《渣攻贱受都喊我爹》作者:不吃姜糖   简介:   未婚未育、母胎solo的明则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进了睡前看着的一本男同小说里。   此小说里除了该有的恨海情天及狗血虐恋元素之外,还尤其盛产渣攻和贱受两个物种,而好死不死,他同时穿成了渣攻和贱受的——   亲爹。   明则仙:“........那很完蛋了。”   原小说中渣攻贱受的爹创业投资失败之后,给家庭留下了巨额债务,于是便开始抽烟酗酒,甚至还家暴打人,导致贱受走投无路之下,只能选择卖身给性格有缺陷但有钱的主角攻,然后受尽渣攻的凌辱和欺负,最终选择带球跑,故事的结局是贱受难产大出血而亡,主角攻得到了一切却独独失去了爱情,悔恨终生。   而他的渣攻儿子,则对大学里遇到的痴情白富美骗财骗色,把痴情白富美吃干抹净后卷款跑路走人,最后遭到白富美一家的疯狂报复,在故事的最后渣攻因为受不了巨大压力而猝死,妥妥的凤凰男现世报。   明则仙(吸氧):“.........给我剧本,我要重开!”   可,不管后文发生了什么——   这些都不是现在穿过来又被债主暴打一顿的明则仙需要考虑的问题!   一摸头顶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明则仙差点吓得当场去世,立马拨打“120”:   “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住院之后的明则仙本就不鼓的钱包愈发雪上加霜,贱受眼泪婆娑地看着病床上的渣爹,带着哭腔道:   “爸,要不我还是去卖——”   明则仙一拍大腿,呵止道:“卖什么卖,攻和受都是男人,有的是力气赚钱,都给我上码头扛大包去!”   柔弱无力但美貌的小白花贱受一哽:“?”   为了改变两个便宜儿子的结局,明则仙不得不支楞起来,疯狂赚钱,一边打工一边教育两个已长歪的娃,艰难地把两个娃拉扯大,却无意间开发了两个儿子的炒股、销售和经商天赋,他们的钱越赚越多,越赚越多,明则仙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躺赢,靠儿子成为了富一代。   明则仙:“?”   想拿一百万包养主角受的渣攻:“??”   准备拿着两百万让主角受离开渣攻的主角攻爸妈:“???”   以为白富美受遇到了凤凰男的白富美受爸妈:“????”   不是,说好的狗血渣贱文呢?!怎么变成渣攻贱受携手励志创业史了?!   而明则仙看着两个已经成材、摆脱了原有结局的儿子,心中只觉满是欣慰。   他以为自己已经改变了原本的结局,功成身退的他正想带着便宜儿子赚的钱提前退休养老,但没想到,在跑路当天,原本应该绕着小白花受的痴情攻二却忽然出现在了机场,拉着明则仙的手不放,清冷昳丽的脸上满是祈求:   “叔叔,别走........你不要我了吗?”   明则仙:“?你什么毛病?”   后来明则仙才知道,原来原书的痴情攻二一开始围绕在便宜儿子身边的目的,从头到尾是为了他。   便宜儿子微笑脸:赫赫,原来我才是我的追求者和亲爹play的一环:)   1.温柔爹系主角攻×前嫌弃攻后期真香受   2.年上。   3.温馨提示:本文大概率不适合控控党观看。   4.亲情+爱情文,亲情占比多。   5.攻的cp不是儿子,另有其人,禁止站蟹脚cp。   6.攻身穿,双洁。   7.私设男性可生子。   8.文案修改于2025.4.3。   内容标签: 甜文 穿书 成长 逆袭 日常 创业   主角视角:明则仙 陆兰妙   一句话简介:我靠儿子成为富一代   立意:青年强,则国家强。    第1章   “砰——”   冰凉沉重的玻璃酒瓶子砸在额头上的那一刻,明则仙是有些懵的。   他试图认真分析眼前的现状,试图搞清楚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并且凶神恶煞肌肉虬结的壮汉究竟是谁,试图弄明白这陌生破旧的环境究竟是在哪里,但比理智和清醒更快到来的,是眩晕和疼痛。   他重重地倒了下去。   临昏迷之前,他还能看见壮汉在他面前粗暴地翻箱倒柜,柜子里的灰尘和破旧纸片、还有各式各样的物品都一齐飞了出来,争先恐后地掉在了他的面前。   伴随着乒呤乓啷的动静,明则仙的视线被逐渐滴落的鲜血晕染的逐渐模糊,在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明则仙还在想——   怎么回事?他不是刚刚硕士毕业,拿到了云陆集团的offer,准备去上班吗?   这些人是谁,为什么要用酒瓶子砸晕他,还在他面前翻箱倒柜?   是........入室抢劫?   不,他家没这么破,他刚刚也不在家里,而是去公司的路上。   这些人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他又怎么会从去往公司的地铁,突然闪现到这里的?   这些人究竟是抢劫还是绑架?!   明则仙想不明白。   明则仙头痛欲裂。   像是有一把锥子,一寸一寸地被人大力推进了他的太阳穴,几乎每一根神经都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颤抖起来,明则仙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想要用手臂捂住脑袋,却听见耳边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和人群嘈杂的声音。   他努力想要听清旁人说了什么,可脑袋实在太疼了,伴随着强烈的耳鸣出现,明则仙直觉耳边嗡嗡作响,他实在忍不住剧痛,彻底失去了意识。   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直到消毒水味在明则仙的鼻尖蔓延,明则仙才终于挣脱眼皮的沉重感,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即是苍白的天花板,明晃晃的灯光刺入了明则仙的眼睛。   明则仙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他缓了一会儿,随即缓缓地想要坐起身来,但却因为头疼,又重新捂着额头倒了回去。   掌心传来粗糙的质感,像是纱布,明则仙还不死心,下意识按了按额头,很快就被皮肤处传来的剧痛疼的一个激灵,两眼一黑,差点再度晕过去。   “哗啦——”隔帘忽然被拉开,护士模样的人拿着查房的单子走了过来,替明则仙检查了一番,随即道:   “脑部遭到重击,出了不少血,最好去做CT检查一下有没有脑震荡。”   明则仙闻言一愣。   他想要问一问护士自己为什么会挨打,但想了想,对方约莫也不知道,于是便将想问的话咽了下去,思索片刻,方道:   “谢谢护士。”   护士看了他一眼,又盯住了几句话,最后说:   “尽快通知家属来陪护、缴费。”   明则仙闻言,苦笑一声。   他是孤儿。   早在他记事的时候,他就住在福利院了。   这么多年,靠着政府的资助和自己的努力,他努力学习、工作、治病,最后终于用自己挣的钱给自己做了心脏搭桥手术,能勉强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地生活,硕士毕业之后,他还凭着学历和能力,拿到了心仪的集团的offer。   明则仙以为,他终于熬出头了,他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可没想到,只是在地铁上稍微补了一下觉,一睁眼就到了这个鬼地方。   .......还挨了打。   明则仙心想,我招谁惹谁了?   等护士走之后,明则仙坐在床上,听着周围病人的嘈杂和呻\吟,忍着头疼,逐渐冷静下来,大脑飞速地运转思考。   现在,他首先得确认自己是谁,还是不是明则仙;其次,他得明白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刚刚又是挨了谁的打;最后,他得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挨打,方才又是个什么情况?   以及,他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会不会被云陆集团的hr骂?   思及此,明则仙摸索了一下,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手机,准备先联系一下hr,解释自己方才面临的情况,以及自己为什么会挨骂。   手机很破,手机钢化膜都碎了半边,蜘蛛网一样蔓延开来,指腹摸在上面的时候,有些涩有些割人;手机壳发黄发灰,上面还沾染着脏渍,摸起来有些黏黏糊糊的不舒服。   明则仙:“..........”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掌心的手机,不敢相信这竟然会是自己的手机。   但很快,神志又被突然亮起的屏幕拉了回来,明则仙低下头,定睛一看,只见手机上面赫然写着——   “债主6号。”   明则仙:“..........”   现在,他很确定这不是自己的手机了。   他从来没有欠过债,最多办过助学贷款,但助学贷款早就还清了,他根本不欠任何人的债。   忽然又想起了昏迷之前遇到的那个在他家翻箱倒柜的凶神恶煞的大汉,明则仙再稍一联系手机的催债电话,忍不住手心出汗,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那个大汉的具体身份是什么了。   他不敢接电话,等屏幕亮起,又不甘地熄灭之后,明则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欠债,怎么会忽然来到这个地方,怎么会连手机也跟经历了某利亚战争一样恍若被炮火轰过破烂不堪。   这一各个谜团在他翻遍了自己的手机后依旧没有得到解答。   明则仙先是查看了短信,发现大部分都是信用卡的还款提醒和催债死亡威胁,而切到wx对话框里,那些人他也不认识。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还是明则仙——   因为那些信用卡的还款短信,都对他指名道姓。   他还是明则仙,但........   他真的没用过这些信用卡啊?   还有,他........到底欠了多少钱啊?   这些疑惑像是泡泡一样一个一个地蹦了出来,堵得明则仙心脏和脑袋一齐发疼。   最后他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多想,给hr打去电话,但没想到,hr的电话直接是空号了,根本打不通。   好像之前接到云陆集团的offer,是疑似他在出租屋里以天一夜没吃饭饿死前的幻觉一样。   明则仙:“........”   催债的电话一个又一个的打了进来,明则仙疲于应付,最后直接手机关机,不再去接那些债主的电话。   在病床上躺了一会儿,明则仙毫无睡意,直觉头疼,片刻后又坐了起来。   他出血太多,头晕目眩,加上早上急着出门赶地铁就没怎吃东西,现在口渴,肚子还有点饿。   当务之急,是要去找点吃的,填饱肚子才能继续思考。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明则仙扶着脑袋,缓缓下了床。   他穿好衣服,慢慢走了出去。   医院里很吵,有哭声,有骂声,还有病人疼痛的呻吟声。   明则仙被家里人遗弃,稍微记事之后,就一直靠着政府给的扶助资金和社会爱心人士的捐助过活,因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经常跑到医院。   一开始院长会陪他来,后来是老师,最后是他自己。   这么多年,明则仙都很习惯自己一个人解决所有的事情。   他没有家人,感情匮乏,又因为贫困,所以即便读了大学,也很少出去和舍友同学聚餐,经常独来独往,以至于社会关系非常简单,几乎没有朋友。   好在他也并不觉得这样的日子不好。   一个人,比较自由。   现在已经是冬天,马上要过春节了,天气很冷,还飘了一点碎雪,明则仙顶着寒风地来到医院门口,破旧的夹克根本不能御寒。   他冷的浑身发抖,环视一周,看见不远处有个卖包子的摊位,便走过去,对包子摊老板道:   “来两个肉包。”   包子摊老板应了一声,随即拉开笼屉,给他装了两个肉包,随即道:“五块。”   明则仙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却发现自己竟然扣款失败了。   明则仙:“.........”   他又试了几个银行卡,全部显示扣款失败,无奈他只能打开某呗,但发现额度已经超支。   靠.........他特么连个肉包都买不起了!   眼看着身后的队伍越排越长,到账的声音却迟迟未想起,卖包子的老板也有些不耐烦了,于是把包子往边上一放,问一直站着不付钱的明则仙:   “你到底还要不要?”   明则仙闻言,抬起头看了老板一眼,余光里看见挤上来的买包子的其他人,想了想,还是往旁边让了让:   “算了。”   他觉得很难以启齿:“我........没钱。”   老板:“..........”   他上下打量了明则仙一眼,随即不屑地转过头去:   “看起来挺大个人了连个肉包也买不起.......去去去,我这里不招待乞丐,别挡着我做生意!”   明则仙:“..........”   他又不是故意要挡在这里的,闻言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冒了起来,正要为自己分辨几句,岂料还没开口,就听见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怯生生的柔软音调:   “爸........?”   明则仙下意识转过头去。   只见不远处有个一米六五左右的男生站在那里,约莫十五六岁,正睁着大眼睛,正怯怯地看着他。   这么冷的天,在大家都纷纷床上棉袄羽绒服的时候,少年身上仍旧穿着一件很薄的破旧发黄带洞的校服,瘦的根个竹竿似的,此刻微微弯着腰,双手交叠藏在衣袖里,在冷风里直哆嗦。   明则仙瞧他是面黄肌瘦,脸颊微微凹陷下去,裤脚被风吹起时露出干裂成一块块的皮肤表面组织,还有苍白伶仃的脚腕。   明则仙和他对上视线。   几秒钟之后,那少年朝他走了过来,片刻后在明则仙面前站定。   明则仙看他,他也看明则仙,面面相觑几秒钟之后,明则仙见那少年又低下了头,没说话,也没走。   明则仙于是忍不住问:   “你是谁?认识我吗?找我有事?”   “.........”   那少年似乎是被冻傻了,在冷风中呆滞片刻之后,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明则仙。   他还保持着那样僵硬的脸色,看向明则仙,被风吹的麻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是震惊:   “爸,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冷的直抖,说话是牙关战栗,明则仙甚至还能听见咯吱发抖的声音:   “我,我是你的儿子,明华啊!”   明则仙:“...........”   他也愣了。   他呆滞的时间比少年还要长。   他盯着少年,上上下下把少年扫视了一遍,看少年的眼神,就像是看有一个神经病。   少年见状,似乎是怕明则仙真的不认他,不要他,急得先要伸出手去拉明则仙的手臂,但还未伸出手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收回来,只盯着明则仙,小声自证道:   “爸,你是不是.......是不是脑袋被敲坏了?你失忆了吗?”   少年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就急得要哭,眼圈发红,说话也带上了些许鼻音:   “爸,我是明华啊!你,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真的是你儿子!”   明则仙:“.........”   他转身就走。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直呼晦气。   神经病吧,他才二十五岁,母胎单身,哪里来的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爸.......爸.........”   身后的少年还在喋喋不休,甚至跟上了明则仙的脚步,在他耳边不断道:   “爸爸,你别丢下我........”   “你别跟着我成吗?”明则仙本来就头疼,被吵得心里更烦,终于忍无可忍。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半大的少年,对于少年眼睫挂着的泪珠,无动于衷,只不耐烦道:   “我认识你吗?你没事叫我爸作什么?有癔症就去治,我现在心烦的很,没空理你。”   他来到这个地方,不仅欠了一屁股债不说,连肉包都买不起了,现在还有个不认识的人上赶着给自己当儿子——   简直莫名其妙嘛!   明华:“...........”   听着明则仙不含任何感情的话和森寒的面容,明华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片刻后,明则仙看见明华的瞳仁里有大滴晶莹的眼泪坠了下来,眼泪滑过明华皴裂起皮的面庞和干裂的唇,最后在尖瘦的下巴汇聚,一滴一滴慢慢下落,最后将脚下脏污的地面晕染出点点深色、可见的湿痕。    第2章   明则仙万万没想到自己能把人弄哭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冷风里抹眼泪的明华,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劝他别哭了,但想到把他弄哭的人就是自己,又默默闭上了嘴。   这个时候,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   不管面前这个少年是谁家的小孩,但总归不是他的。   明则仙自己都自生难保,难能再管一个连自己的父母亲都会认错的笨蛋小孩?   思及此,明则仙狠下心,不再管医药费,继续往医院里走。   他都还没有缴门诊费和医药费,不能就这么就离开了。   他以为自己的态度已经很强硬很明显了,足够明华离开,但没想到,他刚踏进医院门口,明华又紧跟在他身后,走了过来。   明则仙冷着脸不理他,踏进了电梯里。   在明则仙要按下电梯门的时候,明华也提前一步踏进了电梯门。   似乎是感受到了明则仙冰冷的视线,明华不敢和明则仙对视。   他死死地低着头,过于宽大的袖子将他的手背也遮了进去,小小的一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藏在电梯的角落,忍受着拥挤,直到电梯门叮得一声打开,他才如蒙大赦,跟着明则仙走了出去。   明则仙一屁股坐在了病床上。   他现在头很痛,肚子还很饿,加上没有钱交医药费,此刻心烦的很。   他一边快速分析着眼前的情况,试图找到解决的方法,一边用余光打量着明华。   明华拿着书包,坐在了明则仙的病床脚。   明则仙不理他,他也不主动找没趣,摸了一把湿漉漉的脸颊,随即拉开了书包的拉链。   两个皱巴巴的苹果出现在了书包里。   这种苹果放在之前明则仙吃都不会吃,因为很明显就是放了太久没水分了,但明华却很真珍惜。   他把那两个苹果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随即转过头对明则仙道:   “爸爸,你饿了吗?”   他说:“我给你洗两个苹果吃好吗?”   明则仙扫了一眼表皮发黄发皱的苹果,觉得自己实在是啃不下去,于是也懒得再管明华叫自己爸爸,只道:   “不吃。”   他说:“这苹果放了很久了,不好吃了。”   明华闻言,有些惊讶,低下头再度看了一眼苹果,随即小声嘀咕道:   “怎么会呢?这明明是班长平安夜的时候送给我的。”   明则仙:“..........”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今天都是一月十号了。   距离平安夜都过去半个多月了。   明华不信邪,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站起身,拿着两个苹果出去洗了。   没多久,他又回来,走到明则仙的面前,将一个苹果递到了明则仙的面前。   明则仙的视线下意识落在明华的手上。   明华的手上青青紫紫一片,也不知道是不小心撞出来的还是被人打的。   明则仙之前是孤儿的时候,就被人霸凌过,对这些伤痕很敏感。   他眉头一皱,顾不上吃苹果,伸出掌心抓住明华的手腕,随即将他的衣袖用力往上一撸。   明华还未来得及挣扎,充满伤痕的手臂就赫然出现在了明则仙的面前。   白皙的皮肤上坑坑洼洼的,疤痕遍布,看起来都是一些烟头烫伤后又愈合的伤痕,上面还有青紫的痕迹,大片大片,蔓延往上,很明显就是被人打出来的。   明华一惊,下意识想要收回手,但明则仙的力气很大,他无法动弹,片刻后,只听明则仙说:   “你这些伤,是被谁打的?还有,谁在你身上烫烟头了?”   明华被问的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明则仙。   明则仙此刻的表情很严肃。   他应该是酒醒了,所以眼睛里此刻分外清明,没有了往日的醉醺醺,漆黑的眼珠子倒映出明华无措的脸孔:   “告诉我,谁打的你。”   明华在那一瞬间只觉差异,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犹豫几秒之后,才道:   “你........还有班上的同学。”   明则仙不可思议地抬高声音道:“我打你?!我什么时候........”   他话音还未落,一旁就有人闻声看了过来,明华怕被人发现,赶紧将自己的手腕从明则仙的掌心里抽出,放下袖子,慌慌张张道:   “爸爸,你,你吃苹果........”   言罢,他把两个苹果都一起塞进了明则仙的怀里。   大冷天的,明则仙不想吃苹果,何况那苹果长得还很丑。   他把那苹果塞回明华的怀里,让明华自己解决。   明华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好坐下来,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啃苹果。   他的手背上还有冻疮,红肿不已,他一边吃苹果,还一边用指尖下意识去挠。   冻疮发作起来又疼又痒,他看起来是被冻疮折磨的不轻。   明则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又移开了眼睛。   他没再赶明华走,只是觉得这孩子真可怜。   他躺在床上,听着明华咔嚓咔嚓的声音,逐渐入睡。   清醒的时候,窗外的夜色已经黑了。   明则仙觉得自己状态好了一些,便琢磨着出院的事情。   虽然现在还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医院里呆着也难受,还是早点结清医药费走人的好。   他慢慢坐起来,正准备下床,余光无意间往旁边一瞥,见明华正跪在他的床边,写作业。   病房里很拥挤,病人和陪床的家属很多,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椅子给他了,明华只能跪在床边,低头写着作业。   明则仙:“...........”   看着明华的侧脸,他在那一瞬间,忽然想起了十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也是很小,当年的福利院很多基础设施都像现在那样完善,福利院人又多,他想写作业,都抢不到桌椅来写,只能跪在地上,把作业本平铺在椅子上写。   明华的身影和记忆中的自己诡异的重叠了起来,明则仙心中忽然涌起了异样的感受。   他莫名想伸出手,去摸一摸明华的头,但明华比他先一步察觉到他的清醒,下意识抬起了头。   父子二人对上了实现,片刻后,明华率先站了起来。   他本就单薄破旧的校裤上又增添了尘土的印记,但明华并没有再意,只看着明则仙,小声道:   “爸爸,你醒了。”   明则仙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即道:“我准备出院了。”   明华小心翼翼地觑了明则仙一眼,随即压低声音,道:   “爸爸........我们家没钱交医药费了。”   明则仙刚刚买包子都没钱,思索了片刻,于是道:   “我试试看我的医保账户里还有钱吗?”   他每年都会交医保,此时医保账户里应该还有钱才对。   明则仙下了床,明华下意识扶了他一把。   明则仙忍不住被他逗笑:“我是伤了头不是伤了腿,自己能走。”   明华尴尬地收回手,没再动作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明则先虽然没有了可流动的钱,但医保账户里还有钱。   顺利缴纳了医药费之后,明则仙双手插兜,走出了医院。   明华像是他的影子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明则仙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往前走,最后拐进了一家派出所。   派出所有民警在值班,见明则仙走进来,便问:   “怎么了?”   明则仙说:“我这里有一个小孩走失了,和父母分开了,麻烦您帮我照顾一下他,顺便帮他找到他的亲生父母。”   民警闻言,下意识往明则仙身后看去。   他以为他口中的小孩应该是个儿童,却没想到明则仙身后站着的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   民警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他看了一眼明则仙,又看了一眼明华,随即问明华: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明华很老实地答:“我叫明华,今年十六岁。”   “在读书吗?”   “在。今年高一,就读于龙成英才学校。”   民警闻言,冷不丁“霍”了一声。   原因无他,龙成英才学校是所谓的“贵族”学校,是X市排名前三的私立学校,生源都很不错,不少有钱人也在里面读书,只要是x市人,就没有人不知道龙成英才学校。   明华说话虽然因为紧张而有点结巴,但对答时思路很清新,看起来不像是智力有问题的样子。   民警要走了明华和明则仙的身份证,进办公室,用人口信息库里查询。   明则仙站在外面陪着明华一起等。   他穿着并不御寒的夹克,有些冷,明华穿的比他更单薄,双腿并在一起,牙关打战,不住地打哆嗦。   没一会儿,民警就走了出来。   他的神情很严肃,明则仙下意识站起身,看向民警,道:“警官.........”   他还没来得及问明华的亲生父母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就被民警打断了话头:   “这位先生,报走失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请你不要拿你自己的孩子开玩笑。”   民警把身份证还给了明则仙:   “这么冷的天,把你自己的孩子领回家吧。”   明则仙:“............”   他几乎要被这两句话砸晕过去,目瞪口呆地看着民警,好半晌,才找回神志:   “警官,我.........”   他话音还未落,忽然走进来几个人,嚷嚷着要报案,情绪看起来还很激动,民警顾不上明则仙,赶紧去处理了。   明则仙没法,只能带着明华走出了派出所。   他手里捏着两张身份证。   方才他递出去的时候,都还没来得及细看,但此刻借着路灯的灯光,他才终于看清了此刻自己身份证上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   名字还是那个名字,但身份证号码已经换了,他现在是.........三十八岁。   明则仙只觉天都快要塌了。   二十五岁的大好年华,忽然便成了三十八岁,还有了一个上高中的儿子,换谁都顶不住。   明则仙甚至都想来根烟清醒一下了。   夜晚的寒风如同刀一般割人脸颊,没一会儿,明则仙的身后传来了明华打喷嚏的声音。   明则仙下意识转过头,看向明华。   明华也看着他。   他应该是有点营养不良,明明都上高中了,但身形体积还是有些小,比同龄人矮了不少。   明则仙再度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地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多了一个儿子,但明则仙向来信奉既来之则安之。   他正想说些什么,脑袋忽然一疼,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如同雪片一般飞进了他的脑海中。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地铁上睡着的时候,刚好无意间点进去一篇和自己同名同姓的男同小说里。   那小说的文名明则仙有些忘了,只知道作者的名字叫不吃姜糖,向来爱写各种狗血的恶俗情节。   这本书里的渣攻和贱受层出不穷,汇聚了贱受怀孕流产和渣攻骗财骗色最后惨遭报应等等情节,而在这篇文里,和明则仙同名同姓的角色,就是那个贱受和渣攻的........爹。   明则仙:“..........”   回想起那本书的一刹那,明则仙的天都快要塌了。   他该不会是真的穿书了吧!   那眼前这个明华,岂不是小说里那个自卑懦弱、暗恋X市太子爷最后被当作替身白嫖十多年,最后历经怀孕带球跑流产掉海里失踪等等虐心虐身环节,最后在疗养院里得抑郁症自杀的........贱受?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明华,明则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明华.........”   明则仙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了:   “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啊?”   如果明则仙没记错,他应该还有个渣攻儿子,上了大学以后认识了一个上流社会的痴情白富美,对白富美一通骗财骗色之后,遭到了白富美一家人的疯狂报复,最后渣攻因为压力太大,猝死了。   “嗯?”明华被明则仙问的一愣。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爸爸要这么问,但明华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对啊。”   他说:“爸爸,你还有个儿子,叫明景,今年刚上龙成大学,你忘啦?”   明则仙:“.........”   明景,龙成大学........   那不就是书里那个对白富美偏身骗心骗财骗色的渣攻名字吗!   那岂不是.........都对上了?!   他........他真的穿进那个作者写的狗血三流南同小说里了!   一想到自己穿成了渣攻和贱受的爹,明则仙当即双眼发直,两眼一黑,差点再度晕死过去。    第3章   眼看着明则仙闭着眼睛就要往下倒,一副受不了这个噩耗的模样,明华被他吓了一跳,赶紧伸出手去,扶了一把明则仙:   “爸爸,你没事吧........”   明则仙借着他的力站稳,即便再不想要接受,也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睁开了眼睛:   “没事........”   他有点心如死灰,但也无计可施,只能摆了摆手,无力在派出所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明则仙想,这可要怎么办?   这本小说的作者简直是把他当日本人整啊!   为了给贱受和渣攻的极端行为合理化,作者给原书的渣爹准备了丧妻事业投资失败背上债等一条龙服务——   也就是说,他现在不仅丧偶,还失业了,更重要的是,他身上还有债务!   书里没有明确说明明则仙背了多少债,但应该只会多不会少,何况他现在应该还是失业了,就更还不起了。   大龄,失业,家里还有俩需要上学的儿子........   明则仙这下是真的想来一根了。   可现在天气太冷了,在外面抽烟除了可以装逼但容易感冒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明则仙最终还是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站了起来。   明华站在他身边,一脸紧张地看着明则仙:   “爸.........”   “先回家吧。”明则仙自己说话都有点有气无力的,但看着穿着单薄校服、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名义上的他的儿子,只能强行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回家再说。”   也不知道是穿进书里来之后各方面需要符合原书的设定还是什么,明则仙发现明华长的挺像他小时候。   他看到明华,就容易想起自己之前一个人时候的艰难时光。   但他其实也比明华幸福多了。   之前在福利院的时候,政府每个月会给他打一笔生活费,他上大学之前的所有学费,按照政策,因为他的孤儿身份,也都是给予免除的。   他考上大学之后又有助学贷款,所以总体来说,明则仙虽然活得很拮据,但也饿不死,只不过活在这个世界上需要用钱的地方还是挺多的,明则仙少不得也饿过几顿。   因为穷过,因为经历差不多,所以明则仙更能共情明华。   ...........可怜的孩子。   看着身形瘦弱、衣着单薄的明华,明则仙叹了一口气,脱下身上的夹克,披在了明华的身上。   感受到肩膀处的温暖,明华登时诧异地瞪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常年家暴殴打他的明则仙,发紫的嘴唇都哆嗦了:   “爸,你........”   “回家吧,带路。”明则仙适应能力很强,决定在自己还不能回去之前,既来之则安之:   “走,冷死了。”   明华闻言,还在发愣,直到明则仙伸出手,推了他一把,他才如梦初醒,往家中走去。   家里离得有些远,明华从兜里数出几个硬币,投进了公交车站。   下了公交车站后,两个人又步行走了二十多分钟,明则仙身上只穿了一件破洞的线衣,感觉自己都快被冻僵了。   就在他第四次问明华快要到家没有的时候,明华终于松了口,   “到了,爸。”   明则仙闻言低下头,顺着明华下楼梯的动作,目瞪口呆:   “..........”   这不是.......地下室入口吗?   他在最穷的时候,都是住的学校的四人间,从来没有住过地下室!   明则仙在地下室门口踌躇半晌,最后还是抵御不住冬日的寒风,硬着头皮,跟着明华下了地下室。   地下室环境昏暗,只有几盏染着蛛网灰尘的暗灯,墙面没有铺设瓷砖,甚至都没有涂水泥,砖头表面风干,斑驳脏污,偶尔还会窜过蟑螂或者蜘蛛,发出窸簌的沙沙响声,明则仙见状,根本不敢用手碰墙——   鬼知道那墙有多脏?   不知道走了多久,明则仙才看到了一扇门。   明华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很暗,明则仙站在门口,看见明华伸出手去拨弄了一下电灯开关,电灯顺势亮起。   但它还没亮多久,下一秒就骤然发出刺啦一声响,随即砰的一声,径直爆炸了。   明则仙:“........”   明华:“...........”   父子二人在一片漆黑昏暗之中面面相觑,片刻后,还是明则仙先掏出手机,用手电筒模式照亮了明华无措的瞳仁:   “家里有蜡烛吗?”   “.......有。”明华借着手机手电筒的灯光,跪在地上,在被债主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摸索一阵,片刻后找出半截子蜡烛,和粉色的塑料打火机,用打火机点燃了烛线。   淡黄色的火光亮起,照亮了不大的地下室。   明华小心翼翼地避开锋锐的玻璃碎片,将蜡烛放在客厅中央被砸的只剩下半截的桌面上,随即站起身,对明则仙道:   “爸爸,你进来吧,待会儿我把客厅收拾一下。”   明则仙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室内,直觉家里又小又暗,呼吸间还是一股土腥霉味,潮潮的空气包裹着他,让他有些呼吸不能。   他拿着手机,站在门口没动,只道:   “你身上还有钱吗?”   他此话一出,明华倏然浑身一僵。   明则仙几年前投资失败之后,就欠了一屁股债,追债的人追到公司,被公司的老总知道了,直接把明则仙炒了。   明则仙年纪不小了,要再找工作不容易,好的工作他够不上,不好的明则仙又不想干,于是就一直在家待业,他们一家人全靠明则仙爸爸的退休金生活。   后来追债的人越来越多,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一家人的日常生活,明则仙的爸爸只能卖了房,帮明则仙还了债,一家人挤在狭小的地下室。   但明则仙投资失败之后,很想东山再起,但他又没有那个创业的头脑,只能寄希望于赌博和打麻将赢钱。   一开始是赢了不少钱,但后来也输了不少,明则仙再度欠了一屁股债,老爷子也被这个不孝子气的脑梗,去年就走了。   老爷子是特级教师,攒了一些退休金,知道自己儿子靠不住,所以死之前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小孙子明华,当作给两个孙子以后读书的学费和生活费。   临咽气的时候,老爷子还抖着手,给自己的小孙子写了一封推荐信,用尽自己毕生的人脉把成绩优异的小孙子送进了龙成英才学校。   明则仙知道明华手里有钱,所以每次赌输了都会找明华要钱,明华要是不给,他非打即骂,明华身上那些烟头,就是他烫出来的。   一听到明则仙要找自己要钱,明华便浑身紧绷,站在原地不敢动,好半晌,才低下头,用手指尖绞着衣摆,小声嗫喏道:   “爸爸,我没钱........”   那些钱,都是明华自己留起来给哥哥明景和自己以后读书的,要是又被明则仙赌没了,那他的未来就基本完蛋了。   明则仙眯了眯眼睛,看着明华。   两个人僵硬地对峙了一会儿,直到夜风呼呼从外面灌入,让本就冰冷的下室更是如同冰窖一般,明则仙才叹了一口气,道:   “我不是要钱去赌。”   他说:“家里灯泡炸了,我身上没钱,你给我,我去买电灯泡回来换。”   明华迟疑了片刻,小声道:“爸爸会换电灯泡吗?”   之前的明则仙可是连饭都不会做的,家里的一应事宜,都是由家人打理。   “会。”明则仙说:“快点儿吧,你想晚上摸黑洗澡吗?”   明华闻言,犹豫了片刻,半晌,才转身走进一间狭小的房间里,从枕套里翻出五十块钱,反复点了好几遍,才依依不舍地站起来,慢吞吞地走到了明则仙面前,道:   “给,爸爸。”   明则仙“嗯”了一声,接过钱。   他扫视了一圈,随即找到梯子,让明华帮忙按着别倒了,随即爬上梯子,看了一眼灯泡的型号,又慢慢爬了下来。   “你在家等着我,等我敲门再开。”   明则仙说:“我去买灯泡。”   明华紧紧盯着明则仙手里的钞票,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怕明则仙不高兴,只能咽了咽唾沫,小心道:   “那爸爸早去早回........”   家里没有收入来源,无法开源,基本是坐吃山空,花一点少一点,明华只能采用严苛的节流措施,这五十块钱是他一周的生活费了,如果明则仙又出去赌博或者买酒喝,那他下周就又要挨饿了。   “知道了,小财迷,不昧你的钱。”明则仙被他逗笑,伸出手想要摸了一把他的头发:   “真钻钱眼儿里了。”   他话音刚落,手才抬起来,明华见状,瞳孔骤缩,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头,蹲下身蜷缩成一团,脱口而出一句:   “爸爸,钱已经给你了,求求你别打我!”   明则仙:“...........”   他的手僵立在空中,看着明华蜷缩起来的身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微暗,半晌俯下身来,抓着明华的手臂,将他拽起来,随即低声道:   “不打你。”   他说:“以后都不会打你了。”   明华:“.........”   他微微一愣,等了几秒之后,果然没有等到拳脚落下来的痛感,才微微地放下了手。   视线尽头是明则仙顺手捡起地上的夹克,披在身上往外走的背影。   明则仙假装没有注意到明华跟随出来的视线。   他会想到明华刚才脸上一闪而过的惶惑紧张的神情,只觉心中很不好受,连手中拿着的五十块钱也和火似的,烫手。   他知道原文中的渣爹会打人,但没想到家暴到如此程度,都给小儿子留下心理阴影了。   明华身上的淤青或许有消退的一天,但明华身上那些被烟头烫出来的成片的伤疤........   明则仙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走出了地下室,从夹克里掏出半包劣质烟,抽出一根烟含在口中,在冷风中,用打火机点燃。   烟是几块钱一包的,很难抽,但现在明则仙又饿又冷,实在找不到其他东西能让他短暂地压下心中因此而产生的暴戾情绪,只能通过抽烟解闷。   他指尖夹着烟,一边抽,一边用手机导航往最近的五金店走,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天上又忽然下起了雨。   绵密的雨丝从天空中飘下来,不大,但落在皮肤上也有点难受。   明则仙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听到耳边雨声愈来愈大,他心里直呼倒霉,只能先站在一件咖啡厅门前躲雨。   咖啡厅里面光洁明亮,半开的门飘出咖啡的甜香,里面有不少龙成大学的学生在里面用笔记本学习,或者聊天,明则仙无意中往里面瞧了一眼,视线穿过人群,看见了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   少年应该只有十八九岁,穿着黑色的肯辛顿版羊绒trench风衣,里面则穿着白色衬衫和棕色的打底衫,一双长腿靠在前台边缘,纤长白皙的手指握着咖啡杯,右手食指处折过戒指的闪光,手腕处叠戴着vca紫玉髓的五花手链和elsa peretti系列的单行镶钻环形手镯,衬得皮肤愈发细腻,整个人气质看起来清冷又矜贵。   他鼻子上还架着银边的眼镜,也不知道是装饰还是真的近视,露出半边白皙毫无瑕疵的侧脸,在咖啡店的灯光下,竟如同白玉一般。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明则仙也不例外,见状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似乎是引起了少年的注意,少年下意识转过头来,敏感地捕捉到了明则仙的视线。   两个人的视线穿过人潮,直直地撞在一起。   那少年坐在高脚椅上,居高临下地打量了明则仙一眼,在瞥见明则仙胡子拉碴的脸和破旧带脏的夹克时,眼底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厌恶。   这情绪夹在在冰冷的审视里,原本不容易察觉,可明则仙时在社会低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对旁人的目光十分敏感,很快就察觉到了少年对自己的不屑。   明则仙从善如流地移开了视线,没再看他。   雨越下越大,似乎没有止歇的时候,夜晚的冷风刮起来,真的是要命,如同刀锋一样刮人肌骨,明则仙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推门进了咖啡馆。   他一身破旧脏污的装束,鞋子还带着泥,胡子没刮,头也没洗,乱糟糟堆在头顶,加上一身发酵的酒味和地下室的霉味,很快就引的众人看过去,不动神色又略带鄙夷地移开视线。   要不是太冷了明则仙也不会进来,只能强装镇定地站在门口,等雨停下。   没多久,门口又有一群大学生走了进来,视线落在明则仙身上时,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朝前台的少年走去。   “兰妙。”   明则仙听到那群人喊他:   “等了很久了吗?”   余光里,明则仙看到那漂亮少年转过头来,摇了摇头,轻声道:“刚来。”   他声音如同泉水击玉,很是好听:   “你们想喝什么。”   “老样子。”   他的朋友们打了个响指,开始点单。   这副场面有点眼熟,明则仙看着他们,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上大学的时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咖啡馆。   他仰起头听着自己的舍友们熟练地点单,只有自己看着菜单上价格昂贵的饮品,几近目瞪口呆。   墙上最便宜的一杯饮品都要十几块钱,够他在食堂吃两餐饭,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社会上过于高昂的物价,拮据和无措让本就自以为百炼成钢的自尊心再一次被狠狠蹂\躏踩踏,最后明则仙没能好意思当场离开,只能硬着头皮点了最便宜的冰美式,后来因为咖啡过敏吐了一天,几乎是什么也没有吃。   陷入了记忆里的明则仙没意识到自己的视线落在陆兰妙的身上太过于长,惹得陆兰妙微微皱了皱眉,莫名有些不悦。   他长的漂亮,从小到大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不计其数,有艳羡有倾慕,也有下**\邪的,陆兰妙此时无法分辨明则仙此刻的眼神带着什么样的意味,但他看着明则仙的装扮,先入为主地将他纳入了后一类中。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下意识回瞪了一眼明则仙,但明则仙此时却忽然将视线收了回去。   雨势渐收。   明则仙不知道陆兰妙在瞪自己,推开门走了出去,清脆的风铃声自他身后响起。   明则仙站在咖啡馆门口,点了一根烟,夹在手指中吸了几口,片刻后将烟在垃圾桶上按灭,顺手丢了进去。   想起还在家里等自己的小儿子,明则仙只能冒着小雨,冲了出去。   雷声忽然响起,电光四射,明则仙脚下的雨水被溅起成无数滴晶亮的水珠,雨水从他额头淌下,沾湿了他过于明亮漆黑的眼睛。   “兰妙,兰妙?”   同学喊了几声,才将陆兰妙喊回神,见陆兰妙刚才一直盯着门外看,忍不住问:   “你在看什么呢?”   陆兰妙这才收回视线,余光里看见明则仙放才站过的地方留下的脚印泥和水滴,将吸管压在唇边,摇了摇头,道:   “没事。”   方才胡子拉碴的明则仙只在他心上过了不到半秒,就被他抛在脑后,只余漫不经心的嗓音响起,如同融化的雪水淌过山涧,泛着淡淡的冷意:   “一个完全不重要的人而已。”    第4章   明则仙冒雨赶回了家。   他回到家的时候,全身已经基本湿透了,雨水从他过长缺少打理的长发丝一点一点落下来,在肩头汇聚,洇入衣服的布料里,将那一处的颜色打的更湿更深。   浑身冰凉,明则仙忍受着刺寒贴肤的“雨衣”,怀里紧紧地抱着灯泡的盒子,快步来到地下室的门前,敲开了门。   他连敲了三下,等了几分钟,明华才姗姗来迟,给他开了门。   明华开门时还有些怯怯的,似乎是害怕来的人是催债的人,全身害怕紧绷,含胸弓着背,使他本来就瘦弱矮小的身体此刻更显猥琐。   他抬起眸,漆黑的睫毛因为紧张而颤抖,自下而上地往上看人,见来的人是明则仙,眉头才微微舒展,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爸爸!”   他将门拉开,道:“你终于回来了!”   明则仙“嗯”了一声,甩了甩手走进地下室,在经过明华的时候顺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站直,别含胸驼背的,难看。”   明则仙上初中的那会儿,身形抽条长高,加上因为是孤儿,和同龄人对比起来难免自卑,所以经常弯腰驼背,被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发现后提醒了几次,见明则仙依旧不改,于是那位工作人员每次见到明则仙都会大力地拍一下明则仙的后背,让他站直,不准驼背。   久而久之,明则仙一看到那位工作人员就会下意识挺直后背,加上明则仙在学校的成绩还不错,脸长开之后,也有不少人对他表示倾慕与喜爱,明则仙便慢慢丢掉了自卑,逐渐挺直了腰板。   “哦........”明华稍微挺直了后背,但没过几秒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明则仙扫了一眼家里,发现客厅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全无方才的凌乱,有些诧异地转向明华,道:   “都是你收拾的?”   “是的,爸爸。”明华对待明则仙的态度不像是对自己的父亲,倒像是对自己的上司,老老实实地搬来梯子,放在明则仙面前。   明则仙把灯泡拆开,爬上梯子,取下坏掉的灯泡放在口袋里,随即仰头装上新的灯泡:   “怎么不等我回来一起收拾?”   明华:“.........”   他被问得一愣,犹豫几秒之后,才小声道:   “可是爸爸之前不是说过,如果在你回来之前家里还是乱七八糟的,就要打我和哥哥吗?”   明则仙:“..........”   差点忘了,书里的渣爹角色之前欠了不少债,自己拿着钱躲到外面逍遥,任由债主追到家里。   那些债主见拿不到钱,就开始打砸,渣爹赌输回来之后看到家里乱七八糟的景象,还要转移矛盾,把兄弟两人打一顿,发泄又赌输了的怒气。   大儿子明景早就受不了明则仙,高考完就自己出去打工挣钱了。   明景知道家里没钱,所以一早也就没指望明则仙能给他学费和生活费,直接进厂当了暑假工,厂里包吃包住,他大学开学之后他就直接去了学校,根本没再回过家——   算起来,明华已经大半年没见到他哥了,发给他哥的消息也都石沉大海,大部分都没有一点回应。   明华都不知道他哥哥现在过得好不好。   他听他同学说,上大学要很多钱。   不仅要学费生活费,刚开学那会儿,明景估摸着还要购置床上用品这类的,他们大学生又还要写论文,少不得要平板电脑和手机这些电子产品。   可别说平板电脑,他哥哥之前用的手机还是他爸爸淘汰下来的二手机,内存早就满了,经常卡死黑屏,付个钱都要转个三分钟,消息也经常接收不到。   加上还有一些开学聚餐之类的,也要花钱,明华试探性地给他哥发消息,问要不要转点钱给他,却只得到冰冷的两字回复——   “不用。”   落在头顶上的温热骤然将明华的神志拉了回来,他眼前忽然亮起,眼睛被光线刺入,他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睛,仰头看见明则仙正背对着光,揉了揉他的脑袋,对他笑:   “以后家务我们一起做。”   明则仙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难得的认真温和:   “对不起明华,爸爸以后都不会打你了。”   明华怔怔然:“..........”   虽然这句话之前听过很多遍,但下一次还是会挨打,明华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明则仙的善变,但当再度听到这句话时,他还是忍不住鼻尖微酸,下意识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明则仙:“.........”   他哭笑不得地伸出手掌,拍了拍明华的脸颊,用大拇指指腹顺手擦掉明华的眼泪,道:   “好了,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看着明华泛红的眼睛,只觉这小孩真可怜,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之前的自己一样:   “去写作业吧,爸爸给你做点吃的。”   明华闻言,登时瞪圆眼睛,惊慌道:   “别,爸爸,还是我做给你吃吧!”   明则仙出生的时候刚好赶上计划生育,他爸又是体制内的教师,结婚晚,拢共也就只生了明则仙一个,所以全家宠他宠的如珠如宝,明则仙长这么大,都没自己洗过一天衣服,更别提做饭了。   明则仙小的时候啃老爸,长大的时候啃儿子,所以养成了这样无法无天觉得做什么事都有人兜底的性格,以至于到成年后完全长歪了。   想到原主,明则仙又是轻叹一口气。   他自己都饿的不行了,受不了明华这磨磨唧唧的性格,于是伸出手,推了一下明华,不容置疑道:   “去读书,别挡在这里碍事。”   他说:“再不去读书,要是被我发现期末成绩退步了,看我不收拾你。”   他这样一说话,就好像又恢复了原主恶声恶气的模样,明华登时如梦初醒,不敢再惹明则仙,听话地小跑几步离开了,拿上书包进了房间,关上门学习。   打发走明华,明则仙把梯子移到客厅角落,把盒子丢到门边准备明早再出去丢掉。   他环视了一圈,开始仔细打量自己的家。   地下室不大,拢共也就三间卧室,挨挨挤挤地紧凑在一起,客厅更是小的要死,放了个餐桌、茶几、小沙发就基本不能再加东西了,再往前走几步都要出家门了。   明则仙进了厨房,弯腰打开小冰箱。   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放了几颗包菜。   最近X市包菜滞销,按几毛钱一斤卖,估摸着是明华贪便宜买回来的。   明则仙找了一圈,又从柜子里翻出两个鸡蛋和一根胡萝卜、以及掰了一半的玉米。   锅里还有昨天晚上吃剩的冷饭,明则仙想了想,索性炒了个蛋炒饭饭。   他厨艺不错,香味很快就从厨房飘进了客厅和明华的房间,明华写作业的笔尖微顿,鼻子动了动,被香的快要做不下去作业了。   但他谨记明则仙让他读书的话,所以不敢轻易出房间,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三秒钟之后就被推开,明华下意识转过头,发现明则仙端着两碗炒饭进来了。   见到明则仙进来,明华先是愣了两秒,随即立刻站起来,拘谨道:“爸爸。”   “敲你门没反应,我就先进来了。”   明则仙叫他坐,随即把碗放在他桌上:   “傍晚的时候你就吃了俩小苹果,这会子估计饿了。你先吃,吃完再写作业,写完作业再把碗洗了。”   明则仙不讨厌做饭,但很讨厌洗碗。   索性锅和灶台他也早就收拾好了,洗两个碗,最多花明华三分钟时间。   明华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桌面上冒着油光的晶亮炒饭,咽了咽口水,随即低声道:“爸爸,这是........给我吃的吗?”   明则仙:“.........”   他看了明华一眼,在他椅子边坐下来,翘着二郎腿自己先吃上了:   “不是。”   他挖苦明华:“是给你房间的老鼠吃的。”   明华:“........”   他这回知道明则仙是都逗他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于是低下头,拿起勺子,开始吃饭。   明则仙吃饭不怎么说话,很安静,吃的也很快,三口两口吃完,见明华还在吃,就说:   “你先吃,我去洗澡,你吃完记得洗碗。”   明华还沉浸在父亲给自己做了第一顿饭的喜悦里,都没意识到明则仙说了什么,直到明则仙关门出去,他才小心翼翼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台手机,对着吃到一半的蛋炒饭拍了个照,随即发到了自己的扣扣空间:   “爸爸给我做的第一顿饭,开心小猫转圈jpg.”   明则仙还不知道自己做的一碗蛋炒饭已经被明华激动地分享出去了,直接去浴室洗澡。   于是也很小,角落里还长满了青苔,明则仙脱衣服的时候仰起头,发现头顶还有大片黑色的霉点,呼吸的时候都是潮味。   明则仙无语,只能强迫自己不看,认真洗澡洗头。   浴室的热水器有点问题,洗太长时间水就不热了,明则仙赶在水变凉的下一秒洗完了头,用毛巾擦了擦头发,走出了浴室。   明华已经把碗洗好了,见明则仙出来,便下意识站好,认真道:   “爸爸,洗完碗了。”   明则仙“嗯”了一声:“作业写完了吗?”   明华迟疑几秒:“还剩一点点。”   “那你先把作业写完,等一会儿再去洗澡,热水器还在加热。”   明则仙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道:   “去吧。”   明华点了点头,听话地回房间了。   明则仙吹干头发,盘腿在客厅坐了下来。   他找到一张纸和笔,打开手机,开始计算梳理自己目前欠下的债。   虽说钱不是他欠的,但他现在人都穿进来了,总不好丢下这堆烂摊子不管。   他大概看了一下手机里的催债短信,手动计算了一下,发现原主目前还欠个十六万左右,不是个还不起的天文数字。   虽然原主很傻逼,但是还没蠢到去借高利贷,利息不高,欠的本金也还在能接受范围内。   现在的问题就是明则仙自己没工作,加上两个孩子还要读书,三个人还有日常饮食通勤房租水电等的开销,如果再这样坐吃山空下去,肯定是顶不住的。   明则仙心烦,点了一根烟,一边抽烟,一边算着每个月要还多少才能最快速地还完这笔债。   他在计算的时候,明华已经抱着衣服去洗澡了,洗完澡又走了回来。   他看见明则仙没在喝酒,有些惊讶,踌躇地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见明则仙抬起了头,才紧张问道:   “爸爸,你还不睡觉吗?”   “你先睡吧,我不困。”   明则仙现在哪里睡得着,他穷的很清醒:   “明华,你那边还有多少钱?”   一提到钱,明华又很紧张。   他一直没有告诉明则仙自己手上还有多少钱,就是怕明则仙再打爷爷退休金的主意,只能磕磕巴巴地含糊道:   “没,没多少钱。”   明则仙见他不说,也不勉强,只道:   “算了,你去睡吧。”   债务还是他自己想办法还清。   他等明华关上门睡觉去了,没多久也熄了灯,进房间睡觉。   浴室的热水器管漏水,滴落在地面上,地下室隔音又不好,水滴的声音落在本来就不太能睡着的明则仙耳朵里,简直像是在他耳边敲锣打鼓。   明则仙索性坐起了身,打开灯,正打算去看看漏水的热水器管,结果进浴室的时候,就发现浴室和墙面连接的地方有大片土黄色的霉斑,只不过他刚刚忙着想事情,就没注意到。   明则仙蹲下身,朝侧里面看去,见那霉斑露在外面的部分其实是冰山一角。   它已经沿着潮湿漏水的墙面不断往里长,大片触目惊心密密麻麻的黄黑色霉斑沿着挡住视线的床沿阴暗处往里延伸,几乎快占据盘旋了大半面墙,墙面看起来坑坑洼洼,黏着结块凝固的霉菌,看起来又恶心又恐怖,呼吸间都是霉的土腥味。   明则仙.......明则仙差点吐了。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缓缓站起身,后退了几步。   能看见的霉菌已经很多,盘旋漂浮在空气中的孢子更是不计其数,再长久地呆下去,对身体的伤害只会大不会小。   明则仙转身退出了房间,选择去客厅的沙发上睡。   现在是冬天,冷得很,明则仙只能回房间把被子都抱出来,堆在上面,才勉强御寒。   沙发的角落都已经脱线了,露出了黄色的海绵,但是明则仙一番折腾下来真的有点累了,阖上眼皮,清醒抵御着困意。   没多久,正当他就要睡着的时候,头顶忽然又传来巨大的哐啷一声动静,他猛地惊醒,下意识睁开眼,心脏砰砰作响,好似要跳出胸膛。   天花板上头传来男人嘶吼女人大叫和孩子的哭泣的声音,好像四重奏一样,绵绵无绝期。   明则仙:“.......”   他转过身,用被子当着耳朵,强忍着烦躁的情绪,等那阵声音消失。   地下室隔音很不好,还能听到上面时不时传来的汽车嗖的一下穿过的车流声,明则仙只觉好像自己就睡在大马路上,被鸣笛和车轮滚动的声音折磨的有点神经衰弱,直到快凌晨的时候才勉强睡下。   醒来的时候,明华已经坐公交车去上学了,桌上还摆着早饭,是明华熬的粥,旁边放着一小包开了封又被折起来的榨菜。   明则仙被这破旧吵闹的环境折磨的不轻,整个人起床的时候都还是萎靡的。   他洗漱完后,发现自己昨天晚上换下来的湿衣服都被明华洗干净了,就晾在客厅唯一能被光照到的窗户面前。   他轻轻挑了挑眉。   明华这孩子.......还挺乖的。   明则仙一边喝着稀粥,一边心想,自己得先找个工作才行。   就算不是为了孩子,为了他自己,他也不觉得自己得有一份经济收入,然后赶紧搬走。   这鬼地方真的不是人能呆的。   明则仙快速吃了饭,随即拿上身份证,去衣柜里拿了一件勉强能穿的出去的干净衣服,就这么出门了。   还有半个月左右,就要过年了,街上喜气洋洋的,卖烟花爆竹的店都人满为患,不少集市还有人摆摊卖对联灯笼。   现在这个时候,要找一个稳定的工作太难了,只能找短工先干干。   短工也好,起码日结工资,马上要过年了,得给孩子买新衣服,还得发红包。   算起来,读大学的明景马上也要放寒假回家了。   明则仙双手插在兜里,隔着斑马线,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先是去了最繁华的街上,盯着寒风到处转悠找工作,但很多人嫌弃他年纪大,或者长相邋遢,不愿意要他。   其实明则仙身体是原本他自己的,只不过是穿过来的时候,被原书需要剧情设定稍微改造了一下,此刻他头发长的能过肩,胡子邋遢,因为没睡好眼下又青黑一片,再加上为了御寒而混搭的奇怪穿搭,怎么看都像是比流浪汉好一点的奇怪大叔。   明则仙一个人在外面晃到晚上,都没找到工作。   他又饿又冷,索性在大马路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夜幕降临,路灯一个个亮了起来,繁华的商城人流转着璀璨的光芒,人来人往,装修精致的奢侈品店的店面门口站着西装笔挺的店员,店内温暖带着甜香味的气息顺着飘到明则仙的身上,是好闻的香水味道。   明则仙晃了一下神,忽然面前出现一截漂亮白皙的手腕。   他微微一愣,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面前走过。   那人右手叠戴着vca的紫玉髓手链和tiffany的手镯,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杯咖啡,和身边的人一起走向一家灯牌闪烁的酒吧,侧过脸说话时左耳上还打着一颗闪着光的钻石耳钉,在夜色下衬得他耳垂莹白如玉。   明则仙觉得那身影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余光看见他走进酒吧里,而酒吧门口正放着一个牌子,正在招侍应生。   有工作!   明则仙这下来精神了。   他站起身,快步跟上那人的脚步,走了进去。   陆兰妙和朋友走到酒吧门前,正向推门进去,但还未抬手,就看见酒把的落地窗前倒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那男人一身杂牌,搭配混乱,毫无艺术性和美感可言,穿那么多纯粹是为了御寒,一头齐肩长发一看就没搭理,被吹的乱七八糟的扑在脸上,看不出年纪,但脸上胡子拉碴,眼下青黑一片,唇干裂起皮,完完全全就是一副流浪汉的模样。   陆兰妙性子冷淡,对大多数事情和人都不放在心上,也很少去刻意记忆一个人的长相,但也许是明则仙带给他的厌恶情绪比较深刻,此刻他看到明则仙,立刻就想起这个男人是昨天晚上在咖啡馆盯着他看的变\态。   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有些不开心。   这个男人......莫不是知道他是龙成大学的学生,故意来跟踪他的?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陆兰妙原本应该习惯,但还是抵抗不住心中的厌恶情绪,抿了抿唇。   他并没有马上声张,也没有立刻下定论,而是准备再观察观察明则仙,于是继续和朋友说话,进了酒吧,很快就拐进了包间。   余光里他一直在注意明则仙,明则仙果然也一直跟着他走了进来,甚至在他进包间之前,还不断东张西望——   应该是在找他吧。   明则仙还不知道自己在陆兰妙心里已经被打上了变态的标签,左右看了看,随意拉住了一个侍应生,问能不能帮忙找到经理,他是来找工作的。   经理听说有人要找工作,让明则仙等了二十多分钟,才出来了。   他把明则仙引到一间小办公室,为他倒了一杯水,两人坐下之后,经理便问了明则仙几个问题,必如年龄这类的,聊了一会儿之后,委婉地拒绝了明则仙,说他的形象不符合侍应生的要求。   酒吧侍应生是吃青春饭的,明则仙知道他嫌自己年纪大,于是便问还招不招保安,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白跑一趟。   明则仙累了一天了,也不再纠缠,起身告辞,走之前发现自己刚才喝了水,有点想上厕所,于是问过经理厕所的位置之后,就去了厕所。   他刚走进去,就看见映入眼帘的镜子里倒映出洗手池边正在洗手的一个漂亮少年的影子。   之前明则仙看的都是陆兰妙的侧脸,这回透过镜子,他能看见陆兰妙过于惊艳的面容。   陆兰妙长的特别有古代人的韵味,眉毛细长如远山黛,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皮肤精致瓷白,没有一点瑕疵,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蕴含着两颗漂亮如星子的瞳仁,透着浅浅的琥珀色,倒映出明则仙狼狈疲惫的面容。   陆兰妙见那个变态竟然跟着他进了厕所,微微皱起眉头。   他心下骤然又烦躁起来,甩了甩手,将水滴甩出去,随即抽了一张纸,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手,一边走了出去,和明则仙擦肩而过。   明则仙大概扫他一眼就知道陆兰妙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于是很快就转移了视线,找了一个隔间去上厕所。   出来之后,他站在陆兰妙曾经洗过手的地方准备洗手,刚打开水龙头,就发现洗手池边缘正静静躺着一条断裂的vca紫玉髓手链。   明则仙一愣,拿起手链一看,发现手链调节扣连接处断开了,以至于陆兰妙刚才甩手的时候,整条手链都滑掉下来了。   这手链不便宜,明则仙又不是不识货,知道要四万多,于是赶紧拿着手链追了出去。   他左右看了一圈,发现陆兰妙已经跟着同学一起出了酒吧门,赶紧跟了上去。   陆兰妙从震耳欲聋的音乐里,捕捉到了明则仙的脚步声,微微侧过头,见明则仙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心中终于确定明则仙是再跟着他。   他没声张,借故东西落下了,等会儿要回去拿东西,把同学打发走之后,才转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小巷子很昏暗,陆兰妙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月色映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长。   很快,墙上又出现了一个更为高大的身影,紧紧地跟在他后面。   陆兰妙心中冷笑一声,在转过转角之后,刻意停了下来。   明则仙衣兜里揣着那条手链,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见陆兰妙走的很快,怕失主离开他的视线之内,也不得不小跑起来,转角时差点撞在陆兰妙身上。   陆兰妙微微后退几步,嫌恶地避开明则仙的触碰,随即仰起头,对上了明则仙的脸。   ——一张他都懒得多看的脸。   “就是你刚才一直跟着我?”陆兰妙轻声开了口,声音很好听,清澈里泛着冷意。   明则仙迟疑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对。”   他想说你手链掉了,我刚才捡到了想还,但还未开口,陆兰妙的身后却忽然出现了两个身材笔直挺拔高挑的壮汉。   他们穿着黑色的西装制服,贴身的衣物勾勒出健壮的肌肉,明则仙愣了愣,还未想明白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就看见陆兰妙后退几步,对身后的保镖吩咐道:   “动手吧。”   陆兰妙水润的红唇里吐出冰凉的字句,一副不愿意多看明则仙一眼的模样,   “把他打的再也站不起来为止。”    第5章   许是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保镖都有些见怪不怪了,陆兰妙话音刚落,他的影子便已经快速逼至明则仙的身前。   明则仙反应很快,侧头躲过坚硬的拳头,强劲的拳风从他的鼻梁扫过,几乎要带起额前的一缕碎发。   他猛地向后退去,还未开口,一记腿鞭就已经来到明则仙的太阳穴,要是被击中,明则仙能当场陷入昏迷。   明则仙只能咽下口中想说的话,反射性地伸出手去格挡。   手臂被这一条有力的长腿震的骨头都在发麻,明则仙咬牙忍住,握拳抬手反击,可保镖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明则仙最多是在大学里参加过几年的跆拳道社团,在保镖这种专业人士面前根本不够用的,三招两招就被拆了。   明则仙的体力和招式都落人下风,很快就被保镖掐着脖子按在了墙上。   后脑勺被重重抵在坚硬冰冷的墙上,痛地明则仙头皮发麻眼前一黑,铁钳般的手指紧紧压着这具被剧情改造过的被酒精掏空的身体,窒息感迫使明则仙下意识抬起头,用力呼吸着,小巷狭小的缝隙里露出头顶的一轮逐渐变的模糊的圆月,他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陆兰妙清冷干净的声线:   “行了,放开他。”   明则仙微微眯了眯眼睛,迫使自己保持清醒,视线的尽头出现陆兰妙过分漂亮如同妖媚附身一般的脸蛋,幽幽泛着月色的莹光:   “别真把人弄死了。”   保镖像是一个只会接受指令的机器人,闻言一句话也不说,就松了手,明则仙捂着被掐红的脖子,脱力半跪在地上,用力咳嗽,余光里看见陆兰妙笔直的小腿,不然一丝尘埃:   “还敢跟踪我吗?”   他俯视明则仙的表情就像是在注视一滩脏污的垃圾,居高临下:   “下次再跟踪我,我就把你打的生活不能自理。”   言罢,陆兰妙懒得再理这个变态,转身就想走,一只手却忽然抓住了他纤细的脚腕。   他浑身登时紧绷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抬起手就给了明则仙一耳光。   但下一秒,就被站起来的明则仙微微仰头躲过。   明则仙穿过来的身体是二十五岁,即便被原文剧情改造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仗着年纪,还是要比陆兰妙高一些的。   陆兰妙见没能得手,皱眉又要再试一次,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条手链,却骤然打断了他的动作:   “.........”   月色盈盈,折射出紫玉髓手链清冷的光线,玉髓后面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月亮倒影在他的瞳仁中,清明几许:   “你好像误会了。”   明则仙脖子被掐久了,音色也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没有跟踪你,方才你的东西掉了,被我捡到,我是来还东西的。”   陆兰妙:“.......”   他万万没想到明则仙是个拾金不昧的好人,而不是什么变态,瞳仁微微睁大,瞪着明则仙指尖缠着的被风吹的晃来晃去的手链,像是在努力判断明则仙话里的真实性:   “你........”   明则仙嫌他磨叽,抓过他的手腕,强行将五花手链放回他的手掌心,在陆兰妙洁癖发作的前一秒,就松开了他的手,一言未发,一瘸一拐地往巷子外走。   他的膝盖方才跪在地上擦伤了,此刻稍微走动片刻就疼痛万分。   陆兰妙看着掌心里熟悉的手链,呆滞片刻后,顾不上自己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碰了,赶紧追上去,看着明则仙的背影,抬声道:   “你方才真的没有跟踪我吗?”   他有些不相信,语速也变快了:“昨天晚上你和我在咖啡馆碰见,今天你又来酒吧,然后我们又在厕所遇到.....如果不是你故意跟踪我,那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巧遇?”   “........”   明则仙用力喘了一口气,感觉嗓子还是沙沙的干疼。   他扶着墙,喘过气来之后,才转过头,对陆兰妙道:   “昨晚我在咖啡馆躲雨,今天我来酒吧面试工作,能在厕所遇见是因为我也想上洗手间........”   他轻咳一声,打量了一眼陆兰妙过于精致干净的穿搭,好像童话里铅尘不染的洋娃娃,与自己好像不是一个图层的人,于是叹了一口气,又道:   “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我有我的目的地,你有你的,只不过我们恰好在某一条道路上擦肩而过而已。巧合就是巧合,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总不能下令让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和你保持距离.......是吧,大少爷。”   陆兰妙头一次被教育的哑口无言,错愕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明则仙转过身又要走,半晌又动了动声带,局促地吐出几个字:   “对不起啊..........”   他看着明则仙的侧脸,掌心的手链在他的皮肤上印下痕迹:   “你,你伤着哪里没有?我可以赔偿你的......”   “不用了。”明则仙自认倒霉,不跟这个敏感又脆弱的洋娃娃一般见识:   “也没伤着哪里,不用赔钱。”   他说:“以后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把心放肚子里,嗯?”   明则仙的鼻子里哼出散漫的音调,听起来像是在哄孩子,陆兰妙还未品出他究竟是在阴阳怪气还是在认真发誓,明则仙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了。   陆兰妙:“.........”   他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小巷,片刻后也不知道和谁生气,恶狠狠地将手中的手链丢到了地上。   身边的保镖尽职尽责地捡了起来,低声道:   “少爷........”   “处理了,别让我再看见它。”   陆兰妙声音冷冷的,明显带上了些许怒意:   “我从来不要别人碰过的东西,脏。”   “........是。”   另一旁的明则仙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嫌弃了,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出租屋中。   开门进去时,明华已经在做饭了。   他一般只有中午在学校吃,晚上会回家做饭。   听到门口的响动,明华将菜装进盘子里,脆生生道:   “爸爸,你回来了!”   他说:“饭也做好了,吃饭吧!”   明则仙应了他一下,脱下外套丢到沙发上,颓然地坐着。   明华将菜端到桌上,看见明则仙这副模样,放轻了动作,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道:   “爸爸,你........又输了吗?”   说完这句话,他意识到自己多半又踩了明则仙的雷点,如临大敌地往后退了几步,时刻准备抱住头蹲下来,生怕明则仙恼羞成怒之下又打他。   可明则仙只是轻飘飘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即懒散地开了口:   “没去赌博。”   他说:“我白天出去找工作了。”   听到明则仙出去找工作,明华眼睛登时一亮,又惊又喜,最后甚至不可置信道:   “爸爸,你........”   “我什么?”明则仙饿的要死,站起身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就准备吃饭:   “饿死了,吃饭吧。”   “诶......好。”明华擦了擦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爸爸的转变,他就特别感动,又很想哭。   他主动给明则仙盛了一碗饭,还把桌上唯一的一盘看起来最有营养的鸡蛋推到了明则仙的面前。   明则仙看了他一眼,用筷子划开煎蛋,一人一半,丢进明华的碗里:   “你今天上学怎么样?没人欺负你吧?”   明华:“.......”   他吃饭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想起同学把他堵在厕所隔间,把他按进便池里让他舔的画面,眼睫微颤,片刻后摇了摇头,换上一副笑脸,低声道:   “没有啦爸爸。”   他说:“同学们都对我很好的,爸爸别担心我。”   明则仙看他一眼,又往他碗里丢了一块猪肉,道:“有人欺负你,要告诉爸爸。”   明华嗯嗯应了,随即关心道:“那爸爸今天找工作顺利吗?”   明则仙:“......不咋样。”   还挨了打。   听到明则仙的话,明华怕打击明则仙,于是忙安慰道:   “没事的爸爸,我们慢慢找。”   明则仙“嗯”了一声,目光虚虚地看向远处的墙壁,不知在想什么:   “我心里有数。”   吃完饭,明则仙把碗一丢,出去了。   明华不知道明则仙出去干什么,但只要不是出去赌博就好。   他洗完碗,摸出手机,给哥哥明景发信息,   “哥哥,你知道吗,爸爸今天出去找工作了!”   他一边打字,一边小声嘀咕:   “我觉得.......爸爸好像变好了。”   他发完信息,没等到哥哥明景的回复,又回房间写作业了。   他拉开书包,准备拿出作业本,手指却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明华吓了一大跳,把书包丢开,跳了起来,书包掉在地上,倾倒出里面凌乱的书本和笔,一只死老鼠藏在里面,露出长长的粗尾巴,如同蚯蚓。   明华被吓的心脏怦怦跳动,好半晌才摸着胸膛冷静下来。   他去厕所洗了手,随即用草稿纸包着死老鼠的尸体,丢进垃圾桶。   龙成英才中学是尖子生和有钱人汇聚的地方,天才很多,明华进去之后发现自己在真正有天赋的人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家庭条件不好,连班级聚餐都去不起,也交不上班费,和班上同学关系一般;加上经常晚上被车流声和头顶传来的夫妻吵架声吵醒,他睡不好,白天在课堂上就打瞌睡,经常被老师训斥上课不认真。   他的成绩在一次次的周考和月考中退步,最后到了班级倒数。   老师对他失望,同学们也瞧不起他,无声的校园霸凌在他身上展开。   可明华不敢说,怕说了不仅得不到解决,还会被欺负的更狠。   而且龙成英才学校是爷爷托了大关系才把他送进去,他不能中途提出退学,辜负爷爷的期望。   抱着这样的想法,明华忍了一个月又一个月。   他把书展开,准备写作业,可手脚冰冷,他手腕发抖,不得不写一行字,就停下来,呼出热气暖着手掌心。   没一会儿,门外穿来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明华于是站起来,打开门,探出头去,见明则仙拿着一叠红纸进来了,微微一愣:   “爸爸,你这是.........”   “来,帮我拿一下。”明则仙把手中的红纸递给明华,道:   “明华,我记得你爷爷生前是不是挺喜欢练字的?家里有毛笔和墨水吗?”   “哦哦,有的。”明华愣怔过后才想起来给明则仙找毛笔和墨水:“爷爷是老师,退休之前就很喜欢练字,说是可以修身养性。”   “嗯,找出来给我。”   明则仙把家里唯一能用的桌子搬到离灯光最近的地方,打理干净明华递过来的毛笔和墨水,就指挥明华开始裁纸。   明华站在明则仙的身边,看着明则仙提笔,在那一张张春联纸上落下力道遒劲的笔墨:   “这是........”   “春联。”明则仙说:“马上不是要过年了吗,我回来的时候发现路上挺多人摆摊卖春联的,我们也卖。”   明华一愣:“我们.......卖春联?”   “对。”   明则仙自小没什么朋友,自己一个人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练字,福利院的院长见他写的字挺漂亮的,有天赋,还想办法送他去学了书法,只不过后来那位社会爱心人士因为家中有事中断了对明则仙的资助,明则仙上大学之后也没怎么学了,全靠平时自己练。   大学时候,他顺手还参加了一个书法比赛,被一个书法家赏识,点拨了他几下,还说要收他当弟子,但艺术是一个需要远离铜臭的行业,也就是有钱人才学的起的,需要长久地沉稳沉淀,明则仙当时只想快速赚钱暴富,也就没有入行,只不过还和书法家保留着联系,没有得罪。   一个个铁画银钩般的字从明则仙的笔尖下流淌,宛若行云流水,字迹隽雅潇洒,流丽锋锐,自带一股风流古意。   明华直看愣了。   他盯着那一个个字,直到明则仙写完之后,活动了一下脖颈,放下了毛笔,才反应过来:   “爸爸,你好厉害呀。”   “这才哪到哪。”明则仙抬起头,笑:“很久不写了,都生疏了。”   他拿起一张写好的“福”字,道:   “即便找不到工作,也不能无所事事。明天爸爸就把这些都拿到街边摆摊卖。等我赚到钱,就给你买过年的新衣服。”   明华还没来得及高兴,闻言又像是想起什么,迟疑片刻后,小声道:“爸爸,我们的对联真的有人买吗?”   明则仙斜眼瞥他一眼:   “怎么,对爸爸这么没有信心啊。”   “不,不是........”明华忙摆了摆手,忐忑地解释道:“爸爸的字很好看,可我就是害怕太多人卖,我们赚不到钱.......”   “有什么好怕的。”明则仙不以为意:“没人买我们就自己在家贴,左右亏不了多少钱。”   明华:“可.........”   明则仙转过头,看向依旧不安紧张的明华,漆黑的眼睛里闪过意味不明,随即轻声开了口,只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将明华心中的恐惧和害怕抹消了:   “明华,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可怕的东西。”   他淡淡道:“即便有,也有爸爸在呢。”    第6章   听见明则仙说这话,明华心思稍定。   他看着明则仙,片刻后谨慎地露出一个乖巧中带着讨好的笑,脸颊边缘的两颗小酒窝若隐若现,很是招人疼:   “知道了。”   他说:“我相信爸爸。”   明则仙笑了笑,随即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掌心顺势往下,捏了捏明华的肩膀。   明华很瘦,是营养不良的那种瘦,小小的身体包裹在完全不能御寒的薄校服之中,指尖因为怕冷而微微蜷缩起来藏在过于长的衣袖里,头发干枯,脸颊泛着黄,脸颊也因为长期遭受寒风的侵袭而微微皴裂,看起来有些发红起皮。   明则仙看到明华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片刻后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想说放心,爸爸能带你过上好日子,但现在夸下海口又怕以后做不到让孩子失望,故而明则仙只改口道:   “累了吧。”   他说:   “你先去洗澡。”   明华站着不肯走:“爸爸,我留下来帮你吧。”   明则仙说:“不用,爸爸自己能搞定。”   他催促道:“快去洗吧,晚一些天凉了就更冷了。”   明华犹豫了一下,片刻后还是在明则仙的催促声中,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浴室。   没有明华的打扰,明则仙更加能够专注,他一口气写了好几张,直到客厅里没地方晾了,才停下来。   说实话,这些对练能不能卖出去,能不能赚到钱,他不清楚,心里其实也没有底。   可是明则仙不愿意躺在地下室里等死,坐以待毙。   天越来越冷,未来半个月还是零下,外面凄风冷雨的,而家里连个电热毯和小太阳都没有,明华还是个在上学的孩子,这样的环境,怎么可能让他能够静下心来好好读书。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明则仙一个成年男子是能顶得住,可明华还未成年,穿着这样单薄的校服上下学,保不齐哪一天就会病倒了。   思及此,明则仙决定自己心里即便再没有底,也要试上一试。   又忍过了一晚嘈杂的睡眠环境之后,第二天,明则仙早早地起来,租了一个小三轮车,把春联都放到后面,随即去最热闹的街边抢了一个好一点的摊位。   这个摊位临近大学城和居民区,每天来来往往的很热闹,即便不是马上要过年,往常这里也经常有人摆一些摊位摊点,沿街卖一些小吃或者一些日用品,很有生活气息。   明则仙把摊布铺在地上,随即把自己写好的春联都挂出来。   他来得早,周围的摊位还很零散,都是一些卖煎饼果子或者包子早点的摊位,他的春联摊位格外突出。   明则仙上辈子专业学的会计,有时候老师也会布置一些课题让学生去做,比如调研学校周围的小吃街摊主的收入,以及尝试自己营业一个小摊点,赚取收入。   之前的都是一些小打小闹,不管赚没赚钱都不要紧,都只是当做作业去看待,但这次是自己实打实地要做生意,明则仙难免有些紧张。   但他毕竟也二十五岁了,该有的能力还是有的,倒也没紧张到坐立不安的程度,支开小椅子,就开始弄剪纸。   没多久,一个老头遛着鸟就过来了。   那老头似乎是认识明则仙,一直盯着他看,却不说话,明则仙也不怵,放下剪好的剪纸,主动起身,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阿公。”   管他认识不认识,反正看到老人家,就叫阿公就好了。   那老头听见明则仙主动和自己说话,果然缓和了脸色,踱步走了过来。   他低下头走到明则仙的摊位前,看着上面的春联和福字,道:   “卖春联?”   明则仙“嗯”了一声,“孩子一个上高中一个大学了,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暂时找不到工作,只能先出来摆摊。”   “.........”老头抬起头,盯着明则仙看了一眼,片刻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道:   “这才对。”   他说:“你爸去世之后,托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地照顾你,可你自己不争气,我们也没办法。”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拿出手机,道:“你现在想明白了就好。我买两幅春联。”   他沉吟一会儿,又道:“再给我拿几个剪纸和窗花。”   “.......”   一想到原主去世的那个爹,明则仙心情复杂,卷春联的动作都慢了半拍,递给阿公的时候,阿公上下扫了他一眼,随即拿出手机扫了明则仙的收款二维码,道:“有空来我家吃饭。”   言罢,转身离去了。   明则仙:“........”   他看着阿公的背影,默然无语。   这个小插曲在明则仙的心上掠过,但很快就被忙碌的摆摊生活打断。   明则仙写的字好看,定价还比其他摊位要低一些,加上他心灵手巧,还会用剩余的剪一些当下时兴的动漫人物,小朋友都很喜欢,闹着家长要买,家长被拉着来到他的摊位,发现他的春联字写得不错加上定价低,都会顺手掏钱买一副。   明则仙摆了一整天的摊,临到晚饭的时候清点了一下,发现前一天晚上写好的春联,已经差不多快要卖完了。   他没看自己赚了多少钱,但应该差不多能赚到这几天的生活费,于是便准备收摊,先回家给明华做饭吃。   正当他准备把摊布都卷起来的时候,夜幕降临,不少龙成大学的学生也来到街上压马路,买小吃。   夜风有点大,车流经过,将角落里一条轻飘飘的春联卷起,往前带了几米。   明则仙忙着把其他东西装上三轮车,于是没有注意到那一条春联已经飘到了一个学生的脸上。   “卧槽——”   那学生本来走的好好的,正和身边的同学说着话,被迎面吹过来的春联扑了个满怀,差点连路都看不成了,摔下马路牙子,不由得惊叫道:   “什么东西啊!”   明则仙闻言回过头,看见自己的春联飞出去挡到了人家,赶紧走过去,一边拿开春联一边道歉道:   “不好意思,我刚刚一时间没看住,对不起啊。”   他话音刚落,视线的余光就撞上了旁边一个清凌凌的眼睛。   这双眼睛过于熟悉,让他忍不住一怔。   陆兰妙也愣住了。   怎么.........又是他?!   这个念头同时在两个人的心里掠过,掀起惊涛骇浪。   不到一周偶遇四次,如果不是明则仙知道自己没有跟踪陆兰妙,以己度人,他都要怀疑是不是陆兰妙蓄意跟踪自己了。   “没事没事。”   汤和的声音将明则仙和陆兰妙的神志同时拉回,   “你下次小心点就好了。”   “.......”明则仙回过神来,转过头不再看陆兰妙,对他笑了笑:   “对不住啊同学。”   他说:“我请你喝奶茶,赔礼道歉成吗?”   汤和闻言,一脸诧异地看着面前这个胡子拉碴、长发及肩的大叔,惊讶道:   “你请我.......喝奶茶?”   “对,我刚刚急着回家,没注意到春联飘出去了,害你摔了,实在不好意思。”   明则仙把春联卷在手臂上,装上了小三轮车,随即对汤和说:“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买奶茶。”   言罢,他很快就跑到了不远处的奶茶店,下了单。   汤和没来得及拦住他,于是转过头对舍友陆兰妙道:“这大叔还挺有礼貌的。”   陆兰妙敷衍地应了一声,实则将眼神落在明则仙的背影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一会儿,明则仙就端着三杯奶茶回来了。   他对咖啡过敏,所以偶尔会喝奶茶提提神,对这些饮料并不抗拒,将打包好的两杯奶茶交给汤和:   “给。”   他再次道歉:“不好意思,小同学。”   汤和再怎么摔疼,被一杯奶茶也哄好了,何况他本来也没生气,笑嘻嘻地将吸管戳进杯子里,喝了一口:   “大叔,你人真好。”   他随意瞄了一眼明则仙小货车上的春联,随即问:   “大叔,你卖春联的呀?”   “算是吧。”明则仙坦然道:“中年被裁失业,还欠了一屁股债,马上就要过年了,写点春联,赚点钱回家。”   “..........”汤和闻言,一脸怜悯地看着明则仙,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道:   “那个.......你会写篆书吗?”   汤和原本没报希望,但下一秒,就听见明则仙说:“会。”   明则仙问:“怎么了?”   汤和闻言,眼睛一亮,一把抓住明则仙的手,道:“那,那你能帮我写一份书法作业吗?”   陆兰妙闻言,在一旁开了口:“汤和。”   明则仙也迟疑了:“这........这不太好吧。”   “哎呀,没关系的,我的纸质作业和手写论文都自己写,大叔你帮我写一份篆书作业就好,一份我给你一百。”   汤和说完,又转头看向陆兰妙,道:   “兰妙,你又不知道我的书法课老师有多严格,去年最高都只给89分,如果这个学期我绩点要是没达到要求,就领不了奖学金了。”   陆兰妙闻言,果然不说话了。   见陆兰妙也默许了自己的行为,汤和又转过头去看明则仙,要求道:   “好不好,大叔?”   一百块钱一份作业,确实有些心动,换个人都不可能会拒绝,但明则仙思考半晌,还是道:   “还是算了吧。”   汤和没想到有人有钱都不赚,闻言愣了愣,道:   “........为什么?”   “首先收人钱要替人办事,我虽然会写篆书但不代表我能达到你的老师的要求,万一我拿了钱没能办成事会很尴尬;其次考试是检验平时学习成果的手段,作弊不好,自己的作业要自己完成才行。”   明则仙一边说着,一边上了小货车,启动了车子,在轰鸣声中,认真道:“你还是自己完成作业吧。”   汤和:“...........”   他愣愣地看着明则仙离去的背影,被教育的哑口无言,片刻后才讪讪地回过头,看向同样不可思议的陆兰妙,小声道:   “兰妙,这个大叔真奇怪。”   “..........”陆兰妙眼神闪烁,似乎是在想什么,并没有说话。   “走吧。”汤和已经习惯了陆兰妙经常性的沉默,吸了一口奶茶,用手肘戳了戳陆兰妙的手臂:“我们去前面逛逛。”   陆兰妙这才应了。   前方车流不止,喇叭滴滴的声响此起彼伏,明则仙去菜市场买了菜,随即又坐上车,按了一下转向灯,转过小巷子,随即在租车行停下。   他还了车,将剩下的春联都搬回家,随即看了一眼手机,发现自己买完菜后,今天还赚了一千二。   离春节还有几天,明则仙算了算,觉得自己还能再挣一些,等春节结束之后,他再一边找工作,一边送外卖挣钱。   他虽然在社会上已经是即将被淘汰的“中年人”了,但是他还有劳动能力。   只要勤劳,就会致富,这是明则仙最坚信的真理。   他起身,将给明华买的热奶茶放在他房间的桌上,准备起身做饭,面前的门却忽然咔哒一声,开了。   明则仙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明华的脸探了出来。   明华浑身湿漉漉的,连头发都沾着水,校服上还有可疑的黄渍,也不知道是泥水还是别的什么。   明则仙见状,有些疑惑地开口,问:   “明华?”   明华吓了一跳。   他没意识到明则仙今天比他还先回来,手放在门把上,局促道:“爸爸........”   “怎么搞的一身水?”   明则仙问:“外面下雨了?”   “.......没。”明华镇定道:“昨天下了雨,路滑,我摔了一跤。”   “这么不小心。”明则仙说:“快把衣服换下来,去洗澡,我给你做吃的。”   “嗯嗯。”明华不敢靠近明则仙,怕明则仙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于是只慢吞吞地往屋里挪,看着明则仙进了厨房,才小跑进自己的房间。   他赶紧把门关上,像是嫌脏似的,赶紧把校服脱下来。   校服上有难闻的尿骚味,明华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他想哭,但是又怕明则仙听到,只能恶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强行止住自己的哭声,拿上衣服,出去洗澡。   经过书桌的时候,他余光里忽然瞥见桌上的奶茶,愣了愣,下意识拿起。   奶茶还带着热意,在冬夜里,显得格外熨帖,明华握着奶茶,似乎想到了什么,忐忑不安地走到客厅,看向明则仙忙碌做饭的背影:   “爸爸,这个奶茶.......”   “给你的,你们年轻人不都是喜欢喝这个吗。”明明明则仙自己也才二十五岁,却已经把自己划出了年轻人的范畴,一边切菜一边说道:   “我看那些大学生高中生下了课都爱买,也就给你买了。”   明华闻言,不知道为什么,刚憋下去的眼泪忽然又有涌上来的趋势。   他身体先于意识,奔了过去,从后面抱住明则仙,小声道:“谢谢爸爸。”   明则仙被他这么一动差点切到自己的手,听到明华语气里的哭腔,微微一顿,随即笑道:   “这么感动啊。”   明华其实只是想借一个借口好好发泄一下在学校被人欺负的委屈,闻言也不否认,轻轻点头:   “.......嗯。”   “行了,一杯奶茶而已。”明则仙继续低头切菜,不理会孩子突如其来的感动和撒娇:   “以后别人有的东西,爸爸也都会给你。”   明华在书里的悲惨命运的根源就是因为他太过于缺爱了,才会被原书的渣攻梁检昭勾勾手就骗到手。   明则仙记得,明华在书里会被梁检昭当做替身虐的死去活来,不仅到最后没名没分地跟着梁检昭十几年,被绑匪挟持被丢到海里不说,最后还因为流产得了抑郁症自杀。   书里最惨的部分就是梁检昭到后面还爱而不自知,直把明华当做宠物,在绑匪同时挟持了明华和他的白月光,让梁检昭二选一时,梁检昭选了白月光,怀着孕的明华最后被绑匪推进了海里,掉落入海时巨大的冲击力导致本来就心绪脆弱的明华流产。   书里的描写很弱智也很血腥,一度让明则仙怀疑书里这个世界是没有警察存在吗,不然怎么渣攻家里家世背景这么好,连自己的金丝雀都保护不好呢?   但这个问题,不是明则仙眼下需要考虑的。   书里的梁检昭在下学期才会转学过来,明华应该还没遇到他。   明则仙想让明华转学,但他现在没钱又没工作,还一身债务,有点自顾不暇,没这个能力让他转学,只能暂时搁置这个计划。   他转过头,看着因为一杯奶茶就格外幸福、脸上带着的笑意一直没有降下去的明华,心想,如果他对明华好一点,让明华不那么缺爱,那明华最后是否就不会轻易动心再爱上梁检昭,是否就能改变最后得了抑郁症自杀的命运呢?    第7章   明华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家餐桌上看见过鸡肉了。   自从爸爸失去工作、爷爷去世,加上哥哥离家出走之后,明华就一个人负责起了家庭的各项开支,为了省钱,他几乎不怎么买肉,都买一些便宜的打折处理蔬菜,家里最奢侈的东西,就是那吃完的一挂鸡蛋——   还是他在超市打折的时候和那些老头老太太一起冲进去抢的。   买来他也舍不得吃,要不是前几天明则仙拿来给他做蛋炒饭了,那盒鸡蛋还不知道要被珍藏到什么天荒地老的时候。   “吃吧吃吧。”   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白斩鸡,明华咽了咽口水,眼底明显有些忐忑胆怯。   他还是不敢动筷子想吃,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小心翼翼地看着解下围裙坐下来的明则仙,小心翼翼道:   “爸爸,这个鸡你是哪里买来的?”   “嗯?市场啊。”明则仙被问的莫名其妙的:   “难不成还是我去偷的?”   明华:“........”   明则仙不知道明华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自顾自给他盛了一碗饭,随即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腿肉丢到明华的碗里:   “吃吧。”   他说:“饿的面黄肌瘦的,难看。”   明华见明则仙主动给他夹菜了,才放下心,开始吃饭。   他好久没有吃到肉了,吃到后面都狼吞虎咽的,差点噎住:   “咳咳咳.........”   被呛到了他也坚持把饭吞进去,再咳嗽,把明则仙看的目瞪口呆的:   “你.........”   明则仙捧着一碗鱼汤,眉眼氤氲在朦胧的雾气中,有些哭笑不得:   “慢点吃。”   他抽了一张纸,递给明华,慢条斯理道:“没人和你抢。”   明华捂着唇,艰难地咳嗽几声之后,才接过明则仙指尖的纸,擦了擦唇。   他唇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低下头吃饭时,明则仙还能看到他眼睫上闪着水光,分明又是哭过。   .......小哭包。   随便给他一点好处就能感动的一塌糊涂,不怪他当初被梁检昭骗的底裤都不剩。   其实想一想,当初梁检昭和明华签的就是包养合同,梁检昭给钱,明华收钱,本来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可明华偏要喜欢上梁检昭,搞的最后下场凄惨。   明则仙一边喝鱼汤,一边看明华。   他吃完饭,照例不收拾碗筷的,很快就起身出去了。   明华把碗筷都抱到厨房去洗,等回来的时候,发现明则仙领着两袋子东西进来了。   一个袋子大,一个袋子小。   “爸爸,你买什么了?”   明华顺手将湿哒哒的手在衣服上擦了一下,走出来,疑惑地看向明则仙:   “这是.......”   “冻疮药膏,你涂一下。”   明则仙把塑料袋子丢到地上,随即转身进了明华的房间。   明华微微一怔,下意识跟了过去。   明则仙把较大的袋子的拉链拉开,露出里面的毯子。   “来,搭把手。”   明则仙用眼神示意明华把床垫上一层的被单掀起来,随即把电热毯铺了上去,铺平之后,又转身把插头插上。   “这是电热毯,有三种模式,你可以自己调节。”   明则仙蹲在地上指着调节的开关,道:“你洗澡之前先把电热毯打开,这样冬天进被窝睡觉就不冷了。”   明华:“.........”   他错愕地看着正在源源不断向外散发热意的电热毯,不知所措道:“没事的爸爸,我不冷........”   他说:“这么贵的东西........还是给你用吧。”   “几十块钱而已,我自己也买了,明天到。”   明则仙自己在网上买了更便宜的,   “你还是孩子,你先用,我明天也能用上。”   明华踌躇地站在原地,看着明则仙带笑的眉眼,低下头,狠狠擦了擦眼泪,哽咽道:   “谢谢爸爸。”   “没事。”   明则仙揉了揉他的脑袋:“去写作业。”   明华点了点头,看着明则仙离去、似乎打算出门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问道:   “爸爸,你去哪?”   明则仙闻言,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向明华。   他没有马上回答,明华被他的眼神看的浑身一僵,遍体生凉。   他怕明则仙会训斥他少管大人的事情,于是几秒钟之后,才磕磕巴巴道:   “对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要问........”   “没事啊。”明则仙被他逗笑:“我出去赚钱。”   他刚刚回来的时候,发现不少餐馆在招小时工,他去后厨洗盘子,应该能挣一点钱。   洗盘子不需要什么形象,加上晚上正是后厨忙碌的时间,明则仙很快就应聘上岗了。   他洗盘子洗到晚上一点多才回到家,赚了八十。   回来之后他又强撑着困意写了几副春联,写完之后倒在冰冷的地上就睡着了。   他睡了五个小时,七点多的时候被明华给他盖被子的动静惊醒。   他看着逐渐亮起的天空,问明华是不是要去上学,得到明华肯定的答案之后,又慢慢爬起来洗漱,准备去摆摊卖春联。   马上要过年了,能卖春联的时机就这么几天,他不能耽误,耽误久了,赚钱的黄金期就过去了。   他今天来的晚,有些好的黄金摊位已经被人占了。   明则仙没办法,只能到边缘一点的位置卖春联。   地段不好了生意自然也就差了,好在明则仙心态好,并没有太失望。   做生意本来就是周期性的,不可能天天都赚的像昨天那么多,昨天能赚一千多,是因为有不少他爸爸的旧相识来捧场的结果。   今天生意不太好,明则仙就一直摆到九点钟,才准备收工。   正当他准备收摊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动静——   “喂。”   明则仙慢半拍地转过头,见一个熟悉的少年正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是你?”   明则仙没能忘了这个让保镖把他按在地上暴揍的少年,微微挑起眉。   他把春联放到小三轮车上,躲开一个骑过来的单车,随即道:   “又怎么了少爷?”   他自证清白:“我这回可没有跟踪你啊。”   “我又没说你跟踪我,你做贼心虚什么。”   陆兰妙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的音调,缓步走到了明则仙的身边。   他比明则仙矮一个头,于是不得不仰视明则仙。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爽。   他于是轻“啧”了一声。   明则仙:“???”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陆兰妙,见陆兰妙臭着脸看他,无语几秒之后,方耐心道:   “所以你到底........”   “马上要过年了,我也要买几副春联。”   陆兰妙说:“多少钱一副?”   有生意来了,明则仙不可能不赚,但看着陆兰妙的穿着举止,不像是需要自己亲自操心家里布置的人。   于是他依靠在小三轮车上,手臂搭在后面,低头看着陆兰妙:   “贵是不贵。”   他说完,又补充道:   “但是我不卖给你。”   陆兰妙:“...........”   他微微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明则仙,像是在看一个什么怪人:   “你.....你不卖给我?!”   “对。”明则仙站在街边看着他笑,身后是来往的自行车:   “少爷,你是因为那天的事情心里感到抱歉,所以想买我的春联?”   他说:“你根本不是真的需要,对吧。”   陆兰妙被戳中了心思,登时炸毛。   他嘴硬不肯承认,道:“才不是。”   他说:“我就是需要........”   他话还未说完,身后忽然自行车的铃声,他还未反应过来,衣领就猛地被人一拉,他身体瞬间被巨大的力量拉了过去,脸毫不设防,砰的一下撞在了坚硬的胸膛上:   “唔.........”   他疼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下来了,捂着鼻子想要推开明则仙,却被明则仙的声音打断了:   “同学,骑车的时候别玩手机。”   他说:“差点撞到人了。”   “抱歉抱歉啊。”   一个男声响了起来,片刻后陆兰妙感受到一阵视线落在了他的后脑勺:“同学你没事吧。”   陆兰妙这才从明则仙密不透风的怀里探出头来。   他眼睛红了,捂着鼻子闷闷道:   “没事。”   “啊.......”男生看着陆兰妙过分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一愣,想说的话都卡在喉咙口,好半晌才道:   “同学,我们加个微信吧。”   他磕磕巴巴地保证:“我送你去校医院,有问题......有问题我一定负责!”   明则仙已经松开了陆兰妙的衣领,看着这因他二起的美妙邂逅,微微挑了挑眉。   年轻真好啊。   明则仙响起自己读大学的时候,虽然有不少人对自己表达过好感,但他当时忙着赚钱读书,都没时间谈恋爱,直到来到这个世界喜当爹,都特么还是单身狗一个。   真是造化弄人。   明则仙转过身,不欲打扰年轻人谈恋爱,正准备骑他那个破三轮车离开,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陆兰妙的声音:   “不用了,我没事。”   陆兰妙说:“你走吧。”   那男生还在坚持:“要不我们加个微信.........”   “我手机没电了。”陆兰妙拒绝。   “..........”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明则仙听到那男生又低声开口说了什么,片刻后,他骑着车从明则仙的身边离开了。   明则仙下意识回过头,见陆兰妙还站在原地.........   看着他。   “大叔。”明则仙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陆兰妙拿下捂着鼻子的手,说:   “你把我鼻子弄红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很疼。”   明则仙坐在小三轮车上看他:“情况紧急。”   他说:“要不是我,你早就被自行车撞出去了。”   “你可以提醒我,而不是把我拉过去。”陆兰妙不依不饶。   “.........”明则仙深吸一口气,随后叹出,后悔自己和陆兰秒说话了。   每次他多管闲事,结局就都是倒霉:   “那你想怎么样?我可没钱赔你。”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我不要你的钱。”陆兰妙说:“我要你的春联。”   明则仙说:“你买回去也是废纸。”   “你管我。”陆兰妙走到他身边,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像是兔子似的:   “我花钱,你给货,钱货两讫,你管我买回去是干什么的。”   明则仙拿他没办法,只能道:“你要多少。”   陆兰妙也不知道,他只想给明则仙送钱来弥补当日因为误会对明则仙造成的伤害,于是便随口道:   “全部吧。”   他说:“我全都要了。”   明则仙盯着陆兰妙看了一眼,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   陆兰妙被他笑的莫名其妙的,   “你笑什么。”   “笑你傻的可爱。”明则仙被他逗乐,   “你长得这么嫩,还是学生吧?买这么多春联,是打算放哪里?宿舍吗?你宿舍堆得下吗?还有,你家需要用这么多的春联?”   陆兰妙被他说的脸颊发红,但又不肯在他面前露怯,只道:   “你,你卖就是了,哪里来这么多问题!”   明则仙随口道:   “我倒是无所谓啊,但我得考虑你啊。”   陆兰妙的脸忽然热起来,死死盯着明则仙不说话,明则仙被他看的心里毛毛的,想了想,又补充道:   “是吧,顾客。”   陆兰妙:“...........”   他用力咬紧下唇,指尖微微蜷缩起来,片刻后松开,撇过头:   “我自然有办法。”   他说:“你只管卖就是了。”   “行吧。”生意来了关上门也挡不住,明则仙便利落地跳下车,给陆兰妙清点好,随即道:   “一共三百三十八。”   明则仙道:“给你优惠,三百三就成。”   陆兰妙瞥他一眼,直接扫了他的收款码。   “支付宝到账,三百三十八。”   “不用优惠。”陆兰妙抬起下巴,“我又不差这点钱。”   “好帅哦。”明则仙被他这幅洋洋得意的样子逗乐,   “少爷,那你想好怎么处理这批春联没有。”   陆兰妙说:“你好烦,别叫我少爷。”   明则仙的语气里带着调侃:“那叫什么?”   “.......随便你!叫什么都行!”陆兰妙低头摆弄着手机,没再看明则仙:   “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会和你说个时间,你再把这批春联送到我学校的学生活动中心吧。”   “行。”   明则仙说:“那时间你定。”   他给陆兰妙发去了好友申请,还不等陆兰妙通过就转过了身,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我先走了。”   陆兰妙见状,不知为何,忽然有些不满,开口道:   “我买了你这么多东西,你竟然..........”   明则仙转过头看他:“竟然什么?”   “...........没事。”陆兰妙点下了同意,看着屏幕上明则仙发过来的名字,心里微微惊讶一个看起来蓬头垢面的大叔竟然有这么飘逸潇洒的名字:   “大叔,你叫明则仙啊。”   “是啊。”明则仙说:“不好听?”   “.......一般。”   陆兰妙其实喜欢明则仙的名字,但是他不说,只是把自己的名字发了过去。   明则仙感受到兜里的震动,下意识低下头,掏出手机看了看,随即笑:   “你的名字,好像个漂亮的女孩子。”   陆兰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暗,随即也学着明则仙反问道:“不好听?”   “没有,我挺喜欢的。”明则仙低下头,没注意到陆兰妙变来变去的神情,看了一眼时间,随即道:   “我得回去给我儿子做夜宵了。”   他仰起头,将凌乱的头发梳到头顶,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低沉的声音沉稳又带着不容抗拒,淡淡的笑意像是滴入陆兰妙心脏的水,令他心尖猛地一颤:   “下次见,妙妙。”    第8章   因为按照原书的剧情,明则仙此时有一个和陆兰妙差不多年纪的大儿子明景,所以明则仙很自然地在心里将陆兰妙放在了需要照顾的孩子那一栏。   在他听起来,叫妙妙就和叫孩子的小名差不多,既能拉近关系,又能找到恰当的叫法称呼这个脾气忽晴忽阴的大少爷,一举两得。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将剩下的货载回了家中。   有了街坊邻居熟人的帮助,加上他陆兰妙今天又将所有的春联都买下来了,还有他在外面洗盘子做兼职的钱,差不多已经挣了两千块了。   可是,还不够。   地下室冬冷夏热,完全不能住人,加上环境吵闹,影响孩子学习和休息,明则仙计划年后就带着明华搬出去住。   可这里是中心城区,房租不低,加上他还带着两个孩子,要住在离明华学校近一点、好一点的三室一厅地段,每个月最低也要两千左右。   房租加上水电,再加上通勤费,一个月差不多就要两五,还有吃饭、买衣服,两个人加起来,每个月最低开销也要一千五。   再加上一些零零散散的花费.........   明则仙坐在只剩半张的客厅桌边,手中的笔飞速运算着。   这么下来,要是搬出去住,他每个月的纯开销最低就要四千块。   更别说明景现在读大学了,每年还要交学费,生活费........   加上那十六万的债务.........   明明则仙越算心越凉。   到最后,明则仙甚至开始认真思考卖肾还钱的可能性了。   正当他笔尖在纸面上飞速滑动的时候,地下室的门忽然咔哒一声,从外面打开了。   明则仙下意识抬起头,见明华背着书包,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他手上涂了膏药,看起来没有那么红肿了;加上摄入了蛋白质,有了电热毯,睡眠环境也舒适了不少,精神状态也比之前好了一些,但神情看起来仍旧有些萎靡。   “回来了。”   明则仙放下笔,看他:“饿了吗?今天怎么会来的这么晚?”   “.........爸爸。”明华看起来有些迟钝,眼珠微微转动片刻,看向明则仙,半晌,声音放低:   “明天要考试了,我.......就留在班里多自习了一会儿。”   其实他是 第三节晚自习快要下课的时候,实在撑不住睡着了,等到他醒来的时候,班上人都已经走光了,灯也熄灭了,他一个人在漆黑的环境里惊慌失措了很久,借着月色,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前试图开门,但门已经被外面锁上,他近乎绝望地在密闭的环境里呆了半个小时,直到惊恐的拍门声引起了保安的注意,保安才开门把他放出来。   “学习重要,身体也很重要,下次早点回家。”   明则仙看了一眼时间,随即道:“饿了吗?爸爸给你做吃的。”   他站起来,走到厨房里系好围裙,道:“想吃什么?”   明华此刻惊惧过头,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胃中确实饿的绞痛起来,他按了按小腹,随即弱声道:   “爸爸,我想吃烤冷面。”   “大晚上的哪里给你找烤冷面去。”   明则仙哼笑,起锅点火:“给你煮个牛肉汤面吧。”   他动作很快,十多分钟后,牛肉汤面就端上了桌。   牛肉是明则仙特地赶早买的水牛肉,嫩滑新鲜,汤汁香甜,面也很有嚼劲,明华只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最后甚至连汤都喝光了,放下碗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爸爸,好好吃。”明华眼睛亮亮的,看着明则仙:   “爸爸,你好厉害呀。”   明则仙没吃,唇边咬着烟,指尖玩着打火机,并没有抽烟,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明华,随即敷衍道:“犒劳你的。”   他开玩笑说:   “吃了我的面,明天的考试,要好好发挥才行。”   明华闻言,脸上的笑意一僵。   他缓缓低下头,指尖绞着衣摆,半晌,双唇微动,嗫喏地吐出几个字:   “爸爸,要是我没考好怎么办?”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明则仙说:“算了,你别给我考班上倒数第一就行。”   “我不会的!”明华闻言,赶紧抬起头,保证道:“我绝对不会靠倒数第一!”   “那就行。”明则仙说:“今天晚上就别熬夜苦读了,好好休息。等你考完试出了成绩,要是排名能进班级前百分之五十,爸爸额外给你买礼物,算作奖励。”   明华闻言,略带期待道:“爸爸你给我买什么礼物?”   “还没想好。”明则仙赶他去洗碗:“把碗洗了,然后去洗澡睡觉。”   “.......哦。”不能他提前知道惊喜,有些失望,但片刻后又振作起来,心想爸爸给什么他都喜欢。   他一定要努力读书考试,和哥哥一样争气靠近龙成大学,不让爸爸失望。   思及此,明华听话地洗了碗,洗完澡后又继续进屋学习了。   明则仙洗完澡后也没有闲着。   希望的日薪太低,还累,明则仙写完明天的春联之后,又拿出手机,在找工作的网站上找兼职。   他看到半夜,看的眼睛都酸痛了,才找到几个符合条件的日薪高的兼职。   有饭店服务员、小吃店服务员和花店协助员。   日薪都差不多,关键看哪个肯要明则仙。   明则仙知道自己现在年纪大,在就业市场上已经没有什么优势了,但他不怕吃苦,什么都肯干。   他忙到很晚才睡下,因为太累了,连头顶夫妻的吵架声和车流声都无法阻止他入睡。   一觉睡到六点多,他关掉闹钟,睡眼惺忪地起来给明华做早饭。   今天明华要考试,得吃饱。   明则仙将牛奶放下去热,随即做了鸡蛋卷,还蒸了几个红枣核桃馒头。   他算好了时间,等到明华起床之后,早餐刚好可以端上桌。   明华自己一边做一边吃,等到明华起床洗漱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出门出摊了。   “明华,爸爸走了。”   明则仙一边穿衣服,一边往门外走。   衣服不御寒也不贴身,有些宽大,风呼呼的灌进来,将他的声音吹的有些破碎:   “你吃完早饭自己坐公交车上学,钱压在牛奶杯子底下了。”   明华见状,拿着钱追出来,道:   “爸爸,我有钱的!”   而此时的明则仙已经听不到他说话,蹬着小破三轮车离开了。   风吹起他的衣摆,将他的一头长发吹的有点凌乱,出现在明华眼底的半张侧脸的胡子没刮,看起来很是颓废狂野。   明则仙今天抢了一个好摊位,开始营业。   马上就要过年了,周围饭店小吃店和花店的生意都不错,不少外出务工的已经从外地回来过春节了,还有前来旅游的人,大街上一大早人就很多,明则仙很快就做成了几单生意。   他休息的时候,就坐在小椅子上剪纸,直到快到九点多的时候,头顶忽然罩下一阵阴影。   明则仙停下拿着剪刀的手,下意识抬起头去看,只见第一天出摊的时候,前来光顾过的阿公正低头看着他。   “........阿公。”明则仙下意识站起来,对他笑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阿公眯着眼睛看向他,片刻后若有所思道:   “你瘦了一点。”   看起来衣服都大了。   明则仙闻言低下头,随即笑道:   “这几天生意多,难免的。”   “等大年三十过后,就没有多少人**联了。”   毕竟是老朋友的儿子,阿公忍不住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明则仙也不瞒着,道:“我打算先找个稳定的工作,服务员或者保安都行,实在不行我送外卖,总能赚到钱。”   阿公闻言,忍不住叹气:“服务行业都是吃青春饭的,干不了几年。”   明则仙说:“我知道..........但现在也没办法了,家里急用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阿公看着明则仙,欲言又止,片刻后道:   “要不要我借你点钱.......”   “不用了,阿公,你来照顾我生意我已经很感激了。”明则仙拒绝道:“我自己欠的钱,我自己还。”   阿公只好打消了这个年头,想了想,又道:   “要不这样,反正我退休了也没什么事,子女今年在外地过年也不回来.......你要是信我,这几天我帮你看着摊位,你出去,找点别的事做。”   明则仙正愁没时间去做兼职,听到有人说愿意帮自己看摊位,登时大喜过望:   “那多谢阿公!”   阿公摆了摆手。   明则仙顺势让开位置,让阿公坐下,又道了谢,随即便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车去了招聘兼职的地方。   他去的有点晚,饭点和小吃店都不招人了,明则仙在近正午的时候,才来到了需要协助员的花店。   他去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吃饭的时间,花店内静悄悄的,明则仙以为没有什么人在,都不抱希望了。   但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他走进店里,连喊了两句“有人吗”,直到第三声的时候,店内才走出来一个中年女性。   她看起来不高,一米六左右,身材微胖,表情看起来也有些严肃,身上穿着印着“云溪花店”的围裙,看向明则仙,一脸疑惑又警惕地问:   “什么事?”   “你好,请问你还招兼职吗?”   明则仙问:“我看你在网上发布了招兼职的告示,我就来了。”   “噢,你是来招聘的。”听到明则仙的来意,女人微微放松了一些,脸上也挂上了笑意:   “你进来吧。”   她让明则仙进去喝杯水,问了几个问题,又让明则仙试着搭配一捧花。   明则仙之前没学过插花这类的,但好在他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按照配色,很快就搭配好了一捧花。   绿色的茉莉花苞和白色的洋桔梗拥拥簇簇地被包裹在国风的花纸里,清醒又淡雅,花店老板见状点了点头,当即将明则仙录用了。   “马上要过年,花店生意多,所以我要兼职,等年后生意少了我可能就不需要人协理了。”   花店老板丑话说在前面:   “所以我的工资都是日结。临近年关,我多给你一点,一天一百九,可以吗?”   明则仙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老板。”   老板见明则仙配合,便让明则仙穿好围裙和手套,开始剥花、打花刺、搬货、选花、包花。   花店的工作看起来体面,实际上累的很,饶是明则仙一个大男人,也有些吃不消,一天下来累的腰酸背痛,打刺的那只手更是肌肉酸疼。   但左右也找不到好的工作,明则仙只能咬牙忍了。   好在花店老板人还不错,工资都爽快的日结了,等到十点钟下班的时候,还允许明则仙带几支便宜不要的瑕疵花枝走。   明则仙对花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感觉,但不要白不要,他选了几支,蹬着共享单车就回了摊位。   摊位的钱都通过摆在地上的付款码扫进了明则仙的支付宝账号,平均一天赚个八九百块的,再加上明则仙在花店兼职的钱,一天差不多有一千上下。   很快,阴暗的地下室就多了不少色彩明亮浓郁的玫瑰花枝,阳光照下来落在上面,好像古典油画一般浓墨重彩,让人看起来心情都不错。   一连兼职了五天,明则仙人都快累麻了,打刺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不需要动脑子就能执行。   好巧不巧,就在他准备第二天休息的时候,陆兰妙的消息发过来了。   明则仙趁摸鱼的时间,拿起手机一看,是陆兰妙让他今晚将他上次买的那批春联载到学校的学生活动中心。   说是今晚,但没说是几点,明则仙提前和陆兰妙说好自己可能会很晚,陆兰妙回了一个“OK”,其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但也许是这几天明则仙表现不错,也可能是晚上也暂时没有什么单子,花店老板就提前放明则仙下班了。   “回去休息一天再来吧。”   花店老板说:“我招这么多工人,只有你最能吃苦,竟然坚持了五天。今天你可以带一束花走,晚点我多结你一点钱。”   明则仙点了点头,对老板说:“谢谢老板。”   他解下围裙,去洗了手,随即挑了一束便宜的花,骑上共享单车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才八点,时间还算早,明则仙回去的路上顺手买了减糖的绿豆糕和山楂饼,送给了给他看摊位的阿公。   阿公看到明则仙特地给他买的绿豆糕和山楂饼很高兴,用力拍了拍明则仙的背,明则仙累了一天,正是肌肉酸痛的时候,差点没被一个近七旬的老人拍吐血。   用三轮车把阿公送回家之后,明则仙又回了一趟地下室。   他开门的时候,花店老板正把今日的日薪发了过来,刚好两百块。   明则仙谢过老板,把陆兰妙的春联搬到车上,随即骑车去了龙成大学。   他到龙成大学的时候近九点了。   夜风有点冷,来回奔波的明则仙被冻的脸颊都僵了。   他想把小三轮车开进学校里,但是保安不允许社会人员随意进出,明则仙只好给陆兰妙打了电话。   陆兰妙那里一直没接。   明则仙很有耐心,将三轮车停在校门隐蔽的边缘处,就这样等着陆兰妙回电话。   正值寒冬,夜风灌进单薄的衣服里,明则仙浑身热汗,被风一吹,很快就顶不住打起了哆嗦。   他忍不住掏出烟,夹在唇边。   正打算用打火机点燃,电话忽然响了。   明则仙手忙脚乱地接起,很快,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明则仙愣了愣,随即试探道:   “陆兰妙?”   “........嗯。”陆兰妙的声音里带着鼻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酒了,闷闷道:   “你把东西放在学生活动中心就可以回去了。”   “我现在进不去,保安不让我进。”明则仙无奈解释。   “........”陆兰妙似乎没想到,有些烦躁地轻啧一声,随即道:“那你现在在哪里?”   “西区校门。”明则仙说:“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出来和保安说说,带我进去。”   陆兰妙呼吸声很重,“我现在和学生会的人一起聚餐,可能要很晚才回去。”   “没事啊,我在这里等你。”明则仙来都来了,今天誓要把货拿给陆兰妙,了却心中大事:   “你慢慢来,我等着。”   陆兰妙的电话可能是没电了,明则仙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明则仙放下电话。   他料想陆兰妙可能没有那么快回来,于是将小三轮车骑到离学校保安室很近的地方,摆脱保安帮忙看一下,随即骑共享单车去了最近的商场。   他答应给明华买礼物,但不知道买啥,在商场随意逛了一圈,就被导购忽悠着买了一个拍立得,说是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   明则仙不了解,但导购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姐姐,一副对年轻人的喜好了若指掌的样子,明则仙最后还是掏钱买了。   拍立得很贵,加上纸大概六百多,明则仙在花店干的薪水全部砸进去了。   但是只要明华喜欢,明则仙就觉得值得。   他骑车共享单车又回到了校门前。   陆兰妙似乎还没回来。   明则仙一个人很无聊,便低下头,摆弄新买的拍立得。   忽然间,他听到了一阵嘈杂的说话声。   他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一群年轻的学生唱着歌、勾肩搭背地走了过来。   而陆兰妙正走在他们中间,柔顺的头发扫过脸颊,皮肤莹白如玉,微微眯起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泽,脸颊上还带着淡淡的粉色,如同春华。   明则仙认出了他,下意识抬手想叫住他,然而他忘了自己手上还拿着拍立得,手一抖,拍立得就对准了陆兰妙,拍摄下了一张照片。   陆兰妙原本没看到明则仙,是汤和用手肘戳了戳他,轻声道:“兰妙,你看那个人,像不像那天给我们送奶茶的大叔。”   陆兰妙闻言,这才顺着汤和手指的方向,看向坐在小三轮车上的明则仙。   他脚步微微一顿。   他并不想在很多人面前暴露自己认识一个摆摊大叔的事情,毕竟这件事并不能给他的形象增添多少光彩。   航陆集团的总裁儿子和一个摆摊大叔,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认识,听上去就不可思议。   于是他脚步刻意慢了下来,等到所有人都往前走了,他才调转脚步,懒洋洋地来到了明则仙的身前:   “喂,大叔。”   明则仙把拍立得和无意间拍下来的照片收好,随即跳下来,借着月色看陆兰妙发红的脸颊:   “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不多。”陆兰妙呼出一口气,随口问:“大叔你等了多久了?”   明则仙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随即道:“不久,就一个多小时。”   陆兰妙闻言,动作一顿,有些诧异道:   “这么久?”   “还好,我刚刚离开了一会儿。”   明则仙说:“我现在进不去校门,怎么办?”   陆兰妙说:“没事,我和保安沟通一下。”   言罢,陆兰妙走到保安身边,随即拿出校园卡。   两个人沟通了一会儿,保安便点点头,像是同意明则仙进去了。   “可以了,走吧。”   陆兰妙说:“可以进去了。”   明则仙便启动他的小破三轮车,来到陆兰妙身边,低头道:“小老板,你要不要坐上来,我顺带载你进去。”   陆兰妙打量了一眼明则仙的小破三轮车,很是无语。   他出生起就没坐过价格低于两百万的车。   于是他道:“不了,大叔。”   他说:“你开进去吧,学生活动中心离这里不远,我走路快的话十分钟也到了。”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别叫我小老板,难听。”   明则仙见陆兰妙不愿意,也就没再勉强,于是笑笑:   “那天我叫你大少爷,你不乐意;叫你小老板,你也不乐意。”   陆兰妙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斜他一眼:“觉得我难伺候?”   “是有点,和大小姐似的。”明则仙说:“我还是继续叫你妙妙吧。”   言罢,明则仙不顾陆兰妙的反对,骑车开了进去,陆兰妙干站着瞪了他一眼,才动了动腿,跟在他后面,慢悠悠地走。   夜色浓厚,空气如同结了冰一般,割的人脸上有些疼。   陆兰妙浑身裹在暖烘烘的双面羊绒衫里,低下头将脸埋进昂贵的围巾里。   他的衣服最贵的五六万,轻便又保暖,还很衬腰身,他并不觉得有多冷。   倒是明则仙,身上的那件夹克都破了洞,里面还穿着鼓囊囊的,很明显就是衣服不保暖,只能胡乱地多塞几件来御寒。   说实话,陆兰妙并不喜欢明则仙,也不觉得自己会和这个大叔以后有什么多深的交集,他买明则仙的东西,只不过是想补偿那天因为误会对明则仙造成的伤害。   等今天之后,钱货两讫,他就不欠明则仙什么了。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慢悠悠地往前走,直到学生活动中心的字出现在他面前。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校园里没有多少人,但路灯还在静悄悄地开着,明亮的光线打下来,落在底下站着的人身上。   男人身材笔直,黑色的夹克和牛仔裤,低下头,一手拨动打火机一边用掌心护着唇边的烟,直到有微黄的星火从他的掌心亮起,他才抬起头来,露出漆黑深邃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不含多少的感情,烟雾袅袅,将他的眉眼模糊的如同留白的水墨画。   他似乎像是有心事一般,瞳仁里氤氲出淡淡的烦躁,漆黑的眼睫抬起,看着暗色的天幕,唇边吐出的烟雾随着他修长指尖的抖动而变换着形状。   陆兰妙无端为面前这幅情景而屏住了呼吸。   从见到明则仙的第一眼,他就不觉得明则仙是多好看多有气质的人——   胡子不刮,头发又长又凌乱,似乎是从来没有打理过,身上破破烂烂的,带着酒味和霉味,身材也有些臃肿,脸上也全是被生活毒打过的狼狈和疲惫。   但今天他发现明则仙似乎是有些瘦了,那么多的廉价衣服穿在他身上,似乎也不再见当初臃肿肥胖的痕迹,反而有些宽大。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就这样不顾时间地流逝,出神地打量着明则仙,直到明则仙注意到他的视线,看了过来。   陆兰妙和他对上视线。   几秒钟之后,陆兰妙看见明则仙将烟掐灭,对他轻轻勾了勾手指,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方是微微鼓起的青筋,独属于男人的性感:   “妙妙,过来。”   他声音淡淡,沙哑慵懒:“等你很久了。”    第9章   陆兰妙不自觉地朝明则仙走了过去。   走到明则仙面前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干了什么,站在原地看着明则仙,脸上青青红红,变化多端:   “..........”   明则仙:“?”   他将最后一口烟吐出,看了陆兰妙一眼,一言不发,利落地开始脱外套。   陆兰妙:“.........”   他猛地后退一步,盯着明则仙,这下脸彻底变成了全熟:   “你,你想干什么!”   “卸货啊,还能干嘛。”   明则仙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随即将车甩到座位上,利落地开始卸货,把春联搬下来。   陆兰妙:“........”   意识到想岔了的陆兰妙紧抿着唇,神情阴晴不定,脸色愈发精彩,明则仙用余光看他,只觉得很有趣——   这小孩一个人的内心戏多的过分,如果给他搭一个戏台,估计不需要旁人陪他搭戏,他一个人就能演起来。   但这话,明则仙没说,怕得罪客户,让陆兰妙炸毛,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你把春联放在这里吧。”   陆兰妙是学生会的会长,小部分房间的钥匙在他手上。   他走到学生活动中心的舞台最里侧,打开了一扇门。   这个小房间是控制舞台灯光的操纵室,陆兰妙蹲下来把房间里凌乱地杂物收拾了一会儿,给明则仙腾出位置,还顺手把舞台顶端的一盏灯打开了,照明:   “来,放着。”   明则仙依言把东西放好。   房间在二楼,他只能上上下下地跑,最后人都热出汗了,才终于把货搬完。   热成这样........难怪他刚才要脱外套。   看着明则仙额头渗出的晶亮细汗,陆兰妙下意识摸了一下口袋,拿出一包手帕纸,拆开递给了明则仙:   “给。”   明则仙道了一声谢,随即伸手接过手帕纸。   怕明则仙拿不到,陆兰妙便往明则仙身边走了几步。   站在明则仙时身边时,他隐隐约约闻到了明则仙身上的味道。   不是汗味,也不是酒味和霉味,好像是——   花香味。   花香味像是染在了他身上的每一片皮肤似的,馥郁中又带着草木淡淡的苦涩。   草木味道很好地中和了花香味的浓郁脂粉香,转而变成了扑鼻宜人的清甜,侵入陆兰妙的鼻腔,像是一阵凌冽清新的风,钻进了陆兰妙的肺里。   陆兰妙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缓缓吐出。   他看着正在擦汗的明则仙,犹豫了好久,一句话在心里删删打打反反复复,堵在喉咙里良久没有说出去,差点把自己憋死的时候,才听见明则仙道:   “东西已经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陆兰妙闻言一怔,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将视线落在了明则仙身上。   明则仙的穿搭很随便,一截衬衫从线衣里伸出来,皱皱巴巴歪歪扭扭,陆兰妙很是嫌弃,但还是强行忍住了给明则仙整理的动作,点了点头:   “.......好。”   明则仙已经往前走了,但余光里看着陆兰妙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的模样,想了想,又走了回来,俯身看着陆兰妙:   “妙妙,你想和我说什么?”   他说话时,舞台的一盏白灯恰好从他头顶打下来,但过于优越的眉骨将光线挡去,下半张脸仍旧处于淡淡的阴影之中,衬的他眉目愈发深邃漆黑,闪烁着隐隐的笑意。   陆兰妙的身体像是被钉在了舞台之上,半天没有动作,视线顺着明则仙过于宽大的衣领往下看,能看到明则仙精致白皙的锁骨。   很白。   陆兰妙不免有些困惑。   他有时候觉得明则仙是一个比他年长二十岁的大叔,有时候又觉得明则仙的言谈举止更像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的年轻人,甚至连身体也没有中年男子被社会毒打过的佝偻和萎靡,反而过于挺拔,像极了一个刚出社会、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可能是错觉。   陆兰妙回过神来,后退几步,偏过头去,似乎有些生气,低声道:“别离我这么近。”   他淡淡道:“我有洁癖。”   明则仙奇道:“我又不脏,每天都洗澡。”   “你刚刚搬东西了,身上有灰尘。”陆兰妙道。   明则仙:“..........”   他盯着陆兰妙,不开口了。   陆兰妙被他看的毛毛的。   他的家世决定了他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件事都不需要考虑太多,但明则仙一不说话,他就不免忐忑起来:   “我不是嫌弃你,是.......”   “还挺难伺候。”明则仙没生气,反倒笑了:“我没说错,你还真是个大小姐。”   陆兰妙:“.......你烦人。”   明则仙从善如流地改口,道:“那我不说了。”   他摆摆手:“那我走了?”   陆兰妙反正也要回宿舍,也就陪着明则仙走下来。   他看着明则仙的背影,几经犹豫,到底还是没好意思把“你今天喷的是什么香水”这句话给问出口。   回到宿舍之后,陆兰妙坐在桌上,思考了很久,又试探着给明则仙发了一个转账。   他想看看明则仙有没有生气,把他删掉。   索性明则仙没有生气,还给他发了一个简单的问号。   看到那个问号,陆兰妙又来了气,索性不回了。   那条转账直到过了24小时,明则仙也没有收,陆兰妙心里思忖他不是缺钱吗,怎么给钱也不要?   “兰妙.......兰妙?”一阵疑惑的音调将陆兰妙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这两天是怎么了,老是盯着手机看。”   陆兰妙仰起头,看着汤和咬着筷子看他:“心神不宁的。”   “.......没事。”陆兰妙说。   “你这状态,明天最后一门考试能发挥好吗?”汤和说:“我们赶紧出吃完饭,你晚上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陆兰妙“嗯”了一声,低下头喝了一口汤:   “你买好回家的动车票了吗?”   “买好了。”   汤和得意道:“我晚上回去就收拾东西,明天一考完试就走。”   “这么快。”陆兰妙眼睛盯着汤:   “归心似箭啊。”   “是啊,大半年没回家了。”汤和说:“我又不像你,家就在本市。”   陆兰妙没回这句话。   他像是又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吃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汤和:“........”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陆兰妙的话,下意识伸出手,在陆兰妙的面前晃了一下,成功把陆兰妙的视线吸引过来后,才纳闷道:“你怎么又走神了?”   他问:“你恋爱了?在想男人还是想女人?”   陆兰妙被汤和开玩笑的质问吓了一大跳:   “你说什么呢!什么恋爱!别造谣我!”   “哎呀,我开玩笑的,谁叫你这两年老是不听我说话。”汤和没想到陆兰妙反应这么大,忙道:   “好了好了,吃饭吧,吃完饭赶紧回宿舍。”   陆兰妙:“........”   他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有点过激了,冷静下来之后,看着汤和,才冷不丁道:“汤和,你说........”   他顿了顿,没继续讲下去,直到汤和下意识抬起头来,看他,问:   “说什么?”   “你说一个人平时打扮的邋里邋遢,来见你的时候却喷了香水,代表什么?”陆兰妙说。   “嗯?”汤和思考片刻,随即道:   “说明他很重视和你的会面........所以你们是在一个很严肃的场合见面的吗?如果是,就说明他是一个很注视自身形象、且懂礼仪的人。”   陆兰妙皱眉:“.......没有吧。”   “那他就是想和你搞好关系呗。”汤和打了一个响指:   “说不定是想追你呢。”   陆兰妙:“........”   他被汤和的话雷的瞪圆眼睛,摇了摇头:“不可能。”   一个带着娃且大他二十岁的大叔想要追他?   他.....他配吗?!   “算了,算了,我不问你了。”陆兰妙低下头吃饭,心下有些慌,决定回去就把明则仙的微信删掉,   “吃饭吃饭。”   “噢噢。”汤和见陆兰妙不欲继续方才的话题,低下头正想说话,余光里却看见一个身影走了过来,登时低下头,小声道:   “兰妙,兰妙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你的弟弟啊。”   陆兰妙闻言,下意识转过头去。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黄焖鸡的窗口前,手臂挽着一个高挑挺拔的少年,正俯身往里看。   他的脸型比陆兰妙圆一些,也幼态一些,看起来年纪比陆兰妙小,笑起来时一双温柔的杏眼弯弯的,点完餐后正专注地看着身边的年轻男人,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而他身边的年轻男人容貌清俊隽秀,五官精致,眸如点星,皮肤白皙,薄唇紧抿。   他长着一份过于俊秀的容貌,几乎出现在食堂的那一刻,就引起了大多数的人注意,但他双手插在兜里,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面对身边少年的喋喋不休,也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神情冷淡到极致,垂眼时漆黑的眼睫微颤,将敷衍和漫不经心演绎到了极致,不给外界任何回应。   陆兰妙不认识那个面容冷淡的年轻人,但他认识他身边站着的少年——   那是他弟弟,陆兰霁。   “我听说大一环境设计专业早就考完试了啊,你弟弟怎么还没回家?”   汤和往口中扒了一口饭,小声道:   “你弟弟旁边那个人是谁啊,看起来和他好亲密的样子。”   陆兰妙扫了陆兰霁一眼,随即冷笑道:“谁管他。”   他看到陆兰霁就没有了吃饭的心情和胃口,也不管汤和吃完没有,端起餐盘就往楼梯口走。   汤和赶紧将最后一口饭咽下,跟了过去。   在经过黄焖鸡窗口的时候,他用余光扫了陆兰霁一眼。   陆兰霁应该也看见他了,紧张地贴着身边的年轻人站好,如同被罚站军姿一般,看见陆兰妙走过来,才小小声地喊了一声“哥”,嗓音细如蚊蝇。   陆兰妙懒得理他,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视线一直落在他身边的年轻人身上。   那年轻人比他高一些,垂下头看他,并未做出什么表情,只是漠然看着他离开。   但陆兰妙却觉得这双眼睛过于眼熟,被这个年轻人看的略微晃神,片刻后,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了明则仙的眼睛。   好像.......   不对,他怎么又想到那个大叔了!   陆兰妙摇了摇头,赶紧将明则仙的脸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去。   见陆兰妙走远之后,陆兰霁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用力抱紧了明景的手臂,像是要从明景身上得到些许安全感似的,小声道:“我哥看起来好凶。”   明景懒得理他,专心等菜,没说话。   没得到明景的回应,陆兰霁好像也习惯了。   他顿了顿,又讨好般撒娇道:   “明景,你寒假有空吗?我们寒假还能再见面吗?”   “没空。”明景这回理他了,干脆利落拒绝道:“我要打工挣钱。”   “..........”陆兰霁委屈地撇了撇嘴,拖长声音道:“可是我们才刚刚在一起,你能不能不打工啊,我每天都想见你的。”   “.........”明景转过头,盯着陆兰霁看了一会儿,片刻后破天荒地笑了:   “可以啊。”   他漫不经心道:“那你给我转钱,我就不去打工了,怎么样?”    第10章   话音刚落,陆兰霁的嘴就慢慢撅了起来。   他比明景小几个月,在家又是个受尽宠爱,惯会撒娇卖痴的,闻言有些不开心地抱住了明景的手,轻轻摇了摇,脸颊贴在明景的手臂上,小声道:   “我上周不是才给你转了五千吗,你怎么又要钱?”   “不够花。”明景随口道:   “买了台手机就没了。”   陆兰霁:“........”   他低下头,看着明景手里握着的崭新锃亮的mate70,知道明景没说谎,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好吧。”   他说:“等会儿吃完饭之后,我再给你转一些。”   明景闻言,眼睛里闪过些许的波动,这下终于转过头,开始正眼瞧陆兰霁了:   “转多少?”   他对钱的兴趣显然比对陆兰霁的兴趣要强得多,看向陆兰霁的眼神微微明亮起来,仿佛在看一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atm机——   甚至还顺手打开了收款码。   陆兰霁:“............”   他仰头看明景,软声问:   “你要多少呀?”   明景缓缓眨了眨眼睛,漆黑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蝶:   “十六万。”   陆兰霁:“............”   他母亲每个月给他的零花钱大概有二十万左右,但是他自己也要花,今天这里买几件衣服,明天那里买几个首饰,二十万也不够他花的,何况和明景在一起之后,两个人吃饭约会甚至送礼物的开销都要从他这里走账,马上要月底了,陆兰霁手里只剩下三四万了。   于是他摇了摇头,道:“我现在手里没有那么多的钱。”   明景眼睛里的光顿时熄灭了,又恢复成原来百无聊赖的敷衍状态,转过头去,直接将手机熄屏,放进裤兜里,不再看陆兰霁了。   陆兰霁想要说话,但他们俩的餐品很快就好了,明景顺手替他端过。   他长得高,抬眼看向哪里还有空座,视线一扫,便精准地锁定了靠墙的包厢位置。   北区食堂二楼有一小块区域是用半人高的墙围起来的,类似于包厢,比较私密,但桌椅与桌椅之间也没有门和墙,只不过桌子比较大,比较好坐。   明景将陆兰霁的餐盘放在桌上,随即准备坐到他对面去。   陆兰霁不准,拉着明景的手,不松:   “哥哥和我一起坐好不好。”   明景只好在他身边坐下。   他拿起筷子,看了陆兰霁一眼,道:   “别叫我哥哥。”   陆兰霁问:“为什么?你确实比我大呀。”   “不准叫。”明景淡声道:“再叫就分手。”   陆兰霁被明景的话吓了一大跳,赶紧点头道:“好的,好的,我再不叫了。”   “吃饭。”明景的筷子在陆兰霁的饭碗边缘点了点,警告道:   “别闹腾了。”   陆兰霁只好低头吃饭。   明景吃饭不怎么说话,陆兰霁坐在他身边,一个人滔滔不绝地和他分享自己今天在学校里遇到的事情,还和明抱怨,说自己这次期末考试没有考好,妈妈不给他买他最想要的私人飞机了。   明景闻言,吃饭的动作一顿,看向陆兰霁。   陆兰霁淡色的眉头微微蹙起,说到没有办法买到喜欢的私人飞机时,红润的唇还微微撅起,像是家里被宠坏长不大的小孩。   他是真的在为没有买到私人飞机而难过,但从来没有想过,明景连飞机都没有坐过,根本无法理解他的痛苦。   他之前在厂里打工,被黑心老板故意克扣了工资,原定的劳动报酬只拿到了一半,身上所有的钱用来交学费、买生活用品,身上就不剩多少了,甚至因为缺少生活费,明景不得不需要通过帮人代课、拿快递,来赚取晚饭的费用。   对他来说,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买不到私人飞机,而是时刻担心自己吃不起下一顿饭。   最穷的时候,明景只能在食堂吃免费的兑水的紫菜汤来抵御饥饿。   明景保持沉默,继续吃饭。   他没有将自己的事情告诉陆兰霁,同样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陆兰霁。   “你怎么不回应我呀。”得不到明景的回答,陆兰霁用手肘戳了戳明景的手臂,道:   “我和你说了好多话,你都不理我的。”   明景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头来,深吸一口气,随即道:   “宝贝,吃饭好不好?”   “我不饿。”陆兰霁爱吃小蛋糕和奶茶这种甜甜的东西,在等明景考试的时候,他就已经吃了不少了,   “明景,你和我说说话呀。”   “说什么,”明景扫他一眼: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可是我真的很难受。”陆兰霁不开心道:“你一点都不理解我的,你都不知道我期待那架私人飞机期待了多久,它.........”   “那就分手。”明景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陆兰霁抱怨的话顿时卡在嗓子眼里,瞪圆眼睛,像是被吓到的受惊仓鼠,脸颊脸侧的饭粒将他的脸颊塞得鼓鼓的,好半晌没有反应。   明景说:“现在还要我理解你吗?”   陆兰霁闭上嘴,赶紧摇了摇头,和拨浪鼓似的。   “吃饭。”明景命令道:“吃完饭送你回宿舍休息。”   陆兰霁乖乖点头。   他总算消停了。   明景吃饭快,吃完见陆兰霁还在慢慢地把香菇和金针菇挑出来,看不下去,于是道:   “不爱吃就给我。”   陆兰霁不爱吃菇类,于是依言把香菇和金针菇都丢进了明景的碗里。   他连鸡皮都不吃,最后全部都挑出来给明景吃了,两人吃完饭后,陆兰霁又去买了一杯豆奶饮料。   明景看他,道:“饭就不吃,饮料喝这么多。”   “我就爱喝饮料嘛。”陆兰霁把饮料捧到明景面前,道:“你喝嘛?”   明景只喜欢喝汤,于是摇头,“你自己喝吧。”   说话间,陆兰霁的宿舍已经到了。   “你先上去吧。”明景说。   言罢,他转身就想走,却被陆兰霁拉住:   “你去哪。”   “去拿快递。”明景在学校里帮人拿快递,按照大件和小件收取费用,每件均一块五左右。   “你怎么每天都拿快递呀。”   陆兰霁不知道他要通过帮人拿快递赚钱,于是皱眉:   “不许拿,陪我站一会儿。”   明景只能站定。   中午周围没什么人,他们又是正儿八经的情侣,陆兰霁看着明景的冷脸,心中微动,片刻后趴在明景的身上,踮起脚仰起头,黏黏糊糊地要亲明景。   明景心里装着事情,于是敷衍地低下头亲了亲陆兰霁,随即就把他推开了:   “行了,上去吧。”   他说:“我还有事要忙。”   陆兰霁亲的正沉迷,没提防被明景推开,有些气又有些委屈,当即眼尾就红了一片:   “你这个人.......”   他用力跺脚:“你根本就不喜欢我的!”   明景定定地看着陆兰霁,片刻后才轻声道:“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我不就说过我不喜欢你,你自己可以说想试一试。”   明景的声音很漠然:   “怎么,现在你又不开心了.........怪谁呢?”   陆兰霁彻底被明景的态度气哭,怒气冲冲地踩了明景一脚,随即上楼去了。   明景懒得理他,直接转身往快递站走,面对陆兰霁的发脾气,一点留恋也没有。   马上要放寒假了,学校宿舍楼要封楼,明景没有地方住,又不想回那间阴暗满是酒味的地下室,他现在迫切要找一个容身之所。   走在街上的时候,他已经能感受到浓郁的年味了,可这个年,他注定只能自己一个人过。   寒假不上课,明景有大把的时间去打工。   可他要找什么地方打工呢。   明景上午考完下午就没什么事了,送完快递之后,便出了校门,坐上了前往商业区的公交车。   为了找工作,他已经好几次在街上游荡了,要不是长相皮囊上佳,说不定会被人认成无业游民。   下了公交车,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明景在路边扫到一家西西弗书店正在招兼职,想了想,就走了进去。   书店的老板刚抬头,就看见一个身形挺拔的冷脸帅哥走了进来,眼睛为不可查地一亮。   人都是视觉动物,喜欢长得漂亮好看的,何况明景的长相绝对是能够得上明星的类型,加上家境贫寒,没有那股子油腻装逼的气息,气质冷淡干净,老板很快就注意到了明景。   得知明景的来意之后,老板便将书店兼职需要做的工作和明景说了,明景点头表示能做,老板看过他的身份证和学生卡后,便拍板决定试用明景一天,如果做得好,便让明景留下来做。   找到了寒假的兼职,有了收入的来源,明景心中悄然放下了一块石头。   现在就要找好寒假要住的地方........   可马上就要过年了,哪里去找短租的地方呢?   和老板约好了上班的时间之后,明景便走出了书店。   直到拿起手机,他才发现陆兰霁在他面试的半个多小时内,竟然给他打了十多个电话。   明景:“..........”   他给陆兰霁回拨了一个电话过去,还未开口,就听见陆兰霁带着哭腔道:   “明景,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在忙。”明景淡然道:“什么事?”   “.........”听着明景过于冷淡和无所谓的语气,陆兰霁的呼吸声更重,片刻后恶狠狠道:   “我们.......分手!”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了。   陆兰霁自己都紧张的掌心出汗,呼吸发沉,手腕颤动。   他并不是真的想分手,只是想耍一耍小脾气,好让明景多在意他一点。   起码——要解释他刚刚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没有接他电话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陆兰霁听到明景开了口,但却不是解释:   “随你。”   明景语气不带一丝感情:“想分,那就分吧。”   “........”   此句话如同当头棒喝,直接将陆兰霁打蒙了,他登时大脑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话,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明景直接把电话挂了。   看着被挂断的通话记录,明景深呼出一口气。   白色的雾气将面前的景色染上了一片朦胧,明景仰起头,看向不远处灰白的天空,没有说话。   他现在口袋里只剩下十五块钱了。   后天才正式上岗,那今天和明天的伙食,要去哪里解决?   正当他思考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又响了起来。   他以为又是陆兰霁,掏出手机一看,来电人的提醒却是——   明华。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几经犹豫,还是按下了拒绝。   他以为这样明华就能消停了,但没想到,电话却接二连三地打来。   他在拉黑明华和接起电话之间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忍耐地接起了电话:   “喂。”   “哥哥!”电话那头传来了明华惊慌的声音:“怎么办,我,我死定了!”   明景闻言,心中登时一紧,下意识站直了身体,面色冷凝:   “怎么回事?!”   他几乎想也不想,就沉声道:“明则仙他那个混蛋又打你了?!”    第11章   听到明景明显起了波动的紧张语气,明华忙道:   “不是,不是的。”   他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沙沙的轻微电流声,有些失真,支支吾吾道:   “是,是我那个.........”   “哪个?”听到不是明则仙赌输了又打弟弟,明景肩膀微微一松,重新靠回墙上,语气也变的懒洋洋起来: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别..........哥哥!”明华声音登时提高了,语气也变的紧张起来:   “哥哥,我.........”   他顿了顿,终于咬牙道:“哥哥,我期末考试没有考好,怎么办!”   他欲哭无泪道:“爸爸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的!”   “放心吧,他只会因为赌博输了打我们,绝对不会因为你成绩不好打你。”明景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闻言随口安慰了一句,紧接着又问:   “你考了多少分?”   明华支支吾吾地说了几个数字,明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班上排名多少?”   明华这次的声音更低了:   “..........倒数第二。”   明景:“..........”   他微微哑然。   倒数第二。   就算是明景曾经被明则仙打的眼角出血、视线模糊,第二天还要艰难地忍着肌肉的疼痛爬起来去考场考试的时候,他也照样能考全年级第一——   自他上学开始,他就没有考过班级倒数过,他的成绩,不需要任何人为他操心,也不需要明老爷子动用人脉把他塞进龙成英才学校。   以明景的智商无法理解明华为什么能考全班倒数,就像是明华无法理解为什么哥哥能够过目不忘,无论多难的题目多复杂的公式和题型,在他面前都如同“1+1=2”那样简单。   明景是天才。   明华至始至终都相信这一点。   要不是家庭的拖累,要不是经济上的拮据,明景绝对能去更好的学校,而不是留在x市。   他可以去京城,可以出国,而不是被家庭的债务拖着往下坠,不知何时才能翻身。   可龙成大学是全国排名前十的大学,其中明景就读的心理学更是王牌专业,放眼全国,倒也没有哪一个学校的心理学能比龙成大学更出色,想到这里,明华又莫名放心了些。   “我记得爷爷临走前不是留下了一笔钱吗,你自己找老师补习一下吧。”明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依旧是淡淡的:   “不会读书可不行。”   明华忙道:“可是这笔钱里面有一部分是爷爷给你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不能拿来........”   “我不用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明景说:“钱你留着用,不用给我。就这样,挂了,没事别再给我打电话。”   明华闻言,赶紧开了口:“哥那你过年还回家吗——”   他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明景就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他假装没有听到明华的话。   回家?   回什么家?   那个脏污、潮湿、充满霉味和酒味的阴暗地下室,能叫做家?   那个地方,带给他的只有数不尽的屈辱和疼痛。   每每回想起那些日子,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回忆起来依旧后背汗湿,冷汗涔涔。   明景直到现在还是无法听到打火机打开和啤酒瓶或者玻璃酒瓶盖子被打开的声音,没听到一次他都会不自觉地浑身紧绷,头皮发麻。   他讨厌抽烟和喝酒的人,也同样不沾烟酒。   尤其是酒。   酒味是他全世界最厌恶的味道,这种味道无论在何处闻到,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拉入那段如同噩梦一般的日子里,令他呼吸不畅,举步艰难。   明景知道自己可能是因为那段被家暴的时光而留下了一定程度的心理阴影,在最需要家人的爱和陪伴的时候,他先后失去了母亲和爷爷奶奶,最后只剩下一个面目全非、人不人鬼不鬼的爸爸。   他甚至不想承认那个人是他的爸爸。   听到或者说到他的名字,都还是会很厌恶的程度。   他像是缺失了爱人或者被爱的能力,情感淡漠到了极致,除了钱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任何兴趣,在同龄人都在为了青涩的爱情或者暧昧兴奋或者辗转反侧的时候,明景只想知道怎么才能快速地搞到钱,还清那如同压在他心里如同巨石一般的债务。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所以就读了心理学,努力想要自救,可渡人难渡己,很多事情不是想得明白,就能过得很好。   没经历过的人没资格说放下。   明景已经习惯了和自己的冷漠和解,因为冷漠是过去的经历馈赠给他的礼物,可以让他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不再让他轻而易举的因为外界的伤害造成剧烈的情绪起伏,再度对他自己造成二次伤害;但冷漠像是一道伤人也伤己的刀锋,使用不当也会让自己的心上留下深可见血的伤痕,他无法让那道伤愈合,无可奈何,只能告诉自己习惯就好。   与冷漠和疼痛共生,是他十多年来早已钻研深刻深透的课题。   无法彻底放下,同样也无人可以一同分享参悟的课题。   拿着剩下的钱买了一包方便面,回宿舍泡过之后,明景就回宿舍睡觉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明华和陆兰霁都给他发了消息,他一条都懒得看,全部清除了。   宿舍的人基本都走光了,要么回家要么出去聚餐,明景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便开始读书。   心理学需要阅读大量英文的文献,好在用校园网登录知网可以免费下载,不然明景又得额外地掏一笔钱买书。   他夜以继日的读书,其实已经有点近视了,加上之前因为挨打导致眼角出血,视力模糊,后面一直没有恢复完全,看东西有时还是雾蒙蒙的不清晰,碍于囊中羞涩,没钱配眼镜,只能这样将就着看着。   看的眼睛酸胀疼痛,明景才停下来,上床休息。   他不喜欢熬夜,到了点就睡觉。   第二天,他早早起来,就去了兼职的书店。   他形象好,身高腿长的,书店老板给了他一套制服,白衬衫黑裤子,衬得他身形愈发修长。   书店开在大学城,周围还有不少别的学校的学生会来买书喝咖啡什么的,看见有个大帅哥在书店上班,纷纷一传十十传百,好多人都来书店假装看书,实则看明景。   明景倒是无所谓,被看又不会少块肉,爱看就看。   他在书店还有售卡的任务,有人来更好,他卖得快。   平常在书店打工就是整理书架,转货流上货,结账,制止书店不文明行为,打扫卫生,虽然累人,但是有钱,明景并没有抱怨,像是个任劳任怨、一声不吭的牛马。   中间陆兰霁又给他打过几次电话,恰好都是明景在回答顾客问题、给顾客打包书籍的时候,明景嫌烦,把陆兰霁拉黑了。   他对陆兰霁没有多少感情,在一起也是因为陆兰霁追他请他吃饭送他礼物,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明景觉得自己不能白吃白拿,就答应在一起了。   他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其实很好追,陆兰霁没花多少功夫,只花了点小钱就把明景追到手了。   陆兰霁真喜欢明景,对明景一见钟情,可明景看陆兰霁却像是个行走的atm机,非要说喜欢也只有一点——   他喜欢陆兰霁的钱。   可明景怕麻烦,包容陆兰霁时不时的小性子已经是极限,但两个人毕竟身份地位和过去十多年来的生活方式都不同,当陆兰霁在炫耀自己今天买到了什么限量款的首饰或者电子产品,又或者是抱怨妈妈给他报的高尔夫或者马术课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取消时,明景都无法给出相应的他需要的情绪价值。   在陆兰霁炫耀或者抱怨的时候,明景都在因为明天究竟要如何保持温饱而惴惴不安。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明景在看到陆兰霁的第一眼就明白,可惜陆兰霁这个被保护在温室里的花朵却始终不懂。   明景想要的钱,陆兰霁能给,可陆兰霁想要的情绪价值,明景给不了。   陆兰霁需要一个能对他予取予求、随时给出充沛的温柔爱人,可明景不是。   这段不平等的关系总有一天会因为某一个爆发点而彻底分崩离析,与其等到那一天撕破脸让两方都难堪,不如早早地分开。   明景自认为分开已经是对两个人的感情最好的处理方式,可陆兰霁却似乎后悔了,竟然想要挽回。   看着站在面前的陆兰霁,明景眉头微动。   他带着手套,站在梯子上,手里还放着需要整理的书,一边说话,一边将书放进柜子里。   他不说话,陆兰霁等了一会儿,便主动开了口。   他眼睛红红的,嗓音里带着哽咽:   “哥哥.........”   他张嘴说了些什么,明景没听清,大概都是一些说自己后悔的话。   明景心里毫无波动,慢慢把书放好,随即爬下梯子。   陆兰霁伸出手,想要拉住明景,而此时书店老板让明进过去结账,明景便甩开了陆兰霁的手,低声道:   “我要工作。”   他说:“我没时间去照顾你的小情绪,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希望你也别来烦我。”   陆兰霁:“..........”   言罢,明景也不管陆兰霁此刻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径直走了。   陆兰霁一连来了好几天,明景都没有理他,任由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不给他投去半分眼神。   过了几天,陆兰霁可能是受不了明景的冷淡,也可能是回了家,没有再来。   临近过年,书店的生意也逐渐淡下来,明景按照店长的要求给书店挂上红灯笼,贴上春联。   书店暖洋洋的黄色灯光照下来,屋内咖啡的香味和书香交织,无端有些温暖。   今天是明景最后一天上班,等大年三十那天,书店关门歇业,明景就不需要再来兼职了。   他在校外租了一家很便宜的青年旅舍,环境一般,房间很小,放下床和书桌衣柜就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但胜在有落脚之地,明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十几天的兼职时光让他攒了一点小钱,起码度过这个年犹有余力。   等到年后,他再出去找工作,熬到开学就好了。   明景一边想着,一边擦着桌子,正当他思考大年三十拿天他一个人要吃什么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   他以为是顾客,下意识想要抬起头去,可下一秒,一个坚硬的拳头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被打的偏过头去,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明景之前因为被家暴落下了后遗症,眼睛不好,这一拳下去,他还未站起身,就觉得眼前又开始模糊一片。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可还未站稳,紧接着脸上又落下一拳。   这下明景是真的看不清东西了,他被人揪着衣领按在墙上,几乎要窒息。   沉闷的呼吸落在他的脸颊上,他身上痛地发抖,左眼看不清,只能听见有个人咬牙切齿地在骂他,质问他问什么要让陆兰霁如此伤心。   ..........应该是陆兰霁的追求者或者朋友之类的,看陆兰霁失恋了心里难过,所以来帮他出头了。   明景用力扯开施暴者。   今天是他打工的最后一天了,他不想平生事端。   他勉强靠墙站直,眯着眼睛,看着面前容貌忽而清晰忽而模糊的红毛青年,低声道:   “这位顾客。”   他喘了一口气,道:“有什么事,请等我下班之后再谈。”   他说:“这里是书店,不是你闹事的地方。”   “哦,是吗?”红毛挑衅地冲他挑起了眉头:“那你帮我找一本书来。”   明景好声好气:“你需要什么书?”   “梁晓声的——《母亲》。”   红毛青年故意拖长音调,看着骤然冷下脸的明景,语气里还带着笑:   “不知道你这里有吗?”   他走到明景身边,贴在他身边道:“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明景深吸一口气。   他不想惹事,他只想好好工作,可——   凭什么他要面对这样的羞辱。   大脑一片空白,唯有怒火冲上头顶,等明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抓起红毛青年的衣领,恶狠狠地将他揍翻在地。   周围登时响起尖叫声和桌椅倒塌的声音,还有杯子被撞碎落在地上的刺耳声响,明景看不清,只能凭着直觉动手。   到最后他甚至都已经疼到麻木了,抬手的动作也变的缓慢且无力,脑海中只剩下这样一句话——   “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这句话像是最锋利的刀刃,扎进明景的心理,连带着每一寸的骨骼和经脉都泛起剧烈的疼痛,他浑身颤抖,即便调动起全部的理智也无法抵御这句话带来的滔天恨意。   警笛的声音有远及近,没多久,明景和红毛青年就被警察拉开了。   临近春节年关,正是抓社会治安最紧的时候,明景和红毛青年的斗殴发生在人流量最大的市中心书店,刚好是撞在了枪口上。   如果被定性为恶行斗殴,说不定还要抓进去关几天,年纪轻轻一旦留下案底,明景这辈子都无法翻身了。   但他不后悔。   坐在冰冷的派出所座椅上,民警的教育从左耳进右耳出,明景手腕发抖,指骨隐隐作痛,上面还带着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红毛青年的。   书店的老板也跟了过来,有目击证人在场,了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民警又要走了明景的身份证。   “........你还未成年?”民警看了一眼明景的身份证,有些惊讶。   明景刚出生的时候,因为取名字的事情所以拖了几个月才上户口,身份证上的年龄比他实际年龄小两个月,按身份证来看,他要下个星期一才成年。   明景没解释自己其实已经成年很久了,只是沉默地看着民警。   看着满脸写着倔强的明景,民警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道:   “叫你家长来吧。”   明景闻言,登时浑身紧绷起来,摇了摇头,带着一条裂口的唇微微抽动,吐出一个字:   “不。”   “叫你家长来。”   民警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还未成年,不管此次事件是如何定性,都需要有家长在场。”   他指了指被打的牙齿都掉了一颗、看起来伤情比明景还严重许多的红毛青年道:   “何况后续可能还需要私下调解,到时候他的家长也要来,如果对方提出需要对他赔偿医药费才能和解,你觉得你一个人赔得起吗?”   民警提醒他:“你还年轻,不要年纪轻轻就给自己的人生留下污点。”   明景:“...........”   他用力咬了咬唇。   鲜血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浓郁的铁锈味和血腥味促使他变的清醒。   可越清醒,就越痛苦。   打电话叫家长来又如何。   他家欠了这么多的债,就算让明则仙来也还不起——   说不定明则仙根本不会来,此刻还在某个地方醉生梦死。   对上民警催促性的视线,明景无可奈何。   他只能慢吞吞地掏出手机,犹豫许久之后,才咬牙拨通了电话。   他已经做好了明则仙此刻在外面赌博或者喝酒,根本不会接他电话的准备,但十几秒钟过后,电话就被接起了——   “喂?”   声音低沉中带着磁性,听起来很清醒,没有那种醉醺醺的拖长感。   “..........”明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保持沉默。   那边的明则仙还未意识到这是明景的电话,见电话那头的人始终没开口,有些奇怪,于是又问了一遍:   “你是?打错电话了吗?”   “.........”听到这里,明景不得不开了口,道:   “是我。明景。”   明则仙那边似乎可能还在思考明景是谁,三秒钟之后才试探道:   “儿子?”   “.........”明景不想应明则仙,沉默几秒之后,才道:   “明则仙,你现在有空吗?”   “还在忙,”明则仙还在剪花刺:“有什么事?”   明景闻言,缓缓吐出一口气,放在大腿上的手指用力攥紧,已经做好了明则仙不会来的准备:   “我......打人了。”   他嘴唇一张一合,近乎麻木地吐出字句:   “警察说,可能要赔钱.......你能来一下吗?”   “.........”电话那头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   明景的心一点一点提了起来。   明则仙没有马上应他,似乎是走了出去,捂着话筒和谁说了一会儿话,朦朦胧胧的听不清晰,过了半分钟之后,明则仙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才如同被掀起了幕布,逐渐明朗起来:   “你现在哪?”   明则仙借了花店老板的摩托车,跨了上去,一边打电话一边拧动把手,摩托车逐渐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却未能将明则仙的声音掩盖,反而更加清晰地流淌进明景的耳朵里:   “我马上过来。”    第12章   明则仙一下了摩托车就往派出所里冲,动作快的连门口的民警都被他快出残影的跑步姿势惊的一愣,拿着文件站在原地好半晌没动作,还以为是上面派精英来巡查了。   明则仙匆匆走了进去,干净整洁明亮的派出所大厅内都是来来往往疾步匆匆的警察,他没好意思截住他们的去向打扰,环顾四周,看到办不成事窗口坐着一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女警,便走过去问:   “你好,请问我儿子明景在哪里?”   女警抬起头来,看着明则仙,详细问过了事情经过,随即让明则仙稍等一会儿,然后就打了个电话。   没多久,明则仙身后的楼梯就下来一个民警,叫道:   “谁是明景的家长?”   明则仙赶紧回过头去,道:   “我是,我是。”   民警对明则仙点头道:“你来一下。”   言罢,他转身朝楼上的办公室走去。   明则仙赶紧跟上。   民警脚步很快,步子迈的很大,光洁干净的瓷砖地面倒映出明则仙有些惴惴不安的脸。   他在电话里听到明景说自己打人的事情,可原著里明景性子冷淡,很能隐忍,不是随便会动手的人,一定是对方先挑衅了他,他忍无可忍才出手的。   那会是谁先挑衅明景呢?   明景他.........受伤了吗?   心中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明则仙想问但又不好意思问,只能跟在民警身后,来到一个办公室门前。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明则仙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正垂头靠墙坐着。   他的衣服外套上全是星星点点的都是暗红,他一边揉着鼻子,一边把手里的纸巾丢在地上,地上洒了一圈的纸团,上面沾着红色的血渍。   明则仙见状心中一紧,几乎是想也不想就从民警的身后挤了进去,箭步冲到那少年身边,一把抓住了那少年的肩膀,在那个少年抬起脸的瞬间,紧张又担忧地问道:   “儿子,你没事吧?!”   少年:“.........”   他惊讶又错愕地瞪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明则仙,还未开口,明则仙就伸手捧起少年的脸,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少年的伤势,看着少年残缺的牙齿,心疼道:   “牙齿都掉了,真可怜。”   少年:“.........”   正在明则仙在想待会儿要不要带明景去补牙的时候,身后的民警疑惑地开了口:   “你........不是明景的家长吗?”   明则仙转头,笃定道:“我是啊。”   “那你面前这个不是你儿子,”民警眼睛里闪过一丝无语,指了指坐在明则仙身后,靠墙坐着的黑发少年:   “这个才是明景。”   明则仙:“.........”   明景:“.........”   他靠墙坐着,眼睫如蝶翼微颤,左眼雾蒙蒙的看不清晰,但已经将明则仙方才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连自己的儿子都会认错.........   明景抱臂,微微仰起头,看着一脸尴尬地朝自己走来的明则仙,嘴角勾起嘲讽的笑。   他脸上没有失望和无奈,只有释然和平静:   “你刚刚又去喝酒了?”   “没喝。”明则仙心想自己刚刚穿过来又没见过明景,哪里知道明景长什么样。   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明景的头表示抱歉,却被明景偏头避开。   “等一会儿何明朗的家长也会来,我会组织调解。”   民警说:“两个人看起来都还像孩子,都是大学生,年纪轻轻的,别给自己的人生留下污点。事情还是不要闹大的好,能私下达成和解,就和解吧。”   明则仙点头:“您说的是。”   在等何明朗的家长来的时候,明则仙就坐在明景的身边。   明景不看他,也不开口解释,一副懒得和明则仙说话的样子。   明则仙低下头,看着明景破皮出血的指骨,想要抓过明景的手腕看的更清楚一些,却被明景反应很大地下意识扯开,不让明则仙碰。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明则仙指尖还悬在空中,没有收回来:   “手疼不疼?”   明景不想理他,于是只转过头去,轻飘飘吐出两个字:“不疼。”   “嘴还挺硬。”明则仙笑:“真不疼啊。”   明景顿了顿,又问:“吃饭了吗?”   明景嫌他烦,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明则仙见状,也不以为忤,起身出去了。   感受到明则仙从身旁离去的动静,明景悄然睁开了眼睛。   视线尽头是明则仙的背影。   他出神地瞧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明景就常常看到明则仙的背影。   他小的时候,其实很渴望父亲的怀抱。   可家里人总说父亲工作忙,让他不要去打扰明则仙,每天早晨的时候,他就藏在房间门后,眼巴巴看着明则仙去上班。   后来,明则仙染上了赌瘾和酒瘾,几乎每天晚上都不回家,就算要回,也是匆匆忙忙地在家换一件衣服,或者放下公文包,就离开。   走到门前,关上门,离开,然后消失不见,直到下一次继续重复。   这样连贯的动作在明景的记忆里上演了无数遍。   明景从一开始渴望父亲的陪伴,变成了想要父亲经常回家,到最后只希望明则仙喝醉了酒不要动手打他和弟弟。   父亲形象的长期缺位让明景打心眼底对父爱没有了渴望,他知道彼此之间的血脉连接也不过是一碰就断的腐朽红线,仅剩的一点孺慕之情在十多年来明则仙对家庭的漠视中,逐渐消磨殆尽了。   现在的明则仙对于明景来说,不过只比仇人要好一个层次,但也........相差无几。   明景不知道明则仙去哪了,或许一走了之也不奇怪。   明则仙能保持清醒地来这里就已经超乎了明景的意料之外,明景不期待明则仙能站在自己这边帮自己完美解决这件事。   毕竟是他自己犯下的错误,他不指望明则仙能帮他兜底。   思及此,明景下意识站起身来。   他已经做好了要继续打工赔钱的准备了。   正当他想找民警时,身后的门又被打开。   明景下意识回过头去,只见迎面便落下了一个巴掌,他错愕地站在原地,几秒钟之后,一个响亮的耳光就扇在了他脸上。   他被这个耳光扇的嗡嗡作响,下意识偏过头去,踉跄几步,后腰顶在了办公桌尖锐的桌角,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和后腰传来的撞击疼的他面色微微扭曲,皱起了眉头。   “老婆,别这样.........”   一旁似乎有劝架的声音传来,民警也反应过来了,呵道:   “干什么?在派出所打人?!”   “哪来的穷小子敢打我儿子?!”女人尖利的声音像是甲片一样划开了空气,直直刺进了明景的耳朵里:   “一点教养也没有!”   明景被扇的右脸火辣辣的疼,眼睛也雾蒙蒙地看不清晰,忍着后腰的疼痛,一声不吭。   那女人见明景不说话,又想来拉扯明景,被恼火的民警拉开之后,指甲还不甘心地在明景的脖子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正当屋内一片混乱的时候,明景只觉面前忽然落下一层阴影,他下意识地抬起头一看,只见明则仙站在他面前,指尖还勾着蓝色的医药袋子,随着他把女人推开的动作哗啦啦作响:   “这位女士,冷静点。”   明则仙把女人推开,挡在明景面前,沉着脸道:   “事情的经过都还没有了解清楚,别随便打人。”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儿子都被打成这样了!”   明则仙长的很高大,体格都和站在一旁训练有素的民警差不多了,女人见状有些忌惮,不敢动手,但嘴巴上依旧不吭服软:   “赔钱!”   “可以啊。”   明则仙说:“不过我刚刚出去,和门口的书店老板了解了一下事情经过,好像是你儿子先挑衅的吧?这样,我们先把监控调出来看看,看到底是谁的责任更大;然后再验伤,如果是我们家的错,我肯定赔钱,但如果不是我们的问题,我也有依法索取经济赔偿的权利。”   明则仙头脑很清晰,一下子把民警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女人看着明则仙破旧的装扮,还以为他是什么社会底层人士可以随意拿捏欺负,却没想到明则仙看起来弱但实际上骨头却很硬,当下愣在那里,一眨不眨地盯着明则仙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女人不再动手了,明则仙这才转过头来。   他掌心捧起明景的脸,左右看了看,明景侧头想躲,却被明则仙按住:   “别动。”   明则仙指尖拂过他嘴角的肿胀青紫,道:   “等会儿让警察叔叔带你去验伤,做笔录的时候,他问你当时发生了什么,你就诚实地说,不要怕。”   这副哄孩子的话让明景直听的想笑,但被嘴角的伤口牵扯的无法做出太大的动作,只故意道:   “要是就是我先动手打人,你怎么办?”   “赔钱,还能怎么办。”   明则仙说:“但是你是好孩子,我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地动手打人。”   明景:“..........”   他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民警果然带着明景和何明朗去验伤了,回来又带着两个人做了笔录。   因为有监控摄像头和书店老板的作证,都可以证明是何明朗先挑衅动手的。   明则仙请了半天假,从上午开始就一直陪着明景留在派出所,两人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出来。   虽然何明朗看起来伤的更严重,但是是他已经成年了,又是他先在人多的地方闹事动手的,而明景按照身份证上来看还是未成年,法律要更倾向于保护未成年,因此这一场斗殴事件还是何明朗责任更大,如果明则仙选择不和解的话,明景是未成年最多被教育几句,而何明朗是有可能被行政拘留几天的,就看派出所那边怎么定性了。   一旦被行政拘留,留下案底,起码以后要考公考编当兵都是不可能的了。   何明朗的母亲当场被吓坏了,从一开始的气势汹汹变成了紧张崩溃,最后甚至按着何明朗跪在明则仙和明景的脚边大哭,求明则仙和明景的原谅。   明则仙考虑到以他们的财力要起诉有点难,加上明景也怕麻烦,两方还是选择了和解。   最后何明朗家当场赔了一万四,既是医药费,又加上那一巴掌的精神损失费。   “医生说你有点眼外伤出血,要不要带你去大医院再看看。”明则仙看着伤情鉴定报告,皱着眉道:   “你现在还能看得清东西吗?”   “不用了。”明景无所谓道:“不影响的。”   明则仙不说话了。   明景和明则仙站在派出所门口互相看了一会儿,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出了陌生。   寒风飕飕,打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点冷。   片刻后,明景不习惯和明则仙呆着,于是率先移开眼睛,低声道:“我先走了。”   言罢,他抬脚就想离开,但下一秒,就被明则仙拉住了:   “等一下。”   明则仙站在明景的身后问:“你们学校还没放假吗?”   明景挣开明则仙的手,后退几步,面无表情道:   “还没。”   “现在都马上要过年了,怎么可能还没放假。”明则仙说:“你一个小孩,在外面怎么照顾的好自己?”   明景被明则仙接二连三的关心打的措手不及,他不适应这样父子之间温情脉脉的氛围,不适地皱起了眉,道:   “我已经成年了,不用你管。”   言罢,他不顾明则仙的阻止,转身就往外走去。   就在他准备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回旅舍的时候,明则仙却追了上来:   “等等!”   明景还以为明则仙想让他跟自己回家,张嘴正想拒绝,掌心里却被强行塞了两个袋子:   “这是我刚刚出去买的碘伏和棉签,还有消肿的药。”   明则仙追他追的气喘吁吁的,寒风吹过他没有经过打理的长发,透着些许凌乱:   “你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再给我打电话。如果要回家,就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明景:“..........”   他张了张嘴,站在公交车投币的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胡子拉碴、陪他在派出所待了几乎十个小时的明则仙,一时间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公交车门被关上,明则仙的身影很快消失,明景透过玻璃门去看,明则仙在视线里逐渐变小。   但手中的袋子却越来越重。   明景低下头去,只见袋子里果然装着未拆封的碘酒棉签和药膏,而另外一个袋子里,则装着饭团和牛奶。   饭团和牛奶都已经冷了,应该是明则仙中午去便利店买给他的。   明景闭了闭眼睛,掌心用力攥紧了袋子。   放在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几下,明景睁开眼睛,下意识拿起来,看向屏幕。   是明则仙的好友申请。   在高考完之后,明景就拉着行李箱离开了家,走的时候甚至还把明则仙的微信删除了。   他犹豫了很久,久到明则仙又发了一次好友申请,他才动了动手指,选择了通过。   看着停留在一年前的聊天框,他还不知道要说什么,明则仙就已经给他转了一万五过来。   除掉何明朗家给的赔偿,明则仙还多给了明景一千块,并附言:   “上个学期的钱爸爸没给你,很愧疚。寒假我会多努力挣钱,你身体受伤了,就不要这么辛苦出去打工,好好休息。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会想办法,这些钱你先拿着,给自己买点好的电子产品,快过年了,再买几身合身的衣服穿。”   明景:“..........”   他的指尖微微绷紧,片刻后用力攥紧了手机。   他没有回复明则仙,只是低下头,额头抵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   手机屏幕亮了一会儿,又重新熄灭了。   “仙洞站,到了。”   不知保持这个姿势过了多久,听到广播的提示音,明景这才缓缓抬起了头。   眼前飘过的led灯的字体从模糊到清晰,再到模糊。   见状,明景心中微微一沉。   他左眼看不清晰,站起身时只能摸着椅子下去。   下了公交车,他沿着路边,往租住的旅舍里走。   马上就要十二点了,很多商店都关门了,旅舍又地处偏远,明景越往里走,路就越黑。   他眼前雾蒙蒙的,看不清楚,只能努力眯着眼睛,借着路灯的光线往里走。   可天公不作美,他还没找到自己住的地方,面前的路灯就因为接触不良,刺啦一声,陡然熄灭了几盏。   他四周的环境彻底陷入了漆黑中。   明景这下什么都看不起清楚了。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什么人在,可能有人明景也看不到,他只能僵在原地,不知道该硬着眼皮往前走,还是该开口喊人帮忙。   可他生性冷淡倔强,不到万不得已,不肯主动求助。   就在他进退维谷,举步维艰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在漆黑的夜里,手机屏幕的光线显地无比凸出,明景拿起手机,看不清手机屏幕上的字,只能凭着感觉和习惯将指尖从左滑至右边接起,放到耳边:   “喂?”   “儿子,到家没。”电话那头传来钥匙插进锁孔里开门的声音,显然明则仙也是刚到家,一边打开门一边叮嘱道:   “放在袋子里的饭团和牛奶你回去想办法热一下再吃。”   明景:“............”   他住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哪里能热东西,何况他现在看不清东西,都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去。   他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开口向明则仙表明现在的情况,更没有求助,只道:   “知道了。”   电话那头传来明则仙的呼吸声,很沉稳。   父子俩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明则仙才主动道:   “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事再给我打电话,嗯?”   “.........好。”明景说。   他是说不出什么软话的,明则仙也是,许久之后,他才听见明则仙笑了一下:   “那.......晚安,做个好梦,儿子。”   明景微微一愣,没料到明则仙竟会对自己说这个,好半晌不知道要回什么。   耳边传来嘟的一声响,电话被挂断,明景放下手机,耳边却依旧回响着明则仙那一声带着笑的晚安。   寂静漆黑又寒冷的夜里,似乎只有明则仙的话带着温度,使用中的手机微微发着烫,这一句晚安像是能从屏幕里透出来一样,自掌心染上些许热意。   很寻常的一句话,像是父子之前再寻常不过的关心,只有明景自己知道,自从离开家之后,家暴的阴影始终如影随形,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经常在噩梦中惊醒,醒来之后冷汗层层,头晕眼花。   做个好梦,是此时此刻对他来说,最可望而不可即的祝福。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手机自动熄屏,明景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轻声开了口,声音细如丝缕,只有他一个人能听清——   “晚安。”   “........爸爸。”    第13章   明则仙骑着摩托车一路回了家。   他回到家的时候,明华已经睡下好一会儿了。   地下室隔音差,明则仙开门的动静很快就被明华发现,他禁不住睁开眼睛,听着明则仙轻手轻脚拖鞋往客厅走的动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抵御着困意,慢慢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出来,穿鞋下床,开门。   “爸,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明华冷不丁的一句话差点把摸黑准备开灯的明则仙吓死。   “啪——”   灯在他禁不住颤抖的指尖下被打开,迎着满室的明亮,明则仙微微眯了眯眼睛,等适应了光线之后,他才转过头,看向站在门边露出半张脸的明华。   “.........吓死我。”   明则仙伸出手,把手里的面包递给他:   “要不要吃?原来是给你当早餐的。”   “不用了爸,我不饿。”明华顺手接过手中的面包,准备放进冰箱里。   他路过插着几朵小雏菊的桌边,打开冰箱,将面包塞进满是食物的冰柜里。   “今天店里事情比较多,就迟了一些。”明则仙没把明景的事情告诉明华,免得明华担心,说话间已经一屁股坐进了仅剩的半张沙发,裸露的海绵也跟着他的动作艰难弹了弹:   “你早点睡,明天我带你出去买几身过年穿的衣服。”   “真的吗!”明华闻言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脸来,砰的一声关上了冰箱门。   他的眼睛亮亮的,先是不敢相信地往前走,最后一路小跑到明则仙面前,也跟着一屁股坐下来,沙发登时发出不堪重负的重响:   “爸爸真的给我买衣服吗?!”   “真的。”明则仙抬腿用膝盖碰了碰他:   “坐过去点儿,别挤我。”   “噢噢,”明华顺势站了起来,那份兴奋劲儿还没过去,他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迟疑:   “可是我这次期末考没考好......”   他说着就低下头来,指尖绞着衣摆,话里的喜悦也被苦涩和难过冲淡了,连带着眼睛里的光也熄灭,变得暗淡无光,说话间他撩起眼皮,偷偷觑明则仙一眼又很快低下:   “爸爸还是别给我买了,等我下次考好了再........”   “买衣服是为了过年和生活,和你考没考好没关系。”   明则仙反问他:“那我今天要是没工作好,就不拿工资了?就不吃饭了?”   明华:“.......”   他被明则仙问的一愣。   他这几天放假在家,除了有时做家务之外也没什么事干,加上明则仙出去工作了,家里经济好了不少,他也微微胖了些,瞪圆眼睛的时候就像一个受惊的仓鼠,脸颊微鼓,干净明晰的眼珠子圆溜溜的,泛着光。   明则仙见他可爱,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随即拍了拍,力道介于安抚和催促之间,道:   “去睡觉吧。”   他的声音轻了下来:“明天我就不去花店了,我们去菜市场买点菜,后天是除夕,我们抓紧准备一下。”   “好嘞!”明华对着明则仙敬了个礼:   “收到!长官!”   明则仙被他逗笑,看着明华蹦蹦跳跳的身影,脸上的笑意在明华关上门的那一刻,逐渐黯淡下来。   也不知道明景现在怎么样了.........   明景缓缓拿出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检查单,看着上面的数据和诊断结果,眉头微微蹙起。   这孩子.......还真是会逞强。   对于明则仙和明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明华并不知情。   他起了个大早,把家里简单地收拾了一遍,随即又换上自己认为最能穿的出去的衣服换上,和明则仙一起去逛街了。   马上都要过除夕了,但街上还是很热闹,有些服装店还没关门,明则仙带着明华走进去,挑了几件衣服。   衣服都不是什么名贵的牌子,但明华很满足,对着镜子照了半天,都快舍得不脱下了。   “爸爸,你觉得这两件,哪个更好看呢?”   明华手里拿着两件外套,道:   “是这件?还是这件?”   “都好看。”明则仙看出明华两件都喜欢,很纠结,道:   “喜欢就两件都买了。”   “可是很贵.......”明华纠结道:“要不还是买这件有格子的吧........”   “都买吧,”明则仙把衣服的牌子翻过来,看了一下价格。   店员见状,便笑道:“现在有打八八折的。”   “打完也很贵........”这厢明华还在纠结,明则仙已经懒得再看,直接道:“那就这两件外套吧,加上那两件裤子和那件毛衣。”   “好的。”店员火速抱着衣服去了电脑面前,扫过标签后,礼貌道:   “一共一千六百八十。”   “........”明华错愕地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那不要了”明则仙就已经利落地拿出付款码,付了钱。   “滴——”   “好了。”店员把衣服收好,随即道:“要给你们熨一下吗?”   “裤子帮忙熨一下吧。”明则仙说:“我们再去买点年货,等一会儿再来取衣服。”   “好的。”店员微笑:“您慢走。”   明则仙拉着呆滞的明华走了。   明华走出店好远之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爸爸.......”   他纠结片刻,才鼓起勇气问道:   “你是不是中彩票了?”   “..........”明则仙被明华逗笑:“想什么呢。”   他说:“这些钱都是我挣的。”   明华不相信明则仙这么些天就能挣这么多,于是弯下腰,小心谨慎地在四周看了一圈,随即才压低声音道:   “爸爸,我们家穷一点没关系的......你可千万不能借高利贷啊。”   明则仙喷了。   “你想啥呢,什么高利贷!”   带着父爱的一巴掌扇到明华的后脑勺,扬起几缕碎发: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明华只觉后脑勺,凉凉的,像是有风吹过,不死心又问:   “那.......爸爸中彩票了?”   “哪有钱买彩票。”明则仙摸了摸鼻子,视线一转,倒是真的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家彩票店。   因为无数次幻想过暴富,所以明则仙读研究生时,因为导师会给发补贴,加上他外面实习也有收入,所以偶尔小有余钱的时候,就会去买买彩票。   不过他一向中的不多,中的最多的是坚持买了三个月同一个号码,最后终于中了六千块。   那是他中过的最高奖金了。   不过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明则仙从来没把买彩票当做改变自己人生的路径。   考清北的可能性都比买彩票翻身的可能性要大。   但他现在有点小钱了,又有点想买彩票,想了想,便带着明华进了彩票店。   他先是打了几注,随即又掏钱买了四张刮刮乐,和明华坐在一起刮。   “爸爸,要是没刮出奖来怎么办?”明华有点紧张:   “那我们不就亏了吗?”   “买彩票亏钱是正常的。”明则仙说:“你就当做玩,享受玩的过程就好。”   明则仙一边刮,一边道:   “明华,其实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是你觉得你这一次期末考试没考好,天就塌了,但若干年后你回想起来,就会发现这一次期末考试在你的人生里根本不算什么。人生的容错率远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大,只要人还活着,就一定会有翻身的机会,人生就不会完蛋。很多事情,你当做刮刮乐一样,去玩,去享受未知的结果,无论最后结局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你人生独一无二的体验。”   言罢,他低头一看,随即丢开刮刮乐的铲子,拿出那张中了奖的彩票,指尖轻轻一弹,笑:“看,顺其自然,这不就中了。”   明华:“.........”   他似懂非懂地看着明则仙起身去兑奖的背影,对明则仙的崇拜又更上一层楼。   之后的三张刮刮乐都没中,但无所谓,明则仙中了五百块钱,除掉买四张刮刮乐的成本,还赚了四百多。   他带着明华去购置了一些年货,随即又带着买的那些衣服,大包小包地回到了家。   家里被明华打扫的很干净,明则仙前段时间让人来修了一下浴室,现在浴室不会漏水了,只不过墙上还有一些霉,明则仙让明华把床搬开,喷了一些除霉喷雾上去,等待霉消失。   除霉喷雾味道有些臭,明则仙下午又带着明华出了门。   明华的成绩不太好,明则仙打算给他买一些辅导书之类的,顺带寒假再给他补补课。   他带着明华去了明景打工的西西弗书店,等明华走开去选书的时候,他私下找到了店长,再三道歉,并说给店长造成的损失他都会赔偿。   “不用了,没关系的。”店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笑起来很爽朗:   “明景有分寸,桌椅什么的都没有坏,只是打碎了几个杯子,警察也赶来的很及时,没有给之后的营业造成损失。”   明则仙闻言,又再三道了歉,和店长聊了一会儿之后,又不动声色地问道:“明景之后还有再来吗?”   “没有了。”店长说:“我们今天就关门了,明景也没再来了。”   明则仙说:“他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店长闻言,有些惊讶地看着明则仙:“你不是他爸爸吗?他住哪里,你不知道?”   明则仙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我这个父亲当的不到位,孩子现在都不愿意理我了,搬出去住了。”   “啊.......”店长无意打听别人家的密辛,听到这句话,有些抱歉道:“我只知道他住在仙洞路的一家青年旅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好的,多谢。”有了大概的方位,明则仙心里大概有数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没多久店长就去忙了,明则仙也就自己在书店里转了转。   路过教辅区的时候,他还意外看到了一套初级会计师的辅导书。   他上辈子就是学会计的,明则仙犹豫了一会儿,拿起了教辅书。   他在前几天已经在网上报名了初级会计师考试,但是还未开始准备。   好在他对很多考点都已经熟悉了,简单地复习一下,应该就能想起来。   思及此,明则仙又把教辅书放下了。   他在明华面前打肿脸充胖子,实际上他也没多少钱,还是紧着明华用吧。   想到这里,明则仙打算去找明华。   他绕过一个书柜,抬头看去,只见明华正蹲在地上捡散落的书,他面前则站着一个身形挺拔、面容白皙俊秀的少年。   少年的俊气是在明则仙抬头的第一眼就能感受到的,精致的五官在落进明则仙的眼底时,是十分具有攻击力的帅,几乎不搀一丝水分,即便明则仙活到现在也见过不少俊男美女,但不得不说,面前这个少年确实能够让人在旁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被惊艳。   只不过他微抬的下巴上能清楚地透露出傲慢和不屑的情绪,敛眉看向蹲在地面上帮他捡书的明华时,动作也是不紧不慢的,白皙的指尖垂在身侧,没有一丝想要帮忙的意思。   明则仙于是走过去,帮明华把地上的书捡了起来,问:   “怎么了?”   明华闻言抬起头来,见是明则仙,于是道:“不小心把别人的书碰掉了,帮忙捡起来。”   他把书摞好,随即递给面前的少年,道:   “你的书。”   “掉地上,我不要了。”少年缓慢地瞥了明华。   明华微微一怔,随即低下头,看向那些书,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这些书都有封好,回去拆了就没事了,一点都不脏的。”   “我不要了。”少年再次重复了一遍。   “.........”明华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抬眼,看向明则仙,试图想从明则仙这里得到处理问题的答案。   “明华,你再帮这个同学重新拿过书。”明则仙说:   “去吧。”   明华迟疑了一会儿,随即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那少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没多久,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女孩就跑了过来,面向少年,   “哥哥。”   那小女孩似乎有些怕少年,一边走一边背逐渐挺起来,站的很端正,小声道:   “你的书买好了吗?”   少年头也不抬,低头玩手机。   “.........”小女孩闻言纠结了一会儿,随即又道:   “哥哥他们在外面等着你。”   少年这才抬起头,看了小女孩,片刻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冷,小女孩不自觉打了一个哆嗦,得到回答之后,就如蒙大赦地跑开了。   少年也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明则仙没拦他,看着他的背影走出了书店的大门。   书店门前正停着一辆路虎,没多久,车窗降下来,露出副驾驶上一张戴着墨镜的人脸。   那人拿下墨镜,五官清晰地在明则仙的眼底露出,漂亮的过分,说的话也一字一句地流淌进明则仙的耳朵里,令他瞳仁骤缩:   “检昭。”   陆兰妙笑道:   “欢迎回国。”   梁检昭颔首,等人帮他打开车门之后,才坐了进去。   他坐定之后,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向捧着书走出来的明华,眼底微微起了些许波动。   明华似乎没想到梁检昭走了,还站在原地东张西望。   “爸爸,那个男生呢。”明华问:“走了吗?”   “嗯。”明则仙和梁检昭对上视线,随即伸出手,把明华的脸转了回去,面向墙壁,不让梁检昭再盯着明华的脸看:   “明华。”   “嗯?怎么了爸爸。”明华保持着被明则仙按着脸动弹不得的姿势,有些疑惑道:“爸爸你的表情忽然变的好奇怪哦。”   明则仙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又浮现出陆兰妙开口喊“检昭”的那一刻,心中微微一沉。   那本书里梁检昭对明华虐身虐心之后,确实短暂出现过一个攻二,是梁检昭哥哥的朋友。   明则仙当初看小说的时候就一目十行的,加上那个攻二出场次数又太少,明华已经忘了那个攻二叫什么名字了,今日听到陆兰妙坐在副驾驶上垂头看着梁检昭的样子,大概可以确定梁检昭的身份,和陆兰妙炮灰攻二的身份。   他以为梁检昭起码会在下个学期才会出现,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出场了?   不过光凭一个名字也算不了什么,也许这个检昭根本就不是书里那个梁检昭.......   正当明则仙忐忑不已,不断肯定又在心里否定自己的想法的时候,正纠结间,一旁的明华见明则仙久不开口,冷不丁来了一句:   “爸爸,刚刚那个男生好帅呀。”   他小声说:“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生。”   明则仙:“..........”   他微微瞪大眼睛,看着脸颊上闪过一丝羞涩和倾慕的明华,大脑嗡的一声,变的一片空白,还未消化完这句话就猛然抬高声音,吼道:   “哪里好看了!”   他铁青着脸,道:“明华,转过头去,不许再看了!”    第14章   明则仙快要被明华气炸了。   他想,他的好大儿就........就这么肤浅的?   就凭一张脸就爱上了,沦陷了,无法自拔了?   这个看脸的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思及此,明则仙脸色铁青。   虽然他神情很难看,但明华还是止不住眼神往外乱瞟,试图再看梁检昭一眼,被明则仙轻轻地一巴掌打了回来:   “不许看了。”   他说:“浅薄。”   他这一巴掌没用力,但明华还是感受到了微微的痛感,于是委屈地撅了撅嘴:   “爸爸。”   他说:“那个人长的和明星似的,说不定就是个明星.......我看一眼怎么了嘛,说不定我还赚了!”   “神经。”明则仙:   “你看过那个明星出门不是把自己武装的严严实实的,恨不得连面也不露.......这个人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给你看,哪里像是个明星?”   明华被训的耷拉下脑袋,但还是不服气,又道:   “说不定..........说不定是什么十八线小糊咖呢?”   言罢,还没等明则仙发表意见,他又自顾自嘀咕道:   “不对,他这么好看,就算现在是十八线小糊咖,以后也一定会成为大明星的!”   明则仙:“.........”   他真的要被明华气吐血了。   他拎起明华的耳朵,连教辅书也不买了,带着明华就往外走。   他现在才发现,明华不仅缺爱,还是个很严重的颜控!   虽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明华缺爱又颜控,这两个加在一起简直就是毁灭级buff,遇到个正常人还好,要是遇到梁检昭,不就是自讨苦吃吗!   明则仙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明华养成缺爱的性格,他还能弥补过错,但,颜控要怎么改?   总不能去找一个比梁检昭更好看的人,摆在明华面前,说,看,这个人更帅,你喜欢他吧!   那万一要是明华喜欢上了那个人,但那个人比梁检昭更渣呢!   那不是彻底完蛋了!   明则仙要疯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明华重蹈原书的覆辙!   要不.......让明华转学?   可这都寒假了,老师都放假了,他怎么联系学校,让明华转学?   完全不切实际啊!   他要是书里那种像陆兰妙或者梁检昭这样的天龙人也就算了,可偏偏他就是个平民老百姓,面对这些人,一点招都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明则仙愁的烟都抽完了一包。   等到第二天明华醒来的时候,就被坐在沙发上胡子拉碴的明则仙吓了一大跳。   “爸,你怎么了?”明华揉了揉眼睛,站在门边,盯着明则仙看,都快不认识他了:   “你一晚上没睡吗?”   明则仙一脸憔悴地看着明华。   他昨天晚上使劲儿回忆,半梦半醒之间惊醒时,都快把那本书的剧情倒背如流了。   他现在一看到明华,脑海中就浮现出梦中明华被梁检昭放弃后心碎跌入大海、最后流产得了抑郁症的场面,又荒诞又离奇又真实,吓的他浑身冷汗,快接近天亮的时候,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没事。”   明则仙揉了揉头发,感觉一晚上没睡,有些头重脚轻,头发都油的快要打结了,于是晃晃悠悠地站起,准备去洗头洗澡,洗掉一身的烟味。   明华贴心地给他准备好衣服。   今天就是除夕了,虽然一家人死的死死的死,但是还剩下父子几人,就还是要坐在一起吃团圆饭。   明则仙洗完头洗完澡,准备开始下厨弄点吃的,出了浴室,就看见明华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   明则仙看着电视上油头粉面的小生,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冷不丁道:   “你喜欢这样的?”   “啊........没有啊。”明华被问的一愣,下意识摇头,道:   “我喜欢更帅一点的。”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就是那种眼睛要细长一点,表情看起来凶一点,酷酷的,平时不怎么笑,但是笑起来又有点温柔的那种........”   他说完,脸上就浮现出些许的害羞:“我觉得这样的男生就很帅。”   明则仙听完这段描述,想了想,不由地问:   “那你觉得你哥帅吗?”   “我哥.........?”明华迟疑:“帅啊。”   明则仙话赶话:“那你怎么不喜欢你哥?非要喜欢那个梁检昭?”   “喜欢.......我哥?”明华敏感地意识到明则仙话里的喜欢绝对不是兄弟之间的喜欢,艰难地理解完这句话,随即又道:   “梁检昭是谁啊?”   他忽而眼睛一亮:“是白天在书店的那个男生?他叫梁检昭?哪个检哪个昭?爸爸你认识他?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他一提到梁检昭就话多,活像是纸片人活过来了一样,表情也变得生动了,目光灼灼,让明则仙不敢直视,只轻轻地移开视线:   “不认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小小年纪的不学好,不努力读书,天天就想着早恋。”   “哪里有早恋嘛。”明华不开心地噘嘴:   “我就是觉得他帅呀。”   他强调道:“就像我觉得哥哥帅一样.........就是欣赏,而已。”   明则仙心想你就放屁吧。   书里明华对父亲明则仙就是阳奉阴违,不仅瞒着明则仙和梁检昭交往,还未婚先孕,被梁检昭搞大肚子以后不敢回家,一个人躲在出租屋里看着两条杠的验孕棒,不知所措。   他也是在和梁检昭早恋的过程中,导致成绩退步的更厉害,原来只是班上倒数,后来高考的时候直接全校倒数,报志愿的时候又没报好,滑档考了个二本,但还好读了大学,不然真的是这辈子都差点要毁了。   但是梁检昭却顺顺利利地上了名校,人生得意事业一帆风顺,知道明华怀孕之后,直接甩给他一笔钱让他打掉。   明华第一个孩子就是在大学的时候打掉的,那时候明则仙还不知道,拿着明华的“包养费”醉生梦死,直到明华又怀上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又因为流产得了抑郁症自杀,他的父亲明则仙失去了包养费和经济来源,最后因为年老体弱,加上酒精中毒,直接死在家里了。   死了三天,直到尸臭传出,引起旁人的注意,才被邻居发现并报警。   明则仙靠明华,明华靠梁检昭,明景靠白富美,最后三个人都失去了靠山,死的无比凄惨。   俗话说,靠人人跑,靠山山倒,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虽然不能用受害者有罪论的视角看明华,但一开始明华就对梁检昭抱有不切实际的心思。   他和梁检昭的社会地位相差太多,相爱的前提是平等,两个人无论是社会经济地位还是人格上都不平等,结局自然也是以明华惨烈的牺牲和自毁作为结尾。   他想要的爱,一辈子都不可能从梁检昭身上得到,因为梁检昭根本就不喜欢他,不爱他。   梁检昭永远在俯视明华,没有从明华身上得到一点他喜欢或者欣赏的点,对待明华就算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花点钱就能摆平,明华在梁检昭面前毫无自尊,卑微到尘埃里,自然不可能得到梁检昭的尊重,更遑论是爱呢?   明则仙自己就是男人,知道男人的劣根性——   男人永远对得不到的东西最上心,就像是梁检昭对白月光,白富美对明景,因为得不到,所以更想要,而对于轻而易举已经拥有的,根本就不会珍惜和在意。   明华对梁检昭来说,就是个长得有点像白月光的替身。   毕竟原文的明华除了长相,一无是处,不仅家庭条件奇差,谈吐举止上不了台面,畏畏缩缩,连文化水平也相对不高,适应不了上流社会的需要,加上对梁检昭死心塌地的,像是宠物狗一样踢一脚也不会离开,梁检昭怎么可能会把他放在心上?   明华的悲剧大部分都是由梁检昭造成的,这无可否认,但明则仙想,如果明华学不会自爱,反复地将付出奉献和牺牲,作为爱的筹码一厢情愿地加在一个稍微对他好一些就沦陷的身上,不断地给旁人加上恋爱的滤镜,让那个人在他的心里越来越完美,那么今天就算没有梁检昭,也有王检昭李检昭,总之,相似的命运会像噩梦一样缠着他,永远无法摆脱。   唉........该怎么办呢?   明则仙一边做饭,一边听着电视的背景音,思考。   自爱这件事,不是马上就能学会的,要从言传身教中,润物细无声地去改变明华的想法。   那.........要不从让明华从对皮囊漂亮的人祛魅开始?   刀切在了砧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明则仙将葱姜蒜一起下锅,伴随着逐渐升起的焰火,心中一个想法,逐渐成型。   竟然明华这么喜欢脸,他就让他经常看见长得帅的人,慢慢习惯,不就不会随便对长的漂亮的人上滤镜,以平常心看待?   不是明则仙吹,他上大学的时候,也是蝉联大学校草四年的帅哥,就算读了研究生,也是一样,离校多年,学校的论坛依旧有他的传说。   明则仙把做好的鱼端上桌。   明华正在低头给杯子里装椰汁,冷不丁听见明则仙来了一句:   “明华。”   明华下意识抬起头,看着明则仙,疑惑道:“怎么了,爸爸?”   明则仙盯着明华,半晌道:   “你觉得爸爸帅吗?”   明华:“.........”   他手一抖,椰子汁差点撒出去。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他手忙脚乱地放下瓶子,抽了几张纸,擦干净桌面,一边擦一边道:“爸爸,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你别转移话题,你先回答。”明则仙说:   “爸爸和梁..........也就是你昨天在书店遇到的男生,你觉得谁更帅?”   “...........”   话音刚落,室内安静了有一分钟。   没人说话。   只有明华机械性擦桌子的动静。   明则仙其实对自己的脸还是挺有信心的。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忙着赚钱,每天累的倒头就睡,所以也没有怎么关注过自己的脸,还以为自己还像没传过来时候一样帅,根本没有去想过,自己的脸已经按照原书的设定需要,变成了一个因为酗酒抽烟熬夜而变丑的大叔形象。   他没等到明华的回答,又催促几句,明华才缓慢开了口,视线一直低着,看着桌面,也不知道是在憋笑还是在忍耐:   “爸爸你.........心灵美。”   明则仙:“..........”   明则仙:“..........”   他气的两眼翻白,差点跳起来:   “明!华!”   “爸爸,你别生气嘛。”明华觑着明则仙,为难道:   “爸爸,虽然说我很爱你,很尊敬你,但是我也,我也不能说谎嘛。”   他委婉道:“爸爸你属于耐看型。”   明则仙脸都气绿了。   他的自尊心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   怎么回事?   难道男同性恋的审美就是异于常人?   他当年在学校的事后,追他的男男女女也不少,没听所过男同性恋有恋丑癖的啊?   他不帅........他怎么可能不帅!?   明则仙一脸郁闷地吃完了饭。   洗完澡,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实在没忍住,爬起来,发了一条朋友圈——   “吾儿叛逆,伤透我心。”   他发这条消息的时候,有些晚了,但等了一会儿,他切回页面,发现朋友圈的标志处,多了一个小红点。   ........是谁?   明则仙心中微微有些疑惑,犹豫片刻,点进去,发现是陆兰妙评论了他:   “大叔,你大半夜的怎么抑郁了?”   明则仙大晚上找不到聊天的人,也确实有倾诉的欲望,于是也不管陆兰妙想不想听,就给他发消息,大吐苦水道:   “我儿子觉得我不帅!气死我了!”   陆兰妙还在喝水,看到这条信息差点喷出来。   手忙脚乱地擦干净睡衣上的水渍后,陆兰妙一边忍着笑,一边发消息道:   “大叔,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纪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又觉得有点伤人,又慢慢地在对话框里删掉了,换了一句话:   “大叔。。。。。你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很会收拾自己的人啊。”   对话框上面传来“正在输入中.......”的字眼,陆兰妙等了一会儿,才等来明则仙的话:   “我这不是忙着打工吗,没时间收拾自己。”   陆兰妙回他:   “那可不行。”   他促狭地逗弄明则仙,“结了婚的男人,可不能疏于外在形象......大叔,你确实是要好好改造一下了。”   他纯粹是晚上要守岁无聊,所以有心情和明则仙聊,那明则仙也不在意陆兰妙语气里的嘲讽语气,随即道:   “你说得对。”   他虚心接受建议,道:   “你觉得,我要怎么改造?”   陆兰妙觉得明则仙有些过分老实,一边在心里笑话他,一边道:   “嗯.......首先是要做好身材管理吧。”   他说:“大叔,你有腹肌吗?”   明则仙回的很快:“.........现在没有了。”   陆兰妙说:“作为一个帅哥,必须要有腹肌,还有刀削斧凿般的脸庞。”   陆兰妙故作惋惜:   “大叔,你两样都沾不上,很难变帅啊。”   “不会吧,我觉得我脸还是挺帅的。”隔着屏幕,明则仙不知道陆兰妙在心里的嘲笑,诚实道:“我读大学的时候,他们都叫我校草来的。”   陆兰妙心想那你们那一届校草的质量也太低了吧。   他有些困了,懒得再和明则仙周旋,于是敷衍地应了几句,就说自己要睡觉了。   明则仙也不拦着他睡觉,互相到过晚安之后,彼此都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明则仙做好了饭,让明华送到仙洞路的青年旅舍,给明景,随即一个人出了门。   现在是过年,理发店有些没开门,但有些还是开了。   明则仙犹豫了片刻,还是狠了狠心,决定好好给自己做一个发型,把自己拾掇起来,免得自己的小儿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随便就被个长得好看的黄毛骗走了。   大清早遇到第一个顾客,tony走了过来,开门,上下打量了明则仙一样,随即道:   “大叔,你这是来........?”   “我来剪个头发。”明则仙双手插兜,抬起眼,看着Tony,道:   “你给我剪一个时兴的发型。”   Tony看着明则仙破旧黯淡的衣服,知道这是个办不起卡的,决定随便给明则仙洗个头,搞个快剪,于是点头道:   “请进。”   明则仙踏入了明亮的理发店。   进去的时候,他还被理发店过于明亮的灯光晃了一下眼睛,瞳仁微缩。   四面都是镜子,明则仙下意识往前看去,在镜子里看见了一个胡子拉扎、长发凌乱地男人。   “我去!”明则仙被自己丑了一大跳。   家里常年阴暗,没有镜子,明则仙也很少照自己的脸,理发店的镜子像是照妖镜一样把他的脸照的清清楚楚,明则仙甚至还能看见自己眼下的黑眼圈。   ..........确实有些丑。   明则仙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干枯毛躁的头发,无奈地苦笑。   难怪明华说自己不能说谎呢,对着这张脸,确实很难违心说出“好看”两个字。   “顾客,过来这里洗个头吧。”Tony老师打了个哈欠,决定加快速度,早点把这个老大叔弄走。   “来了。”明则仙躺了下去,任由温热的水冲刷过自己的头顶。   用洗发素抹了几遍之后,明则仙的头发总算不再干枯毛躁了。   他的头发全部被理发师梳到后面,露出饱满宽阔的额头。   没有了长发的遮挡,他的眉眼一下子就变的清晰明亮起来。   看着镜子里略微有些陌生的人脸,理发师愣了愣,在明则仙的催促声里,恍然回过神来。   “大叔你.........眼睛还挺好看的。”理发师拿起剪子,大概比了比:“剪短到这里可以吗?”   “可以,剪吧。”明则仙说:   “这方面,我不专业,随你发挥了。”   理发师闻言,定了定神,点了点头。   头发一点一点掉落在地上,明则仙的眉目也如同潮水褪去露出井底的石头,逐渐变的明显清晰。   明则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算从清爽的头发里,找回了一丝当年同学口中校草的影子。   呜呜的电吹风很快响起,很快,头发就被吹干,理发师看着镜子里倒映出的清爽利落的男人,微微一愣。   他迟疑了半晌,怀疑自己眼花了。   这位帅哥,你是?   “你们这能刮胡子吗?”   明则仙决定一次性把自己捣拾到位一点,随即又开口问了句。   理发师从迷糊的状态里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他迷迷糊糊地拿过了剃须刀,迷迷糊糊地给明则仙刮完胡子,又迷迷糊糊地送走了明则仙。   没有了胡子和长发的束缚,明则仙感觉整个人都清爽舒服了不少。   他对着手机屏幕看了看,随即难得自拍一张,发给了陆兰妙:   “我帅吗?”   他发完这个图片和这句话就把手机放了回去,转身往回走,准备回家。   过了半小时后,等到明则仙从公交车上下来,手机才抖动了几下。   他拿起手机一看,见陆兰妙回复了他:   “大叔,你哪里偷的网图?”   他说:“这男的p的太过分了哈,要是真人真有这么帅,我明天就改和你姓。”   明则仙:“...........”    第15章   “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照片上的人真的是我呢?”   明则仙没忍住好奇, 给陆兰妙发去了这样一句话。   彼时的陆兰妙才刚刚睡醒,躺在真丝床单被套上,耳边是中央空调吹拂时柔软轻缓的声音, 他舒服的换了一个姿势, 趴在松软温暖的被子上回明则仙的消息:   “大叔,做人呢, 要敢于直面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还得对小孩子撒谎,也不嫌害臊。”   陆兰妙回完这句话后,又把消息划上去,点开明则仙发过来的那张自拍,仔细看了看。   图片的背景和树干、还有衣领都没有变形, 不太像是p图的,但是照片上的人脸很年轻,剪着清爽利落的齐眉刘海,被风吹过时微微中分露出白皙的额头,整张脸甫一看去大概就二十五六岁而已, 但明则仙都三十多快四十了,不可能有这么年轻.......   还这么帅。   他脸颊微红, 盯着照片上的明则仙,指尖在照片上划来划去,正想壮起胆子问问明则仙有没有这个帅哥的联系方式, 明则仙就消息就再度发了过来:   “不骗你,真的是我。”   明则仙说:“要不要现在打视频给你看看?”   陆兰妙一怔, 随即哗的一下坐了起来。   他下意识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又熬夜又睡了一晚上,起床时已经扁塌了,陆兰妙是一个对自己的容貌有着严格的要求的人, 绝对不允许自己以这样邋遢的形象出现在明则仙面前。   思及此,他断然回绝了明则仙:   “我现在不方便。”   他顿了顿,又马上回了一句:   “要不这样,我最近刚好有空,我们待会儿约个时间见一面,我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照片可以P图,视频也可以造假,但面对面的真人现下可不能骗人,除非明则仙现在马上去对着p图照片整容。   陆兰妙当然不觉得图片上的人是明则仙,就算是整容也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这么自然,最大的可能,就是明则仙发过来的图片应该是偷的别人的图。   那么如果现在去面基,只有两个可能性,一是继续看到一个邋遢的大叔,他则可以顺势嘲笑明则仙一番;二是明则仙怕露馅,让帅哥以他的名义出现,那他也可以假装不知道,因此结识照片上这个帅哥,何乐而不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陆兰妙也不例外。   人都是喜欢好看的,陆兰妙自认为不能免俗。   他眼光高,很难看上别人,加上对性格也有要求,所以至今为止还一直单身,青春期的时候连个暗恋的对象都没有,他的朋友梁检清经常说他要像和尚尼姑一样清心寡欲一辈子,谁都不喜欢。   但自从认识了明则仙之后,他的注意力却总是下意识被明则仙吸引。   明则仙虽然长得不咋地,年龄也大,家庭和条件方面也不好,但性格实在不赖,可陆兰妙看他就是在看一个已婚的大叔,知道无论是在法律还是道德上,都不可以跨过那条线,他自认为不喜欢也不应该喜欢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叔。   但是明则仙刚才发过来的帅哥.......   真的长得很帅。   陆兰妙难得起了心思。   他坐在床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硬等着明则仙答应了,两人约过见面的时间,陆兰妙才从床上蹦下来,一边往衣帽间走,一边按了铃。   管家听到动静,坐电梯来到陆兰妙的房间之外,礼貌地敲了敲门:   “少爷,怎么了?”   “帮我和jessica约个时间,让他上门帮我做个头发。”   陆兰妙打开衣柜,在衣帽间里挑挑拣拣:   “我要去见个人。”   “好的。”   管家也不问陆兰妙要去见谁,只道:   “那晚上和夫人的约........”   陆兰妙顿了顿,随即头也不回道:   “她晚上的约比我还多,算了吧。”   管家:“..........”   他轻叹一声,没说话,只是走开去联系jessica了。   相对于陆兰妙这边的精心打扮,明则仙这边就要朴素许多。   他刚刚恢复自己的容貌,回到家里,就开始做饭。   中间明华给他打过一次电话,确认明景的位置。   “爸,哥哥住在哪家旅舍啊。”   明华要蒙了:   “导航显示这里有两间青年旅馆。”   明则仙一边切菜做饭,一边道:“你给哥哥打电话了吗?”   “打了,但是哥哥没有接。”明华有些沮丧:   “给他发消息,也不回我。”   “再打。”   明景一个人在外面,不想回家,明则仙不愿意逼他,但又怕他独身一人住在外面没有办法照顾好自己,于是便让明华给他送一些虾和肉过去:   “辛苦你再找一下。”   “哦........好吧。”也还没到午饭时间,明华只能道:   “那我就再找找。”   明则仙“嗯”了一声,随即道:“我现在在做饭,午餐给你先做好,你回来热一下就能吃。我下午要出门一趟,晚上你不用等我吃饭。”   明华闻言,有些好奇道:   “爸爸,你去见谁啊。”   明则仙想了想,随即道:“你不认识。”   “..........好吧。”明华微微撅起嘴:   “爸爸和我有秘密了。”   “.........回来再告诉你。”明则仙惯着明华下意识的撒娇,忍不住被逗笑:   “好了,快去找哥哥吧。”   他顿了顿,又道:“看到哥哥,也可以劝他回来。”   “知道啦知道啦。”明华说:“那我继续找哥哥了,爸爸拜拜。”   “拜拜。”   听着明则仙的话,明华挂掉了电话。   他在街上环视了一周,随即向里面走去。   越往里走,人就越少,周围安静的可以偶尔听到宠物狗叫的声音,到后面明华都在思考为什么商业圈附近会有这么安静的地方。   可大城市就是这样,有光鲜亮丽的商业圈,也就有普通破旧的小巷子,贫富之间的差距,不是十几年二十年的努力就可以抹平的。   更多的时候是,穷的人很多年后还是很穷,富的人还是很富,钱都流向了不缺钱的人。   正当明华低下头,正准备给明景再打一个电话的时候,一条白色的比熊忽然窜到了他的面前,双爪趴在明华的裤脚上,兴奋地往上爬动磨蹭,要不是明华还穿了秋裤,皮肤上肯定要留下痕迹不可。   明华登时被吓了一大跳。   他下意识后退几步,想要往后躲,但是周围只有路灯杆,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条白色比熊再度朝他扑来,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绿豆!”   就在明华即将被比熊扑个正着的时候,一阵呵斥声响了起来,明华和那条比熊动作同时停下,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围着黄色围巾的少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她捡起地上的遛狗绳,顺手把比熊往她身后拉,随即一脸歉意地看向明华:   “你没事吧?”   “..........没事。”明华惊魂未定,在少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但依旧不敢靠近她,只能远远地站着,远离那条欢脱的比熊:   “你这个狗.......”   “它不咬人的,就是有时候太活泼了。”   少女很不好意思,挠头道:“吓到了你吧?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拿了个快递,一转身它就不见了,没想到它会突然扑到你身上。”   “.........没事,没事。”反正也没伤着,明华也就没有生气,只挥手,心有余悸道:   “那我就先走了。”   “哎。”少女叫住了他,道:“我刚刚看见你在这里转了很久了,是在找什么人吗?”   明华迟疑片刻,随即点了点头:“我找我哥。”   他晃了晃手里的保温盒,道:“他搬出来住了,我爸爸不放心他,让我给他送饭。”   “噢噢,这样啊。”少女说:“你哥哥长什么样?我一直住在这附近,说不定见过你哥。”   明华低头,看自己发过去的消息仍旧没有被回复,也无法了,也只能对着少女描述了一下明景的长相:   “他十八岁,黑头发,有刘海,大概到眉毛这里,丹凤眼,皮肤很白,近一米九左右........嗯,长得很帅。”   他这一通描述都挺笼统的,少女只听到了长得很帅四个字,回忆了一下,随即笑道:   “我前几天晚上倒是见到一个帅哥,大晚上一个人站在这里不动,我家绿豆都被吓到了,大晚上的趴在防盗网上狂叫。”   少女说:“然后我就带着他下来.........就在你刚才站的位置,那个男生就站在那里.........我和他说了一会儿话,问他要不要帮忙,他似乎眼睛不太好,那天晚上路灯又恰好坏了,我看他确实不方便,就和绿豆一起把他送回去了。”   言罢,少女把小狗抱起来,摸了摸比熊卷曲的头发,笑道:   “是不是啊,绿豆?”   比熊汪汪叫了几声,像是在认同少女的话。   明话闻言,便问:“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名字?”   少女点头:“说了,他说他叫明景,是龙成大学的学生。”   明华心中一惊。   他心想这不就是我哥吗,当即也不怕狗了,忙上前一步,道:   “我哥......那个男生现在在哪里?能不能麻烦你带我过去?”   “可以啊。”少女上下打量明华一眼,随即笑道:   “你是他的家人?长得挺像的,难怪绿豆会认错。”   她一边说着,一遍往前走:   “我是看他大过年的,周围人都走了,他还一个人住在青年旅馆,很可怜........”   少女话很多,但是心地很善良,明华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听着少女讲话,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女生说那个年轻人眼睛不好..........   没错,她口中的年轻人肯定是哥哥。   自从前几年哥哥挨打之后,眼睛就落下了后遗症,一直不是很好,看东西容易模糊,但时好时坏,明华后面又联系不上他,也不知道明景的眼睛目前为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听这个女生说,哥哥的眼睛已经到了无光的时候大晚上不能视物,说明已经有点严重了,他这样一个人住在外面,没有人照顾,真的没事吗?   眼睛不好,生活起来就不太方便,明华很怕明景出事,所以一路上都跟着少年跟的很紧,来到了一个简朴的旅舍。   说是旅舍,其实就是小区的一栋楼里划出了三层,楼上就是网吧,吵得要死,而前台没有什么人,打过电话之后,才慢慢吞吞地下来一个老爷爷。   等明华表明来意之后,老爷爷从老花镜里探出一个眼神,看向明华。   明华怕他不信,多费口舌,但老爷爷似乎并没有刨根究底地欲望,只告诉了明华,明景在二楼的403。   明华倒了一声谢。   在上楼的过程中,少女接了一个电话,她的家人叫她吃饭,于是少女也便现行离开了。   明华一个人提着保温盒来到二楼的403。   看着紧闭的房门,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敲响了房间门:   “哥。”   “...........”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传来脚步声和开门的动静。   明华只能再度给明景打电话。   房门的隔音很差,明华趴在门上,还能听见手机的铃声,可手机的主人却始终没有接起电话。   难道哥哥午睡了?   可现在才刚十一点,正是吃饭的时间,怎么可能午睡?   两个人的通话聊天记录还在明华一个小时之前给明景说的自己要给他送饭的消息上,就再也没有刷新,明景有些无奈,只能呆滞地坐在房间门对面的逃生通道楼梯上等。   他怕打扰明景,一个人硬等到下午三点钟,也没有等到明景的回复。   中间明景也没有出门来吃饭,或者点外卖。   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怎么也联系不上,到最后明华实在忍不住,直接上手拍门。   可明景还是没有回复。   明华终于慌了。   他直接冲下楼,再度拨打电话,找到了前台的老爷爷,随即语无伦次地表达了自己的需求:   “我哥他一直没出来.........能不能麻烦你把那个房间的备用钥匙给我,我进去看看他.........”   老爷爷一开始并不肯给备用钥匙,直到明华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抵押在老爷爷处,再三表明自己是明景的弟弟,老爷爷才松了口,给了明华有关明景房间的备用钥匙。   明华道了谢,拿着钥匙,就往明景的房间冲。   门有些旧了,钥匙插进锁孔里很难开,明华越急越打不开,最后重新拔出,深呼吸几次,再度插进去后使劲用力往右扭,才得以打开。   门刚打开,明华还未来得及拔出钥匙,就猛地冲了进去。   明景的衣服和行李还散落在地上和床上,但狭小的房间里根本没有人,明华环视一圈后,又冲进了浴室。   他果然在浴室里发现了明景。   明景似乎是已经昏迷过去了,脸朝下倒在地上,额头淌出的血发黑,流出时黏连在瓷砖地面上,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明华心脏几乎要停跳。   他想也不想,就猛地冲了过去,把明景扶了起来。   “哥........哥!”他的掌心用力拍打着明景惨白如纸的脸颊,片刻后没有得到明景的回应,只能用力咬紧了下唇。   他哆嗦着,恐惧着,只能借助牙齿咬唇的疼痛来保持清醒,片刻后颤抖着手,拿出了手机,本能地打电话给明则仙。   明则仙似乎是在外面,电话嘟了好几声,他才接起电话,电话那头还是公交车的提示音:   “群玉广场站,到了。”   “明华,怎么了?”明则仙还不知道明华明景这里发生了什么,听起来心情不错,语气里也带着笑意:   “找到哥哥了吗?”   “爸爸.........”明华一开口就是破碎的哭腔,哽咽时的泣音让明则仙瞬间变了脸色:   “明华,怎么了?怎么哭了?有人欺负你了?!”   “爸爸.......”明华跪坐在地上,把明景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深呼吸几下,才颤抖着声音继续说下去:   “哥哥他晕倒了!我怎么叫他,他都没有反应,额头上也都是血!”   明华慌得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爸爸,我该,我该怎么办?”   “.........”明则仙沉默几秒钟,随机用力握紧了手机。   他心脏骤然加速,脸上的肌肉也微微颤抖,但他知道他这个时候不能慌,一慌明华也跟着慌,于是努力平复着嗓音,装作平静的模样,快速指挥明华:   “先别哭了,马上打120急救电话。地址报给我,我马上就过来。”   明则仙的话语很沉稳,自带让人安心的力量,明华很快也冷静下里,照做了。   明则仙马上在最近的一站公交车下了,随即照着明华报过来的地址,快速打了一辆车,前往明华所在的方位。   路上,陆兰妙给他发了几条消息,问他到哪里了,明则仙也无暇回复,只急匆匆赶到明景所在的旅舍,随即与明华合力,把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明景抬上急救车。   两人坐在昏迷的明景身侧,听着耳边救护车的鸣笛声,各自脸上的神情都无比凝重,此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和低头玩手机的心思,只时不时看一眼明景,确认他还有呼吸和心跳,随即心无旁骛地朝医院奔去。    第16章   等到明则仙把明景送进急诊室的时候, 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热汗一层又一层地从他身体溢出、滴落,浸湿了衣裳。   明则仙热的不行,下意识把衣服外套脱下, 放在手臂处。   他走到医院走廊边的衣服, 掌心撑在椅背后面,低头看着明华, 而明华此时此刻也在盯着他看,一副陌生又困惑的模样。   明则仙心中尚且还在止不住后怕,见状下意识伸出手,敷衍地摸了一把明华的脑袋,道:   “怎么了明华?你不认识爸爸了?”   明华被摸头的时候还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听到明景说“爸爸”两个字, 动作像是被陡然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缓缓滞住。   他任由明则仙抚摸着他的头发,半晌,才道:   “爸爸,你怎么........怎么变了个样子?”   “嗯?我就去剪了个头发, 又刮了胡子。”明则仙失笑:“咋啦?这就不认识爸爸了?”   明华:“...........”   他想说爸爸你剪头发剃胡子的效果怎么好比整容成功了一样,他刚见到明则仙的时候, 差点还不敢认,还以为是什么明星来了。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视线落在明则仙的脸上, 盯着明则仙使劲儿看,像是要透过明则仙的皮囊, 看清其下的灵魂是否究竟是他熟悉的父亲。   明则仙一路上都一直在奔波,这会儿也渴了,顾不上安抚震惊有余的明华, 走到自助机面前,买了两瓶水,随即递给明华。   明华慢半拍地接过水,和明则仙一起坐着,低头拧开瓶盖时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父子两个人就这样各自怀着心思地呆坐着,一个是担心明景,一个是担心明景的过程中,还在思考明则仙怎么会突然大变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明华肚子都饿了,正在思考要不要出去买东西吃的时候,急诊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明华还没反应过来,明则仙就已经嗖的一下冲了出去,紧张道:   “医生,我儿子他没事吧?!怎么会晕倒?!”   医生一脸惊讶地看着明则仙,上下打量了这个过于年轻的男人一眼,慢慢才稳定了声线,道:   “暂时是没什么大问题,初步判断是由太久没有进食,因为低血糖引起的晕倒,额头上的伤是皮外伤。”   他说:“但是病人有点眼外伤出血,最好还是住院进行治疗。”   “好的,好的。”明则仙点头:“那就辛苦医生了。”   医生摆了摆手,又叮嘱了明则仙几句,交代了住院治疗的事项,随即才离开。   明则仙转过头,看向明华,顺手将额头的碎发梳到头顶,本就俊秀的五官放大,愈发具有让人一眼惊艳的冲击力:   “明华,医生说哥哥需要住院,你再去那间旅馆一趟,把哥哥的行李收拾好带回家,再拿几身我的衣服过来,我打算这几天都在医院陪着哥哥。”   “好,”明华慢半拍地站起身,迟疑几秒,道:“那我就先去了。”   “去吧。”明则仙拍了拍明华的肩膀,轻声叹了一口气:   “咱们一家人........可能只能在医院过年了。”   “没事的爸爸。”明华很懂事,只道:   “只要能和爸爸还有哥哥在一起,在哪里过年,我都没关系的。”   明则仙勾了勾唇,还未来得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心中又被苦涩占满,最后只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了。   明华离开了。   明则仙一个人留在医院陪着明景。   明景还在输液,明则仙坐在他身边,盯着面色苍白的明景,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没多久,就有医生进来给明景清创,随即用纱布轻轻包住了明景的眼睛,避免光亮对明景的伤眼再度产生刺激。   明则仙看着昏迷不醒的明景,不知为何,看着面前这幅景象,有些不忍心,片刻后起身出去抽烟了。   他走到僻静处,迎面对着冷风吹了片刻后,才冷静下来。   面前漆黑一片,望着沙沙作响的梧桐树,明则仙刚点燃一根烟,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自己下午还约了陆兰妙吃饭的事情。   他心中一惊,赶紧拿出手机一看,发现陆兰妙已经给他发了十多条信息,外加五个电话。   信息也从一开始的【我到了,你人呢】,变成了【明则仙,你这个大骗子,竟然敢爽我的约!!!你死定了!!!】   看着后面成串的感叹号,明则仙头皮发麻,赶紧给陆兰妙回了个电话。   电话一连被拒绝三次,直到明则仙锲而不舍地打了第四个,陆兰妙才肯接起电话。   接起电话之后,他也没有马上说话,明则仙只能听到他对话那头沉重的呼吸声。   他在心中措了措辞,随即硬着头皮道:   “妙妙.......”   “你给我滚!”他这一个词好像引爆地雷的导火索,话音刚落,他就听见陆兰妙暴躁的一声大吼:   “明则仙,我他吗在大风里等了你三个小时你知道吗!!!三个小时!!!我从出生起,就没有人让我等过这么久!!!我看你是活腻了,竟然敢爽我的约!!!”   在冬日的冷风里站了三个小时,他不仅刚做好的头发乱了,连衣摆都沾上了过往车辆的水,人都快要气炸了:   “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   明则仙:“..........”   他静静地等陆兰妙发泄完,才悄声开了口,语气里带着愧疚的欠意,道:   “我不是故意的。”   他顿了顿,还没等陆兰妙发火,紧接着又道:   “我儿子忽然晕倒了,我当时在忙着送他去医院,所以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不好意思啊。”   陆兰妙:“.........”   明则仙低沉的声线就像是水一样流经陆兰妙的心,他心中的暴躁和不爽诡异地被抹平,随着明则仙说话的温柔语气,缓慢地冷静下来。   他裹了裹衣服,向后一靠,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随即别别扭扭道:   “..........那你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住院了,我得在医院陪他几天。”明则仙想了想,又补充道:   “真的,我没骗你。”   陆兰妙其实有在心里怀疑明则仙其实是在骗他,因为怕被自己发现那张图其实是偷的,所以不敢在现实里面对他。   但他又知道明则仙很疼爱他的儿子,正常人也不应该拿亲人生病做借口,迟疑片刻后,还是选择了相信:   “行吧。”   他说:“那下次再说了,我先回去了。”   明则仙没想到陆兰妙这么晚了,竟然还没回去,微微一怔:   “你.........你没有回去吗?”   “当然没有了!”陆兰妙隐晦地翻了一个白眼:   “你以为我是你啊,随便就爽别人的约的。”   明则仙听出他语气里的阴阳,尴尬地呼出一口气,随机道:“那我.......那我下次请你吃饭,赔罪。”   “才不要。”陆兰妙得理不饶人:“你能请我吃什么好吃的?”   “你想吃什么好吃的。”明则仙说:“我都可以带你去啊。”   “大叔,你的钱还是留着给你自己和你儿子花吧。”陆兰妙说:“兜里穷的叮当响,还想着请我吃饭呢。”   这话有些伤人了,陆兰妙在气头上,也没有多想,说完之后,听见明则仙不开口,反应过来,又隐隐有些后悔,急忙想要找补:   “我的意思是,你的儿子刚住院,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就不要........”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笑,是明则仙轻声开了口:   “虽然现在请不起,以后一定请得起。”   明则仙重复道:“妙妙,你等我.........总有一天,我会兑现承诺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陆兰妙听的打了一个哆嗦,心想怎么肉麻兮兮的,摸了摸鼻子掩饰心中涌起的奇异的感觉,装作若无其事道:   “知道了知道了。”   他说:“我等着。”   “好。”明则仙猛抽了一口烟。   话音刚落,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直到陆兰妙先受不了,随便找了个理由挂掉电话,才结束了尴尬的氛围。   明则仙站在冷风里,把烟抽完,按灭在垃圾桶里,才转身往住院楼里走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陆兰妙忽然发了消息过来,让明则仙再发白天那个帅哥的照片过来。   明则仙迟疑了一下,随即拿着手机,将镜头对准自己,拍了一张照,随即发给了陆兰妙。   他给的角度很死亡,但脸却坚强地抗住了,陆兰妙盯着照片上的男人,只觉得从来没有一张脸这么合自己的心意过。   陆兰妙心想,虽然不知道这个帅哥是谁,但他一定要找机会见一见真人。   这是他活了快二十年,第一次感受到心动,他当然得牢牢抓住,不留遗憾。   但明则仙却不知道陆兰妙此时心中的想法。   他踩着夜风回到了明景的病房,刚一推门进去,就看见明景摸索着要下床,但因为双眼都被蒙住,手没有抓到支撑物而脱力摔下了床。   “砰——”   眼看着明景头朝下就要栽到地面上,明则仙心中一惊,赶紧冲过去,一把扶住了明景,以免明景面朝地磕到额头。   他半跪在地,胆战心惊地看着明景,低声道:   “没事吧,头还疼吗?”   明景听到明则仙说话的声音,头微微偏了过去,因为长久没有喝水进食的嗓子干哑发涩,粗粝的像是被砂石磨过:   “明则仙?”   他从来不当着明则仙的面叫他爸爸,明则仙也习惯了,只应了一声道:   “是我。”   虽然看不见,但明景的声音依然很冷静,只不过问题却一个接着一个抛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   明则仙扶着明景站起来,道:“我让明华去找你,给你带点吃的,结果明华找你的时候,发现你在旅馆里晕倒了,我们就一起把你送到了医院。”   明景闻言,轻轻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好半晌,他似乎是察觉到了脸上的异物感,下意识抬起指尖,摸了摸自己眼皮上的纱布。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的手腕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喉结也上下滚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唇张开又合上,几经犹豫,方哑声道:   “我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明则仙被问的一愣,垂头看向明景。   明景的唇起皮干裂,发着白,脸颊也煞白煞白的,毫无光泽,即便极力掩饰着,假装平静,但发抖的手腕,也透露出他此刻的慌张。   ........毕竟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孩子,突然看不见,换做谁也会慌张。   明则仙心中对明景的怜惜和责任感又更上一层楼。   他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明景的手腕,在明景反射性想要甩开的时候,他用力抓握住,低声道:   “放心,没瞎。”   他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只是有点眼外伤出血,等医生看过之后,过几天就能恢复出院了。”   他顿了顿,看向明景依旧没有任何血色的脸,想了想,又保证道:   “放心,你的眼睛不会出事的.......你不会瞎,爸爸保证。”   但是这番安抚的话,却没有引起明景的任何感动。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感受到微微的刺痛,才缓缓开口。   此时的明景像是一块将自己的内心彻底封起来的冰块,浑身散发着冷气,连说出口的话也冷飕飕的,透露着嘲讽和不屑:   “是么?”   他凭着声音的来源,转过头看向明则仙,说话间已经将明则仙的手甩开,用力握紧成拳,像是个竖起了全身尖刺的刺猬,用尽全力去抵抗外界对他的伤害,语气沉冷:   “可我的眼睛,一开始不就是差点被你打瞎的吗?”    第17章   明则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该承认吗, 可是过去那些对明景实施暴力的行径确实不是他做的;该否认吗,可他现在已经穿进了这本书里,成为了故事中身为两个孩子父亲的“明则仙”, 他根本无从抵赖。   思及此, 明则仙抿了抿唇,半晌, 只能保持沉默。   明景见明则仙不说话了,厌烦地撇过头去,正想让明则仙离开,但腹中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轻微的响声。   “咕——”   明景:“........”   他转过身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冷若冰霜的面容猛地闪过一丝尴尬和无措。   白净的面皮上很快就浮现了可疑的红, 明则仙一直在看着他,见明景已经下意识抬起了手,通过假装抚摸鬓边头发的动作来掩饰尴尬,轻咳一声,掩盖住嘴角的一丝笑意, 低声道:“你饿了吧。”   他说:“我给你做了饭,放在保温盒里, 你要不要吃一点。”   明景说:“你会做饭?”   “.......我学了。”明则仙知道书里的“明则仙”根本不会做饭,于是明智地选择含糊过去:   “要不要吃?”   明景摇头:“不要。”   他说:“我怕被你毒死。”   明则仙:“............”   这小屁孩子,怎么年纪轻轻, 嘴巴这么毒呢?   思及此,明则仙抬起手, 掌心在明景的头顶上用力揉了一下,报复性道:   “就给你吃。”   明景被他摸得浑身僵硬,停顿几秒后, 方偏过头,似乎是想要甩开明则仙的手,但幅度不大,几乎是任由明则仙摸他的脑袋,嘴上却说:   “别碰我。”   “行,不碰你。”明则仙从善如流地收回手,起身,懒懒道:   “你先睡一会儿,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   明景下意识问:“你不是说要给我吃你做的菜?”   明则仙莫名:“你不是说怕被我毒死吗?既然不吃我做的菜,那我就只能出去给你买了。”   明景:“.........”   他又不说话了,嘴唇微微向下撇,但因为眼睛被蒙住了,明则仙无法通过他的眼神,判断不出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明则仙:“.......”   明则仙活这么大,光顾着去想怎么搞钱了,没谈过恋爱,也没养过娃,不知道孩子的脾气为什么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但是既然明景说不吃,他就只能出去给他买。   他起身走了出去,关门之前还叮嘱道:   “我很快回来,你别到处乱跑,免得摔倒了。”   明景坐在床上,不理睬他。   明则仙也习惯了明景的冷漠,叹了一口气,认命给明景买吃的了。   偏过头,听见明则仙关门离去的声音,明景一直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   他下意识伸出手,凭着感觉,掌心在医院单薄冰冷的被单上滑过,直到掌心触碰到明则仙方才坐过的地方,感受到些许的温热,他才停下来。   刚才明则仙就坐在这里,和他说话。   这一次,没有他熟悉的醉意熏熏和破口大骂,以及恶毒的诅咒。   自从明则仙染上赌博和酗酒之后,明景所做的任何错事都能成为明则仙骂他的借口和理由,有时候明则仙甚至会觉得是明景做错了事情,才导致他输了今天的赌局。   陷入豪赌中的人根本不会反思自己,只会将错误转嫁至别人,当时的明景年纪也不大,听着耳边父亲声声的咒骂,竟也认为一切是自己的错。   也许是他今天没有考到满分,影响了父亲的心情,导致父亲赌输了;也许是他今天进门的声音太大,影响了父亲打牌的思路。   他甚至也开始痛恨起自己,觉得自己才是导致一切错误和失控的源头,以至于明则仙对他拳脚相加的时候,他几乎一次都没有想要去反抗过。   一是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有错,二是如果反抗了,下一次明则仙打的人,就会是更小更弱的明华。   之前明则仙喝醉了,刚好明华从房间里出来,想要父亲抱一抱他,结果被明则仙一脚踹到了地上,小小的明华差点被踹到肠胃破裂。   当时他就坐在地上,痛的哇哇大哭,而明景当时已经出去上学了,家里没有人在,是隔壁邻居听到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觉得不对劲,闯进家里去看,结果发现见明则仙醉倒在地上,而明景身上带伤,善良的邻居才赶紧带着明华去看医生。   在此之后,明华对父亲就逐渐疏远起来,唯有畏惧。   明景青春期的时候,并不知道父亲在染上赌瘾和酒瘾之后,为什么会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对父亲的变化有太多的不解和困惑,因此感到十分的痛苦,所以在大学选专业的时候,选择了修读心理学。   但学到后面,明景发现或许一个人的改变,不止因为外界客官的推动,也许更多的是内心的本我的主观因素在作祟。   换句话来说,也许明则仙本来就是一个充满着暴力倾向的人。   他是家里的独子,父母宠爱,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总觉得这个世界要围着他转,因为人生过的太顺,所以在外寻求刺激的过程中,接触了赌博,在发现赌博的结果不能为他人为所控制之后,心中的暴力因子就被彻底激发。   但赌瘾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戒掉的,他只能将不可控的愤怒转移向更为弱小、无反抗能力的儿子。   所以,不是他的父亲变了,是他的父亲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明景想明白之后,不再对明则仙抱有任何的期待。   他原本打算考上大学之后,就和明则仙彻底断了联系,等他工作之后,再赚钱慢慢还完家里的赌债,但为什么.......   明则仙又忽然联系他了?   是家里又欠了更多的钱吗?   正当他思索间,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明景还以为是明则仙又回来了,思绪猛然收回,连带着手也放回到自己的膝盖上,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哥,你醒啦?”   耳边传来的却不是明则仙低沉具有磁性的成熟男人嗓音,而是少年清亮的声线:“我给你拿了衣服过来,爸爸说你可能要在医院观察几天。”   “.......知道了。”明景装作不经意问:   “明则仙是不是让你给我带吃的了?”   “是啊,爸爸给你做了虾和排骨,可香可香了。”   明华说:“不过实在放了太久了,已经凉了,我刚刚回去拿衣服的路上顺手放家里吃饭了,没给你带过来。”   明景:“........哦。”   “哥你躺会儿吧,我给你倒水。”明华说:“你头还疼吗?”   “不疼。”明景被明华扶到病床上坐着:   “你吃了吗?”   “还没呢,爸爸说他出去买吃的了。”明华说:“哥哥你想吃啥呀,要不要我微信和爸爸讲。”   “随便,都行。”明景对吃的没有什么要求,只道:“随便买吧。”   “噢噢,好。”既然明景对吃的没有要求,明则仙也就按照自己的喜好买了几个小碗菜,一家人就这样在医院病床支起的小桌子上吃完了晚餐。   “明华,你待会儿就打车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着哥哥。”明则仙摸了摸明华的脑袋,道:   “去吧。”   明华想了想,便道:“那我先回去睡一会儿,早上再来看哥哥,爸爸你再回去睡觉。”   “好。”明则仙笑道:“去吧。”   明景听着明则仙的话,随即道:   “你也回去吧。”   他说:“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   “你看不见,怎么照顾自己?”明则仙回他:   “你躺下先休息一会儿吧,晚点护士要给你上药了,我再喊你。”   明景:“..........”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已经被明则仙不由分说地按在了床上,催他睡觉。   多说无益,他现在又是看不见东西的病号,没有强硬的资本,只能无奈躺下,合眼睡去。   明则仙租了医院的陪护床,躺在明景的身边,看着明景睡过去,自己才敢闭眼睛。   迷迷糊糊之间又听到小孩哭泣的声音和病人家属说话的声音,明则仙有点神经衰弱,睡不太深,半夜醒了几次,快要到凌晨的时候护士来给明景上药,他才短暂地清醒过来。   就这样过了几天,明景的眼睛却还是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医生在给明景做过系统的检查后,和明则仙说可能需要动手术。   “他的眼睛之前受过伤,如今旧伤叠新伤,情况有些严重,想要恢复,得马上动手术。”   医生看着明则仙,表情有些严肃:   “我建议是越快越好。”   明则仙看医生脸色不对,于是便也点头:   “好的,医生,我配合。”   “这个手术的费用可能会有点高。”医生说:“你确定要做吗?”   “做。”明则仙毫不犹豫道:“眼睛是人身上最重要的器官之一,我儿子还在上大学,不能看不见。”   “那你尽快去准备吧,手术大概需要准备三万左右,还有后续的治疗,都需要用钱。”   医生又叮嘱了明则仙几句,便让明则仙走了。   回去的路上,明则仙的心中一直沉着。   医院就是花钱如流水的地方,他的存款本来就不多,在明景住院的这几天里已经消耗了大半了,现在马上要动手术,需要拿出三万........   他去哪里快速筹到三万?   筹不到三万,明景的眼睛怎么办?   他愁的又想抽烟了,站在病房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明华正好出来打水,见明则仙站在门口不进去,有些奇怪:   “爸爸,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明则仙收了脸上的表情,勉强笑了一声:   “没事。”   他紧接着又问:“哥哥睡了吗?”   “没呢。”明华表情有些无奈:“哥哥说他下学期报名了四级考试,正在用手机练英语听力呢。”   明则仙:“..........”   这孩子,住院了还这么努力做什么?   思及此,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明景果然半靠在床上,耳边戴着蓝牙耳机,一边听一边喃喃自语。   明则仙走过去,伸手将他的耳机摘了下来,在他耳边道:“都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别这么劳神了。”   明景听的好好的,忽然被打扰,有些烦躁,轻啧一声,伸出手去,想要把耳机夺回来:   “给我。”   “好好休息。读书什么时候都能读,但身体是自己的。”   明则仙仗着明景看不见,伸出手将明景耳朵上戴着的另外一个耳机也摘了下来,握在掌心里,随即在明景的身边坐了下来:   “明景。”   他的声音很正经,明景像是意识到明则仙可能接下来要和自己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于是也收回了动作,安静地坐着,等待明则仙开口。   见明景不说话了,明则仙看着明景沉默的脸,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几经措辞,才轻声道:   “你的眼睛,医生说.........可能要马上动手术,才能恢复。”   明景身体一晃。   他放在被子上的指尖下意识绞在一起,片刻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恍然放开:   “动手术..........要花很多钱吧。”   “........不多,我会想办法。”明则仙伸出手,摸了摸明景的头发,轻声道:   “我就是把这件事告诉你,好让你上手术台前,有一个心理准备。”   明景偏过头去,   “你有什么办法,家里又没钱,明华还要读书.........”   他顿了顿,呼吸声逐渐变的粗重,沉闷的传进明则仙的耳中,许久,明则仙才听见明景开了口,极力掩饰着情绪,声线平静,但依旧能听出里面蕴含的恐惧:   “我不动手术。”   他说:“我.......我要回家。”   他第一次当着明则仙的面松口,主动提出要回家,可明则仙此时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看着明景发白的脸,片刻后掌心下滑,按在明景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叹了一口气:   “我会带你回家,但不是现在。”   他声音慢慢,像是在安抚明景:   “等手术结束了,爸爸就带你回家,好吗?”   明景摇了摇头:“现在就回。”   “现在不行。”明则仙说:“等你动完手术再回。”   明景不耐烦,掀开被子要下床,被明则仙一把按在床上。   可明景不肯服输,用力挣扎起来,明则仙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制住他,但一个没留神,差点被明景一脚踹出去。   “我要出院,我不要动手术!”明景的嗓音在发抖:   “我不用你管!”   “你是我儿子,我不管你谁管你!”明则仙死死按着明景的肩膀和小腿,不让他动弹:   “明景,你能不能听话一些!”   明景一把甩开明则仙,径直下床,针头从他的皮肤里滑脱出来,迸出鲜血,而他因为眼睛看不见,起身往前走时差点撞上点滴架,点滴架倒下去,发出哗啦的一声响。   明则仙手疾眼快地抓住往下倒的点滴架,顺带拦住明景,一把把他按回床上,同时喊明华:“明华,明华来帮忙!按住你哥!”   明华刚好打了热水回来,见状赶紧上前,把明景按回去,看着明景额头爆出的青筋,有些胆战心惊道:   “爸爸,哥哥怎么了?”   “闹脾气呢。”   明则仙忙活出一身热汗,但仍旧笑道:   “我说要动手术,你哥哥胆小,不愿意上手术台。”   “我不是胆小..........”明景用力咬紧下嘴唇:   “明则仙,我.........”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明则仙说:   “你是害怕你动手术要很多钱,害怕拖累家里,更害怕我为了筹款继续出去赌,害怕我们家染上更多的赌债是不是?”   明景:“........”   他不说话了,只是胸膛仍旧起伏,一副随时能挣脱开明则仙的束缚的模样。   “明景。”明则仙要制住他不容易,但要把他哄乖更不容易,用力喘了一口气,随即方道:   “你放心,爸爸不会再出去赌了。你的眼睛,也不会成为家里的拖累。”   明景:“........”   他紧绷的神情和肩膀缓缓放松下来,明则仙见状,手疾眼快地拉过被子,给明景盖上:   “你好好休息,手术的钱,爸爸来想办法,好不好?”   明景不说话,躺在床上,像是死了一样,悄无声息。   明则仙抽了一张纸,给他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摸了摸他的脸,随即轻声道:   “爸爸出去抽根烟。”   言罢,明则仙便起身出去了。   明华接替明则仙的位置,坐到明景身边,犹豫了许久,才给明景倒了一杯水,随即道:   “哥哥,你渴了吗?”   明景闻言,动了动手指,没有吭声。   明华以为他不想喝,于是便把杯子放在柜子上,安静地看着明景。   似乎是察觉到了落在了脸上的视线,明景转过头,面向明华,半晌,嘴角勾起一个凄凉的微笑:   “明华。”   他轻声说:“哥哥是不是很没用?”   明华闻言一怔,片刻后摇了摇头,   “哥哥很厉害。”   他说:“哥哥在我心里是天才........我最崇拜哥哥了。”   “可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我之前说的,要努力赚钱,带你离开家里的承诺,不仅没有做到,现在,我还要继续花明则仙的钱,来给自己动手术。”   明景用力抓紧被单,手背绷起青筋,片刻后又颓然松开:   “明华,我们家里........还有钱吗?”   明华:“.........”   他没有说话。   家里没有多少钱,明华一直都知道,即便现在生活要比之前好了不少,但追债的人依旧在虎视眈眈,现在哥哥又病了,要动手术,又需要钱。   欠债的阴影还如影随形,如今又要付出一大笔钱,究竟要怎么办?   人没有钱,就等同于没有了尊严,自尊心在窘迫的困境之中逐步被蚕食殆尽。   明华看着哥哥明景,片刻后,轻声道:“没关系的哥哥,总会有办法的。”   他低下头,摆弄着手机:   “我这里.......还有爷爷临终前给我的钱,我一直没有和爸爸说还剩多少,就是怕他再拿去赌。”   明景像是猜测到了什么,急的话都说不清楚了,难得情绪激动起来:“明华,你别........”   “卡里还剩下一万多,我们家再凑一凑,应该够给哥哥动手术了。”明华自顾自说:   “哥哥你别担心,你一定还能再看得见的。”   明景用力摇头,几乎是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在显示着抗拒,他胡乱抓住了明华的手腕,用力握紧,沉声道:   “不行,你之后还要读书,龙成英才是私立学校,一学期学费就要一万多,你把钱都给我了,你下学期怎么办........”   “没关系啊,反正我读书成绩也不好,同学总还爱欺负我,我本来也不想读书了,钱给我也是浪费。”明华反手拉住明景的手,顿了顿,又呢喃道:   “哥哥........我之前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真的到了绝境,如果我们家最后,只有一个人能走出去,那么我希望,那个能拥有光明的未来和完美前途的人——是你。”   “你是我心里,全世界最好最厉害的哥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将你拖下泥潭......任何人,都不可以。”    第18章   明则仙站在病房门口, 听完了全程。   听见明华说希望明景能走出去的时候,即便是再郎心似铁的人,也禁不住动容。   这傻孩子........   明则仙低下头, 将垂落头顶的发丝梳至头顶, 片刻后,无奈苦笑。   虽然在穿过来之前, 他和这两个孩子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已经穿越过来之后,他就已经成为了明景和明华的父亲,无论如何,现在这两个孩子落到这样的境地,他确实负有一定程度的责任。   再怎么样, 他也不能把明景一个人丢在外面不管的,当初就应该把他带回家才对。   明华卡里的那一万多块钱是用来交学费的不能动,那要去哪里搞三万块呢?   明则仙愁的一整晚没有睡着,蹲在冷风的草丛里,又抽完了半包烟, 也没想到任何方法。   一大早,明华就找到了他, 把一张银行卡递到了他面前。   “爸爸。”明华看着明则仙,说:“这里还有一万七千多,哥哥说他卡里也还有一万五, 爸爸你看,这两笔钱加在一起, 够不够付手术的钱了?”   明则仙掀起眼皮看向他,顿了顿,片刻后道:   “你今年是不是要交学费了?”   “.......没关系, 还有几个月。”明华说:“哥哥的眼睛要紧。”   他读的是私立高中,学杂费很贵,明则仙现在收入又不稳定,还需要负责一大家子的日常生活饮食通勤开销,能不能在下一次交学费之前凑够钱,都还是个未知数。   可........要是继续犹豫纠结下去,明景的眼睛要怎么办?   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此时此刻显然是明景的眼睛治疗迫在眉睫,最为重要,明则仙想了想,狠了狠心,还是收下了钱。   明华的学费还没有立刻要求要交,他这几个月再努努力打工赚钱,希望能尽快把明华的学费凑够吧。   东拼西凑把明景的手术费凑够,这下明则仙一家人可算是“两袖清风”,真的一贫如洗,一无所有了。   所有的家底几乎都掏给了医院,不剩多少,明则仙留了一点钱算作一家人的生活费,随即又用仅剩的最后一点钱买了一辆二手的电动车,注册了一个账号,送外卖去了。   过年期间送外卖收入会高一点,明则仙从早跑到晚,一天大概可以赚三百块钱左右。   有了收入进账,明则仙倒是没有那么焦虑,可明景后续的恢复和治疗还是需要钱,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明则仙送外卖很辛苦,经常早上很早就出门,晚上又很晚回来,有时候回来时,身上还会带着泥土和伤,应该是为了不超时扣钱,跑太急转弯时没能控制住,从车上摔下来造成的。   明景马上要做手术了看不见,可明华却对此看的清清楚楚。   他心疼明则仙的伤,可却做不到劝明则仙不要出去送外卖。   毕竟他们家现在这个情况,如果明则仙一旦失去收入,那三个人都随时有可能会饿死在街头。   一日,在他陪床时,听到有隔壁床的人议论,说是有朋友的女儿在做夜场,很赚钱,每个月都能挣大几万。   明华便将这些闲聊记在了心里,纠结犹豫了好几天,最后在等明景因为第二天要动手术而睡下之后,偷偷拿走了明景的身份证,来到了一间酒吧应聘。   他听说在酒吧做夜场挣得多,是快速来钱的好方式,所以硬着头皮进了酒吧。   酒吧的老板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还不肯收他,觉得他未成年,但当明华拿出了哥哥的身份证之后,老板便不说话了。   身份证是明景十六岁的时候拍的,两个人又是兄弟,眉目很像,酒吧老板便没有怀疑。   但他并没有马上录用明华,而是决定试用他几个小时。   试用期也有工资,客人的小费还另算,明华想了想,有些心动,随即看了看时间。   明则仙现在应该还在外面送外卖,没那么快回到医院。   思及此,明华点头答应了。   酒吧老板便让人将明华带下去。   明华年纪小,穿上那些奇装异服的时候,并不显得违和,明则仙这半个多月又有好好养着他,此刻的他不再面黄肌瘦,脸颊上有了丰富的胶原蛋白,镜子里倒映出他皮肤白皙,容貌姣丽的模样,因为年轻,所以皮肤好到不需要上粉底,只不过唇色有些发白,经理便让人随便给他抹了一点口红,免得脸色白的像鬼吓到客户。   他和明景的眉目很像,但气质却截然不同,脸上的五官和轮廓也要柔和很多,是夜场里很受欢迎的不安世事的小白兔。   正巧此时有人来找酒吧老板,说是有老主顾到了,点名要新人,让老板带人过去伺候。   老板欣然答应,转过头就让明华上场。   明华没做过夜场,在去往包厢的昏暗过道上,心里直打鼓。   他反复吸气、呼气,企图让自己冷静平静下来,但不管如何努力,心中都紧张不已,穿的裙子都被他揉皱了——   这老板说他身量不高,穿女装正好,讨客人喜欢。   明华自己是无所谓的,只要能搞到钱,别说女装,就是让他不穿都行。   他的自尊早就在漫长的霸凌和贫困中被磨平了,所剩无几,相较于如今明则仙的死守,坚持要靠劳动和努力赚钱,他和明景的道德底线都相对会低一些,被引入歧途的可能性也更大——   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原主明则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景和明华这么多年没去偷没去抢,已经算是往正常人的方向去长了。   眼睫轻轻颤抖,明华虽然反复告诉自己只要能赚到钱就行,但当他真的站在包厢面前之前时,他还是忍不住感到了些许慌张,双腿发软,甚至有了一种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   一旦做了这行,一旦尝到了赚快钱的滋味,想要向正常人一样踏踏实实靠努力和勤奋去赚钱,就不能够了。   这个道理,明华不懂,但明则仙却很清楚——   明华和明景现在还太小,一旦让他们接触到赚快钱的路径,他们很快就会迷失自己,所以宁可自己出去送外卖,宁可赚钱辛苦一点,也要为他们做好一个好榜样。   以他现在的样貌,要下海当鸭挂牌五万是分分钟的事情,可明则仙不打算卖钩子,一是他吃不了这碗饭,二是他觉得事情也没有真的到了绝境的地步。   绝境,什么是绝境?   明则仙想,只要一家人还没有流落街头上街要饭,事情就有转机,只要他努力,总有两个孩子一口饭吃。   可明华却不想明则仙这么辛苦。   他也想要为家庭分担一些。   他想,既然家里没钱,都没有读书的机会了,为什么不早点出来工作,供哥哥上学呢?   思及此,明华又下定了决心,缓缓抬起眼皮,随着门被打开的动作,向包厢里面看去。   包厢里面射出五颜六色的灯光,一群男男女女凑在一起玩笑、喝酒、唱歌,打牌,而成色上好的真皮沙发正中,正坐着一个少年。   他年纪很小,但躺倒的姿势却很老道,神情慵懒,葱白的指尖夹着一根烟,却不抽,只等着人用打火机给他点上,他才象征性地抽了一口,随即按灭。   他应该是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门被打开了,直到经理带着明华和几个侍应生鱼贯而入,分列拍在一群富家少爷小姐们面前。   “霍少爷,梁少爷,这是今天醒来的一批侍应生。”   经理已经是拉皮条拉惯了,对着霍云琅和梁检昭笑的一脸谄媚:   “你看看合心意吗?”   似乎是感受到了无数打量的视线从四面八方传来,明华很紧张,低着头,指尖死死地揪着裙摆,不敢吭声,更不敢抬头。   梁检昭对今天的聚会没有兴趣,要不是他的发小非说要给他办一个回国的接风宴,他也懒得来。   原本只是打算待一会儿就走,但当他的视线落在明华身上时,禁不住瞳孔骤缩。   原因无他,因为明华.........和他的初恋楚新宜太像了。   两个人几个月前,还因为人生规划的不同而大吵一架。   楚新宜想要高中就出国读书,并留在国外的大学校园里当老师,但梁检昭的家世注定了他必须留在国内继承家业,所以在大吵一架之后,楚新宜直接收拾行李,头也不回地出国读书了。   梁检昭随后跟了过去,但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始终无法得到解决,最后梁检昭和楚新宜分手,梁检昭一个人黯然神伤地回到了国内。   两个人是青梅竹马,情窦初开的时候在一起,最多拉拉小手,嘴巴都还没亲过就分了,梁检昭又是难受又是不甘心,回国后心情不佳,因此向来不爱这种场合的他也还是半推半就来了,就当做散心。   但他没有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和楚新宜这么像的明华。   眉眼像,气质更像,只不过明华没有楚新宜那么骄傲,看起来怯生生的,一副畏缩又胆小的模样。   一看就知道是穷人家里出来的。   梁检昭从来没有把与他家世地位差这么多的人放在眼底,按道理他应该是不记得当初在书店里与他有一面之缘的明华的,但明华因为和楚新宜有几分像,梁检昭还是把他记住了。   他眉心微动,片刻后伸出手,招了招,对明华命令道:“你,过来。”   明华还没意识到梁检昭是在叫他,兀自低着头,直到身边的侍应生推了他一下,他才如梦初醒,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随即抬起了头,对上了梁检昭狭长冷漠的眼睛。   他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意外能在这里遇到梁检昭,但梁检昭似乎对他的磨蹭很不满意,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言简意赅道:   “坐过来。”   明华迟疑片刻,随即听话地走过去。   他分开大腿,坐在了梁检昭的大腿上。   梁检昭懒散地抬起眼皮,用视线将明华的容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人,随即缓慢伸出了手。   他的视线从明华的大腿往下滑,落在蕾丝过膝袜上,随即勾起那片薄的遮不住什么的蕾丝边,轻轻往外拉,径直露出饱满白皙的大腿肉。   他并没有用指尖直接去摸明华,而是肆无忌惮地将视线探进去,仿佛滑过明华的腿,有一种居高临下打量喜欢的物品的感觉,那种漫不经心却势在必得的眼神,看的明华浑身不适,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掌心搭在梁检昭的肩膀上,浑身紧绷,有了一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这钱.........不赚也罢。   正在他纠结现在走会不会被酒吧经理和老板打死的时候,梁检昭却忽然开了口:   “你几岁了。”   “.........十八。”   骑虎难下,明华硬着头皮撒谎。   成年了。   梁检昭点头,随即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明华:“明........景。”   “明天的明,景色的景?”梁检昭猜。   明华很惊讶他一猜就对,复又点头:“是。”   梁检昭又问:“十八岁了,在哪里上学?”   明华:“咳.......龙成大学。”   大学生,还没出社会,应该挺干净的,没什么病。   思及此,梁检昭缓声开了口:   “你以后跟了我吧。”   梁检昭很直接,一出口就让明华惊愕地瞪大眼睛:   “我一个月给你一万。”   明华:“...........啊?”   一旁的霍云琅听到这句话,嗤笑一声开了口:   “还啊什么?还不快谢谢我们梁少。”   周围也响起了起哄的声音,余光里可以看见身后站着的一排侍应生用羡慕嫉妒又带着恨的神情注视着明华。   明华迟疑片刻,随即又道:   “你一个月给我一万,需要我做什么吗?”   “?”霍云琅被明华逗笑了:   “小朋友,你第一天来这里啊。”   他说:“一个月给你一万,说粗俗一点,就是包\养,让你卖\身。卖\身之后,梁少想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明华:“.............”   他对一个月一万块很心动,但就算再笨,也知道“包\养”和“卖\身”不是什么好词。   他想,要答应面前这个人吗?   被包\养,那是不是就得随叫随到,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他还能继续读书,照顾哥哥和爸爸吗?   正当他犹豫着的时候,耳边忽然想起了一阵手机铃声——   “回首依然遥望故乡月亮.........”   这颇具年代感和品牌标识的手机铃声着实把在场的年轻人都雷了一下,明华有些不好意思,手疾眼快地拿出手机,发现来电人是——   爸爸。   他心中骤然一紧,不顾周围人的视线,迅速从梁检昭的身上爬下来,冲进洗手间里,用力关上门,随即胆战心惊地接起了电话,努力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喂,爸爸。”   “你人呢?不在医院吗?”明则仙疑惑道:   “我给你带了点夜宵。”   “我,我看见哥哥睡了,就出来透透气。”明华一撒谎就容易心跳加速,结结巴巴,   “我马上回来,爸爸。”   “行,你赶快回来吧。”明则仙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似乎还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快点儿的,天冷了,夜宵容易凉。明天早上十点哥哥要进手术室,你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在医院陪着他,免得他害怕。”   “好,好的。”明华怕露馅,赶紧挂了电话。   他打完电话后,才从洗手间里探出了头。   梁检昭正看着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想好了吗?”   “我,我家里有点事情。”酒吧明华是不敢待了,怕明则仙发现他一个人跑到酒吧做夜场,他只觉明则仙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揍死他,于是答非所问道:   “我先走了,再见。”   “哎——”梁检昭和霍云琅,包括经理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都没想到一个月一万的包\养费,明华都不心动,还急匆匆的要走,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子。   明华走的太急,如一阵风一般就跑掉了,在场的人错愕之余,竟然没有一个人在反应过来之后拦住他。   “........有意思。”霍云琅转头看向被拒绝后面色铁青、神情难看的梁检昭,笑道:“竟然还有人敢拒绝我们梁少。”   “........”梁检昭咬紧牙关。   被楚新宜甩了也就算了,一个长得像楚新宜的替身也敢不给他面子?   他凭什么.........他竟然敢?!   梁检昭面上不显,但心中却快要气炸了。   他咬牙切齿地想,明景是吧,龙成大学是吧,最好别让我抓到,否则有你好看!   还不知道在无形中已经给哥哥拉了仇恨的明华换上自己原本的衣服,匆匆忙忙就回到了医院。   他连试用期的工资都没有好意思拿,一心只想快点回家,免得被父亲发现自己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他深呼吸几次之后,平复了因为惊慌而疯狂跳动的心脏,才推门进去,换上一副笑脸:   “爸爸......”   明则仙正在给明景倒水,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看向明华:   “来了。”   他说:“给你买了生煎,你吃一点。”   “谢谢爸爸。”明华听话地走到明则仙面前,正打算拿起打包盒吃生煎,可还未夹起生煎,就听见明则仙忽然开了口:“明华,你嘴巴怎么这么红?”   他疑惑道:“你上火了?”   明华:“..........”   他心中咯噔一下,猛地想起自己在进包厢的时候,经理让人给他涂了口红,而他回来的太匆忙,只换了衣服,忘记把口红擦了!   他心慌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慌忙放下打包盒,正准备抬手把口红擦掉,企图掩饰罪证,但下一秒,他企图销毁罪证的手腕就被人牢牢握住,紧接着,温热的指腹瞬间从他的唇边滑过。   他的眼睛因为明则仙的这个动作骤然放大,惊慌抬头,瞳仁里倒映出明则仙皱着眉的严肃表情。   “爸爸,我..........”明华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明则仙就已经低下头,捻了捻指腹。   口红的触感残留在皮肤上,有些磨砂的钝,鲜明的红色残留在指纹之间,是如此的陌生刺目。   就算明则仙上辈子没有谈过恋爱,但他已经二十多岁了,有足够的社会阅历,再傻也知道明华嘴巴上的东西多半是口红。   这个东西,不应该是现在就出现在明华身上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明则仙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他的脸色很难看,就这样盯着明华不说话,明华被他看的害怕,双腿发软,像是被狱警盯上的犯人一样,几乎立刻就想跪下,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招了。   “明则仙,怎么了?”明景眼睛蒙着纱布看不见,不知道明则仙和明景之间发生了什么,疑惑地问道:“怎么突然都不说话了?”   “.......没事。”明则仙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看向明景,道:   “累了吗,要不要休息。”   他语调温和,看不出什么异常:“你明早要动手术,还是早点睡觉吧。”   “.........好。”说到手术,明景自己心里也直打怵,心想与其坐着紧张害怕还不如早点睡,起码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去想了。   思及此,明景点了点头:“那我先睡了。”   明则仙弯下腰,扶着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俯身看着明景时,又轻言细语地安慰了明景好一阵子,直把明景都哄得快要睡着了,才一寸一寸起身。   但当他转过身,面对明华时,方才的拳拳慈父之爱在他的面上已经瞬间消失,荡然无存,仿佛方才就从未出现过。   明则仙此时已经换上面无表情的模样对着明华,面沉如水,漆黑深邃的眼睛里酝酿着如同风雨欲来的恐怖情绪。他嘴角紧绷,近乎成了一条直线,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极其具有压迫感的目光和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沉冷威压,直把明华压的抬不起头来,如同鹌鹑一般勾起肩膀弯腰不敢作声,他才大发慈悲,沉声开了口,道:   “你,跟我出来一下。”   言罢,他头也不回地朝病房门口走了出去,徒留明华站在原地,胆战心惊地咬了咬唇,纠结犹豫很久,才硬着头皮,如蜗牛一般缓步跟了出去。    第19章   医院角落。   暮色四合, 暗影爬动,周遭安静的只剩下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   明华垂头,安静地站在明则仙面前。   他一直不敢直视明则仙的眼睛, 视线向下, 看见明则仙修长的手指从烟盒里拿出了一根烟,随即将烟咬在唇边, 晃了晃打火机,用掌心防着风,顺势点燃了烟草。   在做完这些动作之前,明则仙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徒留明华惴惴不安地站在他面前, 在明则仙没有开口之前,明华一个字也不敢往外蹦。   明则仙之前从来不在孩子面前抽烟,这次是真的气狠了,也是真的没招了。   他深呼吸几次之后,强行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 尽量装作无事发生,许久, 才哑声道:   “说说吧。”   他缓缓吐出烟圈,垂眸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明景,凝眉, 声音淡淡:   “你刚才去哪了?”   “我.......我........”明华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说实话,明明明则仙的语气并不重, 但他还是感觉到了惊恐和害怕,咽了咽口水,许久都没能完整地吐出一个字。   “说话!哑巴了!?”明则仙猛地抬高音调, 字句宛若惊雷一般在明华的耳边炸响,明华身体骤然一缩,后退几步,原本就蜷缩起的身体此刻显得愈发弱小无助:   “告诉我,你刚才去做什么了?!”   明华直觉自己要是说了实话,明则仙说不定就会打他,害怕地指尖绞在一起,心脏砰砰跳动,浑身的血液都一股脑地往头顶涌去,此刻大脑空白一片,唯余本能站着:   “我,爸爸,我刚才..........”   “你是不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嗯?”   明则仙伸出手,粗暴地抓过明华的衣领,将衣领凑到明华的鼻尖处,用力一怼,明华差点没有站稳摔倒:   “你自己闻闻,你现在身上是什么味道?!嗯?!还要在我面前撒谎吗?!”   方才沾染在鼻尖的是陌生的男士香水味,并不浓郁,但混合着酒吧夜场特有的酒味,两两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股近乎糜烂的甜香,残留在了明华的身上,就算是明则仙想要刻意去遗忘忽视都不行。   明则仙没有想到千防万防,明华还是背着他去了夜场。   原著里明华就是在夜场里被梁检昭包\养的。   两个人一直维持着不可见光的关系,一直到大学,明华刚成年那年就和梁检昭偷尝了禁果,导致后面未婚先孕、离家出走、高考滑铁卢等一系列事件。   明则仙耳边嗡嗡作响,用力抓住明华的衣领,将他按在墙上,即便是努力压低声音,也克制不住打心里冒出的怒意:   “你知道夜场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如果你一旦陷在那里,整个人就等于是毁了吗?!你还没有成年,你的未来还没完全开始,怎么可以堕落到去那种地方?!”   明华被明则仙抓着衣领,几乎要站不住。   他被明则仙骂的又委屈又无措,眼睛里不受控制地冒出眼泪来,哽咽道:   “我只是想帮帮哥哥.......”   “帮他不代表要牺牲你自己!”明则仙一把将他甩在一边,气的头皮发麻,指尖伸直又用力攥着拳头,极力忍下心中的暴躁,免得真的对明华动手:   “你以为做夜场很容易吗!做夜场,就是把尊严一起卖了!在夜场,你不仅要卖笑你还要卖身,如果今天你遇到个老男人,他想摸你屁股就摸你屁股,想摸你大腿就摸你大腿,你以为你真的能拒绝?是,做这行来钱是快,睡一晚给你几万,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完全是在透支你的青春,万一哪一天睡你的人有梅\毒或者艾\滋\病,你他吗挣的钱都不还够治性\病的!”   这一句话像是一把尖锥一样刺进了明华的耳膜,他完全没有想到还有那样的场景发生,整个人被明则仙的话吓得脸色发白,神情发蒙,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后背已经出了一层汗,湿哒哒的黏在衣服上。   他毕竟还小,还没出社会,想事情太简单,以为做夜场最多是熬夜,或者是陪人喝酒,却完全没有想到是要陪人睡觉。   明华登时除了一身冷汗,脸色也白的吓人,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   一想到明则仙描述的那个画面,他一把抓住明则仙的手臂,当场眼泪就掉下来了:   “对不起爸爸,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也被吓坏了,再也绷不住情绪,在明则仙面前大哭道:“我以为就是........就是工作晚一些,要陪人喝酒........我没想陪人睡觉,我真的没想..........”   原著里明华确实是个老实孩子,被同学霸凌也不吭声,成年之后更是被梁检昭轻而易举地就拐上了床。   他也很认死理,梁检昭是他的初恋加第一个男人,他就一直对梁检昭死心塌地的,最后被梁检昭骗的裤衩子都不剩了还没想与他玉石俱焚,而是受不了抑郁症的折磨,直接自杀了,结束了自己悲惨又凄凉的一生。   最可怜的是,梁检昭给他的钱,他都没有怎么花,要么就是给梁检昭买东西,要么就是拿回家给明则仙填赌债的无底洞,死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几年前梁检昭给他买的旧衣服。   他这一生至死都是奉献牺牲的一生,从来都只是为了旁人着想,从来没有对自己想过。   明则仙想到原书里的剧情,再看看面前这个差点误入歧途而痛哭流涕的明华,眸光微动,片刻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明华还在哭,还在恐惧,哭腔一直在打颤,听的明华盛怒中的情绪也逐渐变成了无奈和怜爱:   “..........算了算了,不怪你。”   明则仙心想,也是自己没有教好他,导致明华没有顶住金钱的压力,选择了做夜场。   “你应该没有正式留下来做吧?今晚上有人摸你吗?”   身上没带纸巾,明则仙只能用袖子粗暴地擦拭着明华的脸颊,一边擦一边问:   “应该还没有陪老男人睡觉吧?”   “没有,嗝,没有。”明华哭的眼泪汪汪的,一边吸鼻子,一边道:   “经理说,先试做一晚上,如果好再继续做,我还,还没有答应..........”   听到明华还没正式“入职”,明则仙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让明华误入歧途。   “明天别去了。”明则仙说:“我们家虽然穷,但即便穷,也不能失了脊骨,否则这辈子就真的只能跪着赚钱了。”   成年人的世界很残酷,大多数时候,很多人也只能跪着挣钱,即便明则仙也概莫能外。   但明华还小,明则仙想给明华更多一点单纯的空间,希望他能走上正途,起码要好好读完书,继续学业,通过读书改变命运。   学习改变命运,这是属于成年人的童话故事,但明则仙希望明华即便日后出到社会来,也保留着一份纯真,对知识多些敬畏,对钱财多些释然。   毕竟做人太现实的话,总会痛苦。   思及此,明则仙复又开了口,这一回,语气好上了不少:   “听到了吗?”   “知.......知道了。”明华哭的眼泪和鼻涕都冒出来了,像是个小花猫似的,明则仙也不嫌弃他脏,用袖子给他擦干净:   “乖孩子。”   他看着明华漆黑的湿润眼睫,片刻后,轻声道:   “明华,爸爸希望你通过读书改变命运。”   他语重心长道:   “诚然通过那样的方式,可以以最快速的方式收敛钱财,甚至在十几年的时间内就能赚到后半辈子需要的所有财富,让自己做到一生衣食无忧。但你现在还小,过早接触成年人的生活,只会给你的以后带来数不清的心理阴影,甚至需要一生去治愈。这值得吗?那些钱,这真的值得你过早地透支健康、青春、身体和情绪,去换吗?换个思路来想,一件事情并不是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在那样将自己的身体当做客体贩卖的地方,真的能获得人需要的尊严吗?爸爸不是骂你,也不是对你失望,只是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教训,多思考,多自尊自爱一些。我们家还没有到绝境,赚钱的机会也很多,不要过早地对自己丧失信心,任由自己堕落下去,好吗?”   明则仙很少对明华说这样长的一段话,说明他是真的希望明华能学好。   明华虽然未必能现在明白,但他懂得明则仙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抽噎道:   “我知道了。”   “好孩子。”明则仙拍了拍的后脑勺,难得严肃道:   “爸爸希望你记住,以后你挣钱,售卖的也只是你的技术、服务、或者是知识技能,而不能是身体。爸爸不希望你也把自己的身体当做可以被人随意凝视与消费的货物,人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不是可供消费和购买的客体。以后你出了社会,不论到那个阶层、从事哪个行业,都要永远保持你的主体意志和意愿,明白了吗?”   明华似懂非懂,但依旧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爸爸,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真乖。”见明华终于想明白了,明则仙的眉目缓和下来。   他伸出手,摸了摸明华的头,等明华平静下来,才给了明华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即用力拍了拍他的背,道:   “走吧,进去吧。”   他说:“哥哥明天还要动手术,我们今晚要陪着他。”   “.......好。”明华吸了吸鼻子。   他哭的有些不忍直视,明则仙叹了一口气,让他去洗一把脸再进病房。   而病房里的明景,还不知道父子两个人刚才爆发了怎么样的矛盾。   他一觉睡到早上七点多起来,醒来的时候,就听到了明则仙和明华轻手轻脚打水洗漱的声音。   他们这几天一直陪他睡在医院,吃不好也睡不好,明景知道。   他做手术已经消耗光了最后一点家底,以至于明则仙不得不需要靠送外卖赚取钱财。   家里目前所有的经济来源都来自明则仙,而在明景的眼睛没有完全恢复好之前,他甚至找不到兼职的工作来分担家里的压力。   他现在看不见,还需要人照顾,其实也是家里的拖累。   思及此,明景心中一动,片刻后指尖微微蜷缩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明景已经醒了,明则仙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最后贴近耳侧:   “儿子,醒啦?”   明景不太想应他,但不应又显得矫情,于是便点了点头。   明则仙把他扶起来,随即道:“等一会儿就进手术室,你不要太紧张,爸爸和弟弟就在门外等你出来。”   明景顿了顿,随即道:“明则仙,你说..........”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明则仙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开口了,有些疑惑地接话道:“说什么?”   “你说.........要是手术失败,怎么办?”明景说:“钱花掉了,我还是看不清东西,这样的话,那我.........”   “手术有风险,但是我问过医生了,成功率有百分之七十五。”   明则仙打断了明景的话:   “何况,就算是你看不见,我也能养你一辈子,你不要过早地去焦虑这个问题。”   明景:“.......”   他没再说话了。   他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明则仙,许久之后,他察觉到明则仙的大手按在了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好啦,别想太多了,好不好?”   他说:“你就当睡一觉,醒来之后,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等你出院之后,爸爸就给你做一桌子好菜,奖励你敢上手术台的勇敢。”   他这话像是在哄六岁的小孩子,明景忍不住道:   “我又不是小孩了。”   “你多大在我这里都是小孩。”明则仙逗他:   “毕竟,你是我儿子。”   明景:“........”   他抿了抿唇,这回,倒是没再反驳了。   明则仙知道他在闹别扭,也就不强迫他说什么,想了想,又道:   “你出院后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明景闻言一愣,下意识顺着明则仙的话头思考,正迟疑间,放在一旁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明则仙下意识转过头去,随即凭着声音,打开柜子,拿出了明景的手机。   他低头一看,见是最新款的手机,忍不住挑了挑眉。   他知道以明景的实力,是买不起最新款的手机的,但明景马上要上手术台,需要保持好的心理状态,他就不戳破,只看了一眼来电人提醒,就道:   “儿子,你的电话。”   明景反映了几秒,才知道明则仙是在喊他,但是他现在看不见,只能道:“是谁?”   明则仙说:“没有备注,陌生号码。”   他看向明景:“要接吗?”   明景心想谁会忽然给他打电话,思考了几秒,还是决定接一下:   “接吧。”   明则仙便接起了手机,贴在了明景的耳边。   明景下意识开了口:“喂,我是明景,哪位?”   “哥哥。”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声音,带着宿醉后的疲惫和痛苦:   “我是陆兰霁。”   一听到陆兰霁的名字,明景下意识想要把电话挂掉,但是现在电话不在他手上,他也看不见,无法执行上述操作,只能当着明则仙的面,强作镇定,   “........什么事?”   “我........我好想你。”陆兰霁显然在没见明景的这小半月里憋狠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分手之后还能保持基本的体面,可没想到见不到明景,他的情绪却濒临失控,神志几乎要在崩溃边缘。   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能喝的酒也都喝得差不多了,朋友们轮番上阵去劝也劝了,但陆兰霁还是没有办法化解、抵抗住心里对明景的思念,在被明景拉黑后,最终又办了一个新的号码来骚扰明景:   “哥哥,我不想分手。”   他说着说着,就大哭起来,一副情绪完全失控的样子:   “让我见见你好吗?我真的好想你,我想你想的睡不着,再这样下去,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的说着,完全没有收声,反而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   明则仙靠着明景,通过电话的漏音,已经将两个人的对话听去了大半。   明景没想让明则仙知道自己的事情,一想到明则仙光靠对话就能将他和陆兰霁的关系猜个大概,当即尴尬的不行,忍不住冷声道:“我不想你。”   他说:“陆兰霁,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别再来骚扰我了,行不行?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陆兰霁还想再说什么,明景就转身对明则仙道:“帮我把电话挂了。”   陆兰霁一听说明景要挂电话,顿时激动起来,大喊道:“不要挂电话,我.........”   他话音还未落,明则仙就把电话挂了。   听不见陆兰霁的声音,明景很明显地就松了一口气。   他张了张嘴,正想向明则仙的解释,但转念一想,他的感情生活为什么要事无巨细地告诉明则仙?   思及此,明景又屏住气息,不开口了。   好在明则仙也没想在他马上要上手术台的当口,任由自己的好奇心泛滥,毕竟反正明景在故事里的人设是渣攻,论吃亏,应该暂时还轮不到他头上,明则仙便没有像保护明华那样,对明景周围面临的一切都严防死守,生怕危险降临,只道:   “医生快来了,你准备一下。”   明景点了点头。   他脸上很平静,没有那么害怕,相比明则仙和明华,简直算得上是过分冷静,活像是上手术台的人不是他一样。   明则仙起身,正想去喝口水缓解一下紧张,但下一秒,明景的手机就疯狂抖动起来。   他低头一看,只见明景的手机上疯狂弹出了转账的消息:   “陆兰霁转账5000。”   “陆兰霁转账8888。”   “陆兰霁转账9999。”   转账的消息一边往外弹,陆兰霁的消息也一直往外蹦,密集到近乎吓人的地步,明则仙看的眼花缭乱:   “哥哥,让我见见你好吗?我没有你会死的。”   他的语气里偏执且带着病态的祈求:   “妈妈给我发零花钱了,我把这个月的钱都给你,你不要和我分手..........好不好哥哥?”    第20章   明则仙看着手机屏幕, 挑了挑眉。   他以为自己的儿子才十八岁,还没真正开始从白富美身上捞钱,却没想到现在明景才大一, 就已经了傍上书里描述的那个人傻钱又多的白富美, 把白富美骗的团团转了。   他有心训明景两句,但想着明景马上要上手术台, 没必要在现在时候和他闹的不愉快,让明景心情不好,想了想,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现在,显然不是教育娃的好时机。   明景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像明华那样, 单纯老实且好骗。   他已经成年,进入了大学里,具备独立思考和为自己行为负责的能力,初步具备了一套属于自己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他做某件事的信念和意志要比明华还更加坚定且牢不可催, 想要教育明景,需要更注重方式和方法——   如果在此时此刻, 不由分说地把他训斥一通,那么,不仅达不到让“浪子回头”的结果, 甚至还可能会让明景从心底里对自己逆反,让本就不和谐的父子关系雪上加霜。   思及此, 明则仙眯了眯眼睛,顺手熄灭了手机屏幕。   他并没有把陆兰霁发过来的消息念给明景听,更没有接受陆兰霁转过来的钱, 打算等24小时过去之后,让钱自动退回陆兰霁的账户。   陆兰霁的消息还在持续不断地发过来,明则仙将手机关机,交给了明华。   没多久,护士就过来,准备带着明景上手术台。   这场手术的成功率很高,所以明则仙并不十分担心,故而在上明景手术台之前,也就没有和明景多说话,只是惯常叮嘱了几句,让明景不要紧张,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他嫌说太多会很矫情,明景也听不得那些太贴心的话语,觉得肉麻,父子两人平时针尖对麦芒的,此刻倒是达成了难得的一致,彼此都没有多说话,只有明华一个人紧张的不行,明景进手术室之后,他还急的跑了好几趟厕所,一个人蔫头耷脑又紧张兮兮地靠着墙站着,仿佛一朵萎靡的太阳花。   虽然手术也有一定会失败,但明则仙却莫名觉得,明景一定不会出事——   他要是出事了,这本书的后半段故事该怎么演?   这本书的作者可没有说书里的“渣攻”是个瞎子啊?   思及此,明则仙又更放松了一些,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打开手机,点进了“注会随身学app”。   他报名了初级会计师考试,五月份就要考试,他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去学习。   卖春联、刷盘子、花店兼职和送外卖,都只是暂时性的工作,明则仙想要一份更高薪更稳定的工作来,养两个小孩。   他必须得混出个人样来,即便不能出人头地,也不能让两个小孩连基本的温饱问题都不能解决,这样,枉为人父。   好在他上辈子就已经通过了初级会计考试和注册会计师考试,也就是CPA,甚至还在司法考试不限专业的那一年,拿到了法律职业资格证书。   当初他能在研究生毕业就拿到航路集团的offer,和他同时拥有cpa证书、法律职业资格证书脱不开关系。   明则仙读大学和研究生的时候,没有谈过一段恋爱,即使和他表达过爱慕的男男女女不少,但他仍旧一心扑在学业和搞钱上面。   在他看来,人没有钱就无法谈尊严,他拼了命地读书,也就是为了更有尊严地搞钱罢了。   明则仙想像上辈子一样,继续考证,给自己的未来赢得更多选择的机会。   他读书的时候很认真也很专心,时间好似从他身边飞速流逝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大门才从里面被人打开。   明华站的脚都酸了,见状弯下腰,艰难地锤了锤自己的膝盖,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紧张地搓手道:   “医生,我哥哥他........”   “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只需要静养恢复就好。”医生满脸疲惫地摘下口罩,道:   “病人一会儿就会醒。”   “.........真的吗!谢谢医生!”明华闻言眼睛一亮,差点没有拉住医生的手道谢了,激动的话都不会说了:   “谢谢,谢谢您!”   医生摆了摆手,随即又叮嘱了明华几句,然后便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了。   明华转过头,快步走到明则仙面前,弯起眼睛,开心不已:   “爸爸,你听见了吗,哥哥手术很成功!”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明则仙熄灭手机屏幕,笑道:“我早说你哥会没事的。”   “嗯嗯!哥哥吉人自有天相!”说话间,明景已经被人从手术室推了出来。   他被打了麻药,还在昏睡之中,便被转入了病房。   后续还需要定期复诊和药物治疗,但手术过后明华的视力就会逐步恢复,手术的成功,总算是解决了明则仙的一项“心头大患”。   明则仙很高兴,在明景出院之后,便将明景带回了家。   明景要七天后才能拆纱布,这几天在家就由明华照顾他,明则仙则继续外出送外卖。   因为地下室很狭小,没有多余的房间,所以这几天明景都和明华挤在一张床上睡。   两个大小伙子,尤其是有一个人还成年了,睡在一起很不方便,但家里穷,没办法找到更合适的租房,也就只能这样将就着了。   为了能早点赚到给儿子上学的钱,明则仙几乎每天早出晚归,连午饭都不在家里吃,平均每天都在外面送了十五小时的外卖,风里来雨里去,没有停歇。   一个月过去后,他终于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外卖配送工资。   他一个月送了一千多单,加上春节的配送补贴这些,一个月一共挣了八千多近九千块钱。   有了这笔钱入账,家里总算没有那么拮据了。   地下室的房租也快要到期了,明则仙便动了要带着两个孩子搬出去的心思。   但是租房子一般要押一付三,租一套能住得下三个人的小房子,每个月起码要两千块左右,那就要一次**六千块,明则仙想了想,还是没舍得搬出去。   但一直送外卖也不是办法,又累又没有时间读书,简直是拿命在干拿青春换钱,所以他又动了换工作的心思。   好在他这几天通过送外卖,跑了不少地方,明则仙知道有一家很有名气的连锁甜品店在招聘蛋糕配送员,工资五千块起步,外加交医社保,想了想,便决定找一个机会去应聘。   他长得高,形象气质佳,他刚一出现,店长便对他很满意。   做了一套面试题,又面对面聊了好一会儿,店长似乎是对明则仙很满意,虽然没有当场就把明则仙留下来,但还是微笑着让明则仙回去等通知。   明则仙也没报太大希望,出去以后换上外卖服,又继续送外卖了。   过了几天,明则仙接到通知,他的面试通过了。   试用期三个月,工资六千。   虽然比送外卖的工资低了一些,但起码还交医社保,工资也不算低,而且工作难度下降,工作环境也不再恶劣,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明则仙可以合理安排好自己的读书计划。   明则仙很满意。   这个工作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过渡,明则仙没有把这份工作当做自己的最终落脚点,他的目标,是一份更加稳定可靠的工作。   不过甜品店蛋糕配送员的活也不好干,在正式上岗之前,明则仙先去做了体检,拿了健康证,又接着培训了几天,才接受工作。   这家甜品店是连锁品牌,做的蛋糕价格都比较昂贵,特别是天鹅系列,最便宜的蛋糕都要1299元,明则仙从培训那几天里接触到的最贵的蛋糕,暂时是59999元。   明则仙:“........”   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他吃过的最贵的蛋糕还是.........蛋糕坊里卖的切件,当时好像花掉二十块钱,贵的他的心都在滴血,甚至在生日过去后的接下来的大半年时间里,都没有再买过蛋糕。   现在竟然还有人花六万块去定蛋糕,明则仙真的很想知道这样人傻钱多的人究竟会是谁。   还没等到他想个明白,传说中人傻钱多的人就出现了。   看着“珍珑别墅区”的地址,明则仙轻啧了一声,心想世界上有钱人这么多,怎么偏偏就不能多他一个?   心中虽然发着牢骚,但明则仙为了工作,还是认命地背起那个价格5999、标签上挂着他一个月工资的蛋糕,背去了珍珑别墅区。   珍珑别墅区很大,明则仙在里面差点迷路。   好不容易寒风,明则仙终于找到了买主的家里。   他按响了别墅外的大门门铃,很快,就有人接起了,明则仙表明来意之后,别墅的大门缓缓打开。   穿过别墅外的小花园和石径,明则仙来到了别墅的红木门前,缓缓敲响。   依稀有脚步声传来,很快,门咔哒一声,露出一条缝隙。   紧接着,那条缝隙越来越大,一张清丽漂亮的人脸就出现在了明则仙面前。   是个很漂亮的年轻人,大概十八九岁左右,长发搭在肩膀上,皮肤白皙细腻,眉眼弯弯,很和善的样子。   明则仙打量着他的容貌,觉得他有点眼熟,他一时间又想不起面前这个人是谁,只能礼貌道:   “你好,请问您是梁检清吗?”   那年轻人点了点头。   他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手机,打了几个字,随即将屏幕放在明则仙的面前——   【进来吧,麻烦你了,鞋在门口,棕色的就是。】   在看清屏幕上的大字的时候,明则仙稍有惊讶。   他想,这个人用手机交流,是不是代表他不会说话?   正当他有如此猜想的时候,梁检清又指了指明则仙面前的鞋子,微笑地示意他换鞋。   明则仙只好脱鞋,走了进去。   他换好鞋之后,梁检清带着明则仙往客厅里走。   别墅区很大,洁净的大理石瓷砖前尘不染,几乎如同镜子一般可以倒映出人脸,空气中还飘着幽幽的淡香水味道,往来几个穿着同样制服的人,不知道是家里的阿姨还是别的什么,要么是在安静地搞卫生,要么就是在擦放在红木柜子上的翠玉白菜摆件。   明则仙一边打量着周遭的摆件,一边穿过一道白猫扑蝶的苏绣屏风,忽而听见了一阵年轻人的说话声。   “云霁怎么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是.......”   “得了,那些事情平时我们私底下说说也就算了,今天是检清的生日,谁也不准提那些不高兴的事情,扫兴。”   话音刚落,明则仙就转过了屏风,对上了客厅沙发右边坐着的陆兰妙的脸。   因为餐饮行业有要求,送餐的时候必须带着口罩,防止配送员生病导致餐品受到污染或者顾客的体验不佳,所以当明则仙看见陆兰妙的时候,陆兰妙并没有认出他,还在低头玩手机。   周围聚会的少爷没有他那么有网瘾,都抬起头来,看向明则仙。   明则仙还在惊讶在这里也能遇到陆兰妙,但下一秒,梁检清的手机就再度怼到了他面前,上面写着几行大字:   【麻烦你把蛋糕放在桌上。】   明则仙回过神来,低头,打开存放蛋糕的配送箱。   公司有要求,配送蛋糕的时候,需要和顾客简单介绍一下这个蛋糕的基本配置,比如内馅之类的。   周围的少爷们显然没把明则仙放在眼底,岔开话题后又聊了些别的,将明则仙当做空气一样。   明则仙也不生气,态度良好的将蛋糕放在桌上,随即抬起头,看向梁检清。   梁检清很明显是个聋哑人,不会说话也听不见,所以在明则仙放蛋糕的时候,一直很专注地看着蛋糕本身。   配送员还有附带的切蛋糕的服务,明则仙一边介绍蛋糕,一边看着梁检清,在梁检清注视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对他笑的时候,明则仙对他比了一个手语:   【需要我帮您切开吗?】   梁检清:“.........”   他的瞳仁瞬间放大,紧紧盯着明则仙的手,随即快速比了一个手语:   【你会手语?!】   【会。】明则仙之前在福利院生活,福利院有很多聋哑的孩子,为了能顺畅地进行交流,明则仙就去自学了手语。   他看着梁检清,打了个手语:   【这个蛋糕附赠有银刀叉,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展示给你看。】   梁检清对在场唯一一个能和他沟通交流的人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兴趣,似乎很高兴,所以也抬手和明则仙交流了起来。   他们两个的手语打的飞快,安静但却足够引起旁人的注意力,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交流声很快就停了下来,四周很快就陷入了莫名的安静之中,梁检清的弟弟梁检昭更是凝视着明则仙,默不作声,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陆兰妙迟来地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他下意识熄灭了手机屏幕,抬起头看向明则仙。   明则仙的脸藏在口罩后面,并不清晰,但陆兰妙对上明则仙的眼睛的时候,只觉那双眼睛很熟悉——   深邃、漆黑,很有神,似乎蕴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银河一般,瑰丽莫测。   他忍不住微微坐直身体,和其他人一样,安静地注视着明则仙。   明则仙专注地和梁检清交流,因而没有察觉到陆兰妙在看他,等到和梁检清沟通好需求之后,他才低下头,仔细切蛋糕。   他将蛋糕切好,随即按照人数,低头,一个个放到了少爷们的面前。   在放到陆兰妙面前的时候,他下意识抬起眼,看了陆兰妙一眼。   陆兰妙也在看他。   他也不知道认出明则仙没有,一直出神地将视线落在明则仙的身上,直到明则仙起身,收拾好东西往门外走的时候,他迟疑了片刻,才对身边人说了一声“我出去一下”,下意识跟上明则仙的步伐。   明则仙送完今天这单,还有一单,所以脚步很匆忙,急着去赶下一项工作,因而没有注意到陆兰妙也跟了出来。   夜空涂抹着粉紫色的晚霞,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柔光,衬得他眉眼愈发绮丽。   明则仙跨上车,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   “喂。”   明则仙听到有人叫他,下意识转过头,只见陆兰妙正站在他面前,夜风吹起他眉心的碎发,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   “你们配送员都要戴口罩的吗?”   明则仙闻言笑:“公司硬性要求,没办法。”   “能摘下来看看吗。”陆兰妙少爷惯了,说话也不铺垫,直接道:“我想看看你的脸。”   听到这话,明则仙微微诧异。   他缓缓挑起眉头,看着陆兰妙,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弯起眼睛,盯着陆兰妙不说话。   “怎么,不行?”陆兰妙见明则仙并没有马上同意,有些不开心,抱臂走到明则仙面前,仰起头,看向明则仙,微微歪着头,道:   “我给你小费,你让我看看你的脸。”   明则仙闻言,抬手将口罩往上拉了拉,忍不住闷笑出声,语气沙哑,带着蛊惑人心一般的磁性:   “少爷,我是配送员,不是当鸭的。”   “你话怎么这么多。”陆兰妙恼羞成怒,下意识抬起手要摘明则仙的口罩。   他这动作不太礼貌,明则仙也没有防备,戴在脸上的口罩很快就被陆兰妙一把扯了下来。   薄薄的口罩很快就被扯烂,摔落在草坪上,很快就被冷风卷走,明则仙的脸很快就完整地出现在了陆兰妙的面前,再没有任何的掩饰装饰。   当看到明则仙的脸的那一瞬间,陆兰妙保持着抬手的动作,屏息凝神,几乎要忘记了呼吸,呆呆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年轻的男人。   这个男人和上次明则仙发给他的照片一模一样,容貌清隽,身量挺拔,虽然脸上带着疲态,但无损于他的俊秀,反而给他的气质增添了几分颓废慵懒,更加吸引人去注视他。   在这张脸倒映在陆兰妙的瞳仁里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句放大加粗的话——   “这男的真是太帅了!”   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简直是在陆兰妙的xp和审美点上疯狂蹦迪,过了几秒钟之后,直到明则仙弯下腰去捡起残破的口罩,陆兰妙才迟来地感受到了自己心跳的剧烈。   长得帅,会手语,脾气好,性格又温柔,声音还这么好听.........   如果他上次看到明则仙给他发的自拍照还只是感兴趣、略感心动的话,这一次,陆兰妙是真的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   他对面前这个男人一见钟情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他眼神略带慌张地往旁边瞥了一下,似乎是害怕明则仙看出他的不对劲,但明则仙在弯腰捡口罩,没有注意到陆兰妙慌乱的神情和动作,等到他直起身体,重新看向陆兰妙的时候,陆兰妙已经命令自己保持面上的冷静,不在明则仙面前失态,但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吐出一句:   “你.......你叫什么名字?”   “?”明则仙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你真不认识我了?”   他靠近陆兰妙,直到自己的五官充分暴露在陆兰妙的视线内,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被拉的极近,陆兰妙甚至能感受到明则仙喷洒在他脸上的呼吸:   “我是明则仙啊。”   陆兰妙:“........”   他先是一愣,片刻后脸上出现了不可置信、迷茫、惊讶和反应过来后的无语。   他后退几步,很嫌弃地撇过头去,道:   “你就不要陪着那位大叔和我开玩笑了好吗?”   他不愿意承认当初和明则仙相处时时不时产生的内心的悸动,通过否认明则仙来否认当初自己因为明则仙而产生牵动的情绪,只道:   “我又不是没见过明则仙,那大叔是长发,头油的好像几天没洗,胡子拉碴的,眼睛下挂着黑眼圈,还有小肚子,一点也没有你好看.......咳,一点也不好看。”   言罢,他又偷偷瞄了明则仙一眼。   明则仙:“.........”   他之前不是刚穿越过来,身体被原书剧情改造过了吗?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忙着打工,累死累活的,被剧情改造过的小肚子没了,加上重新做了发型刮了胡子,所以容貌大变样了。   但陆兰妙却不太相信面前这个人就是明则仙,坚持要明则仙的真名,明则仙有些无语,想要把身份证拿出来给陆兰妙看,但是此时此刻又没带在身上,只好说:   “下次再告诉你吧。”   他想起自己还有一单蛋糕没有送完,于是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言罢,他便转过身,骑上车,径直离开了。   “哎,你.......”   陆兰妙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明则仙骑车离开,气的抿了抿唇。   他还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呢..........   难得看到一个合心意的.........就这么让人跑了.........   陆兰妙有些不甘心,拿起手机,又给明则仙发了一条信息,让明则仙告诉他有关帅哥的名字和信息,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别墅。   别墅里,有关梁检清的生日party已经开始,没有人注意到方才明则仙和陆兰妙之间的小插曲。   party上大家都很嗨,各玩各的,要么喝酒要么玩游戏,只有陆兰霁一个人兴致缺缺,盯着手机,不知道是在先想些什么。   陆兰妙对玩游戏喝酒都没有兴趣,于是便在陆兰霁的身边坐了下来。   他们俩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因为父母辈的原因,之间的关系很尴尬,平时基本也不怎么联系说话,但都是陆家人,所以在某些时候,还是会不可避免地会碰面。   陆兰妙虽然很讨厌这个弟弟,但从旁人那边听说陆兰霁最近好像失恋了,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想了想,本着哥哥的立场,还是顺嘴问了一句,   “你最近怎么了?”   他说:“失恋了?”   陆兰霁现在听不了“失恋”两个字,即便对着他最怕的哥哥也不想听,当场就沉下了脸:   “没有失恋。”   他死死盯着手机,一字一句道:   “我没有同意和明景哥哥分手,就不算失恋,他还是我的男朋友,谁也不准抢走他。”   他咬牙切齿道:“谁和我抢明景哥哥,我就杀了他。”   陆兰妙:“.........”   看着陆兰霁这副偏执的模样,陆兰妙莫名对他口中的“明景哥哥”起了些许兴趣,很想知道他口中的“明景哥哥”是谁,长什么样,于是便道:“你有他照片吗?我看看。”   陆兰霁占有欲很强,护着手机道:“我不给你看。”   陆兰妙说:“不给我看,我自己去查。”   陆兰霁:“.........”   他莫名有些蔫儿了,犹豫了几分钟,还是从手机里,调出了一张图片给陆兰妙看。   他照片选的很巧妙,只有侧脸,因为舍不得把明景的正脸给陆兰妙看:“给。”   陆兰妙原本只是打算随便瞄一瞄,但当他的视线落在照片上时,几乎是在瞬间,便被照片上人的侧脸所吸引。   这个侧脸,这个眉眼........   好眼熟啊!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想法不受制地从陆兰妙的脑海里冒出了尖,越扎越深。   感觉,这个明景........长的很像刚才那个送蛋糕的人啊!   陆兰妙想了想,赶紧把自己手里的有关明则仙的照片拿出来,放在陆兰妙的手机边做对比。   明景的眉眼和明则仙几乎一模一样,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等比例刻出来的,陆兰妙看着两个人的照片,越想越觉得这照片上的都是同一个人。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陆兰妙脑子登时嗡的一声作响,大脑变的一片空白,手抖的几乎要无法思考。   他想,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这么狗血的事情?   他..........一见钟情了自己亲弟弟的男朋友?!   正当他大脑飞速思考之间,刚才还在玩牌的梁检昭似乎敏感地捕捉到了“明景”的名字,悄然转过了头,盯着陆兰妙兄弟,随即缓声吐出几个字:   “你们........也认识明景?”    第21章   富家公子向来无法无天, 随心所欲惯了,稍不如他的意便容易生气,如今梁检昭在明华身上栽了跟头, 他便牢牢记住了“明景”这个名字, 以至于魂牵梦绕的,现下都快成了心病了。   明景是陆兰霁的前男友, 对于梁检昭的话,他当然比陆兰妙更先反应过来,于是瞬间警惕地抬起头,抱着手机,仿佛在保护着什么他珍视的东西,眼神却牢牢落在梁检昭的身上不放, 好似炸毛的小动物:   “你认识明景哥哥?”   “........”看着陆兰霁的神情,梁检昭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眼珠微微一转,忽而笑起来。   他转过头去,不再回复陆兰霁, 而是用指尖夹着牌往桌面上一打。   啪的一声轻响之后,梁检昭翘起二郎腿, 随即便往后靠,用指腹摩挲着扑克牌的边缘,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并不搭话。   陆兰霁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梁检昭的回答, 有些沉不住气。   过了几分钟,陆兰霁便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掌心压在他后背的椅子上,俯下身低声问:   “梁检昭.........你到底认不认识明景哥哥?”   随着陆兰霁的靠近,有淡淡的阴影落在了梁检昭的身上,莫名有些压迫感。   他下意识抬起头,盯着陆兰霁看了一会儿,随即笑开:“认识啊。”   他笑的有些意味深长:   “我前几天.........还在BLUELIFE见到他呢。”   BLUELIFE,就是明华前段时间去“面试”的酒吧,明里暗里的生意都做,但只要梁检昭他们去,肯定就是去寻求刺激的,不是单纯的喝酒。   陆兰霁都成年了,又不是什么傻白甜,怎么可能不知道梁检昭在暗示他什么,当即就沉下了脸,   “不可能。”   他一字一句道:“明景哥哥绝对不会去那个地方消费。”   他虽然不直达明景家困难到什么程度,明景也不会主动和他说,但陆兰霁会察言观色,从明景日常的穿搭和饮食习惯来看,明景绝对不会是会去BLUELIFE进行高消费的人。   梁检昭听见陆兰霁维护明景,微微一愣,片刻后意识到是陆兰霁误会了,登时大笑出声:   “什么消费。”   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他是去酒吧里做侍应生的哈哈哈.......”   这句话如同尖锐的锥子,一头扎进了陆兰霁的耳膜里,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瞳仁微颤,指尖微微颤抖,片刻后被他用力攥紧成拳,语气发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明景.......怎么可能去做侍应生?!   如果他是因为缺钱去做侍应生,他为什么不收自己的钱,偏偏要去酒吧做夜场卖笑?!   一想到性格清冷傲气的明景竟然会低下头来去酒吧做夜场,陆兰霁就觉得无法接受。   心疼和愤怒如同密密麻麻滋生的藤蔓,将陆兰霁的心缠的密不透风,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大脑一片空白,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拎起梁景昭的衣领,指骨用力到发白的程度,双目死死地瞪着他,像是大型动物竖起了针尖状的竖瞳,微微眯起眼睛时透露出危险的型号:   “梁检昭........你说清楚,你那天是不是真的遇到了明景?!”   没有人喜欢被拎着衣领,梁检昭也不例外。   他感受大了些许冒犯,逐渐收了脸上的笑,面无表情地看着陆兰霁。   周围打牌的人也都安静下来,有些人想劝,却又被身边人止住。   气氛一时变的冷凝,众目睽睽之下,梁检昭伸出手掰了一下陆兰霁的手腕,试图把他的手掰开,但陆兰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   为了不失去面子,梁检昭只能甩开手放弃,随即不知道想到什么,冷笑一声,又道:   “我有什么必要骗你。”   他指了指身边坐着的霍云琅:“那天我和霍云琅一起去的,你的......明景哥哥就坐在我的大腿上,亲口告诉了我们关于他的名字,是明天的明,景色的景,还说他十八岁,是龙成大学的学生,难不成.......龙成大学还会有两个明景?”   明这个姓本来就不常见,加上年龄限制,还都是龙成大学的学生,同名同姓但是是两个人的几率就更小了。   陆兰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有关明景的基本信息都在梁检昭的表述里一一已经对上了,陆云霁其实已经对梁检昭的话信了七八分,但面上仍旧不愿意承认,抓着梁检昭衣领的手指也没有松,双目赤红,咬牙道:   “梁检昭,造谣是不道德的。”   “呵,”梁检昭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挑衅,也没有了那么好的脾气,盯着陆兰霁,红润的薄唇吐出带着恶意的字句:   “陆兰霁.......”   他说:“破坏别人的家庭当小三也是不道德的。”   他不是在说陆兰霁,意有所指,但眼神却死死勾着陆兰霁不放,眼睛里流露出相当明显的嘲弄的意味,周围的人闻言登时倒吸一口冷气后仰,而陆兰霁则猛地收紧指尖,右手握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砸在了梁检昭的脸上。   他本来也不是听话的小猫咪,只是在明景面前显得乖顺,一旦旁人惹毛了他,他也会还手。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梁检昭就被一拳砸在地上,椅子和桌子一同翻倒了下去,发出砰的几声巨响,桌面上的扑克和饮料也受力纷飞至半空,随即重重地砸落在地上,散开无数五颜六色的果汁水滴和扑克牌牌,玻璃碎片更是溅的哪里都是,发出刺耳的动静,到处都是一片混乱的狼藉。   刚才还在其乐融融玩游戏的富家公子哥们都被面前这幅景象惊呆了,还是陆兰妙先反应过来,猛地冲上前去拉开了陆兰霁。   陆兰霁在梁检昭身上也没有讨到好,但他胜在先发制人,以至于他和梁检昭被拉开的时候,梁检昭看起来伤情比他重,嘴角都红了一大片,估计明天起来就肿了。   梁检昭气的半死,死死地盯着陆兰霁不放,陆兰霁也瞪着梁检昭,两个人谁也不服谁。   最后一场好好的生日宴以陆兰霁和梁检昭的互殴落下了帷幕,回去的路上陆兰妙还是不肯先道歉,惹得陆兰妙很恼火:   “今天是检清的生日宴,你把别人的生日宴搅的一团乱,还把梁检昭打了,得罪了梁家人,回去我看你妈怎么和梁家人交代。”   “随便,”陆兰霁现在心情很不好,一想到明景坐了梁检昭的大腿,他就胸闷气短,暴戾和愤怒的情绪几乎要冲破胸腔,语气很冲:   “大不了她也把我打一顿,又不是没打过。”   明景不在,他根本没必要装小白花了。   他也有他的脾气。   陆兰妙:“.........”   他无语地看着陆兰霁,随即给了从后视镜里透过好奇的视线来的司机一个眼神,让司机慢点开,然后又道:   “那个明景.........就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到你为了维护他,甚至要和梁检昭动手?你就不怕梁检昭报复你?”   陆兰霁真正动手的原因其实不是这个,虽然有这个因素在,但导火索还是梁检昭说的那句“当小三也不道德”那句话,但陆兰妙还是撇开了那句,只当没听见,用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话问:   “你就这么喜欢明景?喜欢到甚至不怕被梁检昭报复?”   “........喜欢。”陆兰霁放在膝盖上的指尖用力攥紧,眼神偏执:   “我不明白.......他既然那么喜欢钱,他为什么不收我的钱?竟然跑去做夜场........呵。”   他水润发红的唇吐出两个字:   “.......恶心。”   陆兰妙看着他乌黑发沉的眼睛,觉得他真的有点像他妈,有时候简直带点精神病一样的偏执,怀疑他家是不是带点精神病的基因:   “既然觉得恶心,还要喜欢?”   “当然。”陆兰霁用力攥紧指尖:   “哥哥,你根本不懂........你不懂明景这个人,到底有多好。”   陆兰妙想到“明景”,片刻后认同地点了点头,道:   “他确实很吸引人。”   脾气好,性格好,说话语气还很温柔,重要的是情绪很稳定,整个人像是一株在冬日里飒飒而立的白杨树,永远坚定地屹立;又像是天地之间出鞘的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任由风雨如何飘摇,他自岿然不动。   在想“明景”的时候,陆兰妙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明则仙的画面。   说到后面,两张脸甚至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形容“明景”,还是形容明则仙。   送走陆兰霁之后,他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   高架桥上迈巴赫的灯光折过车窗,照亮了陆兰妙略显落寞的眼睛。   他指尖抵着太阳穴,手中的手机屏幕微微亮着。   指尖轻动,又忍不住点开和明则仙的聊天,他与他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个小时之前。   明则仙没有回复他。   陆兰妙莫名有些生气。   他用力戳了戳明则仙的头像,等到系统显示自己拍了拍明则仙的时候,又做贼心虚地退了出来。   他还以为明则仙不会回他了,但没想到几分钟之后,明则仙又回了一个“?”过来。   陆兰妙想矜持一会儿再回复明则仙,但又怕矜持完后明则仙又不回他了,于是道:   “刚才在干什么?”   明则仙这回回复的很快:   “在送蛋糕,才下班。”   陆兰妙说:“这么辛苦?”   明则仙又回:“是啊,要养家。”   随即又发了一个表情包过来。   看着上面略显年代感的鲜花酒杯表情包,陆兰妙嘴角情不自禁泄露的一丝笑,意识到后又赶紧收回。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明则仙可能也去忙了,没再挑起新的话题,陆兰妙想了想,又开启新的话头:   “明则仙........你的儿子,是不是叫明景?”   明则仙似乎是有些惊讶,聊天框上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反复复地出现又消失,片刻后,明则仙才又发了一句话过来:   “你怎么知道?”   这五个字一出,陆兰妙就基本可以确定,今天那个送蛋糕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是明景了。   他没有陆兰霁这么好的包容能力,加上明景又是陆兰霁的男朋友,他就算再喜欢“明景”,也得放弃。   可——   回到家里的当天晚上,陆兰妙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面朝下,脖子被人掐着压入枕中,陆兰妙看不清男人的面庞,只能感觉到那动作带着些许粗暴,还有垂下头来轻吻他时那带着些许刺痛的胡渣。   他像是河里的浮萍,随着波浪的摇晃,不断起伏。   在大浪即将要攻过来,将他全面吞噬的那一刻,恐惧和快乐的感觉夹杂着流经四肢百骸,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连带着大脑也一片空白,他用力攥紧床单,失声喊出一个名字——   “明则仙!”   砰——   陆兰妙一个翻身,激动地摔下了床。   他趴在地上,双眼从失神涣散到逐步凝聚,恢复了神志。   直到反应过来自己摔下床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喊了谁的名字,脸色登时变的铁青。   可梦里那充满快感的酥麻余韵还充斥在四肢百骸,陆兰妙浑身发软,转头掀开被子,片刻后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浑身一僵,脸色铁青。   他一边不受控地回忆着梦里的画面,一边又厌恶憎恨自己。   陆兰妙,你在想什么?!   你竟然会看上一个比你大二十多岁的大叔,还让他出现在你梦里?!   吃点好的吧!你也真是饿了!   陆兰妙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没有谈恋爱了,得了实心疯了。   等缓过劲儿来之后,他才缓缓地从地面上爬起来。   地上铺了地毯,又有被子缓冲,他从床上摔下来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多疼,只是神经被摔的有些麻。   他慢慢坐回床头,双目失神呆滞,虚虚地看向不远处,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梦里的感觉是真实的,梦外的心动也是真实的,陆兰妙强迫自己不再去回想和明则仙的初见,而是反复回忆昨天和“明景”在珍珑别墅遇见的场景。   他想,我应该还是喜欢明则仙的儿子明景的。   只是因为明则仙和明景长的太像了,他就是喜欢那一款的,所以他才会不受控的想到明则仙。   梦里和现实都是相反的,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那个大叔呢,他又没有恋父癖.......他还是喜欢那具新鲜又年轻的**,也就是明景——   对,他之所以会想到明则仙,是喜欢和明则仙有着相似相貌的明景。   在心里把自己洗脑pua成功之后,陆兰妙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他没有再管昨天晚上那个梦,心里只见它当做黑历史,压在心里谁也不告诉。   他现在只明确一件事,那就是.........他和自己的亲弟弟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陆兰妙很清楚自己不是随便会放弃的类型,毕竟“明景”的长相实在太合他心意,连性格也很好,光是那天“明景”仰头对梁检清打手语交流的画面,陆兰妙都觉得自己能把“明景”那个时候的温柔眼神记一辈子。   如今陆兰霁和明景还疑似分手了,只不过分的不够干净彻底,藕断丝连........   怎么办,他要在这种情况下去追求“明景”吗?   正在纠结万分的时候,陆兰妙又习惯性地低下头,点进明则仙的聊天对话框,思考许久之后,才试探性地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明则仙,你可以.......把你儿子明景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明则仙回复的很快:“可以。不过你要他的联系方式做什么?”   陆兰妙想了想,随即道:“我弟弟最近好像是在和他谈恋爱,我想找他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明则仙那边短暂的没有了动静,片刻后,明则仙把明景的名片推了过来。   陆兰妙按照明则仙推送过来的名片点进去,添加明景为好友。   做完这个动作,他就下床去洗漱了。   他起床很迟,洗漱完都十一点多了,干脆坐下来吃午饭。   吃饭的时候,陆兰妙一直在注意明景有没有通过好友添加信息。   等到他快要吃完饭的时候,明景的好友信息才终于通过了。   陆兰妙见状,立刻放下筷子,踱步到沙发边坐下。   他下意识用唇咬着指甲,思索片刻后,才发送了第一条打招呼的信息:   “你好,我是陆兰妙。”   过了大概七分钟左右,明景回复了:“你好,我是明景。”   他回的速度很慢,搁一分钟才又回:   “你有什么事吗?”   陆兰妙开始撒谎:“你好,我是陆兰妙,是陆兰霁的哥哥。”   他的指甲在手机屏幕上删删打打,发出不间断的声响:   “你和兰霁.......分手了吗?”   一分钟过去后,明景回复了:   “分了。”   陆兰妙见状,心中狂喜。   他一把把手机丢到桌面上,高兴地站起来,跑到客厅的落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帘,任由太阳斜刺进来,暖洋洋地铺满他的周身。   太好了,明景和陆兰霁分手了!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明景了!   马上快要入春,阳光也变得温暖起来,洒满了桌面,折射出刺目的光——   “明华,把窗帘拉一下。”   明则仙放下明景的手机,对明华说:“哥哥的眼睛还在恢复期,不能接触电子设备和光,家里的窗帘尽量不要打开。”   “哦,知道了。”明华放下筷子,起身去拉窗帘了。   明景的眼睛现在虽然已经解了纱布,但还是不能触碰电子设备,只能看书,他的微信和**消息,都是明则仙帮他回的。   见明华把窗帘拉上了,明则仙才转过头,看向明景:   “明景,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还要爸爸帮你请病假吗?”   明景想了想,随即道:“我都可以。”   明则仙便道:“那下周爸爸再带你去医院复检,如果确定没问题的话,你再回学校上课。”   明景点头:“好。”   明则仙还想再说什么,明景的手机又抖动了几下,他拿起一看,是陆兰妙给他发了消息:   “你现在在什么呀?”   明则仙挑了挑眉,随即看向明景:   “儿子,有人找你,问你在干什么。”   明景手机里加了一堆追求者的号码,平时不是问他在干嘛就是问他吃了没,明景烦不胜烦,于是便随口道:   “你随便回一下吧。”   他不能长久用眼,视物久了还是很酸痛,便起身离开了:   “我先去躺一会儿。”   明则仙看着明景离开了,想了想便低下头回复陆兰妙:   “在吃午饭。”   陆兰妙几乎是秒回他:   “你下午有什么安排?”   明则仙回想了一下明景出院后的生活轨迹,便回道:   “看书,睡觉,发呆。”   陆兰妙发了一个“猫猫打滚”的表情包过来,片刻后道:   “下午可以出来见个面吗?”   明则仙还未来得及问为什么要见面,陆兰妙的消息就又弹了出来:   “明景,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明则仙:“.........”   明则仙:“?”    第22章   面前弹出一连串中文, 明则仙却好像看不懂一样,一脸错愕地看着手机屏幕。   他的大脑飞速思考着,但闭眼后只觉茫然, 心中不住想,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啊???   陆兰妙对明景一见钟情了???   什么鬼????   他们之前认识吗?什么时候一见钟情的.......诶不对,陆兰妙说他和陆兰霁是兄弟, 陆兰霁之前又和明景谈过,现在陆兰妙想和明景谈,那陆兰妙岂不是想撬他亲弟弟的墙角?   .......我靠!   想明白这一层关系,明则仙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但很快,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想一个问题——   陆兰妙喜欢明景,是明景故意让他喜欢上的, 还是是个意外?   明景的眼睛还在恢复期,开学之后他就去学校给明景请假了,他这几天都好好呆在家里没有出去,陆兰妙上哪对他一见钟情了?   难不成明景眼睛坏了还不老实,特意去偶遇勾引陆兰妙了?   也是, 陆兰妙看起来就很有钱.......   明则仙看过原文,知道明景一直是一个很有野心的“渣攻”, 从大学开始就知道怎么利用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来为自己谋利益,他当初能在短时间内就功成名就,和踩着白富美上位有脱不开的关系。   所以现在, 明景是打算踢了陆兰霁,改抱陆兰妙的大腿了?   正在明则仙思索的时候, 陆兰妙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直接给明则仙转了一千块钱,并附言:   “这是明天出来玩的路费。”   明则仙:“.......”   他想, 他儿子是有什么让接触他的人自觉给他爆金币的系统吗,怎么一个个都看上明景,上赶着给他转钱?   臭小子,命真好。   思及此,明则仙起来,踱步走到明景的房间里,敲响了房门:   “明景。”   明景眼睛不好每天都要睡午觉,都快养成习惯了,这会子迷迷糊糊的,听见明则仙敲他的门,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含糊应了一声:   “怎么了?”   明则仙隔着门对他说:“手机上有人和你表白,约你出去玩,你去吗?”   上个学期和明景表白的人十只手指都快数不过来了,最夸张的时候,明景一个晚上拒绝了三个告白,闻言他心生烦躁,直接把被子往头顶一遮,道:   “不去,冷死了。”   现在还未完全开春,天气还是有些冷的,但最重要的是,出去玩还要花钱,明景抠门惯了,当然不肯出去玩了。   见明景不乐意去,明则仙便低下头,将那一千块退回去,回复陆兰妙,说自己不去了。   陆兰妙见明景不肯出来和自己碰面,微微蹙了蹙眉。   他有些不开心,双腿搭在床沿,轻轻晃了晃,白皙秀气的脚腕碰在一起,片刻后用力往地上一蹬。   这男的,怎么就不开窍呢?   难怪陆兰霁为了他要死要活的,确实很难追。   因为难追,所以陆兰妙更起了些许好胜心。   一连几天的早安晚安和约见面在“明景”这里统统失效过后,陆兰妙对两个人之间毫无进展的关系感到丧气。   这么帅的男人搞不到手,陆兰妙是真的有点不甘心。   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对人动心表白,竟然被拒绝了?!   为什么?是他不够有钱吗?还是他不够漂亮?   不知道想到什么,陆兰妙眼珠一转,忽而计上心来。   他咬了咬牙,狠心下单买了一套女装,在舍友都离开,宿舍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做好心理建设,随即穿好低胸裙子,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随即穿好黑丝,对着镜子往下拍了一张。   他看着照片里的自己,脸颊微微发烫,纠结犹豫许久之后,才发给了明则仙,并附言:   “我这样穿,你喜欢吗?”   明则仙此时刚好在食堂吃饭,感受到手机的震动,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结果刚解锁明景的手机,就看见照片上的陆兰妙此刻正踮脚踩在宿舍的椅子上,刻意对着镜子露出修长的右腿,短的遮不住什么的蓬蓬裙底下是性感的黑丝,透出肉色饱满的大腿,再往里瞧,就是.......   明则仙:“.........”   他惊呆了,反应过来后,立刻将手机屏幕倒扣在桌面上,只觉心脏砰砰直跳。   明则仙一直没谈过恋爱,平时连片和图都不怎么看,每天脑子里想的就是要怎么搞钱,陆兰妙的女装图带给他的冲击力比黄图还大,他正值壮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几乎是立刻就起了反应。   好在初春穿的多,他赶紧将外套衣角往下压,埋头将剩下的饭菜吃完,才赶紧回到了宿舍。   员工有中午午休的宿舍,明则仙吃完饭回宿舍的时候,同住的人还没有回来。   他火急火燎地冲进洗手间里,关上门,等到确认周围没有人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地重新拿出明景的手机,给手机解锁。   理智告诉自己,他不能看,但陆兰妙那张图片带给他的冲击力太强,他纠结来纠结去,还是忍不住点进和陆兰妙的聊天记录里,想看一看陆兰妙刚才给自己发的图片。   但也许是陆兰妙自己发完图片后,又觉得有些羞耻,等到明则仙再度返回聊天框的时候,陆兰妙已经把刚才的女装图撤回了,连附言都撤回了。   明则仙:“........”   心里莫名有些失落是怎么回事?   他定了定神,将这阵失落定义为是自己太久没谈过恋爱的属于正常男人的悸动,思考了足足几分钟之后,他才小心谨慎地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不要这样了。”   他纠结要怎么说才能恰到好处地提醒陆兰妙又不伤他的自尊,手机上删删打打,一句话足足花了五分钟才编辑好发出去:   “做人,要懂得自尊自爱。”   陆兰妙:“.........”   他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等“明景”的话一出来,他登时有些无语,心想这个明景是清朝人吗?   他眼珠一转,片刻后,并不选择反驳,而是大着胆子给明则仙发过去一句话:   “那你觉得好看吗?”   明则仙莫名觉得陆兰妙有些“咄咄逼人”,见状,掌心出汗,下意识在大腿上擦了一把,明知不会有人进来,还做贼心虚一般环视一周,见舍友都还没回来,才低下头,犹豫着回复道:   “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   陆兰妙秒回:“所以你是觉得我好看咯?”   明则仙:“..........”   陆兰妙:“照片撤回了,你想看我本人吗?我可以当面穿给你看。”   明则仙:“..........”   他没见识过这样热情的陆兰妙,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殊不知陆兰妙看着他发出的几行省略号,大抵是猜到明则仙在慌张害怕和无措,一想到就倒在床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兰妙当然不会真的当面穿女装给明则仙看,一是他还没有和明则仙进展到那个程度,二是他也会害臊,刚刚的举动纯粹是想激“明景”一把,逼他多和自己说说话:   “好了,你看也看了,现在总该让我收收费了吧。”   明则仙:“.......收什么费?”   “这周六陪我出来玩吧。”陆兰妙说:   “我听说洪山区那边新开了一家欢乐谷,你陪我去玩。”   明则仙想了想,这周末刚好轮到他休息,周日要陪明景复检,所以周六他刚好有空。   而且他也想见一见陆兰妙,当着他的面告诉陆兰妙有关明景的事情,劝他别在明景这一棵树上吊死。   思及此,明则仙便答应了下来。   这事他没有告诉明景,打算当着陆兰妙的面说清楚。   见“明景”答应了,陆兰妙高兴地在床上滚了滚。   女装早就被他踢到床角的不知道哪个角落,但他现在没有心思管,满脑子都是见“明景”那天要穿什么。   他这厢精心打扮,周六那天,六点多就起来做造型、试衣服、配首饰、喷香水,明则仙则一觉睡到快九点才醒,睡眼惺忪间发现自己快要迟到了,匆匆洗漱完后,用洗发露沐浴露二合一快速洗了个头,随即随便套了个卫衣就往外走,走的时候发尾和脖颈都还湿着,出门就被冷风吹了一个激灵。   他见时间快要来不及了,点进支付宝里,领了一张五块钱的无门槛打车券,随即咬了咬牙,狠心直接打车,去往欢乐谷。   等到他下车的时候,陆兰妙已经站在欢乐谷门口等着了。   他手里拎着两杯奶茶,已经实现买好了门票,一边玩手机,一边抬头看,很明显就在等人。   周围有很多来往的大学生,很显然都是趁着周末出来玩的,陆兰妙等待的时候,就已经偶遇了一两个同班同学。   明则仙知道他在等“明景”,所以下车的时候硬着头皮,心里有些担心陆兰妙见是他来会生气。   但没想到,陆兰妙一见是他,眼睛便一亮,对他招了招手,随即便朝他走了过来。   明则仙见状,微微一愣,等到陆兰妙走到他身边了,他才紧张地开口道:   “是我。”   陆兰妙点头:“嗯。”   他的神情过于淡定,似乎并不惊讶会在这里遇到明则仙,明则仙刚才做好的担心自己会被责怪的心理建设瞬间好像个笑话一样,情不自禁微微一怔,反射性问道:   “你........好像并不惊讶?”   “嗯?为什么要惊讶?”陆兰妙好不容易把“明景”约出来,心情很好,将手中的奶茶递给明则仙,随即拉着一脸懵的明则仙就往欢乐谷走:   “走吧走吧,我们去玩好玩的。”   明则仙:“.........”   他满肚子想要对陆兰妙说的话都被天使之翼、跳楼机、过山车、风火轮等堵了回去。   他有点恐高,等从过山车下来的时候,腿都软了,差点趴在垃圾桶旁边干呕。   陆兰妙见他脸色煞白,坐在椅子上,手腕也在发抖,也被他吓了一大跳,赶紧去买了一杯水,给明则仙压压惊。   “你没事吧。”陆兰妙开始后悔带明则仙来玩了,顾不得其他的,伸出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明则仙的背,甚至还贴心地抬手给明则仙喂水:   “来,喝水。”   失重的眩晕感还犹在,明则仙感觉耳边嗡嗡作响,连陆兰妙在说什么都听不清了,只看见陆兰妙凝雪般的皓腕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紧接着,被拧开的水瓶就递到了明则仙的唇边。   明则仙有些不好意思被自己小了几岁的人当小孩子一样照顾,本来想抬手挥开,但他此刻晕的浑身发软,连抬手推开的动作都像是握住了陆兰妙的手,陆兰妙还以为他想喝水了,于是便微微仰起水瓶,而明则仙为了不让水瓶里的水漏出来滴落在自己的身上,只好仰起头,将矿泉水瓶里的水吞咽进去。   陆兰妙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倒水倒的又快又急,明则仙来不及喝水,只能抬手按住陆兰妙的手背,自己控制速度。   他的掌心很大,几乎能将陆兰妙的手完全包住,还有些粗糙,中指上还带着厚厚的笔茧,是长期的读书考证带给他的,磨过陆兰妙白皙柔滑的皮肤时,给陆兰妙带来微微的刺痛感。   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热意和痛感,陆兰妙情不自禁地手指蜷缩。   男人放在他皮肤上的触感很陌生,因为自从他的父亲在他八岁的年纪过世之后,他就很少会和男人近距离接触——   “明景”是第一个。   不知道想到什么,陆兰妙眸光微动,下意识转过头,入目便是明则仙喝水时不断滑动的喉结。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   他的喉结很小,并不明显,手也很小。   不知道为什么,陆兰妙看着“明景”,忽然有些羡慕“明景”的喉结,甚至觉得“明景”的喉结很性感。   他的父亲已经过世十多年了,家里有关父亲的照片和遗迹也都被他的母亲藏起来了,他早就记不清有关父亲的容颜和音容笑貌,甚至对父亲的死,也并没有觉得很难过,只是想起来的时候,还记得有这样一个人在。   他不喜欢他的父亲陆责,因为他的父亲在母亲孕期的时候,出轨了母亲最好的朋友。   他长大之后,基本很少见到陆责。   因为陆责在外面搞外遇,所以回家的机会很少,记忆里为数不多的父母双亲都在场的画面,还都是以互相指责和吵架作为记忆点的结尾,父亲摔门而去的声音,为这段并不完美的童年画上句号。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失去父亲的遗憾在作祟,看着别人的父亲,陆兰妙有时候也会想自己的父亲要是还在,会是如何。   一遍遍地回忆,一遍遍地在记忆里对死去的父亲进行美化,陆兰妙恍惚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把他抱起来时有力的臂膀、宽阔的胸膛,还有笑起来时低沉复有磁性的嗓音,以及.......笑起来时微动的喉结。   即便他知道他的父亲并没有现在回忆起那么完美,即便他知道他父亲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心人渣,但他也依旧还是会忍不住去幻想,如果他父亲还在会是个什么样子。   看着陆兰霁这副任性又骄纵、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他就知道,陆责一定对陆兰霁不错。   事实上也确实不错,陆责死之前就立下了遗嘱,把他婚前的大半财产都转移给了陆兰霁的母亲和陆兰霁,而陆兰霁的母亲本身也是世家小姐,有了这些财产之后混的更是风生水起,把陆兰妙的母亲气的咬牙切齿。   陆兰霁是被陆责当作心爱的孩子疼爱过的,而陆兰妙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的纵容和疼爱。   他为数不多从陆责身上得到过的温暖还都是陆责心情好的时候,偶尔施舍给陆兰妙的,大多数时候,他对陆兰妙的态度都像是对陆兰妙的母亲一样,冷漠且无情。   他不喜欢她,更不喜欢她的孩子。   俗话说,越得不到越想要,陆兰妙虽然从小没有谈过恋爱,也很少对人动心,但如果他想要谈恋爱的话,他还是下意识倾向于选择比自己年长的男性。   他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他莫名就喜欢比他年长的男性身上的沉稳、淡定,以及他们身上因为经历过社会的磨砺,所以就算遇到大风大浪,也不会惊慌失措的冷静。   他虽然已经二十岁了,早就成年了,但心里像是还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小孩,渴望比他年长的人的关注和.......疼爱。   就像是人长大后总想要得到童年没有得到的东西,来弥补小时候的自己,可陆兰妙想要的物质他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只有像是陆责那样年纪的年长者的关注和疼爱,他得不到。   如果是陆责现在死而复生,忽然对他展露父爱,陆兰妙会觉得很恶心,但有时候明则仙面对他时,偶尔流露出的属于年长者对他的宽容和忍让,他却很乐意照单全收。   是了,宽容和忍让。   陆兰妙咂摸出这两个词。   陆兰妙接触过很多人,很多人都因为他的脸或者家世,表达了宽容和忍让,但明则仙对待他的态度却要更加不同。   明则仙比他年长,却又不会像陆责或者母亲那样,对他进行训斥或者说一些大道理;也不会像平辈那样,相处起来只有彼此一眼能看透的单纯。   明则仙身上,有很吸引陆兰妙的复杂气质,才会让陆兰妙主动注意到他。   明则仙身上,既有年长者的沉稳,又有年轻人的青春朝气;既有丰富的社会阅历,又有浸泡在书卷里的单纯;既有明白社会规则的世故圆滑,又有坚持尊严的铮铮铁骨。   陆兰妙看不透明则仙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经历造就了明则仙的气质,他好奇,想要探究,却又因为两个人直接巨大的社会阶层鸿沟和相差二十岁的年龄,而情不自禁退缩退却。   所以他并不肯打心底里承认自己对明则仙有特别的关注,转而对上和自己相同年纪的明景时,才能放心地表达了喜欢。   起码,这不需要面临任何的道德枷锁和社会舆论,毕竟明则仙比他大了二十多岁,有家庭有老婆,难不成陆兰妙真的要承认自己喜欢上了比自己大这么多的还有老婆儿子的老男人,然后心甘情愿地给明则仙做小三?   而陆兰妙又莫名觉得,他能从“明景”的身上看到和明则仙相似的影子,也许因为是父子的缘故,他觉得“明景”真的很像明则仙。   说话的语气像,笑起来的眉眼像,只不过明景要比明则仙更瘦,身材更好,身上散发出的也不是酒味,而是淡淡的洗发水的清香。   陆兰妙莫名很喜欢“明景”身上散发的淡淡的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的香味,闻到就莫名很踏实。   他盯着明则仙的喉结,鼻尖能问道“明景”身上淡淡的香味,忍不住出了神,思绪飘远。   明则仙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实在喝不动了,就用了点力,将陆兰妙手中的水瓶放下。   他喘了一口气,冰凉的水液进入胃中,他总算能缓过来。   下一次,打死他也不会再去欢乐谷玩这些项目了。   毕竟他刚刚坐上过山车时,发现周围大多数都是大学生,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他转过头,正想对陆兰妙表示方才给他买水的谢意,但刚抬起眼,就看见陆兰妙出神地看着自己,片刻后,陆兰妙甚至还抬起手指,轻轻碰了碰明则仙的喉结。   明则仙:“......”   他不知道陆兰妙为什么会突然伸手摸他的喉结,有些疑惑,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近距离地安静对视着,丝毫没有发现,不远处,正有个人拿着手机,对准陆兰妙和明则仙,拍下了一张照。   霍云琅没有想到今天出来玩也能遇到陆兰妙,他先是远远地拍了一张明则仙和陆兰妙的侧脸照,发给了梁检昭,随即道:   “检昭,你看那个人,是不是陆兰妙。”   他因为怕被陆兰妙发现,所以站的远远的,一边发送照片一边打字发给梁检昭,饶有兴趣的八卦:   “你看他平时装的清心寡欲、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模样,私下里也和男人一起出来玩......啧啧啧,你看他看男人的那个眼神........”   梁检昭才从陆兰霁身上吃了亏,现在正是记恨陆家人的时候,还在想方设法整陆家人,霍云琅的照片,简直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眼珠一转,见状,唯恐天下不乱地将照片发给了陆云霁,势要给陆云霁添堵:   “这是不是你哥?”   他说:“没想到你哥表面上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私下里也.........”   也什么他没有明说,只发了一段省略号让陆兰霁意会,而陆兰霁原本并没有将他的挑衅放在心上,直到他因为好奇心将图片放大,看到了明则仙那张和明景有着百分之九十相似的侧脸。   因为离得太远拍的,所以照片并不清晰,但那熟悉的眉眼,依旧让陆兰霁心头猛地一跳。   他努力将照片放大,可照片越大就越糊,陆兰霁看不清楚,越看不清越恼羞成怒,最后愤怒地把手机砸了。   他坐在沙发上,胸膛起伏片刻,可手机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样,始终没有熄屏,只有钢化膜裂开了,从与地面的撞击处一路延伸,密密麻麻,将明则仙的侧脸覆盖住。   最后,陆兰霁深呼吸几次,用力喘了一口气,直到命令自己平静下来,才抖着手,重新捡起了手机。   明则仙的容貌已经被钢化膜的破裂处遮盖,看不清了,但陆兰霁将照片放大,却准确地捕捉到了他身侧拿着的手机。   手机是最新上的,刚上市的时候抢都抢不到,巨大的圆形镜头所以被容易认出来品牌型号,明景选的手机颜色也很小众,陆兰霁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手机。   是......明景的手机。   难怪,他最近对自己爱理不理,原来是勾搭上了哥哥.......   这么多天的冷落和疑惑终于有了解答。   陆兰霁不愿意在心里承认明景就是这样一个见钱眼开的人,但他也知道明景同意和自己在一起就是为了钱,假如有一天明景不要钱了,和他分手,那一定是——   瞄准了比他更有钱的人。   陆兰霁气地浑身发抖。   他猛地站起来,从柜子里掏出了另一部手机,用新办好的卡,给明景拨去了电话。   他已经被明景拉黑好几个电话号码了,但他总会想办法办一张新的卡。   就在明则仙和陆兰妙彼此对视,气氛越来越暧昧,两个人的脸也越靠越近的时候,一阵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猛地打破了逐渐浓稠的空气。   感受到了掌心的震动,明则仙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陆兰妙之间的距离已经到了正常的社交范围之外。   他赶紧向后退去,随即略显慌乱地低下头,没有再看陆兰妙,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接起了陆兰霁的电话,强作镇定。   “你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没有自报家门,而是用一种咄咄逼人的语气质问明则仙,逐渐抬高的激烈嗓音从手机里漏出来,让与明则仙靠的极近的陆兰妙,都听出了这是自己弟弟陆兰霁的声音:   “说话!”   明则仙被这劈头盖脸地质问问蒙了,都快忘了自己拿着明景的手机,张了张嘴,下意识就要开口回答,但一旁的陆兰妙听着陆兰霁的话,心里却很不舒服。   他心想,明景早就和陆兰霁分手了,还有什么资格和立场质问明景现在在哪里?   “我在欢乐谷......”周围有点吵,明则仙只能压低声音老老实实地回答,正当陆兰霁又问明则仙和谁在一起的时候,陆兰妙心中的不爽又再度涌了上来。   他忽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拿着电话,歇斯底里地问自己的父亲陆责在哪里,而自己那时候只能抱着玩偶,一脸无措地站在门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他当时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总是不回家,现在想来,那时候的陆责,应该是在陪着陆兰霁和他母亲吧。   想到这里,陆兰妙的眼睛忽然一暗,一阵难言的针对陆兰霁的恶意忽然涌上心头。   他看着“明景”,忽然身体前倾,掌心搭在明则仙的身上,轻轻凑过去,在明则仙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张嘴含住了明则仙的耳垂。   湿热的触感从敏感的皮肤传来,明则仙没有防备,身体猛地一颤,啪嗒一声,手机已经掉落在地。   他不敢相信陆兰妙对他干了什么,僵着脖子,几乎不敢转头,任由掉在地上的手机传出陆兰霁急促的说话声,而他的注意力则完全放在了陆兰妙故意吹进他的耳朵里的温热吐息上,心神也被陆兰妙牢牢占据,不能移动分毫:   “别理他,他就是个只会装模做样的疯子。”   “我比他更漂亮、更有钱........”   他的声音带着丝丝缕缕的蛊惑,像是有生命那般,强行钻进了明则仙的心里,深深扎根时带着酥麻的痒意,令明则仙不受控制地动了动喉结,用力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指尖。   天地之间的喧嚷在此刻统统都消失不见,唯余陆兰妙落在明则仙耳边的一字一句,刹那间分外清晰:   “你别爱他........爱我好不好?”    第23章   明则仙猛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料到陆兰妙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几乎有些错愕地看着陆兰妙,下意识用掌心捂着耳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兰妙, 片刻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的时候甚至差点把明景的手机落下。   他走的太过于匆匆,直到打车离开的时候, 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把陆兰妙落下了。   可能是自己刚才的表情太难看,陆兰妙竟然也没有追来,只是等到他坐上车之后,才给他打来一个电话。   明则仙慌得不敢接,手一抖,竟然直接给挂断了。   此时途遇一个大转弯, 司机为了躲避来车一个大转弯,明则仙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机上,没有防备,头装在车玻璃上,疼的差点叫出声。   余光里看见窗户倒映出明则仙自己煞白煞白、冷汗涔涔的脸, 明则仙敢说自己刚穿越到这个小说世界来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狼狈过。   .........怎么会这样呢?   明则仙想, 自己这次是来替明景拒绝陆兰妙的——   明景虽然是他的儿子,但在小说里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伴侣,明则仙不希望他会步明华的后尘。   可也许是陆兰妙拉住自己的手的动作太过于自然, 和自己说笑时的气氛太融洽,以至于让明则仙竟然忘记了自己来时的目的。   明则仙将五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 用力拉扯,企图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思考现在发生的事情。   所以说, 陆兰妙现在是喜欢明景,但把他错认成了明景,甚至还和他表白了?   迟来的理智终于姗姗来迟,明则仙终于将这件事理顺了之后,登时有些尴尬。   那既然......陆兰妙喜欢明景,却亲了自己,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觉得很尴尬?   明则仙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他自己都要尴尬地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早知道自己今天就不该来的。   他管什么闲事呢,毕竟明景都这么大了,应该也有选择自己爱人伴侣的能力了,他只能保证教育好明景,让明景在对待伴侣的过程中不做坏事,但不能阻止别人喜欢明景。   明则仙想,是他错了。   他没有替自己的小孩选择未来伴侣的资格和权力。   他只是明景的父亲,但不是仗着看过小说所以自认为拥有上帝视角、试图掌控明景人生的超级自大控制狂。   他没有当过父亲,很自然地就走入了教育的误区,自认为要当好一个父亲,就要将孩子人生中所有越轨的行为强行掰正,甚至连每一个进入孩子人生中的人都要无比警惕、认真筛选、斤斤计较,却没有孩子本身就拥有思考的能力,拥有选择与想要深交的人相识的资格,拥有从各段人生经历体味感悟的权力。   他该做的是保护、引导、教育、循循善诱,而不是专制、控制、排外、自以为是,错误地做出自认为对孩子好实则让所有人的正常生活轨迹都偏移的事情。   明则仙认真地反省了自己。   当晚饭后,他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明景。   “有个人一直在追求你,我本来想替你拒绝他,但后来想想,我应该没有这个资格。”   明则仙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推还给明景,   “之前一直拿着你的手机是因为比较方便挂号拿药,还有怕班级上有什么消息漏了来不及通知你。但我想了想,还是由你自己收着你的手机吧,毕竟你有你自己的隐私。至于那个追求者........你是要接受还是拒绝,都由你自己做决定,我还是不插手了。”   明景闻言,有些诧异地看着明则仙。   他思考了片刻,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好。”   他伸出手,把手机拿了回来:   “他和你说了什么吗?”   他并没有问明则仙那个人是谁,或者他本身也就不在意:   “你怎么回复的?”   “我......没来得及回复。”明则仙没说陆兰妙在欢乐谷亲自己的事情,一方面是这种事情在自己儿子面前说起来尴尬,另一方面是怕明景对陆兰妙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毕竟这完全是自己的问题不是陆兰妙的问题:   “追你的人叫陆兰妙,应该是陆兰霁的哥哥。他就说他对你一见钟情了,他喜欢你。”   “........哦。”明景应该是习惯了旁人的告白,所以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反应,但听说那个对他表白的人是陆兰霁的哥哥时,还是微微挑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这样啊。”   许是从小到大接受的好感太多,明景从来不会因为旁人的爱慕或者好感沾沾自喜,他像是一条情感已经枯竭的河流,旁人投来的爱慕如同绵绵细雨,早就在如同烈阳般严酷的生活重压下被烤干了,令他无暇顾及。   明则仙看他,纠结半晌,才道:   “明景.........”   他犹豫了很久,对上明景疑惑的眼神,内心慢慢措辞:   “其实下午.........替你去见了你的那个追求者。”   明景掀起眼皮,静静地看着明则仙,几秒后“哦”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我本来想帮你拒绝他,但是我后来想,这事还需要你自己做决定。”   明则仙在心里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替你去,是我的问题。”   明景似乎很意外他会道歉,微微瞪大眼睛,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他对上明则仙的视线,片刻后微微低下头,偏过头躲开了。   墙上的秒钟一分一秒的过去,咔哒咔哒,随着明景的沉默,周遭的气氛也变的沉凝下来,只留明华在厨房一边唱歌一边洗碗的声音,很久,久到明则仙以为明景生气的时候,明景才哑声开了口:   “为什么道歉?”   他说:“我把手机交给你,就是允许你替我回复。”   因为指尖的攥紧,大腿上的布料皱了起来:   “毕竟你是我爸爸,我是你的小孩,不是吗?”   这是明则仙穿越过来之后,明景第一次当着明则仙的面承认他是他的爸爸,明则仙反应过来后,猛地站了起来,椅子撞在柜子上,发出“哐当”的一阵响,直把明华都吓了一跳,不再唱歌了,关心道:   “爸爸,怎么了?”   “...........没事。”明则仙又坐下了。   他看着明景,明景也看着他,半晌,明则仙抿了抿唇,紧张的情绪也在明景的话里逐渐缓和下来。   他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身体靠在餐桌边,看着明景,想了想,道:   “可是你已经成年了。”   他说:“如果你还像明华那样,没有成年,我是你的监护人,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行为,在法律上我都可以代理、为你解决。”   “可........现在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明则仙真诚地和明景反省自己,说:   “是我的错,是我还把你当作了和明华一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   明景看着明则仙黝黑的眼睛,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呼吸稳定起伏,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好久,就在明则仙以为明景是在积攒怒意的时候,明景才冷不丁道:   “成年之后,我........就不是爸爸的小孩子了吗?”   言罢,他没有再管明则仙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直接站了起来,走进了房间里。   他手里一直攥紧着手机,低头时,上面似乎还带着明则仙掌心的体温和淡淡的沐浴露味道。   明景把手机拿出来,并没有按亮,这是将手机抵在鼻尖处,闭着眼睛,许久,才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这是明则仙第一次对他道歉。   明景想,自己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   第二天复检的时候,父子俩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昨天的事情。   到医院之后,医生说明景的眼睛恢复的不错,可以使用电子设备了,就是要注意使用频率,要多出去走走,看看绿色。   “知道了,谢谢医生。”   明则仙很高兴,手掌放在明景的肩膀上,   “我们会注意的。”   明景听到明则仙说话,下意识抬起眼睛,看了明则仙带笑的眉眼,片刻后低下头,没有出声,任由明则仙将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明天就去上学好吗,刚好是周一。”   明则仙和明景准备搭地铁回家:   “明天需不需要我陪你去学校销假?”   “不用了,我自己会处理。”明景刷码进站:   “之前是因为看不见才需要你帮我请假,现在我能看见了,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不麻烦。”明则仙说:“何况你可以随便麻烦我。”   明景轻轻哼了一声,看起来对这句话并不在意,但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却泄露出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晚上明则仙又去市场买了几只虾,做了鲜虾粉丝,味道很好,香到明华对一桌子的菜风卷残云,差点把盘子舔干净。   他吃没吃相,明景吃饭姿态就很好,拿着碗筷,不紧不慢、不急不徐地吃,再饿也不会抢饭吃,做出狼吞虎咽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和爷爷相处的时间长的缘故,明景被曾经是特级教师的爷爷教的很好,吃饭和动作都透着一股文邹邹的劲儿,但因为脸长得太像明则仙,表情和五官看起来有些凌厉的俊秀,所以经常让人觉得他有点凶。   吃完饭后,明则仙去房间里替明景收拾行李,明景洗完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明景蹲在地上给他折衣服,随即整齐地叠进行李箱里。   明景见状,擦头发的动作一顿,随即在椅上坐了下来,对明则仙道:   “待会儿我自己来收拾吧。”   明则仙说:“没事,你也没几件衣服,不费事。”   明景说:“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你拿我当残废了?”   明则仙把最后一件衣服叠好,闻言动作一顿,随即盖上行李箱,站起身,低头看着明景,笑:   “我拿你当我的小孩。”   明景:“..........”   他垂下头,把吹风机插好,随即默不作声地吹起头发来。   没一会儿明华进来拿衣服去洗澡,见明景眼睛发红,有些疑惑:   “哥你眼睛怎么了?这么红?”   明景关掉吹风机,放在桌上:“洗你的澡去。”   “.........哦。”明华莫名被哥哥凶,但已习惯,抱着衣服就去洗了。   兄弟两个人挤在床上又睡了一夜,等明景醒来的时候,明则仙又去上班了,明华则去上早自习了。   桌上放着准备好的包子和豆浆,是明则仙和明华留给他的,豆浆瓶子底下还压着一叠钱,明景数了数,见有一千,就抽出八百放在了明华的枕头底下,随即关门离开了。   他上午没课,到学校的时候先去了宿舍,宿舍的人要么在打游戏要么还在睡觉,见明景回来,舍友们都有些诧异:   “明景,你回来了?”   “嗯。”明景没说自己干什么去了,简单应了一声,就准备收拾东西去自习。   “哎。”舍友脚一蹬,滑倒明景的身后,伸出手拍了一下明景的腰,被转过来的明景瞪了一眼:   “景儿,你这几天看校园的论坛了吗?”   “没看,烦不烦。”明景知道学校有论坛,但他很少看,觉得无聊且浪费时间,上面不是在捞人就是在表白,他刚开学就被挂了论坛,现在已经对论坛敬谢不敏了:   “别碰我腰,痒。”   “我建议你去看一下。”舍友周率青道:   “宝贝景儿你可真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三天两头被挂,比明星还出名了。”   “我不看。”对于舍友的爱称,明景已经懒得去纠正了,但依旧拒绝看,把英语练习册放进了书包里:   “无聊。”   “这回真的要看。”周率青说:“论坛上前几天有个陌生id,说你被金主包了,还放出了你和金主的照片。”   明景没当回事:“p的图。”   “唉,说到那个图,我觉得照片上人的五官真有点像景儿,而且不像是p的。”舍友邹杨声道:   “景儿你还是去看看论坛吧,那个人说了挺多的。他还扒出你上个学期才申请贫困生,结果用的手机是最新款的,肯定是被金主包了。”   明景:“...........”   他拉书包拉链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用力攥紧了包带。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暗害”他,但明景没兴趣知道,也不想为这种人浪费心力。   他将耳机放进耳朵里,随即打开蓝牙联上BBC练英语听力,然后背起书包,面无表情地出去了。   他下楼的时候准备扫码骑一辆共享单车去西区图书馆,但刚走到共享单车前,正打算低头扫码,一个阴影就从侧面投到了他身上。   他下意识转过头去,想看看是谁来,结果刚掀起眼皮,就看见陆兰霁双目通红地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水汽。   他有些诧异:   “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句话还未说完整,陆兰霁就猛地扑了过来,踮起脚尖,恶狠狠地吻上明景的唇。   明景吃痛地仰起头,嘴唇在陆兰霁的故意下被咬破,腥咸的血液流进舌尖,在彼此的唾液交换中变的愈发明显。   明景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强迫他,见状眼神微沉,用力推开了陆兰霁,顺带摘下了耳机:“你发什么疯!”   明景说:“这里这么多人!你还要不要脸!”   “我要脸,你要脸吗?!”陆兰霁对明景又爱又恨,心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一方面想彻底毁掉明景,他得不到别人也别想要,一方面又舍不得明景就这样消失,只能通过某种极端的举动在明景的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你在BLUELIFE陪金主的时候怎么不想到要脸了!”   明景:“.........”   明景:“?”   他简直莫名其妙的:   “什么BLUE.......LIFE?”   “酒吧!”陆兰霁气地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明景咬碎了生吃了吞进肚子里,让任何人都无法占据觊觎:   “就是你和你金主在一起玩的时候,被人拍到的酒吧名字!”   “你神经吧,我都不知道有这个酒吧。”   明景说:“你到底在说什么?给你十秒钟,深呼吸,冷静点再和我说话。”   陆兰霁:“........”   明景用命令式的口气和陆兰霁说话,说明明景真的生气了,陆兰霁站在原地,用力喘了一口气。   等到陆兰霁脸上的表情没有那么狰狞恐怖了,明景才道:   “说,什么BLUELIFE?莫名其妙的,咬的我很痛。”   陆兰霁闻言,心也有点痛了,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作为,但明景开了口,他只能低下头,把论坛上发的明景在BLUELIFE的照片调出来,放大给明景看:   “你看,就是这张!”   明景凑过去看。   图片上拍的很模糊,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沙发上坐着的人脸上,将被坐大腿的人拍的严严实实,但坐大腿的人侧脸都是被拍到了——   那五官,确实很像明景。   明景自己乍一眼看都愣了一下。   他收了脸上的漫不经心,将照片放大,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才判断出照片上的人是谁。   “........呵。”   在意识到照片上的人是谁的那一刻,明景的嘴角泄露出一丝冷笑。   明华,好样的,竟敢私下里去这种鬼地方,等晚上他回家,看他不打断他的腿。   “...........是不是你?”   明景的冷笑让陆兰霁心里莫名有点没底,但还是忍不住追问,只求一个让他满意安心的结果:   “是你吗?”   “不是。”明景把图片缩小,道: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他瞬间就反客为主,一句话把陆兰霁说愣了,呆滞地站在原地。   “因为一张似是而非的照片,就怀疑我。”明景偏头看他,继续问:   “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连我的脸也认不出来?”   他说:“看起来也没有多爱........是吗,陆兰霁?”   陆兰霁快被明景说哭了。   他快步上前几步,用力抱紧明景的腰,仰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明景,委屈地瘪嘴:   “哥哥,我错了,对不起........”   “说了别叫我哥哥。”明景伸出手,把陆兰霁的双臂拉下去:   “别烦,松手。”   他说话的语气很冷静,脸上也没有多少表情,陆兰霁见状慌了,仰起脸想要去亲明景,被明景按着脑袋压住,不让乱动:   “陆兰霁,你这个人真是.........”   陆兰霁屏气凝神,等着明景的下一句话,但许久过后,才听见明景说:   “下次别这样了,嗯?”   他没说下次别这样是别随便怀疑他还是别随便亲他,或者是别叫他哥哥,陆兰霁不懂,也不想深入地去想,只想现在抱住明景不撒手:   “好。”   他说:“我错了,对不起。”   明景说:“这么没诚意的道歉,我拒绝接受。”   陆兰霁马上掏出手机给明景转钱,一边转钱还一边嘀咕道:“我给哥哥钱,都给哥哥。”   他本来想把全部钱都转给明景,结果这几天以为明景和陆兰妙搞上了,借酒消愁加上报复性花费又花了不少,转到明景的账户时只剩两万八了。   明景冷眼看了一眼,继续照单全收。   他乐得陆兰霁给他花钱。   毕竟刚才被他咬了一口,收点损失费不过分吧。   见明景没有拒绝他的钱,陆兰霁破涕为笑,又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挽明景的手,小声道:   “哥哥去哪?”   “啧,”明景不喜欢他叫自己哥哥,有些不耐,但刚收了钱又不好发火,只敷衍道:   “去图书馆。”   “那哥哥别骑共享单车了,我的车就放在宿舍楼后面,我载哥哥去西区。”   陆兰霁说。   明景思考几秒:“那不是还得找停车位。”   “没事的,哥哥我会找的嘛,你下车直接进去就好,记得给我留个位置。”   陆兰霁这下又不发疯了,逐渐正常起来:   “哥哥,好不好嘛。”   “随你。”有人给自己当司机还不收钱,明景自然愿意:   “走。”   坐上陆兰霁新买的凯德雷ESCALADE,明景伸出手,敲了敲车门:   “你又买车了?”   “嗯嗯,妈妈给买的,才一百多万,可便宜了。”陆兰霁启动车子:   “我想开我那辆帕加尼huayra,但是妈妈说太张扬了,不让我开到学校。”   明景心想,啥是帕加尼huayra?   他只知道爱玛和雅迪。   正准备拿出手机来百度一下,忽又闻陆兰霁说:   “哥哥,那个论坛上的人p图造谣你,要不要我帮你查一下他是谁。”   言下之意,是有人开盒明景,陆兰霁也想报复回去。   明景知道这图不是p的,想了想,道:“不用,图是真的。”   陆兰霁猛地一踩刹车,明景差点被晃出去。   “认真开车啊。”   明景道:“注意车速好吗。”   陆兰霁哪有心思管什么车速,满脑子都是明景说的图片是真的的话,没拉着明景一起撞墙上殉情已经算是很有自制力了:   “不是p图?那照片上的人真的是你?”   “说了不是,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明景说:   “乖,看前面,别看我。”   陆兰霁不情不愿地收回视线,继续开车:   “那照片上的人是谁?”   明景闻言眯了眯眼睛。   他在考虑把照片上的人说出去和隐瞒之间犹豫了几秒,但看着陆兰霁这副疯疯癫癫不太正常的样子,又怕隐瞒下去陆兰霁会继续纠缠,于是道:   “我今天告诉你的事情,你要保密。”   “恩恩。”陆兰霁这时候又听话了:   “哥哥你说。”   “说了别看我看前面,减速,没注意红灯吗?”   明景说:“不行我下车了。”   陆兰霁只好把黏在明景身上的视线收回来:   “好,我不看了。”   明景伸出手,捏了一把他的耳垂,随即道:   “一直听话多好。”   言罢,他也不绕圈子,直接道:   “其实,我家里,还有一个弟弟。”   “........啊?”陆兰霁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毕竟明景对自己家里的事情,口风都很紧,他家里几口人父母是干什么的都瞒的死死的,陆兰霁也才和他交往不久,什么都不知道,明景一开口,陆兰霁就有些吃惊:   “亲.......弟弟吗?”   “嗯,亲的,同一个爹生的。”明景说:   “和我爸........也就是和我长的很像。”   陆兰霁抿了抿唇,忽而有些嫉妒:   “所以,你一直不肯我叫你哥哥,是因为有一个亲弟弟,对吗?”   只有他这个亲弟弟,才能叫他哥哥,是吗?   明景忽而眯了眯眼睛,随即姿势懒散地往后靠进座椅之中,伸出手,随意又敷衍地摸了摸陆兰霁的耳垂,像是在安抚,但却又并没有否认:   “行了,别噘嘴了,一股酸味,晚上我吃饺子就看着你吃。”明景说:   “不信的话,抽个时间我带你见见他。”   陆兰霁只好收了脸上的不高兴,道:   “好。”   毕竟这是明景第一次和他介绍自己的家庭成员,陆兰霁还是很想见见的,不会这么不给明景面子:   “那........弟弟叫什么名字呀?我见面的时候,好有个准备。”   明景抱臂坐在座椅里,闻言用鼻子轻“哼”了一声,心想这有什么要准备的,但还是回道:   “叫明华,华丽的华。”   “明华,明华。”陆兰霁默念两遍,把这个名字记下,随即认真道:“我记住了。”   他说:“那下次见面,我可以让他叫我嫂子吗?”   明景:“..........”   他斜睨陆兰霁一眼,只道他是在求名分,并不搭腔也不上钩,只是闭上眼睛,感受到车内的木兰香氛萦绕在自己的鼻尖,冷笑道:   “你让他叫你爸都行。”   陆兰霁:“.........”    第24章   明景下了车。   陆兰霁将车停好, 随即跳下来,锁上车门,快步跟上明景的步伐。   明景很高, 后背挺拔笔直, 身高一米九左右,腰以下是映入眼帘的无法忽视的又长又直的腿, 走起路来带着风,陆兰霁比他矮一些,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他。   陆兰霁用力喘了一口气,跑到明景边上,顺势挽上明景的手臂。   明景比他高了不少,似乎是察觉到陆兰霁的动作, 微微偏过头,斜睨了陆兰霁一眼,表情意味不明,并没有说话。   两个人现在还没复合,当初还是陆兰霁先提出要分手的, 现在陆兰霁又死皮赖脸地缠着明景,要是普通人, 肯定会不好意思,但——   陆兰霁偏偏又不是普通人。   他假装没看出明景眼睛里流露出的戏谑,仰起头, 用脸颊亲昵地贴着明景的手臂,小声道:   “哥哥等我。”   明景本来没想甩开陆兰霁, 听到陆兰霁这句话,顿了半秒,嘴角扬起微不可查的笑意, 随即立刻改变了不紧不慢的步伐,极其刻意地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陆兰霁没料到他会这么坏,被他快步走的动作带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明景见状,立刻将手从陆兰霁的怀里抽出来,陆兰霁急了,哪能允许明景“逃脱”他的手掌心,怕明景不要自己,都顾不上稳住身形,想也不想就猛地扑过去,抱住了明景的手臂。   因为这个动作,他的身体彻底失去重心,随即噗通一声跪倒摔在地上,膝盖磕在地面上,疼的他轻轻“啊”了一声,微微皱起了眉。   明景本来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陆兰霁竟然笨到不顾自己摔倒也要扑上来抱住自己,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过身,想要扶一把陆兰霁,但显然没来得及,陆兰霁已经摔倒在了地面上,膝盖磕着地面,提前给他拜了个早年。   明景:“........”   饶是这样,陆兰霁也不曾放开明景的手,依旧死死地拽着明景的手指,确认自己没有和明景分开,等察觉到明景的视线时,他才仰起头对上明景的目光,犹豫几秒后,旋即露出了一个讨好中又带着委屈的笑:   “哥哥。”   明景:“......”   他这会没有甩开陆兰霁,保持着和陆兰霁牵着手的动作,半蹲下来,和陆兰霁平视。   陆兰霁看着明景,明景也看着他,只觉得陆兰霁此刻的表情像是个受了惊的小动物,呆呆的又带着些许警惕,还莫名有些讨好和紧张。   明景见状伸出手,捏了捏陆兰霁的脸颊:   “装可爱。”   陆兰霁由着明景捏他,并不反抗,听到明景这么说他,片刻后还有些高兴,被明景扶起来之后,甚至还琢磨着要不要再摔一跤。   毕竟明景说他装可爱,是不是觉得他刚才很可爱?   也不知道他低垂着头不再说话兀自琢磨的表情太过于反常,还是明景一直就有看透他内心的能力,一边牵着陆兰霁往前走,一边淡声警告道:   “要是再摔倒,下次就不要跟着我来图书馆了。”   陆兰霁立刻打消了刚才那个愚蠢的想法,甚至还蹦了蹦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摔倒,把明景逗笑,直说他是傻瓜。   傻瓜就傻瓜吧,只要明景开心就好。   陆兰霁心想。   一直自习到上课之前,明景觉得眼睛有些酸痛,便停下了看书的动作。   他的眼睛不太好,用久了会酸痛流泪,所以不敢长时间地盯着书看,觉得学的差不多了,就起身去吃饭。   陆兰霁自然是跟着他的。   他全身上下所有的零花钱都给明景了,都没有给自己留一分钱,只能以此为借口,顺理成章地黏着明景一起去吃午饭。   可明景不惯着他,上完晚自习后就让陆兰霁回宿舍了,并且拒绝了他一起吃夜宵的邀请。   “哥哥,真的不吃夜宵吗?”陆兰霁有些可怜地抱着明景的腰,一双杏眼委屈地往下撇:   “哥哥再和我待久一点,好不好?”   “不好,我眼睛疼,不舒服,不想在外面呆太久的时间。”明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直接道:   “我的眼睛刚做完手术。”   “.........手术?”陆兰霁闻言,表情一呆,闻言立刻变了脸色,表情有些急道:   “哥哥,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会忽然做手术?”   明景闻言,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睛。   他的眼睫微颤,不知道是想到什么,片刻后缓缓伸出手,掌心在陆兰霁的头顶上轻轻按了按,随即一把推开了陆兰霁:   “回去问问你认识的人?”   他勾起唇,眼睛里却不带着多少笑意,只道:   “你不是最神通广大,什么都查得到吗?”   明景和陆兰霁不是一个学院的人,当初陆兰霁对明景一见钟情之后,还做出了很多查明景的联系方式、要明景的课表的事,甚至查明景往常去往勤工俭学的路上经常走的路线来偶遇,被明景知道之后,差点没被明景捉住打一顿,最后还是陆兰霁有“钞”能力,一边大哭扮可怜一边狂撒钱给明景,告白追求一条龙,把明景搞得措手不及,彻底没脾气。   突然被提起往事,陆兰霁有些心虚,真想说些什么来诡辩,但明景却已经懒得听他废话,直接转过身,搭上公交车回家了。   明景回来的时候,明则仙还没下班回来。   他关上门,把书包放在玄关处,刚抬起头,就看见明华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双目无神,如同游魂似的,从明景的面前飘过,眼圈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刚哭过还是洗了澡被热气蒸的。   明景见状,微微一顿,下意识叫住了他:   “明华。”   他叫明华的第一声,明华甚至还没听到,直到明景喊了他第二声,明华才回过神来。   他转过头,看向明景,缓缓眨了眨眼睛,随即慢半拍地抬手擦了擦眼睛,做出眼睛不舒服的样子,道:   “.......哥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明景换好鞋子,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半,随即又瞥了一眼又在出神的明华,道:   “去吹头发。吹完头发,我们聊聊。”   明华听见明景的话,不由得,眼神微闪。   他不知道明景要和自己聊什么,但看着明景不容商量的眼神,犹豫几秒钟后,只能依言去吹头发。   吹完头发之后,他顶着蓬松的发丝,一脸忐忑地坐到明景身边,指尖绞着衣摆,片刻后,方犹犹豫豫道:   “哥哥,你找我什么事?”   “说说吧,为什么要去BLUELIFE。”明景就学不会“委婉”两个字,开门见山道:   “爸爸知道吗?”   明华闻言,微微一呆,几秒钟之后,他才微微缩了缩脖子,不敢看向抱臂盯着他的明景:   “知........知道。”   “........知道?”   明景看见明华这幅难以启齿的模样,立刻想岔了,微微抬高了语气,偏头看明华,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许端倪:   “是他叫你去的?”   “不,不是。”明华马上反应过来明景多心了,忙解释澄清道:“是我自己想去的。”   “为什么要去?家里的钱不够你花了?”明景皱眉:   “BLUELIFE是你该去的地方吗?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   “我,我........我只想给家里多赚点钱,补贴家用。”明华被明景的表情凶的有点害怕,畏畏缩缩犹犹豫豫道:   “我只想要多给家里分担一些.........”   “浅薄。”明景说他:   “BLUELIFE这种靠青春和身体还钱的地方,是你一个高中生未成年该去的地方吗?那里的经理怎么同意让你进去的?”   他说着说着,忽然又反应过来,眸色倏然加深,整个人也微微前倾,盯着明华,低声道:   “你是不是偷了我的身份证去的?!”   他这一声质问把原本还想瞒着明景的明华吓了一跳。   明华下意识站起身来,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站在面无表情的明景面前,手指绞着衣摆,哆哆嗦嗦道:   “对不起哥哥,我只是想进去,多赚一点钱,我没想.......”   “难怪这几天论坛里都在议论我,原来都是你干的好事。”明景没有站起来,但气势仍旧比明华胜了一大截:   “偷我的身份证去做夜场,还被人拍到........明华,你是猪脑子吗?”   他嘴巴里向来吐不出好话的,也就只有陆兰霁在他面前脾气软能受得了他,这回也是担心弟弟出事,真是气急了,说了重话。   他说完这句话后,看着明华倏然发红的眼圈,心中隐隐有些后悔,缓和了神情,正想问问明华那天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就听见明华哽咽道:   “我,我就是看爸爸上班不容易,哥哥上学辛苦,所以想早点出来,为家里赚点钱补贴家用。哥哥你做什么对我这么凶嘛!偷你身份证是我不对,我,我和你道歉就好了!”   言罢,他又很快速地说了一句对不起,随即抹泪一把眼泪,迅速转过身,不给明景说话的机会,砰的一下关门进去了。   明景:“.........”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片刻后,微微闭了眼睛,只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他毕竟是哥哥,虽然知道自己刚才话说重了,但拉不下来和明华道歉,正迟疑间,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了。   明则仙的脸从门缝里露了出来。   外面刚才下了点雨,他脸颊被雨淋湿了,明则仙顺手用五指插入发间,将额发梳上去,露出锋利俊秀的五官,转头见明景回来了,脸上愣怔过后,便是笑:   “回来了。”   明景臭着脸点了点头。   虽然他现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明则仙却莫名看出他此刻心情不佳。   明景很少在旁人面前流露情绪,仅有的一丝情感外露被心思细腻的明则仙捕捉到。   他本来想去洗个头洗个澡,但明景现在心情不好,明则仙想了想,还是脱掉湿外套,进浴室擦了擦头发,随即又走了出来,顺手打开小太阳,烤火:   “怎么了?看起来脸臭臭的。”   明景看他一眼:“才没有。”   明则仙忍不住笑:   “在我面前还装什么。”   他伸出手,揉了揉明景的头发,把明景揉的东倒西歪的,情不自禁撇过头:   “别碰我的头发。”   “好,不碰。”见明景神情缓和了一些,明则仙从善如流地收回手,随即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一边喝水一边注意看明景的脸色:   “可以和爸爸说说吗,为什么心情不好,嗯?”   他的声音因为喝水闷闷的,明景闻言转头,盯着明则仙的脸,随即道:   “明华去BLUELIFE的事情,你知道。”   明则仙喝水的动作一顿,随即将最后一口水咽下,才放下水杯:   “.........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明景说:“他........是在我手术时去的,是吗?是为了我。”   “..........对。”明则仙察觉到明景情绪不对,忙安抚道:   “明景,你听我说,明华他........”   “我不需要他做出这样的牺牲。”明景真的有些生气了:   “如果他是为了我做出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明则仙去碰明景的手,被明景一把甩开,他只能叹了一口气,缓声道:   “我和弟弟不是故意瞒着你。”   他说:“当时明华也是一时间想岔了,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我已经批评教育过他了,他也对我承诺以后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至于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当时你准备做手术,告诉你反而让你心情不好,不如不说,等你出院之后,事情也过去有一段时间了,我就给忘了。”   明则仙看着明景,声音低低:   “大宝,别生气了。”   明景看着明则仙,片刻后假装自己没听到明则仙对自己的称呼,摇了摇头:   “我.......没有生气。”   他低下头,看着明则仙的双手,感觉到心绪有点乱,只能通过摇头来试图将心中那点杂乱晃出:   “我心里很乱.........”   今天下午他看到明华坐在男人大腿上时,情绪是很复杂的,在那一刹那他的心里其实就闪过了很多种明华做出这件事情的动机的猜测,但最终最重要的因素,他不敢深想。   他害怕,害怕自己成为明华走入引入歧途的“始作俑者”,害怕自己会是将明华推进黑暗深渊的大手,害怕有一天明华会被人伤的遍体鳞伤站在自己面前,用悲伤的眼神看着他,随即把沾满血的钞票捧到他面前,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他害怕,他真的害怕。   如果是之前,明华的成绩下降,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他都可以理所当然地将这个问题推给明则仙,但他不能接受自己成为拖累明华、带着他往下坠、让他沉入泥沼的因素。   他怕是自己毁了明华的人生。   他,就这一个弟弟.........   或许是看出了明景眼神里的惶惑,明则仙见状微微倾身,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明景的后背,将明景半圈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道:   “别怕,我的明景别怕。”   他的声音很温和,像是春日里拂面的暖风:   “明华还没有真正做出那种事,也还没有走入歧途,他也不会被带着走向不好的道路,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说:“你也不是始作俑者,我的明景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害任何人,嗯?”   明景低下头,没有说话。   明则仙伸出大拇指,胡乱在明景的脸颊上摸了一把,摸到一点湿润,微微一怔,片刻后用力将明景拥入了怀里:   “别怕。谁都不会出意外的,爸爸保证.........一切都有我在呢。”   明景指尖抓着明则仙的衣服,似乎是想要推开他,但听着明则仙的话,片刻后又缓缓松了力气。   他将脸抵在明则仙的肩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悄无声息的,让人看不出来他此刻是个什么心情。   等明景收拾好心情,他才起身要走。   明则仙说:“不在家睡会儿吗?”   明景摇了摇头,随即看了一眼明华的卧室门,停顿几秒,然后就往玄关走去。   明则仙通过刚才的对话,已经大概能才想到明景因为这件事和明华吵架了,想了想,走到明华的卧室门前,轻轻敲了敲:   “明华,哥哥要走了,出来和哥哥说再见。”   卧室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没有脚步声传来。   明景动作放缓,换鞋时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明华依旧没有出来,片刻后又转过头,看向一脸无奈的明则仙,道:   “我先走了。”   “好。”明则仙看着明景的背影,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上前几步,叫住了明景:   “等会儿。”   明景转过头来,看向明则仙:   “怎么?”   “这个给你。”明则仙把一张粉色的卡交给明景。   明景低下头看:“.........这是?”   “我们公司的蛋糕卡。”明则仙笑道:“员工福利,每个人每个月都有一张。”   明景说:“为什么给我?你自己用不就好了。”   “我在食堂可以吃,也可以带回来给明华,”明则仙道:   “我想着你以后要是谈恋爱的话,可以带喜欢的人去买,我们公司的芝士蛋糕还是挺多大学生爱吃的。”   他说:“谈恋爱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相互付出才能长久。”   明景歪着头,看了明则仙一眼,片刻后没有说话,只是收下了卡,离开了家。   明则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地铁口,才返回家中。   回到家的时候,明华的门依旧紧闭,没有被打开。   明则仙:“..........”   他其实在刚才回来的路上其实就有些疑惑。   明华的性格,怎么说,和明景是两个极端。   明景不会讨好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明华的性格,与其说是乖巧,不如说是有些懦弱,还有点讨好型人格,这回竟然敢和哥哥对呛吵架,以至于明景要走的时候都不出来送他,着实有些........奇怪。   明则仙一边琢磨着,一边打开了浴室门。   他准备去洗澡,但走到浴室,还未打开花洒,就看见明华的校服被胡乱塞进了脏衣篓里,还没来得及去洗。   一般家里的衣服都是各洗各的,明则仙就没打算管,准备把自己的衣服丢到另外一个脏衣篓里。   但他脱衣服时,朝脏衣篓里随意一瞥,余光里却注意到明华校服一角的脏污。   ..........这是怎么搞的,怎么会脏成这样?   明则仙有些疑惑。   他停下了准备洗澡的动作,犹豫几秒钟,随即弯下腰,将明华的校服外套翻了过来。   刚翻过来,明则仙就被校服外套的脏污程度震惊了。   校服外套上泛着淡淡的黄黑色,凑近闻还能看到若有若无的恶臭,不知道是什么污水泼染在了上面。   明则仙觉得有点不对劲,人再怎么摔也不可能摔成这样,除非是有人故意泼水。   于是,他忍着恶心和反胃,把外套用力展开。   下一秒,只见原本应该是洁白无暇的校服,被画上了明华的画像——   但在原本正常的人类的鼻子处,却不知道被谁恶意画上了一个猪鼻子,还在画像下面,写着“猪头明华”四个字。   明则仙:“.........”   他眼睛里闪过震惊和错愕,片刻后不可置信地猛地将校服合上,闭上眼睛。   明华今天的异常总算有了合理的解释,原来他今天躲在房间里,不是因为真的生哥哥明景的气,而是.........   真的受委屈了。    第25章   “明华, 明华?”   明则仙来到明华的房间门前,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   “爸爸给你准备了宵夜零食, 吃一点吗?”   “.........”   房间里没有传来动静。   明则仙安静地等了一会儿, 又执着地敲了敲门:   “明华?”   他心平气和道:“生哥哥的气,连爸爸也不理了, 是吗?”   等了近乎一分钟,房间里才传来脚步落地的声音,一深一浅的,很快就逼至门前。   “咔哒——”   房间门被明华从里面打开了。   他眼圈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大哭过,头发也被他揉的像是鸡窝一样乱, 因为没有精心打理,蓬松地翘起来。   明则仙见状,往前他踏了一步,手拎着从公司食堂打包回来的小蛋糕,顺手关上门, 随即伸出手,想要替明华按下乱翘的头发。   但他手刚伸出, 还未碰到明华,明华的瞳仁就瞬间骤缩,他不受控制地握紧了拳头, 向后退了一步,偏过头去, 避开了明则仙的触碰。   他的眼睛里还残存着明显的恐惧,尤其是在捕捉到明则仙伸手的动作时,眼珠转动的频率要比方才更快, 加上后退时下意识紧绷的身体和握紧的拳头,更让明则仙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明则仙等他缓过来,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明华的头,动作轻柔,声音也不自觉低下来,像是怕吓到自己的小儿子:   “别怕,是爸爸,不是别人。”   他说:“爸爸不打你,别害怕,嗯?”   指尖穿过明华蓬松柔软的发丝,明华仰起头,看着明则仙在微黄的台灯灯光下柔和带笑的眉眼,还有头顶极其富有安全感的大掌带来的体温,紧绷的肌肉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漆黑圆润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明则仙看,像是某种逐渐平静下来的小动物,但是骨子里依然对周围的环境存在些许警惕和不安,因而嘴唇抿的紧紧的,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明则仙轻轻推了推明华,让明华在桌前坐下,随即把打包好的小蛋糕放在桌面上,往明华面前推了推:   “学习学了一天肯定累了吧,吃点东西好吗?”   他说:“是开心果玫瑰口味的。”   明华看着粉色的小熊蛋糕上叉着的两颗气球,还有小熊嘴角挂着的大大的笑容,眼珠微动,随即下意识看了一眼明则仙,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真的能吃这个造型精致、价格看起来就有些昂贵的蛋糕。   “吃吧,”明则仙摸了摸明华的脑袋:   “爸爸特地带给你的。”   明华下意识问:“那哥哥呢?哥哥有吗?”   “吵架了还惦记哥哥啊。”明则仙笑了笑:“放心吧,我给了哥哥一张蛋糕卡,卡里有存储金,他自己能去买。”   “.......哦。”   听到哥哥也能吃上小蛋糕,明华这才放下了心。   他拆开叉子的包装,对着完整的小熊犯了难,犹豫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切下一角奶油和蛋糕,露出粉红色的玫瑰蛋糕胚。   他依旧很久没有吃上小蛋糕了,见状迫不及待地想要尝一尝,但犹豫了很久,才转过头,将手身上钱,将那叉子上的蛋糕胚递到了明则仙的唇边。   “爸爸,你先吃。”他说。   明明已经委屈的不行了,但回到家中还是尽量装作无事发生的懂事模样对着家人,甚至在得到好吃的东西的时候,还是第一个想着给明景和明则仙先吃。   明则仙在明华的身边坐下来,掌心指着脑袋,歪头看着明华期待的眼神,片刻后笑着摇了摇头,说:   “你吃吧,爸爸今天在食堂吃过了。”   他说:“小宝你先吃,吃完爸爸要和你说一件事情。”   明华闻言,忍不住紧张,犹豫几秒,方道:   “什么事呀,爸爸?”   “你吃完再说。”明则仙的语气不容置疑:“吃吧。”   “.........”明华只好低下头,默默用叉子叉着蛋糕,一口一口地将蛋糕吃完了。   等他将蛋糕吃完后,将残渣和盒子丢进垃圾桶里,明则仙让他去洗了手,重新坐回桌边之后,明则仙才说:   “明华。”   “嗯,怎么了爸爸?”   “你在学校........是不是有同学欺负你?”明则仙的话语虽然带着疑问,但语气却带着肯定的意味,紧紧盯着明华的脸,不愿意错过他脸上的每一寸表情变化,视线牢牢地跟随着明华的脸。   明华闻言,果然一怔,片刻后立刻低下了头,用手指绞着衣摆,并没有立刻开口说话,用沉默抗拒回答:   “.......”   明则仙却不允许他逃避,伸出手,用掌心托着明华的脸蛋,半强迫似的,要求明华直视他的眼睛,并不允许他回避自己的问题:   “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有同学欺负你?”   “........”明华犹豫了一会儿,打量着明则仙的表情。   明则仙表情很严肃,一副得不到答案就会追问到底的模样。   明华莫名不敢看明则仙的眼神,像是被烫了一般,慌张地低着头,避开明则仙的视线,抿了抿唇。   近乎窒息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明华像是一颗紧紧锁着自己内心的蚌,不肯轻而易举地像明则仙展示自己最柔软的地方。   他和明景,一正一反,一冷一热,一软一硬。   明景看起来冷漠,但其实心很软也很好懂,即便最开始他始终不愿意叫明则仙爸爸,但却是最先对明则仙吐露内心感受的人,而在日常生活中,明景也会变通,绝对不会让自己难受,陷入被动的境地;而明华看起来柔软乖巧无害,但却很难让人走入他的内心,一旦有人走进了他的心里,被他所承认和爱慕,明华也会认死理,一条路走到黑,绝对不会更改。   明景爱人的前提是利己,他最爱的人还是他自己;而明华从来学不会爱自己,爱人的过程是奉献和牺牲。   思及此,明则仙更加下定决心,要改变明华。   一个人不能燃烧自己的所有,去爱。   爱是在彼此平等的境地下,对对方性格的欣赏,对彼此小习惯的磨合,即便在在一起的情况下,彼此依然愿意去包容、欣赏对方性格的本色,而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底线的改变和牺牲,将自己陷入完全被动和操控的局面。   明则仙知道要改变一个人不能急于一时,于是在明华保持沉默的时候,依旧很安静的等待着,慢慢等紧闭的蚌壳朝自己张开。   过了很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小时,明华才终于舔了舔干裂发涩的唇,抬起头,看了一眼明则仙。   明则仙始终安静地望着他,微黄的光线照在他的侧脸,折射出温暖的色泽,似乎像是一盏明灯一样,会一直陪着他,不会离开。   “.........”明华微微侧过头,面前微长的额发垂落下来,扫过不断颤抖的眼睫,片刻后,他才用沙哑微低的声线,道:   “......嗯。”   他说:“他们都......欺负我。”   要说出被同学霸凌欺负的过程和经历很艰难,明华说完这句话后,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一直低着头,指尖死死抠着大腿上的睡衣布料,指骨绷着白色,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完整地表达记忆里那些不堪的回忆和带着刺痛的嘲笑。   明则仙见状,将凳子往前挪了一点,和明华膝盖碰着膝盖,轻声道:   “小宝,虽然我知道说起来很痛苦,但是爸爸想了解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事情。”   他说:“他们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吗?”   明华的肩膀逐渐颤抖起来,他低下头,用掌心盖着脸,似乎对接下里说的东西很难接受;   “他们........用洗拖把的污水浇我的头。”   明华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吸气、喘气,像是要把冰冷的空气全部吸进肺里,以此平复自己此刻痛苦的心情,可结果却收效甚微,以至于他喘气的声音非常的明显,最后甚至带着颤抖的哭腔:   “把我关在卫间里,按着我的头让我喝冲便池的厕水,还把我的书和卷子撕烂.........还造谣我,说我喜欢,说我喜欢班里一个满脸痘痘、长的很胖、满嘴下流脏话的男生,逼我跪在他面前,向他表白。”   明则仙:“.........”   他伸出手,用力握紧明华的手,直到明华的眼泪垂落下来,在皮肤上,一滴一滴变的冰冷:   “还有呢?”   他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些过于残忍了,但他想要知道明华究竟被人欺负到了什么程度:   “他们有伤害你的身体吗?”   明华犹豫了一阵,随即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露出手臂到肩膀上裸露的皮肤,上面有大片大片的淤青,已经变成了紫色,周围还泛着青黄色,   “他们不高兴的时候,就偷偷用笔尖用力扎我.........或者在上课的时候,用笔帽使劲儿按我的后背,偷偷伸脚把我绊倒在走廊上,在下课的时候,故意在下楼的地方放玻璃珠,看着我从楼梯上摔下去。”   明华说起这些的时候,表情已经明显有些痛苦了,回忆时眼睛看向左侧,转动的眼珠里浸着明显的泪光,一直保持着吸气、喘气的动作,像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爸爸,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得罪他们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要欺负我.........”   他控制不住眼泪珠往下掉落,只能低下头,不让明则仙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神态:   “我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地让他们不注意到我,我也没有,没有伤害任何人,没有做一件坏事,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被这么欺负呢?”   他问出这些的话,显然已经在心里埋藏了好久,以至于说出来的时候,过于振聋发聩,一时间竟然让明则仙不知道如何回答。   大家总说少年人性格的纯真和清澈干净,殊不知有些少年的恶,才是最纯粹的恶。   他忽然想起,之前读大学的时候,听有之前的高中同班同学提过,他们的隔壁班有一个长得很漂亮、但是父母离异、各自又组建了家庭的女生。   这个女生的父母都有了新的家庭和小孩,没有继续管这个女生,没有家长保护,加上长相过于漂亮出众,这个女生被同学、舍友排挤霸凌,以至于成绩一直在班上倒数徘徊,最后复读两次,勉强考上了大专。   好在这个女生后来遇到了一个家庭条件不错的男生,男生资助她上完了高中和大专,最后两个人也顺利走到了一起,结合成了家庭。   但明则仙私以为,如果没有那场校园霸凌,那个女生应该能取的更好的成绩,考上更好的大学,加上美貌这张王牌,她能靠自己走的更远,而不是半主动半自愿地,成为一个家庭主妇。   校园霸凌会在每一个人的心底烙下难言的伤痛,即便成年后,这个伤痛也无法随着时间的流逝,彻底治愈。   明则仙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实施校园霸凌的人付出代价。   思及此,他轻轻握住了明华的手指,低声道:   “明华,你没错,错的是欺负你的人。”   他说:“爸爸明天带你去学校,让老师好好查一查,让那些欺负的人付出代价,好不好?”   “没用的,爸爸,学校不会管的。”明华摇了摇头:   “之前有个老师,知道了这件事,想要替我处理,可没多久,她就因为怀孕,被学校强行辞退了.......还有班长,因为在平安夜的时候多给了我一个苹果,这个学期,大家就都不选她当班长了,联名上书要求撤掉她。”   时至今日,明华还是很愧疚,   “爸爸,是我对不起林老师和班长。”   他吸了吸鼻子,眼睛红了一片:“林老师和班长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如果不是我,林老师原本可以好好请产假待孕,也不会......丢掉工作,班长也不会被人联名上书,要求换掉。”   也正是因为如此,明华自此选择对旁人对他的实施的暴行彻底缄默,他怕........再有旁人因为他,而受到报复和伤害。   “.........”明则仙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明华,片刻后道:   “小宝,和爸爸一起试一试,好不好?”   他说:“或者,爸爸带你转学?”   “不,爸爸,我不要转学。”明华说:“这是爷爷好不容易给我求来的机会,我不能转学。”   他说:“何况.........转学了又如何呢?我这样的人,无论去哪,都迟早会被人看不起的。”   明华的话,像是一根针,深深地刺痛了明则仙的心。   父母的身份地位影响着孩子的一生,父母的职业不受尊重,孩子在戴着有色眼镜的人心里,无形中就低了人一等。   这是这个社会最残酷的社会规则。   没有钱的人,最没有资格谈尊严的。   即便在学校这座看似平等的象牙塔里,也存在着严格的等级划分,没钱意味着没有地位,无论去往哪里,结果都差不多。   明则仙自己也经历过旁人的看轻,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他人的贬低歧视和若有若无的不屑中走出来。   自立自强自信,这几个字都需要极其强大的社会能力和牢固的精神世界,来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和支撑,否则很容易被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吞噬殆尽,而明华还未成年,显然还未做好三观的构建,还无法从吃人的目光中走出。   思及此,明则仙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想,做错事的事别人,他凭什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孩受到欺负?   “明天,我就和你一起去学校。”明则仙抬起头,看着明华,“我们去找老师。”   明华无措道:“没用的,爸爸,他们不会管的........”   明则仙好像是没有听到:   “老师不管,我就去找校领导反映,校领导不管,我就去找教育局。”   他说:“我不信这个世界没有公道。”   这个社会毕竟不是由弱肉强食的规则完全组成的,明则仙对规则和法律抱有坚定的信念。   他伸出手,用指腹给明华擦干净脸上的眼泪,随即轻声道:   “明华,这个世界上会出现很多各式各样的问题,有些有解决的方法,有些没有。”   他说:“但我们要努力去试一试,好不好?遇到问题不能去逃避解决,否则只会产生更严重的问题;要是怕麻烦,只会出现更多的麻烦。”   明则仙看着明华似懂非懂的眼神,不断地拂去他脸颊上的眼泪:   “爸爸,明天陪你一起去学校。”   他说:“我带你去找老师。”   “你们的班主任,叫什么名字?”   “.......赵老师。”   走廊上,一个穿着简单的灰蓝色polo衬衫的中年男子听到有人叫他,下意识回过了头。   他大约四十多岁,一头半长发中分,有些油腻,额发随意地分在眉毛脸侧,眉毛粗粗的,像是用毛笔画的,头发也有些粗糙,发黄的手指缝隙里还沾着粉笔灰,握着一个斑驳、坑洼的不锈钢杯子,但手腕上却戴着一枚二十多万的江诗丹顿手表。   “陈老师。”被叫到的赵宝生眯起眼睛,笑道:   “早上好。”   陈老师礼貌地和他点过头,侧身进了办公室,赵宝正的视线落在陈老师穿着冬裙、露出的半截穿着裤袜的白皙小腿上,看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踱步进去。   没一会儿,语文课代表就抱着作业走了进来,放在了赵宝生的手边,道:   “老师,这是今天的作业。”   “知道了,”赵宝生眯着眼睛,笑着看向语文课代表:   “玉宁,虽然快到春天了,还是要多穿点衣服才行。”   言罢,他伸出手,摸了一下语文课代表的手臂,从语文课代表的校服袖子一路摸到语文课代表的手腕上,轻轻用掌心拍了拍:   “可别着凉了。”   语文课代表把手抽出来,后退几步,随即点了点头,道:   “谢谢老师,我去准备早读了。”   她把作业放下,就赶紧走出了教师办公室。   她走的太急,差点撞到走进来的明华。   “抱歉,班长。”   明华赶紧后退几步,顺带扶了一下秋玉宁:   “班长,你没事吧。”   秋玉宁抿了抿唇,随即甩开了明华的手,冷着脸道:   “我已经不是班长了,不要再叫我班长了。”   明华闻言,登时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许久,才讷讷地吐出一句:   “对不起,班长.......”   秋玉宁理都没理他,甩手就走了。   明则仙慢了明华一步走进来,见明华一个人长在门口,有些疑惑:   “明华,怎么了?”   “..........没事,”明华转过头,对明则仙道:   “爸爸,我们........”   他迟疑了一会儿,随即道:“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进。”明则仙推了明华一把,说:“带我去见见你们班主任。”   见明则仙决心如此坚定,明华只好带着明则仙,走到了找赵宝生面前:   “赵老师。”   赵宝生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明华,随即又垂下眼皮,语气冷漠:   “怎么了?”   “赵老师,我是明华的爸爸,明则仙。”   明则仙站在明华身后,掌心按着明华的肩膀,低声道:   “我家孩子昨天和我说,他长期在学校受到了同学的欺负,身体上已经受到了伤害,我要求找到那些同学的家长,让他们的孩子当面和我的孩子道歉。”   赵宝生听到明则仙的话,下意识抬起头。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明则仙,片刻后放下手中的笔,往后一靠,是一个很放松的姿势,笑道:   “明先生,你好。”   他说:“明华受到了什么伤害?你看,他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吗?嗯?”   明则仙闻言蹙眉,伸手,将明华的衣袖和裤管都卷起来,露出里面的伤势:   “这些伤,在赵老师眼底,难道不算是伤?”   明则仙说:“赵老师,我的小孩在你的班级受到了伤害,我要求道歉,不过分吧?”   赵宝生闻言,低头扫了一眼明华的伤,微不可查地蹙起眉,轻啧一声。   他直起身体,依旧没有站起来,想了想,随即道:   “明爸爸,这些伤不过是男孩子之间正常打闹落下的罢了,你也会知道,青春期的孩子下手都没轻没重的,留下点痕迹也很正常。”   明则仙表情逐渐严肃:   “我不认为这是打闹就能留下来的伤口。”   他一字一句道:“如果老师不信的话,我要求调教室和监控。”   “那两处的监控恰好坏了,还在报上面维修。”赵宝生拿起不锈钢茶杯,吹了吹浮上来的茶叶,随即笑道:   “不好意思明爸爸,我待会儿还得去监督学生早读,就先走了。”   言罢,赵宝生把书夹在腋下,捧着茶杯,施施然离开了。   明华见状,转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转向明则仙:   “爸爸,你看,没有办法的。”   他说:“班上有一个同学是学校的董事之一........班主任不会管我的,不然会影响他的前途。”   明则仙悄然拧起了眉头。   片刻后,他想了想,随即用手臂圈着明华的后背,带着他往外走,随即低声道:   “明华,既然老师不管,学校不管,那我们索性就把事情闹大。”   他说:“下次有人再欺负你,你就还手。”   他说:“别人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他,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懂了吗?”   明华闻言,微微吃了一惊:“可是爸爸,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还手的话,他们会欺负的更狠的。”   “照爸爸说的做。”明则仙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越好欺负,别人就越会欺负你,在正义和公理还没到达之前,用最野蛮的方式,才能保护好自己。”   他说:“实在打不过就跑,但是一定要还手,不要怕惹事。如果打不过,打电话叫爸爸过来帮忙。”   明则仙说:“周末爸爸给你报一个格斗班,你好好学习一下。”   这些人,都欺负他的小孩,等着吧,他会让那些人都付出代价的。   虽然不知道明则仙心中的盘算,但明华还是将明则仙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虽然打不过,但一定要还手,实在打不过,就跑。   明华一边在心里默念着明则仙的话,一边回到了教室里。   教室里,赵宝生脸上带着笑意,正在介绍着新来的转学生:   “这是梁检昭,从龙成一中转过来的学生,从今天开始,就要和大家成为同班同学了,大家欢迎!”   话音刚落,班上便想起了稀稀拉拉的鼓掌声。   明华推门进去的时候,刚好就看见梁检昭穿着熨烫的没有一丝痕迹的校服西装,身形挺拔,侧脸俊秀冷淡,正垂眸,嘴角挂着礼貌敷衍的笑意,随着大家鼓掌的动作缓缓眨动着眼睛,小幅度地点头致意。   明华还没认出梁检昭,他也不习惯在这样大家都盯着台上的时候突然蹦出来找存在感,于是身体贴着墙,小幅度地从班级的最内侧经过。   班里忽然多了个人,站在台上的梁检昭视野一览无余,自然注意到了。   他垂下眼睑,将视线落在明华的身上,只觉那个微微蜷缩起来的背影有些眼熟——   他还未想清楚这个背影到底是来自于谁,忽然就看见班级的一侧,忽然伸出一只脚,将原本匆匆班级最角落里走的明华绊了一跤。   明华没有防备,直接被绊倒,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身体因为被绊倒飞出去一米多,头磕到垃圾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垃圾桶上堆满的还未倾倒的垃圾因为抖动,放满的垃圾失去平衡,掉落下来,没喝完的隔夜牛奶和饮料兜头浇了明华一身,酸臭的味道扑了满鼻,明华差点吐出来。   看着被垃圾半淹没、形容狼狈的明华,班上登时响起了哄笑的声音,连赵宝生也被逗笑了,轻咳一声,一边让半晌安静下来,一边道:   “明华,走路小心一点,看,闹笑话了吧。”   明华听到笑声,趴在地上,头埋的更低,似乎是有些羞耻,但片刻后不知道是想起什么,又撑着地面,慢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后,并没有像原来一样,小跑回座位坐下,而是在哄笑的人群里搜寻了一圈,随即锁定了刚才那个伸出脚来绊倒自己、笑的分外嚣张的男生。   男生的体型很庞大,像是一座山一样,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痘痘又大又红,随着他笑的动作不断抖动,里面的脓水像是马上要迸射出来一样。   明华站在他面前,就像是一支挺拔纤细的青竹。   明华看着痘痘男生,有些打怵,咽了咽口水,片刻后又想起明则仙说的要还手的话,犹豫片刻,才在满堂的哄笑声中,鼓起勇气,慢吞吞地走到了痘痘男生面前。   痘痘男生还在笑,明华看着他笑起来恶心的脸,忽然猛地抬起腿,一脚踹向痘痘男生的椅子。   他这一脚应该是蓄了点力气的,而且憋着一股压抑很久的狠劲儿和怒意,加上这几个月明则仙养他养的不错,他竟然也有了一股爆发力,那痘痘男生没有设防,竟然被他连人带椅子的踹翻在地上。   惊慌之下痘痘男生下意识攀住了课桌试图想要稳住身形,但明华下一秒也将课桌往前补踹了一脚,这下痘痘男生不仅没能稳住身形,甚至把摇晃地课桌带倒,沉重的铁课桌和桌上的书一同倒下来,纷纷扬扬地飞向空中,又集体落地,又重又沉地砸在了痘痘男生的脸上。   痘痘男生慌得想要求助周围的人,可在他下意识环顾四周的时候,身体就已经怦然落地,下一秒,他的后脑勺就重重撞在了地面上,被课桌砸的差点要吐血,两眼发黑之间,他余光里只能看见明华惊慌中又带着些许兴奋的脸,因为愤怒而眼睛闪闪发光,片刻后脚腕上一阵剧痛,脸被砸下来的书挡住,紧接着,骨折般的感受就从被踩住的脚腕处,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啊——”痘痘男生浑身发颤,终于因为熬不过过于剧烈的疼痛,面色扭曲,张嘴爆发出杀猪一般惊恐的叫声。    第26章   明华的这一脚, 让全班都安静了下来。   周遭的气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余痘痘男惊恐中夹杂着剧烈疼痛的叫喊响彻耳畔,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瞪大, 包括梁检昭。   他从原本站在台上散漫无所谓的态度, 变成了逐渐站稳身形,阳光笔直地射过窗纱飞舞的窗台, 在梁检昭的眼睛处铺开淡淡的光泽,衬的他瞳仁如琥珀般清透干净,而他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明华看,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神情此刻正从惊讶和不可置信,逐渐变的饶有兴趣。   明华还站在原地,脚尖踩在痘痘男的脚腕上, 惊慌失措的脸上眼睫颤动发抖,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微微蜷缩起来,但放在身侧的指尖却握紧成拳,很明显就是刚才蓄力时的姿势。   最后还是赵宝生先反应过来,迅速冲下来一把把明华推开, 随即俯下身去扶痘痘男。   痘痘男此刻眼睛痛的两眼发黑,脚腕也被踩的快要骨折了, 只一味发出疼痛的嚎叫,赵宝生赶紧让几个身强体壮的男生扶着痘痘男去校医院,随即又转过头来, 恶狠狠地瞪了明华。   明华被他瞪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后退几步, 低下了头。   “去外面站着去!”   赵宝生都快气炸了:“叫你家长来学校!”   明华迟疑了片刻,听话地出了教室,走到专门的电话亭, 给明则仙打去了电话。   明则仙刚好也没有离开学校很远,走到校外给明华买早餐的时候,就接到了明华的电话。   明华:“爸爸,我听了你的话.........我打人了。”   说到后面三个字的时候,明华还有一股莫名的罪恶感,声音也低了下去,差点要听不清。   明则仙又问了一遍,确认明华真的动手了之后,有些意外地挑起眉。   这孩子........说听话,还是挺听话的。   明则仙接了电话,就往赵宝生的办公室赶。   一进门,就看见赵宝生正坐在位置上,劈头盖脸地训斥明华:   “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你是在打同学!你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给同学们造成多不好的示范,造成多恶劣的影响吗?!你不仅学习成绩差,连人品也不好!”   明华被训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低头,指尖绞着,看着地面,沉默不语。   明则仙见状,礼貌敲门提醒,随即走了进去:   “赵老师。”   他明知故问:“我家孩子怎么了,要你这么训斥他?”   赵宝生站了起来,看着明则仙,手中的卷子卷成筒用力敲打着桌面,看起来像是真的生气了:   “明华在早读课无故殴打同学,行为恶劣,你作为孩子的家长,要好好教育教育他!”   “哦,是吗?”明则仙不在意的笑:   “只是小男孩子之间正常玩闹时不小心造成的意外罢了,青春期的小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他用赵宝生的话原样奉还他:   “是吧,赵老师?”   赵宝生:“........”   他被明则仙的话气的半死,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我会通知姜明顺的家长来。”   明华闻言,心中一跳。   姜明顺的姑丈是校董事会的成员,在班级少有人敢惹他,连赵宝生也不敢,要是把姜明顺的家长叫来,少不得又要大闹一通。   思及此,明华有些不安。   他下意识看向明则仙,只见明则仙微微俯下身来,用掌心按着明华的肩膀,垂眸看着比他矮了一截的赵宝生,神情漫不经心道:   “行啊。”   他说:“那就麻烦赵老师到时候通知我了,如果有什么需要赔偿交涉的,我都奉陪。”   言罢,他不顾赵宝生的脸色,抬手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随即也学着他道:   “我还要上班,就先走了。”   言罢,他竟然直接揽着明华,往外走了。   赵宝生:“.........”   他气的差点把办公室的课作业都拂到地上。   带着明华离开气氛过于窒息的办公室,明华的神情明显松快了不少。   他背后是大片大片的梧桐树,青绿色的树叶压下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树荫阴影,几欲密不透风,明华站在台阶下,看着往下走的明则仙,想到赵宝生的表情,许久,才犹豫的忐忑不安道:   “爸爸,那个姜明顺,他姑丈是我们学校的董事。”   明则仙挑起眉:   “怕什么。”   他说:“最坏的打算,就是爸爸带你转学,离开这些烂人,离开这所烂学校。”   明华抿了抿唇,随即用力握紧拳头。   他微微直起身,春风伴随着树叶簌簌而落,吹开他额间刘海,露出其中白皙饱满的额头:   “我又........没有错。”   他说:“凭什么我要离开?他们欺负人,为什么走的是我?凭什么只有我要面对这么多的麻烦?”   明则仙站在楼梯下,看着明华惶惑中努力寻求认同的眉眼,片刻后走上前,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明华的头,随即轻声道:   “对。你没有错,也不需要忍受他们的暴力。”   他说:“掌握暴力的人不一定就是拥有正义的一方。他们不该用暴力来审判你,而当法律和规则都姗姗来迟的时候,用暴力迅速回击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   明则仙说:“明华,爸爸本来应该问你怪不怪爸爸,是我造成了你被同学嘲笑和瞧不起。可我想来想去,即便问了这个问题,也不能改变现状,索性不问。”   他低下头,看着明华圆润漆黑的眼睛,像看某种小动物,或许是狼崽,也许是一只野性难驯的猫咪:   “爸爸向你保证,总有一天,爸爸会让你和那些同学站在平等的地位和视角,去理解、探索这个世界。”   他说:“他们父母给他们的金钱和家世底气,爸爸都会给你。虽然我并不觉得我现在作为一个普通的工人,靠劳动和能力吃饭有什么不对,但爸爸想用最世俗的成功让你过得好。”   明则仙揉着明华的头,带着笑意道:“你愿意相信爸爸吗?”   明华眼睛里漫上淡淡的薄雾,片刻后他用力点了点头,伸出手用力抱住明则仙的腰,说话间已然带上了些许哭腔:   “我从来没有觉得爸爸不好。”   他说:“我现在.......也很为爸爸骄傲的。”   明则仙情不自禁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低头看着明华坚定的神情,心尖微微一软,片刻后也微微俯下身,抱了抱明华,随即又放开,语气尽量装作轻松道:   “好了,去吧。”   他把买好的早餐包子交给明华,闻言叮嘱:   “回班上去吧,有问题,再告诉爸爸。”   明华点了点头,随即破涕为笑,松开了明则仙。   “那爸爸,我就先回班上了。”   明华往前走了几个台阶,随即低下头看着明则仙:   “爸爸再见。”   “再见。”   明则仙看着明华的身体越来越高,随即轻声道:   “加油,小宝。”   明华听不到明则仙的最后一句话,一路跑回了教学楼。   他先去厕所简单洗了个头,把身上的脏污洗干净,随即把校服脱下来,放在臂弯。   好在现在已经入冬了,他又是男孩子,穿一件校服衬衫并不显得奇怪。   在回班级的路上,他一直在深呼吸,眼睫因为紧张地而轻轻颤动,但最后站在高一五班门口的时候,他的心反而诡异地平静了。   刚才的事情仿佛一个小插曲,又像是投入大海的一滴水,没有给这场寻常的早读留下任何涟漪,但明华却知道,属于他的“惩罚”和“报复”才刚刚开始。   赵宝生的默许,就是最大的利刃。   明华将手搭在门上,轻轻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缓缓睁开,由手推开门,变成了一脚踹开门。   半掩盖的门的夹角忽然变大,紧接着,门上方的脏水盆倏然掉落在地,溅落无数脏臭的水滴,水盆落在地面上时,还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动。   好在明华早就有心理准备,他迅速后退几步,转而从后门进。   但后门早就被几个男生堵得严严实实。   他们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见明华想要进来,便嬉笑着站起身,堵在门口,不让明华进去。   往日明华要是遇到这样的情况,就会乖乖地在教室外头,听同学们早读,但现在——   他不打算忍了。   爸爸说过,掌握暴力的一方并不是拥有正义的一方,他没有错,也并不需要去忍。   思及此,明华想了想,随即迅速走到班级的前门,捡起了那个脏水盆,随即扭头就离开了。   那些男生们不知道明华去干什么了,还以为明华怕了,聚集在教室门口,继续嬉笑玩闹。   梁检昭冷眼看着那些男生,优美的薄唇片刻后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傻逼。”   话音刚落,还未等那些男生听到梁检昭骂他们而回头,前门就已经出现了明华的身影。   他身形晃动,表情吃力,身体以一种稍微快速的动作往前移动着,片刻后,只听呼啦一声响,清亮的水液从他手中的水盆中抛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不规则的抛物线,随即重重落在了聚集在后门的几个男生身上。   他们在猝不及防间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   初春还有些冷,冷水漏进脖子和胸膛,令他们集体打了一个冷颤,反应过来后,有个又高又壮的男生登时暴怒起来。   他迅速脱掉身上的外套,冲到明华的面前,伸出手,一把掐住明华的脖子,只听噔噔噔几步,明华已经被他按在了走廊的墙上:   “你找死啊!”   高壮男生的手很有力,用力时古铜色的手背青筋暴起,五指轻松地就能包住明华的脖颈,在上面掐出鲜明的红痕。   袋子里圆滚滚的雪白包子掉落在地,沾上泥土,包子皮破裂露出内馅,很快就被踩的稀巴烂,却无人顾及。   明华的双脚已经微微离地,被掐的两眼泛白,几乎要窒息。   所有人都被面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早读的声音迅速停了下来,有的人上来劝架,有些人坐在位置上看热闹,有些人则被吓得惊慌失措,差点要哭出声,忙要去叫老师。   梁检昭坐在位置上,双腿交叠,指尖微微曲起抵在太阳穴处,手腕处戴着的GRAFF钻石网球手链晃动间折射出冷峻的光泽,他冷眼旁观这一场闹剧,既没有欺负明华的意思,也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   他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看客,游离在闹剧之外,眼底倒映出明华略显痛苦的神情,瞳仁里依旧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没有同情也没有恶意,反而像是在观察周遭的人群,好似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调剂生活的娱乐项目。   最后这场力量的角逐以明华在那个高壮男生的裆部用力踹了一脚作为结尾。   那高壮男生眉目登时扭曲起来,他吃痛地大叫一声,不受控制地松开了明华。   明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就往教室里跑,但很不巧,他刚跑到教室里,就不知道被哪里伸出来的一条腿绊倒了。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紧接着双膝触地,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滑跪在了梁检昭的面前。   梁检昭见状微微挑起了半边眉头:“........”   他没有伸手去扶明华的意思,依旧用曲起的手指抵着太阳穴,漠然垂眸看疼的眼冒金星、瞳仁里泛着泪花的明华。   身后的男生已经追了过来,明华听到动静,有些慌不择路。   他正想抬起头,却被一只大手用力按在地上,额头和整张脸都贴在脏污冰冷的地面上。   很快,他就感受到一只脚踩在了他的后脑勺,用力蹂躏,将他的脸反复地在地面上摩擦,他甚至还能闻到地面泛出的水腥味。   明华屈辱的眼睛泛红,指尖滑过地面,发出令人惊心的摩擦声。   他努力想要站起来,却被更多的脚踩着后背,以至于身体被死死地钉在满是水液和灰尘的地面上,动弹不得。   在班上众人的嬉笑声里,明华艰难地抬起头。   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滴下来,淌进眼睛里,他的刘海已经被地面上残存的水液和灰尘磨成了一缕一缕,脸颊也脏的不成样子,一块块的灰尘黏在他白净的脸颊上,但眼睛却异常的黑乌,像是浸透了水的水晶葡萄珠子。   四面八方都是带着恶意的嘲笑声和居高临下的鄙夷和不屑,那些笑声和眼神充斥着耳朵和眼睛,几乎要让明华眩晕和呕吐。   指甲刮擦着地面,疼痛让他勉强清醒,在不断扭曲旋转的视线里,明华对上了一双冷漠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鄙夷、嘲笑和恶意,只有冷静的打量和冰冷的漠视。   明华浑身一震,片刻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梁检昭的脚腕。   他这个时候,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找个人救他。   爸爸不在,他靠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抵抗这么多人。   思及此,他更加用力地往前爬了几步,用力抱住了梁检昭的小腿。   梁检昭见状,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松开。”   明华怎么可能松开。   他双手撑在地面上,努力上半身,随即扑过去,猛地咬住了梁检昭手掌的虎口。   他将全部的疼痛和委屈都倾注在了牙齿间的发泄上,他能感受到多疼,誓要叫梁检昭也感受到有多疼。   梁检昭闷哼一声,掌心按着明华的脑袋,用力想要把自己的手从明华的嘴巴里解救出来,但效果甚微。   梁检昭怒了,手掌盖在明华的脸上,用力往下按:“松嘴!”   明华抬起头,牙齿咬着梁检昭的虎口,直到沁出血来,也不肯松嘴,梁检昭的指缝里露出他带着狠意的眼睛,那是被逼急了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这狗崽子.......   梁检昭知道明华在想什么,他是想拖自己下水。   他能看透明华在想什么,却对明华的动作毫无办法。   半晌,他只能冷笑一声,道:   “还有完没完了?”   他用眼神扫视了踩在明华后背上的那群男生,冷冷道:   “滚!”   为首的被踢了裆的男生不甘心,还想发难,但身后的人拉了拉他,附耳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那被踢裆的男生才看了梁检昭一眼,半晌,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脚,臭着脸从明华的身上下去。   没多久,老师也“匆匆”来迟。   混乱的教室秩序在老师和班干部的管理下又迅速恢复了正常,仿佛无事发生,唯有地上的水渍和明华身上的脏污鞋印以及身上的伤口还在提醒着方才发生过什么。   明华的浑身像是被打过了一样,疼的他两眼发黑,耳边嗡鸣一片。   他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只能感觉到一只手从他的头顶摸到脸颊上,随后顺手给他擦掉了脸颊上的脏污和眼睫处黏着的泪水,他的视线才重获光明。   他浑身发抖,是疼的,也是害怕的,直到沉重的眼睫抬起,阳光斜刺进瞳仁里,微微眯起眼睛,才能看见梁检昭垂头看着他,逆光的脸庞白皙俊秀,漂亮的桃花眼不带一丝感情,如同神祇:   “他们都走了,还不松嘴。”   他好看的唇形吐出难听的字,捏着明华的脸颊,咬牙切齿道:   “你是狗吗一直咬我。”   似乎是察觉到危机解除了,明华才恍然,眼睫微颤,随即缓缓松开了嘴,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   他身上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浆洗发白的校服又脏又皱,像是抹布一样,后背也被踩的青紫一片,稍微一动就疼的不像话。   他咬着牙关,勉强撑着地面站起身来。   他嘴角边还带着血,发乌的瞳仁透着些许狠意和警惕,莫名有些渗人,靠着墙站起身时还顺带环视了一圈四周,仿佛谁在敢欺负他,他就能狠狠上去再咬上一口。   一时间再也没有人敢和明华对视,大家都收了脸上的嬉笑,装模作样的低下头去读书,好像这场盛大的霸凌没有他们的参与。   语文老师缓步走到明华的身边,低声问:“还好吗?要不要带你去校医院?”   明华沉默半晌,随即摇了摇头,道:“谢谢老师。”   他抬起双眸,看着语文老师,随即硬邦邦道:“老师,我要去洗手间。”   梁检昭也站了起来,甩了甩被咬出血的手,冷着脸道:“我也要去。”   语文老师看了看他们,随即道:“你们都去吧。”   明华这才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   这一回,他留神低下头看着地面,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再伸出脚,再绊他一下。   梁检昭没有受伤,比明华走得快,片刻后直接将明华甩在了身后,径直进了走廊尽头的男厕所。   明华受了伤,后背疼的站不直,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着,走两步还要歇一下,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走进了厕所。   镜子里倒映出明华皱着眉的样子,梁检昭打开水龙头,一边看着明华,一边往掌心挤洗手液洗手。   厕所里面只有一个洗手台,所以明华很耐心,靠在墙上,用力喘了一口气,等待着梁检昭洗完手。   梁检昭洗手洗的不紧不慢的,余光里看见清亮干净的水液将伤口处的血水冲淡的只余粉色,片刻后便逐渐消失不见了。   他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背对着,靠在洗手台上。   明华以为他洗完了,提起气,积蓄起力气,随即忍着酸痛的肌肉,拖着双腿走上前来,想要洗手。   梁检昭没有欺负他,微微侧过身,让明华洗手,后背靠在厕所隔间上,低头看着狼狈的明华。   明华白皙颀长的脖颈上全是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梁检昭忽然眉头一挑,倾身向前,指尖勾着明华胸口别着的牌子,微微扯过来,面向着他。   “明.........华,高一五班。”梁检昭拽着明华的学生证,一字一句地念出声,等明华转过头来看他时,他饶有兴趣道:“你不是叫明景吗?怎么又变成明华了?”   明华差点忘了这茬,被当中戳穿的他闻言不由得僵硬在地,片刻后才缓缓放松,眼神硬邦邦的:   “我.......骗你的。”   “小骗子。”梁检昭了然。   他用掌心托着明华的脸颊,凑过去,没有收力地掐着明华的下巴,强迫明华嘴巴撅成一个圈,随即抬起头来看他:   “说,还瞒着我什么?”   “莫......莫了........”明华被抓着下巴,语气含糊不清。   梁检昭被明华的语气逗笑,随即松开了他:   “明华,高一五班。”   他重复了一句明华的名字,然后又问:   “刚才为什么要咬我?”   明华顿了顿,道:“咬你,你才会帮我。”   他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一样的,小骗子。”梁检昭说:“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别忘了,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BLUELIFE,我当时还想包你。”   “我没说你好。”明华反驳,但看着梁检昭迅速沉下来的脸色,又补充道:   “也没说你很坏。”   他低头,眼睛落在梁检昭的学生证牌身上,默记下了梁检昭的名字,随即道:   “今天谢谢你。”   他手没有擦干,指尖的水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在地面上,漾出涟漪:   “要是没有你.........”   “没有我,还会有老师。”梁检昭皱眉:   “你不该和他们起冲突的。”   “不......”明华破皮的唇吐出带着气音的字句,仿佛和梁检昭说话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头昏眼花,只觉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旋转:   “我不想.......我不想再被欺负了.......我要——”   就算反抗之后会被打的更狠,他也不想再做懦夫。   话音刚落,他再也抵御不住昏沉的大脑,眼睛一闭,身形一晃,直接往下倒去。   梁检昭还在等他说下一句,没想到刚一抬眸,就看见明华闭着眼睛往下倒了。   他一愣,下意识伸出手,将明华接住,但却被明华重重往下坠的身躯带着踉跄几步,跟着半跪下来。   “喂,明华?明华?!”   梁检昭半跪下来,用力用掌心拍着明华的脸颊,但此刻明华身体软的像面条,脸色更是惨白一片,没有一点血色,更没有回应梁检昭。   梁检昭眼神微微一沉,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俯下身去,将明华打横抱起来,箭步朝校医院跑去。    第27章   明则仙忙到很晚, 才下班。   这个月请了好几天的假,全勤是肯定没了。   看着手机账户里不停弹出的催债的短信和催缴房租水电的信息,还有逐渐减少的余额, 明则仙站在公交站台, 握着沉甸甸的手机,半晌闭了闭眼睛, 只觉深深地无力和疲惫。   这种捉襟见肘的日子,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以前他一个人单身,不谈恋爱不结婚,家里又没有老人要赡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怎么样都不至于心累。   但这一次, 他还养了两个小孩........   三个人的吃穿住行全靠明则仙一个人硬扛着,加上明景现在的眼睛还在恢复期,需要定期吃药和复检,开销又更大,明则仙今天坐公交车下班的路上, 都在很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去卖肾了。   以他现在的年龄和学历,想要跳槽换一个更高薪的工作实在是太难了, 除非有别的证书或者技能傍身。   初级会计考试下下个月就要开始了,明则仙都还没怎么读书,只能在下班或者吃饭的时间里, 抓紧时间读书,争取考上之后, 找一家靠谱的公司上班。   回到家中之后,明则仙没时间伤感,快速洗了个澡, 随即从角落里翻出被明景淘汰了的不太灵敏的台灯,用排插插上,盘腿坐在客厅里读书刷题。   他房间没有书桌,只有一张床,只有明华的房间有书桌。   明则仙读书的时候向来很专注认真,一边听课一边做笔记,不同颜色的荧光笔在纸质教材上划过,需要重点记忆的内容圈起来或者用便利贴做记号,错题用单独的笔记本记起,等吃饭或者下班通勤路上再抓紧时间再看一遍。   在他学习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明则仙一开始还没有听到,直到明华进了房间,收拾了一下衣服,抱着睡衣从明则仙面前经过的时候,明则仙才意识到明华回来了。   他握着笔抬起头,看向明华。   灯光有些昏暗,明则仙揉了揉眼睛,对上明华发红的眼睛,没有注意到他抱着衣服时被挡住的半张脸,关心道:   “小宝,今天上学怎么样?他们欺负你没有。”   明华顿了顿,机械性地摇了摇头,随即小声道:   “爸爸,我好累,好困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身体微微蜷缩起来,脸藏在睡衣之后,更加严实,声音沉闷沙哑:   “爸爸,我想休息。”   明则仙看明华脸色不太好,于是点了点头:   “那你快去洗澡,洗完澡也别学习了,赶紧睡觉。”   明华点了点头,进浴室之前,还转过头来,看着明则仙:   “爸爸,你在干什么呀。”   明则仙回他:“我报名了初会考试,在刷题呢。”   “哦.......”明华应了他一声,撩起眼皮看了明则仙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看着明则仙在忙,也就没再打扰。   明则仙耳机里还放着网课,等明华关上门洗澡之后,他又继续低下头学习了。   快要考试了,明则仙前段时间忙着明景的事情,最近又在接手磨合新的工作,因此一直没有时间读书,现在真的有点焦虑,只想争分夺秒地刷题。   明华洗完澡,又一个人慢吞吞地回了房间。   他走路的姿势很慢,如果明则仙此刻没在忙而是抬起头看他一眼,就会发现明华的脸上此刻透着不正常的红,眼皮沉重地往下坠,身形也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能倒下一样。   他一回到房间,就扑到了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甚至忘记给自己盖被子。   明则仙上班跑了一天,其实也有点累了,但还是强打精神读书,一点多的时候,甚至因为太困了还是睡了过去,直到四点多的时候,又趴在客厅的桌子上,被冷风吹醒。   他被冷风吹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哆嗦了一下,揉了揉脑袋,随即强忍困意,眯着眼睛,按亮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已经快要五点了。   明则仙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放下书,先去休息,不然明天上班没有精力。   他把笔记本和书都收好,起身放回柜子里,然后进房间拿衣服,出来洗澡。   洗完澡他本来打算睡了,但抬头就看见明华房间的灯还亮着,门也没关。   ...........明华是还没睡,还在学习吗?   这孩子,不是一早就嚷嚷着累了,要休息吗?   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从明则仙的脑子里冒出来,他擦了擦头发,想了想,还是把毛巾放在脖颈处,顶着半湿不干的头发,进了明华的房间。   如果明华还在背着他挑灯夜读,他就提醒他要早点睡。   思及此,明则仙走进了明华的房间。   明华向下倒在床上,背对着明则仙,身形微微起伏,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这孩子,被子也不盖的么.......”   明则仙把头发擦干,顺手把毛巾放在明华的书桌上,伸出手,准备给明华翻过来,再给他盖上被子。   但当他的手指接触到明华的身体的时候,却发现明华的身体温度高的吓人。   明则仙心中一惊,似乎是猜想到了什么,立刻将趴在床上的明华翻过身来。   明华整张脸红的发烫,呼吸间也是滚烫的热意,嘴唇干裂起皮,嘴角还带着破皮的伤口和淡淡的乌青。   明则仙赶紧伸出手捋开明华的额发,按在明华的额头上,滚烫的触感从明则仙的掌心一路烫到明则仙的心上。   “明华,明华?!”明则仙意识到明华是发烧了,赶紧把明华摇醒,心急如焚。   明华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仰头看见明则仙的样子,还以为是在做梦,揉了揉眼睛,含含糊糊道:   “爸爸,怎么了?”   “你发烧了。”明则仙让明华起来,让他靠着床头,快速道:“你起来穿衣服,爸爸送你去医院。”   “不去医院了,爸爸。”明华坐在床上,垂着头,声音哑的像是被砂石磨过,最后两个字都快听不到了,有气无力的:   “我觉得外面好冷,我好怕出去。”   明则仙:“.......”   他伸出手,再度摸了摸明华的额头,犹豫片刻后,沉吟道:   “那你先别睡。家里还有退烧药,你先坐着,我去烧热水,你吃了药再睡。”   明华发烧了反应有点慢,明则仙话音落下,几秒钟之后,明华才迟钝地点了点头。   明则仙给明华盖好被子,赶紧出去烧热水了。   在烧热水的间隙,明则仙又找出退烧药,等热水烧开,他用凉水兑成温水,倒入杯中,随即将药粒按在掌心里,拿进去给明华吃。   明华已经睡过去了,头靠在冰凉的墙面,像是一株弯曲颓靡的青竹。   明则仙见状不免有些心疼。   他膝盖抵在床上,凑过去叫醒明华,等明华清醒过来之后,才哄着明华吃药睡下。   明华很听话,没怎么反抗就吃了药,吃完药又说困,要睡觉,明则仙只好让他睡下。   明华睡着了,明则仙也不敢掉以轻心,干脆就拿了个毯子过来,坐在明华书桌前的椅子上,就这样陪着明华一起睡。   等到七点多的时候,明则仙被闹钟吵醒,才忍着腰酸背痛,从书桌前起身。   明华还在睡。   明则仙走到床边,伸出手,探了探明华的体温。   烧已经退了。   明则仙不由得舒了舒眉。   他想,明华生病了,就不要让他去上课了,于是拿出手机,给赵宝生发消息,帮明华请了假,随即又起身去做了早饭。   饭做好之后,他将早餐端到明华的房间,在早餐盘子底下压了小纸条,让明华睡醒了吃,吃完好好休息,不要去学校,叮嘱完,这才离开。   他中午在公司食堂吃饭,不回来做饭,就给明华的手机转了点钱,让明华中午自己点外卖吃一点。   可这条转账消息发出去后,明华却一直没有回复,也没有收明则仙的钱。   明则仙还以为药效还没过去,明华还没醒,于是就没放在心上,继续投身工作了。   一直到晚上的时候,明华还是没有收明则仙的钱。   明则仙的心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明华生了病,明则仙怕他一个人在家出什么意外,于是今天抓紧时间结束了工作,就赶紧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紧赶慢赶的,才终于在八点之前到了家。   一进门,明则仙就喊了一声:   “明华?明华你在家吗?”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应。   明华的心不免提了起来。   他连鞋都来不及脱,直接冲进了明华的房间。   明华没有走,双手放在腹部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看向天花板,像是个活死人一样没有动作,只有呼吸。   他的书桌上,还放着凉掉的早餐。   他.......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吗?   明则仙心中一紧。   他放轻了脚步,像是怕吓到明华一样,轻手轻脚地来到明华的床边,随即半跪下身,掌心放在明华的手臂上,轻轻推了推,引得明华微微转动眼珠,看向他。   “小宝今天睡了一天吗?”明则仙努力放缓语调,看着明华,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试探他的体温:   “怎么不起来吃饭?不饿吗?”   明华动了动唇,似乎在努力积蓄起力气回答他:   “........我不知道爸爸,我很饿。”   明华缓缓眨了眨眼睛,眼泪不知道怎么就流了下来,尝试调动起身上的肌肉起身,可最终却无法做到:   “我特别饿,爸爸,可我没有力气起来吃饭。”   他带着哭腔道:   “爸爸,我是不是病的快要死掉了?”   “........不会,只是普通的发烧而已。”明则仙扶着明华起来,摸了摸明华的头发,轻声道:   “早餐已经凉了,不能吃了。”   他问:“小宝想吃什么,我去做。”   明华抿了抿唇,片刻后有气无力道:   “我........我什么都不想吃。”   “.........那爸爸给你熬点粥好不好?”明则仙说:   “喝了粥,再吃点药,病才能好。”   明华想要点头,但眼睛却僵着,没有神采,失神地看着明则仙。   明则仙觉得他这幅样子怪怪的,但想到明华早中晚都没有吃完饭,饿到现在,赶紧起身去给他煮粥了。   明华饿的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还是明则仙一口一口地吹凉粥,喂他吃下。   之后明则仙又给明华喂了感冒药,才扶着明华睡下。   他干脆把复习的书都搬到了明华的房间,一边读书,一边用余光看着睡觉的明华。   半夜他也趴在床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睡不踏实,只觉冷和硌人。   正胡乱做着噩梦的时候,忽听“噗通”一声,如同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   明则仙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仿若要跳出胸膛,他猛地睁开眼睛,感受到血液一股脑往大脑中涌去,肾上腺素飙升,令他几乎在瞬间就清醒过来,直起身。   他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低下头去看床上的明华。   然而,在台灯灯光辐射不到的阴影处,却看不到明华的身影。   明则仙心猛地一沉,下意识站起身来,张嘴就要喊明华的名字,然而下一秒,就在视线的余光里看见了明华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身影。   他眼皮一跳,身体先于意识,一个箭步冲过去,掌心抓着明华的手臂把他扶起来:   “小宝,怎么摔倒了?”   “.......爸爸,”明华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努力想要站起身,却又因为力有不逮放弃了,只能双目空洞地看着明则仙,低声道:“我想.........上厕所。”   地下室的房间都是没有独卫的,想上厕所只能半夜到浴室上。   明则仙扶着明华站起来,带着明华去洗手间上厕所。   明华像是真的病的很重,整个人恹恹的,上完厕所后又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明则仙被他吓出一身汗,下半夜几乎也没有怎么睡好。   第二天醒来,他刚睁开眼睛,又反射性地扭过头去看明华。   明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他还保持着昨天明则仙回来时他躺在床上的姿势,仰面躺着,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不吵也不闹,也不知道醒了多久。   明则仙想要站起身,却因为睡姿不正确跌坐回去。   他甩了甩已经被压麻了的右臂,努力了几次,才再坐起身来,走到明华的身边,俯下身看他,问:   “小宝感觉身体怎么样了?能去上学吗?”   明华仰起头,看着明则仙,动了动唇,看起来是在努力理解明则仙的话,好半晌,才悄然吐出驴头不对马嘴的话:   “爸爸,我好累。”   他说:“我没力气起来。”   明则仙有些奇怪,又伸出手,摸了摸明华的额头。   没烧。   明则仙还以为明华这是感冒了身体还没好全,又给明华请了一天假,让他好好休息。   这一次,他没再出门,而是也请了一天假,专心在家里照顾他。   但很奇怪的是,明华除了上厕所外几乎不下床,即便是休息了很久,也一副很累很没力气的样子。   晚上也好像经常失眠,明则仙坐在他房间的椅子上陪他休息,半夜被冷风吹醒的时候,发现明华正睁着眼睛看着头顶,诡异的样子,几乎要把明则仙吓一大跳。   他觉得明华这幅样子有些怪怪的,直到明华的病恹恹模样持续到第三天之后,明则仙才终于下定决心,要带明华去看医生。   “爸爸,我不想去。”明华坐在床边,看着明则仙给他穿袜子,披外套,懒的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道:   “我好没力气。”   “爸爸背你出门,等会儿我们打车去医院。”   明则仙给明华穿好衣服和袜子,随即摸了摸明华的脑袋,道:   “听话,小宝,不要讳疾忌医。”   明华眼睛缓慢地眨了眨,半晌,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他是真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明则仙背着他,打车直奔医院。   去了医院也不知道去哪个科,只能先挂个急诊。   向医生描述了病情之后,医生皱了皱眉,又让明则仙带着明华去抽血测心电。   从楼上奔波到楼下,从这个科室到这个科室,从挂号到缴费,每一步都身心俱疲。   最后,急诊科的医生推了推眼镜,对明则仙说:   “孩子的身体虽然有点炎症,但大体方面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明则仙听的有些懵,又追问:   “那他为什么总说没力气?”   “我现在还不能下诊断,建议转科室到心理科就诊。”医生说。   心.........心理科。   明则仙莫名有些不安起来。   但看着依旧神游天外、看起来对医生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的明华,明则仙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领着明华,转去了心理科。   心理科排了很多人,在等候期间,明则仙看见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提着包,愁眉苦脸地送自己的孩子走了进去。   等孩子进了科室之后,妇女还是不放心,驻足在门口,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才一步三回头,慢吞吞地在明则仙的身边坐了下来。   没多久,明华的号到了,明华听到电子音,默默地起身走了进去。   明则仙看着明华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他这幅忐忑不安的样子落在妇女的眼睛里,那妇女叹了一口气,也许是迫切想要抓到一个发泄口,也许是想和明则仙交流病情,便主动开口道:   “你家孩子,也是来看心理科的?”   她说:“他什么病啊?”   “........还不知道。”明则仙对心理疾病很陌生,   “还没诊断。”   “唉。”妇女闻言,叹了一口气:   “希望你孩子没事。”   她一说起来就憋不住,也许是在医院里没人认识她,明则仙又和她一样带着孩子来看心理科,就道:   “我老公前段时间出轨,我发现他出轨的时候,他的私生子孩子都上初中了。我气的不行,在家和他吵架,想要和他离婚,结果被在外面住校读书回来拿东西的孩子听到了,当场晕过去。”   她道:“从那之后,孩子就变了,有时候哭,有时候又很亢奋,我吓坏了,赶紧带他来医院,结果就确诊了那个,那个什么........双相情感障碍!”   她是真的很发愁,看起来比她的小孩还需要看心理医生:   “我哪里知道什么是双向情感障碍,只问医生要不要开药,结果当天就提了一堆药回去,花了大几百。”   妇女叹了一口气:“贵的嘞..........”   明则仙一声不吭地听这个苦闷的女人抱怨,并没有开口阻止她,但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显然也不知道双向情感障碍是什么,心里像是毛线一样乱成一团,理不出思绪。   过了一会儿,妇女的孩子走了出来,妇女这才离开了。   等妇女离开之后,明则仙才拿出手机百度,搜索双向情感障碍。   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心理疾病。   这是他没有怎么探索过的领域,他传进来的时候,毕竟也才二十五岁,并不是全知全能,也不能面面俱到。   他很认真地看着,直到明华走了出来,站到他面前,他才抬起头,看向明华。   明华也垂着眸看他,并不说话,但是状态看起来比进去之前好多了。   明则仙便问他:   “和医生说什么啦?”   明华摇了摇头,说:“医生让你进去。”   “........让我进去?”明则仙犹豫了片刻,便站起身,拍了拍明华的肩膀,道:   “那你在这里等爸爸。”   说罢,他便走到心理科的科室前,敲了敲门。   医生从电脑前抬起眼皮,看着明则仙,随即低声道:“坐。”   他看着明则仙过于年轻的脸,道:   “是.......明华的家长吗?”   “是。”明则仙应了:“医生您说,我孩子怎么了?”   “我刚刚给孩子做了一套心理测试,又看了他刚才的脑功能和脑电图筛查,待会儿您再带他去做头颅ct和心电图胸片,我才能确定。”   医生一边说,一边手指动的飞快,在键盘上打着,随即输出单子,让明则仙拿着去拍片。   明则仙只觉不妙,有心想问明华到底怎么了,但是又怕耽误下一个患者,便拿着单子,带着明华去拍片了。   等结果还要一点时间,很快就中午了,明则仙让明华一个人在医院的大厅位置上坐一会儿,他出去买了一点面包和牛奶。   就在他买面包和牛奶返回医院的时候,却无意间撞见了陆兰妙。   陆兰妙此刻正站在心理科的门口,探头往里望。   明则仙放慢了脚步,正犹豫要不要过去,但陆兰妙似乎在余光里先注意到了他,下意识转过头来,和明则仙对上视线。   明则仙见被他发现,忐忑纠结了几秒,还是提着面包和牛奶走上前,尴尬道:   “好巧。”   “.......好巧。”距离陆兰妙亲明则仙已经过去好久了,久到两个人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但那种尴尬的记忆还是在两个人的大脑皮层停留,想起来都头皮发麻。   陆兰妙看着“明景”,明则仙也看着他,好半晌,陆兰妙才主动开口,打破了漫长的沉默,成年人之间的默契和心知肚明让他对之前的事情避而不谈:   “你也来看病?”   “.......嗯,带孩子来看看。”明则仙从塑料袋里掏出面包,拆开递给坐在一旁的明华,又将吸管插进牛奶盒子里,放到明华手心,低声道:   “明华,这是陆兰妙,叫哥哥。”   明华很乖:“陆哥哥好。”   陆兰妙看着明华乖巧的样子,也忍不住抿嘴笑,眉眼也放柔和了,刚才的尴尬从他的脸上逐渐消散:   “你好。”   他说:“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明华。”明华说。   “明华.......明华,好名字。”陆兰妙说:   “你多大了?上高几?”   明华回:“十六岁,高一。”   “这么小。”陆兰妙有些意外:“在哪上学呢?”   明华说:“龙成英才学校。”   龙成英才学校?   陆兰妙想,这不是外公集团下的私立高中么?   他正想说什么,忽然看见明则仙低下头,看了一下手机。   是明华的体检结果提醒短信发到了他的手机上,明则仙便走开,去拿报告了。   没多久,他就拿着报告单走了回来,对陆兰妙道:“我这边还有点事,下次再聊。”   “.........好。”陆兰妙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下心中想要说的话,看着明则仙带着明华走进了科室里。   明则仙把检查的结果都交给了医生。   医生又对明华进行了全方面的测试和筛查,一个小时后,明则仙才得到了明华的检查结果——   “孩子应该是换上了抑郁症。”   医生一边打报告,一边说:“中度抑郁,中度焦虑。”   这几个字很陌生,落在明则仙耳边,仿佛炸弹一样,将他的大脑炸的一片空白。   ..........抑郁症?!   明则仙简直不敢相信明华会得抑郁症。   事实上,对于抑郁症群体,只听说过,没有切实见过,闻言当场懵了片刻,等反应过来之后,他才猛地抬起头,看向医生,有些焦急道:   “医生,那怎么办?有治愈的机会吗?”   “有一定概率。”医生掀起眼皮看了明则仙一眼,随即道:   “我会给孩子开一点药。”   他说:“孩子现在的心理情况不算好,我建议是带他换一个好一点的环境,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明则仙:“.........”   他呆滞地看着医生,又低下头来,看了看明华。   去拿药的路上,明则仙和明华都不由自主地保持了沉默。   明则仙沉默是因为愧疚和自责,而明华是紧张和担忧。   他怕自己又给这个家庭增添负担和麻烦,怕明则仙会因为自己得了抑郁症对他生气,或者是一怒之下不管他。   思及此,明华下意识抬起手,犹豫着,拉了拉明则仙的衣袖。   明则仙还在思考要怎么办,因而没有注意到明华的动作。   见明则仙没有理会他,明华眼睛微闪,像是小蜗牛一样,缓缓缩回了手,慢慢低下头。   两个人走到拿药的大厅,准备拿药,没想到,又偶遇了陆兰妙。   陆兰妙身边站着一个神态有些憔悴但保养得当的女性,比他大一点,不知道是他姐姐还是他妈妈。   看见明则仙,陆兰妙似乎是想要过来,但又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人,于是便将女人送出门外,等一辆迈巴赫把女人接走之后,他才返回用药大厅。   远远的,他看见明则仙和明华背对着他,似乎是在说话:   “明华,那些人........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   回答明则仙的,是漫长的沉默。   医院的大理石瓷砖面倒映出明华垂着眼睛的神情,明则仙偏过头去,随即微微侧过身,和明华膝盖抵着膝盖。   “明华,”明则仙说:“要不我们还是........”   他顿了顿,等明华抬起头看向他时,才道:“要不我们还是转学吧。”   明华摇了摇头:“我不转学。”   他的声音打颤:   “龙成英才,是爷爷好不容易帮我争取来的机会,我答应过爷爷,会在里面好好读书,会考个好大学.......”   “爷爷想让你好好读书,但也不想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   明则仙说:“我一开始以为...........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他起身,半蹲下来,握着明华的手,仰头看着明华,神情认真严肃:   “小宝,虽然读书很重要,但是你的身心健康也很重要。我刚刚就在想,如果一定要二选一的话,我宁可你健健康康的,也不要为了考什么好大学而在龙城英才呆三年,被他们欺负。”   他说完,又再度征求明华的意见,小声道:   “我们转学吧........好不好?我们搬家,离开地下室,爸爸带你租一个好一点的小区,我们换一个新的家,和一个新的学校读书。”   听着明则仙坚定的话语,明华鼻尖和脸颊上的肌肉都在小幅度地抽动,看起来像是要哭,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身体微微向后仰,似乎是一直在深呼吸忍着眼泪。   好半晌,他的肩膀才剧烈抖动起来,眼眶里的眼泪成两条晶亮的小溪流一样落下,滴落在了明则仙的手背上,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对不起........”   他一边哭,一边仰头闭眼,努力想要遏制情绪,但却依旧控制不住,只能放任眼泪和情绪如同开闸的一样奔流而出,沾湿了眼睫,吸气间连头也轻轻颤抖着:   “我好没用........我好没用.........我是这个家里最没用的人.........是我拖累了爸爸..........”   “..........”看着崩溃大哭的明华,明则仙眼眶一热,不知道想到什么,片刻后缓缓伸出手,用力抱住了因为委屈而彻底情绪失控的明华。   他掌心轻轻拍着明华的后背,口中说着安抚的话,神情却虚虚地看向医院的不远处,心中茫然地想,明华怎么会没用呢。   没用的,是他这个爸爸才对。   他怎么能到现在......才发现明华生病了呢?    第28章   关于转学的事情, 明华并没有马上答应,明则仙也不想在他刚确诊抑郁症的节骨眼儿上再逼他、刺激他、非要他做出一个选择。   毕竟医生说了,要让明华尽量保持好心情, 才能增加治愈的可能性。   在取药大厅拿了药, 明则仙带明华坐地铁回了家。   见过医生之后,明华的状态就好了一些。   他和明则仙并肩坐在地铁座位上, 从地铁的窗户倒影,出神看着明则仙低头看手机的动作。   明则仙似乎心情不太好,眉头皱的很紧,因为这班地铁没有什么人,座位很空所以双腿大开坐着,外套拉链随意拉了一半到胸口处, 露出白色的皱巴巴的棉T,棉T的领口还散落着两三点水痕,疑似明华刚才哭过的痕迹。   明华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缓缓垂下了头,不敢再侧过头看明则仙。   他很愧疚。   爸爸在外面辛苦上班打工, 他不仅没有好好学习取的好成绩,还得了这样病, 来拖累家里。   思及此,明华的心情迅速down了下去,一路上一声不吭, 只低垂着眼睛不说话。   而明则仙先是在网上百度了抑郁症的名称、定义和症状,还有治愈的方法, 才切回银行卡界面,看自己的存款。   网上说,抑郁症除了吃药之外, 最好还是要定期去看心理医生,但现在靠谱的心理医生收费都不便宜,起码对于明则仙这样的家庭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而且抑郁症的治愈没有确定的期限,短则几年多则一生无法治愈,有不少人甚至因为抑郁症自杀,是一个死亡率相对较高的病症。   明则仙咬了咬牙,根据网友推荐,在网上搜了几个靠谱的心理咨询师,选了一个价格相对合适的咨询师,给明华预约了下个星期六的号。   虽然心理疾病不像是身体的疾病一样外化,但总归是病,是病就不能拖着,早干预早治疗,就算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得把孩子的病治好。   回到家后,明则仙让明华在家里沙发上休息,随即起身去厨房给他做饭。   他做饭有些心不在焉的,满脑子都是在想要怎么治好明华的病,连做饭没放盐都没尝出来,直到菜端上桌,他给明华打汤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没放盐。   “糟了........”明则仙打汤的动作一顿,随即对上明华疑惑的眼睛,尴尬道:   “我忘记放盐了........”   “没事的,爸爸,我不喜欢吃太咸。”明华很乖,伸出手,接过明则仙手里的勺子和碗,自己给自己打了一碗汤,随即垂下头喝了起来。   他生了病,味觉也有点退化了,有没有加盐,对他来说,区别都不大。   但这件事他不敢告诉明则仙,怕明则仙担心,所以忍着没说。   明则仙看着明华低下头来喝汤的样子,眸光微动。   他缓缓放下手,没有了吃饭的心情,只看着明华的发旋,直到明华察觉到视线,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明则仙,有些疑惑道:   “怎么了,爸爸?”   “..........没事。”明则仙觉得有些头疼,伸手按了按太阳穴,但疼痛缓解过后,才慢半拍地拿起筷子:   “吃饭吧。”   他低下头扒了一大口饭,吃下去半碗大米饭才想起来自己没夹菜,又伸出筷子去夹菜,顺手将其丢进了明华的碗里,又垂下头继续吃饭,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是要夹菜到自己碗里的。   目睹了一切的明华:“.........”   他看着明则仙有些奇怪的动作,心知他是为了自己,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跃气氛,眼眸微动,在明则仙看过来时,又掩饰性地低下头去,吃掉了那块明则仙丢过来的肉。   吃完饭,明华主动抱着碗去洗了。   明则仙盘坐在客厅的地面上,半截子桌面上摆着页边卷起的账本,他拿着计算机算账,算到一半,停下了手,冷不丁开口道:   “小宝,如果你不愿意退学,我先给你办休学。”   他这次没有再用商量的语气,而是用肯定的语气:   “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上学了。”   言罢,他转过头看向在洗碗的明华,明华也侧过头去看他,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   见明华答应了,明则仙紧绷的肩膀放下,微微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又道:   “那我明天去你学校里,和你老师谈休学的事情,顺便把你那些书啊东西都带回来,你想学的时候就在家学,不想学的时候就休息,看看手机,或者出去走走都可以。”   “好。”明华犹豫了片刻,道:“爸爸,我想和你一起去学校收拾东西。”   他说:“........顺便和一些朋友打个招呼。”   他在班上虽然经常被欺负,但是之前的班长秋玉宁很关照他,也正是因为这份关照,导致秋玉宁明里暗里也被排挤,明华觉得很对不起秋玉宁,想着即便要休学,也要和她当面说一声再见。   明则仙想了想,也答应了,毕竟明华的东西这么多,他一个人也拿不完,两个人一起去收拾,比较快。   休学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明则仙想了想,下午还是鼓起勇气,又给领导发了请假的消息。   他这个月已经请了好多天的假了,领导最后都不回复他了,没等到消息的明则仙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   下午的时候,明则仙给赵宝生打去了电话,提前沟通好明天他要来学校给明华办理休学的事情。   赵宝生说他知道了。   明则仙等了一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领导依然没有回复他那条请假的通知。   明则仙在工作和带明华去办休学之间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丢开手机,起床去洗漱了。   明华已经被那些人打出阴影来了,但好在这一回有明则仙陪他收拾东西,所以他倒也没有很害怕,在全班的注视下,安静地将自己的东西全都书包里。   秋玉宁就藏在人群里看着明华,梁检昭则靠在窗边,抱臂垂眸看着他,风吹过他微长的额发,将他注视明华时的眼神遮的晦涩难懂。   收拾完东西之后,明则仙带着明华离开了班级。   在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班上安静的落针可闻,只能听到明则仙和明华低头压声时简短交谈的语句。   抱着箱子走出班级的时候,天依旧灰蒙蒙的,有些阴暗,看起来马上要下雨了,但又让人无法判断出究竟几时下。   “小宝,你在这里等爸爸一会儿。”   明则仙背着黑色的单肩包,沉沉的压着肩膀,手指勾着明华的白色水杯,手上拿着休学需要学校盖章的申请书和休学说明,转过头看向明华:   “你在办公室外面等爸爸一下。”   他不想让明华再看见赵宝生,明华显然也不想,于是乖乖点头,还把半轻不重的箱子放在了地面上:   “爸爸,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明则仙腾出拿着水杯的手指,夹着文件,随即伸出没有拿东西的手摸了摸明华的头,嘴角泄出淡淡的笑意:   “真乖。”   明华轻轻踮起脚尖,乖巧地蹭了蹭明则仙的掌心。   明则仙收回了手,转身进了办公室。   明华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口,从窗户外头往里望。   他看见明则仙背着装着书的沉重的单肩包,俯下身签字时单肩包滑在地上,又被他顺手提到肩膀上。   赵宝生坐在位置上,敲着二郎腿,垂头扫了明则仙的包一眼,没有在明则仙的包上看到任何明显的名牌的标志,加上明则仙今天穿的一生都是便宜的网购衣服,赵宝生的眼底又多了一层轻视。   在明则仙签完字,准备去盖章的时候,赵宝生起身去打了一个电话。   签完字才知道有盖章权利的行政处的老师有事出去了,要晚点才回来,明则仙又耐心地等了会儿。   没想到,一个小时过后,他没有等来行政处的老师,反而等来了姜明顺的父母。   姜明顺的父母看起来像是中层精英阶层的人物,爸爸西装革履,发胶打的很重,母亲则穿着有着明显名牌标志的外衫,手上挎着老花包,踩着红底高跟鞋,蹬蹬蹬地就走进了办公室,趾高气昂的模样,甚至忽略了站在门口的明华。   “谁是明华的家长?”   姜明顺的母亲提高声音问。   “我是。”明则仙转过头,看向姜明顺的母亲,疑惑道:“你是?”   “我是姜明顺的妈妈。”姜明顺的母亲走到明则仙面前,从包里拿出病历单,摔在了明则仙的身上,怒气冲冲道:   “你的小孩打了我的小孩,现在想休学逃避,这不能够吧?”   明则仙闻言,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礼貌和笑意。   他都没有低下头去看姜明顺母亲甩到他身上的病历单,只道:   “这位女士,麻烦你搞清楚一点。”   他眯起眼睛,狭长的丹凤眼不笑时,看起来有些凶:   “是你的孩子先霸凌我的小孩的,我家小孩不过是正当防卫。”   “霸凌,哈,霸凌?”老花包女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张开手时表情很夸张,五官乱飞:   “我儿子这么乖,怎么可能霸凌你的孩子?有证据吗?!”   明则仙懒得和他废话,丢下一句:   “实在不信,你就去调监控。”   他说:“或者你报警吧,让警察来调查清楚。”   见明则仙这么硬骨头,老花包女士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于是蒋明顺的爸爸从老花包女士的身后走出来,边走边抬了抬眼镜:   “明华的家长.......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他振振有词道:“孩子之间的事情,何须劳动家长呢?”   明则仙看他:“那你想我怎么样?”   三个人在办公室对峙的场面被站在窗外的明华看的一清二楚,他看着明则仙一个人对着姜明顺的父母,不由得有些掌心发汗,手指下意识放在了玻璃上,似乎是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听的更明白一些。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   明华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只见只会在红旗下讲话时才会出现的校长、副校长,还有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的行政处老师此时都跟在一个身着体面精致的女人身后半步,微微弯着腰,正和她说些什么。   而那女人身边,正站着那天在医院看见的陆兰妙。   “陆......哥哥?”   明华禁不住喃喃自语,但下一秒,他忽然又想起了明则仙还在办公室里,赶紧撇开心中的疑惑,转过头去,继续看教室里的明则仙。   “想都别想,我家孩子不会对姜明顺道歉。”   明则仙比西装男高很多,舒展着站直时几乎如同白杨树一般,气势很盛:   “赔钱可以,但姜明顺的腿断没断骨折没骨折和我没关系,就算他真的断了腿........那也是他自己活该。”   明则仙这话说的很不好听,没有任何一个母亲听到明则仙说自己的孩子腿断了是活该会不生气,姜明顺的母亲也一样。   她登时激动尖叫起来,扑过去就想打明则仙,被西装男及时拦腰抱住,但过长的粉色美甲还是在明则仙的脖子处挠出了淡淡的血痕。   明则仙后退几步,似乎是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刺痛,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脖颈,果然在脖颈处摸到淡淡的粉色血迹。   “........”他轻啧一声,冷眼看着姜明顺的母亲,一句话都懒得和他们说。   今天这事显然很难摆平,姜明顺的父母来势汹汹,明则仙不想让明华看到这幅景象,就想让明华先回去,岂料刚抬起头,就对上了窗外经过的陆兰妙同样错愕的神情。   陆兰妙今天是陪着她母亲来的。   他母亲徐榕妃是学校的董事长,龙成英才也是依托陆家的集团建立的,因而徐榕妃偶尔会来学校走一走,了解一下情况。   她的财产日后都会有陆兰妙继承,因而他出去的时候,陆兰妙一般都会跟着,今天很巧,又在这里撞见了明则仙和明华。   错愕过后就是疑惑,还来不及走上前问明则仙和明华发生了什么,明则仙就走出了办公室,掌心压在明华的肩头,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片刻后,他听见明则仙又抬起头,似乎是对办公室的人说了几句话,隐隐约约的听不清晰,漏进耳朵里的只有零散的几个字:   “道歉,不可能.........赔钱.....警察........霸凌........”   这几个词组随着明则仙欲往外走的动作,愈发清晰,明则仙的声音把走廊里面读书的学生或者上早读课的老师都吸引的弹出头,没多久,办公室里又走出两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对夫妇。   “你以为钱就可以解决一切吗?”那女人尖声开了口,明晃晃的粉色美甲指着明则仙,冷笑道:   “你全身上下,怕是连一万块都拿不出来吧?还赔偿,你赔得起吗?”   明则仙压下眉头,冷眼看着她:   “谁赔谁还不一定,有本事就让赵宝生把监控摄像头调出来,看看长期霸凌别人的究竟是谁?!”   “.......霸凌,什么霸凌?”   这两个字放在学校里是很明按钮的事情,徐榕妃登时皱了眉头,看向校长,眼神很严肃:   “那个家长在说谁霸凌?老高,怎么回事?”   校长很明显也不知道这件事,被问的冷汗都下来了,下意识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战战兢兢道:   “这,我马上去调查.........”   陆兰妙显然也很疑惑。   霸凌,放在哪一间学校都会引起高度重视和舆论关注的事情,一旦处理的不好,不仅会影响学校的情况,还会影响被霸凌者的一生,所以必须查清楚后好好处理。   “明先生,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那西装男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话:   “明顺在班上的学习成绩很好,不仅是赵老师,其他老师都夸他性格好,和同学之间相处关系不错。”   他语气嘲讽:   “反倒是你的孩子,学习成绩在班上倒数,平时也独来独往没有几个朋友.........哦,我突然想起来了,赵宝生老师还说,你家孩子还有抑郁症是吧哈哈哈........这.........”   他手一摊,耸了耸肩膀,一副很无奈又懒得和明则仙计较的样子:   “说不定是你家孩子本来就不正常,脑子这边.......”   他看着明则仙骤然黑下来的表情,轻佻的用手指指了指太阳穴,随即瞥了明华一眼,语气不屑道:   “说不定你孩子脑子本来就不正常,精神有问题,以至于有被害妄想症,觉得所有人都欺负他、霸凌他呢。”   “就是就是。”姜明顺的母亲上下点了点头,笑道:   “什么抑郁症........我看就是纯粹的精神病吧哈哈哈哈哈........”   明则仙表情一瞬不瞬地盯着姜明顺的父母,眉压的低低的,薄唇微抿,下颌线紧绷,咬着牙强忍着怒气。   抑郁症是明华的隐私,只写在了休学申请上,作为说明,却没想到赵宝生竟然告诉了姜明顺的父母。   他不想让明华听到姜明顺父母的嘲讽,于是揽着明华的肩膀,带着明华快步往外走。   他们这里的争吵没有收声,越来越多的人听到动静,都从门边或者窗户探出头来看明则仙和明华。   身后的嘲笑声还在持续,明则仙视线的余光里,还能看到有些学生伸出手,指着明华,捂着嘴巴笑着,转头和身边的同学在说些什么,看嘴型,应该是听到了姜明顺父母的话,正在和身边的同学重复。   而姜明顺此刻正倚在窗边,脚腕上打着石膏,正靠着墙往这里看来,阴沉的眼睛里带着讥讽的笑意。   环视了一圈面前的人,明则仙一一对上他们的视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倏然顿住了脚步。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慢慢地拿下了肩膀上的单肩包。   他把申请休学的单子和说明放在地上,半蹲下来,用保温杯压着不让纸张飞走,才直起了身体。   “等爸爸一下。”   明则仙把东西放好之后,转过身,揉了揉明华的头,对明华笑了笑:   “小宝,站在这里别动。”   明华不知道明则仙想要作什么,不安地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正想说话,就看见明则仙转过身,朝姜明顺的父母走去。   路上赵宝生似乎是想上来和明则仙说说休学的事情,但却被明则仙一把推开。   他的出现不仅没有阻止明则仙,反而让明则仙的脚步更加快速,明净的窗户倒映出明则仙身形移动的模糊重影,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明则仙快步走到姜明顺的父亲的身边,随即一把揪起他的领子,随即一拳砸在了姜明顺父亲的脸颊上。   他这一拳没有收力,直接将姜明顺的父亲打的鼻血横流,眼镜也飞了出去,掉在地上,镜片和镜框分离,顷刻间就碎成了渣。   姜明顺的父亲登时如同软烂的面条一样,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就重重倒了下去。   姜明顺的母亲离他最近,尖叫一声,扑到明则仙身边,就想把明则仙推开。   但女人的力气哪里有男人的大,明则仙一把就把她推出去一米远,她蹬蹬蹬向后倒去,最后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在地上,头因为惯性向后倒去磕在墙上,她当即疼的两眼发黑,惨叫出声。   明则仙懒得理她,直接骑跨在姜明顺父亲的身上,领着姜明顺的父亲的脸又是毫不犹豫的一拳,动作之大让过于宽松的外套都散开了,滑下肩膀,露出过于紧绷鼓胀的肌肉,包裹着精壮肌肉和腹肌的棉T上很快就溅上零星的鼻血。   “我孩子的抑郁症,是他的隐私,不是你们可以用来羞辱他的工具。”   明则仙一拳一拳砸在姜明顺父亲的脸上,鼻血飞溅,染在他的眉眼,给他过分平静的脸颊上增添了些许狰狞和恐怖:   “如果不是你的孩子,我孩子根本不会得上抑郁症,你们还敢用这件事来嘲讽他!”   最后一拳砸下去的时候,姜明顺的父亲已经几近昏厥了。   周围登时骚动一片,传来学生和老师们的惊呼声,赵宝生明显也被面前这幅景象惊呆了,吓的站在原地不敢动作,怕走过去也会被明则仙打。   明则仙不会也不可能对一些未成年的孩子动手,但对冒犯他和明华的成年人不会手软,眼看着事态即将要失控,教导主任最先反应过来,拿起手机叫了保安,随即就要报警。   “不要报警!不许报警!”陆兰妙一把拍掉教导主任的手机,直接踢了出去,用这个动作警告所有人都不要轻举妄动,随即不顾自身的安危,赶紧箭步冲过去,从后面抱住了明则仙:   “停手,停手!”   明则仙像是真的忍了很久,根本不听他的,还在继续动作。   陆兰妙心里急的不行,怕最后真的闹出人命不好收场,见明则仙不听他的,又转过正面去,在明则仙又要落下一拳的时候,抬手拦住了他的动作,抬高声音道:   “够了吧!孩子还在呢!”   这句话不知道哪几个字戳中了明则仙的心,明则仙动作一顿,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血红的眼睛短暂的恢复了些许理智。   片刻后,他慢慢地放下了手,但手指依然保持惯性曲起成拳,点点滴滴的血迹从他的指骨汇聚,滴落在大理石的砖面上。   瓷砖上倒映出他晦暗不明的眼神,麻木又带着愤怒的余韵,胸膛微微起伏,喘息如雷。   陆兰妙见他冷静下来了,赶紧抱住他,不让明则仙再动手。   他让保安上来把姜明顺父母都带走,随即吩咐让司机专车接送,把姜明顺的父母都拉到医院去看病,并且叮嘱司机一定要看住他们,别让他们到处乱跑,去报警什么的。   有条不紊地做完了一切之后,陆兰妙才转过头,不顾周围人都在看着,用掌心捧着明则仙的脸,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焦急和紧张:   “没事吧?你还好吗?”   明则仙双膝分开抵在地面上,保持着刚才骑在姜明顺父亲身上揍人的姿势,此刻脸色很白,也不知道是刚才用力过去导致体力不济神情不佳,还是一想到动手过后估计要赔不少钱所以心情不好,以至于他被陆兰妙关心时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浑身是汗,身上血腥味和汗味缠绕,并不好闻,灵魂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眼神空洞且疲惫,虚虚地盯着陆兰妙,像是在看陆兰妙,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片刻后他缓缓低下了头,将额头抵在了陆兰妙的脖颈处,只一句话就让不断说话企图得到些许回复的陆兰妙住了嘴:   “我........好累。”   他低着头,指尖缓缓松开又收紧,鼻尖是陆兰妙身上大牌香水的味道,前调清新冷冽,后调温柔淡雅,想要靠近却又不能,如同陆兰妙的一生,或许是他这辈子都无法触及的体面人生。   思及此,明则仙闭了闭眼睛,幅度微不可查地在陆兰妙的衬衫上蹭了蹭,缓声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几乎要听不清晰,几乎是凭着本能,道:   “妙妙,我好累啊。”   听到熟悉的“妙妙”两个字,刚才还在思考明则仙遭遇了什么的陆兰妙登时瞳孔骤缩,大脑如同被雷劈过一般,电光火石间一片空白,令他瞬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明景”刚刚........   叫他什么?!    第29章   明华的诊断报告和就医记录, 被徐榕妃放在了红木桌面上。   徐榕妃双腿交叠,坐在临窗的位置,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众人, 只见面前的偌大的校董事长办公室内一时间挤满了人, 陆兰妙站在她身边,听见她转过头去, 凝视着高校长,许久才不紧不慢道:   “老高,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一直是我们学校建校以来反复强调需要重视的问题,我也说过好多次了,一定要做好学生心理问题的筛查和疏导。去年开学的时候, 你是怎么和我保证的?”   她红色的长美甲在桌面上重重敲打着,轻微的声响此刻却如同惊雷一般落进在场屏息凝神等待她发话的校领导耳中,美甲上面的大颗水钻折射出高校长满头是汗、微微弯腰躬身的模样:   “现在事情闹的这么大,你觉得我要怎么处理?!”   她这句话当然不是在征求高校长的意见,而是在反问高林峰, 高林峰简直不敢直视徐榕妃锋利清冷的眼睛,甚至连汗都不敢去擦, 只低下眉,抖着声音,搓着手道:   “我会, 会给两方的学生家长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事情都已经发展成这样了,才想出来要给家长一个交代。”陆兰妙突然出了声, 站在徐榕妃身边,面无表情道:   “早干嘛去了。”   高林峰:“.........”   徐榕妃也有些诧异,转过头, 看了一眼陆兰妙,又顺着陆兰妙的视线,看向揽着明华站在右侧沙发前的明则仙。   明则仙的儿子明华已经被面前这幅景象吓出了一身汗了,连坐都不敢坐,僵直身体、双目发直地站着,明则仙则站在他身边,用手臂揽着他的半边身体,一边听着徐榕妃和高林峰说话,一边用掌心轻轻拍打着明华的肩膀,像是在安慰明华。   明则仙安慰明华时眼睛却在看着陆兰妙,和陆兰妙短暂地对上视线之后,彼此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很快移开目光,看着对方的神情不约而同地都透出一股尴尬的气息,但在那么多人面前,又不得不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徐榕妃:“........”   她敏感地从陆兰妙和明则仙之间的眼神交流里看出了些许不对劲。   毕竟陆兰妙的脾气他是知道的,眼高于顶,很少会为什么人说话,这次竟然会不顾身份,不顾场合,如此尖锐地质问比他年长许多的高林峰,要么是因为真的对高林峰的管理模式不满意,要么是因为他认识这个明华.......或者是这个名叫明华的学生的家长。   但.........陆兰妙和一个孩子的家长会有什么交集呢?   徐榕妃想了想,故而只将陆兰妙对高林峰的针对理解为陆兰妙对明华的同情而衍生出的愤怒情绪,没有深想,只度转过身去对高林峰说话:   “明天之前,给我拿出个方案来。”   “是,是。”   见高林峰应了声,徐榕妃便起身,走到明则仙的面前。   她微微整了整肩上的披肩,随即仰起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明则仙的脸,随即笑道:   “你是明华的.........?”   “我是他爸爸。”明则仙说。   他话音刚落,很明显地看见陆兰妙的身体晃了一下,伸出手下意识抓住椅背,才没摔倒下去。   明则仙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徐榕妃的身上,但很可惜失败了:   “您.......”   “叫我徐榕妃就好。”徐榕妃抬起手,和明则仙短暂握了握手,没有到两秒,就将手重新放回了自己的hermes birkin丝巾手柄上,笑道:   “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至于剩下的解决方案,我会让高林峰一路跟进的,尽量给您和孩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明则仙的视线在看陆兰妙,等徐榕妃说完话之后,才将目光重新注意到徐榕妃的脸上,点了点头:   “.......好。”   徐榕妃对他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出去了。   陆兰妙走在他身后,和明则仙擦肩而过,外套无意间擦过明则仙的指尖,明则仙倏然缩起了手,猛地抬起头看向陆兰妙,却看见陆兰妙已经走出去了。   徐榕妃走出去后,高林峰走到明则仙身边,对他说了些什么,明则仙都听不清了。   无非就是一些会给明则仙一些交代的话,可明则仙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几乎有些浑浑噩噩地点头或者摇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被高林峰亲自送出了校门。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兰妙对明则仙的态度不一般,就冲着陆兰妙刚才一手把教导主任的手机拍掉的架势,高林峰心知在明华和姜明顺两方之间,就只能偏心明华。   姜明顺的姑丈是校董事没错,可谁敢得罪校董事长的公子,陆兰妙呢。   “李叔,麻烦你让人把医院那两个货看好了,别让他们到处跑,尤其是别让他们跑到派出所去。”   陆兰妙口里咬着口香糖,清亮的薄荷味充斥着他的口腔,但他的心仍旧躁动不已,时不时转过头,透过车窗,朝校门外望去,并没有看李延:   “他们要多少赔偿,都可以谈,赔偿从我这里出,别让他们出现在........”   他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片刻后才道:   “别让他们再跑到明华那个孩子面前去就好。”   “知道了,少爷。”李延道:   “夫人已经走了,我们要跟上她吗?”   “不了,你和妈妈说我社团临时有事,就不陪她去公司了,我........”陆兰妙似乎是还想说什么,忽然,校门口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话到嘴边,忽然截住,紧接着猛地直起身,下意识就想要打开车门,第一遍没打开的时候还急的用力拍了一下窗户,吓的李叔赶紧给陆兰妙开了锁。   陆兰妙一言不发地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到明则仙和明华面前。   明则仙还在给明华拿东西,父子两人一言不发,正准备去搭公交车回家,抬眼就看见陆兰妙走了过来。   明则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兰妙,故而下意识顿住脚,没有出声,反而是明华不明就里,脱口而出一句:   “陆.......哥哥?”   “.......嗯。”陆兰妙将落在明则仙身上的视线移开,看向明华,露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   “明........华弟弟。”   他伸出手,摸了摸明华的头发,道:   “要回家了吗?”   “嗯。”明华很乖,由着陆兰妙摸他的头,道:   “爸爸让我休学一段时间。”   “............”听到“爸爸”两个字,陆兰妙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   他最后都笑不出来了,只沉默地看着明华和明则仙,视线在父子俩身上来回地游移,带着隐晦的打量,看的明华身上毛毛的,下意识后退半步,随即转过头,求助版看向明则仙,压低声音道:   “爸爸........陆哥哥怎么了?”   “.........没事。”明则仙抬起头,压了压明华的脑袋,低声道:“爸爸和陆哥哥还有事情要说,明华你先回去好吗?”   “.........我让李叔送孩子回去吧。”   这回陆兰妙没再叫明华弟弟了,只道:   “明华,你坐我的车回去好吗,路边那辆黑色的宾利,车牌连号六的那辆。”   明华迟疑片刻,随即小心道:“........什么是宾利?”   陆兰妙:“..........”   他一时噎住,不知道要怎么和明华形容,只抬眼看向明则仙。   明则仙扶着明华的肩膀,指了指一辆黑色的车,低声道:   “斑马线前面的那辆,就是宾利。”   “哦........”明华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动作犹豫纠结,   “爸爸,这样会不会太麻烦陆哥哥了。”   明则仙还没发话,陆兰妙就道:   “没事,不麻烦,你先坐上去吧,让我和你.........爸爸说些事情。”   明华仰头看了明则仙一下,明则仙对他点了点头。   明华只好抱着箱子,走到了黑色宾利前。   他探头探脑的时候,李叔就从车上下来了,短暂地和陆兰妙进行眼神确认之后,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对明华笑道:   “小少爷,我帮你拿吧。”   “不,我不是少爷。”明华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个衣着体面光鲜的中年人,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叫他什么,等到李叔打开车门,请他进去的时候,他的心还是惴惴不安的,小心地收着腿,环视着陌生豪华的车内环境。   问过明华家中的地址后,李叔打开轻柔的音乐,随即一脚油门,启动了车子。   明华没想到他竟然不等明则仙要先送自己回家,下意识慌了,想要开口问却又不敢,只能转过头去看明则仙,寄希望于明则仙主动发现自己已经先离开了,从而跟上来。   他扭过脖子时,视线穿过车水马龙的校园门口,却只见陆兰妙抱着双臂背对着他,看着明则仙,像是在说着什么。   而明则仙则完全注意到明华这边,始终低着头,一向垂眸或者平视他人的他在陆兰妙面前,倒像是个做错事的小伙子一样,听着陆兰妙说话,一点也不敢抬头看陆兰妙,对于陆兰妙说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你是明华的爸爸,”   陆兰妙的声音在打颤:   “那我那天约明景........为什么出来的人是你?”   “那几天明景眼睛动了手术,不能看手机。为了不错过老师布置的作业和班上的重要消息,一直是我拿着他的手机。”明则仙说:   “那天我本来不想出来的.......但看见你说你喜欢明景,我觉得你们不合适,所以就想出来劝劝你,但后来........”   “后来为什么又不说!”陆兰妙双目含泪,听到这句话,像是火星落进油堆,猛地爆发,冲过去一把揪住明则仙的衣领,动作之大甚至让毫无防备的明则仙向后踉跄了几步,几乎要摔倒:   “原来你一直就知道我认错人了,原来你一直就知道我认错人了!”   陆兰妙重复了两遍,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指骨揪着明则仙的衣领,几乎泛白,手腕也随着说话的动作不断颤抖: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是觉得我上了当受了骗很蠢,还是觉得我喜欢上你,你特别骄傲?!”   “........我没有骗你。”明则仙几乎要被陆兰妙掐窒息了,伸出手,想要去扯开陆兰妙的手,却被陆兰妙抓的更紧,   “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叫明则仙,是你自己不信。”   “那那天在欢乐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还有之后有那么多天,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被真的明景拉黑之后,陆兰妙自我怀疑了好几天,现在才知道原来之前和他聊天的人全部都是明则仙,几乎要崩溃了:   “明则仙,你这个混蛋,王八蛋!”   他猛地推搡了一把明则仙,动作之大,失控到让两个人都脱力,一同摔倒在地上。   “明则仙........你混蛋.........”   陆兰妙无力垂着头,头发散落下来,遮住大半张脸,明则仙倒在地上,只能看见陆兰妙抽动着肩膀,眼泪一滴一滴地流淌下来,汇聚在下巴处,随即滴落在他的脸颊上:   “.........”   他的心忽然抽痛起来。   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在那天说出真相。   或许是他其实也对陆兰妙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或许是如果藏在“明景”的身后,短暂抛却两个孩子的爸爸、一个中年失业的老男人的身份之后,他才能大大方方的和陆兰妙相处。   他努力地不去自卑,在明华面前教他自信和自洽,可没有人真的能学会从始至终地言行合一,在年轻又有资本的陆兰妙面前,明则仙或多或少还是自卑的。   或许在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里,假装披着“明景”这层年轻人的皮,他才能有更加正当的理由站在陆兰妙的身边。   可事实却是,在这个世界观里,他和陆兰妙近差了二十岁,丧偶,有两个孩子,还有一份收入不高的工作,每天为了生活奔波忙碌,和陆拉兰妙这个年轻又鲜活、充满梦想和拥有光明前途的大学生之间,仿佛隔着天堑沟壑。   他和陆兰妙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是他一开始就知道的问题,而更深层次的他不敢触碰的事实是,他配不上陆兰妙。   不要说他自己,就算是连明景本人,也配不上。   明景之所以敢和陆兰霁在一起,是因为他只图钱不图真心,也从没有想过和陆兰霁的未来,但明则仙不是,他喜欢一个人,就会认真地去考虑两个人的未来和婚姻。   所以在陆兰妙表白的时候,明则仙一边想要答应,一边告诉自己,他不配。   他告诉自己,现实点,人生不是童话,没有那么多跨越阶级的通婚,更何况.......明则仙在这个世界里还已经婚过了。   从头到脚,他身上就拿不出一个合适的优点可以配得上陆兰妙。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好像沉默就还能保住陆兰妙对他的最后一丝好感;好像沉默就可以不彻底捅破这层窗户纸,他还能短暂地享受陆兰妙对他的喜欢。   可这层喜欢太浅也太薄了,容不下一点谎言,明则仙预感到了陆兰妙得知这件事情后会有多愤怒,所以在陆兰妙抓着他质问的时候,他除了愧疚不能产生任何情绪: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啊!”陆兰妙猛地抬头,用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明则仙,都快崩溃了。   他这辈子最看不起小三,却没想到,他自己差点成了介入别人婚姻家庭的小三。   一想到站在明则仙身后的那个可怜的女人,陆兰妙的三观和道德观就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愧疚和不安铺天盖地而来,汹涌地席卷了他的理智,让他的身形几乎摇摇欲坠。   他都无暇去思考明则仙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味沉浸在受了欺骗的崩溃情绪里,根本无法接受自己成为这样的人,更无法接受自己会爱上一个比他大二十岁的已婚男人。   他想,他现在就应该照着明则仙的脸,恶狠狠地来上一拳,可又很清醒地认识到,他就算这么做了,也不会给现在混乱的情感状态带来丝毫的改变。   抓着明则仙衣领的手指缓缓松开,明则仙看见跨坐在他腰上的陆兰妙用力喘了一口气,随即仰起头,闭上眼睛,忍着眼泪,对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起伏的情绪尽数压下。   他的手和肩膀都还在颤,显然是还未从极其强大的、复又冲击力的愤怒情绪之中缓过神来,以至于站起身的时候,还差点摔倒。   明则仙坐起来,见状下意识扶了陆兰妙一把,却被陆兰妙狠狠拍开手:   “滚开!”   陆兰妙凶狠地看着他:“离我远点!我讨厌你!”   明则仙:“..........”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陆兰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兰妙后退几步,朝路边走去。   车被开走了,陆兰妙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又怕明则仙跟上来,只能随便走进一家酒店里,开了一间房,把自己紧紧锁在里面。   等到门外的一切都被隔绝,陆兰妙重回独身的安静环境,他才恢复些许安全感,如同脱力一般,缓缓从门边滑坐在地面上。   明则仙没有追来。   陆兰妙一个人坐在地上,一想到自己之前的行为,又是羞耻又是愤怒,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圈住膝盖,将额头抵在膝盖上,失声痛哭。   混蛋明则仙,王八蛋明则仙.........   明明知道他喜欢的人就是他,还不说清楚,既不拒绝也不答应,害他差点当了他最讨厌的小三!   烂人.........人渣!!!   他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陆兰妙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明则仙,哭的快要脱水,才无精打采地扶着墙,坐了起来。   他进了浴室,洗了一把脸,把泪痕都洗干净,缓过情绪之后,才复又走到床边,向下倒了下去,将自己完全埋进床上。   他哭累了,想要睡觉,整理一下思绪,但刚闭上眼睛,就听见门外砰的一声,似乎有**撞在门上。   陆兰妙吓了一大跳,都顾不上困了,下意识坐起来,听见有人刷卡似乎想进来,但因为房卡对不上,所以门外一直发出滴滴的声音。   陆兰妙心吓的怦怦跳,不知道是谁要强行闯他的房间,下意识走到门前,就听见有人隔着门似乎是在说话,喘息声很重:“走错房间了,在对面。”   “哥哥,哥哥.........”   很快,带着哭腔的熟悉声音就响起,紧接着,试图开门的滴滴声消失。   陆兰妙觉得这一声哭腔很熟悉,犹豫片刻后,才打开房门,从一个缝隙里,往外看去。   只见在房间对面,陆兰霁正被人按在房间的门上亲。   此刻的陆兰霁完全无暇顾及四周,仰起头,一脸沉迷地和身上的男人接吻,而手中的房卡胡乱挥舞着,在门锁上刷了一下,房门滴的一声开了。   接吻的两个人一同往房内倒去,还未关上门,就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这样出乎意料的一幕极大地刺激了陆兰妙,他松了手,呆呆地站在门前,任由门因为惯性往门上撞去,反应过来后,才反应过来,猛地上前一步,闯进房间门去,一把将覆在陆兰霁身上的男人推开:   “陆兰霁!”   虽然陆兰霁是小三的孩子生的,但看到陆兰霁还没结婚就和人开房,陆兰妙这个当哥哥的还是第一时间给了陆兰霁一个耳光,试图把他打醒,随即愤怒追问:   “你疯了啊?!这个男人是谁啊?!你才多大你就学着人开房?!你上个月才刚满十八岁你知道吗?你不怕得病啊?!”   “.........”陆兰霁还没从好事被打断的不爽中回过神来,就看见哥哥陆兰霁站在他面前,登时错愕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明景被推开后靠着墙站着,听到陆兰妙的话,眼神微动,片刻后微微站直,用眼神看着陆兰霁,似乎是在问他现在要怎么办。   “哥.........”真哥哥现在就站在面前,假哥哥明景自然被抛到了一遍,陆兰霁吓得半死,抓着陆兰妙的手腕,哀求道:   “他,他是我同学,他没病........哥,哥我求你别告诉我妈........”   被陆兰霁这么一提醒,陆兰妙才想起来要拍照。   他马上拿出手机,后退几步,对着惊慌失措的陆兰霁和明景就咔咔拍了几张照。   其实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陆兰霁他妈,但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报复的机会,就在陆兰妙犹豫的时候,他看着镜头里下意识抬手挡脸的明景,动作倏然顿住了。   他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隔着抬起的手机,视线直直地落在明景身上。   原因无他,明景和明则仙实在是长的太像了。   五官像,身形像,唯有神态不太像。   明则仙不会对他露出这么冷这么不耐烦的事情。   “你,你是.......”陆兰妙感觉自己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冲到头顶,大脑空白一片,一个猜测在他心底缓缓成型:   “你是.........”   明景不认识陆兰妙,只用疑惑的视线看着神情不对的陆兰妙:   “你是..........?”   陆兰霁见状,赶紧伸出手,挽住明景的手臂,对陆兰妙介绍明景的身份,试图稳住现在混乱的局面:   “哥,他是我男朋友........明景。”   “明天的明,景色的景,也是我们龙成大学的。”   陆兰霁将陆兰妙的错愕,错误地归结为了陆兰妙以为自己随便找了个社会上的鸭子开房,所以极力证明明景的身份:   “景哥哥,这是我亲哥.........陆兰妙。”   为了把明景和陆兰妙区分开来,他甚至还给明景加上了前缀。   明景到不在意这些,只看着突然冲出来的陆兰妙,这个时候还有闲心纠正,皱眉道:   “是前男友。”   “明........景........”   陆兰妙的注意力只落在明景的名字上,闻言几乎要恍惚了。   原来这才是明景.......   原来这才是真的明景!   他太过于激动,以至于猛地上前几步,站在了明景面前,仰起头去,要从走廊透进房间里的,半昏暗半明亮中,看清明景的真实容貌,看看他和明则仙几乎像了几分。   可他这样的动作着实把明景吓了一跳,明景下意识往后退去,被衣服绊倒,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陆兰妙却还在靠近明景,并且将视线死死地钉在明景身上,那神情,就差没剥开明景的皮,把他吃下去。   陆兰霁:“?”   觉得事情似乎是朝他无法理解的方向奔去了,陆兰霁赶紧冲上前,拉住陆兰妙,紧张道:   “哥,你,你干什么呢?”   明景坐在床上,仰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陆兰霁和陆兰妙,也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   他道德感很低,为了钱什么都能做,于是想了想,便交叠起双腿,抱臂随口问:   “你也想要一起?”   他说:“来的时候,陆兰霁没和我说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开房啊。”   陆兰妙:“...........”    第30章   陆兰妙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 才意识到面前这个明景口中所说的“一起”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谈过恋爱,连和人接吻都没有过,相对于明景对“性”完全无所谓的态度, 陆兰妙则对其要谨慎的多, 因而对明景怀疑他也要一起加入这场无耻的性\交行为的时候,又是羞耻又是无语, 简直想打人,当即厉声道:   “你以为我是陆兰霁?随便找个人都能上床?!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货色?!”   陆兰霁被隐晦的骂了,依旧讷讷的不敢作声,僵硬地立在明景和陆兰妙之间,左看看右看看,神情紧张, 却一个字也不敢往外蹦。   反倒是明景,被骂之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挑起眉哼笑一声,不紧不慢道:   “我是什么货色?”   他嘴角在笑, 眼睛却随着清晰的话语逐渐冷下来,像是漫上了万古难融的薄冰, 嗓音如泉水击玉,说出的话让人冷的浑身一颤,   “是你弟弟哭着求着让我草\他的货色。”   陆兰妙:“..........”   他气的浑身发抖, 简直无话可说,只能转过头, 恶狠狠地瞪了陆兰霁一眼,眼神像是在说“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陆兰霁自知理亏,不敢说话, 陆兰妙看他不爽,气的胸脯起伏片刻,几秒钟之后甩手就走了。   陆兰霁怕他把照片发给他妈妈,赶紧追了出去,还未走出房门不知道又想到什么,赶紧又返回来,匆匆俯下身亲了亲明景的唇,讨好道:   “哥哥别生气,等我........等过会儿我就把钱转到哥哥的账户上。”   明景垂眸看着陆兰霁,随即懒洋洋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陆兰霁却看出他没有生气,又凑过去亲了亲明景的唇,被明景不耐烦地推开之后,才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出了房间的门。   等陆兰霁和陆兰妙两兄弟都离开之后,房间内一时间只剩下了明景。   他坐在床边,看着床头散落的外套,眼睛微闪,片刻后缓缓垂下了眼睫。   他静默地坐在半明半暗的房间内,黑暗从紧闭的窗帘处一路蔓延到他的鞋尖,将他的半身笼罩在阴影处,看不清他的侧脸和所思所想。   片刻后,明景忽然坐起来,走到窗边,指尖攥紧窗帘,用力拉开,直到阳光射入,照射在他的脸上,明景才缓缓扬起了头。   他在窗边站了一会儿,随即往门口走,出去的时候还顺手拿起了地上的外套,离开了酒店。   他没付开房的钱,因为他知道陆兰霁会付。   今天没课,明天就是周末,明景好久没回家了,想回家看看。   他回学校收拾了一下东西,背起单肩包,坐上回家的公交车时,只听手机震动几秒,明景低下头一看,见是一条转账信息。   明景眉尾微挑,点进app一看,见是陆兰霁给他转了一笔钱,二开头四个零,两万。   明景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连陆兰妙刚才骂他也不打算计较了,保持着好心情,中途下站去买了一点吃的,随后又坐地铁回了家。   家里只有明华在。   明景进门的时候,看见明华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面前放着一个纸箱,不免疑惑:   “你今天不用去上学吗?”   “.........哥。”   明华听到动静,下意识转过头,眼底倒映出明景顺手把单肩包放在玄关,脱了鞋进来的动作,犹豫片刻后,小声道:   “爸爸给我办休学了........我今天不去上学。”   “.........休学?”明景眼睛一利,猛地转过头来,手中的袋子也随之脱落指尖,撞在桌面上:   “为什么休学?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和我商量?”   明华被这两句质问吓得身体微微后仰,片刻后往旁边挪了挪,离明景稍微远了一些,含混道:   “我.........我最近身体不舒服。”   明景:“..........”   他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了明华一眼,随即道:“不止是身体不舒服这么简单吧?”   明华本来就不善于撒谎,还是在明景面前,更容易就被看透,当即低下头来,习惯性地用指尖绞着衣摆,又不吭声了。   明景烦他这样,想要凶他,又怕他受不了,只能臭着脸道:   “算了。”   他说:“等明则仙回来,我问问他。”   他俯下身,把袋子里的杏仁豆腐和一些零食都拿出来,一一放在桌上;   “给你买了些吃的,你吃吧,晚点哥哥带你出去吃饭。”   明华闻言抬起头看了明景一眼,见明景没有继续发难的趋势,如蒙大赦,赶紧拆开杏仁豆腐的包装,乖乖吃了起来。   他的吃相很乖,饶是明景也不再忍心对他发火,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即就在他边缘的沙发位置上坐了下来。   中午明则仙没有回来,明景给他发了消息,明则仙没有回,明景就带着明华出去吃了。   明景不会做饭,做出的东西能把人毒死;明华生病了,也不太适合做饭,兄弟俩索性就在外面吃了一餐。   “哥哥,这家餐厅会不会很贵?”   明华跟在明景身后,探头探脑地往一家餐厅里瞧,小心翼翼道:   “要不我们还是去吃沙茶面吧。”   明景:“..........”   他简直无语,伸出手在明华的后脑勺上按了一下,直接把他拐进餐厅里去了。   等到上菜的时候,明华还在碎碎念,不是担心菜很贵他们付不起,就是在担心明则仙中午没回来不知道在外面吃什么。   “你管他呢。”   明景顺手夹了一块蚵仔煎丢进明华碗里,眯眼道:   “吃你的吧。”   他说:“明则仙这么大人了,自己难道还不能照顾好自己么。”   明华闻言,抬眸看了明景一眼,没有说话。   他还在回想着明则仙和陆兰妙说话时那一幕,因而下意识担心明则仙。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无法自拔的时候,面前给他夹菜的明景却忽然抬起头,向玻璃窗外看去,若有所思:   “........下雨了。”   雨丝飘飘渺渺斜吹而来,黏在玻璃上,模糊了窗外的车水马龙。   明则仙站在便利店门口躲雨。   他今天本来是请了假,可和陆兰妙分开之后,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浑浑噩噩间,只能又回了一趟公司。   刚到公司的时候,就有人过来,说店长叫明则仙过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明则仙心中忽然咯噔一声,莫名察觉到了些许不妙。   但他很难说出这种不妙的感觉究竟是出于何处,但预感却告诉他,接下来多半不会发生什么好处。   果然,当他踏入店长办公室的时候,店长那一脸不悦的神情,就让他察觉到了他接下里要说的话是什么:   “你这个月请了太多天的假了,已经超过了公司规定的请假天数。”   明则仙下意识为自己辩白:“店长,实在是家里的事情太多,孩子也..........”   店长抬起手往下压,按住了明则仙想要说的话,沉着脸道:   “公司雇佣你们,不是让你们带薪养娃的。”   他说:“你把工牌还回来吧,去财务那里把上班那几个天的工资结算了,明天.......就不要来了。”   明则仙:“..........”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直接把他砸蒙了。   明华还生着病,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他这个时候失业,那无异于是被往死路上逼。   可..........无论接下来如何求情,店长都铁了心的不要他。   “你年纪这么大,又只有本科学历,每年本科毕业的大学生这么多,我为什么非要雇佣你?”   店长说的话很尖锐,丝毫不留情,但.......   也是实话。   明则仙确实年纪很大了。   明则仙想要辩解,也无法,只能惨淡地走出了店长的办公室,离开了他还未工作满半年的公司。   回到家的路上又下起了小雨,明则仙没带伞,又舍不得打车,只能站在便利店门口,等雨小下去。   此刻已经接近中午两点多,他一口饭也没有吃,已经饥肠辘辘,可看着便利店里昂贵的事物,想到已经失业的自己,明则仙又觉得一阵疲惫。   他站在便利店门口,上下摸索了一阵,只摸出半包烟。   他犹豫了片刻,指尖夹着一根烟,掌心避风,点燃了烟。   尼古丁的香气直接冲进肺里,明则仙的眼睛迷蒙了一瞬,很快又变的清醒。   他一根又一根地抽着,企图用尼古丁麻痹神经和感官知觉,让胃中的饥饿和绞痛感被掩盖下去。   可饥饿和贫穷一样,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的,明则仙抽完三个烟之后,腹中还是饿的发疼,狠了狠心,只能进便利店,买了最便宜的饭团充饥。   拆开饭团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明华还没吃,点开明华的微信,给他转了五十块钱,让他自己出去吃。   手机还有几个未接电话,是明景的,明则仙拨过去之后,电话同样也没有接通。   明则仙只好放下手机,放进口袋里,抬手将饭团塞进口中,麻木僵硬地咀嚼,食之无味地吃着。   他心事重重,已经唱不出食物本身的味道了,吃东西只是为了充饥。   要怎么办呢........   马上就要考试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又失了业,家里没有收入,那明华的咨询费和搬家租房的前从哪里出?   要不......去找个兼职吧?   明则仙几乎没有颓废沮丧的余地,才失业没多久,只能鼓励自己振作起来,尽快地去找一份有收入的工作。   三口两口把饭吃完之后,明则仙就拿出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兼职。   功夫不负有心人,倒还真给他找到一个。   龙成大学有一家罗林便利店刚好在招兼职,虽然工资不高,但总比没有好。   明则仙发送了面试申请之后,罗林便利店很快就回复了,和明则仙约好了面试的时间。   明则仙马上就动身,坐地铁过去。   店长大概是真的很急着招人,让明则仙搬了货,确认明则仙真的能干之后,便和他约好了工资,日结。   兼职赚的钱比正经上班少一点,但明则仙确实也是没办法了,便答应了,告诉店长自己能做,今天就能上班。   没办法,他真的缺钱。   便利店的工作很累,要搬货,还要收银,到晚上十一点半才能下班,明则仙下班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   等到店长说自己能下班的时候,明则仙麻木地脱下店里给的围裙,又和店长一起合力把卫生搞了一遍之后,才拿着工资,踉跄着步伐走出了便利店。   这个点公交和地铁都已经停运了,明则仙打算骑共享电动车回去。   他拿出手机,搜寻了一下附近的共享电动车,发现离他三百米左右的附近有一辆,于是便按照指示走过去。   那边似乎是有个大学生在停电动车,听完后又往明则仙这里走来。   明则仙见他停好,便打算走过去骑那辆。   天太黑,几乎看不清彼此的脸,但那个大学生停完车朝这里走来的时候,明则仙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闻到了熟悉的冷香味和淡淡的酒味。   熟悉的冷香味像是深藏在潜意识里的铃铛,轻而易举地就撩拨了明则仙记忆里的那根弦。   他下意识回头看去,见那大学生似乎有些走不稳,在黑暗中甚至还被石头绊倒,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   明则仙心中一紧,下意识走过去,从后面将他拦腰扶住。   被扶住的人身形一僵。   他因为身形不稳而弯下腰,被明则仙从后面扶住后腰时,臀就贴在明则仙的胯部,两者相贴的刹那,一股酥麻的感觉登时从腰椎一路往上,如同过电般猛地席卷了他的大脑皮层,他几乎头皮发麻,差点呻\吟出声。   陆兰妙用力咬住下嘴唇,不让自己喊出声,随即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推开了明则仙。   夜风刹那间吹了过来,将头顶的树叶摇的沙沙作响,头顶的路灯从树叶缝隙里漏出不规则的光斑和线条,将明则仙微愕的神情照的明灭不定。   .......还是这么帅。   陆兰妙喝多了,一边在心里咒骂明则仙,一边又情不自禁地想他。   这是他知道“喜欢”是什么之后,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可惜明则仙已婚已育,还比他大了二十岁,他就算再怎么想,也知道他和明则仙不可能在一起。   他拉黑了明则仙所有的联系方式,可没有用,就算他把自己喝的烂醉,明则仙这个人,这个名字,还是从血液里,血肉里,记忆里的每一个角落渗透出来,以至于让陆兰妙的世界里被挤占的满满当当,除了他再也不剩下什么。   此刻透过寂静的夜风,陆兰妙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明则仙,怀疑是他喝多了的幻觉,或者是梦。   现实里无法和明则仙发生关系,在幻觉或者梦境里可以吗?   陆兰妙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这个念头本不该出现,可一旦出现,就如同燎原一般,迎风就长,将陆兰妙的理智烧的几乎全无。   梦而已。   梦里没有道德没有三观,没有法律和世俗的审判,他想做什么都行。   在梦里他做什么都不会受到指责。   思及此,陆兰妙像是被一阵奇特的声音蛊惑了一半,缓步走向明则仙。   明则仙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担心他摔倒,下意识上前想法扶一把陆兰妙。   可他的手刚伸出手,指尖就被人用力握住,下一秒,他整个人就失去重心,不受控制地往前倾。   明则仙瞬间瞪大眼睛,逐渐放大的瞳仁里,是陆兰妙逐步放大的脸庞,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一个带着酒味的恶狠狠的吻就落在了明则仙的唇上。   这个吻很生涩,只是凭着本能在明则仙的唇上反复流连吮吻,急切,却又不得要领。   明则仙没有想到陆兰妙忽然亲上来,每一根骨骼都像是被这个动作定在了远处,不敢动作,直到陆兰妙得不到他的回应,急的睁开眼睛,露出湿漉漉的瞳仁,轻声喊他名字   “明则仙.......”   陆兰妙拽着他的衣领,两个人的身影被午夜寂静的树荫和风声掩盖,逐渐变的单薄,几乎要隐没在冰冷的夜色中,四周安静又无声,唯有彼此的呼吸和体温是炽热的,连带着陆兰妙的质问也变得缱绻,像是融化的蜜糖:   “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陆兰妙的眼睛似醉非醉,似醒非醒,倒映出明则仙因为惊愕而震动的瞳仁。   明则仙不知道什么时候,脖颈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他不敢回答陆兰妙的问题,更清楚地认识到一旦他回答这个问题,两个人之间仅剩的最后一层窗户纸也会被捅破。   这个时候,回答完这个问题,就不再是陆兰妙单方面喜欢他的事情了。   明则仙紧张地眼睫发抖,下意识转过头去,想要逃避这个问题,但还未完成这个动作,陆兰妙的手臂就搂上了他的脖子,一只手勾住,一只手捧起明则仙的脸颊,像是蛇一样,紧紧缠着明则仙不放,不允许他逃脱,也不许他逃避:   “告诉我........”   陆兰妙整个人都压在了明则仙身上,像是扰乱道心的蛇妖一样,嗓音带着沙哑绵软的蛊惑:   “我漂亮吗?”   明则仙喉结动了动,神志摇摇欲坠,几乎有些溃败地垂下头:   “.........漂亮。”   “那你喜欢我吗?”陆兰妙仰头看他,凑近时两个人的唇几乎要贴在一起,将吻欲吻:   “你喜欢我是吧?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明则仙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说:“没.......”   “不喜欢我?”陆兰妙说:“那你的手为什么要放在我腰上?我亲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躲?”   他话又多又快,几乎不像是喝醉的人,一步一步地将明则仙逼至感情的绝境,让他退无可退,逼他去面对,逼他去承认:   “明则仙,你也喜欢我吧。”   说完这句话,陆兰妙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了一眼明则仙的腰部,片刻后微微一笑,然后搂住明则仙的脖颈,低声在他耳边道:   “你........是不是应了。”   明则仙猛地一震,伸出手想要推开陆兰妙,可陆兰妙却不容许他躲,仰头再度亲上明则仙的唇。   他这回比方才更熟练了一些,将明则仙的唇亲的湿润发红,明则仙的掌心落在陆兰妙的腰上,想要推开,但当两个人唇舌相接的刹那,明则仙就已经忘了自己的初衷。   他的胸膛起伏片刻,看着陆兰妙亲他时沉迷的神情,闭了闭眼睛,几秒钟以后就变了想法,改推为搂,用力将陆兰妙压进自己的怀里。   两个人一瞬间离得很近,陆兰妙轻哼一声,像是猫一样,甫一张嘴,就被明则仙彻底扭转了主导权,明则仙捧着陆兰妙的唇,长驱直入,勾着湿软的舌,不愿意松开。   “砰——”两个人忘情亲吻的时候,陆兰妙的后背已经撞在了街边的树上。   短暂的疼痛让陆兰妙清醒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垂头亲他的明则仙,眼睛微闪。   他像是意识到了他自己在做什么,又任由酒精的麻痹让自己的道德观和三观彻底松懈疲软下去,让欲望占据主导和上风,驱使他更加放肆地搂紧覆在他身上吻他的男人的腰。   精壮,温热,温暖,安全,有力。   口腔和身体都像是融化在了他的怀里,陆兰妙活了快二十年才知道和喜欢的接吻是这么爽,爽到他这辈子都不愿意松手。   我好恶心。   陆兰妙一边和明则仙肆意交换着彼此的唾液和吻,一边在心理厌弃憎恨自己。   他发现自己,会为了这个比他大了二十岁的男人,竟然萌生了一个绝望而又疯狂的念头——   他想要得到他。   他想为了他,做他这辈子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第31章   一吻毕, 两个人都喘着粗气。   疏疏的月色下,只能看见彼此明暗交错的脸庞,晶亮的瞳仁底部, 折射出对方动情沉迷的神态。   这是明则仙的初吻, 亲的时候很投入,亲完之后, 才迟来地察觉到了些许不好意思。   他不好意思,陆兰妙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喘息过后,双手攀着明则仙的手臂,顺势将脸埋进明则仙的胸膛。   明则仙的身上有一股他很喜欢的味道,清浅文雅, 暗香浮动,他像是着迷一样动着鼻子轻嗅着,一边顺着胸膛闻到明则仙的脖颈,一边哑声问:   “你喷香水了?身上是什么味道?”   明则仙微微仰起头,免得陆兰妙亲到他的脖颈, 他已经有点反应了:   “.......没喷香水。”   他尴尬道:“可能是洗衣液的味道吧。”   陆兰妙身体微微一顿,随即又问:   “什么洗衣液?”   这么好闻。   明则仙的呼吸声慢了一些, 似乎是在思考,几秒钟之后,才小声道:   “活力28.........pdd买的, 九块九四斤。”   陆兰妙:“..........”   他差点无语,指尖揪着明则仙的衣领, 将脸埋进明则仙的怀里,凶狠道:   “闭嘴吧你。”   明则仙:“..........”   他只好闭嘴。   两个人面对面贴着站了一会儿。   陆兰妙还好,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明则仙的身上, 也不会觉得累,反而还觉得靠着明则仙挺舒服的,但明则仙就不一样了。   他下午一直在收银、搬货,脚早就站麻了,站了十分钟左右就不太站得住了,因而轻轻推了推陆兰妙的身体,小声道:   “你不回宿舍吗?”   “.........”陆兰妙埋在他胸膛的脑袋动了动,随即闷闷道:“几点了?”   明则仙拿出手机看了看,随即道:“十二点了吧。”   “我回不去了,宿舍有门禁。”陆兰妙说:   “都怪你,不然我可以在十二点之前回去的。”   明则仙觉得好冤枉啊,正想反驳,但看着陆兰妙醉醺醺的样子,又怕反驳了脾气不好的陆兰妙会生气,纠结犹豫之下,只好应了:   “是我的错。”   他说:“那现在要怎么办呢,妙妙?”   陆兰妙听到明则仙的“道歉”,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   他从明则仙的胸膛里抬起头来,双手勾着明则仙的脖颈,低声道:   “走吧,带我开房。”   明则仙:“.................???”   他错愕又惊讶地看着陆兰妙,没想到陆兰妙这么能放得开,忙摇头道:   “不好吧,这不好吧.........”   “想什么呢。”陆兰妙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有点羞耻,但看着明则仙比他更羞耻尴尬的样子,又有点硬气了,道:   “只是开间房休息而已,又不是让你陪我睡觉。”   明则仙:“........”   他迟疑片刻,还未来得及说话,陆兰妙就用脚踢了踢他,催促道:“走。”   他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京僎酒店,含糊道:   “刷我的卡。”   明则仙:“.........”   看着陆兰妙双腿发软,攀着他几乎要站不住,一副真的醉的不清的样子,明则仙没法,不能把他丢到大马路上不管,只好搂着他的腰,连拖带拽地带他过了人行天桥,把他带到了不远处的京僎酒店。   京僎酒店是四星级酒店,还挺高级的,明则仙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金碧辉煌的酒店,掌心发汗,总觉得做贼心虚,看前台微笑礼貌的表情,都觉得他是在阴阳自己拐带年轻大学生上床。   没多久,有人将明则仙引入楼梯,帮他按下电梯。   电梯内一时间只剩下按电梯的人和明则仙,还有趴在明则仙怀里的陆兰妙。   陆兰妙时睡时醒,在明则仙办入住的时候,就坐在酒店的大堂上歪着身体睡觉,在明则仙带着他进电梯的时候,又忽然醒了,也不顾电梯里还有人在,踮起脚尖就要亲明则仙。   明则仙很是做贼心虚,一边用余光瞄按电梯的人,一边敷衍地亲了亲陆兰妙,把陆兰妙哄老实了之后,电梯门刚开,他就如蒙大赦地带着陆兰妙走了出去。   酒店的地面上都铺设了地毯,走上去很安静,明则仙找到自己订的房间,刷了房卡进去,随即将房卡插在卡槽里。   酒店的房间登时亮起来,很是亮堂,陆兰妙挂在明则仙身上,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很不满,明则仙便伸手关掉几盏灯,只留下房间正中的射灯和衣柜边缘的灯带,他才恢复了呼吸平缓的样子。   明则仙掀开被子,陆兰妙放到了床上。   陆兰妙又醒了,睁开眼睛,看着明则仙。   他也不知道是真的醉了还是没醉,反正是薛定谔的醉,明则仙有时候觉得他烂醉如泥,有时候又觉得他其实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明则仙不敢躺下,只在陆兰妙的床边坐下。   他搬运陆兰妙用了点力气,有点热,于是下意识拉开外套的拉链,敞开里面假两件的扣子,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   陆兰妙轻哼一声,伸出脚踢了踢他的后背,哑声道:   “勾引我。”   明则仙:“.......?”   “陪我一块儿躺着。”陆兰妙说:“今晚不许回家。”   明则仙说:“妙妙,别闹了。”   他转过身,左臂撑在陆兰妙的身体边,俯下身来看他:   “我还得回家呢。”   一听到“家”这个字,陆兰妙登时不舒服起来。   他有点想吐。   他侧过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明则仙,道:   “不回家........不行吗?”   “不行,明华还在家呢。”明则仙伸出手,拨了拨陆兰妙额前的碎发,低声道:   “妙妙,明天酒醒之后,你一定会后悔你今天晚上做的事情。”   “我陆兰妙长这么大就没有一件事情是做了后悔的。”   陆兰妙手背放在松软的枕头上,由着明则仙抚摸他的额头,没有动:   “明则仙.........喜欢你,我不后悔。”   他喃喃道:“我后悔的.........是没有早点遇到你。”   明则仙闻言,笑了一下,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的笑意又坠了下去,再度开口时,只余一声叹息:   “妙妙.........”   “陪我一晚不行吗?”陆兰妙眼睛里有水液落下来,沾湿了枕头,落下一片湿痕:   “我知道你有家庭........所以就陪我一晚,今晚过后,我就再也不烦你,这样也不行?”   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么卑微的祈求,何况那个人是自己有好感的对象,明则仙犹豫片刻,还未给出一个确定的回答,床上的陆兰妙就猛地坐了起来,穿鞋要往外走:   “好了,我知道了,我比不上她,我走就是了.........”   明则仙没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她”是谁,身体先于意识,倾身向前抱住了陆兰妙,紧张道:   “别.......”   他说:“你喝多了,一个人大半夜出去不安全。”   陆兰妙坐在床上,背对着他哭:   “.......你又不在乎我,你还骗我!你太过分了!”   一想到之前的事情,明则仙就理亏,因而面对陆兰妙的控诉,他也无话可说,只好结结巴巴道:   “那我.......我留下来........你别哭了,好嘛?”   一听到明则仙说要留下来,陆兰妙的眼泪果然不再往下掉了。   他嘴角微微动了动,向上扬起一个很小很细微的弧度,但很快又被他压平,做出往下撇的动作,任由明则仙将他转过身来,给他擦干净眼泪。   陆兰妙看着明则仙在灯下温柔的神情,抬起手,抓着明则仙的外套就往外扯。   明则仙微微一惊,下意识抓住,紧张道:“干什么?”   “衣服脱了才好睡觉。”   陆兰妙偏头看他:   “怎么了?怕我对你做什么?”   他说:“你也没有那么帅吧........好自恋。”   明则仙一噎,瞪圆眼睛看着刚才又是哭又是闹要求他留下来现在又嫌弃他不够帅还自恋的陆兰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在他发怔的时候,陆兰妙已经伸手扒掉了他的外套,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丢在一旁,随即拉着明则仙躺下了。   酒店的床很软,明则仙几乎是沾枕就觉察出了些许的困意。   他眯了眯眼睛,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陆兰妙钻进他怀里,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他没有乱动,单纯地只是想和明则仙躺在一起睡个觉。   两个人都没有别的心思,都困的不行了,闭上眼睛,正打算好好睡一觉,岂料困意刚刚袭上心头,一声激烈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明则仙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本来就做贼心虚,听到声音下意识睁开眼,反手捂住了陆兰妙的耳朵,随即往旁边摸了摸,摸出自己的手机,眯着眼睛看着上面的来电人提醒。   是明华。   明则仙犹豫了几秒,随即清了清嗓子,装作无事发生一般,接通了电话:   “喂。”   “爸爸,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明华担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和哥哥等你好久了。”   “我........咳,我今天有晚班,就先不回去了。”明则仙对上陆兰妙清醒的瞳仁,不知为何,心中的心虚又多了一层:   “宝贝,你早点睡,我明天再回去。”   陆兰妙不知道明则仙在和谁打电话,听到明则仙说“宝贝”两个字的时候,眼神一暗,凑过去,直接在明则仙的唇上亲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响声。   明则仙被他吓了一大跳,眼睛都瞪得比往常大了好几倍,伸出指尖抵住陆兰妙的唇,摇了摇头。   索性明华还小,没有那么强的敏锐观察力,应了一声之后,让明则仙别那么辛苦,随即就把电话挂断了。   明则仙差点被陆兰妙吓死,挂掉电话之后还心有余悸,反复确定自己没再通话中了,才说:   “你刚刚怎么..........”   “胆小鬼。”陆兰妙说:“以后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许接她电话。”   明则仙感叹:“你好霸道啊。”   “我就是这么霸道。”陆兰妙捧起明则仙的脸颊,道:   “我很清醒的知道我在做一件坏事,我不是好人。所以对于你家人的损失,我会想办法赔偿,她想要什么都可以。我可以给她一辈子花不完的钱,或者是几套房子,限量的跑车,珠宝首饰,我都能给........只要她把你让给我就好。”   明则仙心想明华就一晚上没见到他而已,算不上什么损失吧,迷惑道:   “他要这个干吗?”   陆兰妙说:“毕竟我占用了你的时间和人.......我当然应该补偿了。”   “呃,没那么严重吧。”明则仙困的不行了,再说下去他明天起不来上班了,于是道:   “妙妙,我好困,睡觉好吗,我明天还要起来打工。”   陆兰妙:“........”   他在和明则仙商量这么严肃的事情,明则仙的脑袋里竟然还想着明天要打工的事情,简直把他气笑。   但他看着明则仙不断往下滑的眼皮,又舍不得明则仙如此疲惫,只能伸出手,捧着明则仙的脸亲了两下,随即道:   “睡吧。”   他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嘀咕:“反正你总会是我的。”   明则仙在他说“睡吧”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根本没有听到陆兰妙说什么。   两个人抱在一起,什么也没做,老老实实地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钟,明则仙就被闹钟吵醒。   他睁开眼睛,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的过程中,就已经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全都想起来了。   他低下头,看着躺在他臂弯里睡着的陆兰妙,眼神微动,片刻后轻轻抽出手,把陆兰妙重新放在枕头上,小心翼翼地穿好外套,拿着快要没电的手机,起身出去了。   此刻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不能影响明则仙打工做牛马。   在酒店刷牙洗脸过后,明则仙就赶回了昨晚那个便利店,继续打工。   便利店的工作很枯燥,除了搬货收银还有点货,以及在前台煮一点吃的东西。   饥肠辘辘地熬到下午,总算到了交班的时间,明则仙脱掉围裙,决定回家去洗个澡。   昨天没洗,感觉人都要臭了。   他坐上brt回了家。   明华和明景都在家,明则仙一打开门,就看见兄弟俩躺在家玩switch。   他们玩的正开心,明则仙进门前还担心兄弟俩会眼巴巴地等他回来做饭,却没想到桌上正放着外卖盒,看包装还很高级,应该是某家餐厅的外送。   明则仙本来想先洗澡,结果看见桌上的外卖盒子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于是又问:   “这个外卖,是明华点的吗?”   他看着兄弟俩人手上的switch,不详的预感又浮现出来:   “谁给你们的钱买这个的?”   明华:“........”   他原来玩的真开心,听见明则仙的话,微微缩了缩脖子,下意识转过头,看向明景。   明景不紧不慢地把最后一局玩完,随即大剌剌地把switch放在沙发边上,道:   “我给明华买的,怎么了?”   明则仙抱着衣服的指尖微微收紧:   “谁给你的钱?”   “这就不用你管了。”明景拿出一张银行卡,道:   “我这里还有一万块,你先拿去,还债也好,给明华用也好,或者拿来租房也可以,都随你。”   言罢,他把银行卡放在桌面上,推到明则仙的面前,又道:   “中午我带你和明华出去吃。”   明则仙:“..........”   他知道明景的钱肯定不是通过正规的途径来的,于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明华,你先回房间去。”   “哦哦。”明华很敏感地察觉到了哥哥和父亲之间涌动的异常的氛围,于是赶紧抱着游戏机,回房间去了。   关门之前,他还特地留了一条缝,往外看去,见客厅里的明则仙背对着他,率先开了口,问明景:   “这一万块钱和你给弟弟买游戏机的钱,都是哪里来的。”   “我自己挣的。”明景敛着眉:“不行?”   “是正经途径得来的吗?”明则仙说:“你在哪里上班兼职?这才开学多久?哪里上班能这么短时间内弄来这么多钱?”   他的声音难得的又快又急,明景不喜欢明则仙像是审问犯人一样逼问他,也来了气性,抱着臂抬起头,看着明则仙,冷冷道:   “我凭我自己的本事挣来的钱,没偷没抢,你那么凶做什么。”   “........我没凶你。”明则仙试图讲道理:   “明景,你这个钱,如果是自己靠劳动和正当途径得来的,那我没话说。但你这么短时间内弄来这么多钱,说明........”   “说明我其实是靠不正当途径得来的?”明景歪头说:   “我确实没有去打工挣钱,但别人上赶着给我送钱,难道我不收?”   明则仙都快没脾气了:   “那你说说,别人为什么上赶着给你送钱?”   “因为他喜欢我。”明景说:“他喜欢我,给我钱,我收了,这样不可以么?”   明则仙问:“那你们谈恋爱了吗?”   明景一顿,随即撇过头去:“........没。”   “那这算什么?包养费?”明则仙被气笑:   “你管包养费叫自己挣的钱?”   “他给我钱,我给他我这个人,互惠互利,怎么就不算我挣的钱?”明景没再坐着了,站起身,收了刚才满不在乎的样子,冷冷地和明则仙对视:   “难道所有人赚钱都要像你一样,拼命打工,到头来一个月只挣个几千块钱,交完基本的房租水电和孩子的学费之后,手里剩的钱连出去买包烟、吃饭下馆子都要抠抠搜搜的,这才叫努力的生活?”   明则仙一怔,片刻后无力道:“明景,这只是暂时的.........”   “你自己没用,不能给自己的孩子带来好一点的生活环境,就不要装作成熟,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教育我该怎么去生活和挣钱。你以为你很聪明很会挣钱吗,如果不是你,我们一家人怎么会困在这个地下室这么多年?明华又怎么会被同班同学看不起,欺负,以至于得抑郁症休学?”   明景其实在话音刚落,看见明则仙被刺痛时皱眉的神情就已经后悔自己方才的话了,但自尊心不允许他道歉,只能继续往下说:   “反正.........我不用你管。”   言罢,他绕过客厅和桌子和明则仙,拿起玄关处的单肩包,直接开门出去了。   明则仙张了张嘴:“景儿.........”   回答明则仙的,是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明则仙:“..........”   他看着比地势低了不少的地下室窗户里射进的太阳光,看着空气中浮动的尘埃,看着周遭挨挨挤挤的家具,还有落地穿衣镜前倒映出的明华小心翼翼、探头探脑从门缝往外张望的神情,忽然感觉到一阵无力。   是啊,他这么努力,真的有带明华和明景离开这间地下室吗?   他有保护好明华和明景,带他们走上正确的道路吗?   没有,都没有。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中年失业的老大叔罢了。   深深地无力感和无措席卷了明则仙的心,他看着桌面上放着的有一万存款的银行卡,心想自己昨天兼职甚至只挣了七十块钱,连给陆兰妙开房的钱都不够,就觉得从骨子里都透出冷来。   他抱着衣服,拖着沉重的步调,走进了浴室。   浴室万年不见光,顶上还有不断滋生的霉斑,明则仙一抬头就能看到。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带着孩子离开这里?什么时候才能拿出钱来只好明华的病?什么时候才能给得起明景读书的学费和生活费?   明则仙忽然觉得好累。   他洗完了澡,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身体重重摔在了床上。   他很累,也很困,但是却怎么样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明景抬头看向他时,带着淡淡的冰冷和嘲讽的语气和眼神。   可能在明景的心里,他真的是一个很没用的父亲吧。   理智告诉明则仙他现在不应该灰心丧气失望,而是起来刷一套题准备考试,但他现在真的从里到外,从心到身都像是如同灌了泥铅一样累,一点想要挣扎和奋斗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像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每当他以为生活快要好起来一点的时候,就会发生新的一件事将他彻底打倒,逐渐掉落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生活就是这样,给人希望,又给人猝不及防的重击。   明则仙将脸埋进枕巾里,一点也不想动。   正当他刚起了逃避的心思,思考怎么样才能回到原来的真实的世界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明则仙还以为是店长,怕错过电话,赶紧坐起来,拿起手机。   来电人提示却是陆兰妙。   明则仙眼睫轻轻颤了颤,犹豫了许久,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接起了仿佛他不接听就会一直响下去的电话:   “喂。”   “下班了吗?”陆兰妙的声音很轻快,又有些软,好像是在和心上人撒娇:   “我去找你好不好?”   明则仙环视了一下自己狭小阴暗的房间,轻轻叹了一口气,指尖轻轻抠着床单:   “下班了.......我在家。”   他怕陆兰妙会提出来他家找他,但索性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陆兰妙沉默了很久,才又道:   “那我们约个别的地方见。”   明则仙说:“在哪见。”   “我待会儿把定位发给你,你过来。”陆兰妙说:“陪我吃晚饭。”   话音刚落,陆兰妙就发了一个餐厅的定位过来。   是本市榜上有名的黑珍珠餐厅,明则仙不用看也知道很贵,有点儿囊中羞涩,犹犹豫豫很久,才老实道:   “呃.........我没钱,要不还是我请你吃沙茶面和姜母鸭吧。”   陆兰妙差点喷了:   “谁大晚上约会吃沙茶面和姜母鸭的,神经。”   明则仙:“........”   他手掌心在裤子边缘来回摩挲,纠结半天,也没应声,直到陆兰妙给他强硬道:   “算了,你把你家地址给我,我出来接你。”   明则仙只好道:   “好吧。”   等挂了电话,明则仙直起身,从床上下来,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勉强没那么皱的衣服,走出门时还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直到状态没那么糟糕了,他才走到明华的房间,敲了敲门道:   “小宝,爸爸出门了,待会儿给你转点钱,你自己点外卖或者做饭吃好吗?”   明华在房间里“嗯”了一声:   “好的爸爸,我自己能搞定。”   明则仙又交代:“心情不好,想出去玩什么的都可以,但是不要走远,去了哪要和爸爸在微信上说。”   明华:“知道啦,爸爸。”   明则仙这才关上门,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的动静,明华拿出手机,继续刚才的通话:   “我爸爸走了。”   “出来吃饭吧,我把这几天的笔迹给你。”   秋玉宁的消息弹了出来:   “明华,你真的要休学吗?”   “........嗯。”明华说:“对不起啊班长,之前给你添麻烦了。饭就不吃了,最近吃药什么都吃不下。”   秋玉宁没再回话。   明华轻轻叹了一声。   他身上懒懒的,不想做饭,正准备点外卖,忽然听到一阵敲门的声音。   他还以为是秋玉宁来给他送笔记了,赶紧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到门口去开门。   岂料他刚打开门,就被门口站着的少年吓了一大跳:   “梁检昭?”   他拍了拍胸脯,定了定神:“你怎么来了?”   “我这几天托人去查,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搞到了赵宝生之前性\骚\扰学生的照片,还有姜明顺之前在厕所打你时候的录像。”   梁检昭晃了晃手中的U盘:   “怎么样,赏脸一起出去吃个饭行吗?”   他身上还穿着西装校服,衬的他身材板正,明华缓缓眨了眨眼睛,道:   “你要帮我?”   “嗯,看不得你这么可怜。”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明则仙一家人和秋玉宁不希望明华休学之外,梁检昭同样也不想:   “走吧,车就停在小巷子里。”   明华还没应声,梁检昭就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直接一把拉起明华的手,就抓着他往外走。   明华踉跄几步,赶紧回头关上门,这才跟着梁检昭离开地下室。   梁检昭很嫌弃地下室的环境,坐进车里的时候,才深吸一口气,道:   “刚才憋死我了。”   他扯了扯校服领结,瞥了一眼明华,道:   “这种破环境,你是怎么住下去的。”   明华反正都休学了,没有什么顾忌了,于是就怼他:   “我乐意住,你管得着吗?”   “你.........”梁检昭没想到明华竟然会怼他,被气笑,忽然听到身后一辆车鸣笛,下意识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随即道:   “霍,库里南。”   “这傻x怎么还不往前开,堵在这里干嘛?”   陆兰妙看着前面堵着的劳斯莱斯,按了按喇叭,随即道:“你这小破地方还有豪车啊。”   “嗯?往常没有的啊。”明则仙也不懂了:   “别急。”   “我是不急,身后那个奔驰急啊。”   陆兰妙说:“你没听见他喇叭都按了好几下了。”   “烦死了,怎么还不动。”陆兰霁看着陆兰妙的车屁股,说:   “景哥哥,你看前面那个库里南,怎么不动的。”   “我怎么知道。”明景烦着呢,往副驾驶一靠,说:   “早知道我坐地铁回学校了。”   “怎么了,心情不好啊。”陆兰霁觉得他语气带点赌气的意思,一边说话一边往外看,终于看见库里南打转向灯拐出巷子了,见左侧方无车,便一踩油门汇入主路:   “和家里人吵架了?”   “........别管。”明景抱臂,往旁边一侧:   “好烦。”   他心想,明则仙怎么都不理解他呢?   “你说,他怎么就不理解我呢?”明则仙坐在餐厅里,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陆兰妙,说:   “我辛辛苦苦打工赚钱,教育他不能被包养,不能靠身体赚钱,我做错了吗?他怎么还先对我生气了?还离家出走?真的是我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吗?”   明则仙很郁闷,都快要怀疑人生了:   “妙妙,我是不是........我是不是真的是个很没用的男人啊?”    第32章   隔着温暖的灯光和氤氲的热气, 陆兰妙安静地听着明则仙说话,时不时点个头,还往顾不上吃饭的明则仙碗里夹菜。   他本来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明则仙一脸灰心丧气地问自己是不是真的一个很差劲的男人的时候, 陆兰妙才抬起了头,看着明则仙, 下意识反驳道:   “没有啊。”   他说:“我不觉得你很差。”   明则仙眼睛微微一亮,视线直直地落在陆兰妙的身上,满怀期待道:   “你.......你也觉得我的想法是对的?”   “呃.......”陆兰妙其实根本没有仔细听明则仙刚才说了些什么,全程光顾着盯着明则仙的脸看了,迟疑几秒钟之后,才点头道:   “对。”   他说:“我觉得你说得对.......吃菜, 吃菜吧。”   明则仙:“.........”   看着看似认真实则根本没有认真听他说话的陆兰妙,明则仙更郁闷了。   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周末节假日的时候都得提前几天预约才能进入的高级餐厅,生生被明则仙吃出了凄风苦雨的姿势。   陆兰妙看不下去,干脆把碗一推, 站起身,走到明则仙的身边, 随即坐下,转过头道:   “怎么说呢........”   他用筷子夹了一块芋泥鸭,掌心半托着送到明则仙身边, 喂他吃:   “我呢,当然认可你的教育方式。毕竟人赚过快钱之后, 想要脚踏实地也不能回去了,你儿子的人生还长,在某一人生阶段, 需要经历必须要的锻炼.........但听你说的描述,那个人应该是在追你儿子的阶段,还没有上升到包养的程度,我觉得如果要追人的话,给他点钱,买点礼物什么的,倒也无可厚非吧。”   “.........”明则仙躲了一下,没躲开陆兰妙光明正大且强硬的投喂,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嘴将芋泥鸭吃下去,一边嚼一边缓缓摇头,含糊道:   “不是这个问题。”   他将芋泥鸭咽下,随即道:   “你知道吗,除了工作之外,通过出卖身体拿钱,是会形成依赖和惯性的。但钱这种东西,别人能随时给,也能随时收回,一旦别人不想宠着他捧着他了,他又习惯了躺着就能拿钱的日子,那样就会.........”   他顿了顿,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我怕他以后会走上歧途........”   “你是不是想的太远了。”陆兰妙说:   “俩小孩谈恋爱呢,给钱你情我愿的,怎么到出卖身体换钱了。”   明则仙反驳:“没谈。”   他虽然不太这么愿意说自己的儿子,但说的话确实也是事实:   “景儿就是.......吊着他,想要骗点钱。”   听到明则仙的话,陆兰妙像是被突然提醒了一下,眯了眯眼睛,道:   “对哦,你儿子是明景.........”   他想了想,不知道回忆起什么,慢慢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明则仙听他语气逐渐变的缓慢且严肃,便忍不住转过头,看向陆兰妙:   “怎么了?”   “我........”陆兰妙仰起头,对上明则仙紧张的神情,措了措辞,才道:   “我前几天看见明景和我弟弟开房了,他们.........”   他话还未说完,明则仙猛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好似紧绷倒地的不倒翁陡然挣脱了桎梏,猛地就从位置上弹了起来,动作之迅疾,出现之猝不及防,把旁边送菜的服务员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手中的餐盘打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陆兰妙也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赶紧伸出手,抓住明则仙的手腕,把明则仙拉回座位上,道:   “冷静点,冷静点。”   明则仙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被这个消息刺激的不轻。   在他心里,明景是他儿子,也是个孩子,刚满十八岁就去开房,和别人上床,实在是太........超出他的接受范围了。   “好了好了,不生气。”陆兰妙拿起一杯大麦茶,递到明则仙的身边,哄他喝一口茶冷静一下,道:   “我当时冲过去阻止他们了,他们什么也没做,放心吧。”   电光火石间,明则仙的面前忽然浮现出明景伸出手,把那张余额有一万的银行卡递到他面前的场景。   陆兰妙的话,此刻如同精细的绣花针,串起了明景一个个行为举动之间的场景联系和行为逻辑。   明景应该是和陆兰妙的弟弟上床了,才能得到那张银行卡,他有了钱之后,才开始给明华买switch、点餐厅的外送,还给了他那张一万的银行卡。   明则仙什么都明白了。   他登时头痛欲裂。   千防万防,防住了小儿子不要被渣攻骗,却没防住大儿子当渣攻。   明则仙想,他这是什么命?   穷命,还是劳碌命?   总归都是命苦吧。   明则仙从出生起就不信命,现在他是真的信了。   他彻底服了。   看着明则仙微微皱起的眉眼,陆兰妙最看不得他这幅样子,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颊,将明则仙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他身上:   “好了,别皱着眉了,活像别人欠你五百万似的。”   他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   他心放的很开,因为他那天见过明景和陆兰霁,他们两个之间完全就是陆兰霁剃头条子一头热,长久不了的。   当哪一天陆兰霁追求明景,给明景花钱的事情被陆兰霁的妈妈发现了,陆兰霁肯定会招来一阵臭骂,到时候他妈停了陆兰霁的卡、断了他的经济来源是妥妥的。   到时候,他就没办法再给明景钱了。   没了钱,明景和陆兰霁分开,也是迟早的事情。   陆兰妙不想明则仙再操心,又不动声色地开口挑起新的话题,把明则仙的注意力转移之后,才顺顺利利地和明则仙把这顿饭吃完。   吃完饭后,晚一点,陆兰妙又闹着要让明则仙陪他一起待一会儿,走走路消食。   两个人散步也不会去大马路上逛,最多乘电梯逛逛商场,陆兰妙圈着明则仙的手臂,很自然地就走进了一家家奢侈品店。   他逛这些店的态度就和明则仙读大学的时候逛三福差不多,自如闲散——   甚至还比明则仙自如一点,起码明则仙进三福的时候只会看标签不会买,而陆兰妙是真的会刷卡。   “给你买个T恤好不好?马上要夏天了.......你看这件好看吗?”   陆兰妙随手拿起一件T恤,在明则仙的身上比了比,自顾自道:   “还行。”   他扭头问sa:   “多少钱?”   sa笑容甜美礼貌:“五千九。”   陆兰妙还没说话,明则仙就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T恤看上去平平无奇,怎么就要五千九了?   快赶上他之前一个月工资了!   “哦,”陆兰妙眉头都没动一下,转过头问明则仙:   “你喜欢吗?”   明则仙摇头:“不喜欢。”   “啊?”陆兰妙说:“我觉得还可以呀。”   接下来,陆兰妙无论问明则仙什么,明则仙都说不喜欢,不好看,不想要,搞得sa的脸色都变了,看明则仙的眼神活像是在看来捣乱的熊孩子。   过了半小时后,陆兰妙总算是反应过来,明则仙这是嫌贵,不敢要呢。   他被明则仙气笑了,   “你是不是傻呀。”   他伸出手,戳了戳明则仙的脸颊,道:   “没多少钱的。”   他和明则仙对金钱的概念完全不一样,对他来说,花个五千九买T恤和明则仙花五块九买菜是一个概念的,明则仙觉得贵的东西,陆兰妙却并不觉得贵。   “不了,不了。”虽然对于陆兰妙来说是小钱,但是对于明则仙来说,是还不起的钱和人情:   “算了吧,妙妙,我不喜欢这个,我们走吧。”   言罢,他伸出手,轻轻拽了拽陆兰妙的手臂,拉着他往外走。   “哎.......”陆兰妙被他搞得没脾气,力气又没明则仙大,被带着往前走了几步,片刻后只好道:   “你别拽着我了,我自己能走。”   他说:“我有点渴了,你出去帮我买一杯奶茶,我在这里等你。”   明则仙早就想离开这里了,一听到陆兰妙吩咐他去买饮料,登时点头,飞一般出去了。   明则仙一般不喝饮料,爱喝水,但商场里反倒是饮料多,水不常见,明则仙看了看,便进了最近的一家奶茶店。   这家奶茶店很火爆,门口一直有人在排队,明则仙点开小程序,看着那些眼花缭乱的名字,纠结了很久才下了单,又等了二十分钟才取单。   陆兰妙一直就站在hermes的店门口等着他,见他过来,笑着迎上去:   “给我买了什么呀。”   “呃.......”现在的奶茶名字太长又太复杂,明则仙记不住,只能把标签转过来,对着陆兰妙:   “你看。”   “哦,是这家,我还挺喜欢的。”陆兰妙刚接过奶茶,明则仙就很自然地拿出吸管,给他戳进去,随即微微往陆兰妙的方向转了转。   陆兰妙见状眯起眼睛,笑了笑,然后凑过去,喝了一口奶茶,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道:   “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你也请我喝了奶茶。”   明则仙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来:“是啊,当时没看住春联,让他飞到你朋友的脸上去了,就想买奶茶道歉来着......因为觉得你们年轻人会喜欢这个。”   “所以也算是........缘分?”陆兰妙说:“其实.........之前我都不喜欢喝奶茶的。”   明则仙一愣:“........是吗?”   “是啊。”陆兰妙说:“因为每次看到奶茶的时候,都忍不住会想起你,所以才想喝。”   明则仙:“..........”   他还没谈过恋爱,也没和任何人暧昧过,听到陆兰妙的话,登时老脸一红,眼睫眨动的飞快,视线也飘忽不定,活像是被调戏的良家妇男。   陆兰妙被明则仙这幅纯情的样子逗笑,凑过去,半个身子倚在明则仙的身上,一边笑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抬头,任由自己的唇擦过明则仙的下巴。   商场人来人往的,周围还有行人,明则仙有点不太好意思,微微仰起头,躲开了陆兰妙的唇,随即小声道:   “妙妙,我们回家好不好。”   陆兰妙原本还在笑,听到明则仙说要回家,登时沉下脸,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唇。   他直起身体,扭头往外走,明则仙知道他生气了,赶紧追出去,伸出手想要陆兰妙的手臂,却被陆兰妙一把甩开。   生气的陆兰妙比过年的猪还难抓,明则仙叹了一口气,小声道:   “妙妙,别闹了。”   “我没闹。”陆兰妙转过头,和明则仙面对面,眼睛里浮上些许水雾:   “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每次和我呆在一起没多长时间,就想回家?我就一点儿也比不上你的儿子和........”   他说到一半,就倏然停住话头,说不下去了,兀自哽咽。   “呃...........”明则仙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喜欢吗,可以他现在的身份凭什么去喜欢陆兰妙;不喜欢吗.........可和陆兰妙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觉得很愉快。   他的身体做出的下意识的举动和思考让他无法欺骗自己不喜欢陆兰妙,可无论如何,也无法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喜欢陆兰妙。   他比陆兰妙要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多。   毕竟,他现在没有任何与陆兰妙在一起的资本。   两个人正对峙之间,hermes的店员刚好把陆兰妙买的T恤、衬衫、香水还有腰带都打包好了,提出来交给陆兰妙。   陆兰妙把那些包装精致的袋子一股脑塞进明则仙的怀里,赌气似的,也不管明则仙收不收,使劲儿用力丢给明则仙:   “讨厌你!你就一心只想着你家里的儿子们!就不想着我、念着我!”   明则仙下意识抓着那些包装精致的袋子不让它们掉在地上,见陆兰妙真的不开心了,只好道:   “对不起,妙妙,我不该惹你生气。”   他说:“我回家不是要陪明景明华.......虽然也有一部分因素吧,但最主要的,是我想回家读书、复习。”   听到明则仙诚恳的回复,陆兰妙慢慢止住了眼泪。   他的呼吸也逐渐变的轻而缓,盯着明则仙看了一会儿,才破涕为笑地扑进明则仙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腰,小声道:   “复习什么考试呀。”   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很重要,是吗?”   “嗯.......初会考试。”明则仙想通过考证获得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他现在年纪也大了,被辞退后空窗期太久,很多公司也不愿意要他,如果有证就会相对容易好进面试,也更容易被公司所接纳:   “下下个月就要考了。”   “这么快。”陆兰妙说:“那确实是得好好复习。”   他说完这句话,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对明则仙发的火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片刻后又扬起,盯着明则仙看,湿润的眼界轻轻眨动,像是蹁跹的蝶翼,小心道:   “我刚刚说话太冲动了........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他别扭道:“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很多事情不懂........你年纪还比我大,要让着我的。”   他年纪小,闹别扭的道歉都像是在撒娇,明则仙被他的语气逗笑,抿了抿唇,露出一点小酒窝。   他笑起来很温和,但容貌又是很凌厉的帅气,两相形成反差,差一点要把陆兰妙迷死。   陆兰妙晃了一阵,片刻后踮起脚尖,不管不顾要去亲明则仙。   明则仙躲了一下没躲过,便低下头来,亲了亲陆兰妙的唇,蜻蜓点水的,像是顾忌周围的人:   “好了,妙妙,我不生你气。”   他轻拍陆兰妙的后背:   “我年纪大,我让着妙妙。”   陆兰妙这才满意了。   他将脸埋进明则仙的胸膛,小声道:“我给你买了好几件衣服.......以后出来,你就穿给我看。”   明则仙一凛:“我刚才说我不要了。”   “我想给你买,不成吗!”他话语里拒绝的意思太明显,陆兰妙自尊心受挫,忍不住提高声音: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喜欢你,给你买衣服,你都不接受!”   明则仙怕他又不高兴,解释道:“不是.......”   他认真道:   “送礼这件事,是要礼尚往来的。你买给我的东西太贵了,我买不起同等价位的回赠,那就是在占你便宜。”   陆兰妙要被明则仙较真的态度气无语了,胸膛起伏,呼哧呼哧地盯着明则仙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正想说话,忽然看见明则仙眼睛一直,看向前方,整个人如临大敌,   “我靠。”   陆兰妙不高兴:“我都没生气,你先对我说脏话了。”   “不是,”明则仙道:“我好像看见我大儿子了。”   陆兰妙:“.........”   他下意识转过头,视线在人来人往的商场中搜寻,果然在louis vuitton的店门口看见陆兰霁抱着明景的手臂往里面走。   似乎是察觉到了陆兰妙的视线,明景敏感地转过了头。   明则仙立刻蹲下身,将脸藏在了陆兰妙的身后,莫名就做贼心虚,小声道:   “妙妙,我们走吧。”   “哦。”   陆兰秒镇定地对视了回去,直到陆兰霁拉着明景走进店门,陆兰妙才说:   “他们进去了。”   “.........”明则仙登时松了一口气。   陆兰妙说:“走吗?”   “嗯,走吧。”明则仙不敢再逗留,怕被明景发现自己和陆兰妙逛奢侈品店,陆兰妙还给自己买了这么多东西,这样他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去别的地方逛逛。”   “好啊。”陆兰妙说:“看看楼下那几家店有没有你想买的东西。”   “没什么想买的。”明景对奢侈品店其实不感冒,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东西会这么贵,明明材质一般、可替代性也很强:“你买你的吧。”   “我给哥哥买个包,好不好。”陆兰霁假装没听到,说:“我是这里的vic,哥哥你想要什么包,都能拿。”   他让sa拿来一个“keepall 25”,“这个好看吗?”   明景瞥了一眼,点头:“可以。”   “.........”他这幅敷衍的态度给兴致勃勃准备给他买包的陆兰霁泼了冷水,陆兰霁有些不满地搂住他的手臂,噘嘴道:   “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明景没回答,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刚才抬头的时候刚好看见明则仙拿着hermes的包装袋往楼梯口走,因为隔得太远背对着,他眼睛又不好,所以看不清楚,不太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明则仙。   应该不太可能是他吧..........毕竟在印象里,明则仙绝对不可能、也没实力来逛这种商场的。   可那背影真的很像啊.........   见明景不理他,陆兰霁有些不解,忍不住好奇心,跟着明景的视线,向外望去,片刻后同样也看见了明则仙的背影。   他登时警铃大作。   这个人,是谁?   为什么哥哥会一直看着他?   难不成.........哥哥他又盯上哪一个人傻钱多的富二代啦?    第33章   陆兰霁对出现在明景身边的一切男男女女都抱着十足的警惕, 生怕明景会被比他更有钱的人抢走。   但好在,比他更喜欢明景的,没他那么有钱;比他更有钱的, 又不一定舍得像他一样给明景砸钱。   所以两个人目前为止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依旧“捆绑”在一起——   明景图钱, 陆兰霁图色,看起来纯粹到极致的利益关系, 倒比那些说着“追求真爱”的情侣之间的关系要牢靠的多。   明景看起来无知无畏,实际上要比明则仙现实的多,他从来没有和陆兰霁认真过,一心只想捞钱;而明则仙看起来洞悉世事人心,其实在感情这一方面要更加单纯,面对陆兰妙, 也像是刚踏入社会、接触感情的大学生一样,青涩又懵懂,偶尔面对心上人的时候,还会局促不安。   “这些东西太多了吧,真的都要给我吗?”   明则仙坐在库利南的副驾驶上, 偏头看着后座上满满当当放着的橙色袋子,有些局促不安:   “会不会太破费了........”   陆兰妙关上车门, 刚将钥匙插进锁孔,听见明则仙说这句话,忍不住被逗笑:   “这才哪到哪啊, 这么点东西怎么就破费了。”   陆兰妙转过头去,故意逗明则仙:   “怎么, 怕分开之后,我会要回去啊。”   明则仙:“.........”   他还真想过这个问题。   他想事情总比其他人要多。   这些东西,陆兰妙可以轻而易举地给, 当然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收回,明则仙怕他和陆兰妙哪一天分开了,陆兰妙会把东西都拿回去。   拿回去也就算了,也没有那么舍不得,但还的时候要是发现少了些什么东西,岂不是还得赔钱?   他上哪挣钱才能赔的起这么些奢侈品?   把他卖了都赔不起。   看着明则仙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模样,陆兰妙这才明白他刚才说的话正是明则仙心中所想的,心下一沉,逐渐收了脸上的笑。   他虽然上小学的时候就没有了父亲,但徐榕妃把他养的很好,落落大方、敢爱敢恨,加上徐家的家底厚实,即便没有陆责,徐家也有足够的家产给陆兰妙托底,所以陆兰妙做什么事情都能从心而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像明则仙,做什么事情都要瞻前顾后,和别人对话时,对于旁人的言语和脸色,都要多琢磨几分。   陆兰妙没有明则仙那么敏感。   明则仙想的事情,都是将来很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毕竟人的感情不可预测,很多事情沾上感情,总会多几分变数。   明则仙不敢去赌人心,也不敢去赌未来的变数。   他抗风险的能力要比陆兰妙差很多,任何一次挫折事件都能给他带来需要平尽全力才能解决的麻烦。   他没有明华想的那么无所不能——   起码对于那些奢侈品,明则仙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坦然地接受他们。   但对陆兰妙来说,他自己的感情,要比给明则仙的那些东西要珍贵的多。   他是相对来说比较高自尊,也是更自爱的人,不会像陆兰霁一样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见状轻哼一声,有些不满意地给车熄了火。   他横跨过车中间,坐在了明则仙的大腿上。   “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想这么多,好不好。”   陆兰妙轻轻捧起明则仙的脸,和他面对面,让彼此的脸都落入对方的瞳仁:   “这些东西,都是我心甘情愿给你的,你不要不安,也不要觉得不配,因为我觉得你配,我才会给你。”   陆兰妙凑过去,亲亲吻了吻明则仙的唇,轻声道: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觉得你配。”   明则仙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片刻后仰起头,看着陆兰妙。   陆兰妙也低头看着他。   片刻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很快就吻在了一起。   彼此都像是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人,掌心轻抚过对方的脸、脖颈、肩膀和腰,最后抱在一起,用唇舌疯狂汲取交换对方口中的津液。   以前的陆兰妙连被明则仙碰过的手链都嫌脏,同样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会愿意和别人亲密接触甚至交换体\液,但他现在明白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真的会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都塞进对方的身体里,想要拥抱亲吻甚至做\爱,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陆兰妙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真的对明则仙有些上头了,荷尔蒙分泌的感觉让他现在浑身发软,只恨不得和明则仙永远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或许他从遇到明则仙的那一刻开始就不正常,他闭上眼睛亲明则仙的时候,面前还能浮现出那天晚上在小巷子里,明则仙低下头喊他“大小姐”的样子。   “妙妙.........妙妙.........”明则仙没谈过恋爱,穿书前和穿书后都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也刚好喜欢他,他仰起头,着迷一样亲着陆兰妙的唇、下巴和脖颈。   陆兰妙由着他亲,似乎感受到明则仙的躁动,他伸出手,十指插入明则仙的发中,微微扬起了头。   这是十几分钟好像被无限拉长,既痛苦又欢愉,陆兰妙想喊停,却又如同站在被浪潮抛却的小船上,说不出话来,只能下意识依靠身边的男人。   “明则仙.......”   不知过了多久,陆兰妙像是用力喘了一声,片刻后身体忽然一抖,大脑登时一片空白,瞳仁涣散失去焦距,身体先于意识,如同被暴风雨打湿的青竹,微微倒了下去,抱住了明则仙的脖颈。   他眼睛迷蒙发散,瞳仁发空,似乎还没有从快感中回过神来,等到意识到什么之后,他才迟来的察觉到些许不好意思,将脸埋进了明则仙的脖颈处。   “........你好坏。”他趴在明则仙的肩膀处,声音闷闷的:   “你……欺负我。”   明则仙笑,胸膛微微震动,连带着陆兰妙的心也酥麻一片:   “但妙妙喜欢,不是吗?”   陆兰妙像是一只矜贵的布偶猫一样,挂在明则仙的身上,并不应,只懒懒道:   “我没力气了,待会儿你开车。”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乱了,胸口也很痛,浑身上下此刻一点力气也没有。   而明则仙的衣服还好好地挂在身上,一点也没有乱,活像是个正人君子。   明则仙给陆兰妙穿好衣服,随即下了车,绕到另一边,坐上了驾驶室。   时间也不早了,明则仙直接开车回了家,临下车的时候,陆兰妙还有点舍不得,拉着明则仙的衣领索吻。   他其实挺黏人的,明则仙想。   隔着车窗,明则仙俯下身,蜻蜓点水地吻了吻陆兰妙的唇,   “妙妙乖。”   他说:“我回去了。”   “嗯。”陆兰妙仰头看着他,道:“你在哪里上班?我可以去找你吗?”   他才十九岁,刚谈恋爱时感情不受他自己控制,现在刚好是对明则仙很上头的阶段,已经到了见不到明则仙就会浑身很难受的程度了,进一步道:   “我想见你。”   明则仙迟疑片刻,随即道:“我在龙成大学学生街的罗林便利店兼职。”   听到罗林便利店,陆兰妙微微一怔,片刻后欣喜地点了点头:   “好。”   他说:“以后我下课之后就去那里找你。”   “........好。”明则仙应了:“回去吧,很晚了。”   陆兰妙看着明则仙,克制住自己心中的蠢蠢欲动,点了点头:“拜,下次见。”   明则仙点了点头:“拜拜。”   目送着陆兰妙启动车子回了家,明则仙肩膀微松,随即大包小包地回了地下室。   奢侈品店的精致包装和简陋拥挤的地下室实在很不相称,明则仙做贼心虚一般,趁着明华还在房间里没有出来的功夫,蹑手蹑脚地偷溜进房间,把那些袋子都放在了床头柜员上。   他房间里没有书桌,只有两个小小的床头柜和一个凳子,这些袋子又多又大,几乎要放不下,明则仙犹豫片刻,还是把那些包装精致的袋子都打开,把里面的东西都翻出来,放在了床上。   陆兰妙给他买了不少东西,有衣服、腰带、手链和香水,摆在床上,满满当当的。   明则仙把小票一张张翻出来,然后用计算机算了一下价格,发现即便不算吃饭的餐饮费和出去玩开车的油钱,今天晚上陆兰妙在他身上就花了接近五万块。   明则仙:“..............”   他犹豫片刻,拿出手机,给陆兰妙发了一条信息:   “妙妙。”   他问:“到家了吗?”   陆兰妙隔了十多分钟才回他:   “到宿舍啦。”   陆兰妙回复他:“想我啦?”   明则仙:“........妙妙。”   他说:“你买给我的东西,以后我挣了钱,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的。”   陆兰妙:“..........?”   明则仙盯着对话框的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几秒,很快,陆兰妙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喜欢你,所以给你花钱,你为什么总是想着要还?”   明则仙抿唇:“.........主要你现在也还是个大学生,没有经济来源,我........”   陆兰妙干脆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劈头盖脸就道:   “我那个死人爹虽然不是东西,但走之前也给我留了一大笔钱,我名下的不动产、基金、和股权能保我这辈子不吃不喝也能过得很好,你瞎操心我作什么?”   明则仙哑口无言:“.........”   陆兰妙显然是有点生气,电话那头能听到他喘气的声音,两厢沉默过后,陆兰妙才道:   “明则仙,你好好想一想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明则仙:“...........为了什么?”   陆兰妙怒极反笑:“因为我喜欢你这个人!喜欢你所以想给你花钱!我又不在乎你给我什么东西,我只要你这个人,你到底懂不懂啊!”   明则仙:“...........”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陆兰妙,气地陆兰妙直接挂了电话,不和他说了。   接下来明则仙无论给陆兰妙发什么消息,陆兰妙都不回复了,明则仙没办法,只好默默记下账,然后起身把那些东西都放好,这才起身去洗澡。   他洗完澡后就去客厅学习了,学到很晚,睡了不足五个小时,就起床洗漱去打工了。   便利店的工作很累也很繁杂,好在明则仙足够有耐心,一件一件,干的有条不紊,休息的时候,还能掏出手机复习一下知识点。   陆兰妙这几天有课,没有来找他。   一方面是因为忙,一方面也可能也是生明则仙的气,所以一直没有回复明则仙,单方面和明则仙冷战。   明则仙一边打工一边读书,心里还要牵挂着陆兰妙,别提有多难受了。   在陆兰妙和他冷战的第七天,他终于有些受不了,再给陆兰妙发了消息,试探性地问陆兰妙有没有空。   陆兰妙隔了半小时才回他,很高冷,   “想我了?”   明则仙纠结几秒,随即才承认:   “有点。”   这两个字一出现在陆兰妙的手机屏里,陆兰妙大脑嗡的一声,身体先于意识,猛地坐了起来。   他忘了自己现在还在上课,站起身时,把周围的同学吓了一大跳。   台上的教授更是一脸迷惑地看着陆兰妙:   “这位同学,怎么了?”   “.........”陆兰妙反应过来,强装镇定地坐下:   “对不起,老师。”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但实际上一节课都没怎么听,上的心不在焉的,满脑子都是明则仙主动说有点想他的样子。   呵,男人。   他故意晾着明则仙没有回,但一下课,还没等汤和约他中午一起吃饭,他就第一个坐不住,抓起平板就往包里塞,随即第一个箭步就冲出教室,速度快的汤和都叫不住他。   他风一样跑出教学楼,一路上还没忘记给明则仙打一个电话。   “喂,在干嘛?”   刚下课,路上学生很多,周围可以骑的共享单车都被骑走了,陆兰妙干脆放弃,直接往北区跑,一路穿过隧道,隧道里清凉的风和明则仙的声音一起拂过陆兰妙的耳边:   “我在便利店整理货架呢。”   “等着啊,我马上就到。”   陆兰妙说:“猜猜我多久会出现在你面前?”   明则仙那边隔了几秒钟才回,“我猜........半小时?”   “十分钟。”陆兰妙把滑落的单肩包提到肩膀上,一边跑一边喘:   “这十分钟里,你要一直想我。”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是笑了一下,低沉富有磁性的男人嗓音混着电流,流淌过陆兰妙的心上,让陆兰妙的心尖登时酥麻一片:   “好啊。”   他听见他说:“这十分钟里,我会一直一直想妙妙的。”   此话一出,陆兰妙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轻快了起来,一股脑地向头顶流去,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挂断了电话,随即加快了速度,一路往罗林便利店跑去。   明则仙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顺手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则仙,来这里看一下关东煮。”   便利店老板喊他:   “萝卜快没有了,煮一点进去。”   “来了。”明则仙应了一声。   煮东西都要戴口罩,明则仙戴好口罩,开始准备食材。   “你好,麻烦帮我结个账。”   正在他低头看着关东煮,等陆兰妙出现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亮的少年嗓音。   他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一个熟悉的人脸出现在了他面前。   明景正背着包,面无表情的看他,而他的身边则站着陆兰霁,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   明则仙刚抬起头的时候,明景就隔着口罩认出这人是自己爸爸了,他有些惊讶,但面上却丝毫未动,只是在心里默默疑惑怎么明则仙好好的正经班不上,跑来兼职?   明则仙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明景,心中慌乱片刻,和明景对视几秒,才在陆兰妙的催促里,低下头给陆兰霁结账。   “一共一百三十二。”   明则仙给陆兰霁扫码,扫完码后,陆兰霁便接过袋子,单手圈着明景的手臂离开了。   走的时候明则仙还看了明景一眼,明景也看着他,双目对视间,两个人都没主动说话。   明则仙看着明景漠然离去的背影,还有他肩膀上背着的keepall 25,片刻后,不知道为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   正当他兀自发愁要怎么和与他冷战的大儿子搞好关系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叮咚”的一声响,伴随着欢迎的bgm,陆兰妙的脸出现在了玻璃门后面。   他跑的气喘吁吁的,额发被风吹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明则仙下意识站直身体,隔着柜台看着陆兰妙。   陆兰妙隔着口罩也能认出明则仙,等玻璃门打开之后,他率先一步走进店里。   刚好有同事过来帮忙,明则仙就绕过同事,走出柜台,来到陆兰妙身边,开始整理冷藏柜面。   陆兰妙站在他身边,问:“哪种三明治比较好吃?”   明则仙拿出一个三明治,递给他:“这种比较好吃。”   陆兰妙接过的时候,指尖不经意在他的手背上碰了一下,随即笑道:   “谢谢啊。”   明则仙也弯起眼睛:   “不客气。”   陆兰妙又往里走。   明则仙跟着他往里走,等走到最里面没有人的时候,明则仙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等陆兰妙抬手拿架子上的零食的时候,他站在陆兰妙的身后,就顺手帮陆兰妙拿了下来。   陆兰妙转过身,看着明则仙,率先发难道: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明则仙不紧不慢:   “难道你不喜欢?”   陆兰妙没说话,只是看着明则仙,随即仰起头,快速拽下他的口罩,在他的唇上咬了几下。   也许是明则仙在里面呆的时间太长,他的同事忙不过来,在收银台喊了明则仙一声,明则仙才推开陆兰妙,道:   “客人,请自重一点。”   陆兰妙舔了舔唇:   “帅哥,别干了,跟了我怎么样?”   明则仙往收银台走,闻言,转头对陆兰妙道:   “你认真的?”   “认真的。”陆兰妙说:   “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你要什么都行。”   明则仙回头笑了一下,“那我要妙妙别生我的气,可以吗?”   陆兰妙心猛地一颤,看着明则仙的侧脸,随即道:   “那要某人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才行。”   明则仙不说话了。   陆兰妙找个临窗的高脚凳坐下,拿出单肩包掏出笔记本,一边写小组作业,一边等明则仙下班。   等明则仙下了班,已经是晚上了。   交班之后,明则仙走出便利店,陆兰妙也收了笔记本,跟他出了店面。   树影萧疏,月光从树叶的缝隙漏下,陆兰妙看着明则仙高挑挺拔的背影,心脏怦怦跳动起来。   等到走到学生解的尽头,路上人少了不少,陆兰妙才上前几步,抱住了明则仙的后背。   两个人交叠的身影藏在树下,贴着墙,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有一对情侣。   “你好冷漠。”   明则仙听见陆兰妙控诉他:   “我等你到这么晚,你都不理我。”   明则仙于是转过身来,任由陆兰妙投进他怀里,伸出手掌,轻轻抚摸陆兰妙的头顶,低声道:   “是妙妙先不理我的。”   陆兰妙仰头看明则仙,不满道:“是你先让我生气的。”   他说:“你还说你会让着我,大骗子。”   明则仙叹气:“别的事情上都能让着你,但是钱这块.......”   “我不明白,这些身外之物,怎么会值得你一直纠结。”   陆兰妙仰起头,看着明则仙,不满地撅嘴:   “又不贵。”   “妙妙,你的不贵和我的不贵,是不一样的。”明则仙说:   “我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那些东西,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为你付出这些,可我现阶段还办不到。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再为我买这些东西,如果哪一天我能回馈给你同等价值的物品,你再给我买,可以吗?”   他在某些观点上很执拗,陆兰妙直觉自己无法说服明则仙,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道:“我真受不了你。”   他说:“我想给你买东西是我的事,你无法心安理得接受,以后要还钱给我也是你的事情。一码归一码,你不能限制我给你花钱的自由,我以后也不限制你以后还钱给我的自由,这样总可以了吧。”   明则仙:“.........”   他迟疑片刻,也想不到更折中的方式了,于是便也点了点头:“行。”   他承诺:“我会还你的。”   “烦人。”陆兰妙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却很受用,揪着明则仙的衣领,含含糊糊地要亲:   “陪着我待一会儿,晚点我开车送你回家。”   他的唇在明则仙的下巴和唇上来回点着,一边亲一边问:   “你的考试复习的怎么样了?”   “还在复习中。”虽然上辈子已经通过了考试,可是要再考一边,明则仙的心里还是没底:   “也不知道能不能过。”   “肯定可以,我相信你。”陆兰妙说:   “实在找不到工作,我让妈妈在集团给你安排一个位置。”   明则仙:“.......妙妙,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给我特权。”   “给你特权怎么了?”陆兰妙说:“多少人想要,都得不到呢。”   明则仙无奈地笑。   “好啦好啦,不和你在这件事上吵了,本来每天就见不到几次,一见面还吵架........我开车送你回家。”   陆兰妙:“看你在店里站了一天,都累得不行了吧。”   明则仙活动了一下关节:“有点。”   “走吧,我开车送你。”陆兰妙说:   “公交车和地铁都停运了。”   明则仙有些担忧:“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陆兰妙受不了他:“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麻烦麻烦的?我喜欢你,我乐意被你麻烦。很多东西你就非要分的清清楚楚的,你来我就要我往吗?感情难道也能和物品一样算出彼此在天平上是否平衡?还是能像钱一样锱铢必较,少了一点都要和对方讨要?”   明则仙:“............”   “以后和我在一起,这个坏毛病要改。”陆兰妙从不吝啬自己的喜欢,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谁,就要把全部好处都捧到对方面前,也不知道是随了他爸爸还是他妈妈:   “就算我无论付出的钱还是时间都比你多,我不觉得我吃亏,你也不要觉得我吃亏。”   “感情里没有吃亏一说。”   陆兰妙说:“明则仙,给你什么,我都觉得心甘情愿。”   明则仙没有说话。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就在这一刻,忽然很想要吻一吻陆兰妙。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陆兰妙被他推到墙上,还未反应过来,激烈的吻就如狂风暴雨一样席卷了他。   明则仙用力将他抱在怀里,垂下头啃咬着陆兰妙的唇,等到陆兰妙吃痛张嘴的时候,他的舌尖便探进陆兰妙湿滑的口腔,与他唇齿交缠。   陆兰妙浑身发软,双腿几欲站不住,只能被动地仰起头,接受来自明则仙的霸道的亲吻。   一吻毕,两个人都不知道亲了多久,直到唇部传来微微的刺痛,才不情不愿地分开,随即又紧紧地抱在一起。   相拥时,只能听见午夜里来往车辆经过时车轮划过地面的摩擦声,还有彼此喘着粗气的声音。   许久,久到陆兰妙以为明则仙不会再开口回应了,明则仙才哑声开了口,低声道:   “妙妙,谢谢你。”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像是在呢喃:   “如果..........我不是以这个身份遇到你,就好了。”   如果........如果他还是在二十五岁的年纪遇到陆兰妙,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穿书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如果他没有以这么狼狈的社会身份遇到陆兰妙,他们两个人之间,会不会就不会形成这样大的社会鸿沟和阶级天堑?   他正思考着,感受到怀里的陆兰妙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   “珍惜当下。”   陆兰妙往他怀里埋了埋:   “明则仙……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    第34章   明则仙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家。   回去的时候, 他还以为明华早就睡下了,没想到摸黑打开门按下灯开关,光线刹那间充盈这座不大的地下室时, 一转身就看见明华站在他身后, 睁着漆黑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嚯——”明则仙被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明华吓了一大跳, 下意识后退几步,慌张的脚步甚至还带倒了身后的簸箕和扫把,扫把倒下去发出砰的一声响,又把明则仙惊的一个激灵。   明华:“........”   他歪了歪头,看着自己吓自己的明则仙,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禁不住问道:   “爸爸,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他说:“你们公司这么晚才下班吗?”   明则仙不想让明华知道自己失业的事情,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即走上前来,揉了揉明华的脑袋, 放轻声音道:   “小宝怎么还不睡。”   “中午吃了药,睡了一下午, 晚上就睡不着了。”   明华没想太多:“爸爸,这几天我想去海滨公园转一转。”   明则仙要上班,明景要上学, 他一个人在家容易胡思乱想,不如出去走一走, 说不定走累了,晚上就能睡的好些。   “行啊,我看他们说海滨公园的睡莲都开了, 还挺好看的,你自己去转转,散散心。”   明则仙说:“我给你钱,你逛累了,就自己在外面吃一点东西。”   “好的,谢谢爸爸。”说话间明华似乎又累了,懒懒地垂下眼皮,打了个哈欠。   明则仙见状,催他回去睡觉。   等明华走之后,明则仙去浴室洗了澡,又回到客厅读书。   马上要如春了,天气没那么冷了,可地下室很潮,一到夏天又闷又热,明则仙想到这里,又开始琢磨着搬家的事情。   换到新的环境之后,明华的病可能也能缓解不少吧。   赚钱赚钱,还是要赚钱。   人生在世,没钱真的是寸步难行。   思及此,明则仙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继续复习。   他晚上读书到一两点,白天又要上班打工,还要抽出时间陪陆兰妙,真恨不得把24小时掰开了揉碎了用,只觉每一分钟都有行程和计划,一秒钟都不能浪费,简直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但人毕竟不是铁人,明则仙也会有累的时候,下午的时候人少,店长和同事都有事出去了,便利店也没有客人,他一个人值班,本来想抽空拿手机刷会儿题,结果直接在收银台前站着睡过去了。   半梦半醒之间,叩桌子发出的轻响将他从困意里拉出来,明则仙挣扎着掀开沉重的眼皮,眯着眼睛,视线从迷蒙逐渐变的清晰:   “.........景儿?”   他靠着墙,头很昏沉,昨天晚上学习的太晚,他三点钟才睡,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又起来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来上班,简直要困晕过去,嗓音也是完全哑的:   “需要结账吗?”   明景看着他,沉默片刻,随即缓缓起唇道:   “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说:“你鼻音好重。”   “昨天晚上熬夜了,抵抗力有点下降,早上又起太早吹了点风,可能有点不舒服。”   明则仙拿过他手上的东西,给他扫码结账,垂头间,明景的手忽然伸过来,在他脖颈上摸了一把。   明则仙下意识抬起头来,看着明景,“.........怎么了?”   “你身上有点烫,可能是发烧了。”   明景说:“你什么时候下班,我送你去医院。”   “下午五点半,今天不上晚班..........你没课吗?”   明则仙说着说着太阳穴就突突开始疼起来,话音未落就眼前一黑,站在原地身形摇晃,要不是明景的手及时伸过柜台,扶了他一把,明则仙说不定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上了。   “你........”明景拧眉:“下午的课已经上完了,晚上没课。我就在这里等你,等你下班以后,就陪你去医院。”   明则仙不是很在意:“小毛病而已,回家吃点感冒灵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   明景:“不行,你身上真的很烫,不去医院,我不放心。”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相似的眸子里一个浮现出淡淡的错愕和惊讶,一个写满了尴尬和逃避。   还没等明则仙开口再拒绝,明景就率先转过头,一言不发地走到便利店的落地窗前,打开书包,戴上耳机,开始读书。   便利店很吵,有背景音乐和来来往往开门关门的声音,但明景读书向来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一旦开始学习便很认真。   明则仙收完银的时候还会分神去看明景,见明景坐在那里一个小时了都一动不动,想了想,又自掏腰包,给明景买了一杯冰杯和果汁,装好后放在了明景的手边。   五点半的时候,同事终于回来接班了。   她看着明则仙惨白的脸色,吓了一大跳:   “明哥,你没事吧?你脸色好难看。”   “.........”从早上七点多就出门,总共只睡了四个小时又站了一天的明则仙闻言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有点感冒了。”   “那你先赶紧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同事道:   “最近换季,感冒多发,要保重身体.........有人陪你去看病吗?你一个人Ok吗?”   明则仙指了指坐在椅子上的明景:   “谢谢啊,有我儿子陪我呢,你别担心。”   同事才和他共事不久,还不知道明则仙的真实年龄,看明则仙的脸还以为他才不过二十多岁,听到这句话下意识转过去看明景,结果下一秒就呆住了:   “儿..........子?”   她看着明景面无表情的脸,惊的嘴巴都快要合不上了:   “明哥你儿子这么大了?!看不出来啊?!听店长说你有孩子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的小孩才上幼儿园呢!”   “是啊。”明则仙含糊地说了一句,还未回答同事的下半个问题,一旁的明景就收拾好了东西,走了过来,把明则仙拉走了:   “走了。”   明则仙病的有点严重,没力气站稳,被明景带着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门边后才转过头来和同事说了再见,然后才离开。   他没什么力气走路,明景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道:   “我打车吧。”   “......坐公交吧,这里离公交站蛮近的,走个几百米就到了。”   明则仙头昏眼花的,反应了一会儿才回答。   “公交车站要等车,而且现在是下班时间,车上人肯定多,等到了也不一定有位置。”明景拿着手机,抬头看了他一眼。   “没事啊,我站着可以。”明则仙说:“打车太费钱了,从这里打车过去,起码要二十多块。”   “..........”明景闻言,眉头微微蹙起,正想说些什么,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明景想要说出口的话一时间被搅乱,他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应明则仙,而是下意识低下头去,看了一眼手机。   看着手机上的来点人提醒,他冷漠的眼神陡然起了些许波动。   明则仙看明景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直到因为明景太长时间没接电话,电话被自动挂断,明则仙才疑惑地开了口:   “怎么不接?”   “没什么好接的。”   明景声音淡淡:“不想接就不接。”   明则仙:“........”   他哭笑不得道:“你这孩子,可真是........”   “是怎么样?”明景抬头看他:“我可不像你,没苦硬吃。”   他是在一语双关,既讽刺了明则仙之前对他说的话,又嘲笑了他为了省钱坐公交的行为。   明则仙实在病的没力气了,只能随明景去说。   好在公交车过了七八分钟就到站了,明景和明则仙一同上了车。   现在是下班时间,车上果然满满当当的全是人,还有不少回学校的龙成大学的学生。   明景没注意到这些学生和自己是不是见过,只看着被挤在人群里呼吸不畅的明则仙,低声道:   “你要是站不稳,就靠着我。”   他说:“去医院还要坐十二站呢。”   公交车内空气不好,混着人群散发出来的汗味和热气,明则仙本来就有些感冒,呆在车厢里感觉魂都要出窍了,闻言闷闷地应了一声。   明则仙和明景差不多高,靠着明景的时候直能用额头抵着明景的脖颈。   他又困又累,坐车坐到一半的时候,迷迷糊糊听见明景接了一个电话:   “怎么了?”   “今晚没空陪你吃饭,有事。”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紧张的质问声,明则仙没听清,只能感觉到对方情绪似乎很激动,连带着接电话明景情绪也不好起来:   “............你别烦。”   他说:“你是我什么人?我有必要去哪都和你报备么?”   “............”质问的声音登时弱了下去,几秒钟之后,明则仙才听到明景冷冰冰补了一句:   “挂了。”   明则仙靠着他缓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明景,道:   “.........谁啊。”   “一个人傻钱多的神经病。”明景没有正面回答明则仙的话,只是转过头看窗外的风景:   “下一站就到了,走吧。”   明则仙闻言,站直身体,眨了眨眼睛,缓了一会儿,才跟着明景下了公交车。   明则仙病的有点重,被医生留下来打了点滴。   他困的要命,靠在墙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见明景正低头,手里拿着打包盒。   “吃不吃。”明景见明则仙醒了,便把手中的打包盒递给明则仙:   “给你买了点肉燕和捞化。”   “..........谢谢。”其实明则仙不是很吃的下,但因为是明景给他买的,所以还是打起精神接过,吃了一口。   他吃第一口就有点生理性想吐,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吐出来,只是把打包盒放在了一边,等想吐的感觉过去。   明景看着他的脸色,片刻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他抱着包,将其放在大腿上,和明则仙肩膀靠着肩膀坐着,一起看向不远处。   许久,明景才道:   “.........我听明华说,这几天你都在外面打工,很晚才回,回来也是在客厅读书........”   他说完这句话,才转过头,正视明则仙:   “要准备什么考试还是?”   “报了初会,等考过之后准备考CPA。”明则仙说:   “我是会计专业的嘛,不拿到这些证不好找工作........难不成还能一辈子兼职送外卖么?又没退休金.........老了怎么办?”   明景闻言,淡声道:“怕什么。”   他冷嗤:   “我给你养老呗。”   明则仙闻言,闷闷笑了一声,转过头看向明景,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明景的脑袋,却又被明景躲过:   “你顾好自己就行了。”   他垂头,将视线落在明景大腿上的包上,意有所指:   “你自己现在不也得靠人养嘛?”   “..........”明景这下没动静了。   他停下偏头躲避的动作,低下头,看着洁白的瓷砖面,片刻后道:   “靠人养又怎么了?”   他说:“有人愿意养我,那也是我的本事。”   明则仙被他逗笑:“那,难道他还能养你一辈子?”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我只在意现在。”   明景随意说:“不养了就不养了,我又没求着他养我。”   “那我问你,假如有一天,你已经习惯了奢侈的生活,但是他突然不愿意养你了,靠你自己的能力,能让你承受的起那些高消费的东西吗?”明则仙认真说:   “由奢入俭难,你习惯了那些奢侈的生活,就再难回去了。”   “........你真的很烦诶。”明景知道他说的话是对的,但是他不想听,只道:   “你好好打点滴行不行?”   “........行行行,我不说了。”   明则仙说:“说了你又不爱听。”   明景轻哼一声:“是你自己啰嗦。”   明则仙道:“我是为你好,你要不是我儿子,你现在出去卖屁股都和我没关系。”   明景别过头去,又不说话了。   打完点滴,明则仙和明景一起回了家。   明则仙在公交车上又刷了一会儿题,手机屏幕太小,他又生病了,看的很辛苦。   他眯着眼睛刷题的样子被明景看在眼底,联想到明则仙说要考试的样子,明景撇了撇嘴,又转过头去,看向公交车外的风景。   这一晚后,明景回家的频率比之前稍微高了一些,两个人的关系也不再像之前考试时那样僵,明则仙考试的时候,明景还特地陪着明则仙去了一趟考场。   “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子。”   明则仙的感冒拖拖拉拉了好久都没好,一边咳嗽一边看着明景,顺手把口罩拉高:   “你回学校吧,啊。”   明景佯装不耐:“反正今天周末,我也没事。”   他顿了顿,又道:“身份证和准考证带了吗?”   “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这些啊。”明则仙抬手看了一眼时间,道:   “外面热的很,你早点回学校,或者去周围的商场书店逛一逛,那里有空调。”   “知道了,你真的好烦诶,我受不了你。”   明景说:“你快点进去吧。”   明则仙不以为意,笑了一下,转过身进去了。   明景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的转角,才在考点外的花坛边缘坐下来。   他没有回学校,也没有逛商场,而是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考试的打铃声响起,明景倏然抬起头,一想到明则仙在某个教学楼里考试,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因为考试紧张过的他,此刻竟然意外地紧张不安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来回回在花坛边缘踱步,但心中的烦躁和紧张感还是挥之不去。   最后他干脆打开了手机,犹豫几秒,随即打开了一个手机app,顺着班上同学的wb号,找到一条求上岸求考试过的wb,点击转发——   “求初会考试通过。”   他毕竟也是个校园男神,wb号总共就三条,两条都是别人给他冲svip的信息,今天破天荒发一条wb,竟然是求考试通过的,评论区很快就有人回复:   “男神,你不是读心理学专业的吗,怎么突然求初会考试通过?”   明景回复:   “替别人求的。”   同学:“是很重要的人哦?”   明景简单地回了一个“嗯”。   他这条wb还没发出去三分钟,很快就收到了一条私信。   明景还在等明则仙出来,刚好很无聊,于是就点进去看那条私信——   “你给谁求的考试通过?”   wb号还是一个灰色的人像,明景翻了一下发私信的人的主页,发现生日就是今天,很明显就是刚注册的。   他挑了挑眉,已经知道了给他发私信的人是谁,于是便懒懒打字道:   “陆兰霁,你玩儿视奸上瘾啊。”   对话框那边沉默了好久,才回复道:   “.........你怎么知道是我?”   “谁有你那么无聊,天天盯着我不放。”   明景随口乱说:“让我猜猜你在干什么.......是不是在我身后的花坛后边儿藏着呢。”   “...........”   这条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明景就感觉到身后的花坛发出了窸窸簌簌的声音。   明景:“..........”   我靠!   他惊悚地回过头,果不其然地看见那灌木开始晃动起来,像是真有人藏在里面一样。   ........不能吧!   明景视线紧紧盯着掉落的叶子,心想,难道陆兰霁这个神经病真躲里边儿了?   变态还能进化的?    第35章   灌木丛里动了动。   在明景紧张的凝视下, 树叶簌簌而落,片刻后,狭小的洞口处, 钻出了一只胖胖的橘猫。   明景:“........”   他莫名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还好, 还好陆兰霁还没变态到这种程度。   那橘猫不怕生也不怕人,走到明景的身边, 低下头来,嗅了嗅明景指尖的味道,片刻后伸出肉垫,在明景的裤子上抓了一下,顺势伸了一个懒腰,随即跳上了明景的大腿, 撒娇一般,仰头喵喵叫着。   明景伸出手,摸了摸橘猫的脑袋和脊背,猫咪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跳下花坛后还绕着明景的腿转圈打转, 不停地用脑袋蹭明景的小腿,还躺下来露出自己的肚皮, 企图让明景再摸摸它,死活黏着明景不肯走了。   不仅见过明景的男男女女都喜欢他,甚至连猫咪也格外喜欢明景身上的味道。   但明景却不喜欢粘人的小动物, 于是没再理睬猫咪,任由猫咪蹭他的裤脚撒娇, 自顾自低下头看陆兰霁发过来的消息。   “........没有,我在学校。”   陆兰霁说:“哥哥,晚上一起吃饭好吗?”   明景拒绝:“不行, 晚上有约。”   陆兰霁那边隔了很久,才回复,这回换了两个人常用的社交软件,发了一条转账消息过来:   “陆兰霁,转账10000。”   明景缓慢地挑起了半边眉毛。   陆兰霁还以为明景会收,但没想到,下一秒,明景就把他的转账他退回了。   他虽然爱钱,但“取之有道”,收了钱就会陪着陆兰霁,陪他吃陪他玩,实在没空陪他就不拿钱,当下就把钱退还给了陆兰霁,甚至还问他:   “你那边有什么靠谱的兼职吗?”   陆兰霁那个圈层的应该认识不少少爷小姐,说不定有需要补课的,他可以去做家教挣钱。   陆兰霁:“...........”   他知道明景和他在一起是因为钱,所以也很享受明景在经济上依靠他的感觉,现在明景突然想要找兼职自立更生了,反而让他慌了手脚,当即就发了消息过来。   消息一条条地弹出对话框,快的明景几乎来不及看:   “哥哥,为什么要找兼职?”   “兼职很累的,你受不了的,还没多少钱。”   “你要多少钱,我直接给你就好。”   “你想买什么,我给你买。”   明景回他:“我要的不多,三四千块钱就行,但是想尽快拿到,最好这个月就能拿。”   陆兰霁回:“我上周不是才给了哥哥五千块吗?”   明景手上是有钱,但这个钱是明景留来给明华做心理咨询的。   现在的心理咨询费太贵了,好的心理咨询师一次就得五六百,甚至上千的都有,明华现在的状态,每周或者半个月得做一次,如果心理咨询师和他磨合不来,还得换人。   加上吃药也需要费用,这半年内没钱基本不行,私自断药也会出问题,所以明景必须给明华的治疗留出足够的钱,绝对不能让明华没钱治病导致病情加重。   于是明景道:“不够。”   他说:“有什么正经兼职吗,我现在需要。”   他想了想,又说:“帮我找兼职,我明天晚上有空陪你出去。”   有这个奖励和甜头,果然引得陆兰霁上钩。   陆兰霁的效率很快,隔了半小时就回复了:   “我朋友有个弟弟,上初中,需要一个家教,教数学,你可以吗?一节课八百。”   明景算了一下,只要上五节课,就能挣四千块,于是回了一个“OK”。   富家子弟的钱还是好赚,不过要.......需要靠人牵线罢了。   正聊天的时候,考场的铃响了,明景听到动静,下意识站起身来,走到校门口,等明则仙出来。   明则仙应该是在比较远的考场,响铃后明景等了十多分钟,才看到明则仙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   明则仙挎着单肩包,走的不紧不慢的,看起来是感冒还没好,还有些虚弱。   明景见状迎了上去,等明则仙走到他身边时,他拿出包里的水给明则仙拧开,递到明则仙手边:   “喝水。”   他看着明则仙拉下口罩时不太好看的脸色,迟疑几秒,道;   “......不好考?”   “还行,应该没问题,”明则仙又不是没考过,接过水后面不改色地喝下:   “谢谢。”   见明则仙没有说很难,明景也就放下了心。   喝完水后,明则仙拧上盖子,看向明景,道:   “晚上一起回家吃饭?”   明景约的兼职是下周开始,于是便点头:   “嗯。”   他顿了顿,又道:“我想吃你做的麻婆豆腐。”   “吃什么麻婆豆腐啊,好不容易考完试,出去吃点好的吧。”明则仙笑:“走,我带你去水都小区里面的那家魏家私厨吃饭。”   那家店的老板是陆兰妙父亲的朋友开的,他之前和陆兰妙出去吃过一次,装修幽静、菜品的味道也不错,就想带着明景也来吃一次。   他这一个多月都在反复生病,吃的不好,除了粥和青菜,肉几乎吃不下什么,简直折磨,现在考完试后感觉心情好了点,似乎也更有胃口了,便打算带着明景和明华出去吃饭。   这俩孩子跟着自己,也真是受苦了。   看着明则仙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明景站在他身后等公交车,见状便道:   “出去吃饭很费钱的.......你不省钱啦?”   明则仙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站直,他早上就没吃什么,又考了几个小时的试,此列有些萎靡,闻言懒懒道:   “该省省,该花花。”   他说:“等六月份考试成绩出来了.........我就去找份好一点的工作,然后带你和明华搬出地下室。”   明景忍不住道:“你就这么自信自己能过?”   明则仙垂着眼皮,看起来像是马上要睡过去了,隔了好一会儿,才道:   “嗯。”   他声音很低,却很平静,很沉稳:   “能过。”   明景偏头看着斜靠在他肩头的明则仙,撇撇嘴,但身体却下意识站直,由着明则仙将手臂搭在他肩膀上。   明则仙额头抵着自己的手臂,余光里看到明景挺直的脊背,不知道想到什么,勾起唇角,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等待公交来的时候,明景先给明华发去了定位和消息,让明华来吃饭,一转头公交车就已经来了。   现在临近饭点,人很多,明景上车的时候,车上就只剩下一个位置了。   明则仙扫了一眼,随即推着明景走到空位旁,催促他:   “坐。”   明景也不知道是被推的还是被挤的,顺势坐下了,随即仰头看着明则仙,嘴上却道:   “你怎么不坐。”   “因为我尊老爱幼讲礼貌。”公交车上人多,明则仙怕把感冒和病毒带给别人,于是拉上口罩,道:   “愧疚啊?愧疚就待会儿请我吃饭。”   明景一口答应:“行啊。”   明则仙盯着明景看了一会儿,随即笑道:“骗你的。”   明景:“...........”   他撇了撇嘴。   他冷着脸不高兴的时候还是挺帅的,明则仙觉得他好玩,于是便伸出手摸了明景的脸一把,声音闷闷的,但还是能听清:   “怎么长的,这么帅呀。”   他欣赏那张和自己颇为相像的脸,心想自己生的也不一定能生出这么帅的吧。   明景侧头躲了一把,明则仙还未来得及松开,余光里就看   见路人一脸谴责地盯着他摸明景的手看,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流氓。   明则仙:“..........”   他只好放开了明景。   没一会儿车上就下了一波人,刚好明景身边的位置空出来,明则仙顺势坐下。   明景看着明则仙恹恹的神情,往他身边靠了靠,道:   “可以靠着我。”   明则仙说:“没事。”   他打了个哈欠:“就是有点困。”   明则仙说:“昨天晚上复习的太晚了。”   明景不高兴道:“自己生病不知道啊。”   “是啊,我知道啊,可我又不像我大儿子这么天才,什么考点看一遍就懂。”其实明则仙从小到大也是学霸,只不过想故意说的点什么逗逗明景:   “万一考不过怎么办?我压力好大的。”   明景不懂:   “考试能有什么压力。”   他说:“平时那些不都有学吗?不要求考满分但总不能考不及格吧..........理解不了。”   明则仙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笑:   “你这话别给明华听见了,不然他要哭了。”   明景:“.........”   公交车晃到水都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明则仙和明景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车,随即按照导航,走到魏家私厨。   路边的灯有些暗,明则仙和明景走到魏家私厨的时候,刚好看见一个身高体壮的男人正站在身量纤细的明华身边,而明华似乎有些害怕,不停往后退,手里还死死抓着电话,像是要准备给谁打电话。   明则仙见状,心中一紧,都顾不上自己还生着病,猛地上前,大踏步站到了明华和高壮男人身边,厉声呵斥道:   “你想干什么?!”   高壮男人没料到明则仙会突然冒出来,微微一愣。   他头发都被扎起来了,留着一个小辫子,满脸络腮胡,见状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小眼睛:   “啊,你好。”   他竟然很礼貌:“您是..........?”   “我是他的家长,你找他什么事。”见他没恶意,明则仙才稍微冷静下来,定了定神:   “你刚才吓倒我家孩子了。”   “哦,抱歉,我就是看到他太激动了。”高壮男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配合地后退几步,随即笑道:   “我就是看你家孩子身材和脸蛋都不错,就想邀请他当我们公司的签约模特。”   “........模特?”明则仙一愣:“可是他还没成年........”   “满十六的话就可以在家长的监护下赚取工资了。”   高壮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明则仙:   “请您考虑一下。”   明则仙咳嗽一声,一边拉下口罩呼吸新鲜口气,一边接过名片,正打算看,没想到还没借着路灯的灯光看清上面的公司名称,就听见高壮男人盯着他,忽然“嚯”了一声。   明则仙:“?”   他抬起头来,看着忽然两眼放光的高壮男人,疑惑道:“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高壮男人正打算解释,余光里又看见明景跟了过来,道:   “爸,这人谁啊。”   高壮男人闻言,转过头去,不其然撞上了明景的脸,   半晌又憋出一个语气词:   “........哇。”   明景:“?”   明则仙:“?”   他还未出声,就看见高壮男人又转过头来,一脸真诚地看着他:   “请您务必要同意加入我们公司,我们公司会给你最好的条件和待遇。”   明则仙莫名其妙:“我?你不是想签我小儿子吗?”   “没人说过您长的真的很帅吗?”   高壮男人说:“还有这位........这是您大儿子?他这张脸不出道当明星,简直可惜了啊。”   明则仙倒是很认可:   “这倒是,很多明星都未必有我儿子帅。”   明景无语:“神经.........我不想当明星。”   他对当明星不心动,被夸帅也不为所动,毕竟他已经习惯了,相对于明则仙的礼貌好说话,他则双手插兜,懒懒地看着高壮男人,语气里带着谨慎且锋锐的试探:   “你.......该不会是骗子吧?”    第36章   尽管高壮男人再三强调自己不是骗子, 但在明景警惕的神情之下,他还是悻悻地选择打道回府。   明景性子冷淡,对当明星当模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但是明华显然和他想法不一样。   明景只有一张帅的人神共愤的脸随了明则仙, 性格上和他差了十万八千里,冷漠带刺;但明华的性格却跟了明则仙, 温和到近乎文雅的程度。   但明则仙毕竟是成年人,在压抑的环境下很快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可明华还未成年,遇到家暴、校园霸凌等一系列的事情,没直接自杀都算是抗压能力强了。   所以在休学之后,他迫切需要做一件事情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帮助他走出低谷。   “小宝,你想去那家公司?”   明则仙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饭桌上主动谈起了这个话题。   他给明华舀了一勺豆腐,放进他碗里,看着明华的脸色, 道:   “家里倒是不需要你出去赚钱,但是你要是自己喜欢的话, 也可以去试试.......就是爸爸担心你身体受不了。”   “当模特很累的。”明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   “........可我想试,试试。”   明华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说完这句话之后, 他几乎不敢去看明景的脸色。   这是他长这么大,这是他为数不多的顶撞哥哥的时候, 所以有点紧张,打了个磕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直到咽下口水,才重复道:   “爸爸,哥哥.........我想试试。”   “........没苦硬吃。”明景皱眉:   “家里不缺你这点钱,你这样的身体,能支撑你从事这个行业多久?”   明华不开心了:   “我又没说要马上入行........就是试试不行吗?哥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明景依旧不赞同:“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是你........”   “好啦,好啦,”   眼看着马上要吵起来,明则仙忙转过头,看向明华:   “哥哥也是为你好,不要这样和哥哥顶嘴好吗?”   说完,他又对上明景的视线,说:   “明华有这个想法,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是他既然想做,我们能帮,就帮他把风险降到最低.......毕竟好的坏的,都算是经历,让他试试也没有坏处。”   明景:“他的身体.......”   “哥哥,我可以的,我每天都有吃药,锻炼,还有定期看心理医生。”明华央求:   “哥哥,求你了,让我试试吧。”   明景:“..........”   看着明华期待的眼神,明景默不作声,只是抬起手,悬在空中几秒,才夹起一块鸡翅,甩进他碗里,慢声道:   “当模特有什么好的,你本来就瘦,当了模特岂不是连肉都吃不了了。”   听他这话,就知道明景这是松口了,明华登时眼睛一亮,下意识侧过身,伸过手去抱住明景的手臂,撒娇道:   “谢谢哥哥。”   “滚。”明景抖了抖手臂,试图把明华抖开:   “别挨着我。”   “爸爸摸你挨着你就行,我就不行。”明华不开心:   “哥哥怎么这样啊。”   明景皮笑肉不笑:   “我就这样,你管我?”   明华气的差点拍桌起来:“你.......”   “好了好了,吃饭行吗,两位祖宗?”明则仙及时阻止了兄弟俩人的第三次世界大战,   “吃完该读书读书,该吃药锻炼吃药锻炼......好了别比谁的眼睛大了,快点吃快点吃,等下凉了。”   明景和明华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片刻后同时别过头去,谁也不理谁。   明则仙:“............”   吃完饭后,明华主动去洗了碗,然后回房间待了没一会儿,随即又拿着手机出来了,道:   “爸爸,我吃饱了,出去走一走。”   明则仙在客厅读书,闻言抬起头,看着明华,道:   “好,早点回来,走之前顺便把门边的垃圾带出去扔了。”   明景准备去洗澡,闻言道:   “干嘛去?”   明华学着他的口气,道:   “你管我。”   明景:“...........”   他刚曲起两根手指,明华就意识到他想敲自己的额头,赶紧一溜烟出去了,连垃圾都忘了拿。   他关上门,将明则仙和明景的视线隔绝在外,随即快步走出了地下室。   他来到约定的地方,等了一会儿,没多久,一辆劳斯莱斯在他面前停下,后排的车窗降了下来,露出梁检昭的脸。   他坐在后座上,冲着明华挑了挑眉毛:   “找我有事。”   “嗯。”明华很自来熟地打开车门,坐到了梁检昭的身边,随即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梁检昭:   “你能帮我查查这家公司靠谱不靠谱吗?”   “..........什么公司啊。”   梁检昭下意识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上面的字:   “星黎模特?”   他把名片反过来又看了一遍,念了一遍上面的名字,缓缓眯起了眼睛:   “你想当模特?”   他说:“这行要走到金字塔顶端很难的。”   “我没有要做到金字塔顶端的意思,”明华说:   “我只是不想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爸爸在外面打工,哥哥在读书,我也想有我自己的人生可以去实现。”   梁检昭哼笑一声:“就是没苦硬吃,讲这么多废话。”   他说的话和明景一样,气的明华伸出手踢了梁检昭一脚,直接在梁检昭西装校服裤上踢出一个脚印:   “你再这样。”   梁检昭轻“啧”一声:   “我发现你休学之后真的是胆子变大了,是没有任何顾虑了所以对我这么凶,还是你就对我窝里横啊。”   明华:“那你就走啊,别管我。”   梁检昭闻言,伸出手臂,把明华搂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道:   “行吧行吧,想当模特就当模特........别说当模特,就算你想当明星,我也能把你捧成最红的那个。”   明华没说话,任由梁检昭搂着自己,玩自己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听梁检昭碎碎念。   在他走之后,姜明顺校园霸凌的事情被捅了出来,还上了热搜新闻。   教育局知道之后,对这件事情十分重视,在巨大的社会压力之下,学校不得不开除了姜明顺,而赵宝生也没能保住他的工作,彻底被扫地出门。   “姜明顺校园霸凌的事情,是你主动爆给记者的吧。”明华说:   “除了你,我不知道谁还会帮我。”   “哼哼。”梁检昭没否认:   “爱我吧,感谢我吧。”   明华又给了他一脚:“早干嘛去了,我被人按在地上打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手。”   “那时候我和你很熟吗,为什么要帮你。”   梁检昭按住他的小腿,警告道:   “再踢我一下,就对你不客气了。”   “来来来,我看看你怎么对我不客气。”明华说:“其实我们现在也没有很熟啊。”   梁检昭:“.........”   他气的伸出手,捏住了明华的嘴巴:   “闭嘴。”   他说:“没见过哪个抑郁的人话像你这么多的。”   “怎么说,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才算抑郁了。”明华说:   “不跟你说了,我要下车了,今天爸爸都在家,他不让我早恋的,被他发现你在这就死定了。这个公司的资料你查到之后,记得发我手机上,走了。”   言罢,他直接打开车门就想下去,被梁检昭牢牢抓住:   “利用完就跑,你还真.........”   明华转头看他:“真什么?”   “........算了。”梁检昭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你爸爸不让你早恋?”   “是啊,”   明华说:“他还让我离你远一点呢。”   梁检昭:“?为什么,我哪里惹到他了?”   “不知道,反正他说你不是好人,”明华说:   “松手,我要下车了。”   “不松,你说清楚,我怎么就惹到他了,我总共和他就见过两次,他凭什么觉得我不是好人。”   梁检昭不依不饶:“我不服,我要澄清,我是好人来的。”   明华被他逗笑:   “那你和我爸说去啊,和我说有什么用。”   梁检昭气无语了:   “我帮你收拾了姜明顺和赵宝生,帮你这么大忙,你还对我这么冷漠?”   “大哥,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明华嘴快道:   “是我爸爸不喜欢你,又不是我不喜欢你,你没事对我撒什么气啊。”   “........”   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梁检昭,他忽而眯眼,随即抓着明华的手臂猛地用力,将明华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双手圈抱着明华的身体,唇附在明华的耳边,低声在他耳边道:   “你喜欢我啊?”   明华心一抖,下意识想要说话,脖颈处却忽然一烫,像是有人伸出指腹在他的脖颈处摸了一下:   “我也喜欢你。”   明华闻言,不可遏制地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强行压下心中的情绪,颤声道:   “放手。”   他说:“我爸不让我早恋的。”   梁检昭:“你爸不让你早恋,你就不早恋了?你怎么这么听话?”   明华:“你什么意思啊,我爸不让我早恋肯定有他的道理,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   梁检昭只能放缓语气,但仍旧抓着明华的腰和脖颈不放,指尖在明华白皙的皮肤上落下不轻不重的红痕,循循善诱道:   “大人的话也不一定是对的,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谈一谈恋爱,有什么不对?”   明华斜他一眼:“不行。”   他坚持:“我爸不让我早恋。”   梁检昭“啧”了一声,似乎是对明华的固执很不满意,口气也不太好了起来:   “你爸你爸,三句话不离你爸。”   他反问:   “他就这么重要?他不是之前还家暴过你吗?你得了抑郁症,敢说他就没有问题,敢说他这个家长当的就很尽责?”   明华身形微僵。   要不是梁检昭突然提起,明华都差点忘记了明则仙还有一段对他长达几年的家暴经历了,他闻言登时牙关骤然一颤,过往的种种逐渐浮现在他眼前,像是冷了一样微微蜷缩起身体,重新弓起了腰。   梁检昭见状,伸出手,将他怀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   “别怕。”   他说:“有我保护你。”   明华这回没呛他了,下意识低下头,把自己的头往梁检昭的怀里埋了埋。   梁检昭很满意他的反应,低下头时看见明华瓷**致的脸,心尖微微一动。   明华之前营养不良,休息又不好,即便五官精致,但看起来又疲惫又面黄肌瘦,不是很好看。   但最近他应该是被照顾的很好,此刻容色如春雪桃花,梁检昭看的意动,忍不住偏过头,想要在明华的脸颊上亲一下。   但他还没来得及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甫一低下头,就听见车窗传来有节奏的叩叩响声。   梁检昭和明华同时一惊,下意识朝声源看去,只见明则仙面无表情的脸忽然闪现在了车窗外,像是一缕幽魂一样,毫无预兆地就飘过来了。   梁检昭当即被吓了一大跳,但还算镇定,坐在位置上冷汗直流但没动,但明华就不一样了,一看到明则仙就心虚的要死,当即下意识跳起来,头撞到车顶,连带着整个车都肉眼可见地晃动震颤了一下。   明则仙:“.........”   搞什么鬼呢这是在?    第37章   车的保密模式做的很好, 加上天色暗,破旧小区里的路灯开了和没开也差不多,明则仙隔着窗户, 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能礼貌性地继续敲了敲车窗:   “您好,有人在里面是吗?”   他说:“这里不让长时间停车哦, 会把后面的人和车给堵住的。”   他看不见里面,但明华能看见外面,看着明则仙一开一合的唇,他莫名看懂了明则仙的意思,于是挣扎着从梁检昭的怀里探出头来,压低声音, 胆小又紧张道:   “梁检昭,把车开走吧。”   梁检昭没亲到人,有些恼火,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伸出掌心在明华的头顶揉了揉, 随即对司机道:   “把车开出去,停到拐角的停车位那边。”   司机闻言, 启动了车子。   车开出去好几米之后,明华才敢从后座上跪坐起来,趴在后座上, 隔着车窗看明则仙,发现明则仙只是穿过马路走到沿河的小路的垃圾桶里丢了垃圾, 随即又返还地下室,就知道明则仙应该是没有发现他和梁检昭在一起,于是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送完这口气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撞上了车顶, 迟来的疼痛从天灵盖一路往下,他疼的眼睛和眉毛都向内蜷缩了起来,活像是个刚出笼的白嫩包子。   梁检昭向后靠在座位上,一直偏头看着他,见明华疼的五官皱起,莫名觉得他可爱,伸出手去,摸了一把明华的脸颊,掌心托着,让明华偏过头来看他,   “疼啊。”   他用指腹摸了摸明华的五官和皮肤,道:   “紧张什么,车窗贴了膜,你爸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   “我又不知道你的车窗贴了膜呀。”   明华由着梁检昭摸他,等了一会儿,确认明则仙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家了,于是便对梁检昭道:   “我要回去啦,不能在外面呆太久的,不然我爸会担心。”   梁检昭不爽:“你和你爸天天见,我都一个星期没见到你了,你和我多呆一会儿怎么了。”   言罢,他揽过明华,把明华抱到自己的大腿上,让明华跨坐在自己身上,也不管司机会从后视镜里看到,只道:   “和我谈恋爱吧,明华。”   他说:“我会对你好的。”   明华低下头,看着梁检昭的脸,思考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   “不行。”   他好声好气:   “爸爸说,不能早恋呀,等我们成年再谈好不好?”   眼看明华三句话不离他爸,梁检昭简直被气的无话可说,语气也开始变的很冲:   “就谈个恋爱而已,怎么在你这就这么麻烦?还要你爸同意,又不是结婚。”   明华侧眼看他:   “..........生气啦?”   还没等梁检昭回答,他紧接着又道:   “怎么在你口中,谈恋爱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你了解我吗,知道我喜欢什么东西吗,就要和我谈恋爱?还是........其实你之前就谈过,已经有了经验,所以觉得谈恋爱是一件很简单不经过需要思考的事情?”   梁检昭:“.........”   他没有想到明华会突然变的这么敏锐。   也许是明华休学之后,在心理咨询师的帮助下,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思考和梳理自己的人生,也许是明则仙和明景给了他足够的爱与关心,也许是家境不再像之前那样拮据,不再压的明华喘不过气来,明华开始不再将梁检昭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重新仔细审视着梁检昭这个人:   “说话呀,嗯?你之前是不是谈过恋爱?谈过几段?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又分了?现在还有联系吗?”   梁检昭被问的哑口无言,甚至开始后悔把明华留下来了,只含糊道:   “.......没谈过。”   他说:“我怎么可能谈过呢........你要相信我。”   明华伸出手,拧了一把他的肩膀,道:   “你最好是。”   他说:“你之前谈没谈过我都无所谓,但是不能对我撒谎。”   看着明华清澈干净的眼睛,梁检昭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样,还是始终说不出“谈过一次”四个字,只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即从后座上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急匆匆地转移话题:   “这是我之前路过graff找sales拿的,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这条手链是wild flower白金密镶钻钻石手链,价值八万多,但明华不认识牌子,只是看着好看,就由着梁检昭给他戴上:   “很贵吗?很贵的话就不要了。”   “不贵,随便买的,你戴着吧。”   这条手链是之前梁检昭准备送给楚新宜的,但两个人大吵一架分手之后,手链也闲置在了柜子里,一直没有送出去,梁检昭想到今天要出来见明华,觉得一直放着也是浪费,不如转手送给明华:   “送你了。”   明华看了看,觉得手链上面就挂了五朵钻石小花,看起来挺简单大方的,加上梁检昭那随意的态度,就以为钻石是假的,这手链真的不值钱,也就放心了:   “谢谢。”   他说:“以后我赚了钱,也给你买礼物。”   梁检昭就没觉得明华能赚到多少钱,心里笑了一下,嘴上只道:   “行,我知道了。”   他说:“你下车吧。”   明华没多想,点了点头,从梁检昭身上下来,随即下车,临别前还对梁检昭说再见:   “拜拜。”   他说:“下次见。”   梁检昭笑:“下次见。”   车缓缓启动,明华很快就消失在了梁检昭的视野之外。   等车窗完全升起,严丝合缝地卡住,梁检昭脸上的笑才瞬间落了下去,消失不见。   他后背已经出了一层汗。   明明现在才是春天,并没有那么炎热,可他还是被明华的一连串问题问出一身冷汗。   他想,自己为什么要怕明华知道楚新宜的存在?   就算他知道,又能怎么样?   放在大腿上的手指蜷缩起来,用力攥紧,片刻后又松开,梁检昭让司机打开空调,随即抬手支着下巴,转头看向窗外,像是在看风景,但瞳仁却是失焦的。   半晌,他才冷不丁开了口:   “吴叔。”   他慢慢道:“你觉得他像新宜吗?”   司机打下转向灯,平缓地驶入罗桥街,闻言沉默几秒钟,才道:   “长得像,性格不像。”   梁检昭转过头来,看向吴叔,继续问:   “性格哪里不像?”   吴叔回:   “新宜少爷从来不会问你送他的礼物贵不贵,也不会说以后赚了钱要给你买礼物。”   梁检昭闻言,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好半晌,笑脸才落下去:   “嗯。”   他声音渐低:   “他确实不可能说这话。”   他慢慢道:   “吴叔,你觉得是新宜好,还是明华好。”   司机说:“光看气质长相和家世,当然是新宜少爷好,不过.......当然还是主要看少爷喜欢谁。少爷喜欢谁,谁就更好。”   梁检昭笑:   “是吗?”   话音刚落,梁检昭的手机就震动片刻,他低下头一看,见是明华给他发了消息:   “哥哥说你给我买的手链很贵,要八万多!”   明华把手链解下来,放在桌面上,焦虑地啃咬手指:   “下次见面我还是还给你吧。”   梁检昭回的很快:   “不用了,我买都买了,何况送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还回来的道理。”   他说:“你戴着吧,我先回去了。下次见。”   明华:“...........”   他的手指在手机上删删打打,正打算说些什么,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敲响,他下意识抬头看去,见是明景倚在他门边。   他洗了头洗了澡,换了一身新衣服,简单大方的蓝色衬衫扎进黑色裤子里,外罩8on8的老钱风刺绣羊绒针织开衫,身上散发着清爽的沐浴露香气:   “晚上我临时有事要回一趟学校,不和你一起睡,你自己休息。爸爸读书很晚,你要记得提醒他睡觉。”   明华嘴快:“你自己怎么不提醒?”   明景拧眉:“.......你成天的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他走上前,摸了一把明华的头发,顺手把明华的手链拿起,打量了一下:   “这条手链,建议你还是还回去,毕竟无功不受禄,懂了没。”   明华撅嘴:“那哥哥你每次回来手上也戴不同的手链,不也是别人送的。”   他歪着头,仰脸看明景:“到底是谁送哥哥的呢,好难猜呀。”   明景:“..........”   他脸上挂不住,只能冷着脸道:   “算我多嘴。”   他转过身,走到玄关,拿起单肩包,提高声音道:   “我走了。”   明则仙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伴随着水落在地面上的声响:   “大宝,这么快就走啦?”   明景“嗯”了一声:“有事。下次回来我会提前和你说的。”   等到明则仙应了,明景才出了门。   陆兰霁的宾利停在路边,明景打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走吧。”明景拉上安全带,扣好,语气平淡,听不清喜怒:   “一晚上都等不及。”   “哥哥,我帮你这么大忙,想早点见你都不行?”   陆兰霁说:“我想你了。”   明景没说话,也没朝他那里看,低下头解锁手机,一边玩消消乐一边伸出手去,大手敷衍地摸了陆兰霁的脑袋一把,像是在回应陆兰霁。   陆兰霁看他在路灯下被照的明暗不定的脸色,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启动车子。   大晚上把明景从家里接出来,肯定不可能再回学校,陆兰霁一脚油门,直接把明景带去了一家酒店。   也许是上一次被陆兰妙突然冲进来打断好事,给陆兰霁留下了阴影,导致陆兰霁开房以及坐电梯的一路上都胆战心惊的,生怕被人发现。   明景倒是无所谓,也没什么反应,就低头玩手机。   陆兰霁站在他身边,电梯里没有旁人,除了按电梯的工作人员就只剩下他们两个,陆兰霁见状,便小声抱怨道:   “哥哥,你网瘾不要这么大好不好?”   明景玩消消乐的手机一顿,随即随口道:   “我备课呢。”   陆兰霁:“..........”   他当然不可能信,凑过头去想要看明景的手机,明景却已经把手机屏幕熄灭了。   恰好此时,电梯门叮得一下打开了,他将单肩包拉在肩膀上,率先走了进去。   陆兰霁只好跟上。   进了房间,将房卡放进卡槽,房间瞬间亮了起来。   明景打开玄关的灯,走到落地窗前,把单肩包甩到小圆桌上,随即随意在座椅里坐下。   房间很大,铺设了豪华的地毯,墙上贴着干净清爽的暖色系墙纸,床头上方挂着抽象派的油画,床头柜边缘的小台灯柔柔地敛着暗黄的灯光,精致的帕尔马黑色香薰散着清柚的香气,如同在催情。   从明景坐着的角度,还能看见不远处的双子塔,二十多高的楼层俯视下去,地面车水马龙,灯带像是宝石银河一般蜿蜒过大城市的中心,散落成片,明景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兰霁盯着明景俊秀清冷的侧脸,不知为何,忽然手脚发软,呼吸急促。   他一想到自己现在和明景呆在酒店里,和明景呼吸同一片空气,当下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爽的脸颊潮红。   明景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想快点做完,然后备课,毕竟他既然打算要赚钱,还是得认真对待的,于是转过头看陆兰霁,正准备喊他过来,却发现陆兰霁一个人站在原地,双眸迷离,显然是光靠想象就快把自己搞高\潮了。   明景:“..........”   他有点无语,又有点好笑,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面前的桌子,道:   “过来。”   陆兰霁回过神来,听话地走到明景的身边。   明景双腿交叠坐着,明明是仰头看着陆兰霁,但语气却是居高临下的:   “靠近点。”   陆兰霁于是便再往前挪了半步,然后顺势跪下来,双手搭在明景的膝盖上,谨慎且小心地看了明景一眼。   放在一边的手机震动了片刻,明景见是明则仙发来的,便拿起手机看消息,没空理陆兰霁。   陆兰霁见状,也不生气,膝盖往前,身体埋进明景的**,随即舔了舔唇。   他嗓子很干很渴,浑身无力,但神经却很活跃也很兴奋,尤其时明景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他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要沸腾起来似的,一股脑冲向头顶,令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让明景舒服。   明景回完明则仙的微信,往下滑,见没什么重要的消息需要马上回了,就顺手把手机放在一边,刚抬眼看着陆兰霁双眼翻白的样子,难得被他逗笑:   “吃不下就别吃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陆兰霁的头顶,嗓子有些沙哑,道:   “现在就爽成这样,待会儿怎么办?”    第38章   陆兰霁闻言, 反映了几秒,才将头从明景的双\腿间抬起来。   “哥哥........好爱你.........”陆兰霁双膝跪在地上,脸上全是贪婪又痴迷, 用脸贴着明景, 轻轻摩挲着,任由水液在他脸上蜿蜒:   “好爱哥哥.......”   明景垂下头, 冷眼看陆兰霁撒娇发痴,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力度介于调情和警告之间:   “牙齿收一下再吃。”   陆兰霁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兀自盯着明景,此刻嘴角发红, 双目迷离,看起来像是吸烟吸上头了一样,完全有些神志不清了,瞳仁涣散,只凭着本能, 用十指包住,随即张开嘴将明景含进去, 用舌尖舔舐着,旋即又垂下头,用力塞进嘴里, 像是怕晚一秒就吃不上这东西了。   明景被陆兰霁这种不要命的吃法惊的倒吸一口气,瞬间头皮发麻, 微微仰起头,靠在座椅背上,闭了闭眼睛。   他用了点意志力和耐力, 才没有过早让陆兰霁得逞,但陆兰霁很快也吃上了他朝思暮想的东西,几乎像是在沙漠里渴了很久的旅人,对于渴望已久的水源,几乎是一滴不漏地全部咽下去了。   明景喘了一下,伸出手指插入发中,随意将落下的额发重新梳到头顶,随即直起身,低头一看,发现陆兰霁竟然跪在地上哭了。   明景:“..........”   他有些莫名其妙,还以为陆兰霁是噎住了,于是破天荒地伸出手,用了点力气,把陆兰霁从地上拉起来,让他坐到自己大腿上,问:   “怎么哭了。”   他说:“后悔了?不想做了?”   陆兰霁抽抽噎噎地给自己擦眼泪,说出的话也不成句,说一下停一下:   “没,没有........”   他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用眼神余光觑着明景,抽抽嗒嗒道:   “我就是觉得自己现在好幸福。”   明景:“.........”   他差点喷了,“陆兰霁,你是真的有点..........”   他刚刚爽完,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找不到一个适合陆兰霁的形容词,说话间停顿半秒,还未再开口,陆兰霁就已经自己撑着座椅的双侧微微抬起身,随即又往下坐。   一时间两个人的大脑都一片空白,陆兰霁的眼泪又再度流下来。   他像是疯了一样,猛地扑上去,对明景的唇又吻又亲又啃,双目死死盯着明景的脸,眼睛里充满的占有欲和爱慕几乎要溢出来,那亲吻不像是亲吻,倒像是想把明景连骨头带肉地拆解,嚼碎,品鉴,然后再一点不剩地吞下去。   饶是明景也有点怕了陆兰霁这副疯劲儿,伸出手,掌心从陆兰霁的后背一路往下,难得温柔地轻轻拍了拍,在陆兰霁与他分开换气的间隙,低声道:   “慢慢来,陆兰霁。”   明景说:“你怕什么呢,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陆兰霁急切地亲明景的唇,一边亲一边哭:   “哥哥,我好爱你,真的好爱.......我每天都好怕你会被抢走,这个世界上能不能就剩下我们两个人.........”   明景被陆兰霁疯狂的想法惊的哑口无言,还未说话,陆兰霁又扑了上来,这回牙齿直直撞上了明景的唇角,直接把明景的唇角磕破了,血腥味从两人接吻的舌尖,明景尝到了突然的疼痛和咸腥的血味,眼神登时冷了下来。   眼见温柔不奏效,明景也彻底失了耐心。   他不再温柔地哄陆兰霁,直接把把陆兰霁掀翻到床上,在陆兰霁失神挣扎,还未来得及翻身的时候,就利落地在他腰上扇了一巴掌,冷声道:   “乱动什么,给我跪好。”   陆兰霁被扇疼了,也感受到明景生气了,听话地跪着不敢动。   很快,他就听到了领带被抽出来的声音。   明景身上穿的这件蓝色衬衫是Gucci的,七千多,还是他陪陆兰霁逛商场的时候,陆兰霁给他买的。   当时试完之后,陆兰霁嫌单调,又给他买了一个休闲时可穿的领带搭配,没想到现在成了明景收拾他的利器。   领带缠上了陆兰霁的手腕,固定住他的上半身,不让他乱动,随即陆兰霁就被明景翻了过来,躺在床上,仰视着身上的男人:   “哥哥.......”   明景没应他这声,只是俯下身来,双手撑在陆兰霁的耳边,眼神戏谑中带着嘲讽,低声道:   “腿张这么开,光看着我的脸也能gc?”   他说:“陆兰霁,是不是看到我第一眼,就想好在我床上摆什么姿势了?”   陆兰霁被折磨的落泪,明景用一个眼神都能把他玩出花来,他无法克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一遍一遍地哀求:   “哥哥,好爱你........骂我,扇我,打我,怎么都可以,只要你开心........”   明景闻言,低笑了一声,道:   “扇你?那到底是你爽,还是我爽?”   陆兰霁侧过头,用脸颊蹭着明景的掌心,双目迷离,低低吐出两个字:   “是我爽.........”   他头顶在床头上,电流般的快感和剧痛一道袭来,他仿佛瞬间被抛上浪潮,又重重摔落,身体碎成泡沫,紧接着又被一道强硬的力道重新凝聚。   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又一遍遍复活,最后失去神智和意识,摇晃的视线里剩下明景淌着汗的脸颊和微眯的眼睛。   陆兰霁恨不得把自己全部奉献给明景,可最后他却成了容纳明景所有暴戾、强势和腥臭的容器,不知过了多久,他重重向前倒去,将脸埋进了明景的脖颈处。   明景轻喘了一声,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微微转过头去时,发现未完全拉严实的纱窗被风飘起,露出天边的鱼肚白,还有未完全熄灭的路灯。   “........”他闭了闭眼睛,将汗湿的头发全部梳到头顶,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随即把陆兰霁推开。   陆兰霁累的要命,但嗓子沙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景直接进了浴室。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到酒店的座机旁边,拨通了内线电话,让前台早上七点半后,送早餐进来。   片刻后他又眯着眼睛,在手机上联系了最近奢侈品店的sales,按照尺码,下单了几件衣服,让他在八点之前送到酒店来,才躺回去。   淅淅沥沥的水声在耳边响起,像是催眠的音乐,陆兰霁知道明景是去洗头洗澡了,但他却懒懒的不想动,甚至还把双\腿夹紧。   都是哥哥给他的东西.........   陆兰霁舍不得洗,甚至还微微抬起腰,让东西留在他身体里。   过了半小时,明景洗完头洗完澡出来了。   他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见还能再睡一会儿,随即把陆兰霁拉起来抱到另一张干净的床上,将空调温度调到适中,随即躺下准备睡觉。   陆兰霁钻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低声道:   “哥哥,我好爱你。”   明景闭着眼,困得不行,闻言“啧”了一声:   “再废话就自己睡。”   陆兰霁只好闭嘴。   他应该是爽过头了,此刻竟然脑神经活跃到睡不着,只能躺在明景的臂弯里,静静地看着明景入睡时的脸。   明景长的一张怎么看也不会腻的漂亮脸蛋,帅的锋芒毕露直击人心,几乎不带一点委婉的含蓄,光是不言不语地站在那里,让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能迅速从他的脸上捕捉到“此人是个千年难遇的超级大帅哥”的信号。   审美是很私人的东西,即便是一个明星也会有人觉得好看不好看,但明景的帅是毫无争议的,就算有人不会喜欢他这种类型的帅哥,也不会否认他就是个帅哥。   看一百次也会为明景这张脸心动,何况明景还有一个聪明的让人艳羡的头脑,学到什么东西又快又好,即便在高手如云的龙成大学也是专业第一,要不是因为原生家庭拖后腿,他绝对能走更远。   陆兰霁有时候甚至很恶毒地在心里庆幸,还好明景家庭条件不好,还好他有个拖后腿的爹,还好明景爱钱,要是明景真的淡泊名利到钱都不要,他真的不知道该拿明景怎么办了。   他凑过去,迷恋地亲了亲明景的脸颊,换来明景在睡梦中嫌弃的蹙眉之后,才老老实实地窝在明景怀里没有动了。   七点半,两人都被酒店送早餐的机器人弄出的动静吵醒。   明景按了按额角,缓缓起床。   陆兰霁还在睡。   明景下了床,随意抓了抓头发,让自己稍微清醒点,随即走到门边,打开门,拿过机器人送过来的早餐和放在墙角的两袋子衣服,又关上了门。   他从袋子里拿出衣服穿好,随即俯下身,拍了拍陆兰霁的脸,道:   “我早上有课先走了,你睡醒之后记得发消息给我。”   陆兰霁听到动静,微微眯起眼睛,用逐渐聚起神采的瞳仁盯着明景看了一会儿,随即才痴痴道:   “哥哥,你把刘海弄起来也好帅。”   他说:“可以和我再做一次吗?”   “..........”明景无语地眼珠向右翻了一个隐晦的白眼:   “别发神经。”   他起身,绕过床,手指抓起自己的书包,放在肩膀上,从陆兰霁这个角度,还能看见他比自己大了一号的手背上微微鼓起的青筋:   “走了。”   陆兰霁:“哥哥再见。”   明景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下次别叫我哥哥,搞得像我在乱\伦一样。”   陆兰霁不说话,把脸埋进被子里笑。   他早上没课,睡到自然醒,收拾了一番,又起身去上学了。   他做起了中介,帮明景和朋友的弟弟约好了补习的时间,随即在时间定好之后,又给明景发了过去。   明景大部分时候都在读书或者学习,还挺高冷的,回了一个“ok”就结束了,没有再继续往下问,直到来到学生家里才发现,那个学生家里的管家的老婆,就是之前在书店里差点把他眼睛打瞎的何明朗的母亲。   “坐吧。”   学生的哥哥江承恩招呼陆兰霁和明景坐下喝茶,明景扫了一眼端茶的女人,没有说话。   那女人显然也认出了明景,因此表情有些惴惴不安,倒了茶就赶紧走了。   因为明景在女人的身上停留了比较长的时间,让江承恩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于是便开口问道:   “明老师认识她?”   “........有过一面之缘。”   明景问:“请问她是?”   “我家管家的老婆,”江承恩道。   “哦。”明景应了一声,   “她儿子是不是叫何明朗?”   江承恩有些惊诧,“明老师怎么知道?”   “我见过他一次,”明景说:“就那一次,他差点把我眼睛打瞎。”   江承恩:“.........”   陆兰霁应该是知道里面的内情的,毕竟他之前查到过,但是人是江家的人,所以他没办法手伸那么长去做些什么,只能私下里用手段狠狠警告了何明朗一番,让何明朗别再出现在明景面前,又用了各种方式补偿明景。   正说话间,江承恩的弟弟江承堰下了楼。   他才上初中,看起来大概十三四岁,生的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还未长开,远远看去漂亮的像是个小女孩,一碰一跳地从楼梯往下走。   江承恩听到动静,下意识站起来,看向江承堰,低声道:   “堰堰,来和明老师打一声招呼,以后他每周都会来家里帮你补习数学。”   江承堰一听到要补习数学就垮下了脸,道:   “我不要。”   他傲慢地看了明景一眼,冷冷道:   “我说了,我今天要去打高尔夫。”   江承恩不知道该怎么办:   “堰堰,可是妈妈让我帮你找家教老师,要你好好学习,争取这次阶段考把名次.........”   “你不过就是我妈妈领养来的孩子,凭什么管我?”   江承堰恶劣道:“等我长大了,我就把你赶出江家,让你永远不能出现在我面前。”   江承恩闻言,登时有些尴尬地站在明景面前,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江承堰像是个得胜的公鸡,高傲地从明景一行人面前离开了。   等到江承堰走之后,江承恩才重新坐下,眉毛往下耷拉,显然是一副很沮丧的神情,只是强撑着没有垮下来:   “承堰他是爸爸妈妈老来得子,所以被宠坏了,脾气不好,不仅偏科,连数学老师都气走了好几个.........”   明景了然,难怪课时费给这么高,原来是小孩子不好管。   “没事,既然他要打球,我就下次来。”   明景说:   “这次来,主要也就是想了解一下他学习的进度和现状。”   江承恩闻言,赶紧让人把江承堰的课本和往日的考卷拿出来给明景看,明景粗粗扫了一眼,发现他的成绩果然是烂的令人发指。   “这孩子以后想当一名音乐家,一直觉得自己在音乐上有天赋,所以没必要学数学,就一直不愿意学数学。”   江承恩试探着道:   “明老师,我听兰霁说你是学心理的.........你说,有没有办法让他改变想法?”   明景心想他教数学就教数学,怎么还稍带上青少年心理疏导了,这是另外的价钱,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显,只道:   “我试试吧。”   见明景没有面露难色,气质沉稳淡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江承恩没来由也放下了心,向明景保证道:   “老师你放心,钱不是问题。”   他说:“只要让江承堰转变态度,好好读书,多少钱我都给。”   明景问:“好好读书........要怎么定义和量化?”   江承恩被问的一愣,对上明景漆黑的眼睛,片刻后想了想,道:“如果明老师能让承堰在下一次的阶段考中,考到及格,那我会恩外再给您一千的教学费用。”   明景一口答应:“行。”   因为江承堰不配合教学,明景也不好强行抓着他读书,这一趟还没开始教学,只是了解了一下情况,就打道回府了。   出了门之后,陆兰霁看着明景冷淡的脸庞,思索片刻,想了想,道:   “哥哥,你有信心教好他吗?”   他说:“江承恩给的钱高,但........他弟弟确实也很难搞。”   明景在想事情,于是敷衍回他:“再说吧。”   陆兰霁有些担忧明景会生自己的气,于是赶紧道:   “哥哥,你会不会很难办?要不要我帮你回绝江承恩,然后重新帮你找个人教。”   “没事,”明景说:“总会有办法的。”   陆兰霁问:“你有什么办法?”   明景说:“不知道。”   顿了顿,他想到了明则仙,又道:   “但......总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第39章   明景没有教小孩的经历, 在教育这方面,显然还是明则仙更有经验一些。   所以在刚出了江家的门,明景就想去找明则仙, 可明则仙还在上班, 比较忙,明景只能在便利店外等他下班。   好在明则仙今天没有晚班, 从早上七点上到下午四点钟,刚一交班,明景就来找他了。   明则仙换下店员的服制,解下口罩,看着店门口的明景,忍不住对他笑:   “特意来接我下班啊?我儿子对我这么好呢。”   明景将手里准备好的拿铁递给他, 看他一眼,道:   “.........路过。”   明则仙偏头看他,笑了一下,随即接过明景手中的拿铁,和明景一起往门外走去。   “明华预约了六点钟的心理咨询, 大概五点就得从家里出发,现在应该已经准备出去吃饭了, 家里没人,我们也别回去了吧。”   明景并肩和明则仙走在学生街上,忽然低声道:   “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明则仙闻言, 转过头,上下觑了明景一眼, 随即道:“怎么,有事求我啊。”   明景没有否认,但也没有应声。   明则仙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别扭的样子, 笑着伸出手,摸了摸明景的头发。   明景有事求他,也就忍着,由着明则仙摸他的头。   只有父子两个人吃饭,明则仙觉得随便点就行,去那种情侣约会的漂亮饭餐厅又显得格外尴尬,两个人索性就在龙成大学学校内的美食城里找了个火锅店,走了进去。   两个人坐下,各自点了单,等待锅底拿上来的间隙,明则仙伸出脚,在桌下轻轻踢了踢对面坐着的明景,问:   “看你刚才就心事重重,在想什么。”   明景抬头看了明则仙一眼,思考了几秒,随即果断道:   “我..........找了个兼职。”   “嚯,那很好啊,”明则仙惊讶过后,对他竖起大拇指:   “我儿子会靠自己挣钱了,真厉害。”   他这副夸三岁小孩的样子惹得明景浑身不自在,但又莫名受用,嘴上却嘴硬道:   “但是........遇到点麻烦。”   明则仙给他倒了一杯酸梅汁,闻言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什么麻烦?说来听听。”   明镜把江承堰的基本情况都和明则仙说了,明则仙闻言陷入了沉思。   锅底被拿了上来,氤氲的热气从沸腾的汤面缓缓飘出,模糊了明则仙喝酸梅汤的面容。   明景把娃娃菜下进锅里,还未等到它熟,就听见明则仙低声开了口:   “没事,你就正常教就行。”   明景用筷子把漂浮的娃娃菜按下去:   “可是他故意不遵守教学时间,我去的时候,他说自己要去打高尔夫。”   “这小孩,估计是仗着自己有点儿天赋就觉得自己了不得,加上看不起你,不愿意你给他上课。”   明则仙笑:   “人都慕强,小孩儿也不例外,要是遇到个比他更有天赋的,就会老实了。”   明景闻言,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随即点了点头:   “明白了。”   明则仙手支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捏着酸梅汤的杯子,闻言奇道:   “这就明白了?”   “恩,明白了。”明景等娃娃菜熟了,夹进明则仙的碗里。   “我们明景真是聪明,”明则仙拿起杯子,抬手欲和明景碰杯,道:   “以后爸爸就跟着你,靠你养老了。”   明景知道明则仙是在和他开玩笑,但同样也放低杯子,和明则仙碰了碰:   “........没问题。”   明华这个笨蛋靠不住,日后给明则仙养老,肯定还是靠自己的。   明景想。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等到吃完饭,明景起身去结了帐,然后陪着明则仙消食,散步。   明则仙还没来过龙成大学,明景便陪着他到处乱转,龙成大学有一条长333米的隧道,里面的墙体画满了画,大部分是一些社团的招生信息,明则仙抚摸着隧道的墙面,道:   “大宝,你有参加社团吗?”   “有,但是不经常去。”   明景读大一的时候被舍友坑了,硬拉他去了一家话剧社团,社团早上六点多就要起来排练早训,明景饱受折磨,宁可多睡一会儿:   “我想着要等到下半学期,读大二的时候就退出,专心学习。”   明景问:“大宝以后想做什么?”   明景顿了顿:“........没想好,想进大学当老师,或者,当心理咨询师吧。”   “读心理学专业是不是出国留学比较好。”   明则仙和他并肩走着,开始思考明景的未来:   “相对来说,我们国家的心理学体系发展的比较迟,国外发展的比较早,出去留学的话,是不是对你帮助比较大。”   明景“嗯”了一声,随即道:   “但是........出国留学需要很多钱,而且有些学校,可能还需要推荐信才能进。”   明则仙问:“大概需要多少?”   明景说:“看去什么国家咯。少则二三十万,多则五六十万也有可能。”   明则仙沉默了:“............”   别说拿这几十万出国的钱,他连债都还没还清呢。   明则仙尴尬又局促地伸出手,用掌心擦了擦腿侧,随即道:   “.......是爸爸对不起你。”   “.........没事。”明景装作不在意:   “在国内读书也一样啊,还能申请助学贷款呢。”   明则仙说:“你想读研究生?”   明景当然想读研究生。   但是以他家里的条件,本科毕业后早点出来打工,其实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所以面对明则仙的询问,明景保持了沉默,并没有马上回答:   “..........”   他不回答,明则仙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摸了摸明景的脸,承诺道:   “你放心去读书,要是你想读研究生,至于学杂费什么的,爸爸来想办法,家里不用你担心。”   明景沉默地看着明则仙,没有说话。   明则仙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有爸爸在呢。”   明景没吭声,盯着明则仙看,明则仙便朝他笑了一下,揽过他的肩膀,拉着他往隧道外走,语气放松道:   “大宝想去哪个国家留学呢?”   “............D国吧。”   “哦,我听说他们国家的研究生很难毕业的。”   明则仙说:“我们大宝好有志气呢。”   明景:“..........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小孩。”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出了隧道。   视线骤然从亮的地方转移到偏暗的地方,明则仙眯了眯眼睛,抬手看了一眼时间,随即道: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到宿舍再回家。大宝你宿舍在哪?”   明景说:“就前面不远。你从东门出去之后,再走几百米就到公交车站了。”   “行。”明则仙送明景到了学生宿舍。   宿舍门口的路灯都被成片的大树遮的昏暗,萧疏的月色沿着掉落的树叶流淌在地面上,树影底下站着一两对抱在一起不畏旁人视线亲的黏黏糊糊的热恋情侣,借着夜色和树影的遮挡,旁若无人地成了大学校园里独树一帜的特色景观。   明则仙陪着明景走到门口,转过身,看着在树影的遮掩下晦暗不清的明景的面容,低声道:   “你进去吧,爸爸走了。”   明景“嗯”了一声:“你晚上回去也不要学到太晚,早点休息。”   明则仙明白他别扭的关心,笑了笑,随即伸出手,摸了摸明景的脸,随即伸出手,抱了抱明景。   他抱了大概三秒钟就放开了明景,毕竟明景长的和他差不多高,伸手去抱还是挺费劲儿的,岂料刚松开手,不知道从哪里就窜出来一个人影,一把将他掼在墙上,随即迅疾的拳风就朝他的门面而来,快而狠地砸在了他的脸颊上。   “砰——”   明则仙借着夜色看不清楚,故而迟钝的忘记伸出手去抵抗,这一下正中他嘴角,打的他疼的面色扭曲,向后踉跄几步,差点摔在地上。   连明景都没有反应过来不远处忽然窜出来了一个人,眼见明则仙挨了打,呆滞几秒钟之后,才猛地上前几步,将明则仙挡在身后,一把推开打人的人,厉声道:   “你干什么?!”   “哥哥,他摸你,还抱你!”   打人的人开了口,正是陆兰霁慌张又愤怒的声音,带着哭腔:   “哥哥,你怎么能背着我出轨?!”   明景气无语了:   “你有病吧!”   “我没病!我就是不许别人碰你!”陆兰霁面色狰狞地看着垂头捂着鼻子的明则仙,恶狠狠道:   “他哪只手碰你的?我要找人掰断他的手指!”   明景迅速沉下了脸,声音冷冷:“你再说一遍?!”   “哥哥,你为了他凶我?!”陆兰霁不可思议,崩溃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上前一步用力抓住明景的衣领,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吼道:   “我就是不许他碰你!他比我好看还是比我有钱?!他凭什么碰你!他配吗?!他凭什么能摸你、抱你?!”   “滚!”明景气的怒火中烧,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凭着本能,用力推了他一把,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滚!”   “我不滚!”一听到明景要让他滚,陆兰霁就哭了,死死抓着明景的衣领,几乎是用扯的力道把明景往自己身边扯,不让明景靠近明则仙:   “我为什么要滚?又不是我的错!是哥哥先出轨的!”   “放手!”明景快要气死了。   他想把陆兰霁扯开,可陆兰霁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攥着他的衣角不放。   眼看着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像是马上要打起来的样子,明则仙顾不上疼,赶紧上前几步,把他们拉开,好声好气道:   “别吵架,我这就走,行不行?”   “你走开!”陆兰霁哭着大吼道:   “就是你勾引明景哥哥,害他出轨的!”   言罢,他又扑上来想给明则仙一拳,却被明景眼疾手快地抓住后衣领拽回来,丢到一边:   “陆兰霁,你敢动他一下,我们之间,就彻底结束。”   明景一句话,就让陆兰霁彻底定在原地,没有了动作。   陆兰霁的脸颊刹那间血色尽退,苍白的像是一张纸一样,浑身的血液逆流,以至于手脚冰凉,耳边嗡鸣一片,连带着身形也摇摇欲坠,眼神却死死地钉在明景和明则仙的身上。   他此刻像是暴风雨中摇晃的一艘单薄破碎的船只,双唇不停地抖动,连眼睛也微微放大,满脸写着不可置信和伤心:   “哥哥.........你就这么在乎他?”   陆兰霁绝望了:   “他在你心里的位置,是不是比我,比我还重要?”   “你这不是废话吗?”明景说。   一句话把陆兰霁理智的神经彻底挑断,陆兰霁猛地扑到他身上,崩溃地大叫道:   “凭什么!凭什么!他有追过你吗,追你的时候有给你花过钱吗,在一起之后有亲你抱你有和你上过床吗!如果都没有,他凭什么比我重要!”   明则仙:“............”   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陆兰霁还不知道明则仙的身份,扭过头,眼睛里包着眼泪,即便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但仍旧死瞪着明则仙,炫耀般挑衅道:   “你说话呀,你有过吗?!你有和他上过床吗?!”   明则仙强忍着:“.........没。”   明景:“............”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早已经没有了骂人的想法,只是缓缓垂着眸,对上陆兰霁噙着眼泪的双眸,半晌,才低声开了口,很无奈也很无力:   “他当然没有和我上过床。”   他声音淡淡,但却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说出的:   “因为.........他是我亲爸。”   陆兰霁:“.............”   什.........什么?!    第40章   这......怎么可能?!   就算夜色再暗, 就算陆兰霁眼睛再瞎,也不会看不出来明则仙身量笔直,容貌年轻英俊, 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左右, 怎么可能生的出明景这么大的儿子?!   在陆兰霁彻底陷入呆滞的时候,明景见他不会再对明则仙动手, 才松开桎梏住他身体的手,急匆匆地把滑下手臂的单肩包重新背回肩膀上,随即冲过去看明则仙的情况,抖着手去摸明则仙的脸,向来平静的语气难得起了些许波动,嗓音紧张:   “爸, 你,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别紧张。”明则仙自己都疼的眉目扭曲了,还得分出神去安慰自己的儿子, 摸着鼻子和嘴角道:   “就是鼻子有点疼,问题不大。”   陆兰霁应该是练过, 这一拳简直是比台风过境的杀伤力还大,要不是明则仙这鼻子是纯天然原装无添加的,估计当场得报废了:   “大宝给爸爸拆张纸好不好, 我好像有点流鼻血了。”   明景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包和口袋。   但是他太急了, 手腕发抖,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出来,包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最后还是陆兰霁先翻出一包纸,哆哆嗦嗦地递给明则仙,嗓音打颤:   “叔叔,给,给你..........”   “谢谢啊。”明则仙接过纸,捂住鼻子,下意识抬起头。   洁白的纸巾很快被鲜血染红,星星点点的,明景把明则仙扶到路灯下的石椅坐下的时候,看见那张染血的纸巾,脸色难看的要命,沉着脸一言不发,陆兰霁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就算明景平时对他再不耐烦,也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陆兰霁意识到明景是真的生气了。   他不敢说话,像是冷了一样紧张害怕的浑身打颤,一句话都不敢说。   等明则仙止住血,把染血的纸巾团成团丢进垃圾桶里,陆兰霁才咽了咽口水,小声开了口:   “对不起啊,叔叔,我不知道你和景哥哥的关系,我还以为他出轨了,所以........”   “不是,他出轨了你不打他,”明则仙假装严肃但是是真的疑惑道:   “就打我?”   陆兰霁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明景,垂头丧气:   “对不起叔叔,我,我舍不得打他。”   明则仙:“...........”   我真是欠你俩的。   要不说儿女都是债呢,明则仙现在已经是处于一个债多不压身的状态了。   他摸了一把脸,确认没再流鼻血,才站起身道:   “算了算了,没事,问题不大。”   明则仙说话的时候牵扯到嘴角,疼的呲牙咧嘴的,但还是用开玩笑的语气故作轻松:   “下不为例昂。”   刚才在旁边冷眼看着陆兰霁道歉的明景沉声开了口:   “他还想有下次?”   陆兰霁:“..........”   他听出明景语气里的怒意,默默把头低了下来,心虚的不敢说话。   明则仙见状拍了拍明景的手臂,道:   “开玩笑的,懂不懂,没点幽默细胞。”   他不断缓和气氛:“爸爸走了,你和这位........兰霁是吧,好好相处,千万别吵架哦。”   明景走上前:“我送你去公交站。”   “不用,我自己可以。”   明则仙摆了摆手,“走了,你早点回宿舍。”   言罢,他不等明景说话,便往校门口走去。   确认自己走出明景的视线之外了,明则仙才敢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刚刚被陆兰霁掼到墙上的时候,估计是撞到骨头了,现在整个后背疼的快要没有知觉。   脚腕大概也是扭到了,那处的骨头刺痛不已,明则仙强忍着才在明景的面前站直没有表现出来不对劲,以免被明景发现,又和陆兰霁吵架。   他本能且习惯地回避了所有矛盾,即便不得不需要面对矛盾,他也会首先将自己摆在牺牲的位置上,这是他的习惯。   明则仙一瘸一拐地走到公交车站。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到家的那班公交车站甚至还没发车,只能先行坐下。   他刚坐下,手机就响了起来。   明则仙摸出手机,见是陆兰妙打来的电话,下意识清了清嗓子,确认自己声音没有不对,才接起:   “喂,妙妙。”   “明则仙,我刚上完课,可以去便利店找你吗?”   陆兰妙的声音清亮,呼呼的风声顺着沙沙的手机电流传进明则仙的耳朵里,他应该是在骑自行车:   “我好想你啊,我三天没见你了,让我见见你行不行。”   明则仙笑了一下,本想答应,但想到自己刚才挨了打,要是被陆兰妙看到了,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故而撒谎道:   “妙妙,我有事哦,陪明华去做心理咨询了。”   电话那头传来自行车刹车的声音,陆兰妙估计是在路边停下了。   明则仙怕他生气,心慢慢提了起来。   他了解陆兰妙,他不会是那种随便扯点谎就会相信就会作罢的人,果然,下一秒,陆兰妙就再度开了口,   “那你把手机的共享位置打开,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明则仙:“...........”   他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话,陆兰妙等了三秒钟之后,就认定明则仙是在撒谎,好半晌,才抖着声音道:   “明则仙,你在撒谎........你对我腻了是不是?”   他语气里带着哭腔:“才几天啊你就对我腻了?你还有心吗?我三天没见你了,很想见你,你就也一点也不想我,是不是?”   明则仙:“...........”   他没想到陆兰妙谈恋爱以后会变的这么粘人,活像是换了一个人格似的,被骂的一句话也不敢说,等陆兰妙说完,才老实道:   “没有不想你。”   他毕竟也不是十九岁,二十五都快二十六过几年即将奔三的人,对爱和想念有着本能的羞涩,因而耻于说出口,支支吾吾道:   “我也,呃,xi.......想..........算了,你直接过来吧,我就在你们学校外边,靠近门的鲁磨路公交车站这里。”   陆兰妙哭声一顿:“你来我们学校了,那怎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是不是真的不爱我了。”   得.........罪名又加了一件。   明则仙急得直挠头,手指抬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嘴角的伤口,轻嘶一声:   “没有不爱你,妙妙。”   “王八蛋。”陆兰妙骂了他一句,随即道:“你在那边等着我,不许上车,我马上过来。”   明则仙无奈地“嗯”了一声:   “我等你,你小心点骑车。”   话还未说完,陆兰妙就已经把电话挂了。   明则仙:“..........”   他盯着手机屏幕,半晌把手机放进了裤兜里,换了个姿势坐着。   没一会儿,他就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下意识转过头,站起来,只见有个人逆着路灯灯光,背着书包朝他跑过来,夜风吹起他的额发,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   明则仙甚至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脸,那人就已经扑过来,用力抱住了明则仙,像是个大号的树袋熊一样,紧紧地贴在明则仙身上,极大的冲撞力甚至把明则仙撞的后退几步:   “我来了!”   明则仙顺势把陆兰妙抱在怀里,踉跄着想要站稳,但刚才扭到的脚腕此刻忽然刺痛起来,明则仙没能稳住重心,被带着倒在地上。   陆兰妙也倒了下去,两个人一道倒在大马路边上。   陆兰妙也不嫌脏,就这样趴在明则仙身上,听着明则仙沉稳的呼吸和心跳声,幸福的冒泡,像条毛毛虫一样将脸拱进明则仙的脖颈处,想要凑过去亲一亲明则仙的嘴角,却不期然碰到青紫的一块伤口,惹得明则仙疼的轻嘶一声,皱起了眉。   “...........”陆兰妙这才感觉到不对。   他从明则仙的身上坐起身,居高临下地去看明则仙的脸,当他看见明则仙肿胀青紫的嘴角之后,刚才脸上的笑意登时荡然无存,变成了阴沉的杀意:   “你的脸怎么回事?!有人打你了?!”   明则仙就知道会是这样,但是他不想惹事,于是只道:“我自己撞的。”   “明则仙,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啊?!自己一个人撞,怎么可能撞成这样的?!”陆兰妙站起来,顺带也把明则仙扶起来,但明则仙的脚腕已经彻底废了,站都站不稳,陆兰妙让他靠着公交站站牌,蹲下身来,用手机手电筒看着明则仙的脚腕,果然看到了红肿的一片扭伤。   “.............”陆兰妙这才明白为什么明则仙刚才要故意对自己撒谎,不愿意见自己。   他心疼的要命,最后忍不住哭了起来,一边擦眼泪,一边去摸明则仙的脚伤,简直比自己被打了还伤心:   “明则仙,你怎么这样啊?谁打你了?!我去给你报仇!”   明则仙拉住马上要暴走的陆兰妙,身形摇晃:   “好了妙妙,就是个误会,别激动,嗯?”   “怎么就是个误会了!打人犯法不知道啊!”陆兰妙激动的明则仙都要制不住他,   “你告诉我,是谁打的你!他大爷的,我找人弄他!”   明则仙被说脏话的陆兰妙逗笑:“好好的大少爷,怎么和流氓似的?还找人弄他.......你**啊?真没事,啊,我回去用红花油抹抹就好,哪里就这么金贵了。”   “所以到底是发生什么了?”陆兰妙抓着明则仙的手臂,眼睛里噙着泪花,显然是真的很伤心,也很心疼:   “谁把你打成这样啊!我要恨死他了!”   “没事,”明则仙脚疼的站不住了,搂着陆兰妙保持平衡:   “就是刚才下班的时候,因为站了一天脚有点麻,没有保持住平衡,所以骑车的时候不小心和别人撞到,脸着地了。”   陆兰妙又是委屈又是心疼,大哭起来,哭完以后,又忍着情绪,开车带明则仙去医院。   等红灯的时候,他还用抽纸擦眼泪,明则仙想要缓和气氛,于是道:“我们家妙妙是水做的呀,怎么这么会哭?”   陆兰妙冷着脸不理他。   明则仙没得到回答,兀自尴尬了一会儿,只能叹了一口气,重新低下头去,不开口说话了。   等到了医院,陆兰妙急吼吼地把明则仙拉到急诊,那模样,活像明则仙快要命不久矣了一样。   医生见状也很紧张,还以为明则仙怎么了,赶紧给明则仙检查,结果检查完后,发现明则仙只是扭伤。   医生:“...........”   给明则仙正好骨之后,陆兰妙扶着明则仙出了医院。   明则仙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蹦到陆兰妙的车副驾驶上。   陆兰妙绕过车头,打开驾驶室的门,坐好之后,又砰的一声关上,像是在泄愤。   整个车身一抖,明则仙吓的一惊,瞬间坐直后背,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一开口,就被陆兰妙痛骂。   他不开口,刚才一直不和他的陆兰妙反而主动说了话,音调很冷:   “你晚上和家里说一下,不要回去了,在我校外的公寓住一晚,我要看着你的伤好,才能放心。”   明则仙迟疑:“这就不必了吧.........”   陆兰妙猛地按了一下喇叭,库里南在空旷无人的地下室发出一声巨响。   明则仙立刻改口:   “...........行。”   陆兰妙这才缓和了神情。   他将车驶出停车场,带着明则仙直奔他的公寓。   扶着明则仙进了电梯,明则仙保持着单脚独立的姿势,故意逗陆兰妙,道:   “妙妙,你看我现在的姿势是不是很好笑。”   陆兰妙看他一眼,语气平静:   “不好笑。”   明则仙:“...........”   电梯门叮得一声打开,陆兰妙带着明则仙走到自己的公寓里,打开了灯。   公寓很干净,虽然不经常住,但有请家政阿姨打扫,所以即使陆兰妙很久不住,瓷砖地面依旧光洁无尘,镶嵌在墙面的玻璃柜子里放着红酒和高档装饰品,灯带散发着柔柔的光泽,将整个公寓照的亮堂堂的,和明则仙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相比,完全就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我晚上也留一下。”陆兰妙蹲下身,给明则仙换拖鞋:   “方便照顾你。”   明则仙:“...........妙妙,我是扭伤了脚,不是瘫痪了,你不用这么紧张。”   陆兰妙充耳不闻:“抬脚,我帮你把鞋脱了。”   明则仙:“...........”   他怕陆兰妙生气,只好照做。   扶着明则仙在沙发上坐下,陆兰妙去给明则仙倒水。   陆兰妙家的沙发是真皮沙发,明则仙坐上去的时候摸着那个皮面,就知道价值不菲,估计好几万。   他顿了顿,随即抬起头,看着在岛台倒水的陆兰妙,道:   “妙妙,那个...........我晚上睡哪啊。”   陆兰妙掀起眼皮:“当然是和我一起睡主卧。”   明则仙尴尬:“这........这不太好吧。”   陆兰妙用力把杯子磕在岛台上,一字一句道:   “明则仙,你什么意思啊?嫌弃我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就是怕给你添麻烦,毕竟我现在脚不方便,半夜要上厕所可能还会把你吵醒..........”   明则仙越解释,陆兰妙越生气。   他干脆水也不倒了,就这样快步走到明则仙身边,居高临下地垂头看他,抱着臂,简直被气笑了:   “添麻烦?我们这样的关系,你说给我添麻烦?”   他顿了顿,看着明则仙疑惑的眼神,半晌又道:   “就算是添麻烦,不也是应该的吗?”   明则仙不知道该怎么说:“妙妙..........”   “明则仙,你这个伤口怎么来的,我不细问,因为我尊重你,但是你能不能也尊重我一下?”   陆兰妙说:“你就非得什么事都自己扛,是不是?”   明则仙叹气:“妙妙,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别紧张。”   “我怎么能不紧张?!你是我喜欢的人,你被人打了我能不紧张?!”   陆兰妙提高声音:   “你知道我现在什么心情吗,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把打你的人狠狠揍一顿!”   明则仙哑口无言:“..........”   “每次遇到什么事情,你就自己一个人憋着,什么也不说,谁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陆兰妙说:“之前拿明景的手机也是,上次失业也是,这次受伤也是,我像是傻子一样,什么事都被你蒙在鼓里,你是不是觉得耍我特别好玩?”   明则仙:“妙妙,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你不说我才会担心啊!”陆兰妙说: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能不能遇到困难和我说?!你以为你一个人很全能是不是,连委屈也不会委屈?!被人打了也能原谅?!”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明则仙挨了陆兰妙的保镖一拳,也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   之前陆兰妙爱明则仙的宽容耐心,现在他却因为明则仙的温吞和不愿意惹事而生气。   一个人的性格本来就是有明暗两面,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向上的人,相对来说比较利己;宽容文雅的人,遇到事情总是愿意做牺牲和退让的那个,常常会让身边的人心疼。   明则仙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陆兰妙的怒火。   他是孤儿,一直很习惯一个人扛事,遇到问题也不习惯和别人说,从来也就没想过有人会设身处地心疼他,会因为他受了委屈而委屈。   他看着陆兰妙因为气愤和心疼发红的眼角,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轻声道:   “妙妙,不生气,过来。”   陆兰妙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半晌,还是听话地走上前来,跪坐在明则仙的大腿上。   “妙妙,不哭了,这么漂亮的眼睛,别哭坏了。”明则仙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伸出手摸了摸陆兰妙的脸,低声道:   “以后我什么事都和妙妙说,好不好?”   陆兰妙吸了吸鼻子:“不要以后,就现在。”   他说:“你的脸到底是谁打的?”   明则仙迟疑:“........”   陆兰妙登时炸毛:   “明则仙!”   “好好好,我说,”明则仙按住他,道:   “是........你弟弟,陆兰霁。”   陆兰妙的眼神登时冷下来,表情看起来有些恐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   “他为什么打你?!”   “我和明景在一起,天色黑,他又没见过我,还以为明景和我出轨了,就打了我一下。”   明则仙说:“真没事,妙妙,就只打了一下。”   陆兰妙又骂了一句脏话,听的明则仙目瞪口呆的:   “妙妙,你怎么又说脏话。”   “我就说,我就说!”陆兰妙说:“陆兰霁就是个傻........”   他话还未说完,明则仙就伸出手捂住了陆兰妙的唇,道:   “好妙妙,乖妙妙,不可以说脏话的。”   陆兰妙半张脸被明则仙的大手包住,用仅露出的眼睛瞪了明则仙一眼,随即伸出手,软软地抱住了明则仙,吸了吸鼻子:   “明则仙,我好心疼你。”   他说:“明则仙,我不许别人欺负你。”   明则仙闻言笑:“哪有人欺负我啊。”   “很多人欺负你。”陆兰妙说:“明则仙,要不你搬来和我住吧,嗯?”   明则仙伸出手掌,轻轻抚摸陆兰妙的后背,道:   “为什么呢,妙妙。”   “我想每时每刻都看着你,保护你。”陆兰妙说。   听比自己小二十岁的人说要保护他,明则仙忍不住笑:   “傻妙妙。”   “我不傻,傻的是你。”陆兰妙挣扎着从明则仙的大腿上坐直,垂眼看着明则仙:   “你明明可以依靠我的,为什么不。”   明则仙说:“我可以靠我自己呀。”   “.........”陆兰妙气的头发都快着了:   “笨蛋!”   他恨声说:“我有钱!你为什么不要!我有人脉和资源,你为什么不要!”   “钱还有人脉资源都是你的,我要来干嘛。”明则仙忍不住笑,抱住暴躁的陆兰妙,主动亲了亲陆兰妙的唇角:   “我只要妙妙这个人就好了。”   陆兰妙还在生气,冷眼看着他,但又架不住明则仙过于温柔缠绵的吻,很快就闭上眼睛,沉迷其中。   不知道谁先往下倒,两个人滚在沙发上,亲做一团。   明则仙的衣裳被扯开,半遮半掩露出胸膛和腹肌,陆兰妙的手胡乱在上面摸了一把,感觉下身已经湿透了,恨不得现在就让明则仙进来,但又碍于明则仙还有家庭,于是仰头,气喘吁吁道:   “明则仙,你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和我在一起。”   他在暗示明则仙赶紧离婚,但明则仙没懂:   “我现在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陆兰妙还以为明则仙在装傻,气的踢了他一脚,道:   “你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他强调:“我要你身边只有我一个。”   “我现在身边一直就你一个啊。”明则仙完全不明所以。   陆兰妙见明则仙始终不开窍,气的不行,又不好直接要求明则仙去离婚,于是含糊道:   “我意思是........我要和你有更光明正大的关系。”   可以一起牵手出去,不被戳脊梁骨的关系。   明则仙果然很认真地想了想,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吃了一惊,道:   “妙妙,难不成你是想........”   眼见明则仙终于开窍,陆兰妙缓慢松了一口气,还没等明则仙说完,就应道:   “对,我就是这么想。”   “啊?你是和我结婚啊?”   明则仙说:“那........会不会太早了?你是不是才十九岁啊,都还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而且.......你都和我大儿子差不多年纪,要是结婚的话,他该叫你什么?小......妈?”   陆兰妙:“...........”   他鼻子都快气歪了,直接伸出手,把明则仙推倒沙发上,二话不说地就开始解开扣子,心想管他呢,都下定决心做小三了还管什么道德不道德,现在他就要把明则仙搞到手。   但明则仙看他脱衣服,还以为陆兰妙是很热,于是关心道:   “妙妙,你很热啊?要不要我去把空调打开?”   “你有病啊!什么热不热的!”好不容易火热起来的气氛就被明则仙这样泼了冷水,陆兰妙终于忍无可忍:   “我脱衣服,是因为想和你做\爱!做\爱懂吗?不然我你以为我特地把你带回家是要干嘛?!”   明则仙还以为他真是好心想要照顾自己呢,目瞪口呆,憋了半天,才想起来给自己找借口:   “妙妙..........我脚扭伤了。”   “那怎么了,又不影响。”陆兰妙冷冷道:   “你是脚扭伤了,又不是寄吧扭伤了。”   明则仙:“...............”    第41章   明则仙憋了半天, 憋出一句:   “........粗俗。”   陆兰妙被气笑:   “好,我粗俗。”   他一把手扯开明则仙的衣服,衬衫扣子崩了一地, 露出明则仙精壮的胸膛和腹肌。   明则仙还未来得及捂住, 陆兰妙就俯下身,在馋了很久的腹肌上咬了一口, 留下一个牙印。   明则仙的呼吸瞬间一紧,连一直平稳的心跳都乱了,修长的手指抓着陆兰妙的头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将他拉起来,还是按下去。   陆兰妙也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一路往下, 牙齿咬住边缘,轻轻往下扯。   “啪——”   明则仙弹了出来,用力打在了陆兰妙的脸上。   陆兰妙有些猝不及防,被打蒙了,白皙的脸颊发红, 傻傻愣愣地看着明则仙。   他大概没有想到明则仙看起来文文雅雅、温温柔柔的一个人,内里还大有乾坤, 眼珠发怔,一动不动地看着明则仙,把明则仙自己都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尴尬道:   “妙妙.......”   “明则仙,你有点太........了吧。”   陆兰妙伸出手, 包住了明则仙。   他的手柔软又细腻,瞬间就让明则仙倒吸一口凉气,往后仰。   他伤了腿, 想跑也跑不了了,只能被动地躺在沙发上,听着自己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还有被汗水逐渐氤氲的模糊的视线。   半个小时后,他整个人忽然抖了一下,陆兰妙被呛的剧烈咳嗽起来,坐在沙发上,懵懵然地看着明则仙。   明则仙大脑一片空白,缓了一会儿才缓缓坐起来。   陆兰妙嗓子疼的要命,坐在位置上,又委屈又无措地看着明则仙。   明则仙把他拉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腰上,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拿纸擦干净陆兰妙脸上的汗和水液:   “可怜的妙妙。”   “讨厌你。”陆兰妙嗓子又干又疼,被磨得嘶哑,都快要哭了:   “你怎么这么大。”   “对,我年龄是比较大。”明则仙假装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故意逗他:   “妙妙后悔了?”   陆兰妙气的伸出拳头,锤了明则仙一下,道:   “你烦人。”   明则仙被他锤的往后倒了一下,脸上却在笑,伸出双臂,抱住软软靠过来的陆兰妙,轻轻拍着陆兰妙的后背:   “妙妙好乖,好厉害。”   陆兰妙趴在他肩膀上,闻言哼哼几声,   “那当然。”   “嗯。”明则仙忍笑:   “你天赋异禀来的。”   陆兰妙:“.........”   他听出明则仙语气里的调侃,气的从他怀里直起来,一扭身,藏进沙发内侧,不理明则仙了。   明则仙也侧过身去,从后面抱住了陆拉妙。   他垂下头,吻了吻陆兰妙雪白的后颈,片刻后轻轻往里靠。   陆兰妙短促地“啊”了一声,随即用力咬住了下嘴唇。   明则仙用力将他揽入自己怀里,手臂的力道有多粗暴,垂头亲吻的动作就有多温柔。   陆兰妙双眼紧闭,将脸埋进沙发靠垫里,肩膀微微颤动。   片刻后他终于哭了出来,转过身,用力抱住了明则仙,汗津津的手臂圈住了明则仙的脖颈,委屈道:   “好,呜,好了吗?”   明则仙满头是汗,片刻后凭借着强大的臂力支撑自己翻过身,覆在陆兰妙的身上,低声道:   “妙妙乖。”   他声音沙哑:“妙妙听话些。”   陆兰妙大哭,试图唤醒明则仙剩余的良知,让明则仙放过他,但很显然.........没有奏效。   等最后结束的时候,陆兰妙眼泪都哭干了,枕在明则仙的右臂上,轻轻吸着鼻子。   明则仙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侧脸,轻笑了一声,凑过去亲了亲陆兰妙发红的鼻尖。   陆兰妙由着明则仙的大手包着自己的脸,闭了闭眼睛,轻轻蹭过去,道:   “明则仙,你能不能.......能不能禁欲啊。”   明则仙瞬间噎住:“.........为什么。”   陆兰妙别别扭扭道:   “你太........重欲了。”   如果一直这么重欲,万一明则仙以后又去找别人怎么办?   陆兰妙不忘来时路,知道自己是怎么上位的,所以害怕明则仙又再找别人。   但明则仙却表示自己真的很冤枉:   “哪有?”   “就是有嘛。”陆兰妙很心虚:   “明则仙,以后你除了和我,不能和别人做这件事。”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很紧张地盯着明则仙看,生怕明则仙拒绝他,但明则仙几乎想也没想,就很爽快地答应:   “好啊。”   陆兰妙眼睛一亮:   “真的?!”   “真的啊。”明则仙有点累了,还有点困:   “好妙妙,过来让我抱会儿,我抱着你睡会儿,明天.........我还要上早班。”   陆兰妙听话地凑过去,正准备和明则仙享受事后的温存,忽然听见明则仙说自己明天要起来上早班,差点喷了:   “你的脚都扭伤了,还上什么早班?”   “我可以坐着收银。”明则仙简直是天选打工人,这样了都还想着上班;   “好妙妙,睡吧,我好困了。”   陆兰妙:“...........”   他都快心疼死明则仙了,盯着明则仙迷迷糊糊的睡颜看了片刻,随即从他身体里撑起上半身,低下头吻了吻他,亲完之后在他耳边低声道:   “明则仙,你什么学历什么专业的。”   “.........大学本科,会计。”明则仙反应了一会儿,才下意识回答。   陆兰妙记下,随即又躺回去,伸出双手,将明则仙的头揽进自己的胸膛,掌心轻拍着明则仙的后背,等明则仙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   他走到阳台上,关好玻璃门,确认隔音之后,才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了一会儿,找到徐榕妃的电话号码,随即给他拨了回去。   现在才十一点多,徐榕妃没有那么快睡,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喂,儿子?”   “喂,妈。”陆兰妙指尖抠着衣角,   “还在忙?”   “是啊,最近集团准备合并一家公司,事情很多。”   徐榕妃道:“怎么了,有事?”   “嗯.......”陆兰妙犹豫几秒,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出口了:   “我有一个朋友........找不到工作,我就在想,能不能暂时把他安排到我们集团里?”   徐榕妃闻言笑:“儿子,我们家的集团可是没有那么好进的。”   “我知道,但是他性格很好,也很能干,人又很聪明.......妈妈,求你了,让他进去,好不好?”陆兰妙央求。   面对儿子如此的撒娇,徐榕妃女士铁石心肠:   “不行。”   她说:“公司的每一个职位都需要有能力相匹配的人在岗在位,不能你一句话就决定。你这个朋友是什么来头?要让你这么帮他?”   陆兰妙被拒绝了,登时有些蔫蔫的:   “妈...........”   “告诉妈妈,你为什么要帮这个朋友?”   电话那头传来签字笔在纸面上摩挲的沙沙声,和徐榕妃这个人一样,冷静,沉稳:   “可以和妈妈说吗?”   “..........”陆兰妙纠结了几秒钟,最后支支吾吾道:   “妈妈还记得,之前去英才学校的时候,那位得抑郁症退学的学生家长吗?”   “谁.........哦,想起来,是他啊。”   徐榕妃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有些意外:   “兰妙你和他还有联系?”   “嗯.......”陆兰妙没仔细说自己为什么还和明则仙那有联系,只避重就轻道:   “他儿子得了抑郁症,需要很多钱去治疗、吃药,他又找不到好工作,我就在想能不能暂时安排他到集团.......妈妈,他也挺不容易的,你帮帮他吧。”   徐榕妃那边写字的声音停止了,好半晌,陆兰妙才听见她说:   “..........他什么学历?”   陆兰妙心道有戏,赶紧道:“大学本科,学会计的。”   “你联系一下人事部,问问今年招聘会需要不需要找会计学历的人。”   徐榕妃说:“如果有需要,就可以免掉投递简历的环节,直接让他来参加面试,面试后各方面都满足要求的话,就让他上班。”   这已经是徐榕妃能做出的最大的退让。   陆兰妙不敢再得寸进尺,嘴上很甜,谢过徐榕妃,随即才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客厅。   他回房间拿了毯子,盖在他和明则仙的身上,但却毫无困意。   他在手机上联系了人事部的部长,部长隔了十多分钟回复他:   “计划招两个人。一个是应届毕业生,另外一个非应届,但年龄要在40岁以下,有五年以上的从业经验,且需要持初级会计资格证。”   陆兰妙,想了想,回复了一个:   “ok。”   他丢下手机,蛄蛹蛄蛹钻进明则仙的怀里,心想明则仙现在才38岁,还不到40岁,应该还有机会,他之前应该也有工作,三年以上的从业经验应该是有的。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等明则仙的初会成绩出来了。   一旦他拿到证,陆兰妙就直接把明则仙介绍到自家集团的财务部。   带着这样美美的幻想,陆兰妙终于闭上眼睛,安心睡着了。   他一脚睡到六点多,被明则仙起床的动静吵醒。   他有点起床气,不高兴地蹙了蹙眉,勉强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就是明则仙坐在他沙发边缘穿衣服。   他身材很好,穿衣服时肌肉线条流畅的脊背在清晨的光线下散发着清晰的色泽,直让陆兰妙看直了眼。   他那点指甲盖大小的起床气登时被美男穿衣的画面挤到了爪哇国去,色心大起的伸出手去,恶狠狠地摸了一把明则仙的后背肌肉。   明则仙感受到背上痒痒的触感,心知是陆兰妙醒了,下意识转过身,看着陆兰妙迷迷瞪瞪的眼神,笑了笑,半跪下来,吻了吻陆兰妙的唇,掌心轻抚他的额发:   “我去上班了。”   陆兰妙刚和明则仙做完,正是粘人的时候,闻言不满地皱眉,道:“就你挣得那个三瓜俩枣的,有必要六点多起来么?”   “没办法呀,我还没洗漱,下去等公交,坐公交要一个小时。”   明则仙又没有车,无奈笑道:   “妙妙别生气啦,我下午四点钟就下班了。”   “我车借你,你开车去,反正又没伤右脚,还能踩刹车和油门。”   陆兰妙说:“上来陪我再躺会儿。”   明则仙为难:“............”   陆兰妙作势又要哭,明则仙怕他生气,只好重新抱住他,陪他再睡了半小时。   等七点十分的时候,陆兰妙才大发慈悲放他离开。   “车钥匙你拿着,停在街边的停车位就好,晚点我回学校找你,我们再一起开车回来。”   陆兰妙下午才有课,懒得去学校了,打了个哈欠道:   “好。”明则仙拿过车钥匙,又亲了亲陆兰妙,这才下楼。   一晚上过去,他的脚没那么肿没那么疼了,虽然走路还是有些一瘸一拐,但还在忍受的范围。   开着陆兰妙的车来到学校,明则仙又开始忙碌。   他的腿伤了,不能般重物,所以只是点货和收银。   但饶是这样也有点吃力,一直忙到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他才两眼发黑地扶着墙坐下来,第一次如此期待下班。   忽然间,开门的BGM又响起来,明则仙知道有客人进来了,下意识抬起头,只见面前的两扇玻璃门徐徐打开,露出陆兰霁尴尬又无措的脸。   明则仙:“............”   他稍微歇了一会儿,才站起来,露出笑脸:   “需要什么?”   “叔,叔叔好。”陆兰霁提着东西走了进来,红着脸看着明则仙,憋了半天,才憋出几句干巴巴的问候:   “叔叔,你好吗?”   “...........”明则仙被问的莫名其妙的,但还是笑:   “还不错。”   气氛忽然又尴尬住。   陆兰霁面对明则仙,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尴尬的视线乱飘,片刻后,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赶紧把手里的礼袋都塞进明则仙的手里:   “叔叔,我给你买了一些礼品,道,道歉,请你一定要收下。”   明则仙一愣,下意识低下头,看了一眼补品,嘴上道:   “这么客气干什么,没事的,这些补品你还是拿回.......去吧........”   一抬头,原地早没有了陆兰霁的身影。   明则仙:“...........”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陆兰霁因为不好意思面对他,又跑了,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他把礼品放回自己的车上,等陆兰妙来接他的时候,他才开玩笑地提起:   “你弟弟刚刚来,给我送了好多补品。”   陆兰妙将车钥匙插进锁孔里,闻言嗤笑一声:   “这是他应该送的。”   他启动车子,状似不经意地问:   “他送什么了?”   “不知道。”明则仙想了想:“没仔细看。”   “回去看看他给了什么,要是送的不好,我就打电话骂他。”陆兰妙霸道的很:   “走吧,回家吃饭。”   明则仙说:“........回你的家?”   “当然,”陆兰妙假装没有看见明则仙脸上的犹豫,道: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也没有。”   明则仙说:“可是我家里还有个小儿子。”   “叫他一起来呗。”陆兰妙说很自然地把自己摆在了小妈的位置上:   “反正总要见的,是吧。”   明则仙有点不太好意思,毕竟他现在在旁人眼底是个将近四十的大叔,和一个小他二十岁的人勾搭上了,还是有点不太敢让明景和明华知道的:   “这.......这不太好吧。”   陆兰妙忽然一脚刹车,在红绿灯的路口停下来了。   明则仙整个人向前倾,又猛地向后倒,后背重重撞在座椅上,反应过来之后胆战心惊道:   “妙妙.........”   “明则仙,我都不嫌丢人,你开始不好意思上了。”陆兰妙转过头,盯着他说:   “我告诉你,既然走到了一起,上了我这条贼船,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想要中途退出是不可能的。”   他看似凶狠,但声音却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威慑力:   “说什么,你也得是我的。”   “..........”明则仙有些哭笑不得,又不知道怎么安慰陆兰妙,只能凑过去,轻轻吻了吻陆兰妙的脸,轻声道:   “知道啦,妙妙。”   他对他保证:“我是你的。”   “........这还差不多。”陆兰妙一扭身:“走了。”   他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是不是父子之间有特殊心灵感应,明则仙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明则仙拿起手机,发现来电人是明华。   他莫名有些心虚,看了陆兰妙一眼,随即才接起了电话:   “喂,小宝。”   “喂,爸爸,你你在哪里?”明华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像是要哭出来了:   “欠债的人又来我们家了。”   “..........什么?!”   家里现在就只有明华一个人,明则仙怕他会出什么意外,当即紧张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陆兰妙看出他不对劲,赶紧问:   “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好差。”   明则仙都不太好意思和陆兰妙说自己欠债的事情,但要是不说实话,他估计也没法下陆兰妙的车,只能硬着头皮:“追债的人追到家里来了.........现在家里就只有明华在。”   “.........我马上送你过去!”   陆兰妙心中一凛,知道事情严重性的他在绿灯亮起后立刻冲出路口,根据导航,几乎是压着限速的边缘,将明则仙送到了家里。   明则仙一下车就往地下室里冲,陆兰妙跟在他身后,一路往里走,一路惊讶市区里竟然还会有这么破这么阴暗的地下室。   “小宝!”明则仙打开门冲进去,原以为会看到一片狼藉,却没想到,屋内所有的装饰都整整齐齐地放在远处,只有明华呆滞地坐在沙发上,梁检昭则坐在他身边,半搂着他的肩膀,轻轻拍着他的肩头。   明则仙心中一紧,立刻冲过去,走到明华的身边,再度开口时已经调整了两次呼吸,才让自己平稳下来,喉结微动,声音轻缓,像是怕吓到了明华一般:   “小宝,爸爸回来了。”   明华这才反应过来。   他虚焦的视线重新凝聚,才目光从不远处收回,听到明则仙的声音的时候浑身一抖,缓缓抬起头,当视线内出现明则仙熟悉的脸时,他才浑身一颤,哇的一声大哭:   “爸爸!”   他猛地站起来,扑进了明则仙的怀里,肩膀颤抖:   “我,我好害怕!”   “没事,没事啊.........”明则仙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视线的余光看到梁检昭,有些疑惑,且警惕:   “你怎么来了?”   梁检昭本来今天是要陪明华去那个模特公司实地观察的,没想到刚好遇到了有人在明家闹事,于是老实道:   “他说他想去那家模特公司看看,我陪他,没想到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催债的人,就给了他们钱,让他们走了。”   明则仙:“...........”   他说:“给了多少?”   梁检昭说:“不多,两万。”   “我.......明天还你。”明则仙明天发工资,本来就打算还债的:   “你走吧,下次不要来我家了。”   “?”梁检昭没懂为什么自己帮了明则仙,明则仙看起来还是一副很讨厌他的样子,迟疑片刻,道:   “叔叔,我............”   “出去吧,这是我们家的家事。”   明则仙打断他,“谢谢你啊。”   梁检昭:“.............”   他有些莫名其妙,但看着明则仙强硬的样子,犹豫几秒,还是缓缓走出了房门。   走到一半,他和陆兰妙擦肩而过,两人都是齐齐一怔,都没想到会在一个昏暗的地下室看到彼此。   “陆兰妙........”梁检昭脱口而出一句:   “你怎么会在这?!”    第42章   对上梁检昭疑惑的眼神, 陆兰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莫名紧张了一秒钟。   所以他现在算是.......小三登堂入室,直接进明则仙的家里来了?   如果他现在说自己昨天晚上和明则仙睡了一晚, 然后又想把明则仙接走到自己家里的关系, 他该不会被打吧?   小三道德败坏,就该人人喊打, 陆兰妙在做小三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他并不害怕,但对上还是孩子的明华,他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说“我和你爸有一腿”。   故而想了想,他只道:   “我来.......关心关爱我们学校因抑郁症休学的学生。”   梁检昭:“..........”   他的表情忽然变的很难言喻。   他们这个阶层的少爷,一举一动虽然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随心所欲, 但去的每一个地方,肯定都是有经过思考,带有一定目的的,不可能纯做慈善,陆兰妙来到这种又破又旧的地下室, 肯定不可能是这么光伟正的借口。   他来是图明华这个人,难不成.......陆兰妙也是?   思及此, 梁检昭登时警觉起来。   他盯着陆兰妙看了一会儿,但陆兰妙脸上却毫无破绽,只瞧着梁检昭微笑, 半点看不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人精。   梁检昭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他在心里对陆兰妙也警惕了起来,但家里的主人明则仙还在这, 何况这个人还是明华的爸爸,梁检昭不想在这里和陆兰妙争吵惹未来老丈人不痛快,故而抿了抿唇, 选择了闭嘴,乖乖地走出了地下室。   等梁检昭走之后,明则仙赶紧把明华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番,发现明华身上没有伤口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受伤。”   “梁检昭一直和我待在一块儿,他........”明华想要解释,但对上明则仙不太好看的神情,顿了顿,半晌,只伸出手,牵住明则仙的衣角,轻轻晃了晃,软声安慰道:   “我没事的,爸爸,别担心好吗?”   明则仙没说话,只是抱住纤瘦的明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掌心轻抚着明华的后脑勺。   在明则仙和明华说话的时候,陆兰妙已经用视线将这间不大的地下室扫了一遍。   客厅小的不行,站了三个人就已经有点拥挤了,破皮露出黄色海绵的沙发和因为暴力而断了一截的玻璃客厅桌子都在无声诉说这个家庭无比拮据和困窘的经济情况。   陆兰妙并不嫌弃明则仙的过往和当下,但看到面前这一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尖微颤。   他踱步往里走,探头看着狭小的厨房和餐桌,又转过身,余光落在了潮湿阴冷的沙发后面长出的黄色霉斑上,沉默片刻,随即方转过头,看向明则仙。   明则仙尴尬又无措地对上陆兰妙打量的神情,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耻。   霉斑在潮湿的环境下是长不尽灭不绝的,就像是明则仙面对陆兰妙,在某些时候,那些阴暗的自卑还是会忽然滋生出来,层层叠叠地覆盖在心上,几乎要让人透不气起来。   陆兰妙沉默许久,随即缓缓踱步走到明则仙身边。   他没说话,眼神也很淡,让人看不清所思所想,看明则仙的眼神里,也没有了之前的黏人和热切。   他.........还是发现了。   就算明则仙再怎么遮掩,贫穷和饥饿一样,是世界上唯一无法掩饰的东西。   明则仙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下去,放在明华肩头上的指尖微微缩紧,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面无表情的陆兰妙,喉结微动,好半晌,只吐出两个沙哑的字:   “妙妙..........”   “你这个环境不能住人,而且.........住在这里也不安全。”   陆兰妙刚才其实一直在思考:   “我名下有不少房产,有一套在西湖公园旁边,三室一厅大平层,环境还不错,你可以搬到我家住。”   明则仙一愣,没想到陆兰妙刚才是在想这件事,忙道:   “不用了,我下个月就发工资,到时候可以搬家........”   “你的工资有多少钱,还债都不够,”陆兰妙走到明则仙身边,伸出手,想要拉一拉明则仙的手指,但余光对上明华清澈无辜的大眼睛,抬高到空中的手又顿了顿,落在了明华的头顶,胡乱地揉了揉:   “..........就算你不想着自己,也得想着小明华啊。”   言罢,他俯下身,和小他几岁的明华平视,眼睛微微眨了眨,对明华露出一个笑:   “西湖公园风景不错,还可以去划船,经常去那里散散心,也有助于明华病情恢复。”   明华盯着陆兰妙看了一会儿,忽而转身看向明则仙,道:   “爸爸,兰妙哥哥长的可真好看啊。”   陆兰妙微微一愣:“........”   明则仙本来还想拒绝陆兰妙,被明华这么一打岔,下意识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沉下脸:   “看什么看,再好看也不是你的。”   明华:“...........”   他委屈地撇了撇嘴角:   “我又没说他是我的,爸爸你突然这么凶干什么。”   明则仙:“.........”   陆兰妙被父子俩人的互动逗笑,片刻后直起身,摸了摸明华的脸蛋,抬头看明则仙,再一次发出邀请,道:   “来我家住吧。”   他说:“就当是为了.........孩子。”   明则仙抿了抿唇,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轻轻发着抖。   好半晌,他才将掌心的汗胡乱在衣角擦了擦,再一次和陆兰妙目光相接:   “...........好。”   还没等陆兰妙说话,他马上又道:   “但是我想付你房租。”   陆兰妙无语几秒,想骂明则仙,但当着孩子的面,又不好骂出声,只道:   “.........随你。”   明则仙说:“你那个位置........我每个月给你两千,好不好?”   他每个月就赚个四千不到五千,再交个房租水电,扣掉通勤吃饭,哪里还能剩下什么。   陆兰妙对明则仙的薪水心知肚明,但他又不缺这点房租钱,名下的房产空着也是空着,故而只道:   “再说吧。”   他说:“先搬进去住再说。”   言罢,他转过头,看着明华,对明华笑道:   “明华要不要搬过去和哥哥一起住?”   明华犹豫片刻,觑了一眼明则仙,见明则仙没有反对,才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地拉住陆兰妙的手,道:   “好呀,谢谢哥哥。”   陆兰妙觉得他可爱,伸出手,又捏了一把明华已经有肉感的圆脸蛋子,   “真可爱。”   “行了.........别这么黏糊,才见过几次啊。”   明则仙伸出手,把手拉手的陆兰妙和明华强行劈开,指挥明华道:   “明华,把行李箱拿出来,去收拾东西。”   言罢,他直接把陆兰妙拉到了自己身边,陆兰妙几步朝他身边倾斜,好不容易站稳,见明华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噢”了一声,就要转身去收拾东西,忙提醒道:   “明华,只要拿衣服这类的就行,其他的我家都有。”   见他对明华如此贴心,明则仙不由得轻“啧”了一声。   等明华乖乖地应了,陆兰妙才转过身,看向明则仙,歪了歪头,笑道:   “不高兴啊?”   明则仙酸溜溜道:   “我怎么觉得你对我儿子比对我还上心呢。”   他可没忘了陆兰妙在小说中可是明华的救世主、温柔攻二,别等他和明华住进去了,陆兰妙反倒和明华好上了。   “你胡说什么呢。”陆兰妙看了一眼明华半遮掩的房门,不敢在孩子面前太放肆,何况这是明则仙的家,万一原配随时推门进来怎么办,于是只能伸出手,推了明则仙一把:   “要不是他是你的儿子,我怎么可能管他。”   话说到这里,明则仙总算气顺了。   他伸出手,把陆兰妙拉进自己的怀里,双手虚虚圈着陆兰妙的腰,正欲垂下头亲一亲陆兰妙,岂料还未落下这个吻,明华的头就从门后面露了出来:   “爸,兰妙哥哥,你说我这件衣服要不要拿?”   陆兰妙登时呲溜一声蹲下,从明则仙的怀里挣扎出来,强装镇定地转过身看不明所以的明华,笑道:   “都.........可以啊。”   明则仙:“.........”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冷着脸看明华,没有说话。   见明则仙的表情不对,明华赶紧钻回房间里,开始收拾东西。   家不大,东西也不多,两个28寸的行李箱和几个袋子就能把明则仙的全部家当都装走。   陆兰妙帮着明则仙和明华把行李放在后备箱,袋子就放在后座,随即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室。   “先回家吧。”陆兰妙一边说话一边启动车子:   “天色都晚了,先回家吃个饭,至于去模特公司的事,只能明天再说了。”   “嗯嗯,我都听哥哥的。”明华对陆兰妙有莫名的好感,可能是陆兰妙长的漂亮让人心生爱慕,也可能是他对待明华态度温柔和善让陆兰妙有所放松,故而明华对陆兰妙很亲近。   明则仙坐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闻言,抱着手臂没说话。   明华受了惊,刚才又一直在收拾东西,神经一直紧绷,如今宽敞的suv车内蔓延的清浅的香水味和优美动听的车载让他莫名放松下来,一放松,潮水般的困意就席卷了他的全身。   车平稳地驾驶着,几乎感受不到颠簸,明华后背靠着真皮座椅,有些昏昏欲睡,眼皮缓缓耷拉下来,片刻后彻底闭上,歪到一边,靠着叠起来的半人高的袋子睡着了。   “.......他睡着了。”陆兰妙从后视镜看到明华闭上眼睛睡着的样子,降低车载音乐和车速,好让明华睡个好觉。   “怕什么,你就这么在意他。”   明则仙一直对原著的剧情耿耿于怀,提醒道:   “他还未成年。”   “........你是不是有病啊!”   陆兰妙又不是听不出明则仙语气里的醋意,压低声音,和明则仙吵架:   “我对他上心是因为他是你的儿子好不好!”   明则仙说:“那可不一定只是这个原因。”   陆兰妙被他气死,恶狠狠地瞪了明则仙一眼,干脆不理他了。   明则仙把人惹生气了,又觉得后悔,伸出手去摸陆兰妙的手臂,被陆兰妙一把拍开:   “不要打扰司机驾驶。”   明则仙手背微痛,皱了皱眉,悻悻地收回手,靠在车后座,也不说话了。   车开进隧道,忽明忽暗的灯光折射在明则仙和陆兰妙的脸上。   就在明则仙以为陆兰妙不会再和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心里憋着事情的陆兰妙忽然开了口,道:   “........喂。”   明华睡着了,加上他也不可能用这种语气和明华说话,车内就只剩下明则仙一个人,明则仙便应了:   “怎么?”   “你.........就这么带着儿子和我私奔了?”   陆兰妙掌心发汗,嗓音发紧,犹豫了,才试探着道:   “你.......老婆不要了?”   “.............”明则仙闭目养神中,反应了一会儿,才疑惑道:   “什么老婆。”   他懵然:“我没老婆啊。”   “.........没老婆你哪来这么大俩儿子。”陆兰妙:   “你雌雄同体啊。”   “...........”明则仙差点喷了:   “你有病吧!”   碍于明华睡着了,两个人吵架都在压低声音,活像是两个嗓子坏了的安陵容在对话:   “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没见过我老婆........不对,我早就丧偶了。”   明则仙回忆了一下:“我单身很久了。”   陆兰妙:“..........”   明则仙...........竟然是单身?!   陆兰妙刚才内心还在经历道德的谴责,闻言懵了好一会儿,才陡然反应过来——   那他岂不是.........不是小三了?    第43章   眼看着陆兰妙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明则仙觉得有些不对劲,还以为陆兰妙是有什么隐疾要发作了,吓的赶紧抓住陆兰妙的手臂, 低声道:   “没事吧?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换我来开车?”   陆兰妙缓缓转过头, 因为强行压制着兴奋,所以不得不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意:   “没事。”   明则仙:“..........”   要不是他对陆兰妙很熟悉, 不然看陆兰妙对他露出这样的笑,不认识陆兰妙的人,还以为陆兰妙要把车上的父子两人双双拐进大山里卖了。   到了东湖滨小区,陆兰妙将车开进地下室,停稳。   明华还没有醒,陆兰妙往后看了一眼, 随即转过头,看向明则仙,压低声音道:   “要不要让他再睡会儿?”   “把他叫醒吧。”明则仙解开安全带,道:“要睡回家再睡。”   听见明则仙把即将要去的地方称作家,陆兰妙微微扬起眉, 侧过头看着明则仙被灯光阴影打的半明半暗的俊秀脸庞,片刻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凑过去,亲了亲明则仙的脸。   明则仙还在解安全带,没地方陆兰妙会忽然亲过来, 感受到脸颊上的温热之后,整个人吓了一大跳, 下意识转过头去,和陆兰妙的眼神对了正着。   车还没有完全熄火,只是挂了挡, 车的表盘和车门的灯带反射出光泽,被陆兰妙的眼神虚虚地拢在其中,像是月光下泛着星光的池水,漂亮,干净,漾着澄澈的光泽,还有..........纯粹的开心和爱慕。   明则仙内心一动,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陆兰妙就跨过驾驶座与副驾驶的隔档,直接面对面地坐在了明则仙的大腿上。   陆兰妙想明白自己的心之后,一直对明则仙挺主动的,这回也不例外。   他拥有足够的金钱和青春时光来给自己的人生兜底,他的人生不会有走投无路的时候,所以他无所顾忌,一往无前,让明则仙节节败退,无处招架:   “明则仙,我想亲你。”   明则仙靠在真皮座椅上,看着陆兰妙,顿了几秒,才道:   “明华在后.......面........”   话音刚落,陆兰妙已经仰头亲了上来。   他的掌心攀在明则仙的肩膀上,身体柔软,唇也很软,带着淡淡的香气,明则仙在和他双唇相接的时候,与其说是先感受到陆兰妙的热情,不如说是先感受到陆兰妙身上的香气。   这香气让后明则仙大脑空白,短暂迟疑了片刻,几秒钟之后,陆兰妙已经焦躁地咬了咬他,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明则仙于是张开嘴,默许了陆兰妙的行为。   两个人才刚恋爱不久,很快就吻成一团,啧啧的水声从车前座传来,半梦半醒的明华微微皱了皱眉头,片刻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坐在明则仙的座位后面,身边是半人高的袋子,他刚睡醒,还有些懵懵然,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见车停了,于是揉了揉眼睛,低声道:   “爸爸,到了吗?”   前排的明则仙和陆兰妙亲吻的动作骤然顿住。   他们一个还没想好要怎么和明华说自己给他找了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妈的事情,一个还不知道怎么让明华接纳自己,于是齐齐一僵,对视片刻后,还是陆兰妙先反应过来,迅速打开车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车上下去。   明华刚睡醒,眼前雾蒙蒙的,下意识低头揉了揉眼睛,再抬头的时候,前排的车门已经打开,陆兰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自己窗前,正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明华被吓了一大跳。   他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看向车驾驶室,又下意识看向窗外,瞳仁微微变圆,像是有些惊讶,不知道陆兰妙是什么时候跑到车外边去的。   明则仙强装镇定地拔出车钥匙,给车熄火,随即下了车,走到明华的身边,给他拉开车门,道:   “到了,下车吧。”   “哦.........哦哦。”明华赶紧应了,拿着袋子下了车。   拖着行李箱进电梯的时候,陆兰妙率先进了电梯,按了楼层,随即明则仙跟了进来,和他并肩而立,明华站在最前面,背对着他们,提着袋子。   陆兰妙住在二十五层,等待电梯门打开的时间还有些长,陆兰妙转过头,看着低头玩手机的明则仙,心尖一动,凑过去,亲了亲明则仙的唇。   明则仙指尖微动,转过头,正想要警告陆兰妙,但发现陆兰妙已经重新站了回去,一脸若无其事地看着明华对二人“奸情”浑然不知的无辜后脑勺。   明则仙顿了顿,送开拉着行李箱的手,给陆兰妙发消息,   “你是不是有瘾啊?”   陆兰妙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微震,片刻后他拿起来,点开消息界面,看到明则仙给他发的信息,微微一笑,也回了一句话:   “我对你有瘾。”   明则仙:“..........”   他侧过头,警告似的,瞥了一眼陆兰妙。   陆兰妙伸出小拇指,勾了勾他的掌心,在电梯门打开时,又迅速放开,揽着一无所知的明华走了出去。   明则仙:“.............”   他跟着戏瘾大发的陆兰妙走出电梯门。   “这是电子锁,我现在把你们的指纹录进去,到时候你们可以直接指纹解锁。”   帮明则仙和明华录好指纹之后,门应声而开,露出大平层里面精美的装修。   直到住进去,明则仙才意识到陆兰妙说的大约两百平根本就是骗人的,里面的空间很大,远超两百平。   陆兰妙打开灯,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拖鞋,让两人穿好,随即带着两个人走进去,让他们挑选房间。   “陆哥哥,”在挑房间的时候,明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道:   “你让我们挑房间,那你住哪里呢?”   陆兰妙闻言,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很隐晦地看了一眼明则仙。   明则仙假装没看到陆兰妙飘过来的眼神,很正人君子地抬眼看向房间的装饰,像是在欣赏屋内的设计,陆兰妙见状磨了磨牙,转过头,对着明华挤出一丝天衣无缝的笑,实则伸出手,拧了一下明则仙的后背:   “哥哥住哪都行。”   他扯开话题:“小明华喜欢哪间呀?”   明华闻言,果然微微扭捏了一下,然后大着胆子道:   “我想选靠阳台的那间。”   靠阳台那间不是主卧,也没有独卫,但胜在温馨安静,陆兰妙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同意了。   明华登时欢呼一声,很快把刚才的问题抛之脑后,拿着行李箱和袋子,钻进自己的房间里,开开心心地开始布置自己的房间。   明则仙站在门外,看着明华兴致勃勃的样子,眉头微微松开,像是很开心的样子,但片刻后又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唇又微微抿了抿。   陆兰妙和明则仙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莫名看得懂明则仙现在的神情,知道明则仙现在绝对算不上开心。   他想了想,直接拉着明则仙进了主卧,随即反锁上了门。   明则仙靠在门前,微微低下头,看着陆兰妙,轻声道:   “怎么了?”   “为什么不高兴?”   陆兰妙右手撑在明则仙的身侧,开门见山道:   “和我住一起,不高兴吗?”   “.......没有。”明则仙想了想,露出一丝笑,向陆兰妙表明自己真的没有不高兴,随即伸出手,缓缓拥住了陆兰妙,低头吻了吻陆兰妙的头顶:   “我很........高兴。”   “骗鬼呢,笑的这么不真心实意的。”陆兰妙伸出手推了推他,却并没有真的使力把他推开,只是道:   “明则仙,你心里有什么想法,能不能告诉我。”   他挣扎着从明则仙的怀里抬起了头,看着明则仙的脸,委屈地垂了垂眉头:   “怎么感觉我做什么,你都不高兴?你是不是特别不满意我啊?”   “怎么会呢。”明则仙忙道:“我很满意妙妙的。”   “那你干嘛不开心啊,天天拉这个脸,活像我欠你似的。”   其实明则仙并没有天天拉着个脸,只是陆兰妙需要的情绪价值太高了,对明则仙的表现又很在意,故而夸张道:   “你到底要怎么样嘛。”   “没有不开心啊。”见陆兰妙不高兴了,明则仙忙低下头,亲了亲陆兰妙的唇:   “好妙妙,别生气。”   他眼睫颤了颤,道:   “我就是.......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没有什么本事,没让小孩跟着我过上好的生活,还得.......还得麻烦你,就有点........”   “有些人就是比较大器晚成嘛,不要想太多啦。”   陆兰妙噘了噘嘴,又像明则仙讨了一个吻,随即伸出手,轻轻晃了晃明则仙的身体,撒娇道:   “好了啦,别想太多了。”   他靠过去,和明则仙身体贴着身体,胸膛贴着胸膛,感受着明则仙的体温和呼吸的幅度,随即轻轻闭了闭眼睛:   “我相信你,以后能靠自己的本事过上好日子的。”   他顿了顿,又道:“在此之前,就先依靠我吧。”   明则仙听着他温柔的话语,心尖微动,片刻后伸出手,缓缓将陆兰妙拥入怀中,再度开口时,嗓音已经有了一丝打颤哽咽的意味:   “嗯........谢谢你,妙妙。”   陆兰妙陪着明则仙整理了一番情绪,等到明则仙脸上再无异常时,两个人才走出主卧。   明华还在哼着歌收拾东西,看样子搬家这件事真的让他很开心,明则仙和陆兰妙站在门口看着蹲在地上整理、兴高采烈的明华,忍不住默契地彼此转过头对视,笑了笑。   “小明华,收拾好了没有。”陆兰妙倚在门边,伸出手,礼貌地敲了敲门:   “爸爸和哥哥要去超市买一点菜,回来做饭,你要一起去吗?”   “去超市买菜!?”明华抬起头,惊讶道:   “哥哥,去菜市场买菜比较便宜。”   “超市的菜都是包装处理好的,比较方便,而且哥哥还想给你买点洗漱用品。”   陆兰妙说:“走不走。”   “走,我去!”明华蹦起来,小跑到陆兰妙的身边,抓住了陆兰妙的手腕,像是怕陆兰妙丢下他似的,惶恐道:   “哥哥,带我去。”   他刚刚来到这里,唯一信任的人其实只有明则仙,如果明则仙和陆兰妙一起走了,明华一个人,不太敢待在这样一套过于空旷的大平层。   陆兰妙伸出手,摸了摸明华的头顶,随即笑道:   “那就走吧。”   想去的地方不远,开车十多分钟就到,就是在晚高峰有点堵,陆兰妙被堵得发疯,按了好几次喇叭,眉头都微微蹙起,明则仙见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   “没事,慢慢来,时间还早。”   陆兰妙说: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开开试试。”   明则仙于是笑:“行,回来我开。”   他这话一出口,陆兰妙的气才顺了。   他又哼哼唧唧了几声,含糊的坐在后座的明华根本没听清他一个人在咕叽什么。   但明则仙却听懂了,有一言没一语地回复他,像是在安抚,又像是拌嘴调笑,听的明华觉得有点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怪。   就在他心有疑惑的时候,车停了下来。   “到了。”陆兰妙停在了山姆超市面前,率先下了车。   明华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超市,感觉自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很谨慎地跟在陆兰妙和明则仙的身后,跟着他们拿了推车,上了电梯。   “待会儿想吃什么就拿,”陆兰妙推着车,看着明华,道:   “你还小,还在长身体,吃多一点。”   言罢,他伸出手,摸了摸明华的小圆脸:   “看把孩子都饿成什么样了。”   明则仙说:“也不瘦啊,脸上不还有肉呢吗。”   “婴儿肥懂不懂,你看他的胳膊,腿,细的一拧就能折断。”陆兰妙说:   “小明华,哥哥等会儿给你买牛排吃,补一补身体。”   明华有些不好意思,道:   “不用了,哥哥。”   他谨慎又局促道:“牛排.........肯定很贵吧。”   “不贵,想什么呢,你还不至于吃穷哥哥。”   话音刚落,三人已经来到了超市内。   超市很大,也很高,看的明华有些晕眩,躲在了明则仙身后,不敢乱跑。   陆兰妙随手拿了一箱自己喜欢喝的饮料,放进推车里,抬头正好看到前面有试喝活动,便走过去,道:   “这是什么?”   “苹果黄芪饮,要试试吗?”   工作人员拿了一个小杯子,递到陆兰妙手上,陆兰妙喝了一口,感觉并不是自己爱的口味,于是便顺手把小杯子递给了身旁的明则仙,让他试试。   明则仙也没想太多,自然地接过杯子,将剩下的饮品喝完。   陆兰妙侧头问他:“怎么样?”   明则仙回味了一下:   “一般。”   言罢,他顺手将小杯子丢进垃圾桶里,正准备和陆兰妙往前走,可还未迈动步子,就看见明华一脸错愕地站在自己身后,视线落在他脸上,又缓缓移动到被他丢进垃圾桶的小杯子上。   此刻他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更大的疑惑和不解,结结巴巴道:   “爸,你怎么........怎么喝,喝陆哥哥剩下的饮料啊。”   被明华一提醒,陆兰妙和明则仙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身形几乎在同一时刻僵住了,两人面面相觑,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    第44章   “呃........”   明则仙大脑飞速转动着, 思考着要怎么和明华解释他和陆兰妙之间的关系。   .........好朋友?   不行,听起来有点假。   .........男朋友?   那明华这个抑郁症未成年能接受自己给他找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后妈吗?   考虑到明华的身心健康,故而明则仙没有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摊牌, 于是谨慎思考片刻, 几乎用上了全部的脑细胞,才编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理由:   “因为........你陆哥哥比较不喜欢浪费。”   明则仙就算心虚, 也还是要正色,装作很正直的模样:   “爸爸.......也不喜欢浪费。”   明华:“...........”   他微微歪了歪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刚出生一个月、伸出爪子试探着这个社会是否险恶危险的小奶猫,肉垫在空中扑腾悬空许久,才缓缓落下:   “........这样啊。”   他真诚道:“爸爸,你和哥哥关系真好。”   明则仙假笑:“当然了, 我和你陆哥哥是.........好兄弟。”   陆兰妙:“..........”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明则仙一眼,并不说话。   回去再收拾他。   三人就这样心怀鬼胎地逛完了山姆。   山姆很多东西都是家庭装,分量大,价格高,陆兰妙带着明华去结账的时候, 所有东西看起来没多少,加起来就已经近两千块了。   陆兰妙一次购物就花光了明华之前一个月的伙食费, 明华看着账单,不免有些紧张:   “哥,哥哥.........”   “嗯, 怎么啦?”陆兰妙拿出手机结账,闻言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明华:   “饿啦?”   “........不, 不是。”明华是怕明则仙没钱和陆兰妙平摊,于是支支吾吾道:   “哥哥,我们是不是买太多东西了。”   “还好啊, 我们有三个人吃呢,多点是正常的。”   陆兰妙把袋子提起来,顺手给了明则仙两大袋,自己又提一袋,随即揽着明华往门外走去:   “走吧走吧,饿死了,哥哥买了烤鸡,我们回去吃。”   明华闻言,抬起头,偷偷觑了明则仙一眼,见明则仙脸上并无异常,也就垂下眼皮,保持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家是明则仙开的车,他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司机,听陆兰妙和明华聊天。   他脾气很好,情绪稳定,一路开车都没怎么发脾气,将车挺好之后,又将两大袋东西都提下了车。   “待会儿我来做饭吧。”   明则仙偏头看陆兰妙:   “你和明华先玩。”   “好。”陆兰妙自然接过话头:   “我和明华看会儿电视。”   明华忙道:“爸爸,我给你洗菜。”   “不用,我一个人搞得定,你和妙........你和陆哥哥玩。”   明则仙看着明华笑:“电梯开了,出去吧。”   明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陆兰妙已经顺势搂过他,把他带出了电梯。   陆兰妙的家不像那间地下室一样阴暗、潮湿、狭小,反而明亮、通风、宽敞,明华动了动鼻尖,还能闻到香薰的味道。   “来,沙发上坐,我们一起看会儿电视。”   陆兰妙拍了拍沙发,喊明华过来。   明华迟疑片刻,谨慎地贴着沙发坐了过去。   明则仙提着袋子进厨房做菜了。   他厨艺不错,四十五分钟内就做出了三样菜,还有一个汤在灶上煨着。   “来吃饭吧。”   明则仙从厨房侧出半身,笑道:   “两位少爷,别玩了,吃饭了。”   陆兰妙丢开棋,看向意犹未尽的明华,揉了揉他的脑袋,道:   “走吧,吃饭。”   “噢噢,好的。”   明华站起身,跟着陆兰妙一起到了餐桌。   桌上摆着荔枝肉、椒盐牛排和蟹黄豆腐,还有陆兰妙买回来的烤鸡。   “哇,好香!”明华眼睛一亮:   “爸爸,你好厉害呀。”   “小意思。”明则仙说:“还有一个脆肚海鱼羹,等会儿啊。”   在明华期待的眼神里,明则仙笑着把脆肚海鱼羹端了上来。   脆肚海鱼羹很香甜,椒盐牛排和蟹黄豆腐味道也不错,陆兰妙尝了一口,夸明则仙:   “比老宅的厨师做的还要好。”   “别乱夸。”明则仙往陆兰妙碗里舀了一勺汤,看他:   “你也太瘦了,要多吃点。”   陆兰妙哼哼唧唧几声,又不知道在咕叽什么,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抱怨,声调黏糊,明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能看见明则仙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他,时不时两个人还笑一声,气氛好的连明华这个儿子都插不进去。   明华:“.........”   他只能将这两个人的相处归为好兄弟那一类,低下头默默喝汤。   吃完饭后,陆兰妙又带着明华出门散步,买衣服。   “你明天是不是要去那个模特公司?给你买点好看的衣服去。”陆兰妙带着明华进了商场,走进一家看起来就死贵死贵的店铺:   “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对于围上来的销售,明华很胆怯,抓住陆兰妙衣角不放,求助道:   “哥哥,不用了。”   他说:“这衣服还能穿的。”   “你这衣服都洗松了,还怎么穿。”陆兰妙摸了一下上面松垮的布料,无奈道:   “你就想这样去面试么?”   明华又没有面试过,闻言有些紧张地看着陆兰妙,磕磕巴巴道:   “不.......不行么?”   “当然不行了。”陆兰妙把明华的身体转过来,面向着他:   “你是去面试,是去找一个工作的机会,当然得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而漂亮的衣服就是达成这个目的的工具。”   言罢,陆兰妙在衣架上找了找,顺手找出一件看起来很适合明华的衣服,往明华身上比了比,随即按进他怀里:   “那这件去试。”   明华摆了摆手:   “不用了,哥哥.........我真的不需要.........”   “拿去试。”   陆兰妙的语气透露着不容置疑:   “去吧。”   明华:“.........”   他咽了咽口水,看着假装很凶的陆兰妙,不敢反抗他,灰溜溜地抱着衣服去试了。   他一共试了七八件,因为身材比例好,加上脸蛋不错,每一件都穿出了模特的效果。   “好看。”陆兰妙看着穿衣镜中的明华,赞赏道:   “你爸的基因真不错。”   明华不好意思地挠头:   “爸爸是很帅。”   “他身材也很好。”陆兰妙回忆了一下明则仙的身材,舔了舔唇:   “还有腹肌和胸肌。”   明华:“...........”   他疑惑道:“哥哥,你怎么知道我爸有腹肌和胸肌啊。”   他说:“我都没看过。”   陆兰妙:“...........”   他轻咳一声,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   “我猜的。”   言罢,他转过头,对着销售小姐姐道:   “今天就先买这几件吧。”   明华见状一惊:“哥哥.......”   “我不是白给你买,这些钱,就当是我借你的。”陆兰妙知道他想说什么,转过头,捏了捏明华的脸蛋:   “觉得不好意思啊?那就赶紧好起来,别让你爸爸担心。”   明华看着陆兰妙温柔的浅褐色眼睛,片刻后红了眼圈,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   陆兰妙没想到给明华买几件衣服,就把明华给感动哭了,哭笑不得地抱住明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又带他去买了奶茶喝,哄他。   回到家之后,明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溜烟地回到了房间,关上了门。   陆兰妙一边脱衣服,一边把这件事和明则仙讲,笑道:   “这孩子,给他买几件衣服就感动的稀里哗啦的,要不是还小,他看起来恨不得对我以身相许。”   明则仙见明华的门关了,走过去,顺手在陆兰妙的腰上摸了一把:   “什么以身相许,你是谁的人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陆兰妙痒的不停笑,背对着明则仙被他搂进怀里,两个人趁着房间隔音好,明华听不到,又互相说了几句不能为外人道的私密话,随即很快就吻在了一起。   “可惜不能在沙发上做。”   陆兰妙坐在明则仙的身上,伸出掌心,在明则仙的腹肌上来回抚摸着,馋道:   “要不然我一定把你做的下不了床。”   一个被上的还口出狂言说把明则仙做的下不了床,明则仙被逗笑,躺在沙发上抖起来,陆兰妙被他震得一抖一抖的,气的在他腹肌上轻轻扇了一下:   “不许笑。”   他噘嘴:“我说真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你儿子公开我和你的关系。”   他顿了顿,道:“我不想这样偷偷摸摸的。”   言罢,他躺了下来,靠在明则仙的胸膛上,蹭进他的脖颈,软声道:   “我好想和你一起正大光明地.......”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将脸埋进明则仙的胸膛,不说话了。   明则仙还在等他下一句,于是侧头,看着陆兰妙,吻了吻他的额头:   “想和我光明正大地什么?”   陆兰妙不说话,只是抱着明则仙哼哼唧唧,像是小动物贴在主人身上撒娇一样,明则仙被他逗笑,觉得他可爱,把他抱着深吻了一会儿,随即又从沙发上起来,把陆兰妙打横抱起。   两个人一路从客厅吻到主卧,还不忘顺带把门关上不让明华发现,情到浓时,两个人衣服都掉在了地上,身体却还是像黏在了一起一样,吻的难舍难分。   明则仙将陆兰妙的小腿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侧头吻了吻那白皙细腻的皮肤,随即缓缓沉下身躯。   陆兰妙短促地发出一声轻哼,像是猫一样,指尖圆润的白皙修长手指蒸腾出淡粉色,胡乱在床头柜上抓着,片刻后一把将放在上面的手机扫到地面上。   “啪嗒——”   钥匙插进锁孔里的声音传来,明景毫无所觉地打开地下室的门,抬脚走了进去。   他一边脱鞋一边顺手打开了灯,等适应了光线之后,正想喊明华的名字,却发现此刻地下室内空荡荡的,挂在客厅里的衣服和袜子全部都被收走了,整个地下室内阴冷寂静,没有一丝人气。   明景:“?”   他慢半拍地换好鞋,把单肩包放在玄关,随即走进明华和明则仙的房间,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连衣柜也都被搬空了。   明景:“??”   他终于意识到家里不开灯不是因为省电,而是因为明则仙和明华都不在。   他不知道他们都去哪里了,对着安静的空气沉默片刻后,才想起来要打电话给明则仙。   电话打了第二通,明则仙才接起来,电话那头,他正喘着粗气,声音也有点哑:   “喂,儿子,怎么了。”   “明则仙,你在哪呢。”明景环视了一圈屋内,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家是这么空:   “明华也不在......你们是不是都出去吃饭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漫长的沉默。   虽然明则仙没有说话,但明景却莫名地从他的沉默里察觉到了一丝心虚。   他突然感到不对劲起来,赶紧又问:   “喂.......你们到底去哪了?”   该不会明则仙又出去赌了,然后带着明华跑路躲债了吧?   “我们.........”明则仙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半晌,才勉强恢复正常的语调:   “我..........带着明华搬家了,忘记告诉你了。”   明景:“...........”   话音刚落,明景耳边忽然嗡的一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明则仙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怎么连续起来,就这么难懂呢?   反应过来之后,明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空旷冷清的地下室,好半晌,才打了个哆嗦,颤抖着开了口,难以置信地抬高声音,   “你带着明华搬家了,却忘记告诉我了?!”   明景第一次被气到发抖,明则仙出去赌,他都没这么气过:   “行,只有明华是你儿子,我不是你儿子,是吧!”   明则仙仰头看着在他身上起伏的陆兰妙,眼睛眯着,被滚下来的热汗模糊了视线,大脑已经被快感淹没,好半晌,才想起来要解释,但还未张嘴,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嘟”的一声,紧接着就没有了明景的声音。   ........明景气的,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明则仙:“..........”    第45章   就在明则仙愣神时, 身上的陆兰妙俯下身来,汗津津的双臂搂住明则仙的脖颈,在他下巴处亲了一下, 哑声道:   “怎么了?”   他惩罚性地咬了明则仙一口, 不满道:   “在我的床上还这么不专心。”   明则仙喘了一口气,翻身将陆兰妙按在身下, 张嘴咬上他的脖颈,力到大的陆兰妙吃痛的喊出声,指甲攀在明则仙的后背,用力抓挠出几道红痕,也没能阻止明则仙接下来的埋头苦干。   云散雾歇之后,明则仙抱着陆兰妙, 半躺在床头抽事后烟。   他爽的大脑一片空白,现在还没恢复过来,抽了半根烟之后,看见陆兰妙嫌弃地皱起眉头,才从善如流地把烟掐了。   “闻着不舒服吗?”   明则仙掐灭了烟, 偏过头,吻了吻陆兰妙的额头:   “不喜欢我就把烟戒了。”   “难闻死了, 不喜欢。”   陆兰妙偏过头,躲开明则仙的吻:   “以后抽了烟,不许亲我。”   明则仙大笑起来, 胸膛震动,使坏般搂着陆兰妙又用力亲了几口, 大手在陆兰妙的身上乱揉,揉的陆兰妙身体都软了,哼哼几下, 化在了明则仙的怀里,双手早已攀上了明则仙的脖颈。   这边明则仙被陆兰妙的美色迷得三五不知将前尘后世一概忘却,只晓得与美人一道鸳鸯被里翻红浪,那边明景在空荡荡的地下室枯坐半晌,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明则仙的第二通电话,气地肺都要炸了,一怒之下拉黑了明则仙的所有联系方式,一大早就打车回学校了。   他下午还要去给江承堰上课,上午简单地补过觉之后便出发,准时准点地到达了江宅。   路上的时候,还是蒙蒙小雨,等出了洪山区,便是瓢泼大雨,江家老宅建在地势较高处,雨就下的更大,几乎要迷了明景的眼。   即便打了伞,到了江宅的时候,明景的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湿透了半边。   他心里憋着一口怒气,但偏生又不能发作起来,还得对着学生和学生家长做出和气姿态:   “我来上课了。”   他问江承恩:   “你有和江承堰说我今天要来给他上课吧?”   “呃.......有说过。”江承恩隐晦地向外看了一眼:   “但他半小时前,闹着让司机开车带他去球场打高尔夫了。”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冒着瓢泼大雨来给江承堰上课的明景此刻有些恼怒,咬紧后槽牙,心想今天说什么,也要抓这个小少爷回来上课。   不上课,就意味着他拿不到钱,那他这一趟不仅倒贴了通勤费和时间,还白淋了一场雨。   思及此,明景沉下心,几秒钟之后缓缓开了口:   “我也要去球场。”   江承恩闻言一愣:   “明老师,您..........”   “说好的今天上课,我觉得他有必要遵守约定。”   明景正色道:“我要去球场把他带回来。”   江承恩摇了摇头,道:   “没用的,老师。”   他说:“承堰被惯坏了,不仅是我,连爸妈也管不动他,他随性惯了,所以.........”   “如果他是成年人,你我确实没有管教他的义务,可他现在还未成年,三观和价值观都还不稳定,这个时候不教育好,长大了怎么办。”明景看他:   “江家这么大的家业,你也不想自己的弟弟以后变成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无能富二代吧。”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了江承恩,他神情登时难看起来,双唇紧闭,唇色发白,好半晌,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管家道:   “去准备一辆车来。”   他吩咐:“带我和明老师一起去球场。”   “是。”   管家得了主人家的命令,很快就叫来一辆车,给明景和江承恩打伞,送两人上车。   明景坐进奔驰车内。   他今天穿的一件黑T,被雨淋湿了,也不是很明显,但被车内的空调一吹,登时就有些头重脚轻起来。   他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拿出手机,想要看一看明则仙有没有给他打电话或者发短信道歉,可拿起手机时又想到明则仙被他拉黑了,只能又再度放下手机,抿着唇坐着,看起来不太高兴。   江承恩还以为明景是因为自己的弟弟江承堰不守诺而不高兴,故而心生愧疚,也就不敢开口。   大雨瓢泼,劈里啪啦打在车窗上,将视线范围内的一切尽皆模糊。   “哗啦——”   下了车,风和雨兜头淋下,明景和江承恩差点被风雨吹翻。   两人艰难地到了球场,有人将明景和江承恩引到江承堰打球的地方,明景站在有遮挡的空地处,看见江承堰还站在雨里,拿着高尔夫球杆,迟迟未挥出,球童则站在一边给他打伞,而他的朋友们都坐在不远处,陪他一起淋雨。   ...........好一副癫狂的场面。   明景心想不愧是有钱人,犯蠢的场面看起来都有些异于常人。   没多久,似乎是江承堰的朋友们看见江承恩来了,纷纷都过来和江承恩打招呼:   “哥。”   “承恩哥。”   “嗯。”江承恩一一应了,随即担忧道:   “他还没打完吗?都下大雨了。”   “他说今天要是没把球打进洞就不回去。”   他的朋友们耸了耸肩:   “我们怎么劝也劝不动。”   江承恩:“..........”   明景:“..........”   说话间,江承堰又挥出一杆,球穿过暴雨,依然没有进洞。   明景没有打过高尔夫,随口问了几句这项运动的相关信息,又看着江承堰挥杆时的身法,默然不语。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明景抬手,看了看时间,发现如果再不把江承堰抓回去上课,他今晚就不能在熄灯前回到宿舍了。   思及此,他转过身,找人要了一把雨伞,随即走入了球场。   江承恩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未来得及阻止,明景就已经走了出去。   “哎——”   江承恩木楞楞地看着明景的背影,直到明景俯下身,背对着他对江承堰说了些什么,他才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他.........怕江承堰被明景扰了兴致,会回家大闹一通。   果不其然,几秒钟之后,江承堰的脸色就迅速沉了下来,在雨幕中黑的不像话:   “你凭什么管我?”   江承堰的话语在暴雨中显地不甚清晰,但嘴型依旧被视力很好的江承恩所捕捉,听的江承恩胆战心惊:   “一个大学都没有毕业的人,没有资格管我。”   “那你初中还没有毕业呢,”明景丝毫不惯着他,直接开口呛他:   “打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打进去,趁早回家读书算了。”   “你懂什么!”江承堰果然是小孩子,一点就炸,当即怒气重重道:“现在是下雨,难度很大的!换你来试试!”   “我试试就我试试。”明景很镇定:“如果我这个球进了,你就和我回家读书。”   江承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不屑地冷嗤:   “你?你之前可能连高尔夫球杆都没有握过吧。”   “没有。”明景说:   “没有打过也能比你打得好。”   江承堰这下是真的不服了。   他年纪小,受不了激将法,闻言冷笑一声,直接将高尔夫球杆塞进明景的手中,后退几步,道:   “行,你来。”   他一字一句,像是威胁:   “这个球要是不进,你以后也别来我家。”   “行。”明景一口应下:“但是要是球进洞了,你就乖乖和我回去补习。”   江承恩知道明景就是个穷学生,闻言急了,心想他好不容易才给江承恩又找了个老师,怎么又要被气跑,于是顾不上下雨,赶紧道:   “算了算了,明老师,我们下次再约个时间可以吗,今天的课时费我还是会结给你。”   明景握着高尔夫球杆,脑海中回忆思考着江承堰刚才的动作和姿势,还有球洞的位置,因而没有说话。   江承堰见状,还以为明景怕了,于是抬高声音,道:   “没给我上课,凭什么收费?”   江承恩呵斥:“阿堰..........”   “别这么叫我,我可没有承认你是我哥哥。”江承堰恶劣道:   “你给我找的老师,我一个都不喜欢。”   他就是不喜欢江承恩,连带着江承恩给他请的老师也不喜欢,想尽办法把他们气走,然后让自己的父母以为江承恩办事不利,从而训斥江承恩,以此来获得满足感。   江承恩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所以一直默默忍耐,但没想到江承堰愈发过火,也不由得生气了:   “承堰........”   话音还未落,被夹在两个人中间的明景忽然抬手,猛地将球打了出去。   他这个姿势规范标准,简直不像是新手,球在暴雨和风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穿过草地,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气氛一时沉寂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周遭安静的只能听见耳边的风声和雨声。   众人均面面相觑,隔得太远,江承恩和江承堰还没有看清球到底掉在了哪里,直到球童跑过来,一脸欣喜地说少爷,恭喜你,球进洞了。   江承恩:“..........”   江承堰:“..........”   两个人齐齐止住说话的动作,瞪圆眼睛,一脸呆滞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明景,好半晌,都没有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   “能老实回去上课了吗?”明景放下球杆,一脸性冷淡的模样地看着江承堰:   “我得在熄灯前赶回学校。”   江承堰:“..........”   他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会装逼,咽了咽口水,嘴上却道:   “你是不是之前学过?”   “没有。”明景说:“这么简单的事情,看一遍不就会了,还要怎么学?”   江承堰:“............”   他莫名感觉自己被嘲讽了,一脸呆滞地看着明景,直到明景将球杆交给球童,率先朝外走去,才迟钝的反应过来。   他..........竟然还不如一个刚学会打球的新手!   江承堰踌躇半晌,想起方才两个人的打赌,终于还是不甘心地跟了过去。   坐上车的时候,雨已经逐渐小了下来。   江承堰坐在明景身后,看着明景冷淡的眉眼,抿了抿唇,刚想开口,明景放在裤兜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明景下意识拿出手机一看——   原来是明华。   他心中莫名失落,眼睑也耷拉下来,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摩挲,盯着“明华”两个大字看了片刻,最后还是接起了电话,语气低沉:   “喂。”   “喂,哥哥,”明华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了起来,很轻快:   “你怎么把爸爸电话拉黑了呀。他现在联系不上你,都快急死了。”   听到明则仙急了,明景心里登时痛快了不少,眉眼也缓和下来,嘴上却道:   “他还记得有我这个儿子?”   “当然记得了。”   几秒钟之间,电话那头已经换了一道成熟的男人音调,带着笑意哄道:   “宝贝儿子生我气啦?是爸爸的错,我当时光顾着搬家,忘记把事情告诉你了。”   “噢,”明景冷笑一声:   “其实我不是你亲儿子,我是你养子。”   不然他怎么连搬家这种大事都不知道?   电话里沉默几秒,传来明则仙叹气的声音,好半晌,他又道:   “景儿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说:“你想不想来新家看看?就在西湖公园这边。”   明景说:“西湖公园?”   他道:“原来你是把家搬到西湖公园了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举家搬到美国了,因为涉及到国际重大机密,所以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说。”   明则仙:“...........”   他被怼的哑口无言,只能继续叹气,   “景儿.........”   “行了,不说了,我在外面给学生上课,迟一点再回去。”   明景打断他:“挂了。”   言罢,他兀自挂断了电话。   挂完电话之后,他又盯着通话界面看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手指,把明则仙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江承堰看着明景的侧脸,凭直觉感觉道明景现在的心情比刚才好了点,于是道:   “你和你家人感情也不好啊?”   “没有不好。”   明景收了手机:   “不要用也这个字。”   “.........哼。”江承堰抱臂,别过头,看着车窗外的雨幕,喃喃道:   “不过就是有爸爸关心而已,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46章   “是, 没什么了不起。”   明景敷衍地回了江承堰一句,眼睛却还是在盯着明则仙的微信头像。   明则仙这个人很土,微信头像是一条迸流而下的瀑布, 周围都是绿色的杂草和被水打磨的水润的奇石, 整体来看就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最爱的风景头像。   明景有心和明则仙说几句,但又碍于面子不肯主动开口, 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眼睁睁地看着车停在了江家宅院门口,管家撑着伞等在门边,给他开门。   “明老师,大少爷。”   管家俯下身来, 将手心挡在车门前,雨水从雨伞的边缘往下流,滴在了他带着些许皱纹的手背上:   “欢迎回家。”   明景:“..........”   他瞥了一眼这个老派到近乎古板的管家,没有吭声。   江承堰从另一边的车门下来,少年的身形还未抽条长高, 像是一棵青竹一样被雨水和风打的左右摇摆,水浸透了的腰间的衣料, 黏在皮肤上,显出淡淡的透明。   他似乎是有些冷了,快步朝古宅内走了几步, 片刻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回过头, 看了一眼明景,见明景跟上来了,才扭头往老宅内走去。   明景的身上已经湿的不太能看了, 在江承恩的强硬要求他,只能去换了一件新衣服出来。   索性他和江承恩的身形差不多高大,江承恩的衣服他也能穿,当他穿着江承恩的定制衣服推门进书房的时候,江承堰正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坐在书桌前,撅着嘴用唇顶着笔。   他本来双目放空,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但当明景推门进来的那一刹那,他微微一愣,身体也好似定在原地一般,微微僵住,瞳仁放大,错愕地看着明景,笔也掉在了地上:   “.........”   “不好意思,久等了,换了件衣服。”   明景走到他身边,拉开椅子坐下,说:“课本翻到第一百九十四页,我从头给你讲一下这单元。”   “你........抽空去做头发了?”江承堰上下打量了一眼明景,只觉明景随便吹的头发,都像是精心打造的造型,每一根头发丝都帅的恰到好处。   明景拿起笔,翻开草稿纸,闻言瞥了他一眼,道:   “做了。”   他往上面写公式:   “迷倒你了没。”   江承堰:“.........”   他扭过头去,脸不知道为什么红起来,支支吾吾道:   “有病啊!我不喜欢男的!”   “行了知道了,我也不喜欢师生恋。”   明景的笔尖在草稿纸上点了点,道:   “回神了,看公式。”   明景的智商远比明华高,很多知识点在他这里只需要学一遍就会,当初要不是明则仙害他眼睛受伤,搞得他高三的时候学习状态下滑,他也不至于去龙成大学。   “你用这个思路去解题,会快一点。”   明景一边说,一边往草稿本上写公式,等江承堰听的入迷时,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见已经十点多快十一点了,便把最后一个解题公式写完,合上笔帽:   “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你有空自己琢磨一下,不懂的下周再来问我。”   江承堰听的正认真,刚进入状态,就听到明景说要走,登时有些不满道:   “你才上多久的课啊.........”   “我和你约的是六点,要不是你跑到球场去打球,我可以多讲一会儿的。”   明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江承堰闻言,脸上登时闪过一丝尴尬,但不肯在明景面前失了面子,只强撑着道:   “那我下次不会了嘛!”   “那就下次再说。”   明景起身,顺手在江承堰头发上按了一把:   “好好读书,别让你哥再为你着急上火。”   江承堰用力甩了甩头,还未来得及反驳,明景就已经松开了手,拿起自己的单肩包,朝门外走去了。   天色很晚,从这里走到公交车站,估计公交车都停运了,就算没停运,到学校的时候也过了门禁时间了,故而明景给陆兰霁打了电话,让陆兰霁来接他。   陆兰霁巴不得有机会送明景,屁颠屁颠就来了,明景下楼的时候还有雨,就站在江宅门口等陆兰霁的车过来。   “明老师,谢谢你啊。”江承恩对明景感激涕零,道:   “要不是你,承堰他..........”   “没事,分内之事。”   明景接过信封,也没有当着江承恩的面数里面有多少钱,只礼貌点头道:   “多谢。”   “要不要我派车送明老师回学校?”江承恩贴心道:   “雨很大。”   “没事,有人来接我。”   明景笑:“多谢。”   两个人正说话间,陆兰霁的车灯光线从雨幕里穿过来,直直落在了明景身上。   明景下意识转过头,只见陆兰霁的车凯迪拉克缓缓行至老宅门口,随即停稳,喇叭响了两声,明景便知道是陆兰霁在催。   “走了。”明景撑开伞,对江承恩道:   “下次上课时间我们微信上约。”   “好的,明老师再见。”江承恩言罢,又伸出手肘,戳了戳江承堰:   “和明老师说再见。”   江承堰别别扭扭道:   “再.........再见。”   “再见。”明景笑,随即走入了雨幕。   他拉开车门,收伞坐进副驾驶里,陆兰霁没有下车,只是又按了一下喇叭,权当和江承恩打过招呼,紧接着就换挡后退,转弯,驶离了江宅。   “怎么样,明老师,第一天上课,顺利吗?”   陆兰霁余光看见明景打开信封,把里面红色的钞票拿出来数,忍不住笑:   “这算不算是........你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不算你之前给的话,是。”   明景数了一下,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千:   “..........多给了两百。”   “江承堰这么难教,我听江承恩说,都气走了好几个老师了。”   陆兰霁伸出手,比了个“五”字:   “你多拿点是应该的,算是精神损失费。”   明景被逗笑,伸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行了,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会说话。”   陆兰霁哼哼了几声。   明则仙搬家了,还没把新家地址发给明景,明景又不想回宿舍,想了想,道:   “你在校外有自己的公寓吗?”   “有。”   陆兰霁问:“你想要?”   “..........”明景转过头,看他一眼,道:   “我要你会给?”   “可以啊。”陆兰霁说:“别被我妈发现就行。”   “那还是算了,”明景说:“我可不想她哪一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甩给我五百万,说离开我儿子。”   陆兰霁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   “那........你会同意吗?”   “干嘛不同意,那可是五百万。”   明景说:“谁会和五百万过不去呢.......不过我会和她事先说好,我要税后五百万。”   陆兰霁:“..........”   他猛地踩下刹车,一转弯停在路边,随即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明景,眼尾迅速泛红,显然是已经委屈到了极致:   “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竟然被明景一句假设的话说哭了:   “你明明知道我这么喜欢你的,你怎么能离开我..........”   明景还沉浸在“五百万”究竟要怎么花的幻想里,冷不丁看见陆兰霁哭了,无语道:   “你又犯病了是吧?假设也当真?”   “你就非要做这个假设吗!”陆兰霁大吼:   “我讨厌这个假设!”   “你对我吼什么。”明景迅速沉下脸来,   “聊不下去就算了,我自己回去。”   言罢,他拉开车门就想下车,陆兰霁手疾眼快地锁好车门,不让明景走,随即给车熄火,趁着夜色爬到了明景身上。   他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解开了明景的腰带,明景冷眼看他,这副性冷淡的模样惹得陆兰霁更加意动,微微抬高身体,不管不顾坐了下去。   两个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明景爽的头皮发麻,仰靠在车背上,任由陆兰霁抱住他的脖颈,晃动腰肢动作:   “哥哥,哥哥.........”   陆兰霁像是恨不得把明景全部吃进去似的,明景掐住他的腰,低声道:   “sao得很。”   陆兰霁胡乱亲着明景的脸颊,像是过了今天就没有明天似的,车在雨幕里疯狂震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兰霁白眼一翻,身体软软倒了下去,趴在明景身上不动了。   明景用力喘了一口气,拿过面巾纸,擦干净彼此的身体,又把半昏迷的陆兰霁放在副驾驶上,自己下了车,绕过车头,打开驾驶室的门,坐了上去。   他顺手给陆兰霁拉好了安全带,才启动了车子。   车门的灯带再度亮起,将陆兰霁的侧脸照的明灭不定。   他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着,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等明景踩下油门时,他才冷不丁开了口:   “哥哥。”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觉有什么东西撑在自己身体里的感觉还在:   “你说,我们会有孩子吗?”   “不会。”   明景握着方向盘,专注地看向前路。   “为什么不会有?”陆兰霁忽然又激动起来,转过头看向明景:   “景哥哥不想和我有孩子吗?”   “........”明景懒得理他:   “因为我刚才没she进去。”   陆兰霁:“.........”   他撇了撇嘴,似乎很不开心的样子。   明景刚才爽完,此刻心情好不错,于是敷衍哄了一句:   “你才多大啊,这么早怀孕生孩子干什么。”   “我不想景哥哥离开我,有孩子的话,景哥哥会不会看在孩子的份上留在我身边。”   陆兰霁说:“我母亲.........当初就是这样留住我父亲的。”   明景闻言,眼珠微动,片刻后笑了一下:   “是么。”   他道:“原来恋爱脑是会遗传的啊。”   陆兰霁低下头,抠了抠手指:   “我妈妈.........真的很喜欢我爸,所以做了很多错事........”   明景没心思听中年人的爱情故事,于是转移话题道:   “怎么说,回学校还是.......去开房。”   “开房吧,我这个样子没法回学校,被舍友看到不好解释。”陆兰霁口中有很光明正大的借口:   “就前面的东南亚大酒店吧。”   “行。”明景打下转向灯,驶入酒店的停车场,随即找了个位置停稳。   陆兰霁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和明景并肩走入了酒店。   开好房之后,明景和陆兰霁走进房间,明景顺手将房卡插入卡槽里,把单肩包往椅子上一扔:   “你先去洗澡吧,我看会书。”   陆兰霁迟疑:“哥哥你快要考试了吗?”   “没,就是觉得需要预习一下明天的课程。”   明景翻出书,随即上了床,打开了床头灯:   “你去洗吧。”   “哦,好的。”陆兰霁听话地进了浴室。   浴室里有浴衣,他洗完后,便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明景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   他手上还拿着一本《咨询心理学》,书页停在七十八页,但眼睛却已经闭上了,现在刚才的运动对他精力消耗很大,他在等陆兰霁洗完澡的时候,就睡着了。   他睡着的样子意外的乖巧,陆兰霁小心翼翼地爬上床,盯着明景纤长漆黑的睫毛出神,舍不得移开视线。   正在他看的意动,正准备低下头,在明景的脸上亲上一口的时候,明景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几下。   陆兰霁怕打扰到明景睡觉,于是便轻手轻脚地拿过手机,准备关掉声音,但当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时,却发现给明景发消息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哥哥陆兰妙。   陆兰霁一愣,不懂自己的哥哥是怎么和明景加上微信的,犹豫了片刻,在激烈的思想交锋之下,还是咬牙,趁明景睡着了,用他的大拇指解锁了手机,入目就是陆兰妙发送过来的消息——   “定位,东滨海小区12栋2508。”   “这是新家地址,你爸说被他拉黑了联系不上你,你自己打车过来吧。”   陆兰霁:“.............”   他的大脑嗡地一声,忽然变的一片空白。   自己的哥哥怎么......会有明景新家的地址?!   而且说话的语气,似乎还很熟稔自然?!   难不成.........他们私下里其实已经偷偷住在了一起?!   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飘出来,此刻混沌的大脑已经理不出清晰的思绪,陆兰霁顾不上隐私手指疯狂地往下滑,发现早在很久之前,陆兰妙就已经和明景有了过往,而且看样子.........   陆兰妙还喜欢明景。   轰——   陆兰霁的脑子炸开了。   他的哥哥竟然..........竟然喜欢自己的男朋友!!!   “怎么样,他回了吗?”   明则仙躺在床上,任由陆兰妙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转过身,亲了亲陆兰妙光\裸的锁骨,看着对方抬手给明景发消息,   “他有说什么吗?”   “等等。”陆兰妙等了几分钟,见明景一直没回,思考片刻,又发了一个表情包过去。   他本来想试探明景有没有看到消息,但下一秒,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就冒了出来。   陆兰妙:“.........”   他微微一愣,意识到什么之后,忽然猛地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   “..........怎么了?”明则仙看陆兰妙的神情不对,也坐了起来,揽着陆兰妙道:   “他说什么了?”   “他...........他删除我的好友了。”   陆兰妙缓缓抬头,瞳仁里写满了惶惑,神情凝重:   “他是不是.........已经察觉到我和你在一起,所以........不高兴了?”    第47章   看着陆兰妙紧张到几乎马上要哭出来的神情, 明则仙有些哭笑不得,   他微微起身,揽住他的肩头, 带着他往下躺, 轻声哄道:   “没事的,猜到就猜到吧。”   他说:“他那么聪明, 猜到也是迟早的事情。”   陆兰妙靠在他的胸膛,闻言吸了吸鼻子,小声道:   “你就不怕他生气吗?”   明则仙被问的一愣,片刻后不解道:   “他.........为什么要生气?”   “当然是因为你打算二婚啊。”陆兰妙仰起头,瞪圆眼睛看他:   “我和你是以结婚为前提恋爱的,你不能........吃了就跑。”   “好好好, 我不跑。”明则仙被他逗笑,掌心轻拍着陆兰妙的肩头,没一会儿似乎就陷入了沉思:   “明景也成年了,情绪也挺稳定的,我告诉他我和你在一起, 他可能有一开始无法接受,后面我再和他谈谈, 他总能松口的。”   “就是明华........现在生病了,年纪又还小,我怕这件事会更加刺激到他, 所以一直不敢和他提.........”   “没事,我可以等到他病情稳定的时候。”   陆兰妙和明则仙在一起的时候, 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虽然年纪小,但对明则仙是认真的,他思考过明则仙的家庭家境和年龄, 所以面对这些问题,他愿意和明则仙一起去解决,而不是一味地给明则仙压力:   “慢慢来吧。”   陆兰妙凑过去,吻了吻明则仙的唇角:   “好了,别想太多了,你明天不是要送明华去面试吗,早点睡,他都睡下好久了。”   “..........好。”明则仙偏过头,亲了亲陆兰妙的额头。   两个人靠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片刻后陆兰妙先睡着了,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明则仙见陆兰妙睡着了,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陆兰妙看了一会儿,片刻后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走到了客厅。   初会的成绩还没有出来,明则仙打算继续考CPA和司法考试——   证多不压身,他多学就代表多一份傍身的技能,这也是他一开始考初会时就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只不过CPA和司考在初会之后,他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而上班没有时间,有时候晚班要十一点多才结束,明则仙只能晚上的时候读书。   他知道一直住在陆兰妙的房子里不是个事——   如果是他一个人也就算了,偏偏他还有两个孩子。   带着两个孩子一起住过来算什么?入赘都不见得有带着孩子一起入赘的。   思及此,明则仙拿起了笔,借着客厅正中的顶灯,按照上辈子的记忆和知识储备,开始读书。   等明华起床准备洗漱的时候,一打开门,走出来就看见明则仙坐在客厅的毯子上,上半身趴在桌上睡着了,手底下压着几本书,手机正放在一边,耳朵里放着蓝牙耳机。   明华:“.........”   他打哈欠的动作一顿,片刻后缓步走到明则仙的身边,半跪下来,微微偏过头,看着明则仙身下压着的书籍露出来的字。   上面的公式和字明华看不懂,但他知道明则仙是在准备考试,昨天晚上一定是又熬夜复习了。   思及此,明华眼睫微颤,抿了抿唇,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一条毯子,给明则仙披上。   明则仙睡眠浅,很快就被明华洗漱的声音吵醒。   他眼皮微动,缓缓睁开眼,斜斜的日光刺进他的瞳仁里,逼他流下了生理性的眼泪。   明则仙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片刻后缓缓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手机,发现马上就要到闹钟的时间了,便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顺便把书阖上。   陆兰妙还在明则仙的房间里睡着,明华不知道,还以为陆兰妙在另外一个房间,所以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等明则仙进主卧换好衣服,洗漱完,两个人才一起出门买早餐吃。   “爸爸,你说我能成功吗?”   在拿着滚烫的包子等公交车的时候,明华看着明则仙给他戳好吸管,将豆浆递到他唇边:   “爸爸,我怕.......”   “怕什么,不行我们就换下一家公司。”   明则仙把豆浆递给他,伸出大拇指,擦掉明华唇边粘着的包子碎馅儿,低声安抚道:   “别有太大的压力。”   明华撇了撇嘴,眼睑垂下,似乎有些紧张和委屈:   “爸爸,我觉得好笨啊。”   他自责道:“为什么我不能像哥哥那样聪明,学什么都会呢?”   “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不用像哥哥,你有你的优势和优点。”明则仙揽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起码你比哥哥还小几岁,比他还年轻,你的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   “..........真的吗?”明华吸了吸鼻子,仰头看明则仙,求证般道:   “我真的也可以变的很厉害吗?”   “可以的。”明则仙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   “年轻.........就是最大的优势啊。”   如果明则仙像明景和明华这样的年纪,他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自己的事情,可惜在大众的眼底,他已经三十多岁快四十岁了。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岁月催人老,明则仙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还从未想过人生是如现在这样一般的艰难,为人父母的重担压在他肩头,举步维艰,他再也不能无所顾忌地去选择自由的恋爱和自己想要的工作,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没得选。   无论是陆兰妙还是他现在的工作,他都只有被动选择的机会。   明则仙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大部分的父母都希望通过拼命地赚钱,让自己的孩子上培训班,供养自己的孩子成材,大概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过和自己一样庸碌的生活。   明则仙穿越到这个世界,其实已经开始认命了。   他接手的是一个声名狼藉的人的社会身份,无资源,无能力,无手段,甚至连年轻这个最大的优势也没有,他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让自己的未来变的稍微明朗一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顺带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才,也算是不白来这里一趟。   无能的人总是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明则仙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不对,但很显然,他也不可避免地走入了俗套。   要破局很难,而明则仙显然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了。   他把明华送进了星黎模特公司,目送着明华进了电梯。   他没有跟上去,因为他知道他去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关于面试的结果,需要明华自己才能决定。   他坐在公司门前的座位上发呆,看见不远处的学校门前有一条红色的横幅,门前还放着一个牌子,有不少年轻人正背着书包,排队往里走。   明则仙视力很好,能看出那上面挂着的是今年的公务员考试。   明则仙从兜里掏出烟盒,点了一根烟,咬在唇边,并不抽,而是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公务员考试需要什么样的条件。   可很遗憾的是,现在一部分公务员的岗位都需要当年的应届毕业生,而且几乎全部都是招35岁以下的,明则仙现在的身份,很明显是超龄了。   明则仙咬了咬烟,用力抽了一口,随即丢在地上用脚碾灭,几秒钟后捡起将其丢进垃圾桶,另一只手的手指深入发中,用力抓了抓。   没学历,没资源,没钱,甚至年纪都大了,明则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随即用力攥紧。   他连自认倒霉,都没力气了。   正在他发呆的时候,路边忽然停下了一辆劳斯莱斯。   没多久,司机就从驾驶室下来,绕到另一边,打开了车门。   明则仙用目光注视着这熟悉的车辆,几秒钟之后,穿着西装校服的梁检昭从车上下来了。   小少爷面皮白皙,容貌精致,脸上带着目空一切的冷淡,视线扫过星黎模特公司的招牌,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但双腿还是诚实地朝公司门口走去。   明则仙没怎么废力气就猜出梁检昭是来找明华的。   梁检昭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坐在一旁的明则仙,目不斜视地走进星黎模特公司。   明则仙看他不耐烦地在公司门口等了一阵,不是玩手机就是抬头往公司里看,看起来很是烦躁,但身体却没有挪动。   时间一点一点地跳转向十一点多,明则仙自己都坐累了,准备起来站一会儿,活动活动筋骨的时候,明华的身影出现在了公司大楼的前台处。   他像是一阵小旋风一样,一阵小跑经过前台,乖顺的额发被风吹起,露出晶亮亮的眼睛和漆黑的眼睫。   明则仙见状,下意识抬脚往里走,岂料还没跨上台阶,明华就像是风一样,猝不及防地张开双臂扑进了梁检昭的怀里,被梁检昭用力抱紧。   梁检昭抱着他转了一个圈才停下来,等明华兴奋过后,才低下头,将唇附在他耳边,低声问:   “怎么样了?”   “成功了!我被录用了!”   明华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梁检昭不用问,其实也知道结果:   “我以后可以靠自己挣钱了!”   “哇,好厉害呀。”   梁检昭配合地夸赞道,额头抵着明华的额头,垂下头来看明华。   他看着明华因为兴奋而发红的脸颊,有点想亲明华,于是闭着眼睛,偏过头,轻轻凑了过去。   明华本来也没有想反抗,站着原地,任由梁检昭动作。   但当梁检昭的唇即将要落在明华唇角时,明华的视线忽然穿过梁检昭的视线上方,目光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明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忽然身体一僵,随即哧溜一声,蹲下身来,从梁检昭的怀里躲开。   梁检昭扑了个空,身体向前倾去,差点摔倒。   梁检昭:“..........”   他眼皮微动,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怀抱,不知道明华为什么会忽然躲开他,猛地沉下脸来,转过身,正欲发火生气:   “明华..........”   他话音还未落,就看到明华跑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明则仙的身边,一脸忐忑地看着明则仙,嘴唇蠕动片刻,憋了好久,才红着脸道:   “爸爸..........”   梁检昭:“..........”   他错愕地看着明则仙,理智在瞬间宕机,满脑子都是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明则仙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   他怎么一点也没注意到?!   正在梁检昭呆滞的时候,明则仙刚才已经把两个人的互动看在了眼底。   他脸色很不好,几乎可以算得上用铁青来形容,说话间已经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明华.........我不是和你说过,要少和这个人来往吗?”   还未等明华说话,梁检昭就先反应了过来。   从明则仙对待他好几次都不算很友善的态度里,梁检昭已经察觉明则仙似乎不太喜欢他。   但..........为什么会这样?   他之前做过什么事情得罪过明则仙吗?   在那几秒里,梁检昭已经把和明则仙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飞速整理了一遍,也没得出自己到底是哪件事那个举动惹了明则仙不开心,好半晌,只能谨慎地开口:   “叔叔,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还未等他说完,明则仙就冷着脸打断了他,并不想理会梁检昭的套近乎:   “不要叫我叔叔,我不是你叔叔。”   梁检昭:“.........”   他迟疑片刻,对上明则仙冷若冰霜的神情,余光里是明华紧张的眼神,犹豫几秒,随即试探着开了口:   “那........爸爸?”    第48章   对于梁检昭的这声“爸爸”, 明则仙并没有应声,心中的怒火反而随着这个称呼,而蹭的一下燃烧了起来。   他寒着脸, 第一次在来到这个世界上后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愤怒和烦躁, 好像一直以来所珍视保护的东西被人打碎了,以至于在这个时候, 明华竟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吓的一动不动,不敢出声。   明则仙似乎是察觉到了明华的不安,深吸几口气,强行将心中的怒火压下,随即伸出手, 将明华拉到自己的身边来,然后转过身去,带着明华往外走,远离梁检昭。   他一言不发,手指攥着明华的手腕, 不知何时已经攥的紧紧的,在明华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留下了鲜红的指印。   明华疼的闷哼一声, 偏偏还不敢甩开明则仙,还是明则仙从他强行压抑的痛呼中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偏过头去, 对上明华害怕颤抖的瞳仁,才恍若觉察, 缓缓地松开了明华的手。   “明华。”明则仙已经等不到回家,站在路上,头一次对明华发了火:   “爸爸不是和你说过, 要少和这个人来往吗?你为什么又要和他搅和在一起?”   “爸爸,我不明白。”明华被明则仙凶了,眼泪下意识在眼眶里打转,吸了吸鼻子,道:   “他其实对我很好的.........”   “好个屁啊!”   明则仙第一次在孩子面前说脏话,苦苦强忍的情绪终于爆发:   “你和他在一起究竟干什么了?他是送了你礼物?!还是承诺了你什么?!”   “爸爸.........”明华不知道明则仙怎么会这么讨厌梁检昭,终于忍不住拉住明则仙的手,哭道:   “他对我真的很好,那些霸凌我的人,都是他帮我报复回去的..........爸爸你可不可以不要对他有偏见.........”   明则仙快要气炸了,但诡异的是,怒火升腾到顶点之后,像是烟花骤然炸开,他大脑一片空白,此刻竟然只有无尽的沉默和无奈,还有对自己无能的绝望。   是啊,他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明华,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他不仅没能保护他,甚至连追债的人追到家中来的时候,都还是梁检昭拿钱打发他们的。   他看过原著,有上帝视角,知道梁检昭不是好人,但明华不知道,对于出手帮过他几次的梁检昭,他本能地去信任和依赖。   明则仙垂在身侧的手指逐渐收紧,又无力地垂下:   “明华。”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明华解释自己对梁检昭的敌意,只道:   “很多时候,你看人要全面,不能因为他对你好,你就觉得他是个好人,他其实背地里........”   “可是君子论迹不论心,他愿意在我身上花时间,就说明他对我........”明华鼓起勇气,打断了明则仙的话,片刻后含糊几个词,又继续道:   “爸爸,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我有交朋友的权利。”   明则仙闻言,心都不免凉了半截。   他想,怪不得原著里明华会愿意为了梁检昭付出一切,甚至连被虐身虐心了也舍不得报复梁检昭,自己窝窝囊囊地自杀了。   就真的有这么爱?   他就真的只能任由剧情发展,什么也改变不了么?   不,绝对不行!   思及此,明则仙也罕见地强硬起来,第一次对明华流露出了严父的要求:   “不行。”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不允许你和他在一起,现在不行,以后也不行。”   明华大喊:“爸爸,你这是专制!”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从今天起,你不许和他再见面,我也不准你们在一起,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绝对不会同意你们之间的事情。”   明则仙态度简直强硬的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明华怎么说也说不通,最后气的脸颊发红,回去的路上也扭过头去,不和明则仙说话了。   明则仙自己都气得够呛,懒得再和他做心理工作,也就不吭声了,任由明华自己去消化自己的态度。   回到家中之后,明华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不和明则仙说话,惹得陆兰妙有些不明所以,问明则仙:   “怎么了?”   “别理他。”明则仙也在生气,道:“好心当作驴肝肺,白养这个孩子了。”   回答明则仙的,是砰的一声砸东西的声音。   明则仙火气也上来了,踱步到明华的门前,用力敲了敲:   “明华,你再砸东西试试?”   陆兰妙见势不好,赶紧抱住明则仙,安慰道: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和孩子置什么气呢。”   明则仙阴着脸盯着明华的房门,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一个月,明华和明则仙都没有再说话,父子两人莫名陷入了冷战里,谁也不肯先低头。   没多久,明则仙的初会成绩出来了,果然通过了。   明则仙还好,早就有心理准备,陆兰妙倒是比他还更高兴,甚至还说要去庆祝一番。   明则仙被明华搞得没心情去庆祝,只想快点换工作,多挣点钱,   “不了,我给好几个公司投了简历,准备去面试,这几天我想好好准备。”   “啊.........”陆兰妙被明则仙的话陡然泼了一盆冷水,有些失落地看着明则仙,喃喃道:   “就连庆祝的功夫都没有吗?”   他像是兴奋的小狗陡然垂下了耳朵和尾巴,看起来有些恹恹的,明则仙不忍心看他这副样子,将陆兰妙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凑过去亲了亲,低声哄道:   “等到我面试通过了,我们再庆祝,好不好?”   陆兰妙有些不开心,撅着嘴不语,换的明则仙又几个主动的吻之后,才不情不愿道:   “好吧。”   他装作无意,又问:   “你给什么公司投了简历?”   明则仙想了想,报了几个公司的名字,陆兰妙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道:   “对了,这不是马上要到毕业季了,我们学校有校招,我看航陆集团最近也在招人,你可以投简历试试。”   “航陆集团?”明则仙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于是道:   “他会不会只招应届生?”   “不会,还招一个往届生,要求是要过了初会、40岁以下,以及有五年以上的从业经历。”   陆兰妙说:“我看你都符合,你要不要去试试?”   明则仙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也没有报什么希望,打算光撒网多捞鱼,就按照陆兰妙的建议给航陆集团投了简历。   他年龄太大了,学历也不是最漂亮的那个,自从辞职找工作之后,邮箱里就塞满了拒信,拒到他几乎有些怀疑人生了。   “没事没事,现在就业形势不好,好多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你慢慢来嘛。”   陆兰妙安慰他:“你再等等吧。”   明则仙只能等。   在他找工作等待上班的间隙,明华也开始被公司重点培养了。   他一开始只是接一些买家秀的返图单,后来又开始当起了淘宝服装模特,因为脸蛋优秀身材纤瘦,非常上镜,所以每一次拍出来的效果都很好,导致衣服销量也逐渐增多,很多商家都爱用他。   他长相气质宜古宜今,现代装和汉服古装都能轻松驾驭,有时候他一天跑好几个工作室,从早拍到晚,偶尔运气好,接的单子比较多,光是一天的收入就比明则仙辛辛苦苦工作一个月还多。   有时候他也会被公司安排接一些摄影工作室的单子,做出镜模特,发到社交平台上小爆了一把。   很多人都吃他的颜,公司趁热打铁,给他搞了不同平台的经营账号,开始慢慢经营他的粉丝。   明华也很争气,有了收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明则仙欠梁检昭的两万块钱还了。   他现在赚的钱还不足够还清明则仙欠的债,但用来覆盖自己平日的日常生活开销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了。   有了经济收入来源,他和明则仙之间的拉锯战时间显然就更加长了。   明则仙此刻已经没有任何控制明华的资本和权利。   因为即便在亲子关系中,经济能力也是决定双方地位的重要砝码,明则仙自己赚的钱都没有明华多,怎么可能还能对明华硬气的起来。   看着明华天天早出晚归,明则仙都不知道明华究竟是去工作了,还是去和梁检昭约会了。   他开始愈发焦虑起来,也经常不会家了,不停在外面跑工作面试。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在坚持找了三个月工作之后,终于收到了航陆集团的面试邀请。   明则仙没有想到航陆集团竟然会给他发面试邀请,因为他有简单看一下航路集团的介绍,知道他在龙成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大集团,以他的条件,要进去是很难的。   他一开始还以为给他回复消息的hr是骗子,直到约好面试的地点后,心中的怀疑才逐渐被打消了。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陆兰妙安慰他:   “这么好的机会,你就去试试看嘛。”   “..........好。”   明则仙半信半疑,最后还是租了一套西装,老老实实地去面试了。   他在这个世界虽然有本科学历,但面试的时候,夹在一众海归硕士、清北本硕甚至博士中还是太过于“凸出”、“显眼”和尴尬。   说实话,连明则仙自己都没有通过面试的自信。   他只能打起精神来,流利地回答面试官的一个个问题,面试官听的频频点头,看明则仙的眼睛里有很明显的欣赏,但在低头看明则仙的简历的时候,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明则仙见状,心都凉了半截。   他本来就没有报多少希望,但看到面试官们交头接耳,指着他的简历,脸上流出明显的复杂可惜神情时,依旧感到了难受。   “好了,你们可以回去等通知了。”面试官在明则仙的简历上画了个圈,像是某种记号,随即起身和面试一一握手:   “辛苦大家跑一趟,今天来面试的费用本公司会全部报销。”   明则仙闻言,站起身,礼貌性地和面试官握手,面试官似乎多看了他几眼,明则仙还以为面试官想对自己说什么,但面试官最后也没有开口,和面试者握过手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明则仙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走出航陆集团的玻璃旋转大门,铺面的热浪传来。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冬天,现在已经是盛夏了。   一年都快过去了,他忙忙碌碌一旬,只看过了草木枯荣,并没有得到任何东西。   明则仙伸出手,接住了落下的一片绿色落叶。   正在他陷入自己的情绪中无可自拔时,放在西装裤兜里的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将他的思绪拉回。   明则仙回过神,慢半拍地将包换到另一只手,随即拿出了裤兜里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提示——   是陆兰妙。   明则仙下意识做了一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轻咳几声,直到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之后,他才接起了手机:   “喂,妙妙。”   “晚上在外面吃还是在家吃。”   陆兰妙说:“在家吃的话,我就叫阿姨来做,你在外面面试了一天,也累了,就别下厨了。”   明则仙“嗯”了一声:   “好。”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谢谢你,妙妙。”   “谢什么。”陆兰妙又顺嘴问了他几句面试的事情,又说了他一定能过之类的话,明则仙只当他是安慰自己,并没有回答。   挂掉电话之后,明则仙满身疲惫地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下了公交车之后,已经临近傍晚了。   明则仙进入小区,坐上电梯,随即熟门熟路地走回2508,按了指纹密码,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陆兰妙的脸已经出现在了明则仙的面前,笑意盈盈:   “回来啦。”   明则仙也笑,但眼底却没有任何欣喜,只有疲惫:   “嗯。”   “进来洗手吃饭吧。”   陆兰妙知道明则仙累了,也就没多问,只是招呼他赶紧吃饭。   明则仙放下包,将外套和领带都放在衣架上,挽起衬衣袖子,准备去洗手间洗澡,路过明华的门的时候,见明华的房间空空荡荡的,忍不住拧起眉头,站在门前没有动。   “.........怎么了?”   陆兰妙见他挡在挡在前面不走,忍不住开口问:   “怎么不去洗手?”   “华儿今早是又出门了吗?”   明则仙问了一个和陆兰妙的话题完全不搭边的问题:   “我今早六点钟出门的时候,他房间门还是关着的。”   陆兰妙被问的一愣,随即思索道:   “我是七点半起的,当时没注意他的房间门关没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今天早上出门的。”   言罢,他又转过头,看向做饭的阿姨:   “吴阿姨,你今天早上看到明华了吗?”   吴阿姨闻言从厨房里走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摇了摇头,道:   “我今天早上七点半买菜回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看见明华。他的房间门.........是我打开的,因为我做好早饭想让他吃,但敲了很久的门,他也没有出声,我以为他起迟了,就直接推门进去,但屋里没有人。”   明则仙闻言,登时脸色一变。   他昨天晚上也因为要准备面试,很晚才睡,而且因为明华一直没有回来,有些担心,昨晚一直是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的。   从昨天晚上十二点,到他今天早上六点出门的这段时间里,他根本没有察觉到明华有回来的动静。   阿姨今天都在家,也说没看到明华。   难不成........明华其实根本就没有回来?!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明则仙的心尖一颤,立刻拿出手机,想也不想,给明华拨了号码过去。   耳边的电话嘟了几声,漫长的铃声之后,电话直接被自动挂断了。   明则仙不信邪,又再度给明华打了几个电话,但没多久,电话那头很快就传来了关机的忙音。   明则仙不可置信地看着被挂断的通话页面,好似被这几通电话瞬间抽干了力气一般,几秒后腿一软,双手撑在墙面上,垂着头,直接无力地跪下了。    第49章   眼看着明则仙情绪不对了, 陆兰妙心中一紧,赶紧冲上前去,从后面抱住明则仙, 努力放缓语气, 轻声安抚道:   “没事的,没事的, 孩子也十六岁了,他能照顾好自己的.......别担心........”   道理明则仙都懂,可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明华一直以来都没有离开他的视线之外,如今突然一晚上没回家,夜不归宿, 还有梁检昭和原著剧情这两个定时炸弹在,明华又还没成年,让明则仙怎么能安心?   他头昏眼花,抵着墙半跪在地上,眼前一片黑, 好半晌才用掌心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陆兰妙已经快要被他吓哭了, 眼睛里浸着一泡泪,可惜明则仙也没有心情哄他,捂着额角, 缓过神来之后,才低声道:   “我出去找找他。”   “我陪你找。”   陆兰妙让阿姨把雨伞拿过来, 随即陪着明则仙,急匆匆往门外走去。   七八月的天说变就变,傍晚过后很快就下起大雨, 陆兰妙开车陪着明则仙去了之前住的地下室,还有明华所在的星黎公司,都没有找到明华。   明则仙没有吃饭,又被雨淋了大半身,雨水黏在衣料上,紧紧贴着皮肤,明则仙此刻又累又饿,神情也不太好,抱着臂坐在座椅上闭着眼睛,看起来是在养神,但实际上却在飞速大脑风暴,思考明华究竟去了哪里。   陆兰妙心疼他心疼的不行,将车停在便利店门口的停车位上,下去买了饭团和牛奶,拎着走到车上,坐上驾驶室,关上门。   “我买了点吃的,你吃点吧。”陆兰妙把饭团拆开,递给明则仙。   食物的香气在车内缓缓弥漫,明则仙眼睫轻颤,慢慢睁开眼,露出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面写满了疲惫。   “........谢谢。”他慢半拍地转过身来,接过饭团,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   大雨倾盆而下,打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不远处轰隆的雷声响起,紧接着闪电飞出,如同白蛇在乌云里穿行,将明则仙的脸照的惨白。   陆兰妙见他这样,也没有了吃东西的心情,掌心捧着明则仙的脸,凑过去,安抚性地亲了亲:   “别担心了,孩子一定没事的。”   他想了想,又问:“你再想想,孩子还有可能去哪里么?”   “公司和地下室都去过了,甚至连之前的学校都找了,没有人,”明则仙颓然道:   “他朋友又不多,到底还能去哪里?”   话音刚落,又响起一声闷雷,陆兰妙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朝前方看去,转过头的刹那闪电如同巨大的神经末梢一般在阴沉的天幕中展开,瞬间黑夜如同白天一般亮,也将明则仙混沌的思绪照亮了:   “对了.........梁检昭!”   明则仙猛地抬起头来,手指情不自禁地用力,将饭团揉成不规则的形状:   “他有可能是去找梁检昭了!”   “梁检昭.........?他们什么时候混到一起的?”   陆兰妙一愣,还未等到明则仙的解释,明则仙的催促就先砸进他耳朵里,   “我没有梁检昭的电话.......妙妙,你能不能帮我打电话给他?”   明则仙转过头来,看向陆兰妙,眼睛里装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拜托你,妙妙。”   “........好好好,我帮你打。”   陆兰妙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说出口,但看明则仙这幅样子,也知道现在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于是一边安抚焦躁的明则仙,一边拿出手机给梁检昭。   梁检昭放暑假了,电话接的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他平缓的声音:   “喂?”   “检昭,明华在不在你这里啊。”   陆兰妙知道明则仙很急,于是连开头的寒暄的都没有,打开免提让明则仙也听,单刀直入地问:   “他昨天就没有回家,是在你这里吗?”   电流声混着梁检昭的呼吸声,片刻后,明则仙听到梁检昭说:   “在啊。”   他笑:“他现在在我床上睡着呢。”   轰隆——   这回不是雷声,是明则仙听到自己的理智骤然崩塌的声音。   手中的饭团已经被他揉的不成样,完全不能吃了,陆兰妙看着明则仙死死瞪大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尽量保持着平静,装作无意道:   “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我待会儿去找你好么?”   “行啊,你来呗。”梁检昭不知道明则仙就在陆兰妙身边:   “我不在老宅,在学校外面的别墅,待会儿地址发你手机上。”   “........行。”   挂断电话之后,陆兰妙将手机放进槽里,转过头看明则仙,低声道:   “也不一定就发生了什么,明华还未成年,检昭他心里有数的..........”   可明则仙根本不信原著里让明华未婚先孕挺着大肚子上末流民办二本学校的梁检昭会是什么好人,光是梁检昭那句“他在我床上睡着呢”就足够在瞬间点燃他的怒火。   他咬紧唇,一言不发,生怕一松口就会说脏话,陆兰妙见他阴着脸不吭声,也莫名有些害怕他,最后只叹了一口气,按照梁检昭发过来的地址,开车朝梁检昭家奔去。   两个人通过小区的门,直奔梁检昭的别墅区。   雨下得很大,明则仙又没有心情遮雨,即便打着伞,裤腿也全湿了,上半身也被斜雨打湿,站在梁检昭的门口时,简直像是个阴暗潮湿的男鬼,配上阴沉沉的脸,更是能止小儿夜啼。   陆兰妙不敢惹他,赶紧按响了门铃。   在梁检昭来开门之前,明则仙已经想了几百种他面对梁检昭时的表情,但梁检昭真的来看门时,他脸上只有木然。   “.......叔叔?”门被打开一半,露出梁检昭惊讶诧异的脸,   “你怎么和兰妙一起来了?”   明则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衣服都好好地穿在身上,脖子上也没有任何吻痕,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些许,但神情仍旧不太好看:   “明华呢?”   “在楼上谁着呢。”梁检昭弯腰给明则仙和陆兰妙拿来两双拖鞋,明则仙顾不上穿鞋,就往屋里闯:   “明华!”   他扯着嗓子喊:   “明华!”   “.........”楼上安安静静的,没有响动,反而是梁检昭被明则仙弄出的动静吓了一大跳,跟在后面道:   “叔叔放心,明华在我这里,没有危险.........”   明则仙心想明华身边最大的危险就是你。   他淋了雨又吹了风,连日来的面试让他精神紧绷,此刻头重脚轻,强撑着才没有倒下,只沉声道:   “叫他下来。”   他说:“我带他回家。”   梁检昭张了张嘴,正想解释什么,但陆兰妙手疾眼快地用手肘碰了碰他,两个公子哥稍微对视一下就能看出彼此眼底的意思,最终梁检昭思考片刻,还是没有和明则仙正面起冲突,伋着拖鞋上楼去叫明华了。   在等明华下楼的间隙,陆兰妙劝明则仙坐着休息片刻,但明则仙却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雨水从他的指尖往下滴,落在干净的大理石瓷砖上,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倒映出他疲惫却又极其紧绷的神情。   陆兰妙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陪他一起站着。   快十分钟过去后,明华才从楼梯口走了出来。   他似乎是没有睡醒,还穿着睡衣,头发胡乱翘起,眼神迷蒙,呆滞地看着楼下面色铁青的明则仙,好半晌,才动唇吐出一句话:   “..........你怎么来了?”   “下来,和我回家。”明则仙没有和他说自己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只道:   “走。”   “.........我不回去。”明华说:   “我好累,我想再睡会儿。”   “回家睡。”明则仙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将他拉过,强行带着他往下走,强行压着怒火:   “打你的电话为什么不接?为什么要关机?你和梁检昭........刚刚做过了么?”   明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带着往前走,差点因为明则仙的蛮力而摔下楼梯,下意识伸手扶稳扶梯,才甩开明则仙的手,迷惑道:   “爸,我和他能做什么?”   “做\爱。”明则仙转过头来,视线紧紧地落在明华的脸上,试图从他的表情变化里捕捉他的心理变化:   “你们刚刚有做\爱么?”   明华闻言一愣,片刻后像是在大脑里将明则仙话里的信息完全处理过了一遍,脸颊瞬间爆红起来,结结巴巴道:   “做什么........爱,我没有!没有!”   他又是羞耻又是愤怒,最后甚至大喊起来:   “爸爸,你怎么能想这么龌龊这么肮脏的事情!”   “.......”明则仙用力喘了一口气,道:   “没做就好。”   他抓过明华的手,继续想要拉着他往外走:   “和我回家。”   他的手指没有收力,抓着明华时如同铁钳一般,明华吃痛喊起来,梁检昭见状,上前一步,也拉住了明华的手:   “叔叔。”   他对上明则仙的眼睛,慢声道:   “明华说他不想回家。”   “我是他爸,”明则仙阴着脸:   “他当然得跟我回家。”   “可是明华说他不想回。”梁检昭同样拉着明华的手不让他走: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明则仙看过原著,知道梁检昭是个怎样虚伪的人,终于忍无可忍,上手推了梁检昭一把,   “用不着你照顾他。”   他说:“没有你,明华会过得很好。”   梁检昭没防备明则仙会突然动手,踉跄一步向后退去,差点摔下楼梯。   明华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抓住梁检昭,转过身对明则仙道:   “爸爸,你干什么呢!”   “回家,你听不到吗!”明则仙吼出声:   “我都跟你说了一百遍了他不是好人,你到底要固执己见到什么时候?等你被他骗的未婚先孕高考落榜的时候就老实了是不是!?你怎么能蠢成这样?!”   “爸爸,你怎么能这么咒我呢!”明华也生气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和他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昨天配合公司的要求出去拍照了,今天下午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的,又不是心虚所以故意不接你的电话!你为什么要这样?!”   明则仙胸膛起伏片刻,狠狠闭了闭眼睛,片刻后睁开时眼底已经全然只剩疲惫:   “明华,我不同意你和梁检昭在一起,别说恋人,就是做朋友也不许。”   他语气没有态度强硬:   “今天你必须和我回家。”   明华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好半晌,才道:   “对不起,爸爸,我暂时不想回家。”   明则仙的心凉了半截:   “明华,你为了梁检昭,连爸爸也不要了么?”   “.............爸爸,你回去冷静一下,我也冷静一下。”明华说:   “我有权利选择我的朋友和.........喜欢的人,你不要再干涉我了,好不好?”   明则仙:“...........”   原来在明华的心里,保护反倒成了干涉。   是不是人在青春期,十六七岁的时候,总觉得爱情大过天,甚至对于父母的话,也可以当做耳旁风?   明则仙用力抿了抿唇,肩膀缓缓地塌下来,像是被瞬间抽去了精气神一样,微微垂下头,半身隐没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陆兰妙上前一步,抓着明则仙的手,害怕明则仙因为遭受太大的打击而倒下去,随即转过头,对明华道:   “明华,和爸爸回家吧。”   他说:“有什么误会,我们回去好好说开,好不好?”   “........爸爸对梁检昭有偏见,我怎么说他,也不会听的。”明华说:   “哥哥,我可以自己赚钱了。我不想再重新回到那样担惊受怕的日子。”   陆兰妙说:“你爸爸已经找到工作了,你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明华:“这一次的工作能持续多久?爸爸能保证这一次不会失业么?”   听到这话,明则仙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攥紧,片刻后又无力地松开。   他终于清醒地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明华已经开始独立赚钱了,他有了自己的经济能力,慢慢走出那间狭小的地下室和封闭的学校,见识到了外面更广阔的世界,享受到了梁检昭给予的物质生活带给他的快乐。   他不会愿意再回去,还有个更现实的原因是,他觉得明则仙不再具备为他遮风挡雨的能力了。   从对付姜明顺和赵宝生,到梁检昭开始动用人脉和资源帮助他在事业上站稳脚跟开始,他在逐步信任且依赖比明则仙更年轻、更有背景、能够给予他更多物质的年轻人。   孩子终究会有长大的一天,明则仙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见明则仙不说话了,明华缓缓走下一步台阶,将一张银行卡递到明则仙的手中,低声道:   “爸爸,这是我这个月赚的钱。里面有一万,你先拿去还债。”   银行卡被强行夹在指尖,又因为明则仙颤抖的双手而掉落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明则仙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擦去脸上残余的水珠,定定地瞧了明华一眼,随即再也没有对他说一句话,转身朝楼下走去。   他径直往外走,没有再理会明华拿着银行卡追出来的动静,直到身体落在了漫天大雨里,又被头顶的伞所遮蔽,挡去嘈杂的声响。   陆兰妙站在他身后,紧紧拉着他的手,一脸担心地看着明则仙:   “明则仙........”   “我没事。”   明则仙白着脸看向陆兰妙:“对不起,妙妙,让你看笑话了。”   陆兰妙摇了摇头,想要伸出手,抱一抱明则仙,安慰他,但手上还拿着雨伞,于是只能站在原地站定,温声道:   “孩子还在青春期叛逆期,不听话很正常。你和我回家好吗,身上都淋湿了。”   明则仙机械地点了点头,双目失神地往前走了几步,片刻后头重脚轻的感觉再次传来,他双眼发黑,双腿发软,踉跄几步,双膝跪在雨水里,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陆兰妙被他吓了一大跳,最后都顾不上遮雨,赶紧丢开伞,抱住闭着眼睛径直往下倒的明则仙。   他慌张地拦住他,掌心拍打着昏迷过去明则仙的脸,手指无意间拂过明则仙的额头,摸到了一片滚烫。   ............明则仙发烧了。   思及此,陆兰妙心中一沉,不敢耽搁,赶紧把明则仙连拖带拽地扶上车,一脚油门地往医院赶去。   “轰——”   天边又响起一声雷,明景站在公交车站台下,低着头看手机,对话框还停留在明则仙前几天给他发的,说自己要去面试的消息。   他想了想,夹着雨伞,给明则仙发消息,问他面试顺利不顺利。   明则仙没有马上回。   明景也不急,专心等公交车,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公交车,却等来了明则仙的电话。   他一怔,看着微信电话,犹豫几秒,才接起:   “喂。”   “喂,明景吗,我是陆兰妙。”   陆兰妙焦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你爸爸发烧了,现在在医院挂水,你能来看看他吗?”   “.........”明景站在公交站下,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回答。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问完医院地址的,只知道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在前往医院的出租车上了。   窗外下着大雨,车里的空调冷气却开的很足,明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搓了搓手臂,指尖用力攥紧手机,指骨发白。   他想,明则仙怎么会忽然发烧?   陆兰妙又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呢?   疑惑一个又一个地冒了出来,一个猜测在明景的心中成型,他不敢再往下猜,只能寄希望于出租车能开的更快一些。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明景下车时连谢谢都忘了说,撑开伞就往明则仙所在的病房冲去。   他打开病房的门时,陆兰妙正站在明则仙的病床边,低头给因为发烧而分外怕冷的明则仙掖被角。   “..........”明景停下脚步,用力喘了一口气,顾不上弄顺因为奔跑而凌乱飞起的额发,缓步走到明则仙的身边,双腿发软,手掌撑着病床边缘才站稳:   “我爸这是........睡着了?”   “嗯,这几天他在准备面试,一天到晚在外面跑,都没怎么睡好觉,刚打了点滴躺下就睡着了,我这里给他看着。”   陆兰妙偏头说:   “没事,他就是在睡着了也一直喊你们兄弟俩的名字,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要打电话让你知道。”   明景反复呼吸几次,直到缓过来,才把单肩包放在病床边,走到明则仙身边,低下头来看明则仙。   明则仙双唇干燥起皮,惨白的没有血色,明景低下头看他时,还能听到明则仙的喃喃自语。   他忍不住凑进,想要听听明则仙在睡梦中说什么。   明则仙在睡梦中的话语没有任何逻辑性,时断时续,沙哑低沉,明景听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直起身。   陆兰妙看他,道:   “你爸在说什么。”   明景迟疑片刻,才道:   “..........听不清。”   他在病床边坐了下来,道:“谢谢你送我爸来医院,我在这里陪着我爸,你可以先回去了。”   陆兰妙摇了摇头:“我不走。”   他侧头看向明则仙,慢慢道:   “你爸他现在........最需要我陪在他身边,谁走了,我都不能走。”    第50章   听到这话, 明景不自觉挑了挑眉头。   就算他再笨也能猜得出此刻明则仙和陆兰妙的关系不一般,但让他好奇的是,陆兰妙和明则仙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认识并产生关系的。   因为在他看来, 陆兰妙和明则仙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两个人都认识对方都很奇怪,更何况是相爱?   但明则仙还没有醒, 所以明景无法从陆兰妙的反应里判断出陆兰妙和明则仙之间,到底是陆兰妙一个人的单相思,还是两个人私下里其实早就已经暗通款曲。   所以他默不作声,保持了沉默。   明则仙这一觉睡的时间实在有些长,等到他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缓缓睁开眼, 眼前阵阵发黑,理智和思维回笼逐渐回笼前夕,就已经感受到了头痛欲裂的滋味。   他轻嘶一声,下意识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唇,想要动作, 按一按额角缓解疼痛,下一秒, 明景的声音就从他耳边传了过来:   “醒了?”   明景的脸从侧面出现,逐渐在明则仙的面前放大,模糊到清晰, 从明景的瞳仁里,明则仙甚至能看到自己憔悴到胡子拉碴的狼狈模样:   “想喝水吗?”   明则仙反应了一会儿, 才将头疼强行按下去,喉结微动,努力了好一会儿, 才吐出沙哑的字句:   “嗯。”   他轻咳几声,才又道:“你怎么.........来了?”   “陆兰妙打电话让我来的,说你生病住院了。”   明景转过身给明则仙倒水,倒完水后坐到明则仙的身边,将明则仙扶了起来,水杯也在下一秒出现在了明则仙的唇边:   “喝点水,嗓子哑的我以为爷爷附身在你身上了。”   明则仙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很短促地笑了一下。   他也实在渴了,就这明景的手喝了几口水,直到杯中的水见底,过于急促的动作使水液从嘴角不慎落下,最终被明景用面巾纸擦去:   “陆兰妙去给你买粥了,我打电话让他回来。”   “.........先不急。”明则仙轻咳几声,说了一声谢谢,随即在明景的帮助下靠在床头半躺好,和重新坐下的明景对上视线:   “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明景将空杯子放在床边,闻言半边眉毛微微挑起,随即侧过头,看向明则仙:   “你是想说........明华的事情吗?”   在明则仙昏迷的时候,明景就问了几嘴有关明则仙生病之前发生的事情,陆兰妙自然简短地说了,其中就包括面试和明华离家出走的事情。   “你太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明则仙猜也能猜到在他昏睡的时候,明景和陆兰妙已经见过面聊过天了,但他才不到他们具体的聊天内容,于是尝试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来掩饰自己的无力,但最后却失败了,只余满嘴的苦涩:   “他现在和梁检昭在一起........疑似同居了。”   明景不认识梁检昭,将这个名字在自己的心里过了一遍,才道:   “所以他们是谈恋爱了吗?”   他的声音很平淡,似乎并不惊讶,也不着急,惹得明则仙掀起眼皮,多看了他几眼:   “........没有。”   明则仙很疲惫,也很心累:   “我不允许他们早恋。”   “你不准的话,明华不会和他谈恋爱的,我了解他,他胆子小,就算在明面上敢和你起冲突,背地里肯定还是听你的话的。”   明景好似真的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无所谓,随他去吧。”   “.........”   明则仙胸膛震动,肺部刺痛,咳嗽时感觉嗓子像是被刀划开一样,疼的他皱起眉:   “他是你弟弟。”   他说:“他离家出走,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我担心什么?就算真的担心,我又管不住他。”明景说:   “他今年都十六周岁多了,再过一年多就成年了,他有自己的想法,腿又长在他身上,我能管得住他什么。”   明景道:   “当初你赌博的时候,也没见爷爷管得住你。”   明则仙:“..........”   他被明景的话气的面色惨白惨白的,活像是死了很久又被人从墓里强行挖出来的尸体,最后徒劳地闭了闭眼睛,连攥紧手心压制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心想做父母怎么这么难,孩子没有一个省心听话的。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身边的床就微微一重,被单下陷,似乎是有什么人坐在了他的身边,他慢慢睁开眼,见是明景坐在他身边,大腿上放着他常用的单肩包,紧接着,一个白色的盒子就被他从包里拿了出来。   白色盒子上面印着几个银色的大字,上面还覆着一层薄膜,明景盯着它看一会儿,掌心微微拂过,看起来很是珍惜,随即他抬起头,脸上收起了方才的散漫,珍而重之地将其递到了明则仙的身边:   “这个给你。”   明则仙眼睫微颤,疑惑地低下头:   “这是........什么?”   “平板。”明景没有卖关子,道:“我知道你下半年有不少考试,所以想买这个送给你,方便你复习。”   明则仙没有接,只问:   “多少钱?谁给你的钱?”   “包括笔在内才四千多,不贵,是我自己前段时间做家教赚的。”   明景知道明则仙怕自己出去乱找人要钱买平板,所以买平板的钱都是自己挣得,就是怕明则仙不肯收:   “真的是我自己挣得,不骗你。”   明则仙盯着明景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拢起的眉头才微微放松,摇了摇头,道:   “我不用。”   他说:“你还在读大学,这个你留着自己用吧。”   明景不高兴道:“可我出去做家教就是为了给你........”   “你自食其力,我很高兴,”明则仙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随即伸出手,摸了摸明景的头发,道:   “我用手机和书复习一样,你比我更需要,所以........”   “可我就是送给你的啊。”明景看着明则仙,道:   “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莫名其妙牺牲你自己来对我和明华好?”   明则仙猝不及防顿住,瞳仁因为惊愕微微放大:   “.........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每次都要通过退让和牺牲来对我和明华好。”   明景说:“我和明华已经长大了,我们有自己的能力和想法,我们不是小孩子,你没必要把我们都看的这么紧,更没必要没苦硬吃。”   明则仙闻言,双唇紧抿,只看着明景,一言不发。   令人窒息的尴尬和沉默在病房中弥漫开来,好半晌,还是明景先受不住明则仙似乎有些受伤的视线,欲盖弥彰地转过头,把新买的平板塞进明则仙的被子里,动了动唇,随即低声说出了一个在明则仙穿越过来之后,他就从未对明则仙吐露的称呼:   “爸。”   他说:“你放心,我和明华都不小了,心里都有数。不论我们做什么,也不论你做什么,你都是我爸爸,我们终究都是父子。就算有一天,我们真的因为观念或者现实里的矛盾分开了,我们也不会忘记给你养老送终。”   明则仙长长叹出一口气,随即笑了笑,一时间心中情绪翻涌,苦涩混杂着淡淡的释然:   “刚刚伤过爸爸的心就说这话,是给一个巴掌又赏一个甜枣么?”   “不是。”明景也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压力这么大。”   他说:“你是我们的爸爸,但不是我们人生的担保人,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说白了,就算我和明华一时间走了歪路,犯了错误,最终付出了代价,那也是我们自己要负责的事情,不需要你分担,更不需要你进行代偿。”   明景往前坐了坐,拉住了明则仙的手,指腹落在了明则仙手掌的薄茧上,那是长期打工搬货留下的痕迹。   明景凝视着那层薄茧,就像是看到了明则仙的辛苦和付出,心下微酸:   “这近一年来........你已经付出够多了。”   在明则仙在龙成大学便利店打工的日子里,明景经常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去看明则仙,看他大清晨就在搬货、点货、整理货架、收银、打扫卫生、清点货单,看见他中午经常因为来不及吃午饭而早早将就一个饭团,看见他因为遇到无理取闹的客人而不得不弯腰道歉,看见他在提起自己时,会骄傲地和同事说自己有一个在龙成大学心理系读书的大儿子。   明景想,原来我是他的骄傲吗?   明则仙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看着沉默的明景。   明景垂下头来,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又没有说出口。   滚烫的水液不知何时已经掉进了明则仙的掌心,明则仙被烫的心尖一颤,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用力攥紧那滴眼泪。   那滴眼泪里蕴藏着太多的情绪,有心疼,有无奈,也有无力。   明则仙感受着掌心的湿润,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抬起被留置针扎出青紫的手,胡乱地在明景的脸颊上摸了一把,并未完全擦去,只能伸出手,掌心扣着明景的后脑勺,将明景按在了自己的脖颈,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道:   “好景儿。”   他说:“是爸爸对不起你们.........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给你们一个安稳无忧的未来。”   “........”   明景没有马上说话,只是用力在明则仙的衣服上蹭了一把,许久,才哑着声音道:   “我们的未来,我们自己可以负责。”   他说:“爸爸.......我,你,明华,是三个不同的人。我们有各自的人生,我知道你希望我们好,但我们也希望你好。”   明景将额头抵在明则仙的脖颈处,低声道:   “爸爸,假如我和明华有一天都不再听话了,那一定是因为我们有了自己的人生,也希望你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明则仙眼睫微动,片刻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了。   明景在明则仙的怀里赖了一会儿,好半晌才抬起头。   他眼圈红红的,眼睛和神情却很冷漠,似乎连在自己的父亲面前,都不愿意露出脆弱的模样。   他从包里有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明则仙,道:   “我这几个月每周有空的时候都会去做家教,在线上教人做题,在学校勤工俭学,攒了不少钱。给你买了平板之后,还剩下一万多,你拿去还债。”   明景把钱塞进明则仙的怀里,强调道:   “这些真的都是我自己挣的钱。”   明则仙这回没有再怀疑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释然道:   “我们景儿也长大了。”   “我说过的,我会给你养老,就一定会做到。”明景说:   “等我们一家人把债还完,我想.......继续留校读研究生,以后从事心理咨询相关的工作。”   “好,我支持你。”明则仙说:   “我多赚点钱,以后把你送出国读书。”   他说:“等你学业有成,爸爸估计也就轻松些了。”   明景看着明则仙脸上的笑,片刻后道,   “爸爸,那你想做什么呢。”   明则仙被问的一愣,片刻后道:   “我当然想挣多多的钱养家........”   “那挣了很多很多的钱之后呢?”明景追问:   “如果有一天,家里没有了债务,我和明华也不需要你挣钱了,我们可以给你养老,你打算去做什么呢?”   明则仙:“..........”   他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现在已经将自己当做了两个孩子的父亲,燃烧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去为两个孩子铺平未来的道路,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以后要去做什么。   “我..........”明则仙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自己如果还完了债务,以后要去做什么。   他差点都忘了自己也只是一个刚研究生毕业不久,对未来还充满着无数期许和幻想的年轻人了。   “我........”明则仙迷茫地看着明景,想了一会儿,片刻后道:   “可能..........如果有足够的经济托底的话,我会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然后,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吧。”   其实他骨子里也是叛逆的,只不过为了生计而随波逐流,静下心来想想,他只对未来有一个大概的描想,但没有一个确切的规划。   去哪里,去做什么,明则仙还不知道,也没有像明景和明华一样,对自己的未来有足够清晰的认知。   他先认同了自己作为父亲的身份,却没有认同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他毕竟骨子里.......也还只是个二十五岁、尚且迷茫的青年人。   “那爸爸可以好好想一想,以后要做什么。”   明景摸索着明则仙略微粗糙的手,低声喃喃道:   “爸爸,好希望你不要再这么辛苦了。”   明则仙心中微震,再抬头时,明景已经站了起来,背上了背包,道:   “我出去走走。”   他偏过头,没有让明则仙看到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抬脚匆匆往门外走去,在踏出门的那一刻用力关上房门,没有让明则仙的视线追出来。   他的手腕在抖,指尖也是,好半晌,他才平复好自己内心的情绪,拿出了裤兜里一直在震动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   “哥哥,爸爸好些了吗?”明华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带着明显的焦急:   “要不要我去看看他?”   “别来了,免得被你气死。”明景的嘴很毒,即便刚刚哭过也不影响他的发挥:   “我已经劝过他了,他现在状态好多了,你别又来,惹得他不爽,让我前功尽弃。”   “...........”窸窸窣窣的声音混着电流传进明景的耳朵里,等明华再度开口时,语气里带上了些许妥协的意味:   “..........好吧,我不来。”   他说:“哥,我待会儿转两万给你,是我这几个月当模特攒的钱,你想办法给爸爸,让他把咱们家里的钱还完。”   明景“嗯”了一声,道:“这行鱼龙混杂,你注意保护自己,别让爸爸再担心。他一把年纪了,一着急,又容易上火,这一次还好只是发烧,下一次要是被你气出高血压心肌梗塞什么的,我也不管你,你也别再叫我哥了,自己搁外面自由流浪去吧。”   明景故意把话说的很严重,惹得明华也被吓了一大跳,连说再不敢气明则仙了,片刻后又小心翼翼道:   “哥,你这几天都会在医院吧?”   “我在,等他能出院了,我再回学校住。”   明景鞋跟抵在墙边,整个人站的很直,但是肌肉却是放松的,盯着瓷砖面反射出的自己模糊的面容:   “明华,我们........”   他舌尖抵了抵腮帮子,想要说出口的话在喉咙里徘徊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明华还以为是没信号了,明华在电话里喂了几声,明景没有回,只是看着瓷砖面逐渐出现了陆兰妙的脸,才抬起头,看向提着午餐打包盒回来的陆兰妙。   他看着陆兰妙,陆兰妙也看着他,片刻后明景没管明华,直接将电话挂了,笑着看向陆兰妙:   “回来了。”   “嗯。”陆兰妙道:“你爸醒了吗?”   “醒了。”明景看着陆兰妙眼睛一亮,抬脚就想往病房走去,下意识伸出手,拉住了他:   “等等。”   陆兰妙下意识挣开明景的触碰,往后退了半步,这才抬头看向明景:   “.........怎么了?”   明景的手还悬在半空,没有收回来,看着陆兰妙,随即又笑:   “没什么。”   他慢条斯理,任由唇齿碰撞在一起,吐出让陆兰妙脸色大变的字句:   “我只是在想,我现在,究竟应该叫你什么?”   他端详着陆兰妙,低沉好听的嗓音在陆兰妙听来却如同魔鬼的低吟:   “是陆兰妙,还是...........小妈?”   陆兰妙肩膀猛地一颤,咬紧牙关,肌肉颤抖,好半晌,才道:   “你爸爸...........都告诉你了?!”   “我猜的。”明景说:“我一个做儿子的都不可能和我爸形影不离,而你却可以,甚至在我爸发烧晕倒的时候,还是你第一个发现,送他来医院的。如果不是恋人,或者你喜欢他,单单只是朋友,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明景道:“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你和他表白了?还是已经谈上了?有没有拥抱接吻?”   陆兰妙扯了扯嘴角:“我有必要把其中的细节告诉你吗?”   “当然有了,我可是他儿子,他想要另娶,难道我没有资格知道?”   明景走到陆兰妙身边,因为比陆兰妙高一个头,所以俯下身来时身上的阴影落在陆兰妙身上,像是无形的威压,不轻不重地笑了一下:   “如果我不同意你们的事,你猜他会选择我这个儿子,还是.........选择你呢?”   陆兰妙咬牙站在原地不动,不肯让自己露怯,半晌冷笑一声:“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算威胁,只是想知道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以及你对我爸究竟有多上心。”明景盯着陆兰妙年轻漂亮的脸,饶有兴趣:   “陆兰妙,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你究竟看上我爸什么了?以你的条件,找一个比我爸条件更好的,分明是绰绰有余,何必定向扶贫一个中年丧偶还有两个孩子的大叔,任谁看,你们在一起,都像是我爸在吃你的软饭。”   明景这话不好听,却是实话:   “如果你只是想玩玩,我爸他.........玩不起。”   陆兰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胡乱回复:   “我.........没想玩你爸。”   “那就是在谈恋爱咯?”明景说:   “一个十九二十、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和一个马上奔四丧偶带两个孩子、事业也不算有成的中年男人,你们真的觉得合适吗?要是说出去,别人该怎么........”   “合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的!”陆兰妙心慌到手都忍不住发抖,最后甚至没有听完明景过于冷峻以至于在他听来甚至有些刺耳的话,拔高声调,像是猛然被踩到了痛脚所以应激般,厉声道:   “我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不需要你来干涉插手!”    第51章   面对陆兰妙色厉内荏的回答, 明景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   他重新站直,和陆兰妙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陆兰妙因为情绪上头,所以肌肉不自觉地颤抖着, 整个个人都摆出了明显的警惕甚至攻击的姿势, 明景垂眸看他,不愿意再和他起正面的冲突, 只道:   “你和我爸的事情,我虽然并不赞同,但.......我爸毕竟是成年人了,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就算并不喜欢你,但也没有办法将你们拆散。”   明景说完, 又瞟了陆兰妙一眼,想了想,又道:   “而且你们年龄和家世都差太多,究竟能走到什么程度,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陆兰妙张了张嘴, 正想反驳,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明景, 只能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明景,看着明景转过身去, 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深处。   明景出去吃了个饭,又回到医院, 陪着明则仙。   在他和陆兰妙的照顾下,明则仙的病很快就好起来了。   在这期间内他收到了航陆集团的入职通知,所以等病一好, 他就按照要求入职了。   他入职之后,明华也重新办了入学的手续,有梁检昭在,学校里没有人敢在欺负、霸凌他,他的工作也逐渐走上了正轨。   因为明华经常不在学校读书,所以梁检昭给他请了补习老师,专门补习文化课。   好在明华聪明,倒也跟得上,成绩很快就跻至中上游。   因为进入了模特这个行业,长期和摄影、服装等行业的人打交道,所以明华的艺术天赋很快就被开发出来。   按照他对自己的要求,他打算以后进入大学学习服装设计。   而梁检昭的意思是既然进入了模特行业,那就不如持之以恒地做下去,但因为模特大部分都是吃青春饭的,他便让专业的经纪人给明华做好了近五年的工作计划,打算等明华读大学之后,就逐步让明华进入演艺圈拍戏,转型成演员。   但明华的容貌和身材还处在未成年阶段,日后究竟能不能达到进入演艺圈的要求,还未可知,所以梁检昭也并未和明华说清楚自己的计划,只是让专业人士给明华先制定好了五年的工作计划,等明华在星黎的合同一到期,梁检昭就把明华引到他家族产业名下最大的一家娱乐公司,按照他的能力分配资源,逐渐把他推到娱乐圈中。   在梁检昭的努力和斡旋下,明华在做模特的过程中,又接了不少网剧配角的活,有一部还小爆了一把,在明则仙去公司上班的路上,甚至还能偶尔刷到明华的帖子。   明则仙戴上耳机,在公交车上把明华拍的网剧补了一下,发现明华的镜头确实也少得可怜,全剧加起来也就不到一小时,估计也没有拍多久。   他的账户上时不时也会有一笔账务转入进来,不是明华打进来的,就是明景打进来的。   明景的专业成绩太优秀,得到导师的青睐,已经有导师开始带着明景写论文做研究了,明景除了做家教和勤工俭学之外,也会利用自己的专业能力,写几篇文稿投稿到杂志或者报刊上。   刚开始免不了被拒收,但后来明景摸清楚收稿要求之后,便保持着极其强大的输出量,明景昨天和他吃饭的时候,还发现明景已经准备写一篇心理悬疑方面的小说了,虽然是否能够成功未可知,但有这个计划也足够让明则仙欣慰的。   起码明景不再总想着吃软饭了,也终于能和陆兰霁谈一场正常的恋爱了。   靠着三个人的收入和工资,家里的债已经还清了大半,明则仙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觉到了轻松。   经济上的喘息带给了他精神上的愉悦,他进入航陆之后,因为外貌出众和能力不错,所以很快就被委以重用。   他还没有通过一年的试用期,就已经开始独立攥写年终的预算报告和结算报告了,要不是他试用期的身份,主管甚至动过让他代理负责人的念头,最后因为各种原因无奈打消这个想法。   “则仙,你把工资单和报账的材料给总裁送上去。”   主管在工资单上签了字,随即道:   “给徐总看看,让她签字,我们再出账。”   “好的。”   虽然已经入秋了,天气有点凉,但航陆集团的办公室里装着中央空调,并不十分冷,故而明则仙只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袖子挽起一点,露出手腕上的手表,表盘深蓝,折射出耀眼的光泽。   等他走出主管办公室,经过财务部办公室时,因为已经到了快要下班的时候,同事们都开始收拾东西和八卦了,矛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移到了明则仙的身上:   “明哥好帅啊,看起来都不像是马上要四十岁的人。”   “帅能当饭吃?”   “怎么不能?哎,我跟你们说个八卦.......当初财务部找两个人,明哥他当初,是第一轮面试就进了,根本没有来参加二面!”   “什么意思........明哥是内定的关系户?!”   “是啊。我表哥和他一批进面的,海龟硕士,才二十七岁,学历和年龄明明能碾压他,却被刷了。”   “哇.......看不出来,他不是说他家境很普通吗?”   “谁信啊,肯定是上头有人,没看主管都对他毕恭毕敬的一副讨好样子。”   “好了好了,下班了,走了走了!”   “哎,电梯快来了,走吧走吧。”   “叮——”   电梯门从里面打开,明则仙低头看着材料,一边看一边往总裁办公室走。   等走到总裁办公室外,他和总裁助理说明情况之后,总裁助理才拨通了总裁办公室的内线电话,挂完电话,便引着明则仙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进。”   听到一阵熟悉的女声,明则仙迟疑片刻,随即在总裁助理的示意下,缓步走进了办公室:   “徐总,我来送工资单和报账材料。”   徐榕妃从宽大的办公桌后抬起头来,视线落在明则仙身上,微微一顿,随即按了按额角,停下写字的动作:   “拿过来我看看。”   明则仙把报告递给了徐榕妃,徐榕妃往后靠,一边看一边点头:   “报账材料都齐了吗?没有缺少吧?”   明则仙道:   “我检查过了,都齐了。”   “行。你这个不急吧?不急我明天看完再给你签。”徐榕妃说抬手看了一眼手腕:   “快下班了,我晚上还有应酬,十分钟后就要出发。”   “没关系的徐总,这个不急,周五之前工资条签出来,我再拿去银行出账代发。”   明则仙说:“就是马上要国庆了,想在国庆之前把十月的工资发下去,好让同事们都过个好节。”   徐榕妃看了明则仙一眼,随即道:   “你倒是挺会为别人考虑的。”   明则仙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个人说话间,总裁助理已经来敲门,说司机已经等在了地下室。   徐榕妃抬脚往外走,明则仙见状便跟在她身后,替她打开门,按下电梯开关。   总裁助理是女性,而且正在计划备孕中,徐榕妃不好带她去应酬喝酒,看了一眼给她按电梯的明则仙,想了想,便问:   “你会喝酒吗?”   明则仙被问的一愣,片刻后点了点头:   “可以喝。”   徐榕妃道:“能喝多少?”   明则仙笑:   “徐总让我喝多少,我就能喝多少。”   这个回答让徐榕妃又看了他一眼,没几秒钟便和明则仙一起笑了起来,道:   “你这个人倒是有意思。”   等总裁专属的电梯门打开,徐榕妃抬脚迈了进去,随意道:   “那今晚你陪我去应酬。”   老板发话了,明则仙哪有不应的,便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了。   应酬的地点在京杭大酒店,明则仙陪着徐榕妃进去,恰好起了大风,徐榕妃穿的又是齐膝的包臀裙和雪纺纱衬衫,明则仙看她冷,便走到前台,让酒店的工作人员拿一块披肩上来,让徐榕妃披上。   徐榕妃毕竟是能在龙成这座城市扎稳脚跟的职业女性,在商场上厮杀这么多年,该有的社交手段也还是有的,饭桌上觥筹交错,明则仙能听见她和别的老板谈笑的声音,还有话里话外的试探。   明则仙并不多插嘴,只扮演好一个挡酒的角色,以及给各位老板做好服务工作。   他的性格本来就稳重,加上又极其善于考虑别人,所以一场应酬和酒局下来,即便明则仙没怎么开口,但每一次别人把话题抛给他的时候,他都能接的很好,让人觉得和他说话很舒服,加上明则仙确实每个细节都做的很好,所以一场酒局下来,有不少老板都记住了明则仙,甚至还对徐榕妃说新来的这个总裁助理不简单。   徐榕妃没说明则仙是临时被他拉来挡酒的,一开始也没有对明则仙有太大的期待,但明则仙的表现确实不错,她也从一开始对明则仙的打量变成了对旁人夸奖的默许。   等一场酒会散去之后,明则仙把各位老板都送走,随即又返还回来。   徐榕妃披着披肩站在停车场等他。   明则仙见她在等自己,不由得奇怪,快步走过去,道:   “徐总,你还没有走吗?”   “有烟和打火机吗?”徐榕妃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明则仙一顿,随即从裤兜里拿出烟和打火机,道:   “只有这个牌子的。”   明则仙怕徐榕妃抽不惯便宜牌子的烟,但徐榕妃似乎并不在意,接过烟含在唇边,明则仙伸出手挡去秋日的夜风,给徐榕妃点上。   袅袅的白烟在两个人之间升起,摇曳的微光照亮了明则仙沉稳俊秀的眉眼和被风吹乱的额发。   徐榕妃看了明则仙一眼,随即缓缓呼出一口烟,葱白纤细的指尖夹着烟,红色的美甲在黑夜中无端显出些许风情,徐榕妃一边抽烟一边顺手把耳边的波浪长发别在脑后,耳边的蝴蝶钻石耳环随之摇曳,折射出耀目的光泽。   明则仙陪她抽完了一根,在徐榕妃伸手想要第二根的时候,明则仙笑了笑,将打火机收了起来,道:“没了。”   徐榕妃道:   “我刚刚看见烟盒里还有几根。”   “吸烟有害健康,适度就好。”明则仙道:“夜已深了,徐总要回家吗?”   徐榕妃道:“你急着回?”   明则仙想了想,今晚陆兰妙有晚课,估计在学校休息不回来,明景和明华也都不在,他就自己一个人,于是道:   “不急。”   徐榕妃于是不说话了,将抽剩的烟头递给明则仙,明则仙用纸巾包好丢到垃圾桶里。   徐榕妃老神在在地看着明则仙的背影,等明则仙返还回来,她才脱下披肩,准备坐进车里。   明则仙将披肩还给酒店的工作人员,准备替徐榕妃关上车门,徐榕妃坐在车内,忽然开了口:   “你家住在哪里?”   明则仙很早就搬出了陆兰妙的家,租了一间离公司比较近的公寓,于是报了个地址,徐榕妃便道:   “你也上车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明则仙摇头推辞,但徐榕妃似乎很不耐烦,明则仙只好坐上车。   车窗被升上去,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纯音乐在空气中流淌的声音。   徐榕妃靠在车座椅上,看着窗户倒映出的明则仙的侧脸,好半晌,才冷不丁开了口,道:   “你在财务部呆了这么久,有没有理清财务收支方面的现状和问题?”   明则仙迟疑了片刻,道:   “集团的财务收入报表显示集团这几年将重心都转移到了产品研发这一块,关于产品宣传方面的支出明显减少了,这与这几年集团对接的代言人频频........失约有关,集团旗下的森宇品牌的业绩增长率已经低于去年,毛利率和净利率都掉了三个百分点,我认为..........”   明则仙一边说着,徐榕妃已经靠在真皮沙发上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假寐。   明则仙一口气说完,说完之后徐榕妃才睁开眼,道:   “你不简单,我当初以为你.........”   她对上明则仙疑惑的视线,最后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改成:   “要不要考虑来做我的助理?”   明则仙愣了愣,随即道:“我想以我的能力,还不能胜任总裁助理这个岗位。”   “很多时候,有些岗位不是等你的能力到那了才能胜任,而是等你胜任的时候,你才能做好那个岗位需要你做的事情。”   徐榕妃道:   “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到我的办公室来。”   明则仙谢过:“谢谢徐总。”   他很老实,长的也很板正,徐榕妃又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指尖轻点着膝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陪徐榕妃应酬过后,明则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多了很多的工作。   就算他从早干到晚,都不能做完,熬夜加班是常事,要不是他抗压能力够强,几乎能在瞬间就被压垮。   早上他最早来到办公室,晚上又要十一点左右才能走,大量的报告和报账材料要从他这里经手攥写,明则仙都快忙疯了,每天除了喝水上厕所就是坐在位置上敲键盘,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还有不少人抱着戏谑的想法看着他加班。   在工作里,做多错多,明则仙也不例外,经手的工作越多,做错的几率越大,明则仙偶尔也会失误,被骂的狗血淋头,但他每一次都能从错误中吸取经验教训,从而拿出一份更加完美的工作成绩。   在主管出差到国外的半个月里,财务部由他代理,大事小情由他一手把关,从没有出过一件大错,财务部运行的井井有条。   在入冬的时候,主管终于从国外出差回来了,同时也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我听说人事部那边打算给你提前转正了。”   主管看着明则仙,笑道:   “你是这一批里最早转正的实习生,总裁和我说过好几次,她..........很赏识你。”   “真的吗?”明则仙惊讶道:   “我真的可以提前转正吗?”   “像牛马一样干了几个月,从早到晚,没有休假过一天吧。”主管没接这茬,只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明则仙的肩膀,道:   “我听他们说你周末也会来办公室加班。”   “嗯。”明则仙应了:“工作太多了,不加班不行啊。”   “领导这是想锻炼你.........没事,回头给你算加班工资。”主管笑:   “走,我请你出去喝一杯,提前庆祝庆祝。”   领导发话了,明则仙便笑着答应:   “好啊。”   两人约在一家傣味餐厅吃完饭。   主管叫江成州,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但并不油腻,对下属也不错,和气地让明则仙先点了几个菜,又上了酒:   “这家餐厅的酒度数都不高,不会喝醉的,我们点到为止好吧。”   明则仙应了。   没多久,服务员便上了菜,还配了两杯酒,和白桃乌龙茶。   “吃吧。”江成州示意明则仙动筷。   他比明则仙大不了多少,两个人很快就聊了起来,他酒品不怎么样,很快就上了头,没有多想,就对明则仙吐露了心里话:   “则仙,其实你刚来的时候,我很不喜欢你。”   明则仙没料到江成州喝醉后会对自己说这个,夹菜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江成州时眼底稍有错愕,心里快速将自己刚来时的情况复盘了一遍,也不知道哪里惹江成州不高兴了:   “..........为什么?”   “我当初本来想选中了一个硕士海龟,那人年轻,学历好,履历又漂亮,我和人事建议选他,但却被人事部否了,把你强行塞了进来。”   江成州显然酒量不怎么好,不然也不会随便喝几杯度数低的酒就上头,有什么说什么:   “我就去找人事部部长拍桌子,人事部部长也跟我拍桌子,说你是上面亲自定的人选,他也没有办法。我说,那既然上面已经有了内定的人,为什么又要安排我去当面试官,把人叫来二面三面,这把人耍着玩呢?人事部说因为还要招个应届生,所以得一起走个过场。我们俩因为你的事情吵了一下午,整个楼层都能听到我们吵架的声音。”   “.........”   明则仙没再吃,只是将菜放进碗里,心中有一个想法慢慢成型,让他的心在瞬间跌到了谷底,以至于接下来江成州的话都没让他的心情好起来:   “后来你进来,我发现你简直比那些刚毕业出来的本科生和研究生都要好用,人又踏实又能干又聪明,工作有方法还能吃苦,在这么多实习生里,就你抗压能力和工作能力最强........最关键是,你还长得帅啊,脾气又好,我们财务部这么多年来,被工作折磨的大部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尤其是年底,怨气比鬼还重,你进来后连续加班几个月,休息的时间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可每天早上上班你的状态还和我到集团第一天来上班似的........这么忙的程度下,你还能把CPA和中会在今年都一次性考过了,老实说,我是真的佩服你。”   明则仙勉强笑:   “谢谢主管..........”   “人聪明又长得帅,难怪总裁爱让你陪她应酬,带出去也有面子。”江成州暧昧一笑:   “你好好干,说不定以后真的能去总裁办公室,到时候成了总裁的心腹,我还得巴结巴结你。”   明则仙握紧筷子,假装没怎么听懂江成州的言外之意:   “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还得多谢主管的提携。”   江成州哈哈大笑起来,隔着桌子拍了拍明则仙的肩膀,片刻后又扯开话题,拉着明则仙陪他喝酒。   可明则仙无论如何也没有了喝酒庆祝的心情,满脑子都是江成州说的人事部否了一个比他学历更高更年轻的海龟硕士,把他强行走后门塞进财务部的事情。   究竟是谁用这么大的能力去操作和内定,在明则仙认识的人里,他几乎不需要怎么去猜,就能锁定陆兰妙的名字。   他其实在刚看到徐榕妃的时候,就已经猜测到了面试的事情和陆兰妙有关,但他参加过面试,一直以为这份工作是靠自己得来的,却没想到原来一面过后还有二面三面,而他根本没有参加二面三面,之前的一面,原来也就是走个过场。   一想到那个被他挤掉岗位的硕士海龟,明则仙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他是一个了解这个社会的阴暗面,但仍旧希望靠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换取生存的资本的人,身上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天真朝气和固执,因此从来没有想过要动用什么手段来为自己谋取利益。   但是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陆兰妙却替他想了。   明则仙从小接受的是中式特有的苦难教育,奉行吃亏是福,多劳多得;但陆兰妙和他不一样,他生下来就什么就有,家族交给他的,是最大化地利用各方面的资源为自己换取利益、甚至不惜损害别人利益的精英式教育,从这两种教育教育模式和生长环境成长起来的人,对自己的期望是不同的。   明景说的对,他们其实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应酬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明则仙浑浑噩噩地坐上出租车,回到家后,没有开灯,直接将自己摔进了沙发里。   没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一片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散发出来的微光。   明则仙忍着头疼和恶心,挣扎着从沙发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见来电人提示上是“陆兰妙”三个字,指尖微顿。   片刻后,他并没有接起电话,而是直接按灭了手机,将手机丢到一边,低下头去,放任自己的全身逐步隐入了无尽的黑暗与静谧之中。    第52章   也许是因为晚上喝了点酒, 所以明则仙最后还是没能抵抗住困意,在电话铃反复的催促声中,渐渐沉睡过去。   睡梦里光怪陆离, 面前一会儿是年轻时候、刚穿着硕士袍的自己, 一会儿是胡子拉喳、被生活折磨到苦不堪言只能躲在员工休息室抽烟的自己。   二者的脸在大脑里反复地放大又缩小,让明则仙下意识往后退去, 面前天旋地转,场景忽而又转换,不远处风沙扬起,但尘埃落定,原地出现了陆兰妙的脸。   明则仙见状,即便心中预感是梦, 但仍旧忍不住踏实起来,想要上前去拉住陆兰妙,可下一秒,陆兰妙的脸就忽然变的空白,五官和表情像是骤然消失了一般, 如同平坦未曾作画的幕布。   明则仙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要甩开陆兰妙的手, 可还未做出这个动作,伸在半空中的手就被一只纤细修长、涂着红色美甲的手指死死抓住,明则仙下意识抬起头, 原地哪还有什么陆兰妙,只有徐榕妃站在自己面前, 鲜红的口中正含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对自己笑,还对自己勾了勾手,美甲上的钻石折射出耀目的光泽, 毫不掩饰地刺进了明则仙的眼睛里。   明则仙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地掰开徐榕妃的手指,在挣脱徐榕妃的桎梏之后,转身向身后跑去。   可他还未跑出这荒无人烟的沙漠,脚下的场景又忽然变换,他只觉重心一失,耳边的声音骤然离他远去,只有朦胧的水声从他耳边响起,无边的黑暗登时席卷了明则仙的全身,在视线模糊的瞬间,明则仙只能听见自己因为恐惧而骤然清晰的鼓噪心跳。   砰——   砰——   砰——   面前漆黑一片。   明则仙仰躺在冰凉的瓷砖地面上,心脏因为过度的惊恐和不断跳动,试图撞出胸腔,明则仙的视线捂着胸口,视线缓缓下移,终于从紧闭的窗帘缝隙捕捉出一丝光亮。   这光亮柔和、静谧,终于让做了一晚上噩梦的明则仙感受到迟来的心安。   等血液逐渐平息,等身体和四肢不再如同被大石压住一般僵硬,明则仙才动了动手指,从地面上坐起来。   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的,直接从沙发上翻到了地面上。   明则仙揉了揉额头,感觉身上像是被打了一顿一样酸疼,心想昨天从沙发上掉下来那一下确实给自己撞的不轻,可就这样他也没有醒,可见他睡的有多死。   .......和猪似的。   明则仙艰难地爬起来,摸到掉到犄角旮旯里的手机,按了按,发现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只能又找出数据线,给手机充上电。   拉开窗帘,发现窗外尚且只露了鱼肚白,应该还不算很迟,不会迟到。   在手机充电的时候,明则仙就先去浴室洗澡洗头,刷牙洗脸,把昨天晚上的酒气洗去。   等他洗漱完,把自己收拾齐整的时候,他才走到客厅里,给已经关机的手机开机。   等开机动画播完,明则仙给手机解锁,延迟的消息才争先恐后弹了出来。   明则仙一一往下翻,删掉无用的消息,在指尖滑到未接来电的时候,这才发现陆兰妙给他打了十六个未接电话。   ........十六个未接电话?   明则仙惊了一下,手指一抖,竟然不慎给陆兰妙打去了电话。   等手机弹出正在拨号的页面的时候,明则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早上六点多,陆兰妙估计还没有醒,赶紧想要挂断电话,但指尖还未碰到屏幕,电话就被接起了:   “..........喂?”   电话里陆兰妙的声音沙沙哑哑的,不复往日的清亮,明则仙和他在一起好歹也几个月了,一听就知道陆兰妙情绪不对劲儿,犹豫几秒,还是选择解释:   “妙妙,我昨天出去和同事喝酒了,回来就睡着了,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对不起...........”   “.............”   并没有马上得到回答。   不知道对面接电话的人,此刻究竟是生气暴怒,还是伤心失望。   漫长的沉默和陆兰妙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好似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明则仙的心紧紧攥紧,他的心慢慢提起,明则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马上选择哄还是继续选择解释,抿了抿唇,仓促间只顾得上喊陆兰妙的名字:   “妙妙........”   “你现在在哪?”   最后,陆兰妙似乎还是没舍得把他晾在一边,耳边吸气声若隐若现,像是哭久了呼吸不通:   “我现在来找你。”   “我.........在家呢。”   明则仙本来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他中午可以抽时间去陆兰妙的学校陪他吃饭,但又怕这么说了会更刺激到陆兰妙,让陆兰妙发大疯:   “我七点半要出门上班哦妙妙。”   他提醒。   “我知道。”   陆兰妙那边传来下床拿钥匙的声音,可能也是一晚没怎么睡,声音和逐渐回归的理智一样清晰起来,   “现在不是早高峰,我开车过来很快。”   明则仙想了想,随即道:“好,你现在过来刚好赶得上早饭。”   这一回他没有等到陆兰妙的回答。   陆兰妙直接把电话挂了。   看着逐渐黑下来的屏幕,明则仙眼睛缓慢眨了眨,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大早的也没有什么胃口,明则仙烤了吐司,将蛋饼和西红柿生菜还有沙拉酱夹进去,陆兰妙的那份没有加西红柿,而是夹了双份的蛋饼。   将牛奶加热过后,明则仙将早饭端上桌,没等一会儿,门铃就响了起来。   明则仙知道是陆兰妙,便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门边,低下头深呼吸了几下,才将手放在门把上,拉开了门。   初秋的冷风呼呼灌进来,明则仙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抬起头,面前陆兰妙的脸比昨天晚上的天还黑。   他身上只穿了单薄的卫衣和牛仔裤,纤瘦的身形在过于宽大的卫衣下显得愈发清瘦,明则仙顾不得接下来的质问可能会让他遭遇“灭顶之灾”,将他拉进来,顺手关上门,用比陆兰妙打了一个号的双手捂住了陆兰妙冰冷的手指:   “怎么不多穿点再过来?”   陆兰妙的胸膛起伏,像是在强行忍耐什么,表情发白:   “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   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做了约定,要是陆兰妙晚上有课或者学校有事不能和明则仙住在一起,晚上一定要给对方打一个电话,对方就算在应酬也要抽出五分钟聊一聊最近在干什么,以免因为生活节奏的不同导致渐行渐远。   刚开始明则仙也是这样践行的,可是后面工作越来越多,应酬也越来越多,他还要准备考试,有时候明则仙加起班或者读起书来,就直接把这个约定和承诺忘在了脑后,有时惹得陆兰妙很不爽。   陆兰妙不是那种很不讲道理的人,相反他很体贴明则仙,明则仙经常接不到他的电话,他也很少发火,但昨天他给明则仙打了十六个电话,明则仙一个也没有接,加上之前明则仙毁诺太多次,昨晚的事情就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陆兰妙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   “就算你昨天晚上要应酬,那就连抽两分钟告诉我的时间都没有吗!你知道你这个月究竟应酬了多少次吗!你知道我每次打电话给你,你都不接的时候,我都有多伤心吗!我担心你会..........!”   他话音刚落,就忽然顿住,眼睛里的眼泪流下来,被他感知到,只能慌乱地伸出手背擦去,视线转移到窗外,好半晌,才道:   “明则仙,你从我家搬出去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他道:“你说就算以后我们生活节奏不同,不能常常见面,我们的感情也会和之前一样好.........可自从你去航陆上班之后,我发现一切都变了。”   他说着说着,不争气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现在我看见你的机会越来越少,每次打电话给你,你不是说你在应酬就是在加班,要么就是在读书,我都不敢来打扰你..........可是我们在谈恋爱啊,你知道我见不到你有多难过吗.......”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伤心,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明则仙见状,不免有些心疼,上前一步,伸出双臂,轻轻抱住陆兰妙,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头吻了吻陆兰妙的眉心,温言哄道:   “最近我确实.......太忙了,忽略了你。”   他说:“我发誓,忙完这阵.........”   “你总说忙完这阵,可忙完这阵还有下阵,你都加班三个月了吧,三个月来你休息过一天吗,有时候晚饭还没吃完,你就要赶回集团加班,留我一个人。”   陆兰妙大哭起来:   “你这个男朋友有和没有究竟有什么区别!早知道当初我就.......”   “就什么?”明则仙看他的脸,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凑近吻去陆兰妙的脸,轻声道:   “早知道当初就不帮我走后门,把我塞进航陆了,是不是?”   陆兰妙的瞳仁瞬间震动,几乎在半秒之内他就反应过来明则仙在说什么,哭声微滞,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明则仙。   明则仙也看着他。   他的声音很轻,很缥缈,在秋日好似一阵风一道烟一般,很快就消弭于无形,要不是陆兰妙和他站的太近,他可能都听不清明则仙在说什么。   但陆兰妙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在错愕的同时,也不免慌乱起来:   “你.........你怎么知道?!”   他明明让人管住嘴保密,不要在明则仙面前提起的.........   “我主管喝醉后告诉我的。”明则仙看着陆兰妙,捧起他的脸,低声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妙妙?”   他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几乎要听不清:   “我.......不喜欢的。”   “.......”陆兰妙深呼吸几下,片刻后猛地推开一步,和明则仙拉开距离,是一种警惕和保护自己的姿态:   “你什么意思,明则仙?不喜欢?你说清楚究竟不喜欢什么?!”   他声音在抖,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不喜欢我帮你走后门这件事,还是不喜欢我?!”   “..........”   明则仙没有开口回答。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偏偏陆兰妙现在一晚上没有睡好,连月来被工作繁忙的明则仙忽略让他此刻的神经非常紧绷,所以对明则仙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敏感,明则仙的话简直是在他的雷区上疯狂蹦迪,陆兰妙盯着始终沉默的明则仙,最后怒极反笑:   “是,我是帮你走后门了,那我有做错吗?你凭什么不喜欢?!要不是我,你现在年纪这么大,还是本科,空窗期这么长,怎么可能进得了航陆?!”   明则仙浑身一抖,指尖刺入掌心,凭借疼痛让自己勉强保持直立和清醒:   “我可以找别的工作.......”   “哈,找别的工作?!”陆兰妙冷笑着抓了抓头发,往外走了一步,显然是在暴躁的边缘,不得不通过这些动作来克制情绪,转移注意力:   “要是没有在航陆,要不是航陆给你开这么高的工资,你怎么可能在这几个月就还了大半的赌债?你以为以你的学历和年龄,找高薪的工作和喝水一样简单吗?”   明则仙抿了抿唇,这短短的几句话已然如同刀割一般刺痛了他的心,偏偏他还无法反驳:   “是,我是年纪很大,但我也有尊严,我不想通过靠挤掉别人的位置上位,我想靠自己的本事和能力.........”   “别傻了,明则仙,你都快四十岁了,怎么还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天真。”陆兰妙说:   “你现在出去找工作,有几个公司能像航陆一样,在实习期给你开税前五位数的工资的?离开航陆,你出去是继续干便利店的兼职,还是继续卖春联洗盘子洗碗当保安?要不是我帮你进航陆,别说还债,你连你大儿子出国的机票钱都攒不够!”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明则仙的脑中猛然炸响,他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也黑一阵白一阵,面前好似天旋地转一般,令他觉得眩晕。   陆兰妙的话是事实,也是最残酷的真相。   明则仙在旁人眼底已经是马上要四十岁的中年人,可骨子里还是那个刚刚毕业的学生,还有自己的一腔天真和固执,只不过在陆兰妙这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面前,显得他对未来的天真和热忱如此可笑。   他认为自己是靠实力进入航陆的,却没想到是靠裙带关系;他以为他能靠自己的本事赚取生存的资本,可没想到这些资本都是建立在他和陆兰妙的关系上。   他只觉无力。   天真单纯和清高在这个成年人的社会里并不适用,与他谈恋爱是陆兰妙人生里唯一的意外,如果没有明则仙,他会选择与他一样,拥有优秀家世和学历的人结婚。   陆兰妙一直以自己的方式保护明则仙的清高和自尊,可明则仙不是傻子,总能知道,两个人的差异至此真正的展现出来,那是明则仙无法逾越的鸿沟和界限。   仙女不会因为下凡,就不再是仙女了。   生活不是神话也不是童话,生活就是现实,赤裸裸的现实,清高和能力不是成年人社会通往成功大门和光明前途的通用规则,只有关系和潜规则才是永恒的硬通货。   看着明则仙苍白的几乎没有一点血色的脸,陆兰妙在发泄过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盛怒之中,终于口不择言说了些什么。   他心骤然慌起来,抿了抿唇,片刻后缓步上前,拉住了明则仙的手,低声道:   “明则仙..........”   他一点一点攥紧了明则仙的手指,慢慢低下语气,声音轻的只能听见颤抖: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别怪我.........”   他的肩膀也开始抖了起来,   “你这几个月一直忽略我,昨天打了这么多电话你又不接,我就是太生气了,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真的没有...........”   听着面前人红着眼睛解释的模样,明则仙只觉心里不是滋味。   这是航陆集团未来的接班人,陆家的小少爷,此刻竟然为了他的自尊,在他面前低三下气。   或许陆兰妙也没有什么错,错的是他自己无来由的倔强和无用的清高。   明则仙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白着脸摇了摇头:   “我不怪你,妙妙.......真的不怪你。”   他轻声道:   “你的话一点都没错.........是我因为迁怒你忽略了你的电话,是我........太天真了一点。”   无法遮掩的穷酸和超乎寻常的自尊胶着间由此产生的失衡,这些都不是陆兰妙需要面对的问题,是他自己需要独立解决的人生课题。   他.........没有迁怒陆兰妙的理由。    第53章   明则仙只觉疲惫。   两个人走到这一步, 明则仙甚至开始思考和陆兰妙在一起究竟是对还是错。   或许两个人都没有错,陆兰妙只想帮助明则仙完成他的梦想,而明则仙只是通过将矛盾转嫁到陆兰妙的身上来掩饰自己早已在就业市场上早已不存在多少竞争力的事实。   理智告诉明则仙不应该迁怒陆兰妙, 可当真的遇到这种情况时, 愤怒总比理智先来,怒火熄灭之后, 只余苦涩的灰烬和黯然。   见明则仙不再开口说话,陆兰妙心中的紧张更甚。   他不再考虑明则仙的感受,或许他一开始也没有考虑,在这段感情里,与其说两个人是在谈恋爱,不如说陆兰妙才是这段感情的上位者。   他在经济实力、年龄和身份上都要优于明则仙, 所以他能够完全主导这段感情,包括一开始的表白,和后续两个人的感情进展,都是通过陆兰妙的主动来推进,明则仙永远是被动的, 接受的,模棱两可的。   这段感情本来就不平等, 只是用心动和爱掩盖了这个残酷的事实而已。   明则仙如今已然看得明白,可陆兰妙依旧看不懂,或许也是假装不懂:   “明则仙, 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   陆兰妙揽着明则仙的腰,逃避般将脸埋入明则仙的胸膛里, 不敢抬头看明则仙的眼神,只低着头,小声道:   “你说过, 你年纪比我大,你要让着我的。”   “..........”明则仙苦笑,片刻后只能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陆兰妙的后背,轻声道:   “好,我年纪比妙妙大,我让着妙妙。”   听见明则仙的语气并无怒意,反而过于温和,陆兰妙颤抖的肩膀终于缓慢平静下来。   他先是蹭了蹭明则仙,察觉到明则仙并没有推开他,他才仰起头,看着明则仙,片刻后踮起脚尖,亲了亲明则仙的唇。   明则仙想要推开他,却被陆兰妙揪着领子拉了回来,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倒在沙发上,片刻后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扯对方的衣服,扣子掉落在地,发出脆响,干净整洁的瓷砖地面倒映出两人交叠起伏交叠的身形还有陆兰妙带着泪痕的脸。   ………………   片刻后,这场并不愉快的xing事宣告了结束。   陆兰妙昨天晚上因为担心明则仙,一晚上没睡好,眼角红红的,很快就累的睡着了,但手里还紧紧攥着明则仙的衣角,不肯松开。   明则仙坐在他身边,一点一点地掰开他的手,随即光着上半身蹲在沙发边看着陆兰妙并不安稳的睡颜,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抚平陆兰妙眉宇间微微隆起的皱褶,然后才凑过去,吻了吻陆兰妙的脸颊。   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眷恋着什么。   几秒钟后,明则仙才缓缓退开,用衣服盖住陆兰妙的身体,打开空调,调好合适的温度后,才起身进房间随便冲了个澡,换了一件衬衫,才出了门。   通勤的一路上明则仙都心不在焉的,还差点错过了地铁。   好不容易找出工牌,打上卡,已经快要九点钟。   明则仙去茶水室接了咖啡,从抽屉里拿出几包小饼干和面包,就往自己的工位走。   “明会计,我来报账。”刚坐到工位上,门外就有人敲门,明则仙抬头看,见是别的部门的实习生。   明则仙让他进来,翻了翻他的材料,随即道:   “证明人没签字,出差的车票要记得打印出来附在后面,还有文件。”   他掀起眼皮:“你第一次来报账吗?”   实习生不太好意思道:“嗯嗯。”   “重新回去弄,再交过来吧。”明则仙把材料交给他,等实习生走之后,才打开电脑,开始准备做年终的决算表和决算报告。   办公室内只有鼠标点击的声音,很安静,等到十点多的时候,不少人出去倒咖啡,三三两两地聚在茶水间里聊天。   往日里,明则仙是不会去听他们在说什么的,但今天他心情不是很好,故而神思涣散,将同事们聊天的话题都收入了耳中。   “我儿子今年毕业,刚刚国考完,也不知道能不能上岸。”   “哎,这几年工作不好找,一大片大学生找不到工作,考公考编又特别热门,我邻居的儿子考了两三年了都没考上,让他做编外又不乐意,天天家里蹲啃老。”   “是啊,很多岗位都是几百比几,一抓一大把,唉,现在的年轻人都挺难的。”   “谁说不是呢,我之前还动过辞职跑路的念头,现在可不敢了,谁知道出去还能不能找到工作,我都三十四岁了,明年都考不了公务员了。”   “可别吧,最起码也要熬到年底再走,还能再拿年终奖,航陆年终挺多的,去年玲姐拿了十多万呢。”   “哇,这你都知道。”   似乎是涉及到钱的问题,比较机密,很快说话声又小了下去。   明则仙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没多久,又有别的部门来要数据,明则仙找完数据后,情不自禁地打开了word,犹豫许久之后,又在上面打下了“辞职报告”四个字。   可要继续往下写的时候,明则仙又不知道要写什么了,删删打打许久,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写。   手机震动片刻,明则仙拿起手机一看,见是工资到账了。   他发现自己这个月拿的是转正后的工资,很可观,按照这个速度,他要是再省吃俭用一些,估计今年就能把债还完,还能剩一点。   明则仙盯着只有“辞职报告”四个字的空白文档发呆,思绪放空,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江成州走到了他身边,见他在发愣,便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   “在想什么呢?”   明则仙没有料到他会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吓了一大跳,手一抖,鼠标直接点到“×”,把辞职报告的页面关掉了。   但江成州没又没有年纪大到老眼昏花的程度,眼尖地看清了“辞职报告”四个大字,有些奇怪地看了明则仙一眼,嘴唇动了动。   他本想说些什么,但碍于现在办公室还有人,他只能道:   “徐总让你上去一趟。”   明则仙仰头看向江成州:   “有什么事吗?是我昨天交过去的表数字不对?”   “不是,别紧张,是好事。”江成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去吧,以后高升了,别忘了我。”   话音刚落,有不少人都从电脑面前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明则仙,眼神里有好奇也有打量,还有促狭的暧昧。   明则仙:“...........”   他犹豫几秒钟,还是站了起来,顺手将表格都保存好,才跟着江成州往外走。   坐着员工电梯到了总裁专属的楼层,明则仙有些忐忑地走出了电梯门。   江成州走到徐榕妃的办公室门外就不再进去了,只礼貌性地敲了敲门,等总裁助理陈斐如来开门,他才转头对明则仙笑道:   “进去吧。”   明则仙点了点头。   他似乎是预料到了徐榕妃找他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但也算不上好事,所以一路上都没有什么表情,直到看到徐榕妃,才礼貌性地点头:   “徐总,你找我。”   “嗯。”徐榕妃似乎真的很忙,头也不抬:“你先随便坐吧。”   明则仙听话地在沙发上坐下。   总裁办公室的中央空调发出清浅的呼呼声,在安静偌大的办公室内显得如此明显,明则仙听着空调的声音,忍不住又出了神,连徐榕妃什么时候忙完,从椅子上走到他面前坐下都没有察觉。   “喝茶还是喝咖啡。”徐榕妃双腿交叠,拨了拨耳边的头发,对明则仙笑道。   “........都行。”明则仙垂下视线,盯着自己的鞋尖看,并不看徐榕妃被黑色丝袜包裹起的白皙纤细的小腿:   “徐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徐榕妃笑了笑,道:“你那么聪明,一定能猜到吧。”   明则仙道:“还请徐总提示。”   “嗯........你来公司已经半年了吧,表现不错,很多东西上手都很快,江成州也挺欣赏你的。”   徐榕妃说:“斐如前几天检查出来已经怀孕了,但是因为身体不太好,需要经常请假去医院检查,也不能陪我应酬加班,所以我需要有人帮忙接手她手上的工作。”   她看着明则仙,打量着明则仙此刻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的脸,身体微微前倾,拿起了桌上的茶:   “你觉得呢。”   明则仙:“........”   他没有马上说话,抿了抿唇,片刻后才道:   “为什么是我?”   他说:“徐总,我年纪也不小了,比我年轻或者更有经验的人选也很多.........”   “比你年轻的没你帅,比你有经验的没你年轻。”   徐榕妃评价:“论综合素质,你是所有人选里性价比最高的那位。”   一个活生生的人像商品一样,被评价为有性价比,明则仙心中微微刺痛,也不知道是自己太过于敏感还是过于清高,可偏偏明则仙又不能反驳,只能苦笑道:   “多谢徐总赏识。”   他慢慢道:“我回去考虑考虑,可以吗?”   听见明则仙说要考虑,徐榕妃有些惊讶地停下了喝茶的动作。   她抬头看了并没有马上答应的明则仙一眼,想了想,片刻后道:   “对了,你知道总裁助理一年的薪资是多少吗?”   明则仙老实摇头:“不知道。”   “我可以给你开到税后40w一年,这其中不包括年底的奖金。”   徐榕妃说:“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明则仙微微一惊,看向徐榕妃,张了张嘴,好半晌,才从这个惊人的数字里回过神来:   “徐总,为什么?”   他说:“我只是一个本科生........”   “你能力强,脑子聪明,形象又好,值得这么高的工资,学历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整体素质,我为之前看轻你道歉。”   徐榕妃说:“而且..........”   她顿了顿,看向明则仙,这一回,眼睛里没有了高高在上的打量,反而漾开了一整片的柔软和感伤:   “而且你知道的,我离过婚,有一个孩子。”   这是工作之外的属于徐榕妃的私事,明则仙不知道徐榕妃为什么要忽然和自己说着,只能胡乱点头应下:   “..........我知道。”   “等我和我爸退休之后,整个航陆都要交给他。可他太年轻了,我担心他无法扛起这个重担,所以想..........所以想提前培养一个合适的人陪在他身边,好让他以后能够更快地接手集团的事务。”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明则仙点了点头,认同了徐榕妃的做法:   “原来如此。”   “那些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只有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信任你,想让你以后都陪在兰妙的身边,生活上照顾他的起居,工作上为他出谋划策,甚至........以后要是他结婚,我想你也能出现在婚礼现场,亲眼见证他的幸福。”   徐榕妃微微侧过身,朝明则仙的身边靠了靠,道:   “你愿意吗?”   明则仙:“...........”   他抿了抿唇,怀疑徐榕妃话里有另外的意思,但又怀疑是自己多心了,好半晌只能叹气笑道:   “让我考虑一下好吗,徐总。”   他慢慢道:   “我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与机会相对的是压力和责任,我明白你这番话背后的意思,我很感激你的信任,但也要有个心理准备,才能走上那个岗位........这样,才能不辜负你和江总管对我的栽培。”   他说话的时候,徐榕妃就静静地看着他,全程没有打断他,等到明则仙一口气说完话,徐榕妃沉默几秒钟,片刻后才在明则仙紧张的心情里,缓慢地勾起唇角,笑道:   “.........好。”   她说:“你回去考虑考虑吧。”   “........多谢徐总。”明则仙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见徐榕妃没有话要再说,便识趣地起身,和徐榕妃告辞:   “那我先去忙了,徐总。”   “去吧。”徐榕妃低下头喝茶,没有再看他。   明则仙知道她有点不爽了,也不敢再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触霉头,只能赶紧走出办公室,还顺手帮她带上了门。   江成州还在门外等他,见他出来,眉开眼笑地走了出来,对明则仙道:“我说中了没?是不是好事?”   “........算是吧。”明则仙垂着头,和他一起并肩走到员工电梯,按下下行键,视线落在地毯上,虚虚的没有聚焦。   “..........你这是什么表情?老大不高兴的。”这里没有多少人,江成州伸出手,用手肘戳了戳明则仙的身体,压低声音道: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要不是陈斐如突然怀孕,你以为这个机会会轮到你头上?”   “.........我知道。”明则仙看着电梯数字不断跃升,低声道:   “我还在考虑。”   “考虑?”江成州微微一惊:“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吗?徐总要求很高的,可不是谁都能入她的眼。”   明则仙苦笑:   “嗯.......”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走出来,明则仙和他们擦肩而过,走入电梯里,等到电梯门关上,电梯里只剩下他和江成州的时候,他才道:   “我只是在想..........我配不配坐上那个位置,配不配得到徐总的赏识。”   “你在想啥呢。”江成州说:“领导觉得你配,你就配。”   他拍了拍明则仙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好好干,别内耗。”   “...........”   电梯间里很安静,明则仙眼神虚虚地落在电梯门上,看见自己的倒影中间被电梯缝分成两半,好像自己的思绪一样,一个叫嚣着要出走,保持他内心最深处的尊严;一个劝他留下来,告诉他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充满潜台词和潜规则,他已经尝到了不少好处和红利,不要又当又立,既想要尊严,又想要钱。   现代社会,哪有站着就能把钱挣了的好事?   电梯门打开,倒影被劈成两半,明则仙走出电梯间,迎面是忙碌的人影,穿行在写字楼里,大部分人的身上都带着谋生的重压,或许在无数个深夜,也曾像明则仙一样反复崩溃又重建自我,最后在第二天的早晨,又得继续保持光鲜亮丽,装作坦然地出现在人的面前。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强势总比脆弱更易让人接受。   他们的视线在明则仙的脸上扫过,又很快底下,叫了一声明会计,这一声里既有尊重,但也搀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情绪和心思,明则仙无法一一辨别。   华美的锦袍下是密密麻麻的虱子,其实在写字楼工作或者送外卖送快递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用劳动换钱,没有谁比谁更高贵,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痛苦,不能示众,藏在深夜崩溃的泪水里,第二天,又竭力当做无事发生。   明则仙坐回工位上,鼠标习惯性地点开了word,闪烁的电脑屏幕倒影在他的瞳仁里。   楼上楼下,梦里梦外,明则仙深呼吸,抬手,在键盘上落下了指尖。    第54章   “咔哒——”   键盘发出一声脆响, 最后一个字落下,明则仙在文档的结尾打上句号和时间,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活动活动脖子, 在手表的时针堪堪转向“9”的时候, 移动鼠标,点击了保存, 随即拿起桌椅后背放着的西装外套,往外走去。   他出门的时候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   “明助。”   “明助下班啦。”   “明助晚上好。”   “晚上好。”   明则仙一一和他们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旋即坐总裁专用的楼梯下了楼,经过前台的时候,顺手拿走了放在前台的纸袋子。   明则仙去地下停车场,挑了一辆车开出, 按照徐榕妃发给他的时间和地点,在飞机落地的前十分钟,来到了机场。   他停好车,在出口等到了徐榕妃,顺手将买好的披肩递给徐榕妃, 又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箱。   “辛苦你下班还要接我。”   徐榕妃摘下墨镜,眼皮微微下耷, 显露出几分疲惫,但眼皮上的大地色带亮片的浅色眼影仍旧在车灯的折射下透出浅浅的光泽,一如她这个人向来的风格一样, 冷静、体面且强势:   “回集团吧,有急事需要处理。”   明则仙应了一声, 随即启动了车子。   他话不多,只有聊工作的时候,才会主动开口, 徐榕妃似乎也累了,闭上眼养神,两个人除了刚才简短的对话外就没有了更深入地交谈,没一会儿徐榕妃就睡着了,车内静静流淌着轻音乐的背景声,还有萦绕鼻尖的淡淡橙花香味。   明则仙看见徐榕妃睡着了,于是便伸手调低音乐。   没多久,陆兰妙的电话打了进来,明则仙拿起手机一看,见是明景,便按了按耳机,接起了电话,声音压的很低:   “喂,宝贝。”   “喂,爸爸,你晚上回家吗,今天周五,我回家了。”   电话那头传来明景的声音,   “你回来吗?”   明则仙想了想:“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哦。”   “好吧,那你要回来的话提前和我说,我给你做夜宵。”   明景平静的嗓音混着电流传进明则仙的耳朵里,还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在换鞋:   “我等你回来。”   “好。”明则仙笑,因为怕吵醒徐榕妃,便没说太多,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徐榕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靠坐在真皮座椅上,微微抬起眼皮,看着明则仙被不远处的车灯打的过分俊秀的侧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才想起来问:   “..........女朋友啊。”   “..........嗯?”明则仙专注开车,被问到才想起来回答,笑道:   “不是,我儿子回家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说要给我做夜宵。”   “这么好。”徐榕妃低下头,手指摆弄着左手食指上的祖母绿戒指:   “你和你儿子关系很不错。”   “还好,”明则仙说:“孩子嘛,有什么关系好不好的,他们愿意回家就回,不愿意回家就让他们做他们自己想做的事情。”   徐榕妃也笑:“你还挺开明的。”   明则仙笑了笑,没说话。   什么开明啊,他这是实在没招了。   送徐榕妃到了公司楼下,明则仙绕过车头,给她打开车门,正欲和徐榕妃一起上去,就听徐榕妃道:   “你不用跟我上去了。”   对上明则仙疑惑的视线,徐榕妃说:   “已经十点多了,听说你这半个月都快睡在公司了,脸色差成什么样了,早点回家休息吧,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么好的员工。”   其实许榕妃撒谎了,明则仙虽然连续加了半个月的班,但也还不至于脸色差,闻言明则仙惊讶地看着徐榕妃,好半晌,才想起来要感谢:   “多谢徐总。”   “去吧,去吧。”   徐榕妃摆了摆手,让明则仙回去,自己则踩着高跟鞋,走进了旋转门。   目送徐榕妃离开之后,明则仙才将车开回地下室,换了一辆自己的车。   他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辞职,留在了航陆,拿了一大笔年终奖。   年终奖很客观,一共有十多万,明则仙一口气还完了剩下的八万债务,在还完债的那一刻,他只觉浑身轻松。   年底集团还有年会,抽奖时他运气很好,抽中了一辆车,是价值三十万左右的奔驰,他很满足,当月就去提了车,用来通勤上下班。   从此以后,他就再也不用挤公交和地铁了。   但航陆集团的工作也占去了明则仙大半的时间,几乎以蛮横的姿态剥夺了明则仙的休息和娱乐活动,明则仙好几次躺在地下室的停车场就睡着了,醒来后已经又到了上班时间,他只能到附近去开一间钟点房洗头洗澡,又让跑腿去买新衣服到酒店,他抓紧时间换上后继续上班。   算起来,别说是见明景,就算是见陆兰妙,都是一周前的事情了。   陆兰妙想来集团找明则仙,但怕来找明则仙之后又会让更多人在背后议论明则仙,只能打消这个想法,两个人现在最多只在外面匆匆吃过晚饭或者午饭,陆兰妙又继续目送明则仙去上班。   陆兰妙心有不满,但把明则仙送到航陆又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忍下这口气。   “呼——”   初春还是有些冷的,明则仙口中呼出很清浅的白气,低下头给陆兰妙发消息,说自己到家了,随即将钥匙插进锁孔里,打开了房门。   客厅里亮着灯,明景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明则仙的平板玩。   听见明则仙开门进来的声音,他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漂亮的瞳仁里还带着难掩的诧异: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板放我提前回家。”   明则仙买了一点卤味和啤酒回家,放在玄关柜子上面,等明景接过,他则脱下西装外套,走到沙发上,把自己摔进里面,一副活人微死的模样。   年薪税后40w不是随便谁来都能干的活,明则仙现在已经应酬出了胃病,每天止疼药配着咖啡一起吞,明景走过来,用膝盖顶了顶明则仙的小腿,见明则仙闭着眼不吭声,便把买回来的啤酒换成了果汁,随即拆开手套,打开了卤味的透明盒子。   听到开盒的声音,明则仙这才缓缓睁开眼,随即和明景一起坐在地毯上,面对面吃夜宵。   明景吃相很好,慢条斯理地撕开鸭翅的肉放进口中,明则仙咬着吸管喝果汁,对那些带辣的卤味心无余力,只能有气无力道:   “世上只有儿子好。”   明景喷了:“谁叫你乱篡改歌词的。”   明则仙咬着吸管挑眉对他笑,打了发胶的额发落下几缕,自有一番风流倜傥的韵味在。   明景抽出纸巾压在他脸上,道:   “我不是陆兰妙,不用对我笑的这么淫\荡。”   明则仙:“.........”   他心想我哪里淫\荡了,脸上有些挂不住,拿开纸巾,装模作样地开始关心明景:   “学习怎么样了?”   “也就那样。”明景的学习成绩是不需要明则仙关心的,他说:   “下个学期大三了,我打算暑假去实习,实习完就准备考研了。”   “你不是说想出国吗,要不要先准备雅思。”   明则仙说:“你想好去哪个国家没有。”   “我倒是想去,可这不是没钱吗?”   明景微微偏过头,把骨头丢到垃圾桶里,漫不经心道:“算了,国内也一样学。”   “我不是说了吗,钱的时候你不用担心。”   明则仙说:“债我已经还完了,还存下不少。明华那儿又不需要我给钱........他估摸着比我还有钱呢吧,所以我的钱都是留给你花的。”   明景噗嗤一声笑了,片刻后认同点头:   “现在他除了拍照还去拍戏了,前段时间播的那个网剧爆了,接了个不少广告,说是一次就几十万,比你一年累死累活赚的还多。不得不说那个娱乐圈的钱就是好赚,前几天我看他还染了个白色头发,走在街上配个保镖跟在后面,还戴个墨镜,生怕别人认不出他似的。”   明华和明则仙闹掰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回到家了,明华的很多事情都需要通过明景转达,明则仙才能知道,听到明华现在过得不错,明则仙也放下了心。   但娱乐圈毕竟是大染缸,明则仙指尖捏着吸管,在瓶子里转了转,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抬起头看向明景,欲言又止道:“那他的学业.........”   “请了老师给他补着呢,高考没问题的,我有数,他心里也有数,你放心吧。”明景拿起啤酒杯,放在明则仙的果汁瓶面前碰了碰:   “明助理,干杯。”   明则仙被他逗笑,倒也不以为忤,拿起果汁瓶和他碰了碰杯。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明则仙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明景面前,道:   “这里有二十二万八千,是我上班后攒的钱,你看看够不够。”   明景一脸惊讶地看着明则仙,好半晌,才道:   “你攒的钱........全部给我了?”   “嗯啊,我说了,明华已经不需要我给钱了,这些钱都留给你出国读书,应该差不多够,你出去以后我每个月还会给你打生活费,你放心读书去吧。”   明景没有想到明则仙竟然一直记得记得自己的承诺,一向嘴皮子锋利的他此刻竟然有些哑然,愣愣地看着明则仙,好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哇,感动傻了?不会吧。”明则仙装作惊讶地看着明景:   “有这么感动?”   “...........”明景缓缓眨了眨眼睛,收回脸上的神情,扭过头,让明则仙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神情,几秒钟之后,方动了动唇,道:   “..........钱都给我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明则仙往后一靠,空茫的眼神看向天花板,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等明景看过来时,他才喃喃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   “..........”明景反应了一会儿,才道:   “什么走一步,看一步?”   说话间,一瓶果汁已然见了底,带着水珠的玻璃瓶身倒映出明则仙被模糊虚化的脸:   “我打算换一份工作了。”   明景诧异道:“你打算换工作?为什么?”   “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再留在航陆。”明则仙靠在沙发边缘,双手枕着后脑勺,像是在思考,但脸上却又什么表情也没有:   “在航陆一天,我在陆家人面前就抬不起头一天。每次和陆兰妙在一起,我都会想起当初我得到这份工作,是因为陆兰妙........心里有点难受吧,再怎么安慰自己,我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言罢,他又笑道:“而且在航陆工作也挺累的,再干下去,我今年就得胃穿孔了。”   “谁叫你这么拼。”明景说:“你是不是马上就要过三十九岁的生日了?换个工作也好,休息休息,等我留学回来,我赚钱养你,你直接退休养老得了。”   “好啊,”明则仙笑:   “那你养我呗。”   “言归正传啊,那你打算换什么工作?什么时候换?”   明景说:“你打算用航陆的经历去跳槽?你领导会放你走吗?你手上拿着那么多航陆的商业机密,又想借着航陆当跳板离开,我要是你老板我得气炸了,坚决不放你走。”   “下半年吧,不急,我还想再多赚点钱供你读书。”明则仙老神在在道:   “而且也不一定能跳槽成功,我先试试吧。”   “那.........陆兰妙那边?”   “先别告诉他,”明则仙终于直起身来,看向明景,慢慢道:   “等真的有了确定的消息,我会和他说的。”    第55章   对于明则仙的话, 明华并没有深想。   明则仙毕竟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主意,他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 明景觉得自己都没有过分置喙或者干涉的余地。   他作为明则仙的儿子,都不一定听话, 明则仙作为他正儿八经的爹,也就更没有被他管教的可能性和必要了。   所以他并没有再问明则仙换工作的事情,至于明则仙究竟要换什么工作,他就更不知道了。   何况他打心里也觉得,徐榕妃并不可能随便就放明则仙离开,毕竟明则仙手上捏着那么多航陆的命门, 知道那么多航陆的商业机密,能痛快放明则仙走才怪。   明则仙也不知道晓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表面上依旧很镇定,看起来完全没有把明景的建议放在心上,该吃吃该喝喝该加班加班, 该谈恋爱就谈恋爱,任由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倒也自在。   春去秋来,明则仙三十九岁的生日也到了。   明则仙今天刚走进办公室,脑子里还在想如何有条理地处置完成昨天堆积的工作, 下一秒就听见耳边砰的一声炸响,无数的彩带和亮片就从他头顶纷纷扬扬洒下, 衬得他跟个巨星登场似的,把他的思路骤然打断,他猛地吓了一大跳, 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围上来的众人。   众人哪里看过向来沉稳淡定的明助理露出这样的表情,纷纷大笑起来,一边继续喷洒手中的彩带和亮片,一边说着生日快乐之类祝福的话。   明则仙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马上换上了无懈可击的礼貌微笑,还做出惊喜的模样:   “谢谢!”   “多谢鞠躬尽瘁的明助理,有你在,我们的工作都好做了很多,大家每天来上班,也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样。”   一旁的同事笑道:   “明助理,三十九岁生日快乐,希望你能一直留在航陆陪着大家。”   “........”明则仙眸色暗了暗,片刻后又笑起来,既没有反驳同事的话,也没有应声,只道:   “大家用心了,谢谢大家。”   一群人簇拥着明则仙来到茶水室,分吃完了蛋糕,保洁才上来把满地的彩带和亮片都收拾了,赶在徐榕妃回来之前回到工位,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同事们给的礼物太多了,实在放不下,又怕放在座位上影响不好,征得同事们的允许之后,被明则仙挪到了工位底下,成堆地放着,打算回到家再拆。   没一会儿,本该在外有行程的徐榕妃突然走了进来。   明则仙和其他同事都下意识站起来喊了一句“徐总”,得到徐榕妃的点头示意后,才重新坐下。   徐榕妃走进办公室之前,随意扫了一眼周围。   她有点洁癖,对工作环境的卫生又要求很高,明则仙作为她的助理,开始下意识担心保洁刚才没有把地上的彩带和亮片清扫干净,看着徐榕妃锋锐的眼神,竟没来由紧张起来。   但徐榕妃的视线很快就掠过地板,将视线落在了明则仙的工位下方。   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尾微微上挑,旋即看向明则仙,红唇轻启,吐出了两个字:   “这是.........?”   明则仙不愧是在短期内就能成为徐榕妃心腹的人,忙道:   “我今天生日,这是同事们送我的礼物。”   徐榕妃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不仅仅是因为她雷厉风行的处事手段,更是因为她面冷心硬,御下极严,不允许下属把私人的感情带到工作中来,闻言,当即皱起了眉。   周围的同事们当即吓的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将脸挡在电脑后面,准备接受徐榕妃的训斥。   但几秒钟之后,意料中的呵斥却并没有出现,而是徐榕妃脚踩高跟鞋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助理办公室内:   “知道了,生日快乐,好好工作吧。”   “............”   这就.......没了?!   徐榕妃竟然没有骂他们?!   同事们纷纷抬起头,看着站在工位边的明则仙,诧异的眼神很快就变成了羡慕嫉妒恨。   瞧瞧,不愧是领导的心腹,这样都没有挨骂。   长得帅果然是有特权的,要是换个人,早就被徐榕妃骂到狗血淋头了。   明则仙显然也很诧异徐榕妃对她的宽容,但他没多想,毕竟工作重要,既然拿了钱就得努力为集团创造价值,在得到徐榕妃的允许之后,便坐下继续工作了,并没有过多去注意同事从他背后投过来的各异的视线。   一直忙道下午,过了下班时间,同事们三三两两地都离开了,讨论着晚上吃什么,只有明则仙还坐在工位上,没有离开。   他是徐榕妃的助理,严格来说,如果徐榕妃没有发话让他回家,他就得一直呆在航陆。   换一种说法,就是徐榕妃什么时候回家,他就什么时候回家。   好在明则仙自己也有工作没忙完,家里也没有人在等他回去,明则仙没有管离开的同事,自顾自地忙着。   中间陆兰妙给他打了一通电话,问他什么时候下班。   “还不确定呢,宝贝。”   明则仙带着耳机,一边在键盘上敲字,一边笑:   “是想我了吗?”   “是啊。”陆兰妙拖长声音:   “我好想你啊.........老公。”   “.........”明则仙闻言,呼吸微滞,敲打键盘的动作也不自觉慢了下来。   虽然这一年内来和陆兰妙都不知道滚到多少次床单了,两个人的关系也突飞猛进,本该是热恋中的甜蜜情侣,但明则仙也不知道是脸皮薄还是别的什么,每次听到陆兰妙叫他老公他就莫名心虚,总有一种玷污了别人家的宝贝或者拱了别人家白菜的感觉。   他的手下意识按在手机话筒上,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含糊道:   “别乱说。”   “好嘛好嘛,”陆兰妙小事上还是依着他的,于是换了个称呼,又道:   “今天是你生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但是我晚上还有课,可能得九点才能出来找你了。”   “没事,我晚上也加班,九点后你开车来我家吧。”   明则仙说:“我等你。”   “好,对了.........”陆兰妙还想再说什么,话音未落,徐榕妃就走出了办公室,径直朝明则仙走过来。   明则仙下意识站起来,对电话那头说了声:   “来工作了,回见,宝贝。”   陆兰妙不想打扰他工作,于是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徐榕妃敲了敲明则仙的工位桌子,道:   “晚上有没有时间?”   明则仙想了想,道:“九点过后要回家。”   “哦,”徐榕妃还以为明则仙要赶回家见儿子,于是不是很在意地笑了笑,道:   “待会儿陪我去一家旋转餐厅,地址已经发到你的手机上了。”   明则仙还以为又要陪着徐榕妃应酬,便点了点头,从柜子里拿出车钥匙,慢徐榕妃半步跟在她身后,走到总裁专用的电梯间前,又替她按下了下行键。   他站在徐榕妃身后,像是个合格的保姆,又似个冷脸的保镖,尽职尽责,绝对不越过雷区颁布,让人即使在心里往歪的地方想他和徐榕妃时,也无法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   毕竟明则仙长的实在太正直了,站着时目不斜视,视线直直落向前方,眼里没有对老板美色的垂涎只有对赚钱的坚守。   电梯门倒映出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淡淡的女士花香水味在不大的空间内荡漾开来,徐榕妃借着光洁的电梯门看着明则仙的脸,好半晌笑道:   “只是陪我吃一顿饭而已,不至于这么严肃吧?”   “..........嗯?”明则仙还在思考晚上回去要给陆兰妙带什么吃的,闻言慢半拍道:   “我没有严肃。”   他解释:   “我没表情的时候就这样。”   徐榕妃笑了笑,拨了拨耳边的头发,香气从她白皙的脖颈处往外飘散,明则仙垂眸看了一眼,很快又移开了视线,专心致志地思考回去之后要给陆兰妙买什么吃的。   要不........先发微信问问他?   他前几天在微信上说最近吃了cova的燕麦蛋糕,觉得还不错,要不要下班过去后顺路给他买?   明则仙想这个问题想的太过于深入,以至于到餐厅落座后,他才发现徐榕妃订的位置竟然是双人座,不由得吃惊:   “徐总..........”   “今天是你生日,我请客,你看看菜单,想吃什么。”   米其林餐厅的烛火灯光很有氛围感,高脚玻璃杯面的光线折过徐榕妃耳边的高珠,她今日戴了harrywinston的红宝石钻石耳饰,宝石煜煜生辉,衬得徐榕妃脸色微红,皮肤愈发白皙细腻。   她的皮肤保养的很好,化妆后更不显老态,手包被她顺手放在右手边,明则仙看她与红宝石耳饰相配套的手链,迟来地意识到徐榕妃可能是打扮过了。   明则仙觉得有点怪怪的,低下头,也没仔细看点了什么,挑着最便宜的菜点了几样,随即全英文菜单递还给徐榕妃。   徐榕妃习惯性地点了几样她喜欢吃的菜,又点了酒,明则仙见状,忙道:   “徐总,我就不喝了,待会儿要开车,不能喝酒。”   他正色:“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徐榕妃:“..........”   刹那间,明则仙觉得徐榕妃的脸色好像变了,眼睛里闪过一丝无语,还有些好笑。   他不确定自己刚才看见的是否是错觉,但还未来得及证实,徐榕妃就再度低下了头:   “那.......你喝果汁吧。”   徐榕妃把酒水那页往后翻了一下,随即手指在菜单上点了点。   等服务员上来,将菜和酒都布齐,徐榕妃便拿起玻璃酒杯,主动抬手:   “明助理,祝你生日快乐。”   明则仙还琢磨着服务员端上来的一坨色彩鲜艳的不明物体究竟是稀饭还是汤,听见徐榕妃主动祝生日快乐,他忙拿起酒杯,主动低徐榕妃半个杯子,碰了碰:   “多谢徐总。”   “你随意。”徐榕妃到底是能将航陆集团撑起来的女中豪杰,喝酒也很豪爽,明则仙不得不劝:   “徐总,您慢点喝。”   “我酒量好。”徐榕妃说。   “酒量好也架不住这么喝,保重身体。”   明则仙是她助理,下意识关心:   “我让服务员换点度数低的红酒吧。”   言罢,他抬手就想叫服务员过来,但下一秒,他放在餐桌上的手就被徐榕妃轻轻盖住了:   “..........则仙。”   这带着酒意的两个字一吐出来,明则仙就登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猛地扭头看向徐榕妃,下意识抽回手,将手藏在餐桌底下,勉强道:   “有什么事么,徐总。”   “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你可以叫我.........榕妃。”   徐榕妃对他笑笑。   她脸上没有醉意,但眼神确实虚无,带着迷离的:   “你知道吗,自从我丈夫去世之后,我.........我已经很久没有为一个人感到心动过了。”   她说着说着,又笑起来:   “我之前恨陆责,因为他背叛了我,现在想想,他走了也好,起码能让我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   明则仙听的头皮发麻:   “我.........陆总,我是你的助理啊。”   “我知道。”徐榕妃说:   “我不在意,难道你........在意吗?”   明则仙磕磕巴巴:“这不是在意不在意的问题,是我们根本就不........不合适啊。”   “我从人事那里看过档案,你已经丧偶多年,带着两个孩子,我也........和你一样。”   徐榕妃说:“则仙,我们都不年轻了,我已经四十二岁了。我很后悔当初嫁给陆责,我在他身上没有感受到一点........作为妻子的快乐,所以我不希望我们再浪费时间了。如果你愿意,兰妙那边我会去说动他,他应该不介意有你这样负责人的后爸。”   “...........”   明则仙惊呆了。   他愣了很久都没缓过神来,在呆滞的时候,服务员已经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丝绒盒子。   “打开看看。”徐榕妃拿过丝绒盒子,打开,推到明则仙面前,只有在这个时候,她向来冷静高高在上的眼神才有一丝少女一般的不好意思:   “如果你接受我刚才那番话,也麻烦你接受这份生日礼物。”   明则仙:“.........”   他看着盒子里闪瞎眼的大钻戒,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心想,徐榕妃这是什么意思?   在............向他求婚吗?   可他现在还在和徐榕妃的儿子谈恋爱,而徐榕妃竟然向让自己当陆兰妙的后爹..........   天啊,这到底是什么混乱的关系.......   明则仙刹那间只觉脚趾抠地,只想有人把他绑架到火箭上,直接发射出外太空,好让他逃离这样尴尬的环境:   “抱歉,陆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几次,才睁开眼睛,抖着声音道:   “我不能答应你的好意。”   徐榕妃没想到自己的表白和求婚竟然会被拒绝,一向强势且主动的她缓缓皱起了眉,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眼神里的温情脉脉消失,目光又变成了极其锋锐的打量,如同尖刀一般,要将明则仙的心和肝剖开,看个清楚透彻。   要是换在平时,明则仙估计不敢和她对视,但这一次,他却抬起了头,放在大腿上的指尖攥紧,握成拳头,像是试图从这个动作里获取勇气,深呼吸几次,方道:   “因为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徐榕妃的表情在刹那间变的错愕和不可置信,原本稳操胜券、高高在上的神色也变的铁青,神情好似打翻了调料盘一般变幻莫测,青青白白,许久,她才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忘外蹦词,莫名让明则仙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那天在车上我问你和谁打电话,叫谁宝贝,你说是你儿子.........你不是没有女朋友吗?”   “是..........没有女朋友。”   明则仙掌心出了一片虚汗,硬着头皮道:   “但我.........有男朋友啊。”    第56章   在明则仙话一出口的那一瞬间, 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徐榕妃脸上也出现了片刻木然。   这个世界男性能生子的概率大概在万分之一,也就是说如果明则先的那两个孩子不是明则仙自己生的,那么就一定是他的另一半生的;如果是明则仙的另一半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 那他的另一半大概率就是个女人。   这样的逻辑链无懈可击, 而且明则仙在生活中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欢男人的取向,所以徐榕妃一直就以为明则仙喜欢女人, 加上她对自己的条件很自信,认为明则仙条件又不好,大龄丧偶且带着两个孩子,即便是婚姻市场上也没有任何竞争优势,而自己的条件远强于他,如果不是傻子大概率不会拒绝自己, 所以她没多想就策划了这场求婚,却没有想到会从明则仙的口中得到这个答案。   明则仙..........有男朋友了?   徐榕妃一直心中五味杂陈,比失望和难过更先涌现且被她察觉的,是愤怒。   在得到明则仙已经有男朋友这个事实的那一刻,她甚至在想, 为什么明则仙喜欢的人不是她?   明则仙慢慢道:“我真的很爱他........”   他还未说完话,站在他对面的徐榕妃就猛地站了起来, 指尖抓着桌上的清酒,径直泼向了明则仙。   明则仙没料到徐榕妃会有这样的举动,当即愣在原地, 冰凉的清酒从他的额头一路往下淌,将他原本就漆黑的眼睫晕染的愈发浓密, 连五官也如同落下颜料的画作,愈发清晰立体起来。   徐榕妃:“..........”   她没想到自己被拒绝后竟然会怒意上头,做出这样过分的事情。   事实上已经很多年, 她都没有再冲动过了。   出轨的陆责死后,她以为过去的那些被背叛的愤怒和绝望、被忽略的悲伤失落也随着那个男人的与世长辞而落下了帷幕,永远封尘,她的情绪不会再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起波动,但心非草木岂无感,人心毕竟不如水,等闲就起了波澜,人这一辈子终究还是情感动物,就算再怎么克制,也不可能在精心准备了一场求婚被拒绝更让她愤怒、羞耻和不甘。   ..........也许还是不甘和愤怒居多。   毕竟她的身份地位高于明则仙太多,但即便是这样的明则仙竟然也不肯选她,这让徐榕妃不由得想起了当年陆责在她和自己的好朋友之前选择了自己好朋友时,那种无能为力的愤恨。   她永远也忘不了陆责和自己的好朋友上床时的画面,为了不让愤怒和绝望毁掉自己,她将这样的记忆和情绪锁在了记忆深处,但明则仙的话就像是一把熟悉的钥匙,将心中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尽数放出,她一时间控制不住内心的洪水猛兽,只想迫切地找到一个宣泄口。   为什么终其一生,她都无法得到一个她喜欢的男人的爱?   是她不够漂亮,家世不够好,还是头脑不够聪明?   为什么她爱的人都不爱他?   在那一瞬间,徐榕妃好似又在明则仙身上看到了陆责的影子。   她闭了闭眼睛,不敢再细想下去。   她深知如果放任自己的情绪蔓延,将对陆责的憎恨全部转移到明则仙身上,那她将会对明则仙做出更多的无法受她自己控制的事情。   思及此,她拿起座椅上的包,急匆匆地离开了。   可她是走了,留下明则仙一个人傻坐在原地接受周围的客人和服务员若有若无的打探和窥视。   他苦笑一声,抬手让服务员拿来了干燥的毛巾,擦干净脸颊上的酒液,随即去前台结了帐,这才离开。   他没喝酒,晃晃悠悠来到地下室,开车往家走去,路上遇到交警抓酒驾,他摇下车窗,交警闻到他身上冲天的酒气,立刻警惕起来,把他拉下车测酒精度数,结果测出来是0,把都准备把他拷走的交警好一阵尴尬:   “没喝酒,怎么身上一股酒味?”   “被人泼的。”明则仙想不到借口,索性不找借口,老老实实回答,惹得交警看他的眼神一下从犯罪嫌疑人,变成了骗人感情的可恶渣男。   明则仙:“...........”   他想,怎么他来到这个世界就开始一直在倒霉?   这个世界可不可以对他好一点?   老实人真的没惹。   明则仙被交警放走之后,又慢慢开车往家挪,终于在九点钟的时候赶到了家。   明景应该是和陆兰妙通过气,知道陆兰妙今天会来给明则仙过生日,所以晚上没有回家,出去陪陆兰霁看音乐会了。   不过按照明景的话来说,音乐会就不适合他这种品味低下的穷人,他每个月能给Q、Q音乐充十五块钱会员,就是他对音乐人士做出的最大的贡献和支持了。   而陆兰霁看音乐会还老喜欢坐前排,听的明景昏昏欲睡目光呆滞,最后为了不睡着,经常上面的人在激情四射地弹奏,他在下面激情四射地打游戏,帮人上段位赚钱。   明则仙回到家的时候,客厅的桌上放着一捧巨大的花,花上面则放着一个小小的丝绒礼盒,明则仙打开一看,是一块江诗丹顿的手表。   明则仙:“...........”   他眼神闪了闪,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一口,将手表收好,返回来才发现刚才的花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明则仙拿起来,发现纸下面还有几个避\孕\套,纸上是明景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生日快乐,注意节制。”   明则仙:“............”   他看着那几个字,又是无语又是想笑,正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无奈的时候,门铃声响了。   明则仙下意识把贺卡和套都塞进客厅的桌子抽屉里,随即在愈发急促的门铃声里,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生日快乐!”   陆兰妙果然站在门前,手里提着一块小蛋糕,怀里还抱着一束漂亮的紫罗兰花束,弯起眉眼笑了笑:   “happy birthday!”   “谢谢。”明则仙装作很惊喜的样子,伸出手抱了抱陆兰妙,随即帮他拿了拖鞋,让陆兰妙进来。   “好敷衍。”陆兰妙一边踩着拖鞋进来,一边把蛋糕和花放在玄关处,从后面抱住了明则仙的后背,脸颊贴着,撅嘴小声嘟囔道:   “自从工作以后你就对我越来越敷衍了,我都感觉你不爱我了。”   他说:“我们做\爱的频率都没有之前高了。”   明则仙:“............”   他被陆兰妙一句话说的面红耳赤,尴尬的手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好半晌,才小声道:   “工作忙嘛.........”   “你到底是工作忙,还是不行?”   陆兰妙绕过来,和明则仙面对面互相看着对方,仰头质问道:   “还是你不行了?都说男人过了二十五就是五十二,你这都三十九了...........”   陆兰妙苦着脸:“我下半辈子难道就守着你这张脸守活寡吗?”   明则仙差点喷了:“妙妙,你..........”   他好半晌,才道:“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矜持又不能当饭吃,我都想好了,你这都三十九了,我更要珍惜你剩下的青春。”   陆兰妙拉着明则仙往卧室走,进去时顺手关上门,把明则仙推到在床上,随即开始扯他的衣服:   “生日礼物我给你订了宝玑的表,一会儿才送来,我们先珍惜时间.........”   眼看着陆兰妙就要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扯干净了,明则仙不得不按住陆兰妙的手腕,哭笑不得道:   “我身上脏得很,我先去洗澡。”   陆兰妙动作被止住,垂下眉眼,很是失望。   明则仙手臂撑着床起身,凑过去吻了吻陆兰妙的眉眼,低声道:   “好妙妙,我身上黏黏的不舒服,你让我先洗洗澡吧。”   “..........好吧。”陆兰妙回答的有些不情不愿的,但最后还是松开了明则仙,让明则仙去洗澡。   明则仙如蒙大赦,赶紧拿着衣服,钻进了浴室。   陆兰妙大概是真的很看重明则仙这次的生日,等明则仙洗完头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陆兰妙穿着他的衬衣,下半身光裸着,双腿分开,膝盖抵在床上,黑色的衬衫夹固定着他饱满白皙的大腿,显出别样的诱惑和色\情。   明则仙:“...........”   他下意识捂住了鼻子,这个动作成功把陆兰妙逗笑了。   陆兰妙招了招手,示意明则仙过来。   明则仙缓了缓神,慢慢走了过去,陆兰妙伸出手圈住明则仙的腰,仰头贴着他的小腹,弯眉笑道:   “今天是你生日。”   明则仙喉结动了动,嗓子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沙哑:   “..........所以呢。”   “我........给你吃。”陆兰妙舔了舔唇,低下头去。   明则仙下意识扬起了头,手指不轻不重地抓了一把陆兰妙的头发,示意陆兰妙收一下牙齿。   陆兰妙还不是很熟练,但他学得快,明则仙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何时,才发现陆兰妙已经呛得咳嗽起来,   “好多。”   陆兰妙嗓子都被磨哑了:   “难吃。”   “你吞进去干什么。”明则仙说:   “乖妙妙,背过身去。”   陆兰妙缓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去,双手撑在床面上,双腿分开,头抵在枕头上。   “咚——”   陆兰妙的身体猛地向前移了一段距离,他没有做好准备,头差点撞到床头,被明则仙及时护住。   陆兰妙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想要亲明则仙,明则仙就把他抱到自己的大腿上。   陆兰妙整个人都在抖,身体软的像是个面条一样,软趴趴地赖在明则仙的身上,如同跑了八百米一样喘:   “明则仙,好爱你.........”   他侧过头,闭着眼睛和明则仙接吻,一边亲一边重复:   “好爱你..........”   明则仙垂头看着陆兰妙沉迷的眼睛,没有说话,只是扣着陆兰妙的后脑勺,压着亲着他的唇。   冰冷的剑反复拔出剑鞘,又快速收回,即便是二十三度的空调也压不住剑与剑鞘间摩擦产生的热意,室内的气氛浓稠的像是熬开的热汤,陆兰妙热的神志不清,脸颊发红:   “明则仙.........可以了吧.........”   明则仙咬紧牙关,使用剑用力往里一顶,终于将剑完整地收回剑鞘之中。   陆兰妙低头看着这一幕,大脑浑浑噩噩空空茫茫的,许久,许久过后,他才摸了摸肚子,低声道:   “感觉好像怀孕了。”   明则仙:“...........”   他怀疑陆兰妙是被自己搞傻了,低笑一声随即叹道:   “瞎说什么呢。”   陆兰妙仰起头,双唇微动,正想说些什么,忽然间地上散落的衣服里骤然响起手机铃声。   明则仙下意识转过头去,下了床,将自己的手机从凌乱的衣服堆里拿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的来电人提醒,犹豫了片刻。   陆兰妙坐在他背后,有些疑惑:   “怎么不接?”   明则仙看着手机屏幕上大大的“大老板”三个字,微微叹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接了起来:   “喂。”   “则仙,”徐榕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你回到家了吗?”   “回了。”明则仙坐在床边,陆兰妙从他旁边蹭过来,钻进明则仙的怀里,依赖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听见明则仙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您有什么工作需要我马上去对接的吗?”   听到明则仙可能又有工作要忙,陆兰妙闻言,慢慢撅起了嘴,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没有。”徐榕妃的呼吸声时而紧时而缓,像是一直在深呼吸,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流淌进明则仙的耳边,   “我想好了..........如果你愿意考虑和你现在的男朋友分手,和我在一起,我可以当作今天没听到你说的那些话。”   她顿了顿,又道:“你好好考虑一下,毕竟和我在一起,对你以后的前途可是大有益处的。”   明则仙:“............”   陆兰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在给明则仙打电话,只知道明则仙工作的时候,自己再不高兴不能出声打扰他,于是专心致志地仰起头,去蹭明则仙的下巴和脸颊,明则仙垂下眼睫扫了他一眼,抬起头,压了压他的头发,等安抚完粘人的陆兰妙过后,他才轻声道:   “抱歉,我不愿意和他分手。”   他说:“前途和他,我选他。”    第57章   电话那头没有再传来人的说话声。   有了几秒钟的静默, 片刻后,电话被人挂断,耳边传来嘟嘟的声响, 明则仙反应了一会儿, 才慢慢放下了手机。   “谁啊。”   见明则仙打完了电话,陆兰妙又蹭过来, 搂住明则仙的脖颈,亲了亲他的下巴和唇,紧张又警惕道:   “分手?什么分手?你要和我分手吗?”   “不分。”明则仙摸了摸他的头发,道:   “睡觉吧。”   “所以到底是谁啊。”陆兰妙皱眉:   “他为什么要大半夜忽然打电话给你打电话?你们航陆的员工都这么没有私人时间的吗?”   明则仙想航陆的员工有私人时间,但他明则仙身为航陆总裁的助理,可没有私人的时间。   “没事,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明则仙对这件事避而不谈,一是不知道该怎么和陆兰妙说他母亲徐榕妃和他表白的事情,二也是不知道接下来的工作里该怎么面对徐榕妃。   明则仙的担心显然不无道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和徐榕妃彼此之间都陷入了难以言说的尴尬之中。   暧昧和恋爱的大忌就是不应该选择自己的同事或者领导, 而明则仙和徐榕妃虽然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个,但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 也足够让两个人尴尬到难以面对彼此的脸。   九月份的时候,明则仙被调离总裁助理岗位,回到了财务部。   他在总裁助理岗位上刚干满一年就被调岗, 众人们纷纷猜测是不是明则仙在什么事情上惹了徐榕妃不愉快导致徐榕妃把他踢出了总裁助理办公室,更有甚者怀疑是明则仙没伺候好徐榕妃导致失宠了, 猜测十分下**\邪,导致明则仙终日活在同事们猜测或者戏谑的实现里,让他很是难受。   与调岗相对的是工资的下调, 明则仙现在到手的工资就比实习生高一点,这样的待遇让明则仙有些难以接受,但又不愿意去找徐榕妃低头。   向徐榕妃低头了,不就代表自己向她妥协了,同意和陆兰妙分手了么?   思及此,明则仙咬紧牙关,依旧没有去找徐榕妃。   他这边不动,徐榕妃那边却有的是法子折腾他。   先是调岗,后是降薪,最后连评优评先和晋升一概都没有他的位置,把明则仙气的够呛,但也无可奈何。   得知估计年底给他的绩效也得砍半,明则仙也懒得再干活,更不可能再为航陆卖命,每天准时准点上班,又准时准点下班,周末双休坚决不去公司,下班时间就回到家里干自己的事情。   他陪陆兰妙的时间也开始多了起来,陆兰妙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开心了一个月,后来发现明则仙不陪他的时候也干脆不去公司了,经常去图书馆看书读书。   没多久,明则仙通过了中会和初审考试。   辞职的念头愈演愈烈,但是碍于陆兰妙的面子,明则仙没有提。   年底的时候他参加了龙成事业编考试,考省属商务发展促进中心的岗位。   他已经超35岁了,但因为考的是事业编不是公务员,加上已经有了CPA和中会证书,还有五年以上的工作经验,所以按照当年的招考文件,年龄可以放宽至40岁以下。   这也是极少数的可以让40岁以下的人报考的岗位,明则仙今年已经39岁了,如果这一次考不上,明年就不能再报考了。   这是第一次来之不易的机会,明则仙很重视也很努力,在上半年动了离职的念头时,就已经在开始准备复习行测,因而在考试那天,明则仙并没有感觉很难。   他脑子本来就好用,考试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但考公考编运气成分很大,何况还是省属的事业编,光是报考就有几百号人,明则仙放平心态,如果没考上他就跳槽出去找工作,如果考上了,他就有了正儿八经的理由和陆兰妙提出要离开航陆。   但比成绩更先出来的,是人事部的约谈。   人事部领导找到明则仙,说他当初的招录流程存在问题和瑕疵,不符合招录规范,经过集团决定,要让明则仙离开航陆。   “你自己写辞职报告交到人事部这里吧。”人事部部长对明则仙说:   “这个月底交给我。”   “凭什么是我自己提辞职。”   明则仙又不是蠢货,他这几个月正常打卡上班,从来没有迟到旷工,现在航陆想用一句当初他的招录流程存在瑕疵就想他主动离职,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你们的招录流程存在瑕疵是集团和内部工作人员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不对你们的决策负责。如果不想我留在航陆,就直接辞退我,我拿了n+1再走。”   明则仙寒着脸站在人事部部长的面前,道:   “这近两年我对公司的贡献有目共睹,我拿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应该拿的。”   言罢,他也不管人事部部长是什么表情,直接甩手走了。   明则仙本来也没有很想继续留在航陆,但航陆却非要现在跳出来找一个莫名其妙的借口来恶心他,不仅不想付一分钱,还想要让明则仙自己主动离职,明则仙简直咽不下这口气,心里大骂万恶的资本家。   他决定和航陆硬刚到底,在没有给“n+1”之前坚决不肯走。   但他一个人的心眼子哪里斗得过集团里那些老油条,有了徐榕妃似有若无的授意,人事部和财务部的人开始轮流给明则仙穿小鞋,连明则仙去茶水间倒咖啡超过三分钟都要被全集团通报,部门的锅也全是他背——   谁让明则仙已经没有靠山了。   最大的靠山徐榕妃都已经弃了他,明则仙在航陆怎么可能还有生存的空间?   资本家就是这样,喜欢你的时候可以花高薪重用你,因为你是他最心爱的牛马;不喜欢的时候也可以直接把你踢出公司,因为你让他不爽了。   明则仙明白社会的残酷,也知道他之所以进入航陆是因为靠陆兰妙的关系,但现在航陆真正掌权的人是徐榕妃,所以航陆还是徐榕妃说了算,陆兰妙又能怎么办?   所以明则仙之前之所以不愿意靠关系,一是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事情,二是他明白有时候成也靠关系败也靠关系,靠树树倒靠人人跑,哪有什么长长久久的坚不可摧的关系,他和陆兰妙现在的恋爱关系就像纸一样,风一吹就破了。   他可以因为关系一时得利,也可能因为关系而失势,关系是一个悬在头顶的双刃剑,而不是可以高枕无忧的柔软被席。   人与人之间最坚实的关系其实是最纯粹的互利的关系,如果靠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单方面的施舍和奉献,无论多牢靠的关系,也总有一天会崩盘。   好在明则仙进入航陆之后也没有放弃考证和努力工作,攒了不少钱和证,以至于在这场角力中,他还是能够稳坐钓鱼台的那位。   十二月初,在马上就要转年的时候,航陆将明则仙开除了。   在拿到解聘合同的那一刻,明则仙自己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没有拿到年终奖,但是起码有了“n+1”,即便不多,也给了明则仙缓冲过渡的时间。   离职那天,明则仙用纸盒子收拾好东西,镇定地离开了航陆。   他的东西很多,一趟办不完,刚好明景没什么事,明则仙就让明景过来帮他一起收拾东西,收拾完后,明则仙便带他出去外面吃饭。   “多好的工作啊,好多人都羡慕,你就这么走了。”明景抱着纸盒子,偏头对明则仙道:   “可惜吗?”   “没什么可惜的,这里本来也不属于我。”   明则仙回。   他在航陆一直就没有什么归属感,所以离开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失望的情绪。   两个人说话间,徐榕妃从旋转门走进来,身边跟着那个休完产假回来的女助理。   徐榕妃行色匆匆,见明则仙拿着纸盒子离开了,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抬眼扫了明则仙一眼,随即又垂下眼皮,神情看起来很是冷漠,然后大踏步和明则仙擦肩而过,走进了总裁的专属电梯。   态度和之前在餐厅和明则仙表白的样子截然不同,判若两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生疏的不像是曾经的领导和下属。   可旁观者清,明景冷眼看去,却发现徐榕妃看明则仙的眼底分明还有憎恨、愤怒和难以掩饰的喜欢和爱意,因为得不到,所以更想要毁掉。   权力可以轻而易举地异化一个人,在得不到一个人的心的时候,最直观且有效的方式就是打压和威胁,让人不得不因为权力而妥协,迁就。   离开航陆之后,在徐榕妃的强势手段和干涉下,明则仙被大部分公司和集团列入了行业黑名单,没有人再敢惹怒徐榕妃,在这个情况下还堂而皇之地将明则仙招进自己的公司。   明则仙有些无奈,但又不愿意回去找徐榕妃低头,于是花了半个月的时间Gap,拿着赔偿款,直接出去旅游了。   他谈恋爱之后也不觉得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两个人一起做,何况陆兰妙还在读书,于是他便一个人收拾好行李出发了,随即找了视野开阔的地方走,在爬山的时候,因为信号不好,甚至还有好几次没有接到陆兰妙的电话。   陆兰妙还不知道明则仙被开除的事情,还以为明则仙是休年假出去玩了,结果明则仙一出去十多天没有回来,陆兰妙有些奇怪,但打明则仙的电话他又经常因为信号不好接不到,陆兰妙便私下里找到明景,问明则仙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不然为什么一直没有去集团。   “嗯?去集团?”被陆兰妙拦住的时候,明景还在陪陆兰霁买奶茶。   陆兰霁非要买名字听起来很好听的什么海洋之心,结果那杯奶茶只能做冰的,现在又是冬天,陆兰霁喝下后被冻的一个哆嗦,明景看他脸色发白的样子,便把自己手中的热可可换给了他,顺手将陆兰霁揽进自己的大衣里:   “我爸被航陆辞退了啊,你不知道吗?”   明景喝了一口陆兰霁的奶茶,同样也是被冻的一哆嗦,缓过神来后嫌弃地看了陆兰霁一眼,陆兰霁不敢说话,低头捏着吸管喝热可可,不发一词。   “.........辞退?”陆兰妙木了:   “怎么可能?当初可是我把他介绍进航陆的.........”   “那就要问我爸在集团里究竟发生什么了。”明景耸了耸肩,道:   “他没有和我说。”   “........他也没有和我说。”陆兰妙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片刻后匆匆倒了一声谢,转身准备离去:   “谢谢,我再打电话问问他。”   “.........”看着陆兰妙的背影,明景眼神闪了闪,没有开口说话。   “好喝吗?”有明景在,陆兰霁的视线一般都是落在他的身上,对陆兰妙和明景的谈话也不关心,毕竟他已经知道陆兰妙在和明则仙谈恋爱,已经不可能再以情敌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了:   “太冰了就扔掉好不好。”   “没事,不要浪费。”明景喝一口缓一下,饶是他大冷天喝冰奶茶也有点难顶:   “下次不要点这个了,冷的要死。”   “好。”陆兰霁仰起头,对明景露出一个很乖很甜的笑,   “我们现在去哪啊。”   “去图书馆吧。”   明景现在大三了,有了之前的规划,现在已经在准备着手考雅思出国了。   但这件事他一直没有和陆兰霁讲,怕性格阴暗偏执的陆兰霁知道后,会忽然发疯。   毕竟陆兰霁也不是什么善茬,家里还有权有势,万一在他准备出国的时候搞什么小动作,让他无法顺利出去,那之前明则仙给他准备的学费和心血岂不是都白费了。   思及此,明景低头扫了一无所知的陆兰霁一眼,伸出手将陆兰霁揽进怀里,垂头亲了亲他的眉心,若无其事道:   “走吧。”   “噢噢。”   陆兰霁还不知道明景已经打算毕业后就和他分手,独自出国读研读博,此刻正准备跟着明景往外走,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几声,他费力地掏出手机,见是自己的妈妈,眉眼弯了弯,随即指尖向右滑,接起了电话:   “喂,妈妈。”   “妈妈,你为什么把明则仙辞退了。”   树荫下,陆兰妙坐在石凳下,指尖转着树叶的梗,急道:   “他明明工作能力很强的,你为什么.........”   “因为他不符合我的工作要求。”徐榕妃电话里的声线很冷,冷的像冰,令陆兰妙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   “兰妙,你要为一个完全不重要的人来质问妈妈吗?”   陆兰妙:“..........”   自从他的生父陆责死之后,他就很久没有听到徐榕妃用这样的声音和人说过话,当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滞地坐在原地,都没有听清徐榕妃下一句说了什么,也许是“挂了”,又也许是“最近不要给我打电话,我很忙”,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嘟嘟的声响,很快,电话屏幕就熄灭了下去,倒映出陆兰妙困惑的脸。   到底是为什么?   陆兰妙很信任明则仙,不太相信明则仙是因为工作能力不过关所以被开除的,但又不觉得徐榕妃会说假话,思来想去,还是咬牙给明则仙打了一个电话。   这么晚了明则仙也不知道是在外面还是已经回到酒店了,陆兰妙给他打了第四次电话他才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他喘气的声音:   “喂,妙妙。”   “喂,明则仙,”陆兰妙听着明则仙的声音,问:   “你在哪呢?”   “泰山。”明则仙的喘息声还在继续,“在半山腰上。”   他的声音很轻松,道:“妙妙,等我到了山顶,拍日出给你看。”   陆兰妙现在哪有心情看日出,闻言顿了顿,在委婉和单刀直入间选择了后者:   “明则仙,我听明景说,你被航陆开除了。”   明则仙的说话声瞬间停止了,陆兰妙的耳边只余呼呼的风声,还有似有若无的电流声。   见明则仙不吭声,陆兰妙就知道明景所言非虚,当即紧张起来,下意识站起了身,在小道上来回走动,急道:   “为什么?我问妈妈,她说,她说是你没有达到她的工作要求,所以才把你开除的.........是这样吗?”   “.........”明则仙那边应该是找了个避风的地方休息,陆兰妙听到了他拧开水瓶喝水的声音,好半晌,轻笑才混着有节奏的喘息传来:   “那妙妙相信你妈妈的话吗?”   “我...........我不知道...........”一个是妈妈,一个是男朋友,陆兰妙不知道该帮谁,也不知道该相信谁,只能一个个地去求证:   “明则仙,你真的没有努力工作,没有达到妈妈的要求吗?”   “..........”几秒钟的沉默里混杂着陆兰妙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好半晌,一声叹息好似风一样从耳边吹过来,轻的陆兰妙几乎要无法捕捉,他以为明则仙的缄默代表他不会告诉他了,却没想到,下一秒,明则仙的话就像是一块巨石一样,砰的一声压在了他的心上,也压断了他的神经,令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如果没有答应那场求婚,就算是达不到她的要求的话,那我确实无法辩解。”   陆兰妙:“.............”   这几个字像是炸弹一样在他耳边炸响,陆兰妙耳边登时嗡鸣起来,他像是聋了,又像是听不懂中文了一样,张了张嘴,瞳孔也不自觉放大,眼神里倒映出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   “求婚...........?”   一个荒谬的猜想从他的心里漂浮出来,但他不敢去确认,只能抖着嗓子再确认了一遍:   “什么求婚?集团里有谁和你求婚了?”   明则仙似乎是爬上爬累了,还在喝水,因而没有马上回答陆兰妙的话,陆兰妙急的抓了抓头发,崩溃地大叫起来:   “明则仙,你说清楚点,是谁和你求婚了?!你说话——”   “你母亲。”明则仙喝完水,终于腾出时间,开口说了话:   “你母亲徐榕妃喜欢我,向我求婚了。”   陆兰妙:“................”    第58章   电话里安静了很久。   似乎连风声都消失了, 明则仙握着手机,喘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黑压压的人群, 又看了一眼只剩几度电的手机屏幕, 还有一直没有挂断但却没有人说话的通话页面,怀疑陆兰妙那边是不是信号不好断线了, 不然怎么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就在明则仙抬手晃了晃手机,试图连接到信号的时候,电话里才终于传来沙沙哑哑的人声:   “什么时候的事情?前几天,还是前几周?”   “.........前几个月。”明则仙听出了陆兰妙情绪不对劲,慢半拍地回答道:   “那时我们.........”   “前几个月的事情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陆兰妙像是被明则仙带来的消息彻底压垮了一样,情绪骤然爆发, 宛若开闸的洪水,愤怒和委屈猛地倾泻而下,让明则仙毫无招架的余地:   “明则仙,你总是这样,有什么事情从来不和我说, 有什么心事也总是和我憋着,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 谈恋爱要沟通,要沟通,到底要讲几遍你才能把我的话记在心里啊!!!你到底还想不想谈, 不想谈我们就分——”   “嘟——”   陆兰妙的话还没有说完,通话界面就忽然停滞几秒, 随即消失,电话那头连风声和呼吸声也没有了。   陆兰妙话头不得不止住,低头一看, 是明则仙把电话挂了。   陆兰妙:“.........”   意识到这件事后,委屈、无措和愤怒像是潮水一样席卷了他,他站在冬日的冷风里,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脸颊上的一片湿润。   他母亲喜欢他的男朋友,向他男朋友求婚了,而这件事情,竟然是在发生好几个月后,他才知道。   从头到尾,他母亲没有和他提过,明则仙也没有和他提过,他像是一个外人一样,被他们蒙在鼓里。   陆兰妙不敢去想,如果明则仙没有被辞退,如果明则仙现在还留在航陆,他是不是就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情了?   一想到这里,陆兰妙只觉浑身发冷,连压根也不自觉打起颤来。   他快步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要原地,好半晌又克制不住汹涌的情绪,不顾旁人的视线,蹲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到明则仙对他的若即若离。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明则仙像是始终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一样,陆兰妙甚至有一种预感,那就是明则仙好像随时能抛下在这里的一切离开这里,他像是一株没有根的浮萍,随时能随风漂流而去,最后留下陆兰妙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这样的惶恐究竟来自于何处,陆兰妙想不明白,也没有任何头绪去思考,他只知道自己拼了命地想要抓住明则仙,但越努力,却越狼狈。   他和他之间隔的或许不仅仅只是年龄、家世和阶级,还有两段完全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甚至.........   明则仙还不属于这个世界,从一开始,他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失魂落魄、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宿舍之中。   中间明则仙给他打过好几次电话,陆兰妙都没有接,连明则仙发给他的信息也提不起兴趣去看。   藏在被子里默默流了一晚上的泪,第二天,陆兰妙打起精神,收拾了一番自己的面容,去了航陆。   他不是第一次来到航陆,前台和公司的大部分人都认识他,朝他打招呼,陆兰妙假装没有看到他们盯着自己红肿眼睛的视线,刷脸进了总裁的专属电梯,直奔徐榕妃的办公室。   他来的太早了,徐榕妃应该还没有来公司,陆兰妙直接走到办公桌前面坐下了,半躺着玩手机。   明则仙又弹了几个消息进来,陆兰妙匆匆扫了几眼,发现明则仙说来说去无非是那么几句话,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和陆兰妙开口,才一直拖到现在。   陆兰妙冷笑一声,继续晾着明则仙,没有回复。   徐榕妃一直没有来,陆兰妙索性就躺在老板椅上休息,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徐榕妃已经站到了他面前,俯下身推了推他的肩膀:   “宝贝你怎么来了?”   徐榕妃脸上妆容精致,看不出岁月和生活磨砺过的憔悴的痕迹,但看向陆兰妙时眼底的关心是真实存在过的:   “宝贝困了就去休息室里睡。”   陆兰妙揉了揉眼睛,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站起身给徐榕妃让座:   “我不困。”   他往前走了几步,让开位置让徐榕妃坐进去:   “妈,我今天是有事才来找你的。”   徐榕妃还不知道陆兰妙来找他是因为什么事情,伸出手,揽住陆兰妙的肩膀,带着他往沙发那边走,语气温和:   “宝贝来找我是因为什么事?”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到沙发边落座,徐榕妃让秘书端了茶过来,等秘书离开之后,两人才正式进入话题:   “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嗯........算是吧。”陆兰妙说:   “妈妈,我今年大四了,学校要求毕业要有实习经历,所以需要航陆给我盖一个实习章,可以吗?”   “当然了可以了宝贝。”徐榕妃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航陆是你外公留给我的,等我退休之后,也是留给你的,只是一个实习章而已,有什么不行的呢。”   陆兰妙笑了笑,随即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实习证明,双手托着递给了徐榕妃。   徐榕妃见状,笑着摸了摸陆兰妙的头,母子之间是难得的亲昵:   “等着啊,我亲自给你盖。”   言罢,徐榕妃起了身,走到保险柜面前,按下了密码,滴滴声响起之后,徐榕妃打开保险柜拿出公章,正欲转过身给陆兰妙盖章,下一秒,她的身后就传来了陆兰妙的声音:   “妈,之前那个明则仙是我介绍到航陆的..........我想知道他具体哪个地方没有达到你的心理预期和工作要求?”   “........”   徐榕妃背对着陆兰妙,陆兰妙清晰地看出她的身形僵硬了几秒,许久,才转过身来。   徐榕妃低下头给陆兰妙盖章,没有和陆兰妙对视,只道:   “工作上的事情,说了你也不会懂。”   “你不说我怎么会懂?”   陆兰妙走到徐榕妃身边,伸出手,轻轻拉了拉徐榕妃的手,放低声音,几乎是哀求般道:   “妈妈。你告诉我吧,你为什么要辞退他?”   “章盖好了。”徐榕妃挣开陆兰妙拉着他的手指,全程几乎没有看陆兰妙一眼,只是近乎粗鲁地将实习证明拍到陆兰妙的身上,随即走到老板椅边坐下,拿起了桌上的材料和笔:   “出去吧,妈妈这里还有事要忙。”   陆兰妙急了,顾不上捡起飘到地面上的纸,张口叫道:   “妈——”   “出去!”   母子子孝的氛围被徐榕妃冷厉的声线彻底撕开,像是白纸上裂开一道痕迹,呼呼的冷风从外面灌进来,空气流转,再也维持不住室内表面的平静。   陆兰妙被吼的一愣怔,傻站在原地,一时间忘了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徐榕妃。   徐榕妃抬起头,看着陆兰妙发白的神情,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情绪,勉强勾起唇角,但几秒钟后,双唇又紧紧抿成直线:   “我很忙,兰妙。”   徐榕妃说:“你没有必要因为一个不重要的人,来打扰妈妈,对吗?”   陆兰妙:“..........”   他好似被徐榕妃一嗓子吼飞了三魂七魄,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捡起地上的实习证明。   “啪嗒——”   忽然间,一滴湿痕落在了白纸上,将上面的字晕染出淡淡的墨痕。   陆兰妙的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再到模糊,几秒钟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   他顺手擦了一把自己的脸,捡起实习证明,随即直起身。   眼泪像是擦不干净似的,一直从眼睛里往下淌,陆兰妙又用手背擦了一把,才转过头去,不再面向徐榕妃,声音哽咽:   “妈妈,你瞒着我。”   徐榕妃皱眉:“.......我瞒你什么了?”   “你把明则仙赶出公司,不是因为他能力不够。”   陆兰妙转过头来,看向徐榕妃,双唇颤抖,嗓子发疼,好半晌,才道:   “是......你喜欢他,和他求婚了,他不同意,你生气了,才把他辞退的。”   徐榕妃:“...........”   她原本凝重的表情瞬间闪过一丝慌张,后背微微直起,身体前倾,看向陆兰妙,手指上握着的钢笔也因为脱力而松了手,在桌面滚了几圈之后掉在了地上:   “..........他跟你说的?!”   “重点不是谁跟我说的,是你喜欢他,要给我找一个后爸,这件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陆兰妙站在原地,极力压抑着吸鼻子的抽泣声:   “妈妈,我不是你的孩子吗,你有事你什么不告诉我?!”   “这件事有告诉你的必要吗?”   徐榕妃又靠回椅子上,只觉心烦意乱,别过脸去对着墙,并不看着陆兰妙:   “我喜欢谁,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   “可是妈妈,我是你的儿子啊,你喜欢他,难道就不能........”   “不能!”徐榕妃忽然站了起来,转过头,直直看向陆兰妙,视线发狠:   “二十多年前,我接受父母的安排,嫁给了你的爸爸,陆责。在和他成为夫妻的这些年里,我尽职尽责地当一个好妻子,可最后我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你爸爸送给我的一份又一份‘大礼’,得到了他的婚内出轨和私生子!”   徐榕妃闭了闭眼,深呼吸,又睁开眼,指尖在发着抖,对上陆兰妙惊愕的眼神,颤着声道:   “陆兰妙,我是你的妈妈,可我也是我自己.........你爸爸已经走了这么多年,难道我连追求我自己幸福的权利都没有吗?”   “那你.........为什么又要辞退他?”   陆兰妙快步走到徐榕妃面前,两个人身高相仿,而在徐榕妃这个长期的上位者面前,他浑身的气势也不输:   “难道就因为他没有答应你的求婚,你就气急败坏.........”   “他找不到工作自然会回来求我!”   徐榕妃也不再掩饰,只道:“宝贝,我不年轻了,我已经四十多岁了.........我好不容易再一次遇到一个我这么喜欢的人,你以为我愿意就这么放他走?!”   陆兰妙因为错愕而逐渐放大的眼睛里倒映出徐榕妃发狠的脸庞:   “不把他逼到绝境,他怎么可能乖乖回到航陆,回到我身边?!我就是想让他知道乖乖待在我身边才是最好的,我就是想让他无处可去,最后只能留在我身边!”   “........”话音如同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陆兰妙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在地。   他早该想到的.......   虽然他知道陆责是个渣男,也从未在心里为他的出轨行为开脱,但毫无疑问,和他的父亲陆责一样,徐榕妃也是一个掌控欲望极强的女子。   她不是一个会乖乖待在家里等待丈夫来宠爱的小娇妻,她有自己的心思,有自己的雷霆手段,还有极强的掌控欲。   而陆责这样大男子主义的人是不可能喜欢一个同他一样强硬的女人的,他喜欢的温柔小意,徐榕妃不能给他,才导致了两人婚姻的分崩离析。   而徐榕妃在漫长的婚姻生活里也终究明白,她虽然喜欢陆责,但陆责并不适合她。   她性格强硬,而明则仙性格温柔;她说一不二,而明则仙说话做事留有三分余地;她看似坚强,也总是有脆弱的时候,而明则仙看似被动脆弱,但却柔韧如水。   两个人是再互补不过的性格,徐榕妃要喜欢明则仙再轻而易举不过,而陆兰妙早就知道了他母亲徐榕妃是这样一个拥有铁血手腕的女人,只不过还抱着一丝侥幸,期盼着徐榕妃是恼羞成怒,而不是情根深种...........   但如今看来,她母亲对明则仙是势在必得,穷极手段,非要得到不可。   “妈妈,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他........”   陆兰妙抓着徐榕妃的手,带着哭腔道:   “妈妈,你换个人喜欢好不好.........”   徐榕妃任由陆兰妙抓着他的手没有放开,冷冷道:   “你没有干涉我选择爱人的自由。”   “可我有维护我的爱情的权利!”   陆兰妙用力抓住徐榕妃的手,指尖几乎要嵌进那双保养得当的白皙皮肤里,满脸是泪,崩溃失声大叫道:   “我也喜欢他..........他是我的男朋友!”    第59章   “啪——”   一个响亮耳光顺着疾风甩到了陆兰妙的脸上, 比徐榕妃的愤怒更先到来的,是徐榕妃的指甲在陆兰妙脸颊皮肤划过时带来的火辣辣痛感。   陆兰妙被徐榕妃这一耳光扇懵了,因为力道而偏过头去的他微微踉跄几步, 好半晌才站稳, 此刻大脑一片空白,许久之后, 才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颤抖着声音道:   “妈..........”   下一秒,一阵大力按在陆兰妙的肩膀上,迫使陆兰妙转过身来,面对着徐榕妃, 而徐榕妃则死死瞪着他,将他按在墙上,因为情绪压抑到极致,导致声音沙哑,颤抖的眼球里淌下眼泪:   “你疯了是不是, 陆兰妙?!”   陆兰妙感觉自己肩膀上的肉和皮肤都要被徐榕妃撕扯下来,徐榕妃的指甲死死地嵌进他的衣服和身体, 他吃痛地叫出声,却无法推开徐榕妃:   “妈........”   “回答我,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明则仙比你大多少吗, 他明年就要四十岁了!可你今年才二十一岁!你知道你们之间差了快要二十岁吗!?他都能把你生出来了!”   徐榕妃掌心从陆兰妙的脖子往上抚摸,最后双手死死板着陆兰妙的脸, 几乎让陆兰妙动弹不得,只能仰起头看着穿着高跟鞋的徐榕妃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他:   “陆兰妙,你清醒一点!你还这么年轻, 以后航陆也是你的,你什么男人找不到!非要找一个老男人!”   “妈,可是明则仙他人很好..........”   “再好他也老了!等你三十五岁的时候,他都五十多了!你知道五十多是什么概念吗?就是你还正当壮年的时候他就已经变老了!”   徐榕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陆兰妙,   “当初你把明则仙介绍进航陆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可是你和他年纪差这么多,我以为是我多想了,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和他有关系!”   “妈,年龄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我真的喜欢他........”   “等到他上了年纪,长出白发、皱纹、老年斑,甚至身形佝偻只能拄着拐杖走路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徐榕妃一把推开陆兰妙,冷冷道:   “我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陆兰妙愤怒道:“妈,凭什么你能和他求婚在一起,你不能!你凭什么否定我和他的爱情!”   “因为我是你妈,我有管教你的权利。”   徐榕妃深呼吸几下,随即抬手,用指尖擦掉了脸上的眼泪,脸上又逐渐恢复了些许镇定和冷酷:   “陆兰妙,我警告你,我不会支持你和明则仙在一起。”   陆兰妙倔强地看着她:   “如果我一定要呢?”   “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徐榕妃在椅子上坐下,双腿交叠,抱起双臂,仰头看着陆兰妙,是她习惯性用的谈判的姿势,眼神眯起时锋锐冷酷:   “你应该不会想知道我的手段吧。”   陆兰妙瞳孔倏然变大,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近乎失控地扑上前来,抓住徐榕妃座椅的扶手,绝望地大喊道:   “妈!”   “我就算对付不了明则仙,但是他好像还有两个在读书的儿子吧?”   徐榕妃说:   “给你三天时间,和他分个干净。不然............”   陆兰妙又不是不知道他妈妈是一个有什么样手段和心机的人,当即愤怒道:   “妈妈,你怎么能这么做?他两个儿子和我们家的人又没关系!你为什么要迁怒他!”   “怪就怪在你非要喜欢那个明则仙!”徐榕妃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是我唯一的接班人,日后我名下的产业都是你的,你和明则仙要是在一起了,明则仙我是信得过,可难保他的两个儿子不会想图谋我们陆家的财产!我和你外公辛辛苦苦大半辈子难道是想眼睁睁地看你嫁给一个拖家带口的中年老男人吗!”   陆兰妙气的失语,愤怒和血液一起冲向头顶,他的头脑一片空白,耳边也嗡嗡作响,一时间竟然没想好要怎么回徐榕妃,就听见徐榕妃再次开了口,这回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态度依旧强硬:   “给你三天时间,和明则仙分手。”   徐榕妃道:“如果不分手的话,他和他的两个儿子,我都不会放过。”   有滚烫的眼泪从眼眶里涌溢出来,陆兰妙慌乱地去擦,可脸上的湿润却越擦越多,好半晌,他只能放弃,任由泪珠掉在光洁明亮的瓷砖地面上,晕开一个小水洼:   “妈妈,你太过分了.........”   “你就当我是个恶人吧。”徐榕妃不为所动:   “我不是你爸,可以把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他的私生子和那个女人。即便我和明则仙结婚了,我的财产也都是留给你的.......”   言罢,她深吸一口气,许久道:   “妈妈是为了你好。兰妙,你还这么年轻,前途无限,不能找那样一个拖家带口的老男人,知不知道!”   “........”   陆兰妙没有回答。   但他知道徐榕妃是认真的。   徐榕妃的手段,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当初在和陆责的商业婚姻里,陆徐两家的角逐却从未停止,最后以徐家胜出,以徐榕妃为代表的徐家吞并陆责家的陆域公司,完成航陆集团的构建而落下帷幕。   虽说陆责在死之前将大部分财产都给了陆兰霁母子,但那些本来就是一些他手上可以流动的财产,真正值钱的股票和珠宝黄金,都还死死握在徐榕妃的手里。   徐榕妃不是什么小娇妻,更不是会为了男人一蹶不振的女人,她既然得不到陆责的人和心,那权力就是她最好的保养品。   陆责死后最伤心的人不是徐榕妃,是陆兰霁的母亲。   虽然陆兰霁的母亲家世也不错,足够和徐榕妃打擂台,可陆兰霁母亲没有徐榕妃母亲的手段,陆责死后,她手上拿着一笔供她十辈子挥霍都挥霍不完的遗产,却仍旧连进陆责的墓地祭拜、在他葬礼上吊唁的资格也没有。   当人走到一定地位的时候,钱就没那么重要了,权力才是人成功路上的通行证。   徐榕妃太知道权力的滋味和使用它的方式了,而陆兰妙尚且稚嫩,他在徐榕妃面前好似一个三岁无知的孩儿,本能地感到畏惧。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眼泪干了又流,反反复复,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学校,躺在床上,枕巾湿透一片。   他一连失眠了三天,每天浑浑噩噩地游荡在校园里,有时候连撞到人了也不知道。   他脑子很乱,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他不想和明则仙分手,又惧怕于徐榕妃的威胁。   他知道明景和明华对明则仙的重要性,害怕因为自己的愿意,导致明景和明华受到牵连。   他们毕竟是无辜的。   就在陆兰妙失魂落魄之际,明则仙从外面回来了。   事业编考试的成绩出来了,他考到了第一名,此次回来,是回来资格复核的。   但他并没有马上准备材料,而是先去找了陆兰妙。   毕竟陆兰妙好几天没有接他电话,他从一开始的惴惴不安变成了担心惧怕,最后急的不行,刚回来就把行李丢到家里,去了陆兰妙的学校。   他有陆兰妙的课表,不费吹灰之力就在教学楼拦住了陆兰妙的去路。   “妙妙。”   明则仙跑的胸膛起伏,呼吸微乱,一边喘息,一边伸出手,拉住了陆兰妙的手腕,道:   “你这几天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陆兰妙挣开他的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抬脚往外走。   明则仙跟着他走出教学楼,等到走到人少的时候,他才伸出手,偷偷牵住了陆兰妙的手指。   陆兰妙甩了几下,没能甩开,正想发火,下一秒,却见明则仙神神秘秘地凑过来,附耳到他的耳边,低声道:   “妙妙,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陆兰妙本来不想理他,但看见明则仙这幅眼角眉梢都掩盖不住欣喜的模样,还是不想泼他冷水,便下意识问:   “.........什么好消息?”   明则仙凑够去,在陆兰妙的耳边说了什么,陆兰妙听完之后,偏过头,诧异地看着明则仙:   “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   明则仙说:“下下周六就考试了,我这段时间要好好准备面试。”   陆兰妙想了想,随即点头道:   “好。”   “等我考上之后,就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你了。”明则仙拉住陆兰妙的手,低声道:   “对不起妙妙,之前因为工作忙,经常周末加班忽略了你,以后不会了。”   陆兰妙:“...........”   他静静地看着明则仙愧疚的神情,好半晌,才撇开脸,低声道:   “..........我没放在心上。”   “好妙妙。”明则仙弯了弯眉,凑过去,亲了亲陆兰妙的眼睛,低声道:   “谢谢你。”   他说:“我们好久没见了,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陆兰妙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明则仙牵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裤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陆兰妙下意识低下头拿出,看了来电人提示一眼,眼神闪烁,片刻后又将手机放了回去,没有接起。   他没有在这个档口和明则仙提分手的事情,而徐榕妃却等不及,屡次打电话来问陆兰妙是否有和明则仙提分手,徐榕妃只说过一段时间再提,惹得徐榕妃大怒,直接停了陆兰妙的生活费,断了他的所有经济来源。   好在陆兰妙自己还有一点积蓄,也能勉强维持日常开支。   陆兰妙没有去想徐榕妃此时究竟会有多生气,他也不敢去想,硬熬到明则仙面试那天,陆兰妙等在考场外,站的腿都麻了,明则仙才走了出来。   陆兰妙一眼就认出了明则仙,快步走过去,还未问明则仙成绩如何,下一秒就重心一失,明则仙将他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一圈。   陆兰妙不得不抱住明则仙的脖子来保持平衡,好半晌,才笑道:   “这么开心啊?”   他垂下头,看着明则仙的眼睛,低声道:   “考的怎么样?”   “82.1。”明则仙看着陆兰妙,稳重道:   “我笔试比第二名高2.8分,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陆兰妙看着明则仙这幅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有数,于是也没有问太多。   两个人手牵手一起去吃了饭,吃完饭后滚了床单,等到快要八点钟的时候,明则仙才靠在床头,打开手机,查看今日的面试成绩。   陆兰妙比他还紧张,手指紧紧地掐着明则仙的手臂,直到明则仙滑到自己的岗位的时候,陆兰妙还因为不敢看,而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之后,他听见了明则仙的轻笑,随即温热的吻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成了。”   这两个字一出,好像有什么巨石从心口瞬间被放下,陆兰妙浑身一震,下意识抬起头,可下一秒,就被明则仙压在了床上。   陆兰妙没有反抗。   两个人都将今晚当做是最后一晚一样,反复从对方的身上汲取体温和**,一直到天露鱼肚白,明则仙才靠在陆兰妙的身上,筋疲力竭地睡去。   陆兰妙的身体很累,但因为太累了,精神却很清醒。   他躺在明则仙的怀里,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抚摸着明则仙的睡颜,任由泪水在他脸上肆意横流,好半晌,才凑过去,轻轻吻了吻明则仙的脸颊。   等明则仙醒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没有了陆兰妙的影子。   明则仙懵了半晌,许久,才缓缓坐起来,眯着眼睛翻身找手机,给陆兰妙发了消息。   得知陆兰妙是回学校上课了,明则仙这才放下心来。   他去浴室洗了澡,起身穿好衣服,随即走出了酒店。   接下来几天,他开始忙着体检和政审的事情。   而陆兰妙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经常不回消息,也不见人影,明则仙去学校找过他几次,倒是能见到人,但陆兰妙对他的态度却不冷不热的,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又像是激情陡然褪去,只剩下厌烦和敷衍。   这让明则仙有些疑惑。   一月时,明则仙正式入职商务发展促进中心。   也就是在那个月,他收到了陆兰妙的分手“通知。”   “出国?你要出国?”   听到电话那头播报航班的电子音,明则仙大脑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后,是难以遏制的慌乱,几乎是瞬间就从办公室椅子上站了起来:   “怎么这么突然..........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陆兰妙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清清冷冷的,就像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带着疏离感:   “至少也要两年吧。”   “.........两年啊。”明则仙握着手机,指骨泛白,好半晌,才勉强笑出声,喃喃道:   “两年,也没有很久。还是你前途重要,我等你回来,妙妙。”   “.............”电话那头传来长久的沉默,几秒钟之后,明则仙才听见陆兰妙的冷笑,没有什么情绪:   “明则仙,你是不是还不懂我的意思?”   陆兰妙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徐榕妃,不得不狠下心,一字一句道:   “我想出国,不仅仅是因为要读书,还是因为我腻了你了,不喜欢你了。”   陆兰妙一边说着,一边心像是被尖刀划开一般,血淋淋地疼:   “我们分手吧,明则仙。”   明则仙:“............”   他呼吸微滞。   不敢想象“分手”两个字会从陆兰妙口中说出,但那么多句里,明则仙并没听清楚每一个字,只能听到陆兰妙带着哽咽和颤抖的嗓音。   他喉结微动,半晌,才猜想到了什么,低声道:   “妙妙,你母亲是不是在你面前?”   陆兰妙指尖微颤,没有说话。   “听着,妙妙,我不会和你分手。”   明则仙道:“你刚才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但我说的话,是认真的。我会等你回来,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四年五年十年,我都等得起。”   他重复道:   “我不会同意和你分手的,妙妙。”   听到这些话,陆兰妙再也绷不住心中的情绪,任由忍住的泪水放肆横流一,大哭道:   “明则仙,我.......”   他还话还未说完,站在他面前的徐榕妃就将他的手机夺去,替他按下了挂断键,并将明则仙的联系方式都从陆兰妙的手机里都删去。   陆兰妙像是疯了一样,扑上来抢过自己的手机,崩溃道:   “妈——”   “带少爷上飞机。”徐榕妃眼神很冷,看向陆兰妙身边的两个保镖,低声道:   “务必把他平安送到M国。”   保镖点了点头,随即拿过陆兰妙的行礼,对陆兰妙道:   “少爷,走吧,快到登机时间了。”   陆兰妙哭的脸颊湿透,拿着手机捂在心口,哑着声音道:   “妈妈,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和明则仙提了分手,你就不会威胁他和他的家人。”   “当然,”徐榕妃说:   “什么时候你想通了,不爱他了,我就把你接回来。”   陆兰妙眼睫微颤,掀起眼皮,看了徐榕妃一眼,好半晌,才惨然一笑:   “我恨你,妈妈。”   “.........”   徐榕妃身体晃了晃,片刻后她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表,随即转过身去,避开了与陆兰妙的眼神对视,只是下了令:   “带走!”   保镖听令点了点头,伸出手令陆兰妙转过身去,往前推了几下。   陆兰妙不得不顺着人潮往前走,他一边走,一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原地的徐榕妃,好半晌,才低下头,任由眼泪水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小少爷,你就和徐总服服软吧,你毕竟是她的儿子,只要你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爱那个人,她怎么舍得可能会把你送出国呢。”   保镖拿着陆兰妙的行李,一边走一边劝道:   “你还这么年轻,还有这么好的前程,何必..........”   “闭嘴。”   陆兰妙冷冷地开了口,眼神似刀一般扎在了保镖的喉咙口,令他再也发不出声音:   “我可以离开他,但是不会不爱他。”   “我会想办法回来的。”   陆兰妙用力攥紧指尖,仰起头,深呼吸,慢慢止住了眼泪,喉结发紧,好半晌,才慢慢吐出破碎却坚定的字句:   “等我回来的那一天.........就没有谁可以阻止我和他在一起了。”    第60章   飞机飞过湛蓝的天幕, 尾端在天空中留下两条洁白的机尾云。   明则仙仰起头,看了一眼越飞越高直至不见的飞机,眼神微闪, 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又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   上班上累了,懒得去超市买菜, 明则仙在朴朴上下单了几样菜,等待外卖小哥送货上门。   下了brt,步行几百米回到家,打开门,家里很安静,窗帘阖着, 阳光从缝隙里漏洒出几缕至客厅的桌面,沙发静静隐没在黑暗里,直到灯带亮起,光线将它全然罩住。   明则仙开了灯,一边穿拖鞋, 一边把公文包放在玄关处,随即解开领带, 将自己摔进沙发里,安静躺尸。   气氛又沉闷下来,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灰尘, 静谧的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家里没有人,只有他自己。   自从明景出国留学之后, 家里就只剩下了明则仙一个人。   他每天一个人准时上班、下班、做饭,有时候会加班或者出去出差调研,但大多数时候是两点一线, 生活无聊到有些乏味的程度。   但好处是工资很稳定,再也没有人会随便给他降薪或者是说他小话,他光明正大地考进来,成为了单位的一员,因为形象好,人又温柔踏实,刚转正不久,领导就派他外出援藏,两年后又将他调回了龙成。   有了两年的援藏经历,明则仙在今年年初完成了九进八,等满了年限,会继续提拔晋升。   算起来,他也工作满三年,明景也外出留学两年了。   为了省机票钱,明景一直在国外生活,没有回来,家里虽安静却也空旷,明则仙每天回到家中之后就是做饭吃饭、在跑步机上跑步锻炼身体,得空的话就会去浇浇花、剪剪草,一副老年人的生活派头。   当然在外人眼底,他年龄确实也不年轻了。   但领导同事们都在私下里问明则仙究竟是怎么保养的,怎么四十多岁的人了一根白头发也没有,看起来还像是工作不久的小伙子似的,这时候明则仙只会笑笑不言语,并不多说。   他话少,只有被问到家里的情况时,明则仙的话才会多一些。   没有再婚。   家里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出国留学两年了,小儿子今年准备大学毕业了。   明则仙脾气很好,一一回答同事们的八卦,还会把明景和明华的照片给同事们看。   有年轻一点的同事看到明景的照片时,大部分都会说好帅,但看到明华的照片,无一例外地都会惊叫一声,一脸惊喜地看着明则仙:   “明哥,你儿子是明华啊。”   “是啊。”明则仙被问的很懵:   “你们认识他吗?”   “认识啊,他在网上很火的,我闺蜜都在追他的剧。”   年轻一点的女同事伸长脖子看向明则仙的手机,仔细看了看明华的眉眼,确定此明华就是彼明华,又转过头去,看着明则仙的脸,半晌笑道:   “难怪我说这个男明星长的这么眼熟呢,原来就是明哥你的儿子啊。”   女同事不好意思道:   “明哥,我闺蜜可喜欢明华了,你能不能送一张明华的签名照给我啊,我想在生日的时候送给我闺蜜。”   “.........”明则仙脸上的表情有了片刻凝滞。   事实上明华已经五六年没有回过家了,明则仙手里拿着的照片,都还是明景在出国前见明华时拍的。   明则仙不喜欢梁检昭,不想明华继续和梁检昭继续混在一起,所以父子两人为数不多的见面都会因为这个话题吵起来,加上明华确实工作繁忙,演员的档期很满,明则仙后来又去援藏了,父子两个人便从三年前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一次面,关系生疏的很。   要是明则仙开口找明华要签名照,估计也能拿到,但签名照绝对不可能是明华亲手交给明则仙,而是以顺丰快递的形式来到明则仙的身边。   思及此,明则仙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一旁的小姑娘见明则仙没有马上回答,还以为不方便,于是忙道:   “没事的明哥,不方便就算啦。”   “..........没事,可以的。”是经常抬头不见低头见、要一起很久相处的同事,明则仙没有理由去拒绝人家小姑娘一个并不过分的要求,何况是送给好朋友的生日礼物,意义重大,明则仙愿意帮她试试:   “我晚上联系他一下试试。”   “哇!”小姑娘还以为明则仙已经拒绝他了,听见明则仙说这话,登时一脸高兴欣喜道:   “谢谢明哥。”   明则仙笑了笑。   两人话还没聊完,刚好就来了活,短暂的闲话过后,小姑娘就回工位上干活,明则仙把手头的工作干完,便给明华发了一条消息,简明扼要:   “小宝,我同事的朋友很喜欢你,可以送我一张你的签名照吗?”   明华应该是在忙,过了很久,才回到:   “可以的,爸爸。”   明则仙见他答应了,也就没再管,刚好已经过了十二点,同事们三三两两地走到打卡处刷脸下班,明则仙也打了卡,和同事一起坐电梯下楼,去食堂吃饭。   等吃完饭,回单位准备午休的时候,明则仙这才发现明华半个多小时前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但又很快撤回了,之后对话框安安静静的,再没有消息传来。   明则仙还以为是明华手滑撤回了,也就没有回复,照常午睡,等到快要上班的时候又收拾了一下,打卡上班。   在事业单位上班的好处就是工资稳定、大部分时候可以正常上下班,但偶尔也有加班的时候,明则仙忙碌到七点钟,干完了手头上的活,才关闭了电脑,准时下班。   他回家的时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明则仙冒雨上了brt,虽撑了伞,但半身都淋湿了。   brt上还有位置,明则仙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仰起头,见brt刚好经过万象城,上面的大屏幕上,是明华代言某珠宝的巨大照片。   明华虽然长得像明则仙,但面部轮廓比较柔和,留长头发时,颇有一股雌雄莫辨的意味。   “.........”   还挺漂亮的。   明则仙拿出手机,抓住时机,赶紧照了一张明华的照片,随即低头发送给明景:   “你弟弟,出息了。”   明景应该在学习,等明则仙快要下brt的时候,才发了一个小猫站着竖大拇指的表情包过来。   明则仙笑了一下,随即又给明景发消息,问:   “钱够用吗?爸爸昨天发工资了。”   明景回:“不用,够。”   明景出国前,明则仙把自己的车卖了,卖了二十万,一次性打到了明景出国留学的那张卡上,现在明景应该还有钱。   见明景说钱够用,明则仙又收起了手机,到站下车。   他快步往前走,刷脸进了小区门,随即进了小区内。   因为下了雨,明则仙又耽搁了一会儿,此刻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全靠小区的路灯照明。   雨水像是从天空中倾泻而下一般,迅猛地垂坠而下,哗啦啦打在小区树木的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叶片上汇成晶亮亮的小溪,流淌至地面,又被明则仙的雨伞挡去。   明则仙快步往家走去。   天色昏暗,他看不清人影,刚走到楼道门口,忽然发现余光处似乎有一个人站在灌木丛旁边,他吓了一大跳,转过头去,但此刻的灌木丛空空荡荡的,哪里有人在。   ..........也许是自己眼花了吧。   明则仙以为是自己忙了一天,看久了电脑导致实力受损或者累出了幻觉,拍了拍胸膛安慰了一下自己,随即走到楼道前,收了伞,往楼梯间走。   在等电梯的时候,有几个小孩子拿着玩具小跑过来,跑到明则仙面前,仰起头看了明则仙一眼,随即停下来,有礼貌地叫了一声:   “哥哥。”   “嗯。”明则仙笑着应了,等电梯门打开,他伸出手抵在电梯门门框处,让孩子们先进去,随即才跟了进去,低声问:   “去哪楼?”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地报了楼层数,明则仙一一给他们按下按钮,等送走了吵闹却又礼貌的小孩,才回到了自己的楼层。   又是平淡且无聊的一天。   吃完饭,明则仙洗了碗,照常的锻炼过后,又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想到白天女同事说明华有剧在播,明则仙反正也无聊,就冲了个视频会员,开始看剧。   明华现在在播的这部剧是一部仙侠剧,剧里他饰演一个拥有废灵根的小师弟,虽然实力不强但貌美,是宗门的团宠,但却因为性格单纯,受歹人欺骗,引狼入室,致使宗门被灭,只剩下他一个人背负血海深仇,最后不得不崛起,踏上了复仇的路。   本来只是一个很单纯的复仇爽剧,但因为和明华演对手戏的男二在剧里和明华还有很隐晦的感情戏,在剧里,他是是明华的挚友、初恋、白月光、老师,但同时也是害明华所在的宗门被屠的罪魁祸首。   明华在复仇的时候,本来想杀了他,但却在他的花言巧语下,又受蛊惑,再次男二被骗的盲了眼睛,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还差点又被男二杀了,最后明华拼死逃出,心如死灰之下,终究练成师尊教给他的无情道,将负心人斩于剑下。   本来剧情到这里就圆满了,但在剧尾,导演非要给观众喂屎,在明华勘破红尘,飞升至仙界的时候,才知道他本来就是仙界的一株无心树,因为爱上了帝君,长出了心,不能继续开花,无法继续履仙职,所以被丢下仙界磨砺,待到无心,才能飞升回仙界。   得知真相的明华站在缥缈的云层中,和陪他历劫的帝君遥遥相视,最后镜头定格在明华右眼的一滴泪上,无心树开出了花飘落在两人肩头,全剧终。   明则仙:“..........” ???什么鬼?!   这结局是屎吧,是屎吧?   别告诉我明华和这个帝君还有接下来的感情戏,这都还能he的话,明则仙真的要报警了。   上微博一看,果然发现这部剧的结尾骂声一片,大家都说这部剧高开低走,但也有人说这部剧的结尾给人留了悬念,明华不一定还是和那个帝君在一起,但有人说无心树又开花了,所以明华最后还是会和帝君在一起。   明则仙被这个结局气的怒火攻心,怒写一千多字的小作文讨论明华不会和帝君在一起的可能性,但其中五百字都在骂那个帝君,最后被人说上升演员,把他发的整条微博都举报了。   明则仙:“???”   就在他气的差点要吐血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明则仙还在和男二的粉丝battle,等到被拉黑的时候,他才把手机丢到沙发上,起身去开门:   “谁啊。”   门被打开,外面空无一人。   风吹过,打在皮肤上,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明则仙下意识搓了搓手臂,又此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好像刚才的门铃声只是明则仙的幻觉。   ..........诡异。   明则仙关上了门,继续看剧。   明华这五年多还拍了不少作品,明则仙看到十二点才睡。   第二天醒来上班时,天还是阴沉沉的。   明则仙在楼道前,撑开伞,准备离开,忽然见听到灌木丛里发出一声轻响。   明则仙敏感地回过头去,但不远处却没有人影。   .........不是,闹鬼了吗?   明则仙一个大小伙子,一连两天听到莫名的动静和铃声,真的是有点畏惧了。   下午回到家里的时候,八点多,他一个人在家看剧,忽然又听到了一阵铃声,但开门,却又不见人影。   明则仙真的有点被吓到,汗毛倒竖,关上门的时候还在想是不是七八年前的那笔债没有还完,有人上门故意吓唬他?   可明则仙翻了翻账本,一一对过,发现账都已经连本带利地还清了,不可能还有什么债主之类的找他麻烦?   明则仙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守株待兔,非要把那个吓他的小人抓到不可。   但当他准备逮人的时候,奇怪的门铃声又消失了,之后的一个多月,明则仙的日子又过的风平浪静。   就在明则仙终于放下心的时候,在一个雨天,明则仙又在进楼道的时候,捕捉到了一个刻意的身影。   他全部身体隐没在坏掉的路灯下面,看不清脸,身形消瘦,正对着明则仙的方向,离明则仙还有几米,被帽子遮盖的阴影里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明则仙,和明则仙对上视线之后,浑身一颤,登时转过身,慌不择路地往外走。   “别跑!”明则仙只一眼就确定这个人是之前吓他的小鬼,脸色一沉,连伞也顾不上拿,就追了出去。   明则仙比他高,腿也比他长,三步两步地追上去,随即伸出手,一把抓住那个人的手,反剪在背后,随即又踹了那个人的膝盖窝一脚,迫使那个人跪下:   “还跑!”   正义的“明警官”死死按着穿着黑衣服的人,冷冷道: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还在我家门口装弄神弄鬼!”   穿着黑衣服的人戴着卫衣帽子,背对着明则仙,没有开口回答。   明则仙急于知道一个月前是谁在他家按门铃却又消失,于是便强迫“小鬼”转过来,见他还带着口罩,便伸出手,强行将他的脸撕下——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话音刚落,明则仙的视线便触碰到了那个人的脸上。   在看清那个人人脸的一瞬间,明则仙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懵住了,好半晌,才愣愣地吐出六个字:   “..........你怎么回来了?”    第61章   被他强硬地按在地上的人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似乎是尚且还沉浸在被发现的惊惧里,仰起头看了一眼明则仙,又很快低下, 水液从他的眼睛一路往下滑, 汇聚到下巴处滴落,也不知道是雨水, 还是别的什么。   “.........起来吧。”   他一直没有说话,明则仙愣怔过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面前被他按在地上的人是几年未见的小儿子明华,尴尬几秒,缓缓松了手,还顺手扶了明华一把, 拍了拍他膝盖上的泥土,一边拍一边道: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很多年没怎么见过面,明华似乎比之前沉闷话少了一些,垂头看着弯腰给他拍泥土的明则仙,眼神微闪, 好半晌,指尖微微蜷缩, 用力收入掌心:   “想.........想回家看看。”   说完这句话,他想到自己当初和明则仙闹翻时,两个人之间好几次的不欢而散, 似乎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假,迅速移开视线, 尴尬地不敢再看明则仙的脸,怕从明则仙的脸上看出嘲讽和不屑。   明则仙的动作微微一顿,垂下视线, 看着明华的膝盖差不多干净了,便直起身,看着明华,笑道:   “想家了就打电话给我,我到小区门口接你,你躲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有坏人呢。”   明华没接这话,只是低下头,看着明则仙被淋湿的裤腿,一言不发。   ..........这孩子,三年不见,性子又更闷了。   明则仙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幕,好半晌,叹了一口气,试探道:   “雨下得很大..........要不要进屋去坐坐?”   此话一出,明华才像是终于有了反应一般,轻轻抬起头,看了一眼明则仙的眼睛,又很快移开,动了动被雨水淋湿的唇,张嘴便尝到了雨丝渗入口中时冰凉的味道:   “我.........可以吗?”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被明则仙拒绝一般,嗓音发颤,要不是明则仙离他很近,几乎要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当然可以了。”明则仙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走吧,雨下得很大,进屋坐坐,爸爸给你烧热水,你洗个澡再走。”   明华身体晃了晃,终于抬起了头,凝视着明则仙,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明则仙怕他淋湿生病,揽着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小区里走。   在楼道里按电梯的时候,明则仙看了一眼被雨淋的脸色发白的明华,想了想,道:   “等会儿先去洗澡,哥哥之前的衣服你应该穿得上。”   明华没有拒绝。   他低着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任由身上的雨水顺着指尖和裤管往下渗,打湿了电梯间的地面。   等到了家之后,明则仙在密码锁上按了一串数字,门自动打开,明则仙先明华一步跨进去,找出一双新鞋,放在明华面前,道:   “进来吧。”   明华看了一眼粉色的小熊拖鞋,眼神微闪,脱下鞋换上。   明则仙进去给他打开了热水器,又准备好了衣服,让明华去洗澡,动作熟练的像是之前一样,让离家许久的明华禁不住恍惚。   这么多年,他一直离家在外,以为离开家了也自有一番天地去闯,但夜深人静,或者是新春佳节的时候,总会想到之前和明则仙、明景三个人一起挤在地下室里吃火锅、说说笑笑的场面。   他无数次想要回家,但却又倔强到不肯妥协,不肯向明则仙承认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直到在社会上撞的头破血流,才知道疼,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无私的爱只会出自父母。   或许连父母也无法保证自己对待子女就是绝对的无私和奉献,是绝对的爱,他当初怎么会傻到和梁检昭走,相信梁检昭给他的爱会远超自己的父母呢?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明华跟了他五年多才懂。   男人的爱都是有条件的,他和梁检昭之间,他只能是被选择的那个。   思及此,明华心中的痛更甚。   他抿了抿唇,忍下内心的酸涩,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浴室。   明则仙站在走道里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后又叹了一口气,进厨房去给明华做饭。   把昨天买的小青龙处理了,放入面中,又将鸡蛋、上海青一同放进去,一份鲜香浓郁的小青龙鸡蛋面就出锅了。   明则仙找出一个蓝色的大碗,把面倒进去,端出厨房,还给明华倒了一杯石榴汁。   明华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找吹风机,抬头却见明则仙已经把晚饭做好了,还从冰箱里拿出了水果,准备切果盘。   “.........不用这么麻烦。”明华忙道:   “我.........我坐一会儿就走。”   他说完这话,明则仙还未说什么,他就已经垂下了眼睛,似乎是懊恼自己的嘴快,唇抿在一起,闭的紧紧的。   “没事,切水果很快的,一会儿就好了。”明则仙拿出几个水果,开始去皮,一边削一边头也不回道:   “吹风机在液晶电视下面。”   “............”   明华没有再说话了。   呜呜的电吹风机的声音响起,明华一边吹头发,一边看着在厨房忙碌的明则仙,微黄的灯带散发着明亮的光泽,视线所及处的空间虽然不大,但干净整洁且温馨。   他当初和明则仙吵成这样,几乎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可如今回了家,明则仙却还是像以前那样照顾他.........   思及此,明华眼睛微湿,掩饰性地低下头,擦了擦眼睛。   等吹完头发,他站在原地发呆,明则仙洗完水果泡在盐水里,擦着手出来,见明华站在原地不动,忍不住道:   “发什么呆呢,过来吃饭。”   此话一出,明华这才像是接收到了指令的机器人,拖着步伐,慢慢朝餐厅桌边走去。   餐桌不大,但容纳两个人吃还是绰绰有余的,明则仙把骨碟放在明华身边,道:   “吃吧。”   明华垂下头,见他的碗里窝着两只小青龙,将瓷碗挤的满满当当的,而明则仙的碗里只有鸡蛋和青菜。   他抬头,看向明则仙,明则仙用筷子夹着面条,正准备吃,对上明华疑惑的视线,好半晌,才就解释道:   “我不知道你回来,就只买了两只小青龙。我刚刚看着你,觉得你太瘦了,得多吃点,所以就都给你了。”   明华闻言一怔,下一秒不知道为什么,压抑的情绪忽然有了汹涌反扑的情绪,他嘴角缓缓往下撇,一瞬间竟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爸............”   他话音刚落,眼泪就掉了下来,本来情绪就敏感的他回到家里,本以为会接受明则仙狂风暴雨般的指责和怒斥,他也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回到家中之后,父亲润物细无声的关心反倒让他无所适从,心中酸软一片,忍不住想哭:   “爸爸..........”   “..........”明则仙不知道他怎么就忽然哭了,有些呆滞地看着啪嗒啪嗒往外掉眼泪的明华,好半晌,才拿起纸巾,哭笑不得地给明华擦眼泪:   “好了好了,哭什么,爸爸不是吃不起,就是纯粹没有多买,明天我去超市多买几只我们父子俩一起吃..........”   明则仙后面的絮叨和安慰明华已经基本听不到了,只是像是一个小孩一样,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伸出手抱着明则仙的腰痛哭出声。   明则仙腹部的衣服都被明华哭湿了,他有些无奈,想要拉着明华起来,但明华的身体软软的,他怎么拉也拉不动,只能僵硬地坐在位置上,任由明华放声大哭,发泄自己心中的情绪。   等明华差不多哭完,面都要坨了。   明则仙打算倒了,给明华重做一碗,但明华死活不肯,抱着碗不撒手,自虐一般夹着面往嘴巴里塞,像是几百年没吃过饭了一样,一边吃一边哭,把明则仙心都哭软了,只能伸出手,摸了摸明华的头发。   吃完饭,明则仙简单收拾了一下餐桌,把碗丢进洗碗机洗,擦干净双手,走出厨房。   明华哭的眼睛都肿了,双眸失神,眼神呆呆的虚虚地看向不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则仙见状,将桌上切好的水果端过去,用叉子插上,放在明华身边,与他一同坐在沙发上:   “晚上回去,还是在我这里睡?”   明华闻言,一寸一寸地转过头,盯着明则仙看了一会儿,见明华眼底没有疑惑质问和担忧,便轻轻靠过去,抱着膝盖,微微侧过身,将头抵在明则仙的肩膀上,低声道:   “想在爸爸这里睡。”   明则仙叹了一口气,任由明华靠着自己,随即伸出手,摸了摸明华的头发,低声道:   “在外面受什么委屈了?”   明则仙不问还好,一问明华便闭上了眼,有泪水从他眼睛里渗出来,又被他很快擦去:   “.........没有。”   他吸了吸鼻子,转过头,不然明则仙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低声道:   “对不起,爸爸...........”   他说:“当初没有听你的话,对不起。”   明则仙很敏感地从他的话语里提取出别样的信号,忍不住问:   “那个.........梁检昭欺负你了?”   “...........”明华没有说话,但是肩膀抖的更厉害。   明则仙顾不上再问,赶紧抓着明华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看着满脸泪痕的明华,焦急道:   “他........他怎么对你了?他........”   “他和楚新宜........去京城了。”   明华的一句话打断了明则仙剩下来的疑问,令明则仙恍若雷劈一样呆滞在远处。   明华抱着膝盖低着头,眼泪水砸在膝盖上,沾湿了浅色的布料,声音哽咽:   “楚新宜说.........梁检昭和我在一起本来就是因为楚新宜,现在他回国了,按照两家人之前立下的婚约,梁检昭会带他去京城领证、结婚、安家,继承家业。”   明则仙:“.........”   虽然早就预料到梁检昭不是什么好人,对明华也不是真心的,但当这一天真的来到的时候,明则仙还是不可遏制地开始心疼明华。   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明则仙几乎想也不想,就猛然站起来,用力握紧拳头,咬牙道:   “我找他问个清楚。”   言罢,他抬脚就想往门外走去,但他这个动作却让明华慌了神。   他下意识伸出手,慌张地抓住了明则仙的手腕,焦急地跪坐起来,哑声道:   “别,爸爸别去..........”   “我找他问个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则仙转过身,看着明华,眼神已经阴了下来:   “他当初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答应过我会照顾好你的!现在他把你一个人丢在龙成,和另外一个人跑到京城结婚是想做什么!”   “别,爸爸.........”明华几乎要拉不住暴怒的明则仙,下了沙发,跟着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没留神就被明则仙甩开手。   眼见着明华快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拿出了伞,就要冒雨冲出去,明华怕他跑去和梁检昭、楚新宜对峙反而被羞辱,紧张的大脑一片空白,最后脱口而出一句话,竟将明则仙瞬间就定在了原地:   “爸爸,别去找他,我........我怀孕了!”   明则仙:“...........”   他手中的伞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宛若脱力般的手指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明则仙僵硬着身形,背对着明华,许久,才像是木偶一般,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明华:   “你...........你说你怎么了?!”   “我........怀孕了。”   这一回明华的声音比之前大了一些,但依旧带着难以压制的颤音和哭腔,明华穿着比他大了一个号的T恤站在原地,眼泪已经爬满了脸颊,眼神里的惶恐和害怕不加以掩饰:   “怎么办,爸爸.........我怀孕了,我,我好害怕.........”   “...........”   明则仙彻底傻了。   他像是被门外的雷电劈去了三魂七魄一般,眼神放空,双目呆滞,眼神里一点神采也没有,好半晌,直到门外的雨丝飘进来,渗透落进他的后颈衣领里,他才迟来地感受到了冰冷,缓缓关上门,身体抵在门上,后背已经湿透了,也不知道是雨丝还是冷汗:   “怀孕了.........怎么会怀孕了.........”   “爸爸,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华显然也才二十岁出头,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更没有做好当一个妈妈、孕育抚养一个孩子的准备,在得知怀孕的那一刻,他慌不择路,本能地只想要回家,找明则仙,找他最信任的人:   “爸爸,这个孩子..........”   他伸出手,掌心轻抚着肚子,哽咽道:   “是梁检昭的...........”   “...........”明则仙闭了闭眼睛,许久,才缓缓睁开,轻声道: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说:“这个孩子,你要不要留?”   明华被问的一愣,好半晌才回答道:   “什么意思?”   “孩子爸爸知道这件事吗?不知道的话要不要告诉他?还有这个孩子,你是打算留下来还是打掉?如果你生下来的话,要谁养?如果你想自己养的话,要怎么抚养他?”   明则仙脑子可比明华清醒多了,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抛出,最后凝眉说:   “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梁检昭和楚新宜结了婚,你又要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名义上可就不能有爸爸了。”   他说:“你的孩子,宁可没有爸爸,也不能是梁检昭在外面留下的私生子,懂不懂?”   明华呆呆地看着明则仙,下意识伸出手,掌心轻轻抚着小腹,许久,才哽咽道:   “爸爸,我知道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闭上眼时似乎已经做好了决定,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因为一直强压着情绪,所以嗓子都哑的不像话:   “这个孩子........我.......不要了。”    第62章   “..........”   听到明华的话, 明则仙并未多言。   他靠着门,微微站直,呼吸间已经恢复了冷静。   事情已经发生了, 追究谁对谁错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当务之急是要如何补救。   明华已经二十一岁了,是个成年人了, 无论做出什么事情都需要为自己的行动,何况感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若无意我便休,若是自己放不下,旁人也无可奈何。   事情若是.........硬要往好处想,就是这一辈子明华没有在刚满十八岁之际怀上宝宝, 也没有因此而高考失利,耽误自己的一辈子。   起码,他现在还有自己的事业,还有一份不错的学历,还这样年轻,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也有翻身的时候,这样的开局, 倒也不算太差。   想到这里,明则仙心头稍松,抬脚走到明华身边, 伸出手,轻轻按了按明华的肩膀, 示意明华抬起头来看他,声音低低,像是带着某种魔力, 安抚着自己初为人母的小孩:   “没事,没事,别紧张,天不会塌下来,你也不会完蛋,没事的。”   听到这里,明华捂着小腹,眼泪汪汪地看向明则仙,双唇嗫嚅:   “爸爸......你会怪我吗?”   “我怪你干什么呀,你很勇敢,是那个梁检昭配不上你。”   明则仙说着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也是我的错,没有照顾好你。”   如果当初两个人能坐下来好好交谈就好了,说不定事情就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可是十六七八岁的人都觉得爱情大过天,激素上头的时候哪里还记得父母的忠告,就算明则仙拿着大喇叭在明华的耳边二十四小时播放早恋的坏处,明华估计也不会听进心里去。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因为太喜欢了,所以眼底只剩下他的好,容不下他的坏,即便真的看到了那些缺点,也会自我安慰自我欺骗自我催眠,给自己的爱情蒙上一层滤镜。   真谈恋爱才会发现,爱情本来就是不完美的,你有你的利,我有我的益,彼此图谋,只是用“爱情”做遮羞布,一旦滤镜粉碎,利益联结松散,爱情与婚姻就剩下一地鸡毛。   爱情中的完美只有陷入热恋的人才能看到,拿着放大镜细细看去,才发现原来人无完人,爱情并不会让一个人变的完美,完美的是自己的想像。   性格温柔的做事容易纠结,有上进心的大多自私利己,有钱的脾气大,有权的爱打官腔,性格本来没有完美,就是一把双刃剑,区别在于伤害的人是自己还是枕边人。   之前的明华看不透,现在的明华却懂了。   梁检昭愿意在他身上花心思,愿意给他资源,愿意帮他,只是因为他能给的都是一些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的东西,并不代表他能与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想要的是爱情里对彼此的忠贞,可梁检昭想的却是**的陪伴,至于精神上的共鸣,梁检昭并不在意。   谁会在意一个金丝雀或者宠物怎么想呢?   高兴就逗一下,不高兴就冷在一边,这不是梁检昭反复无常,是他根本就没有把明华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所谓的爱是明华自己给自己构筑的囚笼,没能困住梁检昭,却把他的整个青春框在了里面。   在自己还不成熟的时候爱上的人,又能有几个是真正托付终身的呢?   眼界短浅,不顾家人劝告,执意和另外一个男人离开家的庇护和港湾,结果就是惨遭抛弃,婚前怀孕。   明华颤抖着手,隔着衣服,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终于悔恨地痛哭出声。   早知道........早知道听爸爸的话就好了。   可人生没有早知道,更没有后悔药。   明则仙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揽着他的肩膀,带着他坐在沙发上。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还怀着孩子呢,情绪起伏太大对身体不好。”   明则仙带着他坐下,随即将切好的水果推到他面前,低声道:   “你确定要打掉这个孩子吗?”   明华哭的打嗝,为了掩饰,还伸出手拿了一块梨子,强迫自己吃一口,   “嗯.........嗯。”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明则仙一眼,不知所措道:   “爸爸,你觉得的呢?我该怎么做?我该打掉他吗?”   “..........”明则仙微微凝起眉,似乎是在思索,好半晌,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别的事情我都可以给你建议,但这件事上,我不好说。”   他说:“你成年了,孩子现在又在你身体里,你的身体,应该由你自己作主。”   明华低下头去,吃了一口梨,片刻后又觉反胃,便将梨放下了,垂泪默然不语。   “好了,你太激动了,先平复一下。”   明则仙说:“你怀孕的事情,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知道吗?”   明华摇了摇头:   “我是自己买了验孕棒测的,除了爸爸外没有人知道。”   “验孕棒准吗?”明则仙说:“去医院看过没?”   明华继续摇头,“..........不敢去医院,怕被狗仔拍到。”   “去医院看看吧,比较准,万一验孕棒不准呢?”   明则仙说:“我陪你去。”   明华打起精神,“那我找一家保密性比较强的医院。”   他现在还得在娱乐圈混,要是被爆出未婚生子,那人设崩塌,粉丝大面积脱粉,可真是要完蛋了。   “行,我也帮你打听打听,没事,先查查再说,也许是乌龙。”明则仙像是小时候那样摸了摸明华的脑袋:   “没事,万事有爸爸在呢。”   也不知道是怀孕导致激素失衡,还是明华本来就敏感,容易有所触动,听到明则仙的话,忽然又有点想哭了。   他低下头,擦了擦眼泪,几秒钟之后才抬起头,掩饰性地对明则仙笑了笑,道:   “谢谢爸爸。”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明则仙说:“你看一下档期,什么时候有空,爸爸请假陪你去医院做检查。”   明华说他明天要飞云城工作,拍一档综艺,可能要半个月才回来。   “那你自己小心,”明则仙说:“什么时候回来了,爸爸再带你去医院。”   明华应了。   父子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明华怀孕了,比较嗜睡,加上刚才哭过了,情绪起伏波动太大,没一会儿就困了,明则仙让他去客房睡,还给他调好空调温度,盖上被子,眼看着明华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变的均匀,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离开明华的房间之后,明则仙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吞云吐雾,抽了一晚上的烟,差点把照顾了多日好不容易开起来的花给熏死。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到小区楼下接明华,明则仙亲眼看着明华离开,才坐上brt去上班。   下班的时候,明则仙去东百买东西,不知道怎么的,向来不喜欢逛街的他,竟然在母婴店门口驻足了。   虽然他不喜欢梁检昭,但明华肚子里的孩子,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他的小孙子。   明则仙没想到在自己30岁这年,没老婆还能当上爷爷,这一趟穿书,也是够神奇的。   他一边想着,手指不自觉在小孩子柔软的衣料上抚摸而过,想象着明华生出来的孩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模样。   店员见状,便走过来,问了一些问题,在得知明则仙马上要爷爷的时候,有些诧异:   “您看上去最多做多三十岁吧,竟然做爷爷了?”   “.........我结婚早。”明则仙胡扯:   “这衣服给女孩穿的还是给男孩穿的?”   “都可以。”店员说:“您家孩子多大了?”   明则仙被问愣了,好半晌才道:   “还没出生。”   店员:“..........”   但店员毕竟是店员,很快就调整好了面部的表情,先是恭喜了明则仙,又向明则仙推销了几款小婴儿穿的衣服。   明则仙现在工资稳定,孩子们也不需要他操心,经济上没有多少压力,也就被店员哄着买了两件衣服,买回家后才冷静下来,又不敢被明华发现,只能将新买的衣服偷偷塞进衣柜底层,装作无事发生。   半个月之后,明华结束工作回来。   他卸了妆之后,脸色不太好,明则仙怕他劳累营养跟不上,按照晚上的教程给他做了营养餐,又劝他早点休息,等明华恢复了一些,才带着他去做检查。   做检查抽血的时候,明华很紧张,生怕会被人发现,明则仙不得不安安慰他,道:   “放心吧,这是我托人帮忙找的私人医院,安全性很强,不会有人拍到的。”   话到这里,明华这才放下心来。   抽完血,又去做了B超,等到下午,体检的单子出来,明则仙和明华便拿着单子去找了一生。   “你这,怀孕16周了啊。”   医生拿着单子看向明华:   “第一次来做产检?你之前没发现自己怀孕了吗?”   明华指尖绞着衣摆,勉强道:   “发现了,但..........”   他没再说下去,医生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他的回答,也就没再纠结,而是道:   “精子质量很好,孩子很健康。”   医生一边说,一边继续给明华叮嘱孕期事宜,听的明华冷汗涔涔,好半晌,才医生说的口干舌燥,低头准备喝水的时候,明华才小心翼翼道:   “那医生..........我不要这个孩子可以吗?”   “........”医生闻言,有些惊讶地看了明华一眼:   “不要?”   他思索:“你想做人流?”   “..........对。”明华紧张道:“我不要可以吗?”   “孩子是你自己的,你自己做决定就好。”   医生说:“不过你要考虑好,现在胚胎发育很健康,打掉了,有些可惜。”   明华:“..........”   他纠结地蹙起眉,不知道要怎么回话。   “谢谢医生,我们会好好考虑的。”   明则仙见明华久久不回话,就知道他还没有考虑好这个孩子的最终去向,半晌只叹了一口气:   “华儿走吧,说谢谢医生。”   “..........谢谢医生。”明华慢半拍地站起身来,谢过医生,才低下头,蔫头耷脑地跟着明则仙往外走。   每一步都很沉重。   往外走的时候,很多丈夫带着自己的妻子来产检,几乎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为人父母的欣喜和开心,只有明则仙和明华,表情除了凝重,还是凝重,好像明华肚子里怀的不是个健康的宝宝,而是一颗定时炸弹。   两个人一起在医院的走廊上坐了下来,手里捏着单子,很久都没有说话。   看着明华是失魂落魄的模样,明则仙一方面恨梁检昭薄情寡义,不负责任,竟然让明华二十一岁就怀了孕;一方面又无奈明华不自爱,竟然早早的就婚前怀孕了。   明明自己也才二十出头,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思及此,明则仙伸出手,揉了揉明华的脑袋,低声道:   “怎么样?孩子到底要不要?”   “...........”明华低着头,好半晌,才摇摇头,哑声道:   “我不知道爸爸,我真的不知道.........”   他此刻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肚子里竟然真的有孩子了..........   明华第一次怀孕,很惶恐,也很害怕,不知道要怎么对待肚子里这个逐渐长大的胚胎。   他想要把他从自己身体里拿掉,可以想到腹中与自己相处了16周的胚胎在被拿出身体时很快就会变成一团冰冷的死肉,他就无可扼制地感受到心痛。   这毕竟,毕竟是........是他的小孩。   指尖深深插入头发,把头发揉的一团糟乱,这近乎自虐的方式只能带给他疼痛而无法带给他清醒,无法让明华选出一条完全自洽的道路。   堕胎流产,势必要经历一番内心的煎熬;可不拿掉孩子,难道让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吗?   生了孩子,就要对孩子负责,他真的有信心把他真正地抚养长大,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吗?   明华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   见明华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开,明则仙也放弃了马上就要逼他想出个结果和所以然来,把明华带回了家。   明华虽然怀孕了,但工作却没有停步,公司又给他接了几部剧,明华不敢和公司说自己怀孕了,只能将这件事死死瞒着,但好在马上就要冬天,他穿的多,加上本来就瘦,因为体质问题,前三四个月根本也不怎么明显,也就一直瞒着。   但他一直纠结,再拖下去,想要堕胎都堕不了了,明则仙便催促他快点做出一个决定。   面对公司的紧逼和明则仙的催促,明华只能选择堕胎。   不堕胎,消失几个月去生孩子,势必会给他的工作和事业带来打击,这其中的损失,明华不敢去想。   他让明则仙给他预约好了去医院流产的时间,在马上要杀青的时候,请了一天假,来到医院,准备做人流。   在等待叫号的时候,明华莫名有些紧张,甚至有些想上厕所。   他不得不站起来,准备去洗手间一趟。   洗手间人很多,明华便坐电梯下了楼,打算去别的楼层上洗手间。   电梯下到三楼,明华刚准备往左走,可眼角余光没注意到迎面走来了一个人,他一时不查差点撞上,好悬那个人扶了他一把,他才能站稳。   “不好意思啊,”那人下意识抓住他,等明华站稳之后,他才摘下墨镜,低声道:   “没事吧?”   明华勉强站稳,抬起头,看了面前的人一眼,登时有些诧异道:   “..........嫂子?”   陆兰霁被他叫的一愣,盯着明华带着口罩的面容看了一会儿,许久,才借着熟悉的眉眼开始回想起记忆中的人脸:   “.........明华?”   “是我啊,嫂子。”   明华还不知道明景和陆兰霁已经分手两年了,依旧以之前的方式称呼他:   “嫂子,你病了?”   陆兰霁看起来脸色不是太好,也不知道是因为病了还是因为明华的称呼想到什么,点了点头,轻咳一声道:   “身体有点不舒服,来拿点药。”   “你要保重身体啊。”明华自己马上就要流产了,还有心情关心别人,   “你脸色好难看,人也瘦了好多。”   “多谢关心,我没事。”陆兰霁说:“反倒你,来医院干什么?”   明华不想让人知道他怀孕的事情,只能扯谎,道:   “饮食不规律,胃疼,来看看。”   “原来如此。”陆兰霁说:“那你快去看看吧。”   “好的嫂子。”明华对上陆兰霁的视线,硬着头皮,将错就错,朝肠胃科走去。   陆兰霁也没多想,转过身朝精神科走去。   自从明景走之后,他精神就不大好,分手那半年他像是死了一回一样,每天躺在床上,连饭都吃不下去,一吃就吐,他母亲被他吓的日夜流泪,最后不得不让人将营养剂打进他的身体里,以此来维护他的日常身体机能运转。   虽说时间能改变一切,但两年过去了,陆兰霁的精神状态却仍旧不佳,每天睡六个小时都算的上是睡得很好,大多数时候他都失眠,不得不靠吃安眠药才能睡下去。   手臂上是密密麻麻的针孔,是他失恋那段时间营养剂的针头扎进他身体里留下的。   他母亲总是心疼他,看见他满是针孔的手就经常哭,但陆兰霁倒是无所谓,事实上分手的那段时间他什么感觉也没有,精神放空,大脑一片空白,他以为是悲伤过度,后来才发现是得了脑雾。   思维迟缓,注意力不集中,有时连面对面的人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像是痴呆了一样,脑雾发作最严重的时候他整整三天没有和人说话,好似声带也随着意识的出走也失灵了,他母亲见状,不得不把他送进了精神医院进行治疗。   在精神医院住院治疗了一个多月,陆兰霁才勉强恢复正常人的生活状态。   但是长期的精神问题导致他身体消瘦,情绪也不佳,每天都很疲惫,还需要定期吃药。   陆兰霁站在电梯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精神科在哪,走进去,照例和医生说了自己的状态,开了处方,拿了单子,便去药房拿药。   他这一连串动作都已经成了习惯,呆板到近乎麻木的程度,手里捏着单子,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马上要干什么,集中注意力看向四周,免得等一下走神又撞到别人。   就在他集中注意力往前走的时候,视线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高挑的人影。   那人戴着鸭舌帽,帽檐下压,阴影遮住了下半张脸,身形挺拔,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委屈地交叠起来,右手拿着手机,放在大腿上,漫不经心地玩着。   陆兰霁一个激灵,瞳孔微微放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情绪很激动地跑过去,一把抓住了那个人的手:   “景哥...........”   他力气忽然变得很大,抓着那个人的手不放,一边说一边还神经质地哆嗦,活像是犯病了一样,玩手机的人下意识抬起头来,看着陆兰霁,惊讶又震惊:   “你是............”   一张与明景截然不同的脸。   陆兰霁盯着他,恍然片刻后,才缓缓缩回了手,头如同被压垮了一般,渐渐底下,情绪也没有了方才的激动,重归低落:   “抱歉,我认错人了。”   “.........有病。”那人像是看神经病一样嫌弃地看着陆兰霁,收拾书包,站起身离开了。   陆兰霁站在原地,用力握紧手指,随即颓然松开。   他空茫的视线环顾着四周,只觉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的脸长的都像明景,可仔细看去,每一个人都不是明景。   他晃了晃脑袋,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长得很像明景的人,他跑过去抓住他的手,激动地想要叫景哥,可那人转过头来,分明又不是。   熟悉的幻觉又开始发作,陆兰霁知道自己又开始犯病,已经认不出谁是谁了,只觉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无数的明景从他身边走过却又远离,他拼了命想要抓住其中一个,但头越来越晕,眼前也晃动的越来越厉害,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剧痛从额头的每一根神经传来。   他摔下了楼梯。   面前登时漆黑一片,陆兰霁懵了一会儿,才发现刚才的天旋地转不是幻觉,是真的。   他倒在地面上,看着无数人脸在他头顶汇聚又散开,很快,一道口子从挨挨挤挤的人潮里被撕开,明华的脸出现在了陆兰霁的眼前:   “嫂子,嫂子你没事吧!”   明华顾不上自己还大着肚子,半跪在地上,急得要喊人,可不到几秒钟,不远处就有保镖跑了过来,抱着陆兰霁起身,一边试图散开人潮一边往外走。   明华刚排队上完洗手间出来,就看见陆兰霁晕倒在地上,也顾不上别的什么,赶紧冲过去帮忙将他扶起,和保镖一起将陆兰霁送进急诊,最后连自己过号了都不知道。   等到陆兰霁进了病房,明华才精疲力竭地靠在走廊的座椅上坐下来。   忽然间,肚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踢了他一脚。   明华浑身一震,下意识低下头。   又是一脚。   这一回,感受更加鲜明了,明华错愕地低下头,隔着衣裳,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肚子里真的有东西在闹腾。   感觉很神奇,像是有什么小人被关在了自己的肚子里一样,与自己同呼吸、共命运。   明华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忍不住笑起来,好半晌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宝贝,你爸爸不要你了,怎么办呀。”   明华也不管肚子里的崽能不能听得懂,自顾自道:   “妈妈一个人没办法照顾好你,只能..........”   话音刚落,肚子里又闹腾起来,崽的动作大到明华肚子都有些疼了,白着脸靠着墙坐着,缓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崽安静下来。   正向说些什么来训斥这个闹腾不已的崽子,忽然听见身后的病房传来动静,明华意识到估计是陆兰霁醒了,赶紧扶着肚子坐起来,推门进去:   “嫂子.........”   “景哥.........”陆兰霁坐在床头,过长的头发披散开来,垂落在肩膀上,直直地盯着明华,脸色苍白,如同男鬼一般,却依旧讨好地对着明华露出一丝笑:   “景哥你回来了.........”   “嫂子,你认错了,我是明华,我不是我哥。”明华觉得这笑有点瘆得慌,站在门口不敢进去,解释道:   “嫂子,你认错人了。”   陆兰霁:“..........”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盯着明华看了一会儿,许久后,才恍然道:“你是明华啊.........”   他抬起手,借着阳光看了看自己疾病发作起来划得满是伤痕的手掌,指尖用力蜷缩握紧,脑海中浮现出明景和他说分手的那一天,好半晌,才闭了闭眼,道:   “是啊,你是明华。”   他声音低低:   “景哥.........不会回来了。”   明华踌躇地站在门口,好半晌不知道是该进去安慰陆兰霁还是就站在原地等:   “嫂子..........”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你和我哥.........是,是分手了吗?”   听到分手两个字,陆兰霁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好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分手了。”   他说:“他不要我..........了。”   “...........”明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快步走过去,来到陆兰霁的身边,抓着陆兰霁的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陆兰霁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撕心裂肺的哭声。   陆兰霁哭的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像是受伤的小兽,任由伤口肆意崩裂,鲜血直流,撕扯着每一根还有知觉的神经。   这两年,能感受到的只有疼痛,没有开心,没有快乐,没有欣喜,只有最纯粹最浓烈的疼痛,心中好似有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发烂流脓,溃败生疮。   陆兰霁哭的精疲力竭,最后医生来给他打了镇定剂,他不甘地沉沉睡去,不再抓着医生或者护士叫着明景的名字。   明华站在他病床边,看着面色没有一点血色的陆兰霁,好半晌,才关上门,脚步沉重,悄然离开了。   他回到家中,呆坐在沙发上,想着陆兰霁刚才的表现,心里涌起一股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受。   没多久,玄关处传来响动,明华下意识转过头去,见是提着买菜的袋子站在门口,低头在换鞋。   他换好鞋后直起身,抬起头发现明华坐在客厅里,有些诧异道:   “你怎么回来了?”   “...........爸。”明华还不知道要不要和明则仙说自己白天遇到了陆兰霁的事情,纠结犹豫半晌,才道:   “你说,人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人呢?”   他说:“喜欢一个人........好像会给自己带来数不清的痛苦。”   “爱里的甜蜜和痛苦是相伴相生的,你想享受了爱情里的甜,就要承担里面可能面临的痛苦和风险,没有人的爱情是能一帆风顺的,如果有一人能满足你所有的要求,完美到挑不出错处,那多半是针对你的杀猪盘。”   明则仙把菜放进厨房,舒活了一下筋骨,随即道:   “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做。”   明华沉默片刻,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明则仙忙碌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我想吃姜母鸭。”   “怎么忽然想吃这玩意。”   明则仙头也不回,翻开袋子,往外拿菜:   “爸爸给你煮别的大餐吃。”   “不是我想吃,是肚子里的孩子想吃。”明华靠在厨房边,低声道:   “爸爸,我好像知道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明则仙转过头来,看着明华,挑眉道:   “你又知道了?”   “嗯。”明华笑:   “我要成为一个像爸爸一样负责任的人。”   爱情在每一个人的生活里都是奢侈品,唯有责任沉沉压在成年人的肩头,作为成长的催化剂,推着每一个人向前看,向前走。   事到如今,明华已经不愿意再去纠结梁检昭爱不爱他。   纠结这个问题已经没了意义,他要往前看,往前走,将梁检昭远远甩在脑后,抬头去,面对属于他的新的人生课题。    第63章   三年后。   今天是周末, 不需要上班,但明则仙依旧起了个大早。   他先是在手机上下单买了菜,等菜送货上门的间隙, 又抓紧时间进了浴室, 开始收拾自己。   看着镜子里不再年轻却依旧英俊的男人,明则仙吐出漱口水, 将牙刷和口碑放在架子上,又顺手拉下毛巾,打开了水龙头,开始洗脸,刮胡子。   过了三年单身男人的独居日子,明则仙早就习惯了这样重复且有规律性的生活。   每天七点半起床, 开始刷牙洗脸,路上买早餐,坐brt或者地铁去上班,然后在单位呆一整天,等到六点钟, 便准时下班,然后买菜回来, 做饭,吃饭。   日子过得不咸不淡,过的孤独却也平静, 每个月的快乐就是10号准时发工资的时候,可以拿着钱出去搓一顿, 或者周末去周边的城市旅旅游,爬爬山,发泄精力, 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距离陆兰妙出国已经过去六年了,时间可以改变一切,连手机里两个人相爱的证据都已经开始逐渐褪色,六年间明则仙换了两次手机,每换一次,相册里两个人相处所留下的点点滴滴总是会被压在最底下,内存被各式各样的工作图片和表格挤占,有时候明则仙工作中需要翻开相册找之前的工作留痕,偶尔翻到两个人的合照时,都会恍惚一阵,随即逃避般,匆匆往上滑。   六年了,六年了陆兰妙也没有回来,单位也因为机构改革进行了办公场所的搬迁,明则仙现在已经不在龙成嘉禾区,而是搬到了龙成白鹭区,很偶尔才会在出门的时候经过航陆集团,看着曾经工作的地方,明则仙心中有时会泛起涟漪,但转瞬又被公交车的电子音转移了注意力。   六年过去了,明则仙早已经不期待陆兰妙会从国外回来——   即便回来,谁知道陆兰妙在这六年里,有没有比他更好的人,有没有爱上别人呢?   明则仙不想去探究,一方面是不能阻止陆兰妙找到更好的爱人,一方面也是不希望自己听到什么不想听到的东西,来平白给自己平静的人生添堵。   他很珍惜自己现在的人生。   虽然在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也无数次想要离开,但真的习惯了这里,倒也还好,现在他生活和工作都毫无压力,工作稳定,同事友好,在单位大小也是个科长,不仅不用中年失业,不用担心钱的事情,更不用担心会居无定所。   两个孩子也都出息了,很懂事,尤其是明华,每个月都会固定地打五万到他的账户上。   但这五万,也不是白拿的。   比如现在——   “明则仙!”   明则仙刚一打开门,小团子就像是算好了时间似的,啪唧啪唧就踩着拖鞋跑了过来,风风火火像是小炮仗似的,冲过来撞到明则仙身上,伸出肉乎乎的爪子一把抱住明则仙的小腿,随即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明则仙,撅起嘴,不满的小声嘟囔:   “你怎么才来看我呀。”   小团子长的白白净净的,眼睛清澈,圆圆的像玻璃珠子似的,倒映出明则仙带着笑意的脸:   “早上睡迟了嘛。”   明则仙伸出手,把明言抱起来,随即侧过头,在明言还有些奶香味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明言想爷爷了吗?”   “想啦!我真的好想、好想明则仙啊!”明言被亲的直笑,抑扬顿挫地强调完自己想明则仙的程度,伸出手抱住明则仙的脖颈,将脸埋进去,带着气音在明则仙耳边嘀咕道:   “明则仙今天会留下来陪我玩吗?”   “晚点再来陪你,我现在要去机场接你舅舅。”   明则仙捏了捏明言的手臂,像是在安抚:   “你先在家和梅姨一起玩好不好?”   “舅舅!”接触到一个新词,明言来精神了,不由得疑惑道:   “舅舅是什么呀,是可以吃的吗?”   “就是你妈妈的哥哥。”   明则仙耐心说:“以后又有一个人陪你玩了,你开心不开心?”   “开心!”明言动了动腿,像是在催促:   “那你快去接舅舅,我要舅舅!”   “小没良心的。”明则仙笑了笑,伸出手捏了捏明言的鼻子,随即又松手,把明言交给保姆,对保姆和月嫂道:   “今天中午不用做明言的饭,晚点我来接明言去我家吃。”   “好的,明先生。”   明则仙现在就住在明言和明华的房子的对面,有空的时候,经常过来串门,有时周末没事,明则仙也会把明言带到自己家里照顾。   明华忙着工作,很少回家,当年怀明华的时候,他挺着大肚子到六月份才回家待产,中间自然有不少营销号拍到他大肚子的照片,但那时候明华刚好在拍一个未婚先孕题材的电影,公司聪明地把这些照片往他的剧照上引,又借着公众的热度使劲儿炒作了一波,把明华的知名度又炒上一个台阶,以至于明华都生完明言两年多了,外界关于明华是否隐婚怀孕生子的传闻还是真真假假,没有得到实锤。   但毕竟明华的出道形象和后来的未婚先孕题材电影人设不符,加上那些传言和被狗仔拍到的照片,虽然没有实锤他怀孕,但明华和工作室也没有否认,造成了明华人设的迅速崩塌,粉丝脱粉不少,因而明华的转型也变的很是艰难,那部电影因为政策和题材原因,不叫好也不叫座,只是在国外得了一个什么奖的提名,之后就查无此电影,综合方面商业价值都不够,明华自然被黑粉和对家狂嘲,形象受损之后,找他拍电影的资源就少了大半。   现在明华主要还是在电视剧圈打转,偶尔参加一些综艺,拍一拍杂志,接一接代言赚钱,但接的代言现在都是一些口红或者护肤品的牌子,相比于当年梁检昭力捧他时所接的珠宝代言,格调自然会低很多。   索性的是,他的孩子明言是足月生下来的,身体很健康,没有什么大毛病,也乖的很,明华生产过程也很顺利,没吃太大的苦,生完他半个月,就回去工作了。   明言的名字是明则仙取的,他说既然梁检昭已经和别人有了婚约,就不能让人发现明言的存在,不能让人知道梁家还有个私生子在外头,便没有让孩子姓梁,而是随了明华姓。   明华没意见。   不管他现在还爱不爱梁检昭,他都不愿意再去招惹这位只手遮天反复无常的大少爷,他一个人养得起明言,不需要向梁检昭寻求帮助,这就够了。   “好了,我走了。”明则仙看了一眼手表,见时间差不多到了,于是便低下头,摸了摸明言的头发,低声道:   “明言要乖乖的,听阿姨们的话,爷爷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嗯嗯!”明言很乖,用力点头,肉乎乎的拳头攥紧,脆生生道:   “我会很乖啦,我等明则仙和舅舅回来!”   明言第一次说话,不是叫爸爸也不是叫妈妈,而是叫明则仙的名字,所以他也最黏明则仙,以至于明华都有些嫉妒了。   两人虽然住对门,但毕竟明则仙还是不和他住一起,有妈妈的叮嘱,明言不敢随便出门去打扰爷爷,每天就在家等爷爷和妈妈来看他,有时候也很无聊,所以当明则仙说舅舅要过来陪他玩的时候,他很兴奋,明则仙走之后,他还开心地在客厅里蹦蹦哒哒,唱唱跳跳,以至于阿姨和月嫂都快拉不住他了。   对于明言的一举一动,关上门离开的明则仙一无所觉。   他直接坐电梯去负一楼,用车钥匙解锁车门,坐上驾驶座,将钥匙插进锁孔,启动车子后,踩下油门,让车开出停车场。   他不经常开这辆车,因为上班还是坐地铁和brt方便,但今天是去接明景回国,估计明景行李不少,坐公共交通工具不方便,明则仙便选择了开车。   沃尔沃在主路上疾驰,明则仙打开车载音乐,降下车窗,任由风从外面灌进来,吹起他的额发。   现在是五月份,龙成已经有些热了,但来龙成旅游的人还是很多,随处可见旅游大巴,机场和动车站人也不少,明则仙将车挺好,快步走入机场。   他到和明景约好的出口等待,见还没到时间,便低下头玩手机,干净的地面上倒映出他舒展的眉眼。   地面上很快就出现了行李箱,滚轮碾过影子,在地面发出轻响,陆兰妙下了飞机,拿上行李,朝出口走去。   陆兰妙在国外读完了经济学的硕博,还在M国工作了一年,今年徐榕妃“急召”他回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电话里说不清楚,陆兰妙也不打算多问,他收回思绪,摘下墨镜,抬头看了一眼指示牌,顺手将长发拨到脑后,跟着指示牌的指引往外走。   他行李不多,几乎是在接到徐榕妃回国的命令的第三天,就坐上了回国飞机。   他不想让自己显地太过于急迫,但事实上他确实很急,以至于在接到徐榕妃通知的当天就收拾好了东西,但他在M国的工作辞职之后,还需要走交接流程交给下一个人,加上退房也要提前和房东打招呼,一套流程下来,他到第三天才坐上回国的飞机。   此刻已经身心俱疲。   他拒绝了徐榕妃派人来接他的好意,但没拒绝陆兰霁来接他。   徐榕妃和陆兰霁的妈妈有仇,陆兰妙和陆兰霁又没什么仇恨,何况现在陆兰霁和陆兰妙都二十七八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想法都成熟很多,不可能再彼此翻脸,因为小事争锋相对。   毕竟是兄弟。   陆兰妙走出出口四处张望了一圈,终于在不远处找到了呆站着的陆兰霁。   陆兰霁比他走之前瘦了很多。   他脸色也不太好,不远处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或者玩手机,只有他一个人在发呆,眼神空茫,虚虚地落在某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陆兰妙推着行李箱走到陆兰霁面前的时候,陆兰霁甚至还没认出他来,用一脸陌生的神情盯着陆兰妙,像是在辨认。   “六年不见,连我也不认识了?”   陆兰妙伸出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令陆兰霁失神的视线重新凝聚起来,落在他脸上:   “脸色看起来好差。”   “又感冒了,没办法。”陆兰霁轻咳一声,随即伸出手接过陆兰妙行李箱上的大包小包,交给身后的保镖:   “欢迎回国,哥。”   “谢谢。”陆兰妙应了他一声,随即又皱起眉,伸出手捏了捏陆兰霁的肩膀,道:   “瘦的和纸片人似的,你妈没给你饭吃?虐待你了?”   “没有啦,我最近减肥。”   陆兰霁睁着眼说瞎话,“我在碧玉楼定好位置了,你把行李放我车上,我们过去吃饭吧,好久都没有好好聚一聚了。”   “好。”陆兰妙跟着他往外走,余光里似乎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熟悉影子。   陆兰妙心脏咚地一震,想也不想就下意识侧过身去,想看清那个人的脸,但中间忽然插入了一家旅行团,呼啦啦将那人的身影尽数挡去,等到陆兰妙终于找到合适的角度去看时,那个人早就消失在原地了。   陆兰妙:“..........”   见陆兰妙一直回头往后看,陆兰霁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轻咳一声,方道:   “哥,你在看什么呢?”   “.........没事。”陆兰妙疑心是自己的幻觉,顿了顿,又转过头去,任由人群与他擦肩而过。   他的头顶传来航班播报的声音,电子屏上跳跃着红绿的航班信息,没多久,陆兰妙的侧边出口处走出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那人穿着浅色白色棉T,外面罩着黑色的薄外套,袖子挽起至手臂中央,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行李箱的提手,微微用力,手背的青筋绷起凸出,莫名有些性感,宽肩窄腰,黑色的牛仔裤包裹着一双大长腿,整个人长身玉立,看起来有一米九左右。   他戴着帽子和口罩,遮住了脸,但仅露出的眼睛漂亮有神,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看,眼波流转,无异于勾引,但却依旧吸引了一大片视线。   气质出众,脸蛋优越,有不少人都以为他是什么明星之类的,下意识看过去,只见那人却直直走向了一个人身边,随即摘下了口罩,露出俊秀逼人的脸庞,嘴角挂着一丝笑,如同给一副书画增了色,令其登时鲜活起来:   “爸。”   “欢迎回国。”明则仙伸出手臂,抱了抱明景:   “明博士,一路辛苦了。”   明景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和明则仙短暂地拥抱过后,就将一半的行李交给了明则仙,朝机场出口处走去。   “马上要中午了,回家吃吧,我买了菜。”   明则仙帮明景把行李搬上车,随即坐上驾驶室,系好安全带,启动了车子:   “明言很想见见你。”   明景低头系安全带的动作一愣:“明言是谁?”   他偏过头,看向明则仙,神情诧异:   “你和陆兰妙有孩子了?”   他出国太久,对国内的事情不太熟悉,加上学业压力大,明则仙就没把明华未婚先孕的事情告诉明景,免得明景气的直接飞回来找梁检昭算账,回国添乱。   “不是,我和陆兰妙在他毕业的时候就分手了,差不多五六年没联系了。”事到如今,明则仙已经可以很坦然地和明景提起陆兰妙,   “孩子是明华和.......算了,孩子没爸,你就当是明华自己吸收日月精华生出来的吧。”   明景:“...........”   他没懂明则仙的幽默,事实上明则仙也操心太过,明景其实根本也不太在意明华和谁生的孩子,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那现在,孩子和你住一起?你带孩子?”   “也不算吧,明华给我买了房子,他自己也买了,他房子现在在我家对面。他工作忙,有时候在横店一呆就是好几个月,孩子平时都由月嫂和保姆带,我一般就是下班的时候过去看看,或者我周末不用上课,有空也会把孩子带过来玩玩,他工作结束后,也会抽时间回家看看孩子。”   明则仙微微侧过脸,从镜子里观察路况:   “孩子很乖,也不怎么闹人,很好带,你会喜欢他的。”   明景“哦”了一声,又问:   “你上什么课?”   “我报了龙成大学的MBA,周末要上课,没时间管他。”   明则仙说话间,忽然一阵推力从身后传来,他意识到不对,紧紧把住方向盘不让车失控飞出去,最后猛踩刹车停下。   “追尾了。”明则仙冷静往后看了一眼,道:   “我下去看看,你在车上等我。”   “好。”明景应了一声,看着明则仙下了车,朝身后的宾利走去。   “怎么回事?”陆兰妙屁股在车上还没坐稳,车就停下来了,他抬起头,看向前面开车的保镖和坐在副驾驶上的陆兰霁:“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事,刚刚突然窜出一辆车,往右避让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前面的车了。”   陆兰霁按了按眉心,伸出手放在车门上,神情有些疲惫倦怠:   “小问题,我能处理好,哥你继续忙,我下去看看。”    第64章   陆兰霁刚打开车门想要下去, 面前忽然眩晕一片,他禁不住闭了闭眼睛,指尖抵着额头, 试图缓过这阵难受。   陆兰妙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陆兰霁身上, 见陆兰霁实在不舒服,想了想, 便开口道:   “外面热得很,你身体又不舒服,就别下去了,让保镖去和前面的车主谈,问题不严重的话就直接赔偿私了吧。”   陆兰霁晃了晃脑袋,从嗡嗡作响的耳鸣声中努力分辨着陆兰妙的声音和话语里代表的意思, 好半晌,才轻轻点了头。   他放弃了下车的想法,有气无力地靠在座椅里,让保镖下车去谈,他则闭着眼, 忍着想要呕吐的恶心感。   他如果没休息好就坐车的话,很容易想吐, 此刻神情煞白煞白的,即便空调冷气开的很足,他额头还是出了一片虚汗。   保镖开门下了车, 走到明则仙的沃尔沃旁边,两个人大概看了一眼车的撞击程度, 发现只是车门划伤,车门凹进了一点,前面的车头和发动机都没什么事, 便双双放下了心。   虽然责任无法认定,但毕竟是陆兰妙的宾利先撞上了明则仙的车,保镖就先赔了明则仙的钱,剩下的再向突然窜出来的那辆车索赔。   料理完事情之后,保镖坐了回去,陆兰妙听到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   “赔了多少?”   “一千五。”保镖启动车子准备离开:“那车主蛮好,好说话的,也没怎么计较。”   陆兰霁想听具体一点的:“还有呢?”   “呃。”保镖想了想,补充道:“还有就是长得很帅........我刚一下车,就被他帅的晃了一下。”   陆兰霁:“..........”   他无语地看着保镖,心想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早就把你炒了,谁在乎车主帅不帅了,他只想听经过。   但看着保镖一脸沉浸式回忆的模样,也就懒得再问,头抵在玻璃上,摆了摆手,让他开车。   车子骑动,绕过明则仙的沃尔沃,奔驰在了高架桥上。   “那宾利开的好快。”   明则仙握着方向盘,看着前面的黑色宾利,感叹道:   “有钱人怎么不能多我一个,好想买彩票中五百万。”   “当官就别想发财,发财就别想当官。”   明景摆弄着手机:   “你想发财,不如靠明华。”   “为什么不能靠你。”明则仙斜他一眼:   “你说要给我养老的。”   明景手肘撑在车门边,支着脸懒懒道:   “那你得再多等几年了。”   “那你争取在我退休之前给我买别墅。”   明则仙说:“爸爸的后半辈子就拜托你了。”   “可别,五十岁正是闯的年纪,我还想当富二代呢,能不能实现一下我的梦想。”明景道。   “你自己说的,当官就不要想发财,我可不想下半辈子在牢里度过。”   明则仙打下转向灯,继续和明景扯皮:   “我就靠你了啊。”   明景掀起眼皮看了明则仙一眼,随即哼笑一声,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回到小区,停好车,明则仙帮明景把行李放下来,从负一楼坐电梯上楼。   他把明景的行李都放在自己家,片刻后和明景一起敲响了明华家的门。   “来啦!”   脆生生的童音由远及近,没多久,一个中年女人就打开了门,明则仙实现往下移,看见明言站在门槛前面,踮起脚尖使劲儿引起注意:   “明则仙,明则仙你回来啦!”   “回来了。”明则仙看见明言就忍不住笑,伸出手,把明言抱起来,道:   “我还把你舅舅接回来了。”   言罢,他微微侧过身,露出身后面无表情的明景。   明景:“..........”   明言:“..........”   两个人面面相觑片刻,忽然间,明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将脸使劲儿往明则仙的脖颈处埋:   “舅舅凶我!”   明则仙:“...........”   明景:“.........”   他无语地看了明言一眼,继续面无表情,压低声音道:   “我哪里凶你了?说谎话的小孩这辈子见不到妈妈。”   明言一愣,随即哭的更厉害了:   “舅舅是,是大坏人!”   明则仙哭笑不得地拍了拍明言的后背,试图安抚明言,但明言显然是被冷若冰霜的明景吓到了,根本哄不好,明则仙只能把他先放下来,带着他往家门走。   明华是晚上的飞机,中午不回来吃饭,明则仙打算先做午饭喂饱这一大一小,便进了厨房。   明景不会哄也懒得哄哭闹的小孩,直接拉着行李箱进去,找了一间自己喜欢的房间,就开始收拾屋子。   明言对自己这个舅舅很是好奇,小碎步跟着明景来到明景的房间,但又不敢进去,只能双手扒在门框边,偷偷往里看。   明景把行李箱打开,拉开衣橱,把衣架拿出来,一件件挂好。   他假装没有看见扒在门口的小团子,默不作声地忙着自己的事情,直到明言自己擦干净眼泪,啪唧啪唧跑过来,蹲在明景身边,好奇问道:   “你要和明则仙一起住吗?”   明景看了他一眼,反问:“不行?”   “也........也不是不行。”明言戳了戳手指:   “我也想和明则仙一起住,可是妈妈不许。”   明景慢慢挑起眉,道:“你是怕我抢了你爷爷,所以刚才要故意哭,是不是?”   明言:“........”   他简直惊呆了,瞪圆眼睛,傻傻地看着明景,好半晌才道:   “你,你怎么知道呀!”   “因为我有读心术。”明景开始胡扯:   “你最好不要惹我,不然我就........”   他眯了眯眼睛,没有再说下去,但小小的明言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了他话里的威胁,赶紧摇头,惴惴不安道:   “你,你好厉害.........我不惹你,舅舅。”   明景满意了,伸出手,很是“慈爱”地摸了摸明言的头顶:   “乖。”   明言差点被他的“笑”吓的瞬间飙泪。   但他又不敢和明则仙说,以免被明景读出心声,垂头丧气地蹲在明景身边,看着明景收拾屋子。   “吃饭了。”   没一会儿,明则仙就在厨房喊:   “来吃饭。”   “耶!明则仙煮好吃的啦!”明言很喜欢吃明则仙的饭,开开心心蹦蹦哒哒地跑出去,还贴心地帮明则仙布碗布筷。   他有自己的黄色的小碗和小勺子,小碗是瓷的,是明则仙之前去景德镇旅游的时候烧的,上面有一个小鸭子。   “吃饭,吃饭!”   明言眼睛亮亮的,一脸期待地看着明则仙把饭菜端出来。   “好香啊!”小孩子的表情和动作都很夸张,疯狂给情绪价值中:   “明则仙你好厉害呀!我好爱你呀!”   明则仙被明言的话逗笑,给他盛了一碗汤,故意逗他:   “有多爱?”   “把全部糖果都给你的爱。”明言很认真道:   “我最喜欢、最喜欢明则仙,我愿意把过年的压岁钱都给明则仙。”   明则仙笑得不行,道:“好啊,你的钱都给我买别墅吧。”   明言疑惑道:“什么是别墅?”   “就是大房子。”明则仙说。   “哦哦,那我要把压岁钱都给明则仙买大别墅。”   明言很认真:“我的存钱罐好多钱呢。”   明则仙乐不可支,摸了摸明言的头,笑完才道:   “吃饭,吃完饭再买别墅。”   明言听罢,便低下头去,认认真真地吃饭。   吃完饭后,明则仙收拾碗筷,明景躺在沙发上,和之前的师兄交流,明言坐在小凳子上,对着发声书,认认真真地学。   他还在建立世界观的时候,学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就开始学叔叔伯伯,和舅舅舅妈。   他跟着书念了几句,随即转过头,左手平放,右手举起,像是小学生提问一样,对明景道:   “舅舅,什么是舅妈呀?”   他一脸天真地问:“是你的妈妈吗?”   明景:“.........”   他躺在沙发上,动都懒得动,只是用眼睛斜了明言一眼,说:   “是我的老婆。”   明言拖着小凳子坐到明景面前,大眼睛眨巴眨巴,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   “什么是老婆?”   明景:“............”   他差点忘了,明言没有爸爸,也没有奶奶,还不知道什么是婚姻,自然对“老婆”这个词没有概念。   他想了想,伸出手把明言抱到自己大腿上,仰躺着对他道:   “你长大就知道了。”   “我现在就想知道嘛。”明言撅嘴:   “我要舅妈陪我玩,舅舅好凶,不要舅舅。”   明景喷了:   “你以为舅妈是批发的啊,到市场上就能买,我上哪给你找个舅妈。”   明言被明景一凶,又开始大哭起来,撒泼打滚:   “我要舅妈,我要舅妈!”   明景沉下脸:   “闭嘴,再吵就把你丢出去。”   明言顶嘴:“这是爷爷家,又不是你家,你不能把我丢出去!”   明景没想到一个两岁多的小孩竟然这么聪明,一时间竟然被顶的哑口无言:“你.........”   明则仙在厨房擦碗,听到哭声,从门边探出脑袋,道:   “明言哭什么呢?”   “明则仙,我要舅妈!”明言说:“舅舅不给我买!”   看着明景阴沉漆黑的脸,明则仙哭笑不得:“傻孩子,舅妈是不能买的,不要闹舅舅了,舅舅坐飞机已经很累了哦。”   “哦..........”明言懵懵懂懂:   “好叭。”   他擦了擦眼泪:“舅舅好没用,连舅妈也没有。”   明景差点被明言气到爆炸,翻身把明言按在沙发里,挠他痒痒肉,把明言逗得嘎嘎直乐,像小鸭子似的。   舅甥两个人闹了一会儿,都累了,明言趴在明景的胸膛上睡着,明景仰躺在沙发上,也闭上了眼睛。   明则仙打开了空调,蹑手蹑脚替他们盖上空调薄毯,随即进书房看书去了。   晚上明华回来,大包小包拎了一堆东西回来,把明则仙家的冰箱和柜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这次回来几天啊。”明则仙看着明华依次摘下帽子、墨镜、口罩,心想这大老远的回来不得闷臭了:   “要不要先去洗澡。”   “不洗了,让我看看明言。”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扯开嗓子喊:   “言言!言言!”   “啊,妈妈回来啦!”   明言听到明华的声音,扑腾扑腾像是小鸭子似的摇摆过来,扒住明华的小腿,星星眼道:   “妈妈你回来啦!”   “回来了,想死我们小明言了。”明华掐着明言的咯吱窝把他抱起来,使劲儿亲了亲自己儿子的小脸蛋:   “我家明言怎么这么可爱呀?嗯?是谁的儿子这么可爱呀。”   被明言折腾了一下午的明景幽魂一样从后面端着水杯飘过,头发上还炸开几缕毛,阴森森道:   “吸收日月精华生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他指着自己的T恤,上面有明言趴在他胸膛上睡觉睡出来的印子:   “口水和瀑布一样飞流直下三千尺。”   明华:“...........”   他抱着明言,看向明景,歪头道:“哥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别转移话题。”明景说:“赔我T恤。”   “好啦好啦,赔你赔你,小气鬼。”   面对明景的寸土必争,明华选择不和他一般计较,转头对明则仙撒娇道:“爸,饭做好没有,饿死了。”   “好了好了,洗手吧,顺便把碗筷摆出去。”   明则仙在厨房里忙碌:   “差一个鱼。”   明华放下儿子,让他自己去玩,他则进厨房给明则仙打下手去了。   一同忙碌,一家四口人总算坐下来,好好吃一顿团圆饭。   明言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完全迷失在明则仙的厨艺里了,明华给他挑出鱼刺,夹进明言的鸭子碗里,随即抬头,看来了一眼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吃饭的明景,想了想,道:   “哥,你这次回国,打算做什么工作?”   “回国之前已经联系好了,现在师兄的心理咨询工作室待一段时间,之后再说。”明景说:   “先开拓开拓人脉吧。”   “行,有需要找我。”明华说:“干我们这行还挺多人出心理问题的。”   “谁让你们挣这么多钱,”明景斜他一眼:   “赚那么多钱还没有心理问题,那我都要进娱乐圈了。”   明华乐了:   “那你来,你当演员肯定比我火。”   明景说:“那算了,卖笑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没事。”明华说:“娱乐圈就缺你这一款冷脸帅哥。”   明景说:“婉拒。”   明言抬头:“什么玩具?舅舅你要给我买玩具嘛?”   明景嫌弃:“小孩子玩玩具会变傻,吃你的饭。”   明言:“..........”   他撅了撅嘴,不高兴地抱着碗扭身背对着明景,不乐意看着明景的脸吃饭了。   明则仙被他们的互动逗乐,就坐在旁边看着,笑着,也不说话。   吃完饭,明华主动收拾了桌子,明景和明言坐在客厅里,陪明则仙看电视。   看到一半,明则仙忽然响起一件事,于是便站起身道:   “我出去买点东西。”   “爸,外面这么热,叫外卖吧。”明华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或者我出去买。”   “你就别出去了,免得被人拍到。”明则仙起身找车钥匙:   “我出去一下,很快的。”   “我去吧,外面太热了,”明景道:“爸你要什么,我去买。”   “也没什么,就是想起家里还有一些东西快要用完了又一直忘记买新的。”   “没事,我去买。”明景从明则仙的手里接过车钥匙,迫不及待把明言丢下:   “我走了爸。”   “啊,舅舅,我也要去。”   明言抱着明景的大腿,眼巴巴道:“舅舅,我也要去。”   “你去什么,小孩不许去。”明景烦他:   “松手。”   明言被拒绝,扁了扁嘴,又要哭,明则仙难得严肃:   “明言,不要闹舅舅,乖。”   明则仙发了话,明言只好把眼睛里的那泡眼泪憋回去,委屈巴巴地看向自己的妈妈,可惜明华也不敢和明则仙唱反调,对他吐了吐舌头,把头缩回厨房里去了。   明言:“..........”   明景取得阶段性胜利,冷哼一声,挑眉看了明言一眼,指尖勾着车钥匙,拿着明则仙递过来的清单出门了。   他直接开车去了东百,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又出来到电梯间,按下了电梯按钮。   电梯门打开,明景走了进去,将明则仙需要的东西一一采买完毕,才领着东西下楼。   经过一间奢侈品店的时候,明景想了想,又进去,难得耐心地精挑细选,给明则仙买了一条腰带,准备结账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把这个包给我包起来吧,刷卡。”   明景微微一愣,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身后。   陆兰妙正站在他身后,指着柜子里的包对sa道:   “就要这个。”   明景:“..........”   他没想到刚回来第一天就能遇到陆兰妙,忍不住挑起了眉头。   似乎是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陆兰妙也转过头来,视线和明景对上的一瞬间,他也情不自禁怔住,一言不发:“..........”   明景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付了钱,拿着给明则仙买的皮带往门外走。   他提着东西,走不快,没一会儿,陆兰妙就追了出来,和他并肩走着:   “这么巧。”   “不巧。”明景对他的态度不咸不淡:   “和你又不熟。”   陆兰妙笑了笑,并不说话。   到了电梯间,商场里的人声被墙壁隔绝,空气安静下来,明景按下下行键,电梯迟迟不来,气氛有些尴尬。   陆兰妙抬起头,看了一眼明景的侧脸,随即道:   “你........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明景看都不看他:   “你是想问我爸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吧?想问直接问,不用拐弯抹角的,我不喜欢。”   陆兰妙被他说的很尴尬,指尖微微蜷缩起来,好半晌才强行调整好面部表情,装作镇定:   “那.........你爸这些年过得好吗?”   明景终于舍得给他一个眼神,半晌,还笑了一下:   “我不告诉你。”   陆兰妙:“..........”   他抿了抿唇,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多久,电梯门打开,有人从里面出来,等电梯间空出位置,明景才走了进去。   陆兰妙跟在他后面。   电梯间人很多,不方便说话,等到走出商场之后,陆兰妙才紧跟着明景到停车场,道:   “那个.........我听兰霁说,你出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知道吗?要不要我告诉他?”   不知道哪两个字戳到了明景的神经,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陆兰妙,态度没有了刚才的漫不经心,眼神突然阴冷起来:   “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   “告诉我,你爸爸这些年过得怎么样。”陆兰妙也不怕他,即便明景快要比他高了一个头,依旧和他直直对视:   “你只要告诉我,他过得好,今天见过你的事情我就当作失忆了,也不会告诉陆兰霁。”   “你可真是个好哥哥。”明景可没有明则仙那么好的脾气,冷下脸来,讽刺地看着他:   “陆兰霁要是知道他最爱的哥哥把他作为交换信息的筹码和条件,估计得伤心死。”   “他最爱的人不是我,你知道的。”陆兰妙没有一点愧疚:   “你知道他最爱的人是谁,你知道谁才能让他真的伤心。”   明景:“...........”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转过头去,好半晌才道:   “不用猜我也知道当初肯定是你和我爸提的分手,现在你又假惺惺地来关心他作什么?怎么,在外面玩了一圈,回来才发现最好的人是我爸?”   陆兰妙用力握紧拳头,脸色苍白:   “是,当时是我先提的分手,但.........”   “那就别那么多废话,你不配知道我爸现在过得怎么样,我也不会告诉你。”   明景一把推开面前的陆兰妙:   “好狗不挡道。”   他说:“我不会给你第二次伤我爸心的机会。”   他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车走去,解锁车门,把东西扔到车上,正打算关上车门,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按在了车门边缘。   明景没注意,猛地关上车门,车门瞬间撞在陆兰妙的手上,夹的陆兰妙几乎在刹那间就流下了眼泪,张了张嘴,疼的连惨叫声都发不出了。   明景没听到熟悉的关门声,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陆兰妙竟然不怕死地把手放在车门边缘,脸色登时黑了下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有些暴躁:“既然和我爸分手了,就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行吗?!”   “可我还爱他!”   陆兰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对着明景吼了回去,疼的头晕眼花,可带着颤音的说话声却一字不漏地落进了明景的耳朵里:   “我回国就是想把他追回来,不行吗?!”    第65章   一句话说完, 不仅明景惊了,连陆兰妙自己都愣住了。   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唯有手指上火辣辣的疼痛还在提醒着陆兰妙刚刚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本来没想在明景面前将心中的话尽数吐出, 可是他太想知道明则仙现在的情况了, 太想知道明则仙现在究竟过的好不好了,这个问题在这六年里好似将他架在火炉上炙烤一般, 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心没有一刻是安宁的,安定的,只想快点回国,快点回到明则仙身边。   明则仙现在.........现在怎么样了?   他过得还好吗?工作上顺利吗?生活上有遇到什么困难吗?有.........遇到喜欢的人吗?有和他重新组成家庭吗?   这些个问题除非当面看到明则仙, 陆兰妙才能得到答案,但他现在还没有解决好徐家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在和徐榕妃的角力中获得最终的胜利,他不敢见明则仙,他怕明则仙会因为六年前的事情对他生气, 更害怕明则仙身边会出现更年轻更漂亮更乖巧更可心的人陪着他生活。   毕竟他不乖又不听话,还常常对明则仙发脾气, 自己和明则仙提分手的时候,明则仙会不会其实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呢?   陆兰妙不敢再想下去。   他的脸色煞白煞白的,看上去宛若白纸一般, 简直比死人还难看,明景偏过头看他, 片刻后眼睫轻轻垂下,阴影从侧边落下来,将他半身罩进黑暗里, 显地如此的不近人情。   陆兰妙等了一会儿,没等来明景的回复和反应,即便内心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垂下了头,轻轻吸了一口气,以此来掩盖内心的失落:   “算........”   “他现在过得很好。”明景忽然开了口:   “明华给他买了一套房子,他今年刚刚升任科长,身体也挺健康的,没什么大病,周末还会去爬爬山游游泳锻炼身体。”   他侧过脸看向陆兰妙,冷哼一声:   “你现在满意了没。”   陆兰妙微微一愣,片刻后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笑意:   “谢谢你。”   “我可以走了吗?”明景说:“我急着回家。”   陆兰妙见状,后退几步,给明景让出出去的通道,明景关上车门,插上车钥匙,启动车子,往地库外开去。   明景绕着坡往上,开出出口,灯光转过拐角处,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缓缓朝这里走来。   他身形消瘦,大热天还穿着长袖的衬衣,皮带勾勒出纤细盈盈一握的腰身,肤色也很白,唇色很浅,看起来似乎有病气,走路很慢,好像来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明景下意识看向他,视线落在了陆兰霁身上,但陆兰霁却并没有发现他,两人擦肩而过,各自走向相反的方向。   陆兰霁和陆兰妙一起吃完饭,陆兰妙说要买一支包送徐榕妃,陆兰霁没有什么好送的,也不方便送徐榕妃东西,两人就约好在地库门口等陆兰妙,等陆兰妙买完东西之后把车开出来。   可左等右等,也不见陆兰妙把车开出来,陆兰霁只好和保镖一起下地库。   走到车边,发现陆兰妙正站在原地,似乎是在发呆。   陆兰霁嗓子不舒服,轻轻地咳嗽一声,随即走到陆兰妙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哥。”   他疑惑道:“你在发什么呆。”   陆兰妙隔了几秒钟才回神,转过头,看向陆兰霁,随即笑了一下,神情看不出破绽:   “我在想这车是不是你的车。”   “是啊,”陆兰霁说:“弟弟的车都认不出来啦。”   陆兰妙随口:“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陆兰霁难得笑,慢声细语道:   “哥哥又和我开玩笑。”   “行了,走吧,你脸色看起来好差,早点回家休息。”   陆兰妙看了一眼陆兰霁,道:   “我也得先回家了,我妈催我了。”   “好。”陆兰霁没想太多,直点了点头,等保镖给他打开车门后上了车,系好安全带。   他精力不济,晚饭也没吃什么,没一会儿就在车上睡着了。   睡梦里又梦到明景。   他这段时间已经很久没有梦到明景了,醒来后只觉头昏脑胀,头痛欲裂。   保镖米迎应该已经习惯了他随时随地大小睡,已经把他扛回了公寓的主卧,给他调好空调温度,盖上被子就离开,去客厅沙发上休息了。   陆兰霁之前已经出现了很轻度的解离症状,有一回上班上着上着,再一睁眼,已经不知道跑到荒郊野外,鞋子全都不见了,周围也没有信号,他不吃不喝在山里呆了一整天,最后被下村入户的基层公务员捎了回去。   这件事差点把陆兰霁妈妈吓出心脏病,从此以后米迎便被陆兰霁妈妈指定派到陆兰霁身边,二十四小时监控陆兰霁,免得陆兰霁再一次出现解离症状,一个人在无知无觉中跑到路边,被车创似。   陆兰霁身上没什么力气,清醒之后,躺了一会儿,才勉强爬起来,把米迎放在床头柜的药一粒粒拨到掌心里,就着快要凉掉的水一股脑喝下,随即钻进被子里,打开了手机。   心理咨询师建议他每天写点日记或者备忘录之类的,缓解一下心情,陆兰霁就注册了一个亲朋好友都不知道的微博账号,每天在里面记录和明景在一起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他文笔一般,不算好,但胜在感情很动人,坚持写了几年,也积累了不少粉丝,甚至还有编辑联系他,问他要不要整理成合集出版,被陆兰霁婉拒了。   他不想让他和明景的事情受到太多关注,更怕出版之后明景的身份会被人扒出来,给明景带来困扰。   “今天又梦到他了,醒来的时候心跳的很快,睁开眼看见天花板,眼前都好像还有他的脸。他不知道回国没有,这么多年了,或许回来了也不愿意告诉我吧,怕我再去纠缠他,打扰他。其实他不用担心,就算他真的回来了,我也不敢去找他的,只希望他一切都好。”   这条类似于记录的微博发出去没多久,就有粉丝评论转发,道:   “宝宝,怎么又梦到他了...........[抱抱]”   陆兰霁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慢慢打字回复:   “不受我控制呀。”   “宝宝脑雾好点了没有?还有解离的症状吗?”   面对粉丝的关心,陆兰霁每条都认真回复,最后还觉得吐黑泥打扰了粉丝良心难安,就开始转发抽奖。   他有钱,出手也阔绰,经常转发抽奖,所以粉丝很多,每一次抽奖都能增加不少粉丝,但陆兰霁的本意也不是增加粉丝直播带货,也就随意了。   他盯着粉丝那栏的红点数字慢慢增加,吃下去的药逐渐起效,眼前也慢慢模糊了起来。   他到了睡觉的时间了,但虽然身体起了反应,但意识还清醒着,于是微微侧过身,将耳机塞进耳朵里,随即点开单曲循环音乐,将手机放在床上,闭上眼睛,准备酝酿睡意。   他怀里抱着一件洗的发皱的衬衫,是明景出国那年,因为太旧太皱所以捐出去的,被陆兰霁捡了回来,洗干净放在家里。   明景没有给陆兰霁送过一件礼物,他走之后,陆兰霁连睹物思人都无法做到,只能通过一件旧衣服,来帮助自己度过至黑至暗的日子。   可惜那件旧衣服上已经没有了明景的味道,陆兰霁几乎把市面上每一种洗衣液和香水都买遍了,也没能复刻明景身上的香味。   那是一种带着淡淡阳光的皂角香,普通的香精无法复刻无法重现,陆兰霁找不到赝品来替代明景身上的味道,只能通过抱着衣服来缓解心中的焦虑和烦躁。   衬衫是便宜衬衫,布料有些扎人,刺在他的脸上,陆兰霁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依旧把脸枕在衣服上,最大限度让自己的身体接触到这件衬衫,以此来寻求入睡的契机。   墙上的秒钟一点一点地转过,月光从窗帘疏疏漏进,慢慢流到地面上,触及到一双笔直的小腿,随即停下。   明景坐在床头,擦着头发,右手的手机里是师兄发给他的上班的通知。   这几年来,需要心理咨询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重视起自己的心理健康,所以做心理咨询师还是有市场的。   明景并不担心自己的未来会找不到工作,也不担心会挣不到钱。   他的未来规划清晰可见,明景知道自己回国后的每一阶段的每一条路究竟要怎么走,唯有........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人,但是很显然,分手那天的情景不仅刻在了陆兰霁的心里,同样也刻在了明景的心上。   对于陆兰霁,他并没有什么愧疚,感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他也不可能为了陆兰霁放弃自己的前程。   把陆兰霁的联系方式都彻底拉黑之后,明景压根也没有告诉陆兰霁自己去了哪个国家留学,甚至因为怕陆兰霁干疯事干傻事,这么多年都不敢回国。   现在他顺顺利利完成了学业,前途光明到晚上睡觉都要睡不着的程度,可.........陆兰霁呢?   他是富二代,和自己分手之后,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下一个新欢吧?   他当初和自己在一起,不就是图自己的脸吗,现在六年了,陆兰霁应该也找到比他更好看的男朋友了吧。   理智告诉明景自己现在就是纯粹用各种理由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可不这样安慰自己,按照明景对陆兰霁的了解程度,他也不敢深想自己走之后陆兰霁会怎么样。   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可惜明景根本不怕。   他将头发擦得半干,给师兄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随即站起身,把头发吹干。   躺回床上,明景本来想睡觉,可闭上眼睛就是今天在地库看见的陆兰霁神情苍白的样子。   “..........”明景闭了闭眼睛,好半晌,才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拿到身边,解锁手机,犹豫了很久,随即一个一个地将被他拉黑的陆兰妙的手机和社交账号放出来。   也许是大半夜的,明景真的不太清醒,脑子一抽,甚至还登录了很久没登陆的音乐软件,登上账号,点开一起听,发现陆兰霁竟然还在线。   明景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凌晨一点钟了,陆兰霁竟然还没有睡。   好奇心使然,明景点进去看陆兰霁大半夜的到底在听什么歌,进入页面之后,发现陆兰霁大半夜还一直在单曲循环“A.I.N.I.”。   明景没有听过这首歌,想要起身找耳机,又有点懒,于是便将手机音量打开,点击播放歌曲,女声便在寂静的夜里流淌,搅乱了原本平静的月色——   给你我的心。   为什么你却给了我孤寂。   就算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可能你也不想听。    第66章   音乐声戛然而止。   手机失去电量, 遗憾地闪烁片刻,彻底失去响应,屏幕陷入了一片漆黑。   窗外的天幕却逐渐亮了起来, 晨光悦动, 洋洋洒洒地铺进客卧,在大理石瓷砖地面上投下淡淡的浅金色光泽, 随着时间的流逝,如同水一般,缓缓流到床角,又顺着垂下的被单往上爬,最后赖在床上人白皙漂亮的脸上不动了。   感受到脸颊的灼热,明景逐渐清醒, 微微睁开眼,后背是温暖柔软的床铺,但他依旧没有睡好,被阳光照的浅金色的瞳仁里散着刚睡醒时的懵然,微长的额发落下来几缕, 挡住了视线,被他用指尖梳到头顶, 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和锋锐俊秀的五官。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翻过身来,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 摆弄了一下手机,发现没电了, 便微微直起身,拿过充电器,将充电线插到充电口, 坐在床边,缓了几秒钟,这才穿好鞋下床,打开衣柜挑衣服。   他睡觉没有锁门的习惯,正在他穿上衣的时候,门从外面悄悄打开一丝缝,紧接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就出现在了门后,视线落在明景身上,紧紧不放。   明景从镜子里发现了明言,动作一顿,随即放好衣裳下摆,穿上了蓝色衬衫短袖,用刚睡醒时沙哑慵懒的嗓音道:   “偷窥狂?”   “............”明言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赶紧把门关上,片刻后又觉得这有点欲盖弥彰,又使了吃奶的劲儿,站在椅子上,踮起脚把门打开,然后又蹦下椅子,小跑到明景身边,伸出肉乎乎的双臂,抱住了明景的小腿,眼巴巴道:   “舅舅,陪我玩。”   “没空。”明景整理衬衫的领子:“找你妈去。”   “妈妈在睡觉,不能吵他,他很累了。”   明言叹了一口气,小大人似的摇摇头,   “爷爷也累了,不能吵他们。”   “所以你就来吵我。”明景垂下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胆子比你妈肥多了。”   明言被明景的笑容吓的瑟缩几下,但他实在一个人太无聊了,即使被明景吓,也要坚决抓住这个新玩伴:   “舅舅,陪我玩。”   明言再懂事毕竟也是孩子,闹人是正常的,而且他发现明景其实比明则仙好说话。   明景只是看起来凶,但是却还是嘴硬心软,会抱着他午睡;明则仙看起来脾气好,但其实在这个家里说一不二,有自己的想法,他不同意的事情,别说明华求情没用,就算自己在地上摆大字状,撒泼打滚也都不好使。   “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玩玩,也不知道随了谁。”   明景果然没再说了,起身把明言抱起来,伸出手捏了他一下,随即把他放到床上,把自己充了一会儿电的手机开机,丢给他玩:   “自己去玩,我去刷牙。”   明言不喜欢玩手机,但是听明景说他要去刷牙,明言只好拿出手机玩。   他本来想看视频,但明景的手机里没有视频的app,他只能随便乱点,最后戳进相册里,一路往下滑。   明言一通乱戳,竟然调出一张远古的图片,那是很多年前的冬天,陆兰霁和明景在元旦那天晚上玩仙女棒的照片。   那时候大家都去操场看升国旗了,学校里很冷,明景一边嫌弃,一边口嫌体正直地按照陆兰霁的要求去买了仙女棒,在宿舍楼底下点燃。   照片里陆兰霁的脸颊被仙女棒的火光照亮,显地唇红齿白,很有活人气息,亮晶晶的眼睛折射出光泽,像是有烟花星子在他瞳仁里炸开。   照片还有Live功能,照片里的陆兰霁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保护还在燃烧的仙女棒,半秒钟后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拍他,下意识转过头来,对着镜头更上方的明景笑,照片定格在他弯眉的那一刻,背景里还能听到明景清晰的声音:   “笑得好蠢。”   明景收拾完自己,从浴室里出来,看见明言坐在床边神情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便坐过去,道:   “在看什么。”   “在看漂亮哥哥!”明言看照片看的津津有味:   “舅舅你手机里好多漂亮哥哥!”   “说什么傻话。”明景还以为明言在看什么变装短视频,下意识凑过去想一看究竟,但当视线落在那些熟悉的live图的一瞬间,他瞬间脸色大变,一把夺过手机,直接把手机熄屏:   “谁让你看我的相册了!”   明言被明景凶的一呆,害怕的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指尖抠在一起,不知所措道:   “对不起,舅舅.........”   “.........”明景阴着脸看着他,片刻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明言拎起来,直接丢出自己的房间,随即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明言:“.........”   他徒劳地拍了拍明景的房间门,见明景没再理他,只能把眼泪憋回去,小跑回家,找妈妈求安慰了。   房间里,明景盯着手机里的那些live图,长按几秒,随即全部进行了批量的删除。   照片里有关陆兰霁的图片太多,有时候是露整张脸有时候是两个人的合照,明景一张一张看过又删除,删了很久才删完,删完之后,才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般,起身去吃早饭了。   明则仙几乎和他同步打开房门。   明则仙也才睡醒,睡眼朦胧地盯着看起来已经清醒很久的明景,打了个哈欠,道:   “景儿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明景被问的一愣:“.........没有。”   “看起来睡的不好,有心事?”   明景走到客厅里给自己倒水:   “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吗?”   “........不是。”   明景说:“爸爸,我.........我今天想去师兄的工作室看看,提前熟悉一下。”   “你去呗。”明则仙低头:“我也准备去上班了。”   “嗯..........”明景犹豫着要不要将看到陆兰妙的事情告诉明则仙,正在纠结的时候,明则仙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下意识抬起头,对明景道:   “景儿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没。”明景往前走了几步,欲盖弥彰地做出出门的样子:   “爸爸,我在想,呃.........你这么多年了,有没有考虑过,再找一个老伴。”   明则仙:“...........”   他差点被呛到,用力咳嗽了几声,方抽了一张纸,掩饰性地擦了擦嘴: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想。”   “爸爸,我不小了,我也快三十了。”明景皱眉,“虽然.........我不太喜欢陆兰妙,但是如果他回来的话,你又还喜欢他,我觉得........”   “他就算回来了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的。”明则仙转过身去,继续给自己倒水,即便他早已经不渴了:   “我们之间的问题和分歧不会因为他回来了就消失,阶级的差异依然存在,谁都改变不了,何必强求在一起呢。”   明景:“..........”   他看着明则仙的后脑勺,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再选择干涉明则仙:   “........好吧。”   他说:“爸爸,你的感情,你自己作主。”   明则仙没再应他。   明景穿好鞋,借了明则仙的车钥匙,出了门。   其实和师兄约的时间是晚上六点一起聚餐,但是明景不想回家,就开车把很久没有回来的龙成逛了一圈。   快到时间的时候,他出发去财富中心接师兄。   财富中心在寸土寸金的CBD,师兄的心理咨询室在CBD大楼里占了一整层。   明景将车停在外面,随即进了财富中心大楼的旋转门,因为事先师兄有帮他录入人脸,他便刷了脸,过了员工闸道,直接上楼。   电梯间外有楼层的分布,明景发现里面有四十多层,梧桐家和设计公司就占了大半。   电梯门打开,明景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沐雨心理咨询工作室”几个大字。   来到前台,工作人员仰头看他:   “你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找林牧渔。”明景说。   “找大老板?”前台想了想,就通过内线电话拨到林牧渔的办公室。   没多久,脚步声传来,明景刚一转头,就被一个人结结实实地抱住:   “明景,你可算是回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明景笑了笑,随即也拍了拍林牧渔的后背,道:   “师兄。”   “来来来,坐坐坐,喝茶,喝茶。”   林牧渔很喜欢自己这个聪明又有天赋的小师弟,带着明景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煮水烧茶:   “我听说你已经读完了M大的心理博士?太厉害了。”   明景答:   “师兄你要是当初和我一起出去.........”   “哎,我算了,我没那本事,”林牧渔拿出一包漳平水仙,倒进茶具里,让滚烫的沸水将其泡开,随即用第一遍茶水淋湿清洗茶杯,   “又不是谁都能拜在Karen老师的门下的。”   第二遍茶水才倒进了杯子里,林牧渔将其摆到明景的面前,做了一个“请喝茶”的手势:   “你这样的学历,为什么不留在国外任教?”   “放心不下我爸。”明景食指和中指并拢在桌面上轻点,做完扣指礼方拿起茶杯,垂头喝茶:   “我爸年纪大了,又没有老伴照顾,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国内,所以回来了。”   “哦,好孝顺哦。”林牧渔笑:   “除了你爸,还有谁能让明博士放弃国外的高薪工作回国,给我打工?”   明景装作听不懂:“师兄........你别拿我开玩笑了。”   “你大学的时候是不是谈过一个对象,叫陆兰霁。”林牧渔听不懂人话似的,还在继续:   “他现在........”   “师兄!”明景忍无可忍打断了他:“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就别再提了。”   “.........行吧行吧,你说不提的奥。”林牧渔脸不红心不跳地转移话题:“不想提就不提了,走,师兄带你去吃饭,顺便叫上你嫂子。”   明景说:“嫂子是.........”   “除了他还能有谁。”林牧渔拿起手机打电话,电话刚接通就笑:   “阿鸢,走,带你吃饭去。”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没多久,林牧渔就挂了电话,对明景道:   “他说他还有工作要谈,让我们直接先过去,他待会儿再来。”   “好。”明景顺势起身,说:“我的车在下面。”   “那我省的开车了。”林牧渔说:“那麻烦你当司机啦,师弟。”   明景笑:   “走吧,别贫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好似方才没有因为陆兰霁的话题产生不愉快,两个人乘着楼梯一路下楼,来到一层。   财富大楼里整天漂浮着淡淡的香水味,顺着中央空调的冷风忘外飘散弥漫,明景走出员工闸道,随口回答着林牧渔关于在国外读书的问题,一边说话,一边转过身朝门口走,经过了临近大门的依米咖啡时,能闻到味苦的咖啡味道。   明景下意识朝那里扫了一眼,只见有不少员工站在那家咖啡前台前点单,一个穿着长袖蓝衬衫的人正抬手,接过店员递过来的咖啡。   他很瘦,衬衫整齐地扎进衣服里,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一只手拿着咖啡,一只手抱着一个大信封,信封大的能将他整张脸挡住都有余,里面应该是材料之类的,脖子上还挂着工牌,上面有他的照片,还标着公司的名字。   离得远,明景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几秒钟后,那人转过头来,工牌晃荡,他耳边戴着蓝牙耳机,指尖点击接通,似乎是在说什么,隔着几个人,一边说,一边和明景擦肩而过。   明景下意思站住脚,转过头看去。   陆兰霁并没有发现明景的存在,他通过了员工闸道,准备上楼,因为下班的人流量太大,有人不甚撞到了他,把他手中的咖啡撞了出去,陆兰霁仓促间只来得及护住手中的材料,衬衫被淋得半湿。   撞到他的人赶紧道歉,陆兰霁第一时间确认材料有没有弄脏,见材料完整后,才露出一丝笑:   “没事,没关系。”   他慢声细语,随即走到财富中心的前台,让人联系保洁来打扫。   咖啡不断从他的衬衫淌下来,显得他有些狼狈,明景站在陆兰霁的身后,凝视着陆兰霁垂头和前台说话的侧脸。   他真的瘦了很多,巴掌大的脸看起来简直快要瘦脱相了,嘴唇发白,带着淡淡的病气,裤管空荡荡的,即便看得出来设计师是极力想要做的贴身,也还是过于宽大。   现在明明是夏天,他却还穿着长袖衬衣,左手带着很宽大很夺目的手表,看起来有些沉,像是要把他伶仃纤细的手腕压断。   可明景明明记得,陆兰霁他不喜欢戴手表,他喜欢戴首饰,尤其喜欢戴graff的蝴蝶手链,可不知道为什么,陆兰霁今天竟然没有戴。   陆兰霁收拾完残局,才返回楼梯间,按下了上行键。   他抱着大信封,瞳仁似乎有些空洞麻木,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与他擦肩,可他都没有分出经历去注意他们,自顾自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发出叮得一声响。   “喂,回神了。”   林牧渔看着明景,道:“看到旧情人,心里什么感觉。”   “他.........也在这里上班?”   明景微微皱起眉,转过头看向林牧渔:“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刚刚想告诉你的啊,你自己不是说他已经是过去式了,让我不要在你面前提他的吗?”林牧渔说。   明景:“..........”   吃了个哑巴亏的明景一时无言,盯着林牧渔不说话,林牧渔看他这副憋气模样,忍不住乐:   “行了走吧啊,反正分手了,就算在同一栋大楼工作也没关系,又不是在同一家公司。”   明景还是有些不爽,垂下眼睛不吭声也不说话,指尖摩挲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路上林牧渔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就没再提起陆兰霁一个字,自顾自和明景瞎聊,明景一边开车,一边回想着陆兰霁,还要敷衍回应林牧渔,简直可以算是一心三用。   路上明华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明景瞟了一眼,抬手点击了一下屏幕,用车载蓝牙接起,并没有去碰手机,   “喂。”   “喂。”电话那边传来的却不是明华的声音,而是明言的童音,响彻车厢,奶声奶气的:   “爷爷问你晚上要不要回来吃饭呀。”   “不回。”明景说:“告诉爷爷,我和师兄出去吃饭了,晚上晚点才能回家。”   “哦。”明言认认真真记下,随即小跑着走到厨房边,大声对明则仙播报,等明则仙说了些什么,他才转达:   “爷爷让你开车记得别喝酒。”   “知道了。”明景说:“挂了。”   明言认真和他拜拜:“再见。”   等挂了电话,林牧渔才偏过头去,眼神闪烁地看明景,试探着道:   “你儿子啊?”   “不是,我小外甥。”明景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对象都没有一个,哪来的儿子。”   “哈哈。”林牧渔莫名其妙的,也笑了一下:   “你之前在学校那么多人追,想当你对象的人从这里排到珐国,其实你要是有儿子也不奇怪啊。”   “别开玩笑了,我出国之后一直没和人谈过。”明景随口胡诌:   “不喜欢小孩。”   “哦,那真是可惜了。”林牧渔说:   “那要是陆兰霁给你生了一个小孩,你会喜欢吗?”   汽车在路边忽然急刹,轮胎摩擦柏油路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明景猛地停下车,连带着林牧渔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前倾,要不是有安全带,他能一头撞向车前玻璃。   “.........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师兄。”明景丝毫没有车技很烂的自觉,视线平时前方,语调很冷:   “我和他已经结束了,即便以后会在同一栋大楼上班,我也绝对不会有再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为什么?”林牧渔道:“他哪里配不上你了。”   “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明景重新启动车子,声音低沉:   “他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明景,你就继续嘴硬吧。”林牧渔抬手,手肘支着,用掌心抵着下巴,看向窗外,声音不咸不淡:   “你应该庆幸他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你面前........等有一天,你真的把人作贱、糟蹋没了,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第67章   对于林牧渔的话, 明景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独来独往惯了,身边除了一个死缠烂打的陆兰霁,没多少朋友, 也就是仗着脸漂亮天赋高学术能力强, 所以在任何人面前能眼高于顶自恃甚高,要是换个丑脸天天在学校里晃来晃去目中无人, 早就被人抓来狠叼一顿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恃靓行凶,说的就是明景这种人。   关键是他长得靓还有脑子,这就让人拿他没办法,如果他长的靓但其实是个笨蛋美人,今天被玩的半死不活的人就不是陆兰霁, 而是明景自己了。   好在陆兰霁还有家底给他托底,才没让他一蹶不振,要是换做明景,一场错误的恋爱足够让他彻底坠入社会的底层和深渊,没有翻身的机会。   富人的生活试错成本才高, 穷人生活中每一个选择和决策都得相当谨慎,因为一旦决策失误, 就相当于走偏了道路,要是再想回到正确的路上,就很难了, 面临的不仅仅是心理上的压力,更是经济上的压力。   陆兰霁幸运就幸运在他家有钱, 即便这辈子不工作都能安安稳稳地躺平一辈子,可明景和他不同,他的起点决定了他必须每一步都走在他认为正确的不能出错的路上, 爱上一个与他阶层和经济能力相差巨大的陆兰霁,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个不被允许的叛经离道的选择。   他不想因为爱上陆兰霁,导致自己的人生和学业事业出现一丝偏移,他近乎冷酷地做好了自己人生的每一项规划,可唯独没有将陆兰霁列入自己人生的计划内。   陆兰霁的存在会给他的人生带来太多变数,明景不想去增加他人生的不确定——   他不是明则仙,明则仙拥有极其强大的内心包容力和抗压能力,明则仙允许任何变数和意外情况在他人生里出现和发生,允许让情感和理智同时左右他,并且以平静地心态去处置和解决那些看起来糟乱的人生困境,平衡每一个人的利益需求,从而走向更平稳的人生路径,但是明景不行,他只允许有利于他的事情发生,那些不利于他的事物和人,统统被他冷酷且拒绝地拒之门外。   别人的利益和想法不需要他去平衡和考虑,他也不会去在乎,怎么做到让每一件事情和人的发生都有利于他,才是明景做出每一个选择的原始出发点。   在这件事上,他和梁检昭是同类。   陆兰霁的事情好似一个随时可以掠过的小插曲,明景不想放在心上,也没有再接林牧渔的话,直接开车带着林牧渔去了定好的餐厅。   没多久,林牧渔的爱人和何鸢匆匆来到。   何鸢当初也是龙成大学的,现在已经是一名律师了,平时工作很忙,天南海北地飞,开庭,搜集证据,出庭,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这一次要不是明景来了,林牧渔要欢迎他所以请他吃饭,估计也不可能丢下宝贵的老婆在家的时间,陪明景出来吃饭。   等菜上了之后,林牧渔一边给何鸢夹菜,一边聊工作。   三个人天南海北地聊,林牧渔是个情商很高的富二代,经常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分别抛给明景和何鸢,当一个良好的引导者和倾听者,既不会忽略了自己的爱人何鸢,又不会让师弟明景觉得夹在两个人中间当电灯泡很尴尬,所以一场饭吃的宾主尽欢。   “师兄,我送你回去吧。”   走出餐厅的时候,明景道:   “你请我吃饭,破费了,我送你和嫂子回家。”   “不用了,这里离我家不远,我陪阿鸢走回去,散散步消消食,他出差太久,我们很久都没有好好一起散步了。”   林牧渔揽着何鸢的肩膀,对明景道:   “今天就算我请你的,等哪一天你发工资了,请我和你嫂子吃一顿饭,就算扯平了。”   明景便笑:“那师兄你得多给我点工资啊,我不然我可请不起高档的餐厅,只能请师兄你吃路边摊了。”   “瞧你这话说的,就算明大帅哥请我吃的路边摊,也肯定是人间美味啊。”   林牧渔脾气好,嘴皮子又利索,明景被他逗乐,但又怕何鸢吃醋不高兴,赶紧告辞了,走的时候还看见林牧渔一手拎着何鸢的公文包,一手与何鸢十指相扣,慢慢往相反的方向走。   说起来,林牧渔和明景不同,明景大学到现在就谈过陆兰霁一个对象,林牧渔年轻的时候可谈过不止一个,恋爱史丰富到可以从初三早恋那年开始说,谈过的对象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但就是这样情史丰富的人,在大学毕业那年就早早选择了结婚,这么多年家庭恩爱夫妻美满,反而是明景那些号称真爱至上的恋爱脑舍友,一个个单身至今。   明景不是海王,也不相信真爱,于是他就只谈过陆兰霁一个。   他不懂身边的人追求的所谓的真爱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爱,也不懂林牧渔和何鸢的爱到底算不算真爱,身边没有一个过于成功的范本可以让他参考,以至于他对爱情一直处于一个很朦胧的认知阶段。   他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爱情。   毕竟按照旁人或者世俗的说法,真爱具有唯一性和绝对性,当你遇到对的人的时候,就非他不可。   可林牧渔读大学的时候,谈过的每一段恋爱,都和自己号称是真爱,可是最后每一任都吹了。   分手的时候,林牧渔和每一任情人都分的轰轰烈烈,明景陪林牧渔喝过的酒钱在ktv都可以算是高级vip客户了,他当初还在心里暗戳戳地以为林牧渔和家里强塞给他的相亲对象何鸢就算谈了,也迟早会告吹,可这些年来,也不知道是林牧渔真收心了还是何鸢真的有什么出彩的手段,竟然把林牧渔牢牢地捆在身边。   对于林牧渔口中的爱,明景是抱有怀疑态度的,他打内心里觉得爱情不过是肉\\\欲的外包说法,听起来比较好听而已,其实真要深究,也就是那么回事。   所以对于陆兰霁,他也是近乎冷酷且决绝地将他丢下了,因为在他看来,陆兰霁和他之前只有**存在,而没有爱情。   和师兄吃完饭后,明景休息了几天,把家里的事情都安顿好,就开始正式上班了。   沐雨心理咨询工作室上班时间比较自由,薪资也不算低,但是明景没有立刻上手接待咨询者,而是从整理案例和档案开始。   不过大部分的咨询者的档案是绝对秘密的,除了他对应的心理咨询师,没有人能拿到,明景手头上整理的都是工作室进行义务性的免费电话心理咨询时,一些受访者所反馈回来的问题。   大部分咨询者的心理问题还是主要集中在婚恋学业及就业这一块,明景一一将他们归类好,等到中午,便有同事招呼他去吃饭。   工作室里没有食堂,但是回到家吃饭又不方便,所以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去不远处的商场逛一逛,吃吃饭,再买一杯咖啡回来,或者是去财富中心不远处的咖啡厅吃吃意面汉堡三明治,再聊一聊工作。   明景没有拒绝同事的邀约。   一群人商量着来到了商场里的一家咖啡厅,准备买点吃的,点杯咖啡聊聊工作,明景还没有接手案子,坐下点完咖啡后就开始安静地倾听别人在工作上的经验和想法。   正当他们说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咖啡厅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风铃声清脆,明景背对着落地玻璃窗,能看见陆兰霁一手推开门,一手提着电脑包,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   他应该是从外面刚刚处理完事情回来,正值正午,所以他没有马上回公司,而是选择了一间咖啡厅,吃东西、休息。   从他这个角度要注意到明景的存在是很简单的,只要扫一眼就能发现,明景也从一开始双腿交叠靠坐在椅背上和人交谈的姿势变成了微微直起后背,视线直直地落在陆兰霁身上,但陆兰霁显然没有精力旺盛到进门之后还到处张望,只是习惯性地找到了自己经常坐的位置,坐下点单,然后直接开始办公。   明景:“...........”   同时注意到了明景的心不在焉,下意识将话题抛给他:   “明老师,你在看什么?”   “.....没事。”明景换了个姿势坐着,嘴角挂上与他本人性格截然不同的温柔微笑:   “只是刚刚想到一件事情,放空了一下。”   “哦哦。”同事并没有因为明景主动承认自己走神而不快,又继续了下一段讨论,明景双腿交叠,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一副很放松的倾听的姿态,但视线却不断飘落在陆兰霁的身上。   林牧渔注意到了明景的视线,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低下头给何鸢发信息,十足的看好戏的样子。   陆兰霁吃的很少,吃了几口意面就把叉子放下了,继续忙工作,没多久,服务员端了一杯水上来,陆兰霁顺手从包里摸出药,倒在掌心里,就着水饮下。   明景微微皱了皱眉。   但这样的表情并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太久,他很快就调整了面部神态,并没有让人发现他的变化和内心的敷衍。   没多久,似乎是咖啡厅内的空调温度太低了,女同事有点扛不住,主动提出回工作室,明景自然也不会不同意,便跟着同事站起了身,朝门边靠墙的陆兰霁走去。   离陆兰霁越近,明景的神就分的越厉害。   就在他走到距离陆兰霁只有一步之遥,马上就要走出门的时候,陆兰霁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似乎是有些冷了,抬起手搓了搓双臂,随即站了起来,放下电脑,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明景和陆兰霁错身而过,因为他比陆兰霁高一个头,甚至在擦身而过的时候,能闻到陆兰霁身上习惯用的爱马仕尼罗河花园的香水味。   陆兰霁毕竟是个正儿八经的富家公子哥,身上总有一股上流人士特有的体面感,即便生病也绝对不会疏于打扮自己,明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一个月穿的衣服和包都不可能重样的,首饰也经常换,奢侈的令人咋舌。   但陆兰霁妙虽然对于衣服和首饰、包包换的很勤,对用香却很专一,明景和他在一起四年,陆兰妙经常用的香水就只有那两三款,用的最多的就是尼罗河花园。   这种近乎烂大街的香水在追求冷门和精致的上流社会里算不上被青睐的,但是陆兰霁很喜欢,每次和明景出来见面都会用,搞得明景现在一闻到这股味道就像是陆兰霁站在他面前一样。   熟悉的气味唤起了久远的记忆,明景恍然回忆起之前,两个人感情最好的时候,经常躲在酒店做\\爱,做完爱陆兰霁会乖乖地窝在他怀里,任由明景完事以后将下巴抵在他的发旋上,双臂圈着他的身体,抱着他打游戏。   那时候的陆兰霁身上的每一寸毛孔都好像飘着那股子香水味,并不浓郁,丝丝缕缕,像是渗透进了雪白细腻的皮肤里,明景一低头就能闻到。   陆兰霁不喜欢打游戏,他喜欢骑马、打高尔夫、听音乐会、开飞机,或者去看画展,但明景没有那么高雅的情调,很不乐意去那些地方,平时学习学累了,就喜欢打游戏。   明景不懂陆兰霁的情\\趣,陆兰霁也不懂打游戏有什么好玩的,但是陆兰霁会陪着明景打游戏,在明景赢得时候还会替明景高兴。   回忆像是浪潮一样席卷而来,将明景包裹住,明景难得的恍惚了,在同事走出门之后,还站在原地没动。   林牧渔见状,伸出手碰了碰他,让他回神:   “走不走?”   明景意识回笼,扭过头看了一眼林牧渔,点了点头,随即一言不发地往门外走去。   回工作室要过马路,在等绿灯的时候,明景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咖啡厅。   陆兰霁已经坐回位置上了,似乎不太舒服,又打了一个喷嚏,随即将头低下,慢慢趴在桌上,休息。   他吃了药,现在情绪不太稳定,不好回公司,便打算睡一会儿再走,却没想到真的睡着了。   他睡也睡不平稳,只觉空调风吹的他每一寸皮肤都在泛着冷,四肢便微微蜷缩起来。   没多久,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身上,将空调的冷风隔绝,陆兰霁这才舒缓了微微皱起的眉眼,任由睡意将他拖进深沉的梦里。   他是被耳机里属于客户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陆兰霁眼皮微动,随即微微睁开眼,直起身,指尖轻敲耳机接起电话,懵懵地和客户交流完后,等到客户挂断电话,他才发现自己刚刚睡的那一觉究竟有多沉。   ........自从景哥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睡的这么沉过了。   陆兰霁在空调底下睡完觉,现在头有点疼,他微微抬起手,按了按眉心,缓过那刺痛过后,才起身,准备收拾电脑离开。   可他刚站起来,还没有伸出手去收拾东西,肩膀上就有东西滑落到了地上,陆兰霁余光里看见一个蓝色的东西飘落在地,他微微一愣,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几秒钟之后才迟疑地弯下身,将其捡起。   .........是一件蓝色的短袖衬衣。   陆兰霁不知道这件衬衣是谁的,下意识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咖啡厅的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没有人朝自己这里看来。   ..........没有任何证据去确定“嫌疑人”,自然也就不知道是谁给他披上的衣服。   陆兰霁不喜欢穿别人的衣服,何况他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给他穿衣服的人是好意还是恶意,就打算把衬衣交给服务员,放到失物招领处等人来领取。   他把电脑装进包里,右手提着电脑包,左手拿着衬衣,朝服务员走去。   和服务员简要说明情况后,陆兰霁便打算把衬衣交出去,但抬手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是突然脑子一抽,还是别的什么,竟然拿起衬衣,放在自己鼻子底下闻了闻。   ...........是山茶花洗衣液的味道。   很轻浅的味道,也很大众的味道,和陆兰霁身上的香水味一样烂大街,可不知道为什么,陆兰霁仍旧从这个味道里嗅出一丝熟悉的气味。   好像是.........是景哥身上的味道。   陆兰霁登时宛若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呆愣在地,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地将蓝色衬衣又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片刻后他不顾满脸写着疑惑的服务员,飞一样地跑了出去。   “景哥!景哥!”   陆兰霁站在烈日下,像疯子一样大喊明景的名字,然后一个又一个地拉住背影和明景相似的男人,等他们转过身来,对着他吐出陌生又残忍的字句,给他一次接着一次的失望和重创。   “景哥,你别走............”   现在是夏天正午,陆兰霁身体又弱,情绪太激动,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一个一个抓住别人的手腕,又被人像是看疯子一样,无比嫌弃地甩开。   他跑了没一会儿就热汗涔涔,面色发白,脚下好像踩着在风浪里起伏的船甲板,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天旋地转,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像是被植入了病毒一样,长着和明景一模一样的脸,他根本认不出哪个才是真的明景。   片刻后,一阵呕吐感从胃里反上来,陆兰霁捂着唇,踉跄地跑到花坛边,双手撑着边缘,开始干呕,片刻后什么也吐不出来,双腿却逐渐发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他只能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用力抱住明景的衬衫,失声痛哭。   他的身体不允许他有这样大的情绪起伏,没多久,陆兰霁就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样,呼吸开始急促起来,面前似有黑暗如潮水一样汹涌而至,咆哮着、汹涌着、翻滚着,将毫无招架之力的陆兰霁狠狠扑进意识的深处,陆兰霁还未来得及呼救就倒在了地上,彻底陷入了昏迷。    第68章   陆兰霁从睡梦中缓缓睁开了眼。   此刻他正躺在床上, 手臂和小腹被柔软的毯子盖住,头顶传来空调风呼呼的轻响,冷气从管道口泄露出来, 书桌上的PARMA克罗尼亚香薰散着淡淡的清香, 红没药和零陵香的气味缠在一起,散发着让人安心的味道, 萦绕鼻尖。   陆兰霁眨了眨眼睛,梦境中的一幕幕还犹在眼前,他头痛欲裂,神情恍惚,一时分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   他缓缓坐了起来,掀开毯子, 视线移到了床头柜上的一盏橘黄色小灯上,眼神闪烁,片刻后,轻轻伸出手,关闭了床头灯。   他穿上拖鞋, 凭着感觉走出卧室,走的时候还关上了灯, 顺手带上门。   他有点渴了,想出去喝水,走到客厅里, 环视一圈,才发现客厅里全是陌生的布局和布置。   甚至............还有小孩子的东西凌乱地摆在沙发上和地上, 摇晃可以骑的彩虹小马被随意丢到了客厅和阳台的交界处,积木倒的倒出都是,红红绿绿蓝蓝, 显地如此刺眼,几本小孩子的有声书摊开放在客厅桌上,上面用彩笔和蜡笔画的随处都是,地上有一把绿色的水枪还在漏水,沾湿了干净的地面。   陆兰霁不知道为什么,见状,火蹭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他几乎想也不想,就吼出了声:   “明...........”   “嘀嘀嘀——”输入密码的声音传来,很快,“欢迎回家”的刻板电子音发出熟悉的程序语,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陆兰霁的面前。   明景抱着孩子,出现在了玄关处。   他一边换鞋,一边随口应着怀里的儿子的话,等换完鞋,他才抬起头,看陆兰霁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   明景换了个手臂抱着儿子,挑了挑眉,看向陆兰霁:   “看着我作什么?”   “...........”陆兰霁没想到一醒来就看见明景,激动地浑身哆嗦,神经质地颤抖了片刻,在他蠕动双唇说话之前,眼眶里就有眼泪滑下来,带着哭腔道:   “景哥.........”   “...........”明澈转过头看明景,稀疏的眉头皱起来,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爸爸,妈妈哭了。”   “...........”   明景顿了顿,随即把明澈放下,推了他一把,语气不咸不淡:   “进去看书,没叫你别出来。”   “嗷!”明澈很听话,果然小跑着回自己房间了。   明景踱步走到陆兰霁的身边,凝视着陆兰霁惨白的脸,好半晌,才抬起手,用掌心托起陆兰霁的脸颊,迫使陆兰霁抬起头来看他,语气淡淡:   “又怎么了这是?”   “...........我,我做噩梦了,景哥。”   陆兰霁用攥紧拳头,极力想要忍住眼泪和哭腔,可很快,眼前还是湿润了一片,连带着明景的脸也变的模糊起来:   “我,我梦到以前,我梦到你不要我,不想见我,我追出去,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你.........”   明景:“..........”   他看了陆兰霁一眼,片刻后淡淡道:   “你不是说了是梦吗?”   他说:“不会不要你。”   “景哥.........”陆兰霁用力吸气,不让眼泪落下来:   “景哥,我好怕..........”   明景:“...........”   他看着陆兰霁,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还是不能让你随便减药。”   他伸出手,道:“好了,别哭了,过来。”   陆兰霁浑身一震,随即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了明景一眼,见明景眼底没有嫌弃,好半晌,才像是炮仗似的,一头栽进明景的怀里,用力抱住明景,放声大哭:   “景哥!”   “.........”明景顿了顿,随即伸出手,环抱住陆兰霁纤瘦的身体,掌心抚摸着陆兰霁的头发,任由陆兰霁在他怀里发泄委屈,不紧不慢道:   “新加的药会让你产生不良反应,是正常的,别怕。”   陆兰霁在他怀里深吸一口气,像是小狗一样,汲取着明景身上的味道,一边蹭一边颤声道:   “景哥,你别再丢下我了,好不好,求求你..........我找不到你,我好害怕.........”   “.........”   头顶传来熟悉的沉默,陆兰霁意料之外没有得到回答,紧张害怕的浑身发抖,却又不愿意放明景离开,只能用力伸出双臂抱住明景的腰,逃避般将脸埋进明景的胸膛,哭的脸颊湿透,腥咸的泪水渗进唇缝,尝到了满嘴的苦涩。   “........哭的好丑。”   身上的男人忽然评价道。   陆兰霁心里一惊,忙伸出手,胡乱地用指尖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哽咽着道:   “那我,那我不哭了景哥..........我不哭了.........”   轻笑声从耳边传来,下一秒,陆兰霁还没反应过来,脸颊被一双温暖宽大的手掌托起,陆兰霁仰起脖颈情不自禁地瞪大眼,只见明景垂下头,主动凑过来,难得温柔地吻了吻他的唇角,动作带着微不可察的疼惜,声音低沉好听,让陆兰霁如同被蛊惑了般,瞬间似脚踩云雾般眩晕:   “哭的很丑,但.........傻的可爱。”   陆兰霁差点被亲的撅过去,好半晌,才伸出手,紧紧抓住明景的手臂,追着吻了过去,可明景此时却坏心眼地退开了,陆兰霁亲不到人,急得又要哭,迫切道:   “景哥,你喜欢我对不对........再说一遍你喜欢我,好不好。”   “........和你表白那天不是说过了吗?”明景分外嫌弃道:   “到底要说多少遍,没完没了了是吧。”   “我,我那时候不清醒,没听清,我还要听。”陆兰霁求:“景哥.......”   “警告你,别得寸进尺。”提起黑历史,明景好似被捏住了命脉,愈发面无表情:   “我这辈子只表白一次,想听,自己在脑子里多回忆几遍。”   陆兰霁抓着明景的袖子,“景哥,景哥........”   “..........别以为这么对我撒娇就有用。”   明景斜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却没有甩开陆兰霁抓着他衣袖的手指,眉头也在一声声“景哥”中松下来,淡声问:   “.........你和谁学的这么会撒娇?”    第69章   一片黑暗之中, 几乎要找不到神智栖息可供栖息的地方,陆兰霁紧紧闭着眼,放纵自己的意识沉沦下去, 思维和身体一起缓慢地坠入深渊之中, 直到冰冷的黑暗如同潮水一样将他包裹淹没,窒息感绞缠着他脆弱的脖颈和心肺, 连规律的呼吸也变的奢侈。   混乱迷蒙之中,陆兰霁身体重的和摔在地上被太阳暴晒的烂泥一样,无法受他控制,他甚至开始自暴自弃地想,如果他现在死掉了,就好了。   如果死掉了, 景哥是不是就会心软一下,回来看一看他?   如果他死了,景哥就愿意回来,陆兰霁想,他应该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杀。   然而, 这个可怕的念头还没有持续多久,熟悉的气味又逐渐靠近了他。   陆兰霁只觉自己的后背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托了起来, 他不自觉地地上直起上半身,下一秒就失去重心,浑身瞬间一轻——   他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是.........景哥吗?   不, 不是的,景哥在国外, 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呢..........   陆兰霁勉力想要睁开眼确认,但眼皮像是被牢牢黏住了似的,他浑身无力, 甚至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意识也时而清醒时而朦胧,模模糊糊之中,只能感觉到有个人把他抱到了大腿上,让他上半身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温暖宽大的掌心托着他的半张脸,微凉的唇不断从他的眉心擦过,像是在确认他的体温。   “病人中暑了,外加低血糖。”   耳边传来护士严肃的声音,刺鼻的消毒水味无孔不入,丝丝缕缕渗进陆兰霁的梦里,陆兰霁恍然片刻,等到他再度蓄气力气睁开眼时,面前不再是灼热的阳光,而是冰冷的白色天花板。   “.........醒了。”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面前的视野从模糊到清晰,很快,陆兰霁的瞳仁里倒映出了米迎的脸。   陆兰霁:“...........”   他一时间不懂该是失望还是意料之外,好半晌,才道:   “..........怎么是你?”   “不然是谁?”米迎坐在椅子上,看他一眼,道:   “老板让我贴身保护你,我当然得24小时照顾你了,送医院这种事,对我来说,小意思。”   陆兰霁:“..........”   他闭了闭眼睛,很隐晦地翻了一个白眼,随即转过身去,想要再休息一会儿,但刚闭上眼睛,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   “衬衣..........!”   “........啥。”米迎被他喊的一个激灵,愣愣地看着他:“什么衬衣?”   陆兰霁不顾手上的留置针,发了疯一样从床上下来,想要找回那件衬衣,但他翻遍了整张床,甚至把被单都掀起来找了,除了他自己的电脑,什么也没有。   “衬衣没了.........是景哥拿走了吗.........”   四处找不到衣服,陆兰霁登时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样,双目呆滞空茫地坐在床上,三魂丢了七魄,喃喃道:   “景哥..........”   “...........你没事吧。”米迎伸出手,用手背试了试陆兰霁的额头,视线的余光落在陆兰霁开始回血的输液管上,登时脸色大变:   “护士,护士!”   他不会处理这种情况,赶紧跑出病房外找护士,只留陆兰霁一个人呆坐在病床上,许久,像是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慢慢蜷缩起来,抱着膝盖,痛哭出声。   自从在外面中暑晕倒之后,陆兰霁不知道怎么的,性子就更沉闷了,每天都蔫蔫的,有时候工作工作着,就会忽然蹦出“衬衣”两个字,那副神经质的模样,经常把同事吓一大跳。   但是他工作能力强,画的设计图纸被客户采纳的几率几乎达百分百,就算再难缠的客户,被他接手之后,也会顺利地交钱。   这可是他们梧桐家和的摇钱树,有他就等于有了招牌,而且据说陆兰霁和大老板似乎还有什么亲戚关系,但陆兰霁从来没提过就是了。   同事小心翼翼地看了陆兰霁一眼,片刻后脚尖踩着地面,坐在椅子上滑到陆兰霁身边,低声道:   “总监,我听行政处的姐姐说,下周末要团建,去爬山..........你想不想去啊。”   陆兰霁拿笔的动作一顿,片刻后继续在数位板上画图:   “..........去吧。”   “哎,我也想去,可是怎么选在周末了。”   同事说:“不过好歹晚上可以去ktv唱歌玩游戏放松,我都好久没唱歌了。”   “我也是。”陆兰霁随口应:“你还可以带你对象一起去啊。”   “那不太好吧。”同事忸怩了一下,正想说些什么,没留神看见主管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赶紧又滑回电脑桌前,继续画图了。   下周末团建的事情,陆兰霁并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他的那些富家公子哥兄弟们知道了他在外跑业务晕倒的事情,纷纷朝他发来关心的信息或者电话。   “没事,真没事,就是中暑了。”在特地为他组的局上,陆兰霁一个个解释:   “还有点低血糖,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哎,我就不懂了,你妈都这么有钱了,还一个人管着这么大的一个公司,你干嘛不直接去总公司当总经理,还要留在一个分公司当个小小的设计总监?”   发小洛瑜抽了一口烟,拿起酒杯灌了一口:   “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没点数么?长期这么熬夜画图跑业务,你吃得消?”   一般富二代有两条路,一个是回家继承家业,空降管理层;二是没有多少管理权,每天混吃等死,别给家族添乱就行。   陆兰霁身份特殊,是前陆宇公司的负责人陆责的私生子,理论上来说,他既不能继承陆家的全部财产,因为现在陆家的大部分财产,比如股票、珠宝、基金还在徐榕妃和陆兰妙手里,他名下只有一些龙成中心地段的房屋、店铺,以及豪车轮船和可流动的现金;也不能继承母亲那个家族的财产,因为他母亲江袅在公司中只负责管理,至于陆兰霁外公死后,那些庞大的财产究竟该如何分配,江袅一个差点被逐出家门的人,没有资格置喙。   一个做了别人小三的人,不仅是徐家人憎恨,连江家人也对江袅的行径憎恨不已,觉得江袅丢了江家的脸,要不是后来陆责死了,江袅抱着还没成年的陆兰霁跪在江宅面前苦苦哀求,估计将老爷子也懒得管她。   还好江袅的姐姐江麟还顾及一丝姐妹情谊,好说歹说,劝着老爷子把江袅和陆兰霁接了回来,不然江袅和陆兰霁逢年过节,都只能对着彼此的脸和陆责的遗照大眼瞪小眼了。   随着年岁渐长,陆兰霁也知道陆、江两家人都不欢迎、也不待见自己,所以没事,也就尽可能不往陆、江两家人跟前凑,有时候甚至过年过节也不怎么会回江家——   当然,陆家就更不可能回去了,免得被陆家人踢死。   所以,他虽然拥有陆责留给他的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但仍旧像是过街老鼠似的,东躲西藏,谁也不喜欢他,谁也不爱他,甚至连他母亲本人,有时候也会在他不在的时候,私下里和自己的姐姐江鳞说后悔当初一时冲动恋爱脑上头做了陆责的小三,还生下了陆兰霁,如果可以再来一次,她一定会选择把陆兰霁堕掉。   这样的话不知为何,就忽然传到了陆兰霁的耳边,陆兰霁不知道此话是真是假,更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想要让他听到,好让他和他母亲离心,但有时候假话的杀伤力不比真话弱,陆兰霁甚至不敢去问江袅这句话的真假性,只能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人前。   他已经习惯了以破坏别人婚姻和家庭的私生子的形象出现在别人面前,也习惯了别人鄙夷憎恶和不屑的眼神,尽管那些眼神里又藏着许多不自觉的羡慕或者是妒嫉,陆兰霁分辨不出,只能低下头,将自己置于阴影里,好像所有的流言蜚语都传不到他耳朵里,也不会给他带来任何伤害。   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是无所谓的样子,但只有亲近他的人知道,他可以任由别人嘲笑或者是讥讽,但唯有在明景眼底,他不希望看到一点讨厌的情绪。   ........好在明景也没有不喜欢他。   明景大部分时候,都是平等地不喜欢除了他家人外的所有人。   “——喂,喂?”   就在陆兰霁对着酒杯发呆的时候,洛瑜伸出手,推了他一把:   “我跟你说话呢。”   陆兰霁回神,捏了捏眉心,倦声道:   “我心里有数。”   他在梧桐家和公司上班,是因为喜欢设计这个行业,而不是和江家人赌气或者别的什么,而且以他现在的心理状态,有一份工作,可以帮他转移注意力,好让他别一整天想着明景,不然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忍不住派人去查明景,或者直接坐飞机出国去找明景——   景哥不会喜欢他这样做的。   明景已经和他分过两次手了,已经不要他两次了,陆兰霁害怕自己的举动,会又一次惹怒明景。   他了解明景,他知道自己困不住明景的心,更困不住明景这个人,倘或他强行将明景绑在身边,那他一定会再被明景抛弃一次。   他不想再被明景抛弃第三次了。   所以哪怕,哪怕明景不想见他,他也可以等,等到明景回来找他为止。   看着陆兰霁这副为了男人执迷不悟的样子,洛瑜烦躁地“啧”了一声。   他喝了酒,有些上头,不想看自己的朋友每天一副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于是忍不住又刺了陆兰霁一句:   “你这边想着他,他又不一定想着你。他这么爱钱,给点钱就能和人上床,说不定在外面早就有了新欢,一个长得好看有点脾气的鸭子而已,你何必这么心心念念.......”   他话还未说完,陆兰霁面色就忽然变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迸发出了极其强烈的愤怒,好似被火点燃,   “我不许你这么说景哥!”   洛瑜冷笑一声:“我有说错吗?他明景要是没有卖屁股,他怎么有钱出国留学,又当又立,也就你把他当宝贝.........”   话还未说完,人群中就忽然爆发出了一声惊呼,很快,随着一个人从沙发上被掼了出去,桌面上的酒水失去平衡,变的东倒西歪,摔在地上,洒出无数晶亮的酒液,玻璃碎成千万片,将拳头砸在**上的声响掩盖了下去。   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后,都纷纷上前拉开洛瑜和陆兰霁。   陆兰霁生着病,哪里是洛瑜的对手,没几下就被打得嘴角发青,但他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一时间洛瑜也从他身上讨不到好,两个人缠斗在一起,包厢内酒瓶和酒杯的玻璃渣子撒的到处都是,浓郁的酒味和烟味混在一起,反复刺激着人的神经。   “砰——”不知道是谁先给谁打了一个电话,很快,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下一秒,掐着陆兰霁脖颈的洛瑜就被人拎着后衣领强行拽了起来。   “洛瑜,你又在闹什么。”   还没等洛瑜发火,冷冷的男声就响了起来:   “你不是说过你会改的吗?”   洛瑜被人往后拖了几步,本来已经张嘴准备骂人了,一回头,看见前男朋友站在自己面前,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立刻就怂了:   “林牧野.........”   林牧野懒得理他,俯下身,将被掐的脖颈通红的陆兰霁扶起来,半蹲在他面前道:   “没事吧?”   陆兰霁被掐的说不出话,用力咳嗽几声,摇了摇头,汗湿的额发落下来,挡住了阴郁的眼睛。   他借着林牧野的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林牧野见他身体不舒服,便扶着他往外走,洛瑜见状急了:   “林牧野.........”   “站着,别动。”林牧野说:“再往前一步,我就告诉你妈,你今晚又在Blueline闹事。”   “.........”   洛瑜用力握紧拳头,嘴巴都快要被他咬出血。   走出Blueline,林牧野松开了扶着陆兰霁的手,让陆兰霁自己靠在墙上。   林牧野垂着头,看着陆兰霁,半晌道:   “还好吗?要不要我去给你买一点水?”   陆兰霁摇了摇头,随即捂着小腹,在墙边蹲了下来。   林牧野上前一步,挡住扑面而来的夜风,好半晌,才道:   “你喜欢的人,他还没有回来吗?”   陆兰霁抱着膝盖,失神地摇了摇头。   “可我总觉得,他就在我身边。”   陆兰霁说:“我在想,他是不是早就回来了,只是不愿意见我。”   林牧野:“可能又是幻觉。”   “..........也许吧。”   陆兰霁垂下头,忍着脸上和腹中的疼痛,喃喃道:   “好真实的幻觉........我总觉得他就在我身边.........”   林牧野:“...........”   他抬起头,往前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也许什么都没看,只是想通过这个动作来转移烦躁。   半晌,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包烟,低头对蹲在地上的陆兰霁,道:   “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陆兰霁摇了摇头:“你抽吧。”   林牧野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细烟,要在唇边,随即拨动了打火机。   打火机的火光骤然悦动起来,在这不大的空间内染出淡淡的金黄,陆兰霁下意识抬头看去,盯着林牧野。   林牧野也垂头看他。   呼呼的夜风从两个人之间穿行而过,周遭徒留安静。   见陆兰霁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林牧野拿下烟夹在手指尖,慢慢道:   “怎么了?”   “想景哥了。”陆兰霁说:“景哥不抽烟,但是如果他抽烟,姿势一定很帅。”   林牧野:“...............”   他深吸一口气,又抽出一根烟,此番也不站着了,而是蹲在陆兰霁身边,将烟递给他:   “你也来根烟吧。”   他说:“我都要怀疑那个景哥是不是给你下药了,让你洗澡吃饭睡觉天天念着他.......你不想他会死吗?一提到他你就和喝了二两一样神志不清的。”   “............”陆兰霁道:   “我很清醒。”   “你这是想一个人想上瘾了,得戒,不然你一辈子没法回归正常的生活。”林牧野说:   “就和抽烟一样,如果上瘾了,一旦烟瘾发作,就会很难受。”   陆兰妙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偏过头,看林牧野用大拇指拨动打火机:   “那要怎么戒?”   “转移注意力。”林牧野说:“必如犯烟瘾的时候,可以通过嚼口香糖来转移注意力。”   陆兰霁说:“那我现在........”   “你不是喜欢他吗,那就换个人喜欢呗。”   林牧野漫不经心道:   “换个人喜欢,你就不会想他想的难受了.........你身边不是挺多帅哥的吗?”   陆兰霁很认真地想了想,随即摇头:   “都没有景哥帅。”   “屁。”林牧野说脏话:“又不是天仙,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比他更帅的。”   “真的没有。”陆兰霁说:“而且他们都没有景哥聪明。”   面对陆兰霁的拉踩,林牧野呵呵几声,直接伸出手,强行将烟塞进了陆兰霁的嘴里,给他点上了:   “你这就是典型的色令智昏。”   他说:“我就不信,烟瘾还没有明景难戒。你抽两口,抽完这根你就爽的没时间想他了。”   陆兰霁皱着眉,尼古丁的味道顺着他的鼻腔往里冲,他一瞬间有点想吐。   “怎么样,爽吗?有尝到大脑空白,飘飘欲仙的滋味吗?”林牧野说:“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   “.........想景哥。”烟味太难闻了,陆兰霁忍着想吐的感觉,又抽了一口,可他还未抽完这根烟,就忍不住干呕,最后只能跑过去,将烟丢进垃圾桶,坐在花坛边闭目,捂着小腹,冷汗涔涔。   林牧野见他实在抽不来烟,还一副很难受的样子,便有些后悔教他抽烟,转头想要进ktv里给他拿一瓶矿泉水,可还未付钱,洛瑜就走了出来,拉着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当着许多人的面大吵一架,也不知道在吵什么。   陆兰霁就坐在大门正对面不远处的花坛上,看着洛瑜开   始大哭,林牧野则阴着脸一言不发,最后洛瑜像是疯了一样扑上去啃林牧野的唇,被林牧野一把推开,头差点撞到墙上。   他们之间的事情,陆兰霁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共同朋友也默契地没有和陆兰霁提起。   陆兰霁隐隐约约能意识到似乎和自己有关,但是他不想掺和。   林牧野说抽了烟,就会爽的忘了明景,但陆兰霁却觉得烟没有用,他反而更想明景了。   他焦虑地想要啃指甲,但是又知道在外面不能做出这样神经质的举动,想了想去,只能摸出手机,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来滑去,最后点进一个软件,登上自己的账号。   这个软件也是一种社交软件,只是比较冷门,用的人比较少,陆兰霁用的还是老版,没有更新,点进去后浏览了几年前的几个互相关注,给他们点了赞,返回自己的主页往下滑的时候,还在自己的主页看见了他和明景的合照。   说是合照,其实只有明景的半张脸出镜了,明景很不爱拍照,一察觉到自己拿手机拍他,就下意识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但即便这样,陆兰霁也觉得明景很帅,特意发到了这个人少的社交平台上,明景没给他点赞,只评论:   “我要告你侵犯我的肖像权,记得收法院的传票。”   陆兰霁回了他几个大哭的表情。   看着几年前两个人的互动,陆兰霁眉头微松,片刻后点进了明景的主页。   明景的主页同样没有更新,上一次更新还是在七年前,是两个人之前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拍的照片。   那天刚好是520,店家给情侣准备了发箍赠品,陆兰霁闹着要明景戴上小恶魔的尖角发箍,明景一边嫌弃一边戴上,在陆兰霁把镜头转过来对着事物自拍的时候,他手臂圈着陆兰霁的肩膀,面无表情地比了个“耶”。   每次拉他一起拍照,明景的表情都痛苦的像是在受刑,陆兰霁镜头下的他也经常是一些很不正常的镜头抓拍,不是翻白眼就是撇嘴斜眼,要不是明景脸长得好看,都扛不住各种各样的死亡视角。   但明景给陆兰霁单独拍的每一张照片都很好看,很有生命力。   陆兰霁知道什么角度拍出来的明景最丑,明景知道什么角度拍出来的陆兰霁最好看。   在明景的主页将两个人之前的合照一张张看完,陆兰霁一边笑一边心想明景的脾气可真是好,要是有人给自己拍这么多丑照,他早就暴跳如雷了。   虽然知道明景早就将自己拉黑了,陆兰霁想了想,还是点进了私信那一栏,给他发消息:   “景哥,和朋友一起喝酒,又想到你了。”   “好想你啊,想的快要发疯,可又不敢去找你........我也不敢去找人查你现在在哪。”   “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一连发了好几个问号过去,都是未读,陆兰霁往上滑,发现自己之前发的消息,全部都显示未读。   ..........意料之中。   陆兰霁早就习惯了,毕竟他已经被明景拉黑很久了,明景不读他的消息也是很正常的。   他前几年像备忘录一样给明景发消息,连自己吃了什么都事无巨细地发,这两年就冷静多了,除了发一两句我想你,就是挑一些他觉得有意思的事情发。   他想了想,又给明景发消息,道:   “对了,我今天试着抽了烟,朋友说,抽了烟就会爽的飘飘欲仙,把你忘记。”   他想说自己抽了烟也没有爽到飘飘欲仙把明景忘记的程度,可还未打下字,中间就有人打了电话进来,陆兰霁一看是客户,便接起电话,和客户沟通。   一直沟通了快要半小时,陆兰霁说得口干舌燥,才了解清楚客户的要求,挂断电话。   他打完电话都忘记了自己刚才在给明景发私信,站起来准备回家,忽然感受到手机震动几下。   陆兰霁还以为是客户给他发消息,却没想到刚点进手机屏幕,系统就自动跳转到他接电话的软件,之前的私信页面上的黄色“未读”小字开始跳跃转换,当着他的面,一行一行变成了“已读”的灰色小字。   ...........景哥在看他给他发的私信?!   轰——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大脑就像是被原子弹降落了一般爆炸,变的一片空白,陆兰霁彻底呆站在夜风里,许久,才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   景哥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如果他一直呆在景哥的黑名单,是根本看不到景哥主页里的照片的!   眼看着所有的消息都变成了已读,陆兰霁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双目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抓着手机的指骨发白,手腕也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   不知是过去了几秒钟,还是几分钟,就在陆兰霁跟喝了二两二锅头一样开始眩晕的时候,明景终于给他回复了:   “是吗?”   他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短:   “那是抽烟更爽,还是想我更爽?”   久违的对话,熟悉的语气,陆兰霁手抖的和帕金森似的,想要马上给明景回消息,但手却抖得抓不住手机,掉在地上,陆兰霁不得不弯下腰,跪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指一下一下按着屏幕,   “想景哥...........想景哥更爽。”   这行字发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变成已读,但却一直没有消息返回来。   陆兰霁以为是明景懒得回他消息,内心不由得有些失落,抿了抿唇,跪在地上,将手机抱进怀里。   虽然没有再得到明景的回复,但明景竟然看了他发给他的私信,这个明显的信号,让陆兰霁比抽了十根烟还要更爽的神志不清。   他在地上跪久了,膝盖很疼,加上之前挨了打,嘴角和脖颈抖很痛,缓过那阵兴奋之后,他才抓着手机呲牙咧嘴地站起来,还未站稳,手机就一震,他低头一看,是明景的消息发了过来:   “爽还想着把我忘了?”    第70章   “忘不了, 我没有想忘记景哥.........”   明景的话让陆兰霁瞬间慌了神。   他咽了咽口水,低头想要拿起手机,却因为手腕的剧烈颤抖而拿不稳, 他一怒之下, 竟然抬手用力甩了自己一巴掌,刺痛伴随着清澈的耳光声从右脸上蔓延, 终于迫使着陆兰霁冷静下来。   忍着脸颊和嘴角的疼,陆兰霁低头,慢慢捡起手机,给明景回消息:   “没有想忘记景哥........”   他一句话在对话框里删删打打,神情专注认真,好像是写研究生毕业论文一样不允许有任何的差错出现:   “我一直记着景哥..........”   消息发出去之后, 明景似乎是真的没空了,陆兰霁等了十多分钟,也没有看见发出去的消息被“已读”,只能失望地垂下眉眼。   他不知道明景突然上线又下线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明景究竟有没有回来, 但明景愿意回他消息,就已经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积极的信号了, 以至于陆兰霁回到家中之后还抱着手机睡的很安稳,那天晚上也破天荒地没有加药。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同事看见他嘴角的伤口, 禁不住被吓了一大跳,关心道:   “总监, 你的脸.......没事吧?”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陆兰霁:   “你嘴角青了一片,脸颊也肿了。”   “..........没事。”陆兰霁摸了摸自己的脸, 察觉到刺痛后又收回了手,强作镇定:   “昨天喝多了,回家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   “...........”   喝成多少能撞成这样啊?   而且这伤口很明显就是被人打出来的,怎么可能是撞出来的。   但面对陆兰霁的睁着眼说瞎话,同事也不好驳斥他,让他当场下不来台,下意识又关心了几句,等到各自回到工位上,才停止了关于伤口的对话。   过了几天,陆兰霁设计的告示栏得到了采纳,标牌之类的也都制作完成了,陆兰霁便和同事一起,来到了投资促进中心。   负责对接告示栏安装的是综合股,明则仙暂时负责分管科室,看见陆兰霁,忍不住挑了挑眉:   “小陆?”   他问:“怎么是你?”   “明........叔叔。”   自从和明景分手之后,陆兰霁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明则仙了,僵硬着脸回答道:   “我来安装告示栏。”   “哦哦哦。”明则仙和他握手:   “这边。”   他带着陆兰霁和陆兰霁的同事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道:   “原来负责的人出差调研去了,我和她AB岗,所以现在由我验收签字。”   “原来是这样。”   陆兰霁一时拿不准要怎么称呼明则仙,犹豫几秒之后,才道:   “明叔叔,这里的工作忙吗?”   “还好。”明则仙将他们带到展示大厅,随即指了指需要安装的地方,站在旁边道:   “就在这里。”   到了指定好的地方,陆兰霁的同事和工人就开始安装,明则仙和陆兰霁站了一会儿,聊了几句,片刻后明则仙又把陆兰霁叫到办公室喝茶。   “你先喝茶,我先把这份材料报上去。”   明则仙给陆兰霁泡好茶,又坐回了工位上。   办公室很大,大家都各忙各的,陆兰霁很局促,好在明则仙考虑到陆兰霁的感受,忙完手头的工作,又陪着陆兰霁坐。   “最近工作怎么样?还好吗?”   明则仙给陆兰霁倒了一杯茶,陆兰霁右手成拳在桌面上轻扣几下,方拿过茶杯喝茶:   “还好,在我妈的公司上班,虽然忙,但赚的也多。”   “是,在企业上班就是赚得多,羡慕不来。”   明则仙应了一声,片刻后随口道:   “其实,年轻人找工作还是有人帮衬好,可以少走点弯路,少吃点苦。像明景,他找工作,我就帮不到他,只能他自己去找。”   陆兰霁喝茶的动作一顿,茶杯里漾开淡淡的涟漪,好半晌,他才低下头,继续喝茶,极力克制着情绪:   “景哥那么优秀,去哪都能找到工作的。”   “唉,希望吧,他说现在也找到了个工作,但是我没问他到底好不好,只能说薪资待遇还不错,但具体老板和公司怎么样,他也没说仔细,他投身的行业我也没有呆过,没办法帮他把关。”   明则仙看起来是真的很操心明景,说话的时候一直皱着眉,陆兰霁见状,忍不住话赶话道:   “没事的,明叔叔,如果景哥真的在外面找不到好工作,还可以来我妈妈的公司,如果他觉得我妈妈的公司小不好呆,我可以去求求我哥,让他把他安排进航陆。”   明则仙看他一眼,道:   “你哥有办法吗?”   “有啊,”陆兰霁无知无觉道:   “他都回来快一个月了,估计已经被安排到总经理的位置去了,聘用人选这类的小事,他还是可以做主的。”   “............哦,是吗。”明则仙笑了笑:   “你哥回来啦。”   陆兰霁“嗯嗯”了几声,“嗯”完之后才意识到不对,猛地抬起头看向明则仙,脸上逐渐蔓延出些许尴尬:   “明叔叔,你.........你不知道我哥回国了啊。”   “我不知道啊。”明则仙笑意盈盈:“他没有和我说哦。”   陆兰霁:“..........”   明则仙话音刚落,陆兰霁就知道自己闯祸了。   看着明则仙满是笑意的脸庞,陆兰霁莫名察觉明则仙此时并不像他的神情那样开心,下意识抓了抓头发,挠了挠头,随即赶紧找了个借口,去找同事了。   回去的路上,陆兰霁还有些紧张,手指在手机上删删打打,但还是没敢把自己不小心和明则仙说漏嘴的事情,告诉陆兰妙。   哥哥没有告诉明则仙他回来的事情,肯定有他的用意在,如果他这时候把陆兰妙回国的事情告诉了明则仙,而明则仙发现陆兰妙回来了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联系他,会不会.........很生气?   .........陆兰霁不敢再想下去。   他莫名有些丧气,觉得自己像是个全自动的闯祸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随即切换到另外一个软件,开始给明景发消息:   “景哥,我好像又闯祸了。”   现在已经是中午,到了下班时间,明景回私信的速度也比之前快:   “你又干什么了?”   “我告诉了明叔叔,我哥回国的事情!!!”陆兰霁用力打了几个感叹号:   “但是我发现,我哥根本就没有提前和明叔叔说他回来了!我一直以为他俩互相是知道彼此的消息的!我要完蛋了啊啊啊啊!!!”   “..........”   看着陆兰霁奋力打出的几个大字,明景被陆兰霁逗笑,片刻后放下咖啡杯,不紧不慢地打字:   “谁叫你这么蠢。”   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的傻蛋。   “景哥,如果到时候我被我哥打了,你能不能从国外回来救我。”   陆兰霁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或者我去国外找你,好不好?”   明景打字的动作一顿,随即道:   “你来找我?”   他说:“你要是找到我,会不会把我囚禁起来,让我哪里也不准去?”   陆兰霁:“我倒是想........”   明景:“?”   陆兰霁:“我,我不想.........TVT.........”   看着陆兰霁的傻言傻语,明景忍不住被他逗笑,指腹摸索着手机屏幕,薄唇轻启,吐出低沉带着磁性的字句:   “笨蛋。”   对于明景的评价,陆兰霁并不知晓,更不知道明景已经回来了。   他还沉浸在明景愿意和他聊天的兴奋里,以至于团建的时候,因为心情不错,加上同事多劝了他喝了几杯酒,他就情不自禁地喝上头了。   团建进行到一半,就有人建议完真心话大冒险,指针转到陆兰霁那边,让陆兰霁二选一。   陆兰霁半醉半醒的时候也知道自己喝多了,怕被套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便迷迷糊糊地选了大冒险,伸出手抽了一张卡片。   “打电话给前男\女友,告诉他\她,你要结婚了。”   同事念完卡片上的字句,转过来给双眼发直的陆兰霁看,   “总监,你还记不记得你前对象的电话号码?”   “记,记得..........”   陆兰霁大着舌头,把手机掏了出来,人脸解锁屏幕,开始疯狂找明景的电话号码。   视线内的一切都在旋转、重影,陆兰霁有点想吐,但又没那么想吐,一边忍着,一边像是被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一样,开始找明景的电话号码。   找到以后,在周围同事期待的眼神中,陆兰霁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了戳,几秒钟之后,他忽然抬起了头,傻笑了一下:   “我前男友把我拉黑了。”   他慢慢垂下头来,趴在桌上,柔软泛粉的脸颊压着手臂,眼睛里带着光,也不知道是水光还是别的什么,神情空茫无助,好像是个受伤的小动物:   “景哥把我拉黑了.........”   同事:“.........”   他们面面相觑,都知道陆兰霁是喝多了,于是便有好心的女同事出来打圆场,道:   “那总监,你随便拨过去试试,没接通就算了,也不用一定要接通才算完成大冒险。”   陆兰霁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一个人趴在桌面上哼哼唧唧,同事见状,便大着胆子,伸出手,在“明景”的手机名片上双击了一下。   电话很快拨了过去,陆兰霁像是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醉的不像话,双目无法聚焦,跌坐在地上,双手交叠放在桌边,眼皮轻眨,视线落在“明景”两个字上,没一会儿,就像是小鸡啄米一样,头一点一点的。   “喂?”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十秒钟,也许是半分钟,手机终于被人接了起来,低沉好听的男声在ktv内回荡,一瞬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哪位?”   陆兰霁已经快要睡着了,趴在桌上无声无息,女同事见状,赶紧推了陆兰霁,道:“总监,你前男友接电话了。”   “.........唔。”陆兰霁很醉了,被强行推醒,还有些不太满意,皱了皱眉,勉强直起身体,但浑身还是如同烂泥一样,没一会儿就东倒西歪的。   他双目懵懵懂懂地看着“正在通话中........”计时界面,好半晌,才含糊道:   “景哥.........”   他视线往桌上瞟了一眼,没忘记自己现在是在真心话大冒险,于是组织了一下措辞,才闭着眼,又趴了回去:   “景哥,我要结婚了..........”   明景:“............”   短暂的沉默过后,电话那头的男声忽然变的冰冷起来:   “哦,那真是恭喜了。”   言罢,他说:“那你是准备要给我发喜帖了么?”   “嗯...........”陆兰霁已经醉的不行了,趴在桌上哼哼唧唧,哼哼完又道:   “可是我心里只有你...........”   明景:“............”   眼看着对话马上就要往无道德无三观的地方奔去,好心的女同事怕第二天陆兰霁清醒过来后无法解释清楚今天的事情,在陆兰霁马上要睡倒在地上的时候,女同事拿过电话,对明景解释道: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刚刚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总监喝醉了,您.........您不要把他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喝醉了?”明景说:“他大学时候身体一直就不大好,你们让他喝醉了?”   明明明景不是她的领导,但女同事还是莫名被明景的话说出了一声冷汗,支支吾吾道:   “抱歉,但是总监今天似乎很开心,所以多喝了一点........”   “............”明景沉默了。   他没有再质问,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起身穿衣服,电话那头传来窸窣的动静,伴随着传入在场每个人心里的,还有明景低沉悦耳的嗓音:   “地址报给我,我现在过来接他。”    第71章   陆兰霁还不知道他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惩罚, 兀自趴在桌上,像是等待家长接送回家的幼儿园学生一样,睁着一双大眼睛, 迷迷瞪瞪地看着头顶的彩色旋灯。   他之前很少喝酒, 在聚餐的时候,也都是象征性地喝一点果酒, 从来没有喝醉过,也许是明景不再拉黑他让他心情大好,又也许是他最近吃药恢复的情况不错,以至于他竟然轻而易举地打开了自己欲望的闸门,开始放纵起了自己,在ktv和同事面前喝的烂醉。   明景和陆兰霁在一起差不多四年, 也像是当爹当妈一样操心了他四年,陆兰霁是早产的孩子,打娘胎里就身体弱,虽然平时看不出来,也没有什么大的病症这类的, 但很容易感冒生病,胳膊腿也脆的很, 有一回学校的路在施工,路灯又恰好灭了,陆兰霁大晚上从那边经过走去超市买东西吃, 因为是个轻微的夜盲症选手,没注意到脚下, 当场就掉进坑里去了。   坑要是浅也就算了,偏偏那坑还挺深的,陆兰霁又穿个拖鞋, 掉进坑里,脚一崴,碰到坑底的碎石头,大脚趾趾甲盖当场就飞出去了,血次呼啦,疼的陆兰霁当场就大哭起来,一边哆嗦着掏出手机一边就给明景打电话。   好在明景也还在外面打工,身心俱疲地往学校走,半路接到陆兰霁的电话,又从陆兰霁的哭腔和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判断出他的位置,把陆兰霁救了出来。   他就这样背着陆兰霁,又往医院走,折腾完后两个人都累得不行了,开了间房倒下去就睡着了。   陆兰霁脸皮薄,受了伤不好爬架子床,又不肯麻烦舍友,但是挺好意思麻烦明景的,于是在校门外的酒店开了一个月的房,仗着男朋友的身份要明景帮他洗澡换药穿衣服,还要背着他去上学。   这也就算了,陆兰霁还经常感冒发烧,要明景照顾他;偏偏感冒发烧也就算了,他生病了也要和明景接吻或者一起吃饭,经常把明景也传染了。   但是明景身体好,感冒咳嗽个三四天也就差不多好了,陆兰霁这个脆皮,感冒最长能感冒一个月不好,反复咳嗽,最后差点成了支气管炎,明景没法,只能又带他去看中医,又是哄又是强硬地让陆兰霁喝药,陆兰霁捏着鼻子喝了三天巨苦无比的中药,终于转好了。   陆兰霁比祖宗难伺候,明景有时候觉得陆兰霁给他的每一分钱,其实都是自己该挣的。   上哪去找一个像他一样尽职尽责地陪吃陪睡陪玩陪看病还陪着学习的五陪男友?   所以就算明景再不想出现在陆兰霁面前,一听到陆兰霁喝醉了,明景又忍不住开始操心他。   人有时候就是很贱,你没听到那个人的消息的时候,可以做到全然不管不问,但只要当你开始又再度和那个人产生了联系,很多事情,就由不得自己了。   明景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随即把手中的平板放下,下床开始换衣服。   晚上还是有点冷的,明景穿了一件薄外套,起身开了门。   他以为这么晚了,按照明则仙的老年人作息,应该已经睡了,却没想到他刚打开房间门,就看见明则仙坐在沙发上抽烟。   客厅里虽然放着电视,但明则仙的视线却是空茫微散的,眼神虚虚,没有聚焦,手中的动作才机械性地重复着,抬起,又落下,指尖习惯性地将烟灰弹进烟灰缸中,滚落出零星的几点火星。   烟雾弥漫中,只有明则仙侧脸的下颌线清晰的让人无法忽视,白日里打理的整齐的额发散落下来至眉尾,眼皮垂落下来,微薄的唇咬着烟,多了几份颓丧阴郁的俊气。   “........爸,你还没睡啊。”   明景没想到明则仙大晚上会一个人躲在客厅里抽烟,微微一愣,顺势带上房门,下意识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问题?”   “..........”听到明景的声音,明则仙下意识抬起头,看了明景一眼,随即嘴角露出一丝熟悉的笑:   “没事,就是忽然烟瘾犯了。”   他说:“景儿这么晚了,还要出去么。”   “嗯。”明景若无其事道:“一个朋友喝醉了,我去接他。”   “哦。”明则仙说:“车钥匙在玄关柜子上,你去吧。”   “谢谢爸爸,”假如今天打电话给他的人不是陆兰霁,而是别的什么人,明景估计就不会出门,留下来陪明则仙聊聊天、说说话。   可电话那头的人是陆兰霁,还是喝醉了的陆兰霁,明景不知道还好,既然知道了,就没办法把他一个人丢在ktv,故而忽略了明则仙的烦闷。   他拿了车钥匙,快步走出门,启动了车子,朝陆兰霁的方向开去。   陆兰霁的酒品很差,不仅容易喝醉,喝醉了安静没一会儿,就开始发酒疯。   他把在场的人都认成了明景,连抱带亲,要不是同事们躲得快,早就被他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正着了。   “景哥......景哥........”   陆兰霁像是高老庄的猪八戒似的,鬼迷日眼地看着周遭的同事,伸出手想要去抱住“明景”,却因为双腿发软,扑了个空,自己还趴在了地面上,动弹不得。   “景哥........”   被“明景”抛弃的陆兰霁又恢复了之前和明景谈恋爱的状态,开始委屈起来,一委屈就开始大哭:   “景哥!要抱!”   “..........”   谁也没有想到平日里阴郁话少的陆兰霁喝醉后竟然会有如此活泼的一面,同事们纷纷面面相觑,就在有人提议要不要开个房,把陆兰霁扶进去休息的时候,ktv的包厢门忽然被推开了。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KTV头顶旋转球的灯刚好照射在明景的脸上,衬的他和天仙下凡似的,连头发丝都反射着光芒,透着惊人的漂亮和美貌。   众人:“..........”   陆兰霁:“..........”   他呆呆地坐在地上,盯着明景因为跑步而微微起伏的胸膛,还有汗湿的脸颊,忽然抬手,大声道:   “景哥!”   明景在ktv包厢里扫了一圈,才注意到坐在地面阴影里很小一只的陆兰霁,轻喘一声,送开门把手,抬脚朝陆兰霁走来。   他没有管周围一圈人朝他投来的注目礼,半跪在陆兰霁身边,低下头,看陆兰霁,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陆兰霁就主动开了口,痴痴地看着明景,小声道:   “景哥......景哥.......”   明景轻喘几下后忍耐下肺部微微的刺痛感,随即脱下衣服,披在陆兰霁身上,随即把陆兰霁从地上抱了起来。   陆兰霁也被他抱习惯了,顺势用手勾住他的脖颈,双腿自然地夹住明景的劲瘦腰肢,像是被抱着的像孩子一样,将脸买进明景的脖颈处,轻轻呼吸着,喃喃道:   “景哥........”   明景偏过头,掌心落在他的后背上,单臂稳住陆兰霁的身体,往上送了送,不让陆兰霁滑下来,抱稳之后,才转过头,对陆兰霁的同事道:   “他喝醉了,我先带他回去了。”   “噢噢,好的。”同事们中又一个人率先反应过来,忙点头:   “辛苦你了。”   明景说:“你们继续玩,不好意思。”   同事正想应下这场面话,忽然听见陆兰霁又忽然开了口,趴在明景肩膀上,伸出一根手指道:   “不用不好意思!”   他理直气壮道:“酒水都是.........嗝........我出的钱。”   同事们:“.......”   明景伸出手,按了一把他的后脑勺,命令:   “老实点。”   陆兰霁喝的脸颊上飞上两抹红,盯着明景面无表情的脸看了一会儿,扁了扁嘴,听话且安静地趴了回去:   “哦。”   他说:“景哥好凶。”   明景说:“腿夹紧,要是掉到地上脏了,我就不要了。”   陆兰霁被他吓了一大跳,赶紧夹紧双腿,乖乖地闭上眼睛,不吭声了。   明景一路把他抱到自己的车上。   抱到车上之后,明景才犯了难,不知道是该随便开个房把陆兰霁丢进去,还是把陆兰霁带回自己家。   家里有明则仙在,明则仙第二天起来还要上班,不能把撒酒疯的陆兰霁带回家扰民。   想到这里,明景给陆兰霁扣好安全带,随即伸出手,拍了拍他发热发红的脸蛋,低声道:“你家住在哪?”   陆兰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盯着明景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扑过去,想要抱住明景,却被安全带拦住了;   “景哥..........”   他喃喃道:“要景哥抱..........”   “把你送回去再抱。”明景说:“告诉我,你家在哪。”   陆兰霁:“........”   他盯着明景看了一会儿,随即闭着眼睛,报了一个地址。   明景都不知道他是真不清醒还是假不清醒,报的地址是真的还是假的,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和醉鬼讲不清楚,明景只能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启动车子,朝陆兰霁家的地址开去。   一路上陆兰霁都表现的很安静,到了目的地的小区后,明景把他从车上抱下来,进了电梯。   陆兰霁趴在明景的背上,像是个大号的玩具娃娃,要不是还有轻轻的呼吸打在明景的脖颈上,明景都要以为他是不是早已含笑九泉了。   从陆兰霁的身上摸出钥匙,一个个试,最后终于开了锁。   明景把陆兰霁抱进门,顺手打开墙上的灯,等光线刺进眼睛里,照亮室内的一切之后,明景才脱了鞋,把陆兰霁放到沙发上。   他来来回回地搬人,早已累得够呛,把陆兰霁安置完毕之后,就想起身坐一会儿,但下一秒,本来睡的好好的陆兰霁忽然睁开了眼睛,双腿灵活地缠上明景的腰,将明景用力往自己的身上推。   明景没有料到他这个动作,下意识向前倒去,及时伸出手,按在了陆兰霁的耳边,才没有砸在陆兰霁的身上。   四目相对之间,陆兰霁不仅没有差点被前男友砸死的自觉,反而在看清明景瞳仁中倒映出的自己后,痴痴地笑了。   他咬着食指,慢慢道:“我是又梦到你了吗,景哥?”   明景没有说话。   他盯着陆兰霁看了片刻,随即低声道:   “陆兰霁,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许喝醉酒的吗?”   他淡声道:“我不在,你就把我的话全部,忘了,是不是?”   “没有,景哥,我.........”   陆兰霁话还未说完,便惊叫一声,下一秒,整个身体就被人翻了过去,明景有力的手臂圈过他的腰,逼着他塌下腰,拱起下半身,   “景哥..........”   “叫景哥求饶也也没用。”   解开皮带的声音从陆兰霁的耳边传来,清晰的让人头皮发麻,陆兰霁此时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害怕的浑身直抖:   “景哥..............”   下腰的衬衫已经被人掀了起来,白皙精致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陆兰霁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很快,就感觉到冰凉的皮带顺着他的腰往下滑,随即不轻不重地抽了他一下,他登时呻\\吟出声,用力攥紧了拳头。   骨子里的恋痛癖又再次被激发了起来,陆兰霁着迷于这样的痛觉,断断续续道:   “景哥........”   “这样就爽了?”明景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抓着皮带,又在陆兰霁腰上抽了几下,微微的刺痛爽的陆兰霁头脑一片空白,几乎要神志不清的时候,明景才将陆兰霁转过来,用领带绑住陆兰霁的双手手腕,随即强行将陆兰霁的衬衫下摆塞进嘴里:   “乖宝贝,别吵到邻居。”   明景凑到陆兰霁身边,温热的呼吸声打在陆兰霁的耳畔,与低沉带着磁性的男性嗓音一道响起来的,还有他恶劣又游刃有余的话语:   “今天想吃景哥的手指,还是.........吃点别的?”    第72章   陆兰霁轻喘一声, 从混乱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瞳仁涣散失神,大脑此刻也一片空白, 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去思考。   他仰躺在沙发上,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明景,明景尚且还衣衫楚楚, 他已经浑身湿透,皮肤被汗浸染,制作精致合身的衬衫此刻皱的不像话,深色的裤子上还有零星的几抹暗色,活像是明景拉着他淋了一场大雨一般。   明景将湿淋淋的修长手指伸到陆兰霁唇边,缓缓勾起唇, 像是在欣赏一件让他觉得满意的作品,冷淡的神情里还隐隐带着些许戏谑:   “真该把你丢到沙漠里,缓解干旱。”   他这话根本不能细想,一细想就容易脸红,陆兰霁瞳仁微动, 反应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讨好地冲明景笑了笑。   明景见状,嫌弃地轻“啧”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嫌弃陆兰霁笨, 还是在嫌弃陆兰霁弄脏了自己的手。   看来今晚,陆兰霁就算是想吃别的东西, 也吃不到了。   明景没有再吵醒他,起身站到沙发边,像是抱小孩一样, 托着陆兰霁的臀部和手,把他带了起来。   陆兰霁一边在睡梦里哼哼,一边配合地趴在明景的背上,用白嫩细腻的脸颊蹭着明景,小声嘟囔道:   “景哥........”   明景没理他,走进浴室,把他从上到下洗刷干净,又给他吹干头发,丢到床上。   陆兰霁又开始哼哼起来,闭着眼睛伸出手去摸明景,摸不到就哭,哭也不出声,眼泪就这样默默地流淌下来,看的明景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他坐到陆兰霁的床上,陆兰霁摸到了他,抱着他的腿,用脸颊蹭了蹭,随即安心地睡了过去。   明景右脚任由他抱着,左脚支起,偏头看着陆兰霁发红的脸,神情微动,随即伸出手,摸了摸陆兰霁的脸颊。   陆兰霁瘦了很多,脸摸起来没有之前那么软了。   明景不知道想到什么,缓缓眨了眨眼睛。   睡了没一会儿,陆兰霁又哭了。   他也不知道是做噩梦了还是怎么,口中一直喃喃喊着明景的名字,一边喊一边哭,看起来可怜极了。   明景见状,便把他抱了起来,让他面对面坐在自己大腿上。   陆兰霁的脸颊抵在明景的胸膛上,呼吸间是明景身上熟悉的味道,他慢慢安静下来,眼角的泪水也止住,情绪逐渐稳定,不再哭了。   明景掌心覆在陆兰霁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时不时还低下头,看一眼怀里的陆兰霁究竟还有没有在哭。   倒真像是在哄孩子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明景自己都靠在床头睡着了,两个人相拥抱在一起,就像是六七年前热恋时一样。   而在另一头,明则仙却意外地失眠了。   这样的失眠,在陆兰妙提出和他分手之后,就持续了半年。   明则仙每次失眠起床后,头都很疼,最后不得不去找医生开了点安眠药吃,晚上就去健身房健身,或者去游泳跑步,把自己累到精疲力尽,以期晚上能好睡。   好不容易调理好了,又过了五六年正常的日子,明则仙还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面对陆兰妙回来的事实,却没想到,他还没见到回来的陆兰妙,光是陆兰霁的一句话,就能让他彻底乱了心神。   为什么,凭什么?   明则仙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情,不让自己的心绪再为陆兰妙所左右。   .........彼此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虽然他当初承诺陆兰妙,自己会一直等他回来,可万一陆兰妙不是这样想的呢?   单方面的分手到底算不算分手,明则仙已经不想去思考,毕竟他在这五六年来里,已经思考了太多次。   他已经不想再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了,真的很累。   他现在的人生他已经很珍惜了,每一次从绝望的泥潭里挣扎出来的人是他自己,没有别人。   思及此,明则仙终于冷静下来,继续写材料。   没多久,他的下属拿了一份红头文件来找他:   “科长,上面来通知,明天在闽航珠玉酒店有一场培训会,你有空参加吗?”   “有。”明则仙抬手,示意下属把文件材料给他,道:   “一天还是半天?”   “要三天,需要住宿,到时候我会把你的信息报上去。”   下属说。   “好。”明则仙点头:“辛苦你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去培训,也算是能帮他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明则仙苦中作乐地想。   回家收拾好行李,明则仙按照文件要求,提前一晚,来到了酒店入住。   当天晚上又开了会,有领导讲话,手机被收了,明则仙一边听一边在下面记,记了好几页纸,等到手都酸了,才结束。   会开到九点多钟就散场了,明则仙有点饿了,就一个人出了酒店,准备和别的单位的领导一起,去街上随便吃点夜宵。   他刚出了酒店门,一辆崭新的劳斯莱斯就在他面前停下,明则仙一边往下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司机开了门,绕过车头,打开车门,随即车上下来一个身形笔直、衣着打扮十分得体的女人。   明则仙看那人,觉得有些眼熟,准备再看一眼,身边的人已经在叫他了:   “则仙,在看什么呢?”   “.......没事。”明则仙不得不转过头,对领导笑道:   “您先走,我就来。”   话虽如此,但明则仙最后也没有再盯着女人不放了,跟着领导往前走,找了一家稍微干净一点的小店吃夜宵。   领导是一个很儒雅的五十多岁中年人,谈吐和气质都很温和,面对明则仙的一些观点和想法,他也频频点头,笑道:“你说的很好,但是这些想法要真的落地,还是需要.......”   “我懂,还需要资金和人才嘛。”明则仙抬手,给领导倒了一杯小青柑,笑:   “我相信会有那一天的。”   “你有这样的心气就好,我看过太多的人,在这个地方被温水煮青蛙了。”领导摇了摇头,道:   “很多人觉得进了体制内就可以躺平了,殊不知,国家把年轻人招进来,不是为了让他们躺平,而是希望他真的能为老百姓做些贡献的。”   明则仙点了点头:“我明白的,我相信,也会有更多年轻人明白。”   “年轻人就像是初升的朝阳,这个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说到底,其实还是属于年轻人的,”   领导说:“则仙,你才四十多岁,还很年轻,我希望你能在你的位置上,继续做更多的事情。”   “..........”明则仙来到这个世界上,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年轻,登时有些惊讶地看着领导。   但那领导此时已经举起了茶杯,主动要和他碰杯,明则仙赶紧拿起杯子,放低几分和领导碰了碰杯。   两个人都没有吃太晚,很快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又经过一家商场,领导说要进去买一瓶香水,因为女儿的生日快要到了,准备要送给女儿,还让明则仙帮他参考。   明则仙没有女儿,只有儿子,便凭着感觉选了一个花香味的香水,领导也不太懂,也就采纳了这个建议。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领导年纪大,看起来已经有点困了,按照酒店的住宿安排,明则仙和他住一起,明则仙便劝领导先回去洗漱,他在下面抽根烟再回。   领导也没有推辞,便主动上了楼梯,明则仙则找了一个吸烟区,默默抽烟。   这层的吸烟区人很少,明则仙贴着墙站着,能听到不远处的人声,他随便瞄了一眼,发现是公司的酒会,也就没有探出头去,准备抽完这根烟就坐电梯离开。   他将烟按灭,丢进垃圾桶,随即转过身,面对电梯门,按下了上行键。   电梯有点难等,明则仙便拿出手机看消息,正当他的指尖往下滑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   “小陆总这么年轻就接手航陆,未来一定大有可为啊。”   明则仙听到人声,就往旁边让了几步,好给人让出进门的地方。   没多久,一个人就站在了他身边,和他并肩,没有马上开口,只是偏头看了一明则仙一眼。   培训了一晚上,积累了一堆消息没有回,明则仙手指在屏幕上打的飞快,条理清晰地解决着单位的事。   “叮——”电梯门打开了,明则仙抬头看了一眼逐渐打开的电梯门,随即道:“我要上。”   “我也上。”身边的人忽然开了口:   “多谢张总,我忽然觉得身体不舒服,先上去休息一下。”   “好的,好的。”   听到身边人的声音,明则仙握紧手机的动作微微一顿,指尖也慢慢蜷缩起来。   但他很快就偏过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不斜视地进了门,随即按下了楼层数字按钮。   “我去二十七层。”   那人说:“麻烦把我按一下。”   明则仙依言按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继续玩手机,没有和身边的人搭话。   那人往明则仙的身边站了一点。   明则仙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依旧没有往身边看。   那个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明则仙的抵触,呼吸微重,但到底没有再往明则仙那里靠。   “叮——”   电梯门打开了,明则仙抬头看了一眼,见二十五层到了,便抬脚,踏出了电梯门。   但他刚踏进楼层里,就听到身后同样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   他动作一顿,没有回头,也没有管身后黏着的“小尾巴”,自顾自往前走,直到走到原定的房门前,拿出房卡,准备贴在门锁上。   但他还未拿出房卡,手刚刚伸进西装裤兜里,身后就忽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背,微凉的皮肤从他的皮肤上滑过,细腻如绸缎,冷的像寒风。   明则仙陡然打了个哆嗦,反应过来后使了点力气,似乎想要将那人的手挣开,但下一秒,他的腰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一双白臂像是湿滑的蛇一样,缠住了他的身体,温软的身体贴上来,伴随着温热的呼吸洒在明则仙耳边的,还有雌雄莫辨的清冷嗓音:   “明叔叔身上有女人的香水味,我不喜欢。”   言罢,他的手指灵巧的往明则仙的皮带里探进去,却被明则仙一把攥住,明则仙的手劲很大,几乎要将那葱白手指捏断,无视了那人的闷哼声:   “我没叫特殊服务。”   明则仙一把把那人的手甩开,声音冷冷:   “你从哪来的,回哪去。”    第73章   身后的人闻言动作一顿, 放在明则仙腰间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似乎是察觉到了些许难堪,故而在明则仙说完这句话之后, 他也很久没有开口。   明则仙抿了抿唇, 心中暗暗懊恼不该说如此重的话,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 他收不回来,只能装作冷硬的模样,伸出手去,用力掰开那人覆在他腰间的手:   “松开。”   “我不。”身后的人似乎是被刺激到了,方才还软绵绵的手忽然用立起来,指尖抓住明则仙的衣服, 把明则仙的衬衫揉的皱巴巴,折痕深深:   “明叔叔,你在和谁开房?”   他醋意横生,不依不饶道:“是比我更年轻更漂亮的男孩子吗?还是.......和我妈一样有钱的富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 直接把明则仙一直憋着的怒火点燃了。   他一把扯开那人的手臂,转过身来, 直直地看着他,沉声道:   “我和谁开房和谁睡是我的自由,你有资格管么?”   走廊的灯斜斜地打下来, 照在明则仙面前的人脸上,那人面皮白净, 一双桃花眼潋滟生光,秀眉挺鼻,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但是微微往下撇的唇,却破坏了他浑身上下沉静温柔的气质:   “明叔叔生气了。”   陆兰妙像是没看到明则仙难看的脸色,继续说话刺激他:   “为什么?是被我说中了吗,心虚了?”   “我好像没有义务,和航陆集团的小陆总汇报吧。”   明则仙抱着双臂,垂眸看着陆兰妙,两个人之间只隔了一米不到,却如同隔着天堑,那是彼此六年多年没见的空白时光:   “就像小陆总回来一个月了,也没有告诉我一样。”   “..........”陆兰妙双眸微微睁大,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失神,只有和他在一起好几年的明则仙知道,陆兰妙这其实是在震惊:   “你........”   “则仙,你在门外吗?”   领导的声音由远及近,朦朦胧胧的听不清晰,似乎是穿着拖鞋朝门口走来了,明则仙下意识推了一把陆兰妙,   “走。”   “我为什么要走。”   陆兰妙看见明则仙这副紧张的模样,更加认定明则仙是在和什么人“偷情”,原本的半信半疑已经变成了完全的怀疑,看见明则仙推他,不仅没有走,反而还一把抓住了明则仙的小臂:   “我不走。”   他任性道:“我就要和明叔叔站在一起。”   明则仙被他气的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生过气了,但陆兰妙一回来,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陆兰妙,你..........”   “叔叔为什么要叫我陆兰妙?为什么不叫我妙妙。”   陆兰妙年龄虚长,在明则仙面前就像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子,抓着明则仙的手臂不放,甚至还试图和明则仙十指相扣:   “叔叔.......”   “咔哒——”   明则仙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现在属于公职人员,私底里不方便和航陆集团的总经理来往过密,听到领导走过来开门的脚步声,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甩开了陆兰妙的手。   陆兰妙没想到他竟然会对自己使这么大的劲儿,被没有防备的被推到了一边,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直,再度抬起头时,已经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面色僵硬的明则仙。   明则仙身后的门被打开了,露出了领导那张疑惑的脸。   陆兰妙立刻扫了一个眼神过去,视线像刀似的在领导的脸上划了一圈,见领导的眼里全是对小辈的关心没有任何下\**邪的意思,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又对明则仙方才急于和他撇清关系时的动作神态和感到委屈和愤怒。   六年前他出国的时候,明叔叔说过,会等他的........现在仅仅只是过去了六年,明叔叔就后悔了吗?   他是变心了吗?   看着陆兰妙一脸愤怒又带着控诉的眼神,明则仙只觉心累。   他缓缓转过头去,看向领导,努力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抱歉道:   “不好意思,吵到您休息了吗?”   “还好。”领导看向他身后的陆兰妙,迟疑道:“这是.......”   “我家小孩的同学,有过几面之缘,刚刚碰到了,就和他聊了一下就业方面的事情。”明则仙比陆兰妙更先和领导对上话,言辞之间寥寥几句就将他和陆兰妙之间的恋爱关系撇的干干净净,既正当又光明:   “我大儿子最近博士毕业了,也在找工作。”   “噢噢,那你们聊。”领导一边点头一边表示理解:   “小孩的就业确实需要好好操心,你们慢慢聊吧。”   言罢,领导便将门关上了。   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陆兰妙猛地扑了上来,几乎是用了全力将明则仙推到了墙上,带了些许狠劲儿,仰头用力啃咬着明则仙的唇。   明则仙只来得及揽住他的腰,下一秒,头就撞到了门边的墙上,他被撞得两眼一黑,剧痛从后脑勺蔓延,他还未来得及呼痛,唇瓣就被狠狠咬住,刺痛感和血腥味一同刺激着空白的大脑,明则仙反射性地回吻了回去,在争夺主动权的时候,又恍然回忆起来,他现在和陆兰妙现在还不是情侣关系——   而且这里是酒店的走廊,随时有人会从这里经过,如果有同单位或者同一个系统的同事看到他一把年纪了在这里和小年轻搞第二春,他的同事会怎么看他?   思及此,明则仙掌心按在陆兰妙揽着他的手腕上,用力往下拉,   “松手!”   可陆兰妙要是真的听话,他就不会是陆兰妙了,陆兰妙舔了舔唇,不管不顾,追上来要继续和明则仙索吻。   明则仙不得不偏头躲过,随即伸出手,掌心压在了陆兰妙的唇上,压低声音,呵斥道:   “陆兰妙,你够了!”   陆兰妙的身形被明则仙的呵斥钉在原地。   他纤长漆黑的眼睛眨了眨,眼底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好半晌,他才缓缓松开了明则仙,抿了抿唇,眼睛里潮湿一片,像是有什么阴郁的情绪在他瞳仁翻滚:   “明叔叔,你不爱我了,是吗?”   明则仙:“.........”   他不想再和陆兰妙扯这个问题,一是天色已经很晚了,他累了一天,只想赶快回去休息;二是他也没有办法回答陆兰妙这个问题。   爱如何,不爱又如何?   就算他骨子里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可在外人看来,他都已经是一个两岁多孩子的爷爷了,现在和一个前途大好的航陆集团的接班人谈恋爱,这让外人怎么想?   是想他诱拐年轻优秀的航陆集团太子爷,还是想他为老不尊,一把年纪了还要焕发第二春?   明则仙不敢想,也不想再单位听到这些闲言碎语。   或许他真的是老了。   在旁人眼底,他已经是个四十多岁马上要奔五十岁的人了,明则仙也习惯了旁人的目光,他已经不想再和世俗对抗了。   毕竟这六年来,他一个人也过的很不错,没必要再去对抗整个世界了。   而且要是徐榕妃知道陆兰妙一回来就又和他搞在了一起,徐榕妃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整死他的。   干部八小时之外的生活也在党规党纪的管理范围之内,虽然和航陆集团的太子爷谈恋爱还没到违法违纪的程度,但明则仙不想和陆兰妙在一起之后,面对可能存在的举报或者谈话。   他太累了。   这么多年来,对陆兰妙的思念、照顾明言的疲惫、对两个儿子的关心和担心这几种情绪已经牢牢地交织在一起,拧成了一股绳,稍不注意就会有断裂的可能。   “听我说,妙妙,过去发生的事情,是我..........是我不成熟,是我没有考虑好和你在一起会发生的事情,这一切都是我的问题。”   明则仙说:“你现在还有很好的未来,你没必要再和我搅和在一起.........你妈妈也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我会和妈妈再谈的。”陆兰妙深吸一口气,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但仍旧再强忍情绪:   “我会像她期望的一样,回到航陆,继承她的职务,她让我怎么做,我都会做好,但是我也想要你........”   “别天真了,妙妙,你应该了解你妈妈的手段,”明则仙说:   “要是你妈妈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她真的会整死我的。”   “我说了我会和她谈,我会和她好好聊聊,你为什么还要顾及这么多?!”   陆兰妙提高声音,像是完全不顾及这周围随时会有人经过,语气和情绪一样冲动:   “你怕了是不是,明则仙你怕了。”   他说:“你不再是我六年前认识的叔叔了,你现在好懦弱,你甚至没有再和我试一试的勇气。”   明则仙咬紧下唇,指尖蜷缩起来,用力握紧成拳,很久,都没有放开。   他微微偏过头,不去看陆兰妙因为愤怒而格外发红的眼尾,慢慢道:   “是,我怕了,我不再是你六年前认识的明则仙了。”   “我懦弱,我胆小,我没有再与世俗碰撞的决心了,因为我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而你,才二十七。”   明则仙说:   “妙妙,当初把我丢在国内的人是你不是我,当初提分手的人是你不是我。分开的六年对你来说,不过是从二十一到二十七,你的光明人生不会因为这六年的时光有丝毫的变化,甚至还会因为学识的沉淀、视野的开拓,而变的格外优秀。而我,我的人生此刻已经过半,即将走向暮年,我的头发已经开始变白,我的眼角会比你更显更快长出皱纹,以后我的人生不会再有任何向上的转变,我的未来也不见得有多光明,我现在只想守成,只好过好我现在的日子。我是说过要永远等你,可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不能要求一个马上要五十岁的人还保留着如你一般的少年心气,因为我输不起也赌不起,所以我没有你那样的痴情和专一,懂了没有?”   明则仙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才停了下来,而陆兰妙此时已经愣住了,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明则仙,许久,才颤声道:   “说到底,你还是不爱了,是不是?”   明则仙看着陆兰妙悲伤的眼睛,闭上眼睛,等再度睁开眼时,他眼底已无温情:   “是。”   他一字一句,宛若锋锐的刀锋隔开了陆兰妙的心:   “去找个更年轻更漂亮的爱人吧,他应当会比我更懂得爱你,也..........更会让你母亲满意。”   言罢,他没有再去看陆兰霁此刻脸上的表情,转过身,将房卡贴在房门锁上,推门走进房间,几秒钟之后又毫不拖泥带水地砰的一声关上门。   巨大的关门声回荡在走廊中,决绝的背影和冰冷的话语,将陆兰妙一个人,彻底留在了门外和过往的记忆里。    第74章   陆兰妙一个人站在安静的走廊里,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已经泪流满面。   要什么就有什么的航陆集团太子爷唯独在明则仙身上屡屡吃亏,栽了跟头, 打了败仗, 可陆兰妙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会放弃就会甘心的人?   他和明则仙之间,可以因为感情淡了或者性格不合分开, 但绝对不能是在陆兰妙最喜欢明则仙的时候被徐榕妃强行拆散。   所谓越得不到的就约想得到,如今就算是包括明则仙在内的全世界,都告诉陆兰妙,明则仙不能和他在一起,陆兰妙也绝对不可能放弃。   就算陆兰妙有一天真的会后悔,也得等到他自己吃了亏、碰了壁之后才后悔, 而不是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强迫他走上一条被世俗认为正确的、规定好的路。   很快,陆兰妙就擦干净了眼泪,转身朝电梯口走去。   明则仙退缩了,逃跑了, 但没关系,他不会退缩也不会逃跑, 他要追回属于他的爱情,这本该是在六年前就属于他的东西。   他不会丢下,不会放弃, 因为明则仙本该是属于他的。   而在他身后,那扇紧闭的门后面, 明则仙久久站立,直到听到陆兰妙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最终听不到, 才缓缓抬起早已僵直的腿,走到床边,慢慢坐了下去。   床尾下陷,床单床垫如同云朵一般,将明则仙包裹起来,明则仙躺在上面,像是躺进了柔软的怀抱里。   但明则仙知道,他睡过比这更柔软的地方,那就是陆兰妙的身体。   陆兰妙的身体是那样柔软、年轻、细腻、温暖,比明则仙呆过的任何地方都要让他感觉安心和舒服,可惜美人温柔乡不能久呆,他也不是能长久寄居温柔乡的枭雄。   陆兰妙说得对,他懦弱,胆小,他也没有追求维护自己爱情的本事。   如果有一天陆兰妙找到了比他更年轻更优秀的爱人,他会祝福他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明则仙缓缓陷入了沉睡。   之后的日子,又是一样的重复,丰富多彩的人生不适合他,他早已经过了追求新鲜和青春活力的年纪了。   但也许是真的还没有彻底放下陆兰妙,明则仙在见过陆兰妙之后,又开始了久违的失眠和头疼,最后他实在顶不住,选择休假两天,回家修养了。   他一在家,明言就会来闹他,要明则仙陪他玩。   “下半年爷爷送你上幼儿园吧,好不好。”   明则仙抱着坐在他大腿上玩魔方的明言,道:   “去幼儿园里,你能找到更多好朋友的。”   “幼儿园?”明言很快把魔方的三面都拼好,闻言转过头来,看明则仙:   “什么是幼儿园呀。”   “就是有很多很多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小孩,陪你一起玩。”明则仙伸出手,捏了捏明言的小脸蛋:   “想不想有人陪你玩?嗯?”   “嗯嗯,想。”明言立刻点头,在明则仙的怀里扭来扭去:   “明则仙,我想上幼儿园,我要上幼儿园。”   “好,回头我和你妈妈商量一下,好不好?”明则仙伸出手,揉了揉明言的头发,随即把明言抱了起来,道:   “好了,别玩了,爷爷带你去楼下小区散散步,你看你这肚子都凸出来了,该减减肥了。”   “我不胖。”明言没有身材焦虑:   “我还是小孩子呢,舅舅和爷爷才要保持身材。”   明则仙被他逗笑:“你怎么知道舅舅在保持身材?”   “我就是知道啊。”明言睁着天真的大眼睛道:   “有时候舅舅在家,我能听到他在和舅妈打电话!舅妈说想看看舅舅的腹肌,舅舅不给他看,但其实舅舅有在偷偷锻炼啦,我前几天还看见了!”   “小笨蛋,你知道什么是腹肌,什么是舅妈吗?”   “我知道的啦!舅妈就是舅舅的老婆呀!”   明则仙忍不住乐,顺手把明言抱起来,捏了捏他的脸颊:   “人小鬼大。”   明言弯起眉眼笑,抱住明则仙的脖颈,轻轻动了动腿:   “爷爷,我们去下面玩,我们去下面玩吧。”   “好好好,走。”   明则仙抱着活蹦乱跳的明言,带着他坐电梯往楼下走。   陪明言玩了一会儿投篮,明言玩累了,坐在小区的滑滑梯上,和明则仙说他想吃麦当劳的薯条。   “行,那你先下来,我开车送你去。”   明则仙对他招手:“来,下来。”   明言依言,从滑滑梯上滑下来,一边笑着一边抱住明则仙的小腿,“抓住爷爷啦!”   “淘气调皮的小鬼。”   明则仙把他从滑滑梯上抱起来,随口道:   “也不知道随了你爸还是你妈,你妈妈可没有你这么淘气。”   明言疑惑道:   “爸爸?”   他说:“爸爸是谁?明言没有爸爸,妈妈说我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明则仙:“............”   他双眉微凝,好半晌,才轻声道:   “你不是妈妈从垃圾桶里捡的。”   “啊。”明言惊讶道:“那我是从哪里来的?”   “你是妈妈生的,你是从妈妈肚子里爬出来的。”明则仙的表情很严肃:   “妈妈生你的时候很累,很辛苦,以后你长大了,要好好对妈妈,要孝顺他。”   “噢噢,这样啊,我明白了。”明言认认真真点头:   “妈妈生我的时候很辛苦,所以我要孝顺,我会听你的话的。”   “真乖。”明则仙捏了捏他的手,道:   “走吧,带你去吃薯条。”   “耶!吃薯条咯!”明言很高兴,“走咯!”   明则仙看着明言亮亮晶晶的眼睛,也忍不住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蛋,带着他坐电梯,到了负一楼,开车。   明则仙把他放在儿童椅上,固定好,这才启动车子。   明则仙将车看出出口,明言开心地四处张望,不知道看到什么,忽然道:   “妈妈!”   “什么妈妈?”   明则仙正在准备左转,所以一直注意两边的路况,没有往别的地方看,随口道:   “明言想妈妈啦?”   “妈妈!妈妈!”明言开始在儿童椅子上乱动起来,明则仙驶出去一段路程之后,不得不靠边停车,伸出手按住他,沉声道:   “言言不要闹,爷爷在开车,你如果继续这样闹的话,爷爷就不能带你去吃麦当劳了。”   “..........”一听到明则仙不带他去麦当劳了,明言立刻变得可怜巴巴起来,坐回椅子上,紧闭着唇,颇有些安静如鸡。   但身体是老实了,视线还使劲儿往车窗外瞟,眼神看起来有些恋恋不舍。   明则仙有些奇怪,视线跟着明言的目光,下意识往车窗外看去,但除了小区外听着一辆库里南之外,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明则仙住的小区房子是明华买的,算是比较典型的富人小区了,别说是一辆库里南,就算是停一辆帕拉梅拉也没什么奇怪的,明则仙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没有在探究的欲望,驱车带着明言离开。   但他不知道,在库里南的后座座位上,他的小儿子明华正被人按在玻璃床上,被亲的喘不过气来。   “松.......松手!”   明华被亲的几乎要窒息,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抬脚踹了身上的男人一脚:   “滚开!”   被他踹到的男人闷哼一声,被迫止住了凶狠索吻的动作,垂下头来,用指腹摸索着明华红肿的唇,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三年多不见了,你脾气比之前更大了。”   明华转过头,眼睛里掩盖不住的厌恶:   “拿开你的脏手。”   “...........脏?”梁检昭挑起半边眉,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的感觉,反而含笑道:   “你之前用下面吃我手指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提到之前,明华的神情瞬间变得煞白煞白的。   他不知道是想起了自己的愚蠢,还是记起了梁检昭的无情,表情很难看,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梁检昭,瞳仁里含着风雨欲来的情绪,带着受伤,又有些失望:   “说这种话,好玩吗?会让你觉得开心,是吗?”   明华的身体因为愤怒而不自觉颤抖起来,像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最后还是无法完全平复,只能通过反复吸气、呼气,来让自己不会完全失态:   “梁检昭,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混蛋、这样从不考虑别人感受的人?”   梁检昭被明华的话说的一愣。   两个人此刻离得极近,梁检昭一低头,就能看见明华因为上了妆而白的近乎透明的脸颊和在日光下柔软的容貌,还有眼皮上淡淡的金色眼影,这一切组合成了一张漂亮又清纯的脸颊,是一张他在京城魂牵梦绕了几年的脸。   直到和楚新宜复合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楚新宜和他,其实并不合适。   他们两个人只适合做竹马和朋友,一旦重新在一起,就会因为人生目标和看法的不同,产生无穷无尽的争吵。   最后梁检昭厌倦了这样的争吵和谩骂,叫停了订婚典礼,最后又顶着家族的压力,从京城回到了龙成。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明华。   以他的能力和势力,要找到明华很简单,他以为明华现在应该已经是个大明星了,但令他出乎意料的是,明华现在离成为大明星还有一段距离——   他已经没有三年前那么火了。   没有梁检昭的资源,在娱乐圈这个看人下菜碟的地方,被冷落是迟早的事情,但是梁检昭没有想到,在遭遇如此落差的情况下,明华硬是没有找到他求助,一个人默默地扛了过来。   “.......抱歉,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梁检昭伸出手,想要碰一碰明华的眼皮,却被明华瞪了回去:   “是我的问题,我向你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现在你可以松开我了吗?”明华眼睛很冷,没有多少情绪,像是结起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冰,   “再说一次,松手。”   “...........”梁检昭缓缓松开了手。   明华不愿在他身边多呆,立刻打开车门,想要下车,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梁检昭拉住了:   “华儿。”   明华背对着梁检昭,听见身后的男人说:   “我...........我后悔了,我还是喜欢你........”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嘴上说着喜欢,但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让明华尝到了如同刀割般的痛楚:   “华儿,我们之前还有可能吗?”   “...........”   明华没有说话,也没有转头,就这样背对着梁检昭,看似对梁检昭的话无动无衷,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已经将唇咬出了血腥味,才能勉强保持冷静,颤声道:   “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我走出来了........现在也已经不喜欢你了,梁检昭。”   言罢,明华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手从梁检昭的手心里抽出来,闭了闭眼,任由滚烫的眼泪滑落,不为人所知:   “所以真的真的,真的别再来剧组找我了,算我.......求你了。”    第75章   “求你了, 爷爷,我想吃这个!”   明言抱着手机,指着麦辣鸡腿堡央求道:   “爷爷, 我要吃麦辣鸡腿堡!”   “不行, 你还小,吃这个太上火了。”   明则仙摸了摸他的脑袋, 严肃道:“只可以吃薯条和土豆泥。”   他想了想,道:“玉米粒也可以。”   “呜——”明言大眼睛水汪汪的,可怜巴巴道:   “那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吃麦辣鸡腿堡呀。”   “等你上了幼儿园就可以吃了。”明则仙许诺:   “好了,我们明言是乖乖宝宝,在外面不可以闹人的,不然, 爷爷下次不带你来了。”   “呜,好吧,那我不闹了,我就吃薯条和土豆泥。”   明华经常不在家,大部分时候只有保姆月嫂和明则仙三个人带, 而保姆月嫂是绝对不允许他吃麦当劳的,明言琢磨了一阵, 饱一顿还是顿顿饱还是分的清的,便选择了妥协:   “谢谢爷爷。”   “宝贝真乖。”明则仙舒了舒眉,摸了摸明言的脑袋, 给他点了一份儿童套餐,陪着他一起吃。   吃完之后, 两个人又一起去逛了商场,明则仙给明言买了点玩具,便回了家。   回到家中的时候, 家里正亮着灯。   明则仙敏感地察觉到明华回来了,于是便提高了声音,问了一句:   “明华?”   “爸爸。”   明华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见他带着明言回来了,眯起眼睛笑道:   “爸爸回来了。”   “嗯。”   明则仙正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了,手边的明言就飞奔过去,抱住了明华的小腿,撒娇道:   “妈妈,你回来啦!”   “嗯,宝贝,妈妈回来啦。”明华擦干净湿淋淋的手,将明言抱起来,亲了亲他的脸颊,笑道:   “宝贝有没有想妈妈呀?”   “有!我好想,好想妈妈呀!”明言白嫩嫩的双臂圈着明则仙的脖颈,笑的见牙不见眼:   “妈妈,你终于回来啦!”   “这次准备在家呆几天?”   明则仙一边脱鞋一边代明言问。   “刚杀青,准备在家先休息半个月。”   明华说:“爸,这段时间你照顾明言也辛苦了。我听哥说,你又开始头疼失眠了,我给你订了城西安野温泉酒店的房,你去那里住几天,避避暑也好散散心也好,当做休假,休息休息吧。”   明则仙闻言,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订的酒店?”   “就前几天,”明华现在当明星,虽然没有红到炽手可热出门有狗仔各种跟拍的程度,但娱乐圈的钱真的很好赚,明华自己还推出了亲手设计的衣饰,标价不低但销量很好,他趁此机会注册公司形成了自己的服装品牌,现在赚的盆满钵满,就算不当明星,也照样赚钱:   “我和酒店的经理打过招呼了,他会全程接待你的,如果有事可以直接找他。”   “费这钱干嘛,我出去公园里走一走,散散心也是一样的。”明则仙还保留着之前朴实的生活习惯:   “我就不去了,你带着明言去吧。”   “........爸。”明华见状,不得不抱着明言,走到明则仙身边,慢声道:   “我们家现在三个人都出来赚钱了,哥有了自己的工作,我就更不用你操心,你的工作也很稳定,老了退休了也还有退休金,现在何必这么节省呢?我们赚钱,不就是为了享受、过上好日子吗?”   明则仙凝眉:“可.........”   “去吧爸,我房间都订好了,”明华笑:   “最近挺热的,你去那里避避暑,看看风景,散散步,说不定心情好了,就不会头疼失眠了。”   明则仙不想让孩子担心,想来想去,便点头同意了:   “..........好吧,我去。”   “爷爷要去哪里呀。”明言隐隐约约听出明则仙可能要离开他,有些不开心,伸出手,想要明则仙抱:   “我不要爷爷走,我要和爷爷在一起。”   明华沉下脸:“言言,不可以任性。”   “我不要嘛,妈妈坏,我要爷爷。”明华嘴一扁,就要哭:   “我要爷爷........”   明华气的一巴掌拍在明言的小屁股上,把明言打的哇哇大哭,看着面前鸡飞狗跳的一幕,明则仙忍不住伸出了手,把明言抱过来,哭笑不得道:   “行了行了,别打孩子。”   明言哭的脸上湿哒哒的,看上去狼狈极了,明则仙不得不伸出手,   “那言言和爷爷一起去,好不好?”   明华给明则仙定避暑酒店,是想让明则仙好好休息休息的,并没有打算让他带着明言一起去,于是立刻开口制止:   “爸........”   “好,我要和爷爷一起去!”明言很粘人,得到明则仙的允许,立刻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明则仙的脖颈,像是很怕明华会将他们强行拆散一般,道:   “爷爷是大人,大人不可以说话不算数,我要和爷爷一起去。”   “好。”明则仙直接无视了明华的欲言又止,笑着摸了摸明言的小脑袋:“言言和爷爷一起去!”   “嗯!”明言用力点了点脑袋,随即歪了歪头,依赖地凑过去,和明则仙贴贴。   明则仙被明言逗笑,不顾明华的叹气,带着明言进房间玩了。   明华站在原地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掏出手机,联系了度假酒店的经理,让他再开一间房。   “我和我爸一起去。”明华对着电话那头抱怨道:   “本来是想让我爸好好休息一下的,没想到小孩太调皮也太粘人了,非要跟着我爸一起去,我也只好跟着一起去了,不然一个人在家也无聊。”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两个人又说了些什么,没多久,明华就主动把电话挂了。   他打完电话之后,走进房间里,见明则仙和明言还在玩,便喊了阿姨过来,把三个人的行礼都收拾了,第二天和明景打过招呼之后,就开车带着明则仙和明言出发了。   酒店在海拔比较高的位置,装潢精致,风景优美,空气清新,饶是明则仙嘴上嫌弃明华此行是浪费钱,但看着舒适的环境,整个人也不由得放松了不少。   将行李放在酒店,左右没什么事情,明则仙便走出酒店,四处逛逛,呼吸呼吸山间的空气。   鸟雀吱啾,山岚弥散,迎面的风带着雨后的凉意,连空气都没有市区的热意,清亮舒爽,举目四望,是一片青山翠玉,倒真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酒店还有spa,明则仙想着来都来了,便也去享受了一把spa服务,明华带着明言去了泳池玩,具体的是明华负责游泳,明言负责吃放在桌上的果子。   晚上一家人凑在一起去餐厅吃了晚饭,明华建议道:   “爸,这里的温泉还可以,虽然现在不是冬天,但这里海拔高,晚上温度也低,你去试试也不错。”   明则仙将意面放进口中,看了明华一眼,道:   “这地方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有很多朋友工作累了都会来这里休息,我听他们推荐的。”明华说:   “你去试试呗,来都来了,何况我当初订房间的时候,本来也包含了温泉服务。”   来都来了四个字,贯穿国人的一生,何况明华也付过钱了,明则仙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吃完饭,便去取了衣服,朝温泉区域走去。   明言白天一直和明华待在一起,晚上就开始念起爷爷的好了,小短腿倒腾的飞快,一直粘在明则仙后面,要和明则仙一起去泡温泉。   他太小了,泡温泉要大人看着,明华不想明言打扰明则仙泡温泉,便拉住明言,不让他走。   明言仗着周围人多,又开始哇哇大哭、撒泼打滚起来,明则仙要脸,便把他抱起来,对着脸色铁青的明华道:   “没事,你先去拿衣服,我带着他先过去。”   明华表情无奈:“爸,你别太惯着他了。”   明则仙想说孩子没爸爸,多给明言点关心和关爱是正常的,但在明言面前,他又不太敢提起“爸爸”两个字,怕明言会追问他的爸爸是谁,话到嘴边,又选择换一个话题:   “没事,你去吧,等到了温泉池,再给你带。”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华警告明言:   “听见爷爷的话没有,等妈妈回来,你就和妈妈一起泡,不许吵爷爷。”   明言不情不愿地扁了扁嘴,抬头看了含笑的明则仙一眼,扭过头去,不理明华了,自顾自将脸埋进明则仙的脖颈处。   他还是更喜欢且更黏从小带他的明则仙。   明华无奈地走开了。   明则仙抱着明言往温泉区域走,一边走一边和明言搭话:   “言言今天开心吗?”   “嗯嗯,开心。”明言连连点头道:   “这里空气好舒服呀。”   明则仙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明言的脑袋,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忽然拐角处窜出来一个穿着浴衣的男人,直直地撞进了他怀里。   明则仙仓促之间只来得及护住明言,后退几步站住,确保明言没有受伤之后,他才撩起眼皮,朝前面看去,下意识道:   “不好意思,我.........”   他话音还未落,一张漂亮脸庞就直直地撞进了明则仙的视线里。   明则仙的瞳仁瞬间瞪大,身形瞬间僵硬:   “..........”   陆兰妙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散心的地方看见明则仙,反应过来在这里也能和明则仙巧遇之后,张嘴正想喊明叔叔,却被扭过头来瞅他的明言打断了说话的思路:   “你..........”   “哇。”明言抱着明则仙的脖颈,直直地盯着陆兰妙的脸,惊叹道:   “好漂亮的哥哥。”   明则仙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笑,但最后也没能笑出来:   “..........好巧。”   陆兰妙并没有回答明则仙的话,只是用眼睛直直地看向明言那张与明则仙有五六分像的脸,神色一点一点地黑下来,阴沉的如同风雨欲来,表情也难看的要命:   “他是............你儿子?”   “............”明则仙抱小孩抱的手有点酸,于是换了一个手臂抱明言,听见陆兰妙的话,原本的尴尬变成了惊讶,看着陆兰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兰妙。   毕竟陆兰妙和梁检昭认识,他怕告诉了陆兰妙有关明言的身份,就会被梁检昭知道他在外还有一个私生子,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犹豫的表情落在陆兰妙眼底就变成了默认,陆兰妙在那瞬间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抓住了明则仙的衣领,将他恶狠狠地按在了墙上,几乎是带着哭腔道:   “明则仙,你大爷的,我就说你为什么要拒绝我,原来是外面有了个儿子!!!你竟然背叛我!!!”   明则仙没有反抗,几乎是整个人的后背都撞在了墙上,后脑勺磕在坚硬的墙面上,登时疼的皱眉,喉结滚动,好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明言还是个小孩子,被面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仰头看见明则仙痛苦的神情,眼泪迅速盈满了眼眶,用力抱住明则仙的脖颈,又是害怕,又是紧张,转头怒视陆兰妙:   “你,你太坏了!”   明言鼓起脸颊,像是真的生气了,小肉手掌死死地攥紧成拳,最后提起勇气,伸出手,用力打了一下陆兰妙抓着明则仙衣领的手腕,一边打一边大哭道:   “大,嗝,大坏蛋,不许,不许你欺负我爷爷!”    第76章   爷........爷爷?   陆兰妙惊呆了。   他没有想的想的自己出国的六年里, 明则仙连爷爷都当上了。   眼泪水还挂在脸颊上,陆兰妙却没办法伸手去擦,揪着明则仙的衣领, 迷茫又呆滞地站在原地, 此时已经麻木到不知道该面对明则仙和明言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小丑一样。   他在国外拼命念书,拼命赚钱, 为的就是有一天回到国内之后,能和徐榕妃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证明他有能力为自己的爱情和未来买单。   他以为就算自己不在明则仙身边,但两个人谈了几年的恋爱,明则仙起码应该是念着他的,起码偶尔想到他的时候, 也会是痛苦的,但没想到他完全是一厢情愿,明则仙不仅没想他,在国内反倒过着含饴弄孙、休闲度假的快乐生活。   他回国来找明则仙,明则仙不仅不接受, 反而还拒绝了他,就像之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从头到尾都是他在主动,明则仙一直在后退,没有为两个人的爱情做出努力。   思及此, 陆兰妙默默松开了明则仙衣领的手。   他像是被眼前的一幕打击到说不出话来了,踉跄的后退几步, 明则仙下意识伸出手扶了他一把,却被陆兰妙反射性地甩开:   “别碰我!”   明则仙:“...........”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看着陆兰妙。   他向来就是个情绪稳定的人, 包括和陆兰妙分手的时候,也没有大喊大叫,好像一直以来,都是陆兰妙在单方面对他发泄情绪,好的,不好的,欣喜的、欢愉的、悲伤的,这些情绪落在明则仙身上,像是一块海绵一样一股脑地被他吸收进去了,并做出相对平静的反馈,有时候甚至陆兰妙觉得这场恋爱就像是自己的独角戏一样,明则仙其实并不爱他,只是无法拒绝他。   陆兰妙之前是爱明则仙的成熟、稳定、有责任心,现在是恨他的平静、务实、不懂浪漫。   其实明则仙一直以来都没变过,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但是所谓喜恶同音,陆兰妙所爱的、所恨的,其实都是明则仙身上的同一种特质的不同一面。   爱一个人就要包容他身上的缺点,其实有时候,他的缺点的另一面,也正是他的优点。   就像明则仙喜欢陆兰妙身上的那股对未来的浪漫爱幻想一样,这代表他年轻、富有朝气,但另一方面陆兰妙同时也是容易冲动的、患得患失的,情绪失控的。   明则仙在爱陆兰妙的同时就做好了对他性格全盘接受的准备,所以分手之后,他也从未和亲近的人诋毁过陆兰妙突然对他提出分手的事情,因为他知道年轻必然包含着软弱和退让,像羽翼未丰的雏鸟,在翱翔天空之时,总要在碰壁中学会展翅。   他也不恨徐榕妃,徐榕妃只是充当了他和陆兰妙在一起时需要面对的世俗看法及社会评价的缓冲地带,没有徐榕妃,他和陆兰妙相恋的阻力也只会多不会少。   明则仙甚至理解徐榕妃,要是他是徐榕妃,他估计也做不出比徐榕妃更好的选择。   父母的保护在某些时候,会被误认为是伤害孩子的刀锋,就像是孩子想要去碰滚烫的热水,家长会大声阻止,告诉孩子,碰了热水会被烫伤,在孩子依旧想要去触碰探索时,不得不严厉呵斥,甚至拍打他,让他尝到**的疼痛,从而放弃对“热水”的好奇。   在此过程中孩子们遇到了来自于家长的“针对”和“伤害”,但其实家长们只是提前将孩子们走入社会时可能会遇到的困难和危险预演了一遍,自觉扮演起了惩戒者的角色而已。   同为父母,明则仙理解徐榕妃。   陆兰妙还太小了,年轻的时候,能体会过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就已经足够了,不是每一段恋爱都要走向婚姻的结尾,他们这种阶级的人,婚姻更多的是利益的结合,要么钱权结合,要么是权权结合,要么是钱钱结合,只有普通人才会反复纠结爱与不爱,聪明人则学会在婚姻里获利——   当然,如果有爱就更好了。   如果爱是随着人心变换的不可捉摸之物,那不如钱权交易来的实在。   明则仙虽然不会去践行这样的婚姻观念,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婚姻观念确实有他实用的一方。   可惜六年过去了,陆兰妙依旧是富有浪漫爱幻想的单纯小孩,他对爱的纯粹相对执拗——   他要就要最好的,爱也一样,不允许任何背叛。   所以,在意识到明则仙或许不能像他爱明则仙一样爱自己,陆兰妙忽然觉得有些失望了。   他全心全意地爱着明则仙,可明则仙有那么多爱的人,他有两个儿子,甚至连孙子都有了,那他又算什么呢?   滚烫的泪珠滚落下来,逐渐变的冰凉,陆兰妙甚至顾不上这个小孙子究竟是明华的还是明景的,胡乱地擦了一把眼泪,转身就走,和明则仙侧身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到了换好衣服出来的明华。   “唉,这个人怎么走路不看路呢。”陆兰妙走的太过于匆忙,明华没有看清他的脸,加上他一直以为陆兰妙还一直在国外,就没有往他身上想,被撞之后也不生气,只是随口抱怨了一下,随即走到明则仙身边,伸出手,示意明言:   “来,给妈妈抱抱。”   明言刚刚受了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见明华来了,赶紧黏过去,哇哇大哭,告状道:   “妈妈,有坏人欺负爷爷!”   “...........”明华闻言,表情登时严肃起来。   他抱着明言,顺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托着明言往肩膀上送了送,防止他掉下去,随即仰头看明则仙,问:   “爸,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有人撞到我了,起了点冲突。”明则仙解释:   “明言还小,可能有点害怕,所以以为别人欺负我。”   “那个哥哥还揪爷爷的衣领!”明言和明华告状:   “我听到爷爷的头都敲到墙上了,发出声音,听起来就好痛好痛哦!”   明华闻言,瞬间不高兴起来,抱着明言就要追出去找人算账,被明则仙拉住:   “诶,算了算了,出门在外,别惹事。”   明华有些不开心,盯着明则仙,但看着明则仙这幅不愿意多追究、只想息事宁人的模样,想了想,又只能在表面上,暂时作罢:   “好吧。”   他想去看明则仙的伤:   “爸,你脑袋撞到没有?要不要我叫医生来?”   “没事,没那么严重,别听明言小孩子瞎说。”明则仙摸了摸后脑勺,忍着头皮的刺痛,笑的云淡风轻:   “你快点带着孩子去泡温泉吧,明言很期待了。”   明华抱着明言,看着明则仙这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明华抿了抿唇,没有再贸贸然开口,惹明则仙不高兴。   明则仙一直都是这样,不喜欢去麻烦别人,他像是一颗可以为人遮风挡雨的大树,只有明华自己做了父母之后,才知道为人父母的难处。   “好了宝贝,不哭了,妈妈带你去泡温泉。”明华抱着明言,亲了亲他的额头,不动声色地学会将此事揭过,但他还是去找来了酒店的服务人员,要求简单地给明则仙处理一下头上的伤口。   明则仙见他没有再追究撞到他的人是谁,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见过陆兰妙的事情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但没有想到,在陆兰妙走之后,也许是在山间呆久了,天气凉,又也许是情绪起伏大,明则仙泡完温泉之后,大晚上的,竟然开始感冒发烧了。   酒店里没有温度计,明则仙烧的浑身时冷时热的,意识昏昏沉沉,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才勉强蓄起力气起身,穿好衣服,起身出门。   烧的浑身无力,加上昨天被陆兰妙按在墙上,可能有点脑震荡了,明则仙一站起身就有点想吐,手放在门边,不仅没有开门的力气,反而只能借着墙站稳,最后,他逐渐失去意识,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砰——”   门被粗暴地砸响,陆兰妙也不知道怎么的,查到了明则仙的房间号,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来想去,还是想找明则仙说个清楚。   好吧,他承认自己还是喜欢明则仙,就算明则仙有孙子,只要少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也能忍忍当做没看见,只要明则仙还喜欢他,还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就能装作不知道。   他敲了几下门,也没见明则仙开,气的猛抓头发。   回国之后,他已经是第二次吃明则仙的闭门羹了,不由得暗暗恼火,半晌也咽不下这口气,阴着脸,扬长而去。   他走之后,明华也带着明言来找明则仙了。   “爷爷,开门啦,别睡懒觉了!”   明言双手圈在口边,作喇叭状:   “爷爷,起床啦!吃早饭啦!”   明华垂头看着他笑,也抬手敲了敲门。   但试了几下,也没见明则仙来开门。   明则仙不是会睡懒觉的人,相反,他很自律,甚至连周末都会早起去健身。   就等明则仙,却不见他来开门,联想到明则仙平日里的作息,明华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想。   他脸色微变,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往电梯门口冲,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把儿子落下了,又赶紧转过头,对站在门口的明言道:   “宝贝,妈妈去叫前台姐姐来看门,你乖乖站在门口不要动,等我回来,听到了吗?”   “噢噢,好的。”明言很乖,也很担心爷爷,立刻点头,等明华走之后,乖乖地在明则仙的门前坐下,时不时还转过头去,看着紧闭的房门,肉乎乎的双手捧着圆脸蛋,皱着稀疏的眉头,轻轻叹气:   “爷爷,你不喜欢言言了吗,为什么不给言言开门。”   他恹恹道:“言言好担心你呀。”   话音刚落,一双笔直的双腿就出现在了他面前,明言微微一愣,下意识仰头网上看,一个容貌俊秀、姿态贵气的男人正垂着头看他,微微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明言一眼,随即半蹲下来,和明言平视,主动开了口,道: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你家长呢。”   “........”明言改捧脸为抱臂,紧紧地盯着陌生男人,微微靠后,后背抵在门上,转过头去,奶声奶气道:   “我不告诉你。”   他认真道:   “妈妈说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第77章   边连月看着这个才两岁多却人小鬼大的小团子, 忍不住笑,像是抚摸家里喜欢的猫咪一样,伸出手, 摸了摸明言软乎乎的脸颊:   “这么听话呀。”   “唔。”明言身体微微向后仰, 不让边连月碰,但下一秒, 却被边连月强行抱了起来:   “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是不行的,容易被坏人拐走,和我一起去前台找妈妈吧。”   “唔..........不要!!!”   抗议无效。   边连月抱着奶团子,长腿一伸,抱着明言就下了楼梯,往前台走去。   一路上无论明言如何翻滚、扭身、大哭大闹, 都被他统统无视了,边连月顶着周围人疑惑的视线,镇定自若地来到前台,对前台姐姐道:   “你好,这里有一个小孩走失了, 麻烦帮我联系一下他的家长。”   言罢,他低下头, 对明言道:   “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   明言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我不告诉你!”   “这么不乖呀。”   边连月轻“啧”一声,伸出手, 拍了一下明言的小屁股:   “说话,不说话的话, 叔叔就把你卖掉了。”   明言:“..........”   他微微一怔,片刻后眼泪水开始迅速充盈眼眶,最后张嘴大哭起来:   “妈妈, 妈妈.........”   小孩子情绪失控起来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何况边连月也不在可以和他讲道理的亲近的人的范畴,边连月看着哇哇大哭的小孩,只觉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恨不得现在就把明言丢出去。   都怪自己,何必多管闲事。   好在前台的姐姐脾气好,伸出手把明言抱过来,也不怕明言弄脏自己的制服和妆容,轻轻托着他,掌心拍着他的背,轻声哄道:   “宝贝不哭,告诉姐姐,你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呀。”   在前台姐姐的温柔安抚下,明言这才逐渐不哭了。   他打了个嗝,抬起头,瞅了前台小姐姐一眼,随即小声道:   “我没有爸爸,只有妈妈。”   他断断续续道:“我妈妈.........我妈妈叫明华。”   明华现在虽然没有火到人人皆知的程度,但毕竟也是代言过不少化妆品和奢侈品品牌的人,万象城的大屏上放过他的名字和脸,恰好边连月又陪家里的妹妹看过他的剧,闻言有些惊讶地看着明言,越看越觉得难怪自己觉得明言的五官熟悉,原来是像了那个漂亮的大明星。   他本来想把明言丢下就走,但听了明言的话,又决定留下来一探究竟。   好在,他也没等多久,没一会儿,接到前台小姐姐电话的明华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一见坐在椅子上玩笔的明言,就焦急大喊道:   “言言!”   明言听到有人叫他,下意识抬起头,视线里撞进熟悉的视线,微微一愣,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破涕为笑,手舞足蹈道:   “妈妈!”   “你急死妈妈了,不是告诉你别乱跑吗?”   明言赶紧把明言抱起来,放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拍了拍明言的后背,像是通过这个动作来确认明言的存在:   “宝贝,下次不准乱跑了。”   “我没乱跑,我很乖的,一直坐在门口等妈妈和爷爷。”明言被冤枉了,忍不住扁起嘴,手一指罪魁祸首:   “是这个大哥哥带我下来的。”   “..........”明华被他一指,才意识到前台还站着一个人,下意识转过头看去,只见一个相貌年轻、气质矜贵的男人正倚在前台边缘,伸出一只手压在台子上,用以支撑自己身形,指尖轻点,态度闲适,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但偏生又不开口,等到明华注意到他之后,他才主动开了口,打破陌生人之间的拘谨和沉默:   “你好,我叫边连月。”   他伸出手,指尖夹着一片薄薄的烫金名片,视线轻佻又戏谑地在明华白金挑染的长发转了一圈,似乎很满意:   “很高兴认识你,大明星。”   话音刚落,明华瞬间就意识到面前这个人认出了自己的身份,自然也明白了,明言是自己的儿子。   隐婚生子的事情骤然暴露在人前,明华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此刻更是白的不像话,但第一反应,仍旧是用视线扫了一圈,随即用手掌挡住了明言的脸,下意识不让人拍到明言的脸。   “不用紧张。”边连月见状,忍不住笑道:   “这里安保很到位,没有狗仔。”   “...........哦。”明华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但仍旧没有放下挡着明言脸颊的手掌,更没有接过边连月的名片,匆匆离开了。   他找前台打开明则仙的门之后,才发现明则仙晕倒了室内,惊吓过后,才想起来赶紧拨120,现在最近的医院的120的车已经赶到了酒店外,明华抱着明言一起上了车,赶往医院,没有将今天和边连月见面的插曲放在心上。   到了医院,一路将昏迷的明则仙送往急诊,经过医生检查发现,明则仙是有点发烧和脑震荡。   明则仙醒过来得知自己脑震荡之后,有些苦笑不得,直叹自己是真的年纪大了,身体也变的脆皮,随便换一个环境就发烧,撞一下就脑震荡了。   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是不想让明华难受,引起负罪感,但却让明华愈发愧疚。   想起自己生明言这三年多来,他只知道自己被梁检昭辜负了,却也为曾想到,他未婚先孕,着实也给明则仙带来了不少压力,让他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   明华以为在外面努力赚钱、贴补给明则仙就能弥补明则仙,却没想到有些东西是不能通过钱弥补的,比如........   明则仙的青春和时间。   他以为自己的青春和时间不可辜负,但其实,父母的青春,也同样珍贵。   二十多岁是他的黄金年代,可明则仙的三十多岁,难道就应该被他忽视和挥霍吗?   谁的青春,不是青春呢?   明华站在明则仙的病床前,呆呆地看着明言一脸担忧、难得乖巧地趴在明则仙怀里撒娇,忽见明言一抬手,抓了一把明则仙的头发,低声道:   “爷爷,你头发为什么白了呀。”   爷爷,你头发为什么白了呀。   明华猛地抬头看见,只见明则仙的黑发间不知何时已经长起了星星点点的银发,白到近乎刺目的程度。   他身形摇摇欲坠,在那瞬间几乎尝到了心魂俱震、肝胆碎裂的滋味。   他少年时因为一时意气和父亲决裂,等尝到后悔的滋味时却又久久徘徊在家门外,不敢归家,只怕明则仙对他失望。   然而在他未婚先孕、惶恐不安时,又是父亲把他接回了家里,让他安心养胎,甚至在他生下孩子之后,又帮着他一起照顾孩子。   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父亲给予他的所有包容和宠爱,却忽视了父亲越来越多的白发,和笑起来时逐渐爬上眼尾的浅浅细纹。   是了,明则仙不是神,他总有一天会老,明华和明景在他的保护下恣意妄为地渡过了属于他们各自的人生青春时光,但明则仙的青春,从被弃养在福利院的时候就被断送了,一直到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在意过他的青春,在乎他是否真正顺心随意地活着。   仿佛父母生来,就是该为子女奉献一切的。   他们用心血、金钱和青春将子女哺育长大,子女的每一步人生脚印之后,都是父母亲双手的托举。   想到这里,明华忽然有些绷不住,深吸几口气之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开始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明则仙被明华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扭过头看向明华,动了动唇,正向问他怎么了,却见明华跪倒在他床前,披头散发,脸埋在被子里,看不清他哭的通红的眼尾,只能感受到他的泣不成声。   明则仙犹豫片刻,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明华的头发。   明华哭的更厉害了。   他哭的眼睛发肿、好几天都无法上妆才停下,就算明则仙磨破嘴皮和他解释,这件事和他带自己去酒店没关系,但明华还是将明则仙忽然发烧昏倒的事情记在了心上,恹恹了好几天,沉默不已,但经常抬眼看一眼明则仙的头发和脸,看的明则仙心里毛毛的,也不知道明华一个人心理在想什么。   过了几个月,明华主动提出要带明言上幼儿园。   “上幼儿园?”明则仙拿着筷子,惊讶道:“我之前也有这个想法,但现在让他上幼儿园,会不会太早了。”   “提前让他上学吧。”   明华戴着手套,剥好虾,没给嗷嗷待哺、眼巴巴的明言,而是放进了明则仙的碗里,拿出了准备好的说辞:   “我觉得他能适应。”   “.........行吧,他是你的小孩,你自己决定就好。”   明则仙想了想,道:“你让他上楼下的龙成大学附属小学吧,我下班还能顺便去接他。”   “我想好了,让他上国际幼儿园。”明华选了一个离明则仙很远的地方,道:   “我查过了,那边的师资很好,设施也很完善,双语教学,以后要想把他送出国,也方便。”   明则仙疑惑:“这么小,就要双语教学?”   “爸,这你就不懂啦,现在都流行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我有个认识的人,在孩子三岁的时候,就给他请了英法双语老师,给他上课呢。”   明华瞎扯。   明则仙:“...........”   他说:“三岁的孩子普通话还说不利索呢就学英语法语,也不怕学串了。”   明华被明则仙逗乐,笑完之后,又缓下眉眼,郑重道:   “爸,我想好了,等言言上幼儿园之后,我就搬到那家国际幼儿园附近住。你要是想言言的话,周末可以过来看他。”   明则仙迟疑:“你一个人带小孩会不会压力太大?”   明华看着明则仙忧虑的神情,心中一酸,几乎马上又要落下泪来。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他只能掩饰性地低下头,继续剥虾,压着酸痛的嗓子,低声道:   “不会啦。”   他说:“我都快三十岁了.........能搞定的。何况,也不是我一个人带言言,还有幼儿园老师和阿姨呢,没关系,不会有事的。”   “...........好吧。”明则仙是很尊重自己孩子的人,虽然舍不得明言,但也只能点头:   “你自己考虑好就行。”   明华点了点头,又在明则仙的碗里放了一个虾,道:   “爸爸,你多吃点,这虾可新鲜了。”   明则仙把碟子里堆积成山的虾夹了一个放在眼巴巴地趴在桌面等待投喂的明言的碗里,道:   “知道了。”   明华见状,还没来得及阻止,明言就快准狠地伸出爪子,捉住快有他脸这么长的虾,啊呜一口吃了进去。   明华:“..........”   带明言上国际幼儿园和搬家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但在正式搬家之前,明华找了个自己珠宝丢失的借口,要求酒店调取了自己离开明则仙这段时间里的监控录像,结果意外地在录像里发现了陆兰妙的身影。   他有些惊讶,没想到陆兰妙竟然回国了。   正思索间,明则仙和陆兰妙的对话和争执又从监控录像里传了出来,明华反复拉进度条,听了很多遍,才发现在两个人的对话中,出现最多的除了年龄两个字,还有明则仙对自己身份的认知——   他已经是个爷爷了,不适合和陆兰妙在一起了。   明华了解明则仙,如果他真的不喜欢陆兰妙,就不会帮着陆兰妙瞒着自己,不让自己知道他之所以脑震荡的事情。   明则仙分明心里还是有陆兰妙,否则他不会替陆兰妙考虑这么多。   明华从未有现在这一刻希望明则仙能幸福,但同时又意识道,自己和明言的存在,似乎成了陆兰妙和明则仙重新在一起的阻碍。   明华看着监控录像带,看着在陆兰妙离开后,明则仙垂头时半明半暗,开不出神情的侧脸,焦虑地开始啃咬手指。   他犹豫了很久,片刻后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柜子,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站起身,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明则仙前几个月前的病历单。   看着上面的字,明华隐在昏黄灯光的脸色晦暗不明,像是雕塑一般在安静的空气中僵立片刻,许久,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对准病历单,拍了几张照。   做完这个动作后,他一边控制不住地啃咬手指,一边点开几乎没有怎么聊过天的陆兰妙的对话框,选中图片,将明则仙的病历单发给了陆兰妙,不等陆兰妙回答,便自顾自打了几个字,随即点击发送:   “最近有空吗?”   他说:“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坐下来好好聊聊。”   陆兰妙似乎是在忙,隔了一会儿才回:   “什么事?”   明华将大拇指指甲咬的几乎变形,才松了手,继续打字:   “就是........爸爸的事。”   陆兰妙那边沉默了几秒钟,明华以为他又要很久才回,却没想到,陆兰妙这一回却回的很快:   “好。”   陆兰妙也没问明华要和他说什么事,也没问明华究竟有没有空,只直截了当道:   “明天下午三点,你来航陆,给你半小时的时间。”   “.........好。”    第78章   好在明华第二天下午没有别的什么通告要赶, 对于陆兰妙的要求,也就应承了下来。   他给陆兰妙发完消息之后,就开始和阿姨一起收拾屋子, 准备等第二天搬家公司来的时候, 一起打包搬到新家。   他收拾的腰酸背痛,等到将东西都打包的差不多时, 直起身体往四周看去,发现自己的新家大部分家具其实都是明则仙帮他布置的,在意识到这件事后,明华忍不住又哭又笑起来,在隔壁玩积木的明言听到明华的呜咽声,敏感地动了动耳朵, 随即站起身小跑到明华的房间,侧趴在门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明华坐在地面上,趴着纸箱哭。   妈妈........又哭了。   好像自从他有意识起,妈妈就经常一个人偷偷哭。   母子连心, 听着明华压抑的哭声,明言扁了扁嘴, 禁不住也有点想哭。   他吸了吸鼻子,随即迈开小短腿,啪嗒啪嗒来到明华的身边, 分开双腿坐下来,从后面抱住明华的腰, 将脸贴了过去,闭上了眼睛,在明华转过身来看他时, 他轻声开了口:   “妈妈不哭。”   明言说:“我会一直保护妈妈的。”   明华:“..........”   他眼睛红着,原本还沉浸在被孩子撞破自己哭泣的事情里时,却骤然听到明言的话,心中忍不住更加酸涩。   他把明言抱起来,让明言趴在自己的悲伤,随即伸出手,轻轻拍了怕明言的后背,低声道:   “谢谢宝贝。”   他说:“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多孝顺爷爷,知道吗?”   “嗯嗯,我知道哒,我长大以后会多孝顺爷爷的,爷爷对我可好可好了,他会带我去吃麦当劳!还会带我去玩滑滑梯,荡秋千!还会给我讲很多很多故事!”   明言伸出手,揪着明华的头发,大声道:   “我好爱好爱爷爷的!我会孝顺他的!”   得到明言的保证,明华这才放下心来。   他掌心轻拍着明言的后背,哄着明言睡着了,才将他放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第二天搬家公司来的时候,明言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能看见爷爷了,难受的哇哇大哭,抱着明则仙不愿意撒手,直到明则仙保证周末会来看他,他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那爷爷一定要来哦!”   明言瞳仁里还包着一泡泪,眼睫被浸的漆黑,哭的嗓子都哑了:   “我会每天都想爷爷的!”   “好。”明则仙抱着他,亲了亲明言的小脸蛋,笑道:   “要和老师同学们好好相处哦,小明言。”   “嗯,我会的!”明言抱住明则仙的脖颈,抽抽嗒嗒道:   “爷爷,不能说话不算话哦,要来看我的。”   “好,一定。”   明则仙看接送他的车在门口等好久了,便将明言交给照顾明华的阿姨,让她带走:   “好了,去吧。”   明华点了点头,上前一步,伸出手,抱了抱明则仙的腰:   “爸爸,照顾好自己,给你的钱要记得花,钱不够了就找我和哥哥要。”   “知道了,”明则仙笑说:“你和你哥每个月给我那么多钱,我也花不完啊。”   “买表,买皮带,或者........”明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明则仙打断:   “你给我送的那个几十万的什么表我都不好意思戴到单位,还有那个什么几百万的奔驰,给我我也不好开啊,等会儿我领导同事还以为我贪污了。”   明华:“..........”   他撇了撇嘴,道:“那你多买几件衣服,衣服总可以了吧。”   他伸出手,理了理明则仙的衣领,道:“到时候我找师傅上门,给你量一量,给你做几套秋天的衣服。”   “行行行,”虽然衣柜里还有很多新衣服没穿,但是明则仙不想拂了子女的好意,便应下:   “去吧,大太阳底下,等会儿晒黑了,你又得说上镜不好看了。”   明华笑了笑,又伸出手,抱了抱明则仙,分开的时候,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调道:   “谢谢爸爸。”   他说:“我爱你。”   明则仙微微一顿,随即伸出手,摸了摸明华的头发,轻声叹道:   “我也爱你。”   他说:“只要你和你哥哥能过得好,爸爸这辈子就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明华心中微酸,忽然又想哭,但是不愿意让明则仙看到后担心,只能匆匆转过去,掩住面,随即戴上墨镜,遮盖住了通红的眼圈。   上车之后,明言还趴在车窗边,眼巴巴地看着站在小区门口对他挥手的明则仙,等到车越开越远,他终于看不见了,才坐回明华的大腿上,捧着脸,难过道: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离开爷爷呢。”   他感觉自己的心快要碎掉了,拼都拼不起来:   “怎么办,刚离开爷爷,我就有点想他了。”   “乖宝贝,爷爷也有自己的生活的,我们不能一直去麻烦爷爷,知道吗?”   明华搂着明言,道:   “你希望爷爷开心吗?”   “当然了!”明言仰头道:“我希望爷爷一直一直笑。”   “我也是。”明华伸出手,摸了摸明言的小圆脸蛋,小声道:   “为了让爷爷开心,妈妈得带着你走,让他有他自己的生活。”   “哦.........那,那好吧。”明言虽然不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很舍不得明则仙,但又没办法违抗大人的意志,只能坐在明华的大腿上,忧愁地捧着脸蛋,皱起稀疏的眉头,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明华没管他。   到了新家之后,和阿姨一起收拾了一下,喂明言吃过饭,哄他睡着,明华收拾了一番,才准备出门。   为了配合之前剧本的人设,他特意留长头发,染了一头白金色,因为怕伤发所以一直也没有染回去,想等到下次进组再按照剧组要求染发色,但没想到临到出门的时候却发现是个大麻烦——   太显眼了。   他不得不戴了一个帽子,戴上墨镜和口罩把脸遮住,好在现在是秋天,这样的装扮到也不会很奇怪。   他在约定的时间来到航陆,进门之后直接去找了前台,报了自己的名字。   没多久,一个男人走到他身边,说是小陆总请他上楼去。   明华点了点头,跟着男人上了电梯。   等到被请进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身后的门被关上,明华才将围巾解下,下意识打量了一下四周。   陆兰妙坐在老板椅上,手里拿着文件夹,耳边挂着耳机,正对着笔记本,似乎是在用法语和人对话,明华之前为了拍戏学过一段时间的法语,勉强能听懂几个音节,但多的也没有了。   陆兰妙早就注意到他了,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明华坐。   没一会儿,有秘书给明华端了一杯茶过来,放在明华面前。   明华倒了声谢。   有等了一会儿,直到茶由热变温,陆兰妙才忙完手头的事情,摘下耳机,走到明华面前,笑道:   “尝尝,这是灵芝茶,我妈最近很爱的,说是不错。”   “谢谢。”明华不爱喝茶,但还是道了谢,道:   “陆总最近身体还好吗?”   “你说我妈?还可以吧,但是人老了,总有这病那病的,前几天陪她去了一趟医院,这会子在家里歇着呢。”   陆兰妙倒是并不避讳和人谈他家里的事情,但更大的原因是面前和他聊天的人是他前男友的儿子,他还是相当信任的:   “你爸爸呢?”   “我爸还好,还有十几年才能退休呢,他平时也会健身什么的,各项身体指标都没问题,就是.........”   明华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抬起头,看了陆兰妙一眼。   陆兰妙见他没有往下说,果然抬起头,盯着明华,道:   “只是什么?”   “只是我最近搬到了离他很远的地方住,哥哥也......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不经常回家,爸爸一个人还是有些孤单的,经常有些头疼脑热,又不告诉我们,我和哥哥有时候忙工作,也照顾不到。”   明华手心逐渐出汗,强作镇定道:   “所以我在想,要不要给他相亲,找个老伴,陪陪他。他之前不是和你谈过吗,我就想找你了解了解,他喜欢什么样的,我好给他物色。”   “.........”   话音刚落,陆兰妙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他看明华的视线,像是刀子一样,一直往明华脸上飞,恨不得刮下几层肉下来,可惜明华脸皮厚,加上今天存心就是要刺激他,看看他对明则仙还有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于是只能盯着陆兰妙杀人一般的视线,笑道:   “小陆总,您觉得呢?”   “我觉得..........他喜欢我这样的。”陆兰妙一字一句:   “你给他找老伴,为什么要问我?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试探我吧?”   明华没想到自己还没说几句话呢,就被陆兰妙轻而易举地戳穿了今天的目的,尴尬地笑:   “小陆总,我...........”   “我是还喜欢你爸爸,可惜你爸爸不接受我。”   陆兰妙往后一躺,烦躁地抓头发,   “总是拿一些年龄身份之类的来说事,说他是我长辈.......欸,我就奇了怪了,当初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年纪也不小啊,当时也没见他说什么,怎么过了六年,他就变了个心态了?”   “这事怪我,我.........我未婚先孕,生了个小孩,按辈分来说,他已经是当爷爷的年纪了,所以可能考虑到这个,就没有答应你。”   明华说:“我知道你表面不说,心里也介意这件事,所以我带着明言搬出来了,你可以随时回去找爸爸。”   陆兰妙转过头来,看着明华,好半晌,才冷不丁道:   “你这.........孩子谁的啊?”   明华:“.........”   他别过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   “我今天来,是想说,如果你还喜欢爸爸的话,可以随时去找他,我不会带着孩子随便上门的,如果要上门,我会先打电话给你。”   感受到陆兰妙打量般锐利的视线,明华抿了抿唇,轻声道:   “爸爸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再谈过恋爱,他心里一直还念着你,我知道,手机壁纸也是你六年前的照片,一直用到现在都没有换.........他真的很喜欢你。”   明华说:“我,我以前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经常让爸爸操心,让爸爸难过。现在我能对自己负责任了,我也不反对我爸爸再婚,我希望他能幸福。可除了物质之外,我和哥哥现在没有办法给他更多的陪伴了,而且他想要的东西,我和哥哥也没有办法给.........所以我自私地希望,您能考虑留在他身边,陪伴他,照顾他。”   言罢,他站起身,对着坐着的陆兰妙,鞠了一个近乎九十度的躬:   “拜托你了。”   陆兰妙放在膝盖上的指尖微微蜷起,微微垂下眼睫,神情有些晦暗不明,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明华低着头,只能看见陆兰妙鞋底的一抹红,并没有听到陆兰妙答应他的话。   他弯着腰,腰很酸,眼睛也很酸,就在他等了快五分钟,以为陆兰妙要拒绝他的时候,却听见陆兰妙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不大声,但却很清晰地探入了他的耳朵:   “我考虑一下吧。”   他微微倾身,朝明华的那边侧了侧身,   “你爸家里的钥匙,你有吗?”   明华眨了眨眼睛,这才意识到陆兰妙这是答应了,登时直起身,破涕为笑道:   “我爸家是电子锁,我可以把密码写下来告诉你。”   他翻开包,抖着手找了半天,才找出一根笔和便利贴,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递给陆兰妙:   “我爸爸的单位下班时间是五点半,他比较省,很少开车,所以一般都是坐地铁或者是brt到家,正常一般他的通勤时间是四十五分钟左右,如果他要去超市买东西,会再迟半个多小时。”   他把明则仙的生活习惯告诉了陆兰妙,陆兰妙一一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明华一口气说完,大到明则仙单位的情况、上下班的时间,小到他吃饭的口味和习惯,还有穿衣服的型号、喜欢的颜色,最喜欢买的家具牌子,全部都告诉了陆兰妙。   陆兰妙听的很认真。   在他不在的这六年里,明则仙的生活品质比之前好了太多,虽然节省,但吃的用的都是很不错的,要不是他是国家公职人员,不能太张扬,估计连明华给他买的奔驰都开上了。   他家里一堆表也没怎么戴,放着吃灰,可是明华给他买的几套衣服他却穿了好几年,穿到松松垮垮了,也舍不得换,非要做睡衣接着穿,搞得明华拿他没办法。   因为这事,明华和明则仙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最后还是明华趁他上班时间不在了,偷偷把那些旧衣服扔了,明则仙回来发现衣服没了,才不情不愿地作罢。   他本身就是那样节省的一个人。   “阳台上还放着几盆兰花,爸爸可宝贝了,每天都挪进挪出的,给那些兰花晒太阳,浇水,有一次他出去出差走了几天,回来那些兰花就死了大半,他伤心的好几天都吃不下饭,瘦了好几斤,我后来给他买了几盆新的,他也还是闷闷不乐的。”   明华说起这件事还有点想笑:   “麻烦你照顾他的时候,也别忘了照顾他那些兰花。”   陆兰妙说:“你爸有时候也挺孩子气。”   明华笑了笑:“是啊。”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只觉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那..........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   “好。”陆兰妙也站起来,道:“我送你。”   陆兰妙送明华到了楼下,目送明华离开,才低下头,看着手掌心的钥匙,闭了闭眼睛,用力攥紧。   他返身回了办公室。   快到晚上的时候,徐榕妃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吃饭。   “妈,我不回去了,这里还有几个项目要跟。”   陆兰妙指尖在鼠标上轻点,打开邮件:   “你先吃吧。”   “唉,好吧,那你也别太累,凡事要循序渐进,妈妈把航陆交给你,你熟悉个三五年再上手也可以的,不用这么急。”徐榕妃顿了顿,又道:   “妈妈给你发了几个人的照片和简历,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合适的,抽空可以去见见,你也大了,该操心自己的终生大事了。”   陆兰妙顿了顿,随即对电话那头道:   “妈妈,我喜欢的、想见的人,你不是知道是谁吗?”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簌簌的声音,似乎是徐榕妃在整理自己的衣服,这是她不自在的时候,才会有的动作:   “.........他不适合你。”   “妈妈,我..........算了,我不想和您吵。”   徐榕妃就算再怎么强势,年纪也毕竟是上来了,少不得这病那病的,陆兰妙不想和她吵,破坏她的心情,只道:   “您先吃吧,我这里还有事要忙。”   徐榕妃还有些不甘心:“宝贝,妈妈给你介绍的那几个小后生也都还不错的,家世学历也很好,最重要的是,都很年轻,和你差不多大,你去见一见,好不好?”   陆兰妙不想接她这茬,嗯嗯啊啊把事情敷衍过了,实际上连她发过来的东西都没有打开的欲望,直接关了电脑,下班了。   他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家,也没回公寓,只是开车去超市买了不少熟菜和酒。   在路过卫生用品区的时候,他又顺手买了一盒避\孕\套,丢进了篮子里,随即才推着购物车去结账。   等把东西都买好后,他将东西放回车上,直接开车,去了明则仙的家。   到了明则仙的家之后,陆兰妙用明华给的密码开了门,直接走了进去。   屋内还亮着灯,但是没有人声,应该是明则仙去楼下健身了,还没回来。   陆兰妙环视了一圈,自己蹲下身,找了一双拖鞋穿上,随即抬脚走到沙发边,把买的东西全部放到桌上。   明则仙还没回来,时间充足,陆兰妙脱了外套,把衬衫袖子挽起来,从一堆东西里找出避\孕\套,拆开外包装。   避\孕\套里面有十个,应该是够了吧。   也不知道明则仙还行不行。   正在陆兰妙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有人按密码锁的声音。   陆兰妙耳朵微动,片刻后抬起头来,看向玄关。   “滴滴滴,欢迎回家。”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紧接着,一个穿着紧身背心,浑身是汗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刚刚健完身,并不夸张的薄肌覆盖在身上,汗水顺着他紧致的皮肤往下滑,被他顺手擦掉。   隔着柜子,明则仙还没注意到客厅里有个人,直到低下头换鞋的时候,才发现门口放着一双红底皮鞋。   ...........?   明则仙将红底皮鞋放到鞋柜上,蹲下身换鞋,一边换一边道:   “华儿?”   “.........”   没人应。   明则仙又喊:   “景儿?”   同样是没人回答他。   死孩子,回来了也不知会他一声。   明则仙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换好鞋,懒洋洋地往客厅走:   “不理爸爸的话,晚饭就没有份了,我今晚准备做——”   他话音还未落,视线一转,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人站在客厅里面,正微笑地望着他。   “..........”明则仙想说的话登时卡在喉咙里,下意识转头看了看,确定这是自己的家,才站在和陆兰妙隔了三米多的原地,呆滞道:   “你,你怎么会在我家?”   “想你了,就来了。”陆兰妙将避\孕\套夹在指尖,朝明则仙走去,腰间的腰带将他的腰掐的很细,明则仙不受控制地将视线放在上面:   “明叔叔晚上要做什么?”   陆兰妙将避\孕\套别在明则仙的皮带上,指尖勾着边缘,用了点力,拉着明则仙靠近自己:   “我也想吃。”   明则仙喉结滚了滚,狼狈地别过脸去,好半晌,才紧着嗓子道:   “做什么都没你的份。”   他说:“出去。”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不是你的儿子,所以做什么都没有我的份?”   陆兰妙靠近明则仙,视线尽头能看见明则仙因为紧张而绷起的肌肉,忍不住张嘴,一口咬了上去:   “那.........爸爸。”   他说:“我想和你做\\爱,可以吗?”   明则仙:“.............”    第79章   客厅里只开了灯带, 寂静的暗色从正中打下来,逐渐蔓延,微黄的灯光柔柔的散在两个人的脚边, 将陆兰妙的脸衬得愈发捉摸不定, 即便是双眸弯着,可那笑意里也仍旧带着让明则仙头皮发麻的凝视和执着, 如同妖精鬼魅一般,稍不注意,就会被他拖入深渊之中。   明则仙想要逃跑,可双腿好似钉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陆兰妙拆开避\孕\套,含在口中, 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明则仙,但膝盖却软了下来,跪在了明则仙的身前。   皮带被解开的动静在仅有两人的客厅里显得如此清晰和响亮,明则仙骤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陆兰妙的指尖, 用力甩开,随即往后面退了几步, 不让陆兰妙碰到自己:   “..........别。”   陆兰妙:“.........”   他的双臂还悬在半空中,错愕地抬起头向前看去,只见明则仙身体正倚在餐椅边, 手抓着椅背,借着椅子的力站稳。   明则仙像是不敢看陆兰妙的眼神一般, 闭上双眼,躲开与陆兰妙的视线胸膛微微起伏,像是在极力压制着内心翻滚的情绪, 咬了咬牙,许久才道:   “妙妙,你要学会自爱。”   他说:“你知道我现在年龄有多大了吗?”   陆兰妙膝盖抵在地面上,尝到了难言的冷,从皮肤一路渗入到骨缝里:   “明则仙,你到底想说什么?”   “妙妙,我想说.........我年纪已经不小了,但你还小,就算我们现在能在一起,十五年后我都可以退休养老了,你才四十出头,正当壮年。”   明则仙说:“到时候,你好会爱一个已经六十岁了,两鬓斑斑,连话都快要说不清楚的老头吗?”   陆兰妙盯着明则仙的脸,深呼吸几下,才道:   “你六十岁怎么了,难道那时候我还会像二十七岁那样年轻吗?我也会老,我也会变丑,那到时候你还会爱我吗?”   明则仙被反问的一噎:“...........”   陆兰妙半跪在地上,看着犹犹豫豫、一直做不出果断选择的明则仙,片刻后咬了咬后槽牙,转过头,虚虚地盯着黑暗中的某一处,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动作。   令人窒息的沉默从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陆兰妙跪在地上,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明则仙开口,给他一个确定的答复。   狠又狠不下心来,说点绝情的话来让陆兰妙伤心,好彻底断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好又好的不完全,总是这样犹犹豫豫反反复复左右摇摆,看的陆兰妙一股子无名火,怒意熊熊燃烧,一下子就从心里冒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最后,陆兰妙忽然动了。   他站起身,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开始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丢到地上。   明则仙站在他身后,见状捡起他的衣服,往他身上披:   “妙妙.........”   陆兰妙一把推开他,不让明则仙碰自己,在明则仙发怔时,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不是说你和我不合适吗,那我现在就去找比你更合适的人上\\床。”   言罢,他衣服外套都不穿,就直接开门,想要往门外走去。   可他上半身赤\\裸着,秋天晚上温度低,要是现在出去还得了,不管是真的要找人上\\床还是只是开玩笑,明则仙都不可能让他出去。   明则仙掌心覆盖在陆兰妙握着手的门把上,双手用力往里拉,不让陆兰妙出去。   两个人站在门口,无声角力,直到明则仙获得这场角力的最终胜利,门向内关上,锁舌重新锁住,发出咔哒一声响,陆兰妙才微微怔住,随即突然情绪崩溃:   “明则仙!”   他转过身,用力推了一把明则仙,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吼道: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都求着你上\我了,你不要,现在又不让我走,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你告诉我!”   明则仙盯着陆兰妙被泪水浸满的漂亮脸蛋,目光沉沉,并没有开口说话。   陆兰妙沿着门,缓缓蹲下身来,抱着膝盖,毫无形象地大哭,一边哭一边骂:   “明则仙,王八蛋,恨死你了..........”   他还未继续想好新词骂明则仙,忽然中心一失,他的视线登时出现了变化,视线尽头从明则仙的小腿,变成了明则仙的脸。   明则仙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陆兰妙没能反应过来,下意识勾住了明则仙的脖颈,仰头看着明则仙的脸。   察觉到陆兰妙下意识的动作,明则仙身形微微一顿,低下头,神情不明地瞥了陆兰妙一眼,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陆兰妙被他这一眼看的有些害怕,抿了抿唇,忍不住踢了踢腿,带着哭腔道:   “放我下来。”   明则仙没理他,继续抱着陆兰妙,进了主卧,随即将陆兰妙丢在了床上。   ............   等到陆兰妙从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时,明则仙已经半搂着他,坐在床头抽烟了。   陆兰妙闭了闭眼睛,缓过身体里那如同过电一般灭顶的快感,随即转过身,仰头看着明则仙。   明则仙似乎很烦,眉头紧紧皱着,一只手掌心搭在陆兰妙的肩头,一只手夹着烟,烟灰被他弹到烟灰缸里,散着零星的火光。   “..........臭。”陆兰妙不喜欢明则仙抽烟,闭着眼睛,往明则仙的身边靠了靠:   “daddy,不要抽烟了,陪我睡一会儿。”   “...........乱叫什么,”明则仙被叫的有点不自在,伸出手,摸了摸陆兰妙的脸,掌心轻轻拍了拍,力道介于警告和安抚之间,随即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这都快四点了。”   “你不是七点多才上班吗,陪我再睡会。”   陆兰妙闭着眼睛,蹭了蹭明则仙的手掌,像是个猫一样,趴在明则仙的怀里哼哼,带着事后的绵软:   “再说了,你刚刚不是很喜欢我这么叫你吗?这会儿怎么又忽然变的不好意思了,假正经。”   明则仙:“...........”   他只好灭了烟,调好空调温度,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他刚躺下,陆兰妙就很自然地凑了过来,倚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彼此沉静的心跳声。   “明叔叔,宝刀不老啊。”陆兰妙闭着眼睛,像是准备睡了,嘴角却是勾起的,手还在明则仙的腹肌上摸了一把:   “这么多年,有没有找过别人?”   “........没有。你别乱摸。”明则仙有点不好意思,说话也没有在国外生活过的陆兰妙这么开放,保守又拘谨道:   “你.........你刚刚那些话,到底是和谁学的?谁叫你的?说的这么........这么........”   陆兰妙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下半句话,忍不住扑哧笑道:   “你猜。”   他说:“明叔叔生气了?可我怎么觉得,明叔叔其实爱听的很呢。”   明则仙老脸一红,干脆闭上眼睛装睡,不理他了。   要不说还是年轻人精力旺盛呢,明则仙自己都困了,陆兰妙倒还不困,趴在他身上,垂下头,有一下没一下亲明则仙的脸。   明则仙伸出手,掌心按住陆兰妙的后脑勺,闭着眼慢声道:“睡觉吧。”   “明叔叔,我们复合吧。”陆兰妙伸出手指,点了点明则仙的鼻子,道:   “我知道你还喜欢我。”   明则仙没有睁开眼,心却骤然加快了速率,他无可无不可地哼了一声,重新抱着陆兰妙,翻身将陆兰妙压回床上:   “老老实实睡觉。”   他说:“不喜欢不听话的小孩。”   “我听话也没见你喜欢我啊。”   陆兰妙说他:   “死要面子活受罪。”   明则仙:“.........”   他闭着眼不开口。   好在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两个人久别似新婚,干柴烧烈火,都双双睡迟了,早起时陆兰妙见明则仙还没醒,又自己动手,骑着“丰衣足食”了一把。   可怜明则仙过了六七年清心寡欲的生活,就这样又被陆兰妙带偏,两个人现在基本都不能对视,一对视保管下一秒就得继续在床上或者沙发上消磨时光了。   明则仙深觉英雄难过美人关,难怪每年都有不少干部拜倒在美人的石榴裙下,以至于锒铛入狱,而自己虽然还没到那种程度,但确实也被陆兰妙搞得有点无心工作了。   他好不容易提起精力工作一会儿,就被陆兰妙发过来的信息打断,同事约他去外面抽烟,他也摇头拒绝了:   “不了。”   “怎么了?”有同事促狭道:“该不会是明科长在家金屋藏娇,有美人不喜欢闻烟味吧。”   原本只是玩笑,但同事的这句话,却正中真相,让明则仙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彻底怔在原地,一向沉着稳重的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正惴惴不安间,另一个一起共事的女科长笑着开了口:   “我们老明多不容易啊,一个人拉扯大俩小孩,又是送出国又是带孙子,现在孩子都出来工作了,他准备找个老伴过过日子,怎么不行了,是吧。”   同事也笑笑,只道:   “明哥,要是事儿真成了,可得给我们看看嫂子照片。”   明则仙还没缓过劲儿来,“也......也没那么快。”   “那你得抓紧了啊,你这条件找个老伴还是可以的,就是要孩子们同意,不然也有的闹。”   另一个同事开了口:“之前我有个领导,退休几年找了个老伴,比他小二十多岁,他小孩死活不同意,最后也没成。”   明则仙不知道该怎么参与这种讨论,尴尬地笑了笑。   没多久,又来了活,大家三三两两散开,继续干活了,留下明则仙坐在工位上,继续心神不宁地干活,都忘记回陆兰妙的信息。   回到家中之后,明则仙疲惫地躺在沙发上,双眸睁着,看向天花板,不仅没有做饭的心思,甚至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就这样呆呆愣愣地看着头顶,直到手机铃声响起,他下意识拿出手机看了看,见是陆兰妙,犹豫了一下,才接起电话:“喂?”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陆兰妙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晚上别做饭了,出来陪我吃饭,我现在从公司过来,五分钟到你家楼下。”   明则仙:“...........”   陆兰妙不愧是徐榕妃的儿子,说话做事都这么说一不二。   明则仙反正也没事,接到电话后便起身,走到主卧,拉开衣柜,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   穿衣镜里的男人看起来沉稳英俊,但头顶冒头的白发和笑起来漫上眼角的细纹,已经彰显着他不再年轻了。   实际年龄也在三十多岁的明则仙无端察觉到些许年龄和容貌焦虑起来。   他皱着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片刻后轻叹了一口气,扭头往门外走了。   下楼之前还带走了垃圾,来到小区的固定垃圾点丢掉,明则仙站在小区门口,看着一辆帕拉梅拉开了过来,停在他身边几米处,车窗摇下,露出陆兰妙的脸:   “上车。”   明则仙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上了车。   “我订好了餐厅,等会儿带你过去。”   陆兰妙看着明则仙系好安全带,才启动了车子,一边开车一边道:   “吃完饭,你陪我去买点东西,我妈快过生日了,她身体最近不大好,给她买点小东西,让她开心一下。”   明则仙偏过头去问:“陆总怎么了?”   “不是大问题,就是要让心情好,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所以我最近都不爱和她吵架。”陆兰妙说:   “你和我的事情,我找个成熟的时机再和他说。”   明则仙迟疑片刻,看着放在大腿上的手指,最终也什么话都没有说。   找了一家高级的餐厅吃饭,陆兰妙喝了点酒,明则仙没喝,所以回去的时候换明则仙开车。   陆兰妙酒量一般,喝了一点就上头上脸,明则仙一边开车,一边还得分神注意陆兰妙的状态。   明则仙把车开到陆兰妙所住的小区车库,随即把陆兰妙抱起来,下车上了楼梯。   好不容易把陆兰妙搬回家,刚把人放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两个人就开始直勾勾地对视了,最后也不管家里没有安、全、套,直接就吻作一团。   最后还是明则仙尚且有理智,堪堪分开黏在他身上的陆兰妙,喘着粗气道:“我下去买。”   “不用,直接来吧。”陆兰妙比他还急,直接将两个人散落的衣服踹到沙发下:   “我待会儿吃个七十二小时紧急避\药\就好。”   明则仙怎么可能让他吃避\孕\药,俯下身捡起衣服就要出门,被陆兰妙拉住手腕推到沙发上。   最后也没买成避\孕\套。   两个人都六七年没见了,彼此都在强忍着对对方的思念和身体的渴望,和好之后恨不得每时每秒都黏在一起,哪里还记得买安\全\套。   爽完之后,明则仙抱着熟睡的陆兰妙,才察觉到些许懊悔起来。   陆兰妙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有点那什么上脑了。   明则仙在心里狂骂自己,一边骂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这次中招,不然他会被徐榕妃追杀到天涯海角的。   他虽然答应和陆兰妙复合,但是仍旧觉得陆兰妙可以找到更好的,在陆兰妙后悔之前,还是不要留下彼此的孩子的好,毕竟孩子生了,可就真的塞不回肚子里去了。   稳住自己慌张的心跳之后,明则仙拿出手机,下单了一个七十二小时紧急避\孕\药,并且决定这次陆兰妙吃完之后,下次都换自己吃。   没一会儿,跑腿小哥就将药带到,明则仙起身去倒了杯水,剥好药粒,放在手心,随即把陆兰妙晃醒:   “妙妙,妙妙。”   陆兰妙迷迷糊糊地睁眼醒来,看见明则仙拿着药和水杯蹲在自己面前,低声对自己道:“起来吃药。”   陆兰妙反应了一会儿,视线落在桌子上的粉色包装盒上,才意识到这是避\孕\药。   他没说什么,慢慢直起身,将药塞进口中,配合着明则仙的动作喝下水,才躺下。   明则仙亲眼看着他把药吃下,才放下了心。   他转身放下水杯,把陆兰妙从沙发上抱起来,放在主卧上,看着陆兰妙闭上眼睛重新睡着之后,才倒回去打理凌乱的沙发。   等明则仙关上门,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陆兰妙才猛然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眼中清明,此刻哪有睡意,趁明则仙不在,直接伸出手,将自己藏在舌根下的避\孕\药抠了出来,用纸包着,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在明则仙回来之前,又重新躺下,闭上眼睛,装作睡着的模样。   没一会儿,耳边传来开门声,灯光熄灭,身边的被子被掀起,陆兰妙察觉到是明则仙在自己身边轻手轻脚地躺了下来。   陆兰妙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过头,鼻尖还能问道明则仙身上很轻浅的茶香味。   明则仙为了他,已经坚持戒烟几个月了,想到这里,陆兰妙又重新勾起了唇角,往明则仙的胸膛上贴了贴。   虽然他没有很喜欢小孩...........但是如果能生一个属于明则仙和他两个人的小孩,听起来也很不错,不是吗?    第80章   时间一晃又到了冬天, 树叶从树枝上掉落下来,打着旋儿往前滚了滚,又被人用脚踩碎。   陆兰霁站在公司楼下, 一边往掌心里哈气, 一边跺着脚,仰头看头顶尚且还在亮着的楼层, 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闪烁,片刻后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呢一个人在这。”   他还未再用脚踩碎树叶,来打发无聊,耳边忽然响起了男人熟悉的清冷嗓音:   “这么冷, 也不多穿点。”   听到声音,陆兰霁愣怔片刻后,登时抬起头,视线里直直地撞进一个俊秀的男人脸庞,他反应过来后, 登时弯起双眸,伸出手, 小跑几步朝男人跑去,一边跑一边笑:   “景哥!”   他根本没有收力,直直地扑进了明景的怀里, 明景竟然也没有往两边躲,而是任由陆兰霁冲过来, 因为受力而踉跄几步往后倒的时候,还下意识伸出手,扶了一把陆兰霁的腰。   两个人抱在一起往后退了几步, 才勉强站稳,陆兰霁的脸埋在明景的怀里,用力吸了几口气,像是要将男人身上的味道统统都汲取到自己身上来,恋恋不舍地闻了好几下,才仰头看着明景,   “景哥,今天下班好晚。”   “嗯,今天加了个班。”明景抱着陆兰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淡,但熟悉他的人却知道他现在心情绝对不算坏:   “脸都冻红了。”   明景伸出手,手掌在陆兰霁的脸颊上贴了贴,冰冰凉凉:   “不知道在里面等。”   陆兰霁摇头,诚实道:   “我就在外面等,想让景哥多心疼心疼我。”   “我看你是找抽。”明景伸出手,在他腰上轻轻扇了一下:   “下次再这样,你就自己直接回家,别等了。”   “啊,不要,我要等景哥下班。”陆兰霁要哭:   “景哥..........”   “把眼泪憋回去。”   明景把他的双手塞进自己的大衣里,用体温暖着陆兰霁,低头看陆兰霁,道:   “很烦人。”   陆兰霁不敢哭了,吸了吸鼻子,又凑过去,重新把脸埋进明景的怀里,片刻后被明景连人带围巾一起抱起来,丢到了车上。   两个人重遇之后,很快就心照不宣地住在了一起,中间自是一番磨合不提,马上要过年了,明景虚岁马上也要奔三,两个人都没有再找别人谈恋爱的打算,前几天就正式说开在一起,算是复合了。   趁陆兰霁低头系安全带的功夫,明景将车钥匙插进去,启动了车子,单方面做了决定:   “今年过年,我回家过。”   陆兰霁:“...........”   他抬头看了明景一眼,慢吞吞地拉过安全带,插了几下才将安全带插进去:   “哦........”   明景一边开车,一边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不高兴?”   “没有。”   陆兰霁低头理着自己的衣摆:   “景哥要回家就回嘛,我自己一个人过也没关系。”   明景单手把着方向盘,闻言屈起左手,抵在唇边,道:   “把自己说这么可怜.........你干嘛不回家过年?”   “不想回去。”陆兰霁回去也得看那些亲戚们的脸色,索性不回,不如自己一个人在家来的自由自在,于是又重复道:   “我自己可以啦,景哥。”   “来我家过年。”   明景见他快要哭了,终于不逗他了,说出了早就决定好了的事情:   “你和我回家,我带你见见我爸。”   陆兰霁:“.........!!!!”   陆兰霁又不是没有见过明景的爸爸明则仙,所以他知道在过年的时候,明景带他回家见明则仙,绝对不只是普通的见见。   陆兰霁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要不是在车里,他估计激动的得蹦起来。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明景,余光里见是红灯,车停下来了,他才放心大胆地扑过去,抱住了明景的脖子,用力亲了几口:   “谢谢景哥!”   明景嫌弃地轻“啧”一声,但却到底没有推开他,指尖轻点着方向盘,懒懒道:   “自己选喜欢的戒指,到时候发给我买。”   “戒........戒指........”   陆兰霁嘴唇哆嗦了好几下,这才明白明景的意思,开心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那,那景哥,你有钱吗?”   他讨好地笑了笑,凑过去看明景的脸:   “要不还是先刷我的卡吧。”   “只要你不买那种几百万的高珠,普通的钻戒我还是买的起的。”明景斜他一眼:   “看不起谁呢,我还没这么穷。”   “好吧,那我也给景哥买一个。”   陆兰霁不想明景一个人买两个钻戒,这样明景压力太大了,于是道:“那我们互相买一个送给对方,好不好?”   明景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你自己挑好就行。”   “嘿嘿。”得了明景的允许,陆兰霁又开心了,恨不得抱着明景亲几下,但明景现在开着车,不方便,陆兰霁只能忍着,忍到两个人下了车之后再亲。   就这样在下班的某一天晚上,在车里草率地定下了要结婚的事情,陆兰霁的朋友和他同事知道以后开始大骂陆兰霁恋爱脑,可陆兰霁恋爱脑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见他乐此不疲地给男人当舔狗,说过几次之后,也就懒得再说他了。   虽然现在领证结婚不需要户口本了,但是明景在领证之前,还是把陆兰霁带回了家,和明则仙正式见了一面。   “爸,我想和他结婚。”   明景话一直很少,隔着客厅的桌子,坐在明则仙面前,向来淡漠的他,脸上却是难得的郑重:   “我想照顾他一辈子。”   他不会说什么动听的情话,“想照顾他一辈子”,已经是他能说出的,最严肃的许诺了:   “希望你同意。”   明则仙哪有什么不同意的。   明景这孩子除了脸好看,脑袋聪明,在情商方面几乎就为负数,所以他巴不得明景能早一点成家,毕竟除了陆兰霁之外,也没有哪个长了脑子的聪明人会这样缠着明景,对他一心一意,死心塌地了。   “可以,你们想结婚,就结婚吧,以后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明则仙说:   “那操办婚礼的事情........”   “我们自己会策划的,不用爸爸操心。”   明景说:“爸,到时候你需要出席就好,剩下的交给我和兰霁办就行。”   ...........就这么当着他的面改口,叫这么亲热了。   明则仙可是见过明景对着陆兰霁冷眼的样子的,那时候的明景叫陆兰霁向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什么时候叫这么亲昵了。   想到这里,明则仙忍不住笑了笑,点头道:“好。”   言罢,他起身,去房间里拿了一张银行卡出来,放在桌面上,推到了明景面前,道:   “这里有二十万,是我这几年自己工作攒下的积蓄,给你办婚礼,或者给兰霁当彩礼也好,都随你们,你们自己决定。景儿你结婚的之前,再去4s店看看,爸爸再给你买一辆宝马,当作我送给你们夫妻俩的新婚礼物。或者你不想要车也可以,去售楼处挑一个房子,我先帮你们把首付付了,你们夫妻俩住进去后,自己还按揭。”   明景看着桌面上的卡,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摇了摇头道:   “爸,我不要。”   他说:“我自己有钱。”   “你才工作不到一年,就算月薪高,但要准备婚礼还是有点吃力的,总不好全让兰霁掏钱,是不是?人家小年轻,也不容易的。”   明则仙说:“收着吧景儿,爸爸还有有钱,每个月都有工资,你弟弟每个月也会给我打几万,我名下还有不少钱,只不过我不好把华儿给我的钱给你,免得他知道了说我偏心你。”   “不用,爸爸,我不用你的钱。”   明景说:   “我虽然没有明华那样会演戏、会设计衣服品牌开店挣钱,但我也不差,这些事情,我自己能搞定。而且我和兰霁也商量过了,你身份特殊,我们我也不好搞太铺张的婚礼,简单地办一办就好,请几个亲朋好友,大家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就好,不用搞得众人皆知,我也不喜欢。”   他把卡推回明则仙的身边,认真道:   “爸爸,你供我读书已经花了很多钱了,我马上也要三十岁了,不想再啃老了,这些钱还是你自己拿着用吧。”   言罢,他像是怕明则仙会强行塞钱给他似的,拉着陆兰霁站了起来,就往外走:   “我忽然想起来工作室还有点事,回去处理一下,晚点再回来吃饭,别做太多菜,兰霁他胃口小吃不下很多。”   明则仙“哎”了一声,想要叫住他,但明景拉着陆兰霁,简直可以算作是健步如飞,很快就走出了门,没影了。   明则仙倚在门边,看着明景走进楼梯间,很快消失不见,手里还拿着那张银行卡,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失笑着摇了摇头。   “叮——”   电梯门被打开,陆兰妙拎着袋子走了出来,除了楼梯间,见明则仙正穿着毛衣站着门口,忍不住快步走到他面前,出声道:   “外面这么冷,站在门口干什么?当心感冒。”   “没站多久。”   明则仙倚在门边,对他笑:   “刚刚景儿来过,我送他出来,没留神就站的久了一些。”   “明景?他怎么忽然来了。”   陆兰妙把买好的和牛、有机蔬菜和精酿提进去,准备晚上和明则仙烫火锅吃,顺便换鞋,关上门:   “他晚上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嗯,他和兰霁都来。”   明则仙接过陆兰妙手里的东西,往厨房走,准备处理一下:   “晚上可能会多几个人吃饭,我得问问华儿回不回来。”   “.........陆兰霁也会来?”陆兰妙慢半拍地跟在明则仙身后,有些疑惑道:   “他来干什么?”   “景儿今天把兰霁带回家给我看了,说是准备和兰霁领证。”   明则仙的声音逐渐变小,被厨房的墙和门挡住,还混杂着他打开袋子时窸窸簌簌的声音,看起来他心情不错:   “景儿准备结婚了。”   “...........”陆兰妙闻言,微微一怔,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忽然暗了下来。   他缓步走到明则仙的身边,伸出手,从后面抱住了他。   “怎么啦?”明则仙还没意识到陆兰妙情绪不对,以为陆兰妙是上班上累了,所以粘人:   “饿了吗?马上就弄好。”   “..........不是。”陆兰妙脸颊贴着明则仙的后背,鼻尖萦绕着男人身上浅淡的沐浴露味道,一如既往地让他安心:   “我是在想,明景都要结婚了,那..........我们呢?”   陆兰妙说:“明叔叔,你想不想和我结婚?”   “...........”明则仙拆开包装的动作一顿,   “...........什么?”   “明叔叔,考不考虑和我结婚?”   陆兰妙还以为明则仙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如果你愿意,我今晚回去,就和我妈提。”   明则仙:“...........”    第81章   明则仙停下了拆开包装的动作, 转过身,正面对着陆兰妙。   陆兰妙顺势抬起头来看他,漂亮的大眼睛里倒映出明则仙英俊沉稳的脸庞, 还有俯下身来时逐渐开合的唇:   “你想和我结婚?”   明则仙搂住陆兰妙的腰, 轻轻吻了吻陆兰妙的唇:   “可是我想妙妙可以有一个更好的归宿。”   “没有什么更好的归宿,我只想要明叔叔。”   陆兰妙踮起脚尖, 借着靠在明则仙身上的力,和明则仙深吻:   “明叔叔,和我结婚吧,好不好?”   他声音含含糊糊的,像是黏着蜜一样甜:   “我想一辈子和明叔叔在一起。”   明则仙掌心下包裹着陆兰妙细腻白皙的脸颊,唇在陆兰妙的眉心、脸颊、唇和脖颈上游移, 心想他的妙妙还这样年轻、这样漂亮,就已经想好要一辈子当他的妻子了。   思及此,明则仙心中对陆兰妙的怜惜更甚,两个人眼神对视,险些又要擦枪走火, 要不是明则仙尚存一丝理智,知道在厨房不适合当作两个人的“战场”, 这会儿估计又要深入交流一番了。   帮陆兰妙整理好衣服之后,明则仙就把陆兰妙赶出了厨房,免得扰他“道心”。   晚上一家人准备聚在一起吃火锅, 明则仙让陆兰妙给明华打电话,问他晚上要不要回来吃饭。   说来也奇怪, 自从明华带着明言搬出去之后,几乎就不怎么回家了,两人只是在微信和电话上有沟通来往, 线下已经差不多半年没见过面了,明则仙这段时间总和陆兰妙混在一起,都差点忘了关心一下自己的小儿子。   “哦哦,在外面忙,不回来吃是吧。”   陆兰妙倚在客厅餐桌边,一边给明华打电话,一边看着明则仙忙碌的背影,故意说大声了一些,好让明则仙听见:   “什么时候回来?”   “最近都很忙,没有时间。”明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似乎有些虚弱,也可能是劳累过度导致的:   “你们先吃吧,别惦记我了。”   “好。”陆兰妙看了转过身来的明则仙一眼,应下了,没再多问。   电话挂断之后,明则仙的手机微震,陆兰妙低头一看,是明华给明则仙转了一笔12.9万的钱,附言“爸爸,春节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陆兰妙见状,抬起手,对着明则仙扬了扬手机:   “你儿子给你转了十二万多。”   “嗯,好。”明则仙把菜都洗干净,用不同颜色的碟子装好端出来放在桌上,对明华时不时的转钱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每年过年都会给我转钱,说了多少次不要了,还转。”   “现在当明星是很赚钱哦。”陆兰妙开玩笑:   “明叔叔,你要不要也考虑出道当明星,现在娱乐圈也很吃你这一款的。”   “我不要,我不会演戏,还是别辣观众眼睛了。”   明则仙没忘记明华其实刚出道那会儿演网剧的时候,很多观众都评价他是“木头美人”,只能演那些一眼惊艳的配角,演不了主角,明华努力了很久才摆脱这样的称号:   “干一行恨一行,我现在就很好,虽然钱赚的不多,但是孩子们都很争气,我现在也觉得挺幸福的。”   陆兰妙闻言,靠近明则仙怀里,伸出手搂住他的腰,随即抬起头,一字一句道:   “明叔叔,结婚以后,我会让你继续幸福下去的。”   “.......”明则仙动作微顿,旋即低下头,盯着陆兰妙看了一会儿,才凑过去,吻了吻他的眉心,道:   “好。”   他说:“我也会努力让妙妙幸福的。”   陆兰妙双眸弯了弯,伸出双臂搂住明则仙的脖颈,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虽然决定好了要结婚,但结婚毕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光是前期的各种拍结婚照、选礼服、选场地和准备伴手礼的阁众环节就已经很复杂,故而明景的婚礼足足准备了快要一年,才终于确定了婚礼的时间和地点。   虽然明景一再强调不需要明则仙操心,但明则仙还是忍不住过问,包括宾客的人选和婚书的选择上,也是由明则仙亲自过目的。   婚书还是明则仙自己写的,用毛笔蘸了特制的带金粉的墨,在红纸上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字里行间都是他对明景和陆兰霁最真诚的祝福。   结婚那天,明景起了个大早,四点多就出发去接陆兰霁,经过一系列抢亲、敬茶环节,才终于把陆兰霁接到自己的车上。   到了定好的喜宴酒店,中间又是一番宣誓和交换戒指不提,说完誓言交换完戒指之后,陆兰霁早就哭的脸颊湿透,化妆师精心化好的妆也变的斑驳,但是整个人都散发着甜蜜幸福的气息,明景一边好笑地看着他,一边用帕子给陆兰霁擦眼泪,最后在大合照环节给彼此都留下了一张可以铭记一生的幸福时刻。   明景结婚当天,徐榕妃也来了。   虽然她不喜欢陆兰霁,但她毕竟是明则仙之前的上司,明景定下结婚日期的那一天,明则仙也给徐榕妃发了一张请帖,真诚邀请她可以来自己儿子的婚礼。   明则仙不喜欢和人结仇,人这一生可亲可爱的人太少了,就算明则仙和徐榕妃不可能成为爱人,但明则仙一样很尊敬且敬佩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拥有铁血手腕的女人,愿意和她破冰。   这个社会留给女人的生存空间本来就窄,徐榕妃能吞并原本的陆氏集团,独自创建航陆,其中所历经的艰难和心酸无需多言,加上明则仙知道独自将孩子拉扯成人的辛苦,所以更不想因为自己,让徐榕妃和陆兰妙关系变僵,闹得母子之间不愉快。   何必以爱要挟,一定要陆兰妙在他和母亲之间选一个呢,为什么不能皆大欢喜,让彼此都能过的更幸福呢?   出轨的是陆责,是男人,错的又不是女人,又不是徐榕妃,何必让她这么痛苦。   想来想去,明则仙还是决定邀请徐榕妃。   徐榕妃一开始没有回复他,但是在明景婚礼当天,还是来了。   她被明则仙特地安排坐在前排位置,原本一直绷着脸面无表情,直到明言拿着戒指上台,蹦蹦跳跳地走到明景和陆兰霁面前时,眉眼才缓和了下来,还破天荒地鼓起了掌。   她虽然态度强硬,但毕竟也是人,是人就会心软,是母亲就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   交换戒指环节结束后,明言一溜烟小跑下来,扑回明则仙的怀里,扬起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奶声奶气道:   “爷爷!我做的好不好!”   “我们言言真厉害,”明则仙捏了捏他的脸:   “乖宝宝。”   明言开心地弯起眸笑了笑,扒着明则仙的裤腿就往明则仙的身上爬,像是个扭动的小虫子一样,明则仙失笑,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到自己的大腿上,喂他吃饭。   明华也来了。   他脸色似乎不太好,人也瘦了点,眉目憔悴疲惫,只不过因为上了妆,所以看起来状态还可以,一头白金色的长发已经及至肩膀下,吃饭的时候被梁检昭用发带扎了起来。   他走到哪里,梁检昭就跟到哪里,身后还有两个保镖时时刻刻盯着他和明言,看起来像是保护,但更多的像是监视。   他又怀孕了,小腹微微鼓起,为人母本该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但他人看起来却并没有很高兴,浅色的眉头轻轻蹙起,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梁检昭坐在他旁边,揽着他的肩膀,夹了一块鱼肉,一边剃干净鱼刺放进他碗里,一边劝他多吃几口,却被明华摇头拒绝了:   “吃不下。”   他闭了眼,看起来是真的很难受:   “我想出去走走。”   “再吃几口就陪你出去。”梁检昭抚摸他的头发:   “乖,医生说你营养跟不上,要多吃点。”   明华睁开眼睛,似乎很是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声道:   “梁检昭,可以不要这个孩子吗?”   “不可以。”梁检昭笑:“宝贝,你在想什么美梦呢。”   他这话透着一股天真的残忍感,明华除了叹气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食不知味地吃着饭,忍受着怀孕前期口中不自觉发泛着的苦涩感,仰起头,看着不远处并肩站在一起敬酒的明景和陆兰霁,眼中不由得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没一会儿,明则仙和明景、陆兰霁一起走了过来,和大家一起碰杯,明华顺势站起身,说了几句恭喜的话,梁检昭搂着他的腰给明则仙和明景敬酒,做足了温柔体贴的丈夫模样,几乎要将所有人的视线骗过。   散场之后,明华跟着梁检昭走了,走的时候似乎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抓着明则仙的衣角不松,明则仙见状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华儿,怎么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明华的脸,关心道:   “身体不舒服吗?”   明华紧紧抓着明则仙的衣角不松,被问到时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勉强勾起一丝笑,慢声细语道:   “爸爸,你和兰妙是不是快要结婚了?”   明则仙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抿了抿唇,轻点着头,道:   “现在.......就等他母亲点头同意了。”   虽然两个人现在已经同居了,但在陆兰妙的母亲徐榕妃点头之前,明则仙和陆兰妙都还没有去领证,也没有要小孩:   “我想,应该快了吧。”   时间越长,明则仙能感觉到徐榕妃的态度越松动,领证结婚也只是时间问题,明则仙让陆兰妙不要急,不要和徐榕妃吵架,慢慢等,慢慢磨,总能等到徐榕妃同意的那一天。   又过了一年多,在徐榕妃五十二岁那年,陆兰妙正式接手了航陆集团,徐榕妃退居二线,虽然名义上是集团的董事长,但大事小情都由陆兰妙一手处理。   同年,陆兰妙和明则仙领证结婚,年底,陆兰妙为明则仙生下一对双胞胎。   经过一家人的讨论,最后决定长子随外婆徐榕妃姓,叫徐明净,次子就叫明天。   孩子都生了,徐榕妃最后一丝对明则仙的不爽也消失了,何况一对双胞胎刚出生就白白净净的,不像其他小孩皱皱巴巴,兄弟两人都长的一双丹凤眼,又漂亮又乖,徐榕妃有了孙子以后就懒得再管陆兰妙了,随便他怎么折腾,每天下了班就抱着自己的大孙子玩,心情一好病也好了大半,每天可精神了,工作效率也提高了大半。   结婚以后,明则仙和陆兰妙又买了新房,两个人带着孩子住在一起,有时候陆兰妙会把孩子带回徐家住几天,走之前又把徐明净和明天都丢给徐榕妃和徐家的保姆育儿嫂带,他和明则仙两个人则在家美美享受二人世界。   明则仙一把年纪了,在外人看来还是二婚,要玩什么浪漫也玩不起,好在陆兰妙也不是那种非要缠着明则仙跟他惊喜的人,两个人的日子过的平平淡淡的,很低调,倒也很幸福。   没几个人知道明则仙再婚了,传出去也不太好听,毕竟明则仙和陆兰妙年纪相差太大了,所以明则仙和陆兰妙只领了证,没有办婚礼,好在明家亲戚也不多,主要是明则仙和徐榕妃两家人聚在一起吃过一顿饭,就算是昭告亲友了。   结婚之后,明则仙和陆兰妙都戴上了婚戒,明则仙的生活圈子比陆兰妙简单,所以只有几个要好的同事知道他再婚了,大多也是祝福,明则仙没有把陆兰妙的真实身份曝光在单位,毕竟他不想靠陆兰妙的家世身份上位,也不想受到莫名的舆论压力。   平平淡淡才是真嘛。   不过两个人就算再爱,在婚姻里也是会有分歧和争吵的,真爱不是保证书,不是说真爱就必须凡事包容恒久忍耐,也不是说不符合某个条件就不算真爱,真爱不是单纯的**也不是具有指向性的误认,真爱是精神上的共鸣和心理上对彼此身份的高度认同。   两个人的生活习惯和成长条件天差地别,明则仙婚前节俭惯了,婚后也一样,不需要的东西坚决不买,但陆兰妙的吃穿用度只在意自己舒不舒服,对钱没有很强的概念,有时候买东西难免浪费,明则仙说他几句他又不高兴,明则仙只好默默地处理他用剩的东西。   家里的东西有时候多的哪里都是,尤其是卧室和衣帽间,陆兰妙的首饰香水和衣服多到要满出来,陆兰妙又习惯了人伺候,用完就一丢,从来不整理这些东西,一天不收拾就乱套,保姆也不能经常进他们的卧室打扫,最后还是明则仙回来收拾的。   明则仙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生活怪癖,很严肃很循规蹈矩的一个人,两点一线地生活,可陆兰妙爱玩,就经常要拉着他出去玩,但明则仙身份特殊,出国受限,每次出国都得打报告申请,一年也不能出去几回,把陆兰妙气的够呛,有时扬言要明则仙辞职,被明则仙拒绝之后,他只能自己气鼓鼓地收拾东西带着两个小孩出国去玩,玩回来又嫌带小孩累,搂着明则仙撒娇。   有时候明则仙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带了三个小孩。   婚姻里难免有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和摩擦,不是说谁有钱谁就占上位,陆兰妙从小就没了爹,陆责死之前又是那幅不负责任的死样子,导致陆兰妙心里一直就存在缺失但却向往的父爱需求,这样的心理需求自然要从明则仙身上寻找和弥补,所以他对明则仙的感情一直很复杂,有暧昧阶段的情窦初开,有热恋时期的初恋情结,更有青春期需要满足但却没有得到的对男性年长者包容的渴望。   对于陆兰妙来说,明则仙绝不能仅仅是简单的丈夫身份,不能只作为他孩子的父亲存在,他得同时是自己靠谱的爱人、亲密的朋友、牢不可分的家人和类似于父亲一般包容他的引导者。   很少人能同时平衡且做好每一个角色的转换,好在明则仙性格够平和,情绪也很稳定,对于陆兰妙的工作环境和心理状态也能有比较全面的了解,加上他平时工作也没有忙到回不了家的程度,每次陆兰妙工作上不顺心或者遇到了事情不高兴都会认真倾听,给出建议,实在他也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会抱着陆兰妙好好安抚一阵。   家是永远的港湾,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扮演好港湾的角色,明则仙不是那种光靠脸,就能牢牢吸引住陆兰妙和徐榕妃母子俩人的,在这个浮躁的时代里,沉稳且具有强大抗压能力的性格内核才是陆兰妙喜欢他、爱慕他、对他心心念念的关键。   普通人总会变老、变丑、变矮,但人性的光辉不会在时间的洪流里被磨灭,也许过往的激情会被磨灭,被生活中如同浪潮一般反复扑来的倦怠和习惯所缠绕,但倘若在时光的光影变幻中还能牢牢握住彼此的手,真爱便在此中显现了。   春去秋来,日复一日,明则仙在某一日清晨里拉开阳台的门,见玻璃落地窗上已经结上了隐隐的雾气和霜花。   屋内开着中央空调,并不冷,明则仙走到阳台上,掌心擦去眼前的朦胧,入目既是往来的车水马龙。   厨房里阿姨正忙碌着,做着新鲜可口的早饭;与他一墙之隔的妻子尚且还躺在柔软的床上熟睡,而司机的车已经停在楼下等候,两个儿子匆匆起床洗漱,一边为谁昨天起床慢导致一起迟到而互相斗嘴,一边匆匆翻找着书包,准备上学。   明则仙蹲下身来,习惯性打理了一番自己的兰花,听着凌乱的脚步声从自己身后传来,紧接着,阳台的门又被打开,明则仙回过头去,见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他身后,是徐明净和明天:   “老爸,早上好!”   明天脸上是昨晚熬夜打游戏的睡眼惺忪,但说话的声音倒是活力四射,头发乱糟糟地蓬在头顶,随便用手抓了一下就算是梳头,还很心机地挑染了一抹红色,蓝色的外套塞在鼓囊囊的书包里,只穿着白衬衫和针织衫,校服领带也用手抓的和咸菜干一样,直接往肩膀上一搭,算是穿了。   徐明净就比他精神多了,虽然两个人长得一样,但他眼下没有熬夜的青黑,高挺的鼻梁上戴着浅度数的眼镜,皮肤白净,唇红齿白,头发也是正经的黑色,校服外套好好地穿在身上,领带打在正中,蓝色带子的学生证也挂在脖子上,衬得他脖颈纤长白皙,和他母亲陆兰妙一样,稳重道:   “爸,我和明天去上学了。”   “好。”明则仙在他们兄弟两人脸上扫了一圈,随即将视线落在明天头顶的那抹红色挑染上,皱眉:   “明天,你头上那撮红毛是怎么回事?”   “嘿嘿,我昨天下午去染的,好看吧。”   明天双手合十:“爸爸,求你不要告诉妈和外婆,不然他们会合起伙来揍我的。”   “我看你会先被教导主任打。”明则仙说:   “限你这周之前染回去。”   明天吐了吐舌头,哥俩好地揽住徐明净的肩膀,打着哈哈往外走:   “那我和哥先去上学了,拜拜。”   就在他揽着徐明净要往外走的时候,徐明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始对明则仙爆料:   “爸爸,我举报,明天昨天收了隔壁班女生的情书,还不止一封。”   “我靠,徐明净,你背叛我!”   明天气爆炸,转头也道:   “爸爸,徐明净也收了,收的还比我多!”   “我没收,我都丢垃圾桶了!”   “你就这么对给你送情书的小女生啊!太过分了徐明净,人面兽心,斯文败类,可耻可恶!”   “送情书的是男的.........”   “哇,那就不过分了是吗!”   “...........”   听着两个儿子吵架的声音,明则仙往两个人胸口上一人拍了一个蛋饼三明治,又顺便往他们书包里塞了一瓶牛奶,随即一脚把他们都踢出家门:   “快滚,别吵你们妈妈睡觉,再啰嗦就迟到了。”   好不容易把吵闹的儿子们都送走,明则仙转过身,看见陆兰妙双手抱臂靠在墙边看着他,身上还穿着真丝睡衣,许久没有剪的头发垂下,蓬松凌乱地遮住漂亮且雌雄莫辨的美人脸蛋,懒懒道:   “又帮着儿子们瞒我什么呢?”   “哪有瞒着什么事。”明则仙装傻,走到陆兰妙身边,伸出双臂抱住他,低头吻了吻陆兰妙的头发,道:   “醒了就洗漱吃饭。”   “一醒来就不见你人,就知道你又去阳台摆弄你那破兰花,”陆兰妙不高兴:   “每次起床都不见你人。”   明则仙捏他鼻子:   “你少赖床几次,不就见得到我人了。”   “起不来,”陆兰妙把脸埋进明则仙的怀里,像是还没生孩子时那样,对明则仙使劲儿撒娇:   “我要明叔叔把我吻醒。”   都老夫老妻了,彼此之间什么骚话没说过,但明则仙依旧被这话肉麻的一个机灵,片刻后又忍不住笑,   “小孩子似的。”   他低下头,亲了亲陆兰妙的脸颊,道:   “这样行不行?”   陆兰妙哼哼几声,像是已经满意了,两个人又抱在一起温存了一会儿,直到阿姨走过来,提醒他们再不吃早饭就要凉了,陆兰妙才不得不去梳洗换衣服。   陆兰妙头发留太长了,吃饭的时候就会掉进碗里,明则仙一边给他剥鸡蛋,一边顺手把他的头发别到耳边,随口道:   “时间过的真快,一眨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我今早起床照镜子的时候,看见头发又白了不少,你说,我要不要去把头发染黑。”   陆兰妙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明则仙,摇头道:   “不用,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明则仙把剥好的鸡蛋放进他碗里,闻言看了他一眼,道:   “妙妙,你说要是我有一天比你先走了........”   “大早上的说这些不吉利的事情干嘛,”陆兰妙伸出脚尖,在明则仙的小腿上蹭了蹭,很亲昵的小习惯:   “你看起来又不老,而且每年体检,身体指标也很正常,看起来比我还健康呢,怎么可能会比我先走,别没事想这么多。”   明则仙想了想,也笑:   “好吧,听你的。”   陆兰妙将煮好的燕窝粥递到他面前,催促道: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明则仙“嗯”了一声,摸了摸陆兰妙的头发,低头吃饭。   碗勺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内显地分外清晰,明则仙拿起勺子,视线的余光看见液晶电视前的一家六口的合照,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轻微眨了眨眼睛。   心里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一句古诗,却绝不可能与陆兰妙说。   “想什么呢?”陆兰妙仰起头,看着发呆的明则仙,问:   “吃饱啦?”   “没有。”   明则仙抽出纸巾,顺手擦掉陆兰妙嘴角的米粒,轻声道:   “只是想到了点别的事情,不重要。”   “哦。”陆兰妙没多想,低头继续吃饭,餐桌边的窗户没有关紧,呼呼的风从窗户漏进来,穿堂入室,将书房里阅读过却未阖上的书翻的哗啦啦作响,最终不甘心地停歇落于纸上。   书的某一页被人折起一个小角,白色的纸面上被人用黑色的笔做了注解,字迹清隽,铁画银钩,如同这本书的主人一般,沉静稳重:   “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   幸得命运相垂,我因意外来到这世间,得以阅见千千万万事,得见千千万万人,有些事、有些人如蜻蜓点水,转瞬间便消逝不见,不在心上留下任何涟漪,唯有你,刻骨铭心,永世难忘,头一回憎恨时光在我身上流淌的太快,未能与你相识年少,相恋青春,携手暮年。   若有一天我先你一步离去,不要悲伤,不要哭泣,因为即便衰朽的暮年和残忍的死亡也不能阻止我爱你,或许命运转角,时光尽头,我仍旧盼望与你相见。   也许有一天,我将并不憎恨衰老的降临,因为我能给你的不多,唯有白发和皱纹,是我最能拿得出手的,长久爱你的证明。   ——致爱妻,陆兰妙。   信件底下,落款是“明则仙”三个字。   最后一笔落下,深深嵌入纸张之中,折进书里,放在书架上,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雪白的纸面泛黄发暗,直到被他原本的主人遗忘,才在偶然的某一天清晨,被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指抽出,得以重见天日。   颤抖的热泪滴落在上面,写下这封信的主人化作时光的沙粒消失在了命运的洪流里,唯有永恒的真爱依旧闪光,烙印在了心上。   有一天他们都不再年轻,可有人永远年轻,人与人之间的际遇是如此的奇妙,或许还存在某一个平行世界,那一天的时光转角,头顶梧桐树木葱绿,路边蓝花楹绵延盛开,金色阳光正好,万春巷红砖热烈,斑驳树影落下,黄风铃木暗香浮动,落下的花瓣打在穿着校服的少年身上,他俯下身捡起滚落在地上的书籍,递到另一个少年身边,对他扬起一丝笑,道:   “你好,我叫明则仙。”   盛夏青春的风随着呼吸静止,忽然又热烈起来,跨过千山万水,与他们一同相遇,呼啦啦地转过书页,写满了少年心事的书最终被阖上,奔涌的时间在刹那间穿过无数粒子,凝成一线,世界在某一刻重归寂静,只能听到彼此鼓噪的心跳声。   “你好,我叫..........陆兰妙。”   “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正文完】    第82章   我和明景是因为一次意外认识的。   我读的环境设计, 他学的心理,我们在龙成上大学的时候,都不是同一个专业、甚至不是同一个学院的学生, 所以上课的时候基本遇不到, 就算是马原思政这样的大课,也因为人多, 也很少会撞见。   但是我比他认识我,更先认识他,因为我在和他本人见面的之前,曾经在学校的表白墙上见过他好几次,新生刚入学那会儿,他的照片就全校满天飞了。   他是男生, 所以他的照片不会像女生一样被比较敏感地保护起来,我记得当初我们系的系花刚进学校的时候,虽然大家都传她漂亮,但是因为考虑到系花是女孩子嘛,所以大家处于保护等等因素, 没有人会堂而皇之地把她的照片随便丢到群里,但是明景就不一样了, 他的很多照片经常会被发到表白墙、贴吧或者企鹅空间,我一边觉得那些人发的时候肯定没有问过他本人的意见,一边又很心虚地享受别人偷拍的成果偷看他, 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的变态。   不过因为我一直没有见过本人, 所以尽管我觉得明景好看,但是却在心里坚定地认为那些有关他的图是高p的,加上有些图真的实在太糊了, 连五官都看不清楚了,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同学们说的那样帅,万一是假的呢。   我这个人比较务实,只相信眼见为实,故而一直没有把明景这个人很放在心上,对他,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很模糊很大概的轮廓和概念,距离喜欢上,其实还有一定的距离。   话又扯远了。   真正见到明景,是在军训那段时间。   我是个学渣,但是我是个很勤奋的学渣,因为脑子不太好用,所以经常保留预习的习惯,到了大学也这样。   有时候军训并没有从早到晚,遇到下雨或者是别的情况的时候,就会取消,我那时候也是吃饱了撑的,下午拿着平板和买好的四级书,去综合楼的空教学室自习。   谁懂我那时候多有病。   我是早产的孩子,身体不太好,那天学着学着,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一直睡到晚上,因为睡在柱子后面,身体被挡住了,加上趴在桌面上,根本没被人注意道,导致有学生走的时候没看到我,直接把灯关了,还把门关上了,我睡醒的时候整个教室乌漆嘛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我睡醒后,当场傻眼了。   我有夜盲症,黑暗的环境下根本就看不到,当场就哆嗦着开始找手机照明,但睡太久手臂被压麻了,手像是被打满了马赛克一样酸痛,我慌乱中竟然没拿稳手机,手机顺着桌肚和我大腿的缝隙掉了下去,顺着阶梯滚下去,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怎么办,什么都看不到。   我像是个盲人一样坐在椅子上,傻傻地看着漆黑的前方。   不知道有没有人懂夜盲症,反正那时候我确实是什么也看不到,等了一会儿,见确实没有人再进来“解救”之后,我只好自力更生,自己摸着桌子站起来,试图凭着记忆往外走。   但是我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记忆和教学室的构造,阶梯多的我头皮发麻,我摔了n次之后,头撞了n次桌子之后,才终于学会蹲下身来,手脚并用,往后门爬上去。   我爬的时候内心其实早就对这个世界绝望了,毕竟我刚刚在教室里坐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人来找我,这会儿怎么可能又有人进来?   可有时候这个世界巧合就是该死的多,见证我尴尬的时刻也很多。   我好不容易爬到没有阶梯的平缓地带,心中一喜,知道已经爬到了后门,于是再度摸索着往后门爬去。   本来胜利的曙光就在面前,可你猜这么着?   当我在地上像是个傻逼一样爬来爬去的时候,后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而后“啪嗒”一声,开灯的声音响起,我漆黑的世界,瞬间被照亮了。   我:“...........”   我身形僵直,好半晌,才眯了眯眼睛,慢慢适应光线,看见一双又长又直的腿朝我走来。   我还没从有人进来的震惊里缓过来,很快,那双又长又直的腿的主人就在我面前蹲下身来,一张帅的有点晃眼的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面前,给我带来了极其强大的冲击力,他浅茶色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跪在地上满地乱爬的我看,好半晌,优美的薄唇吐出难听的两个字:   “变态?”   老天爷,如果你们见过十八岁的明景也能理解我为什么喜欢他这么多年,因为他实在是太!好!看!了!   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混血,因为他的五官很精致深邃,是非常上相的类型。   我终于在这一刻明白网上有关他的照片都不是p的,但也就是在这一刻,我的形象在他心里算是彻底毁完了。   我心中懊恼,却又被他的美貌震得迟迟说不出话,他见状皱了眉,又加了一句:   “哑巴?”   我这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不,不是。”   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   “我有,有夜盲症,刚刚在教室里睡着了,有同学走之前没注意到我,把灯关了,我看不见,站起来走路撞了好几次桌子,才,才这样的。”   明景看着我,似乎是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实性,好半晌,才道:   “你手机呢?”   我忍着羞耻:“手睡麻了,没拿稳手机,不知道掉哪里去了。”   他盯着我这个倒霉蛋,似乎是有些想笑,但又忍住了,一句话没说,很快就站起来走了。   我还以为他不想理我,他离开我视线范围之后,就借着灯光,一瘸一拐地强撑着站起来。   我刚刚摔了好几次,头也撞了好几次桌角,站起来后膝盖疼的不行,我猜我那时候一定呲牙咧嘴的面色狰狞,但偏生又不敢叫出声,只能忍着疼,垂头丧气地往门外走。   还未走出门外,肩膀上就落了一只手掌,将我按在原地,我见状顿住脚步,下意识回过头去看,见是明景站在我身后。   他高我一个头,站在我身后没有低头,只垂眼看我,声音淡淡:   “手伸出来。”   我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听话地伸出雀黑的手掌。   在手心暴露在明景视线的那一刻,我能很清楚地听到他视线扫过后笑出来的声音,很好听,但落在彼时狼狈的我耳朵里,却很刺耳,我不由得恼羞成怒:   “笑什么啊!你要是有夜盲症,被关在这里,你还不一定会被我好到哪里去呢!”   “我要是你,就不会傻乎乎地弄丢手机。”   明景把手机放在我黢黑的掌心,道:“下次小心点。”   我没想到他会帮我把手机找回来,呆了呆,一股子怒火也被丢到了爪哇国去,不好对着他撒,反应过来后只能憋着一股子气,含恨瞪着他。   “比眼睛大,我比不过你。”   他眯起狭长的丹凤眼,有点冷,又有点锐利,但是我能感受到他没有恶意:   “走不走?我要准备关灯了。”   “哎,”一提到关灯我就害怕,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服,在他的T恤上留下一个灰色的爪印:   “等等我。”   明景:“...........”   他终于低头,看了看被我脏兮兮的手掌弄脏的衣角,很是嫌恶,皱起了眉,但约莫是我紧张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他到底也没有说什么,直接往外走,顺便关了灯,带上了门。   现在已经快要十点钟了,整层楼的教学室都差不多熄灯了,保安正在到处检查,确保教学楼里没有一个人后才关门。   我看不太清,只能继续抓着明景的衣角,让他带着我往前走。   偏生我又摔伤了,走不快,一瘸一拐的,他时不时要停下来等我,最后很不耐烦,把我丢到综合楼门口,就快步往外走。   可好死不死,刚好天又下起了大雨,我没有带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撑伞往前走,站在十几级阶梯面前,不知所措。   保安站在我身后,正准备锁门,见我不走,不由得疑惑:   “同学,你不走嘛?”   “我没带伞。”   我老实回答:   “忘了。”   保安说:“我有一把伞,你在哪个宿舍?我送你。”   我心中一喜,赶紧报了自己的宿舍楼名称,保安便撑着伞站在我身边,耐心地看着我宛若八旬老太一样抖着受伤的腿,一级一级往下走。   我被他盯着,心里更不自在,总觉得麻烦了别人很不好意思,于是就想走快点,但越急就越走不稳,加上地面湿滑,我脚一歪,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没有什么英雄救美的情节,我是结结实实地从头楼梯上摔了下来,头撞在地上,耳边撞的嗡鸣作响,痛地大脑都不会思考了,只能呆呆地坐在地上,感受着闷热的大雨兜头浇下。   我.........我怎么这么倒霉!   我再也绷不住,周围又没有几个人,当场疼的嚎啕大哭起来,保安从上面跑下来,一脸着急地看着我:   “同学,你没事吧?”   我一边抹眼泪哭一边说没事,心里已经对这该死的世界绝望了。   其实我也没有这么脆弱,虽然爱哭,但是其实哭一会儿,也就没事了,偏偏我哭声可能又不太好听,原本离开的明景竟然又折返了回来。   他跟看好戏似的,撑伞站在不远处的阶梯上方看着我,路灯从他身后打过来,将他的每一根头发丝都照的如同会发光一般,像偶像剧男主似的——   看我笑话。   我更难受了,一边哭一边看他,狼狈的不行,他应该是真被我逗乐了,看完乐子后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撑着伞在我面前蹲下,居高临下地评价我:   “哭的好丑。”   我哭的更丑了:   “长得丑又关你什么事啊!”   “说你哭的丑,没说你长得丑。”   他把斜挎包放在半蹲的大腿上,随即把伞递给我:   “拿着。”   我不情不愿地止住哭声,看见他打开包拿出纸巾,展开一张按在我头顶上,不轻不重地擦了擦,把我头顶上的雨水擦干净。   保安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的互动,有些疑惑道:   “同学,你们.........”   “叔叔,他是我同学,我送他回去,你先回去吧。”   明景在长辈面前倒是人模狗样挺乖的,仰头对保安道:   “谢谢你。”   保安闻言“哦”了一声,点头道:“那行吧,我就先走了。”   他走的很快,原地只剩下我和明景。   我哭的太惨了,脸颊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明景用纸给我擦干净头发和脸,顺手又把垃圾放进自己口袋,没有乱扔:   “还走得动吗?”   他看浑身脏兮兮湿漉漉的我,眼神像是在看一只无助的小狗。   我脚疼,头疼,浑身上下哪哪都疼,于是赌气道:   “走不动,你背我。”   我这个要求其实是有点过分的,毕竟我和他都不认识,他能回来送我已经算是好人了。   说完话,我就有点后悔,盯着他的脸低下头,用撇嘴掩饰尴尬,但没想到过了几秒中,他清冷的嗓音从我耳边响起:   “那你上来吧。”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竟然答应了,猛地扭过头,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可,可我身上很湿.......还很脏.........”   “我知道,像无家可归的小狗。”   他点评:“看起来很可怜。”   我咬牙,怒火冲天之下,大脑一片空白,竟然真的对他汪了一声。   呲牙!   明景一愣,片刻后盯着我,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很好看,如果不是觉得我很好笑就好了。   我又是羞耻又是愤怒地盯着他瞧,想咬他又不敢,片刻后他转过身,让我趴在他身上:   “上来。”   他说:“我背你回去。”   我被他一张嘴气地够呛,也顾不上身上又脏又湿还麻烦别人了,赶紧爬上他的背。   “趴好了吗?”   他侧过头问我。   他的肩膀虽然不宽厚,但初步有了青年人的挺拔和温暖,我趴在他背上,心知我这纸糊的身体明天就会感冒,但还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了。”   他也不废话,让我拿稳伞,带着我下了阶梯。   我怕他领到,把雨伞往他前面斜了斜,他察觉到我的举动,冷不丁开了口,道:   “挡住你自己就行。”   我说:“这不好吧,毕竟是你的伞,而且.......万一我害你淋雨感冒了怎么办?”   明景轻“啧”一声,“你往你那边挪一点,我要看不到了。”   我只好把雨伞抬高,前面的路灯洒下粼粼波光,我借着光线,能看见明景白皙的侧脸,和额头上遍布的汗水和雨水。   我趴在他背上,闻着他身上轻浅的洗衣液味道,好久,才小声道:   “对不起。”   我说:“麻烦你了。”   明景很不客气:   “你也知道。”   我气:“那我请你吃饭还不行吗。”   明景把往下滑的我的身体往上托了托,继续往前走道:   “没空,档期很满。”   我:“你是大明星啊。”   明景笑了一下:“我这样的当不了大明星。”   雨声太大,我没听清,于是凑到他耳朵边,小声问:   “你说什么?大点声”   也不知道他是突然那根神经搭错了,忽然往旁边偏了偏头,烦躁道:   “别凑过来行吗!”   我:“..........”   都是男的怎么了,莫名其妙的,比我还大少爷。   我也不爽,往后退了退,嘀咕道:   “难伺候。”   “谁更难伺候。”   他皱眉说:“长的一副乖样子,事儿这么多。”   “..........我又没叫你管我!”我心想这个人怎么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凶巴巴的,又委屈了,不知死活地趴在他背上大喊,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些许哭腔:   “你这个人好烦啊!莫名其妙回来帮我,现在又莫名其妙凶我!”   雨声滴答,雨丝斜斜飘进我嘴巴里,我还未说完就被灌入肺里的冷气呛了一下,竟然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   他似乎是以为他把我气到咳嗽了,以至于竟然没有回嘴,我说完话之后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怕他把我丢在路上不管,双腿夹紧他的腰,趴在他背上,老老实实不动了。   许久,久到我以为他生气不想和我说话了,他才冷不丁开了口,声音比刚才小了一点,   “.......刚刚,不是凶你。”   雨声里,他的声音低低,与我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同频共振:   “我就是........有点怕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