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安街444号[无限］》作者：纵风流
　　简介：
　　【01】
　　传说长安街有444号，只是普通人进不去，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进得去。
　　【02】
　　我叫姜央，是一名催眠师。学催眠的理由和我选择进入长安街444号的理由一样——
　　我想知道那个在梦里日日呼唤我的名字的人是谁，他为何让我痛彻心扉。
　　或许是我的求知欲感动了上天，我终于见到了长安街444号。
　　它隐藏在夜色里，矗立于浓雾之中，优雅而神秘。
　　我进入长安街444号，一个声音对我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完成十个任务，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我签下了卖身契，因为我想知道“他”是谁。
　　【03】
　　副本一：《石壕吏》（已完结）
　　迷蒙的小镇里，祭祀庆典之上，有人在我耳边说：
　　“我们是官，我杀人无罪。”
　　“你们是民，你死了活该。”
　　副本二：《道德经》（已完结）
　　她死了，谁是凶手？
　　我曾以为恨她的人才是凶手，可后来我才明白，想杀一个人，也许不仅仅是因为恨。
　　……也有可能是因为所谓的“爱”。
　　副本三：《离坚白》（已完结）
　　他说：“我弃如敝履的，他们却求之不得。”
　　我问他：“那是什么？”
　　他说：“那是我的……”
　　他的话湮没在风里。
　　副本四：《醉花阴》（已完结）
　　有人和我说：“不要让别人发现你在偷情，否则你会被你的丈夫情夫以及所有垂涎你的人……嘿嘿嘿。”
　　我：“好……等等，你说什么？”
　　副本五：《侠客行》（已完结）
　　他和我说“杀人凶手就在这里，你猜凶手是谁？”
　　我：“……我猜是你呢。”
　　他：“……”
　　副本六：《洛神赋》（已完结）
　　最开始，姐姐说“我想当神女”，妹妹说“我也想当神女”。
　　后来，姐姐说“我还是想当神女”，妹妹说“我依旧想当神女”。
　　我说：“你俩闭嘴。”
　　副本七：《琅嬛苑》（已完结）
　　传说中天帝太昊有一座书院名叫“琅嬛”，那里珍藏着天底下所有的书籍。
　　我有幸来到琅嬛，见到了那些浩如烟海的书籍。
　　副本八：《轮回镜》（已完结）
　　人生，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历史，也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副本九：《公使蛇》（已完结）
　　史书上说：“若有敌，公使蛇击之。”
　　遍布整个大陆的文明灭绝，而我有幸亲眼看到了那条“蛇”。
　　副本十：《封神榜》（已完结）
　　我常常在想，神是什么，人又是什么。
　　cp：十分淡定不会恐惧的戏精催眠师受（姜央）x自从得了精神病之后精神多了的攻（赵庭燎）
　　*1v1，he，甜文不虐
　　*攻受名字来源于《诗经·小雅·庭燎》：“夜未央，庭燎之光”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异能 无限流 悬疑推理 玄学 规则怪谈
　　主角视角：姜央 赵庭燎
　　一句话简介：催眠师勇闯无限流
　　立意：初心不负，砥砺前行
　　

第1章
　　一阵眩晕过后，眼前从模糊到清晰——是一片灰蒙蒙的世界，目之所及尽是烟雾。
　　耳边是冰冷的电子音：
　　【欢迎来到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此次副本详情如下：】
　　【副本名称：《石壕吏》】
　　【副本性质：综合灵异型】
　　【副本等级：新手过度副本】
　　【副本难度：简单】
　　【参与人数：2人】
　　【友情提示：请各位任务者努力存活，虽然在副本中死亡并不一定意味着真正的死亡，但您的体验可能并不那么美好。如若您在副本中的体验不佳，请不要给差评，更不要投诉，我们没有客服部。】
　　姜央：“……”
　　吓死宝宝了，他都要被吓醒了。
　　原本当了一天社畜，却突然在夜晚遇到了传说中的“长安街444”号，又在忽悠下同意在长安街444号的副本中历劫，姜央可是一分钟的休息都没有。
　　原本好困的，但听到长安街444号没有客服部，姜央开始觉得他答应进入长安街444号的决定是不是草率了。
　　但想是这么想，困意袭来，姜央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困吗？”一道欠欠的声音传来。
　　姜央转头冲着声源处看去，发现不知何时，一条黑白相间的哈士奇出现在了这个灰蒙蒙的空间中。
　　它扬着下巴，贱兮兮地说：“困了不如睡一觉，一睡不起也挺好的，直接火化，一步到位，省去一生烦恼。”
　　姜央好奇：“火化费你出吗？”
　　哈士奇：“……”
　　姜央发誓，他看到了一只哈士奇的表情在扭曲。
　　大概是因为囊中羞涩，哈士奇识趣地转移了话题：“我叫王二狗，当然，他们都叫我狗哥，你也可以叫我狗爹。”
　　姜央：“……”
　　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
　　二狗说：“我算是你的领航人。”
　　姜央懂了：“导盲犬。”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二狗淡淡地警告他，“惹怒我对你没有好处。”
　　说着，二狗向前一步靠近他，说：“你有任何问题最好现在问我，一旦副本正式开始，我是不会救你的，到时候你只能靠自己了。”
　　姜央想了想，问：“参与玩家是两个人，另一个就是你们口中说的那个，我的‘摆渡人’？”
　　二狗点头：“对，在副本中，你可以相信他，因为他的任务就是帮你渡过你的新手副本，一旦你没能渡过新手副本，他会受到惩罚。”
　　见姜央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二狗又补充道：“但请你记住，不要任何事情都依仗摆渡人，也不要觉得摆渡人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你就开始躺平或者作天作地。你没能成功渡过新手副本，他只是会受到惩罚而已，而你……”
　　他笑的阴恻恻的，显然是在诱惑姜央向最危险的地方去想。
　　姜央大概明白了：“如果他真的烦我烦得要死，那么，他就会真的让我去死。”
　　二狗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没错。我实话告诉你，有的是人仗着是新手副本就对摆渡人作天作地，结果是他们都被摆渡人弄死了。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让你看看那些人的下场。”
　　姜央：“……谢谢，不用了。”
　　二狗好心地问：“真的不用吗？我都有视频存档，不麻烦的。”
　　姜央：“……”
　　见姜央的表情，二狗一副很失望的样子：“算了，看来吓不到你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姜央：“这个副本的资料给我吧。”
　　“切，假清高，有你后悔的时候。”二狗骂骂咧咧，将副本资料递给了姜央。
　　【现在是民国三年，你是留学归来的小少爷姜央，在父亲的安排下，你成为巡警厅的巡警。你上任没多久，因为留过洋的学历而被人排挤，被派遣了一个艰巨的任务。】
　　【有个镇子叫红莲镇，因为满湖的红莲可以制作出最精美的布料红莲绸而闻名。近几年来，因为镇上红莲枯萎，镇子上的百姓交不上税，就被附近的巡警带走去附近的石场做徭役。】
　　【但是最近也不知怎么了，红莲镇上被选为徭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亡，很多巡警前去探查，却都没有探查到什么东西来。有传言说，这个镇子上在闹鬼。】
　　【你留过洋，不信这些，于是你被派去探查红莲镇徭役死亡事件。和你一起的，还有巡警厅为你配备的助手。】
　　【你会查明真相的，是吗？】
　　【通关任务：找到红莲镇村民接连死亡的真相。】
　　姜央看完资料，问：“就这些？”
　　二狗点头：“对，就这些。”
　　二狗摇着尾巴说：“询问的时间已经过了，现在你有任何问题，我都不会回答你了。”
　　他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努力活下去吧，少年，希望你还有再次见到狗哥的时候。”
　　说完，似乎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二狗的身影就消失不见。
　　紧接着，眼前灰蒙蒙的世界开始土崩瓦解，姜央看到了彩色的世界。
　　眼前是一个石碑，上面写着“红莲镇”三个字。放眼看去，石碑后面是一个看着非常古老的小镇，低矮的平房，坑洼的土道，冰冷的风打着卷，吹走土道上零落干枯的树叶——
　　一个人都看不到。
　　“有什么想问的吗？”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姜央回过头，看到一个人正倚在车上抽烟。
　　车是典型的民国时期的造型，锃亮的黑色车漆显示着这辆车应该被保养的很好，看起来还很新。
　　倚在车上的男人穿着一身民国时期的巡警服，武装带勾勒着他的腰身，姜央眯起眼，仿佛透过厚实的布料，看到男人结实的腰身。
　　“好看吗？”男人吐着烟圈说，“你的目光看上去像是要把我扒光一样。这不好吧兄弟，大庭广众的，要不我们去车里？”
　　姜央：“……”
　　沉默了一瞬，姜央问他：“武装带里有枪吗？能用吗？有几发子弹？”
　　男人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姜央第一个问出的问题竟然是这个。他饶有兴致地看了姜央一眼，扔掉了烟，靴子在烟蒂上碾了几下，才说：“子弹有九发，但是手枪只有一把，炸膛的几率是二分之一——你明白这个意思吧？”
　　姜央想了想，才不确定地说：“你的意思是说，两次开枪内，必有一次炸膛？说是九发子弹，实际上最多能用一发，因为第二次开枪必然炸膛。甚至如果我们运气不够好，可能第一次用枪就会炸膛？”
　　男人点点头：“聪明，所以我的建议是，放弃枪支吧，要开你开，反正我不会冒这个风险。”
　　说完，男人甚至直接将手枪和九发子弹都扔了过来：“看你命喽。”
　　姜央接过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他眼前出现了一个面板：
　　【道具名称：一把快要坏掉的枪】
　　【道具等级：初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专用道具，仅本副本可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把属于巡警的枪，传说中的汉阳造，一等一的好货。只是可惜，长久的未曾保养让它失去了准度，现在开枪有50%的炸膛率哦。一旦炸膛，你就会变成烟花，砰——】
　　姜央：“……”
　　这个形容真不错。
　　姜央沉默着打算将枪放回自己的武装带里。可他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的身上竟然没有武装带——
　　不，应该说，他身上穿的就不是警服。
　　姜央：“？？？”
　　姜央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装扮——
　　正式而修身的西装三件套，剪裁得体的马甲甚至让他连抬手都做不到。他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确定，脚上的这双皮鞋根本没办法奔跑。
　　姜央有点不太理解：“为什么你能穿警服，我只能穿西装？”
　　男人笑嘻嘻地说：“你的资料里没写吗？我这里有说哦。”
　　姜央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男人接着说：“我这边的资料里显示，你就是个靠祖荫进来的小少爷，体能根本不合格，既不会玩枪，也不会舞枪弄棒，甚至连走路都三步一喘，明知道要下乡镇查案，却不肯放弃穿西装扎领带。”
　　说到这，男人直接笑了出来：“对了，你还喜欢讲道理，觉得打人是不对的，别ooc啊，会受惩罚的。”
　　姜央：“……”
　　姜央不可置信：“讲道理？不打架？”
　　男人笑眯眯地点头。
　　姜央问：“这规则一定要遵守吗？”
　　男人依旧点头：“资料里没写的你可以随意发挥，但是资料里声明的，你必须严格执行。”
　　姜央再一次沉默：“那为什么资料在你那里，我却不知道？”
　　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因为我们是一个团队，所以……”
　　姜央的眼皮不停地跳。
　　男人说：“你的规则约束可能在队友的手中，当然，也可能不在。所以，以后进入副本，你要第一时间想明白，你究竟受到了哪些约束？队友告诉你的约束，又究竟是不是对的。”
　　“有自己的判断，是进入副本的第一要素。”
　　说着，男人走到姜央面前，说：“根据已知推未知，不难理解吧。”
　　姜央若有所思：“我的资料里只告诉我，我的身份是一个小少爷，也确实是靠着父亲的能力才能进入巡警厅成为巡警，所以你说我靠着祖荫进的巡警厅，这句话是对的。”
　　“你说我身娇体弱跑不动，这句话也是对的，脚上的皮鞋说明我的行动确实是受到限制的。”
　　“但是……”姜央抬起双眼，将自己的手展示在男人面前，“不会开枪？不一定吧？”
　　虎口处有着明显的茧子，这说明，小少爷是会开枪的——显然，小少爷的父亲能让小少爷下一个闹鬼的镇子去解决很多巡警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少爷怎么也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
　　男人顿时笑了：“很精彩的推论。”
　　姜央的目光又看向那辆崭新的车：“车里不会空无一物吧？”
　　男人的目光更亮了。他冲着姜央笑笑，说：“我真开心，你不是一个蠢货。”
　　姜央的眼皮跳了一下：“如果我是个蠢货，你会怎么做？”
　　男人无所谓地耸耸肩，安慰道：“别怕，也不会怎么样，不过是提前结束游戏罢了，毕竟注定没有体验的游戏也没必要继续下去。”
　　姜央：“……”
　　我谢谢您哦。
　　男人伸手去开车门，口中说道：“对了，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男人转头，冲着他微微笑了笑：“我叫赵庭燎。”
　　

第2章
　　姜央在想，这人告诉他名字，是不是为了让他记住这人的不杀之恩。
　　姜央没理他，上前一步拉开了赵庭燎迟迟不肯打开的车门。出乎姜央的预料，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
　　姜央不可置信地探头看了看，却发现主驾和副驾的位置上确实是空空如也，甚至车的表盘里显示，这辆车已经没油了，根本是辆废车。
　　姜央：“……”
　　这开局也太艰苦了些。
　　赵庭燎在他身后大笑：“你去前面找什么，有东西肯定在后面啊。”
　　姜央：“……你先开的前门啊？”
　　赵庭燎一边开着后门，一边说：“这不是考验一下你？看来还得练啊。”
　　姜央深呼一口气。
　　赵庭燎打开后门看了看，却也只在后座上发现了一个公文包。赵庭燎皱着眉拿起公文包，嘴里嘟囔道：“不太妙，你去打开后备箱看看。”
　　姜央也没反对，顺着赵庭燎的话打开了后备箱。里面有两个不大的行李箱，方方正正的，一手就能提起来，很符合电视剧里民国行李箱的形象。
　　姜央好像明白为什么赵庭燎要说不太妙了——给的东西好像不多啊。
　　那边赵庭燎打开了公文包，姜央凑过去看，发现只有里面只有几页公文，是他和赵庭燎上任的公文。
　　不过上面的内容却出乎姜央的预料——公文的内容是姜央即将上任红莲镇的镇长，赵庭燎是副镇长。
　　【道具名称：镇长上任公文】
　　【道具等级：中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专用道具，仅本副本可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你上任镇长的公文。公文赋予你治理红莲镇的权利，你可以随意定制红莲镇的新规则，当然，也可以随意废弃旧的规则。】
　　【友情提示：权利也是义务，不要滥用职权哦～】
　　【道具名称：副镇长上任公文】
　　【道具等级：中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专用道具，仅本副本可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你上任副镇长的公文。公文赋予你管理红莲镇治安的权利，但是很遗憾，你是个光杆司令，手下没有兵。】
　　【友情提示：权利也是义务，不要滥用职权哦～】
　　姜央有点好奇：“为什么是镇长和副镇长？不是系统给的资料出错了？”
　　赵庭燎摇头：“系统给的原始资料是不会出错的。这个，”他摇着手上的公文说：“这算是新手福利吧，减轻一点副本难度，给我们一点保障。”
　　姜央若有所思。
　　赵庭燎将公文放回到公文包里，又蹲下身检查起两个行李箱来。
　　两个行李箱都不大，但是一看就能看出分别来。一个行李箱很新，赵庭燎上手一摸，发现行李箱是牛皮制作的，赵庭燎笑着说：“这个应该是你的，来，咱们看看小少爷都带了什么宝贝来。”
　　但翻找一番之后，赵庭燎还是失望了。行李箱里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全都是一些换洗的衣服和手表、领带夹之类的饰品，除此之外只有一本《旧约》。
　　赵庭燎失望地撇撇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转身又打开了另一个看起来比较破旧的行李箱，赵庭燎嘟嘟囔囔地说：“这一次里面得是一些好东西了吧？咱们没这么点背吧？”
　　姜央也凑过去，满怀希望地看着这个应该属于赵庭燎的行李箱。
　　行李箱一打开，姜央便觉得眼前一花。他眨眨眼，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破旧的行李箱里竟然放了一把匕首、一支手/弩、一个袖箭，还有一堆的瓶瓶罐罐。
　　姜央拿起一个小瓷瓶，还没等他观察，眼前竟然先出现了一个面板：
　　【道具名称：一瓶快要过期的金疮药】
　　【道具等级：初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专用道具，仅本副本可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瓶出自药王孙思邈亲手制作的金疮药，涂抹在伤口上，药效杠杠滴！但可惜的是，它要过期了，只能使用一次。】
　　药王孙思邈亲手制作的金疮药……
　　几百年了吧？还没过期啊。
　　这药效还挺好。
　　姜央沉默了。
　　赵庭燎将瓷瓶拿在手中，过了一会儿，应该是也看完了面板，赵庭燎若有所思：“只能使用一次？”
　　姜央还没明白赵庭燎的话是什么意思，就看见赵庭燎依次摸过那堆瓶瓶罐罐，脸色越来越凝重。
　　赵庭燎许久都不说话，姜央见状也随着赵庭燎的动作一一摸过这些道具。当一个个面板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姜央也忍不住嘴角抽搐。
　　【道具名称：一瓶已经过期的金疮药】
　　【道具等级：废弃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专用道具，仅本副本可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瓶出自药王孙思邈亲手制作的金疮药，涂抹在伤口上，药效杠杠滴！但可惜的是，它已经过期了，不再有任何药效。】
　　好家伙，零零散散几十瓶金疮药，竟然只有一瓶是还没过期的，而且只能用一次。
　　姜央问：“废弃的道具还有利用的价值吗？”
　　这个问题问的有点意思，赵庭燎反问他：“比如？”
　　姜央指着这几瓶过期的金疮药说：“比如，饿的时候拿它们来填饱肚子？”
　　赵庭燎：“……”
　　赵庭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理论上可以。废弃的道具只是没了作为道具的价值，不代表失去了其他的价值。金疮药没了药用价值，但不代表它失去了食用价值。就是……”
　　赵庭燎好奇地问：“你敢吃吗？”
　　姜央歪着头想了想，诚实地摇摇头：“不敢。”
　　赵庭燎将东西都收好，连过期的金疮药也没扔。他将唯一一瓶还能用的金疮药递给姜央，说：“这瓶药你留着，一旦受伤了，别舍不得。”
　　姜央一愣：“给我？”
　　赵庭燎眼都不抬地说：“我还没落魄到和一个新人抢东西。”
　　姜央：“……”
　　姜央忍不住想，这兄弟真是个好人。
　　姜央又清点起其他的道具来。
　　【道具名称：一把已经卷刃的匕首】
　　【道具等级：初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专用道具，仅本副本可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把已经卷刃的匕首，已经没有伤人的能力了，但是可以用来划开泡面和火腿肠的包装袋。】
　　【道具名称：一把劲头很足的手/弩】
　　【道具等级：初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专用道具，仅本副本可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把劲头很足的手/弩，但是因为年久失修，机关已经坏掉了，不能用了。】
　　【道具名称：一套供初学者使用的袖/箭】
　　【道具等级：初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专用道具，仅本副本可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供初学者使用的袖/箭，但是只有十支箭，要省着点用哦。】
　　姜央：“……”
　　姜央都要被这些描述气笑了：“怎么一个个的都没用，新手村也这么艰苦吗？”
　　赵庭燎巴拉巴拉，最后还是把这几样东西都收走了。似乎是怕姜央误会，他转头对姜央解释：“这几个道具应该有其他的用法，但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先放在我这，我回去处理。”
　　姜央想了想，到底没有拒绝——这些东西就算放在他手里他也用不明白，不如就放在赵庭燎手中，看看赵庭燎能玩出什么花来。
　　见到姜央竟然没一点异议，赵庭燎松了口气。他将姜央的行李箱递给姜央，说：“拿好，这些东西看着没用，但谁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可能有用。这是系统给你的东西，没准你什么时候就发现这玩意或许有用了。”
　　姜央接过行李箱，问：“我们现在进镇子里？”
　　赵庭燎点点头：“行。”
　　二人并排走进镇子里。说是镇子，实际上要是用姜央的目光来看，这里更像是一个小村庄，路还是土路，每走一步都能溅起灰尘。
　　姜央忍不住想，就算是车子里还有油，只怕也开不进这个小镇子。
　　走了没多久，有一个人从镇子里走了出来。这个人看上去年纪已经很大了，皮肤苍老，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对襟短衫，一条肥大的裤子，脚上踏着一双沾染灰尘的黑色布鞋，手中还拄着一个木制的拐杖。
　　【NPC姓名：齐老三】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齐老三是红莲镇里资历最老的人，祖祖辈辈都是镇子的守墓人，深得红莲镇居民的信赖与敬仰。】
　　【友情提示：不要试图惹怒他，否则你将面临整个镇子的排斥。】
　　拐杖在地上拍打出有规律的节奏，齐老三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用苍老而沙哑的声音问：“你们是谁？”
　　姜央和赵庭燎对视一眼，赵庭燎默默向后退了一步，表示他不管这件事。
　　姜央便上前一步，将公文包里的公文递了过去：“你好，老伯，我叫姜央，是这个镇子里未来的镇长。”
　　齐老三没有接公文。他听了姜央的话，脸上露出了阴恻恻的笑来。僵硬的肌肉勾着眼角，在这个瞬间，姜央注意到，齐老三的双眼在瞬间变得漆黑一片。没有了眼珠和眼白的分界，看上去就像一个空洞。
　　齐老三的声音中充满了恶意，像是粘稠的淤泥：“新来的镇长啊……你知道上一任镇长是怎么死的吗？”
　　姜央真诚地说：“不知道啊，咋死的？”
　　齐老三的嘴角越咧越大，下一秒，有黑色而粘稠的不知名液体从他的嘴角缓缓流下，落到地上，直接将地面腐蚀出一个空洞，飘荡出屡屡白烟。
　　齐老三说：“不长眼，就死了，神来惩罚他了。”
　　姜央好心提醒他：“破坏公共设施是违法的，要叫罚款。”
　　姜央指了指地面上被齐老三腐蚀出来的坑：“你看看，赔多少钱合适？”
　　齐老三：“……”
　　

第3章
　　闻言，齐老三的脸都绿了起来。他磨着牙，阴恻恻地说：“你说什么？”
　　姜央以为他耳背，又加大了声音说：“老伯，破坏公共设施违法，要交罚款，你看交多少合适？”
　　齐老三的裂开嘴，露出一口尖利的不像话的牙齿。牙齿上下打磨，像是看到了美味的盘中餐，迫不及待地想要将食物吞咽到肚子里。
　　齐老三说：“我在红莲镇生活了六十多年，从未听过有这条规矩。”
　　他的舌头像蛇一样延长，似乎只要姜央的一句话不对，他就可以将眼前的人变成他填饱肚子的食物。
　　然而姜央却扬了扬手中的公文：“我是新来的镇长，公文上说了，我对红莲镇有绝对的统治权。现在，我规定，破坏公共设施违法，要交罚款，你有什么意见吗？”
　　长长的舌头伸出，却在公文前停止了前进。齐老三幽幽地看了姜央一眼，最终不情不愿地收回了舌头。他一下子看着正常了起来，眼睛恢复了黑白分明，嘴角也不再滴漏出黏液，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
　　最终，齐老三从衣袋里摸出几个铜板来，递给姜央：“姜镇长，给，罚款。”
　　姜央却没有直接接过罚款，而是示意赵庭燎来接。
　　赵庭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姜央却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地说道：“罚款充公，将会用来进行对红莲镇的建设。赵庭燎，接钱，做账。”
　　赵庭燎许久都没有行动，直到姜央不耐烦地催促了他一眼，赵庭燎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了这几枚铜板。
　　【叮咚～恭喜任务者“姜央”成功建立红莲镇第一条镇规，“不得破坏镇内的公共设施”，镇规有效，请各位任务者遵守镇规，如有违反，按照《红莲镇镇规违反处分条例》

第一章第一条进行处罚，情节较轻者处三个铜板以上、五个铜板以下的罚款，情节较重者将驱逐镇子。】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
　　赵庭燎摸着下巴，神色不明。
　　齐老三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赵庭燎手中的铜板，到底还是收回了手。他拄着拐杖，问：“镇长，副镇长，现在请去衙门吧。”
　　衙门？
　　这确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称呼，姜央默默地想，这样充斥着封建时代特色的词语充分说明这个小镇内部的封建色彩，而封建色彩则往往意味着宗法制、封建迷信等一系列问题。
　　封建迷信，说明镇子里很可能有着不为人知的条条框框，一旦在不经意间违反，也不知道镇长公文是不是上面说的那么有效。
　　而宗法制则意味着镇子里的人会拧成一股绳，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能聚众违反镇长的规定。到那个时候，姜央就是镇子里所有人的敌人。
　　姜央悄咪咪地问赵庭燎：“哥们儿，镇长公文有它上面说的这么有用吗？对整个镇子有绝对的治理权？”
　　赵庭燎撇了一眼竖起耳朵偷听的齐老三，这才垂下眼眸，说：“理论上来讲是有效的，这叫新手保护期。但是……”
　　姜央挑眉，才等来了赵庭燎的但是：“但是，强有力的保护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你明白吗？”
　　姜央顿了顿——他想起来在长安街444号里那个声音的“善意提醒”。
　　【虚拟世界的存活率很低，有九成以上的新人连第一个新手副本都过不去，你确定你要签下合约吗？】
　　九成以上的新人都过不去第一个副本，但现在姜央却拥有一张可以随意制定副本规则的公文，这其中的意思实在是太微妙了。
　　这是不是在说明，姜央在可以定制副本规则的情况下，也只有一成的存活率？
　　姜央将所有疑惑都埋藏在心里，跟着齐老三来到了所谓的“衙门”门口。
　　是一栋很老旧的平房建筑，有点像是四合院，里面有个大大的院子。建筑已经斑驳到掉漆，看上去颇有几分雨打风吹后的萧瑟。门口竖着一块巨大的石碑：
　　【红莲镇公所办事处】
　　齐老三说：“姜镇长，这里就是衙门了，你和副镇长以后就住在这里。这里简陋，还请见谅。”
　　不见谅也没什么办法，姜央倒也不在乎住处的好坏，只是问道：“这里还有其他人住吗？”
　　齐老三摇摇头：“没有，这是只有官老爷才能住的地方。不过若是二位老爷需要一个照顾的人，我也可以给老爷派过来。”
　　姜央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镇口那个恨不得把他当成食物吃了的齐老三现在竟然一口一个“官老爷”，谦卑的不得了，仿佛在瞬间变了个人。
　　但奇怪的是，面对像个怪物一样要吃了他的齐老三，姜央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还有点挑战困难的跃跃欲试；
　　但面对这样谦卑温顺的齐老三，姜央却感觉到了一股由衷的恐惧来，让他身上的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姜央连忙摇头：“不用了，你先走吧，我们有事再叫你。”
　　齐老三也不说什么，拄着拐杖就离开了。
　　见齐老三的目光不再盯着自己看，姜央终于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嘟囔道：“怎么突然就变了个人，见了鬼了。”
　　赵庭燎目光沉沉地盯着齐老三的背影，忍不住说了一句：“什么是鬼，什么是人，这可说不准呢。”
　　姜央皱起眉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庭燎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他：“你现在想怎么做？”
　　顺着赵庭燎的话思考了一瞬，姜央说道：“这里应该有档案吧？我们先查查档案，看看几起徭役死亡的前因后果。”
　　这话说着真别扭。
　　姜央转过身，看着一旁略显现代气息的“红莲镇公所办事处”，又想到自己刚刚说过的“徭役”，看着自己的一身西装，却又想到齐老三口中的“官老爷”，姜央竟然感觉到了一股时空扭曲的恐惧来。
　　恍惚间，姜央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轮子如黄河之水般从天而来，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无情地碾压一切的螳臂当车。
　　姜央低下头，就看到被轮子碾过的无数鲜血。
　　被推了一下，姜央踉跄起来。他不解地回过头，却看到了赵庭燎堪称严肃的眼神。
　　姜央刚想开口，却看到赵庭燎径直走到刻有“红莲镇公所办事处”几个字的石碑前，仔细观察了起来。
　　赵庭燎的脸色逐渐凝重。
　　姜央被吊起了好奇心：“你在看什么？”
　　说着，姜央便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石碑。
　　赵庭燎冷眼看着他作死。
　　在即将触碰到石碑的刹那，姜央也停住了手。他转过头问：“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赵庭燎：“我也想知道摸上去的后果。”
　　姜央：“……”
　　姜央悻悻地收回手。
　　赵庭燎起身，说道：“没事别看这玩意，我看，它很可能是个通用道具。”
　　“通用道具？”姜央琢磨着这个专有名词，“这是什么意思？”
　　赵庭燎解释道：“能够带离本副本、在其他副本使用的道具。”
　　姜央明白了——
　　目前为止他遇到的道具，什么镇长公文、要坏的枪、快过期的金疮药之类的，都是副本专用道具，只能在副本中使用，不得带离本副本。
　　就这样的破道具还给的抠抠搜搜的，显而易见系统的抠搜程度。这么抠的副本却给一个能够带离本副本、在其他副本使用的道具，显然，这个道具不是容易拿到手的。
　　姜央老老实实地离这个可能是通用道具的石碑远了点。
　　二人走进院子里，观察起这个不大的院子来。
　　院子方方正正，一边是大门，三处则都是屋子。
　　姜央和赵庭燎先进了正对大门的屋子，发现这里是一处办公室，两套桌椅摆在这里，一侧还有一个大书柜，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资料。
　　姜央走到书柜前拿起资料，意外地发现，这些资料正好是他们要查探的徭役死亡事件的报告。
　　姜央招呼赵庭燎将这些资料都搬到桌子上，赵庭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桌上的煤油灯。接着昏暗的灯光，二人开始仔仔细细地翻阅资料。
　　姜央第一个看的是上任红莲镇镇长做出的笔记。竖排的繁体字，但写出来的效果却仿佛打印的一般工整。
　　【红莲镇，始建于梁宣帝时代，以一湖红莲可织红莲绸而闻名天下。晚清末年，洋人入侵，始闻红莲绸之名，上下官员崇洋媚外，要求红莲镇上贡红莲绸以供洋人。公文下达当日，满湖红莲枯萎，再不生一朵红莲。】
　　【红莲镇百姓无以为继，故被充作徭役以泄官员之恨，至民国成立亦无所好转。红莲镇十五以上、五十以下男丁尽作徭役，还乡者十不足一。连年征召至今，始生徭役被杀事件。】
　　看到这里，姜央若有所思。他翻阅到下一页，果然看到了上任镇长和他如出一辙的猜测：
　　【窃以为是刁民为逃徭役而行自戕之事，然一观尸体，死状着实恐怖至极。若为自戕，何至于此？】
　　这话说的姜央都有点好奇起来——什么样的恐怖死状，才会让上任镇长彻底刨去了徭役自戕的可能？
　　姜央问赵庭燎：“有照片吗？”
　　赵庭燎递给他几分档案来：“都是黑白照，不太清晰，你可以做个参考。”
　　姜央接了过来。
　　第一个档案叫【齐大柱与妻萧倩倩死亡案】。
　　根据之前姜央看过的资料显示，红莲镇是一个典型的封建时代的小村庄，是“一村唯两姓，世世为婚姻”的真实写照。
　　红莲镇上只有两个姓氏，一个是“齐”，一个是“萧”，两家世代婚姻。
　　齐大柱就是这一代齐家的长子，父母皆在，还有一个未婚妻萧倩倩，小情侣的关系很好，已经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案发当天是在齐大柱和萧倩倩的婚礼上。
　　

第4章
　　当时齐大柱被选为徭役，要到十里之外的采石场工作。齐大柱得知后，连夜决定和未婚妻萧倩倩举办婚礼，当时前来拿人的巡警还收到了婚礼邀请，喝了杯喜酒。
　　洞房花烛的时候，两个巡警借着酒劲说要闹洞房，镇上的居民都不敢阻拦，只能满脸忧愁地跟在两个巡警后面。因为两个巡警吵吵闹闹，因此也没人注意到，新房里安静的不像话。
　　巡警借着酒劲推开拦着他们的人，强硬地打开婚房的门。结果刚一开门，却看见齐大柱被人吊死在房梁上，肚子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内脏都不见了，只有半截流出来的肠子，正往地上滴血。
　　而在床上，齐大柱的新婚妻子萧倩倩正和衣躺在婚床上。她脸色惨白却面容娇美，唇不点而红，身体上看不到任何的伤口，仿佛不过是睡着了一样。
　　但当众人走近的时候才发现，齐大柱的心脏就放在萧倩倩的手上，被萧倩倩捧在掌心。大红的鲜血沾染在纯白的睡衣，仿佛一朵盛开的红莲。
　　事后，根据市里下派的法医检测，萧倩倩的死亡原因是猝死，身上没有外伤痕迹，但是不排除特殊毒药的毒杀。
　　后来，齐大柱和萧倩倩被合棺下葬，根据镇子里的规矩，棺材被放到红莲湖里等待下沉水葬。
　　而让所有人都惊诧的是，当棺材缓缓下沉的时候，红莲湖盛开了满湖的红莲。
　　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里，姜央仿佛透过充满墨迹的载体，看到了那个诡异的晚上。
　　月色荒凉，披麻戴孝的居民在惨白的月光下送走一对死在新婚之夜的夫妇。然而，当他们理应沉入湖底的时候，湖水上却盛开了枯萎几十年的红莲。
　　姜央觉得有点凉飕飕的。
　　他翻过档案，看到遇到这样诡异的事，市局很快就派了一个巡警前来查案。这一次，市局派来的也是个留过洋的法医，名叫“杜杕”，不信封建迷信，坚信有人在此装神弄鬼。
　　结果他还没有查到什么线索，第二场人命案又发生了。
　　这一次死亡的人叫萧佂止。齐大柱死亡之后，红莲镇的徭役被分配到了萧佂止的身上。结果，就在萧佂止要跟随巡警前往采石场的前一天，他也死了。
　　还是在和杜杕喝酒的时候，当着杜杕的面死的。
　　萧佂止死亡的当晚，因为法医杜杕坚信齐大柱的死是因为不想服徭役而自戕，所以他在萧佂止离开前特意找到萧佂止，就是为了不让萧佂止有机会自杀，顺便确认自己的推断。
　　萧佂止读过些书，和杜杕也算有些共同话语，当晚，两人就来到了红莲湖前对月小酌。
　　然而，两人喝了还没几口，湖水上就突然传出声音来。杜杕随着声音看过去，就看见红莲湖的湖水突然被分成两半，中间缓缓走出一个红衣少女来。
　　而这红衣少女的模样，分明就是死去的萧倩倩。
　　杜杕下意识以为这是红莲镇的居民搞的鬼，结果下一秒，他就看到萧倩倩光着脚，几乎是瞬移到了萧佂止的面前，留着长长指甲的手瞬间掏走了萧佂止的心脏。
　　杜杕被吓晕了。
　　第二天杜杕醒来的时候，看到萧佂止的尸体已经被分尸了。红莲湖上不知何时又开出几朵红莲，萧佂止的身体被分为四肢加头颅躯干六个部分，分别放在红莲的正中央。
　　杜杕吓得转身就跑，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就离开了红莲镇。
　　看到这，姜央摸着下巴，不解地问：“这是怎么做到的？红莲湖的湖水分作两半？这确定不是幻觉？”
　　赵庭燎在一旁提醒他：“少爷，这个副本的类型是‘综合灵异型’，所以，这个副本是有灵异事件的。”
　　“……”姜央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忘了，光记得电视剧里结局肯定是活人装鬼了。”
　　赵庭燎没理他这句话，而是说道：“活人装鬼？也不是没有可能。”
　　“咦？”这下子换姜央不明白了，“湖水被分成两半，这肯定是灵异事件了吧？还有萧倩倩死的不明不白、以及后续的死而复生，这明显不是人能做到的吧？除非杜杕中了什么致幻药物——但这也太玄幻了。”
　　赵庭燎却说：“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说，这些灵异事件很可能是由人引起的。”
　　在姜央不解的目光中，赵庭燎轻声说道：“献祭。”
　　姜央一愣，随即问：“你的意思是说，萧倩倩的死而复生，是齐大柱用心脏来献祭？”
　　“没准呢。”
　　说完，赵庭燎将手中的资料递给姜央：“你看看第三个案子。”
　　姜央接了过来。
　　第三个案子里的死者名叫“齐无归”，他是齐大柱的小叔叔，辈分虽大，年纪却比齐大柱还小一岁。萧佂止死亡之后，徭役的名额落到了他的头上。
　　而这个时候派来查案的，就是红莲镇的前任镇长，茅山传人“子车南仲”。
　　相比起杜杕这个不信封建迷信的无神论者，子车南仲年方十八，是在茅山长大的，从小练就一身抓鬼捉妖的好本领。
　　得知红莲镇的闹鬼事件，子车南仲背着桃木剑、手拿黄符就来到了红莲镇，誓要找到红莲镇内的妖魔鬼怪。
　　子车南仲来到红莲镇的第一天就找到了齐无归，声称齐无归很可能就死下一个死者，他一直待在齐无归身边，打算以守株待兔的方式，直接在齐无归身边等鬼。
　　就这样，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子车南仲等来了他想要见到的鬼——死去的萧佂止。
　　这时的萧佂止已经没有了意识，他只有头颅空空荡荡地飘在半空，和守株待兔的子车南仲撞了个正着。
　　第二天，子车南仲的桃木剑裂成两半，人被抬出了红莲镇。而被他保护的齐无归，则是被掏空了体内的一切，成了一张干瘪的人皮。
　　后来就有传言说红莲镇闹鬼，只是“姜央”这个傻少爷不信，非要说是杜杕无能、子车南仲骗钱。就这么一句话，让“姜央”这个小少爷被激将来了红莲镇，发誓要查出红莲镇徭役死亡案的真相。
　　姜央摸着下巴说：“既然是灵异事件，那么第一步，我们是不是应该走访一下，了解一下杀死徭役的‘鬼’都是谁？”
　　说着，姜央站起身，问：“要不要一起去？”
　　赵庭燎顿了顿，还是说道：“一起吧，我得保证你的安全。”
　　姜央问他：“如果是你，第一个你要去走访谁？”
　　赵庭燎说道：“和你一样。”
　　姜央笑了。
　　十分钟后，二人来到了齐老三的家门口。
　　齐老三一脉是世代相传的守墓人，因此在红莲镇十分受尊敬。
　　但红莲镇的殡葬方式，是人死之后放在棺材里，再将棺材沉入红莲湖底。
　　那么，齐老三一脉守的墓，是什么？
　　一路越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姜央敲开了齐老三的门，笑眯眯地说道：“老伯，我们又见面了。”
　　像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又和姜央见面，齐老三愣了愣，随即皮笑肉不笑地问：“姜镇长，你怎么来了？”
　　“想和老伯问点事情。”
　　姜央不容拒绝地进入齐老三的家中。他进了屋，直接坐在椅子上，指着另一个空椅子说：“老伯，坐。”
　　活脱脱一副他才是主人翁的模样。
　　齐老三瞪着一双瞬间全黑的眸子注视着姜央，姜央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冲着齐老三笑。最终，也不知齐老三在忌惮些什么，竟然容许了姜央的放肆，转而脸上堆起了诡异而尴尬的微笑：“镇长，你想问什么？”
　　说着，齐老三招招手，很快就有三个穿着老式长袄、头上梳着麻花辫的姑娘进来奉茶。
　　姜央看向这些姑娘，却见这些姑娘的脸上都画着浓浓的妆，惨白的粉底液让她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血色，浓浓的眼妆配合着不会转动的眼珠，仿佛一个被吸干了鲜血的人偶。
　　苍白的手奉上一盏雕刻成红莲状的琉璃茶盏，姜央低眸看去，就见茶盏之中尽是鲜红浓稠的液体，还散发着浓浓的刺鼻的味道。
　　齐老三在一旁笑呵呵地说：“镇长，这是我们红莲镇的特产‘红莲茶’，用初初绽放的红莲中最娇嫩的花蕊炮制而成，再辅以晨早莲叶上凝结而成的露水冲泡，唯有贵客方可一品。镇长尝尝？”
　　平心而论，姜央的心里是拒绝的。他接过茶盏，目光凉凉地看着浓稠的茶汤，反问道：“红莲镇的红莲不是有几十年没有开了吗？你们哪来的新茶？”
　　齐老三脸上的笑意沉了下去。他的眸子又在这一刻变得漆黑一片，仿佛一片能吃人的深渊。
　　齐老三阴森森地问：“镇长是在瞧不起我们红莲镇的特产吗？”
　　他的话音落下，仿佛木偶一样的奉茶姑娘在瞬间动了起来。她的麻花辫像是蛇一样扭曲起来，一点一点地伸长，一点一点地蔓延到姜央的脖颈。
　　赵庭燎百无聊赖地玩手指头，仿佛突然关心起来自己的哪根手指比较好看。
　　姜央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过期了，对身体不好。以后为了居民的饮食安全着想，镇内禁止流通过期的食物。”
　　齐老三露出一口白牙。
　　然而下一刻，空中就浮现一个面板来：
　　【叮咚～恭喜任务者“姜央”成功建立红莲镇第二条镇规，“镇内禁止流通过期的食物”，镇规有效，请各位任务者遵守镇规，如有违反，按照《红莲镇镇规违反处分条例》

第一章第二条进行处罚，情节较轻者处三个铜板以上、五个铜板以下的罚款，情节较重者将驱逐镇子。】
　　齐老三的脸都绿了。
　　

第5章
　　尖利的牙齿不情不愿地收缩成正常的模样，齐老三无奈地摆摆手，让满面遗憾的奉茶少女离开。
　　浓稠的红色茶汤被端走，齐老三压抑着满心的不情愿，问道：“镇长是来问什么的？”
　　姜央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老伯说说，关于红莲镇的徭役接连死亡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姜央的话音刚落，屋内的空气忽然间凝滞起来。一瞬间，姜央甚至觉得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好像忽然间他的身体就忘记了如何呼吸。
　　他眨眨眼，眼前逐渐模糊的世界中，齐老三那张彷如枯树的脸却那样清晰。
　　姜央看到，在这一刻，齐老三的脸上露出一种十分微妙的表情，像是惊恐，又像是愤怒，却又偏偏掺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意。
　　皮肤的褶皱越发明显，齐老三的五官都开始僵硬起来。他动了动唇，脸部肌肉却僵硬到一动不动。
　　肺部似乎忘记了如何工作，姜央觉得耳朵都开始逐渐产生耳鸣，让他忍不住捂住胸口，安抚按耐不住想要跳出来的心脏。
　　就在姜央觉得他的心脏要跳出来的时候，赵庭燎拉扯了他一下。不过一个瞬间，姜央感觉到自己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
　　似乎是见姜央逃过一劫，齐老三满面遗憾，随即才说：“镇长，这是红莲女神在索命啊。”
　　红莲女神？
　　姜央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红莲女神是谁。
　　红莲女神名字已不可考，据传闻，她本是一名富家千金，自幼熟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艳名远扬，前来提亲的人家从城东拍到了城西。但红莲女神不爱红装爱武装，王朝末年，北方蛮族南下侵略中原，朝廷衣冠南渡，红莲女神便组织当地百姓建立起一支军队，守护自己的家乡。
　　她成为乱世之中一位枭雄，阻拦着蛮族南下的脚步。但最终，她因女子身份而被下属背叛。
　　蛮族要她屈膝跪拜，她不肯，下属便妄图通过她的人头向蛮族索取高官厚禄。红莲女神怒不可遏，在走投无路之际，她且战且退，来到红莲湖边投湖而死。
　　死前，她立下诅咒，声称她若有魂魄归来之日，便是她化为厉鬼报仇雪恨之时。
　　红莲女神决绝投湖，当湖水吞噬了她的身体之后，湖水忽然一瞬间盛开满湖红莲。满湖的红莲化作吃人的怪物，将前来围剿红莲女神的叛军吃了个干干净净。
　　至此，为了纪念这位深有气节的女子，此后，她便被称作“红莲女神”，她的身死之日——每年的四月初八，红莲镇会组织一场“红莲祭”。
　　姜央不解道：“红莲女神是抗击蛮族的英雄领袖，怎么会向红莲镇的居民索命？你们不都是她的信徒吗？”
　　齐老三摇摇头，脸上竟露出几许无奈来：“镇长大人，你有所不知啊，再好的人，成了鬼，那就不是人了。”
　　姜央皱起眉。他看向赵庭燎，却见赵庭燎也几乎在瞬间皱起了眉，目光尖锐地打量着齐老三，像是在分辨齐老三话中的真假。感受到他的目光后，赵庭燎看向姜央，冲着姜央微微摇了摇头。
　　姜央收回目光，又问齐老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老三幽幽一叹：“镇长以为我们为什么要每年都组织红莲节祭拜红莲女神？真的因为是纪念？”
　　齐老三摇摇头，他看向姜央的目光在此时充满了浓浓的恶意：“因为红莲女神啊，她不是神，是鬼。是鬼，那就是要吃人的。”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
　　齐老三幽幽的声音响起：“每年红莲祭，我们不是在纪念她，而是在祭祀她。只有祭祀给她一对童男童女，她吃饱了，心满意足了，才会沉沉睡去。这样，我们就能趁着她熟睡的时机采摘红莲，再将红莲染成丝绸，贩卖赚钱。”
　　“但是三十年前啊……”
　　齐老三的脸色一阵复杂：“三十年前，洋人入侵，一个洋鬼子传道士来到红莲镇，非说我们的习俗是恶习，带着官兵停了我们的祭祀。红莲女神震怒，在吃光了那个洋道士和官兵之后，说再也不会保庇佑我们，就这样，我们赖以为生的红莲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说到这里，齐老三的声音中都隐隐带着哭腔：“镇长，我们的日子苦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染绸手艺，就要失传了！现在，就连香火都要断了！”
　　姜央没说话，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齐老三。直到齐老三被他看的一阵别扭，终于忍不住开口：“镇长，你在看什么？”
　　姜央轻声说：“你还没有告诉我，这和红莲女神索命有什么关系。”
　　齐老三一愣。
　　姜央：“徭役死亡的案件是今年才开始的，红莲女神不是说沉睡几十年了？”
　　根据《红莲镇地方志》的说法，红莲女神是在经历过洋人入侵索要红莲稠后因为不满而沉睡；若是按照齐老三的说法，也应该是红莲女神吃光了传教士和官兵后吃饱喝足陷入沉睡。
　　这可和今年才发生的徭役之死没有关系。
　　姜央抬眼，等着齐老三给他一个说法。
　　姜央的目光太凉，凉到齐老三没办法继续沉默，只能说道：“镇长，这是因为红莲女神醒了。三十年前，她吃了洋道士加官兵正好六十人，按照一年两人来计算，她确实是今年该醒的。”
　　“但是我们都给忘了——因为今年我们又要为朝廷服役，又是灾年，家家户户都不富裕，每个人都想着该怎么活下去，都忘了红莲女神可能在今年醒来。结果，红莲女神一醒来，看到的就是大柱成亲后要去往采石场的情景。”
　　“她不通人事，以为我们是拜了新的神，大柱和倩倩是给新神的祭品，因此愤怒地吃了大柱和倩倩，说是在索要属于她的祭品。”
　　“当天晚上我们都听到了，可是上面派来的老爷不信，非说是我们在装神弄鬼，还让佂止代替大柱继续做徭役。结果红莲女神以为我们继续祭祀外神，又把佂止带走了。”
　　“他们终于信了有鬼，偏偏不肯放过我们，而是找了个劳什子茅山道士来驱鬼。结果怎么样？茅山道士跑了，我们的无归却再也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齐老三激动起来。他站起身，在姜央的身前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姜央吓了一跳，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扶住齐老三的胳膊想将齐老三拽起来，奈何齐老三力气太大，姜央怎么拽都拽不起来。
　　齐老三径直给姜央磕了个头：“镇长，你救救兰歇吧。”
　　姜央也要给这个老大爷跪了。
　　就在这个时候，赵庭燎上前一步，他抓着齐老三的衣领，直接把齐老三提了起来。他比齐老三高很多，这样的动作让齐老三被吊在空中，被自己的衣领勒的脸色发青。
　　见齐老三已经开始脸色发青、手脚并用地挣扎，赵庭燎才松手。骤然失空，齐老三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齐老三捂着脖子咳嗽，赵庭燎在他身边凉凉地说：“别动不动就下跪，什么时代了，不兴这一套了。再来这种事，腿都给你打折。”
　　姜央：“？？？”
　　不是兄弟，这么暴力吗？
　　然而事实证明，暴力有的时候确实比温声细语有用。赵庭燎威胁一通，齐老三竟然老实了，乖乖地坐回椅子上，不再动不动就哭天喊地。
　　——和刚刚动不动就威胁姜央的样子判若两人。
　　姜央摸着下巴，觉得他好像知道了点什么。
　　姜央问：“你说的兰歇，就是最新被选中的徭役，萧兰歇？”
　　齐老三闻言疯狂点头：“对对对，镇长，你要救救他，兰歇的父母都没有了，当初我可是对着他的父母拍着胸脯保证，会照顾好兰歇的，我不能让他出事！”
　　姜央保证道：“你放心，只要你和我说实话，我一定会保证萧兰歇的安全。”
　　离开齐老三的家后，姜央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街道，问身边的赵庭燎：“你觉得齐老三说的是实话吗？”
　　赵庭燎反问他：“你问的是哪个方面？”
　　姜央沉默不语。
　　赵庭燎说道：“现在的线索太少，不要着急下定论，过早的定论会左右你的想法。”
　　姜央抬眸：“你说得对，我们现在去找萧兰歇吧，我想看看，他这个身在死亡名单上的人是怎么想的。”
　　然而即便在心里想了好几版萧兰歇可能的情况，当他们真的见到了萧兰歇的时候，姜央还是感到诧异。
　　【NPC姓名：萧兰歇】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萧兰歇，今年二十岁，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十二岁时曾在外求学，入新式学堂学习。十八岁中学毕业后选择回到红莲镇。】
　　当看到这份【NPC描述】的时候，姜央就觉得这个描述很有意思。
　　萧兰歇十二岁外出读书，十八岁回来，他在外求学整整六年的时间，应该是读完了整个中学的。
　　读完中学后，他却没有继续在外考大学，而是选择回到红莲镇，为什么？
　　根据《红莲镇地方志》显示，自从红莲湖的红莲一夜枯萎后，三十年内，红莲镇的居民都以种地为生。但靠天吃饭本身就存在着诸多的不确定，再加上红莲镇的居民多以手工业为生，长久以来未曾农耕，这导致红莲镇一直穷困潦倒。
　　萧兰歇放弃学业回到家乡，是为了什么？回到红莲镇后，他又做了什么？
　　姜央抬眸，看到的就是穿着一身长衫、在院子中作画的萧兰歇。
　　

第6章
　　姜央不得不承认，萧兰歇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他丝毫没有因为很有可能是下一个死亡的人而恐惧，表现的十分平静。一身长袍纤尘不染，头发修剪的也很利落，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黑色的毛笔，像是一副天地作出的水墨画。
　　明知有人来，他也未曾停下画笔，而是继续低头作画。
　　姜央上前，发现萧兰歇在画的是一副莲花图。明明是黑的笔、白的纸，可是姜央愣是从水墨画上看出了花团锦簇的浓艳色彩。
　　一朵朵莲花竞相绽放，一看便知画的是红莲湖上红莲盛开的场景。
　　待萧兰歇画完停笔，姜央才说道：“浓淡相宜，傲骨铮铮，好画。”
　　萧兰歇有些诧异地抬头，他看了姜央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奇。好一会儿，萧兰歇才说：“我画的还是不够好，画不出她半分的神韵。”
　　姜央却道：“若是她看见，一定会很开心的。”
　　赵庭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赵庭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画，又抬头看了看萧兰歇，随即又继续低头看画。脖子都快被他扭断了，赵庭燎也愣是没看出来，这画和红莲女神有什么关系。
　　不是，这不就一副莲花图？
　　姜央怎么看出来傲骨铮铮的？又怎么看出来红莲女神的？
　　似乎是察觉到赵庭燎的动作，萧兰歇不满地扭过头，说道：“丹青之意写意缥缈，你既看不出来，就不要勉强自己。”
　　赵庭燎：“？？？”
　　赵庭燎觉得他有点手痒。
　　姜央拦住要揍人的赵庭燎，又转身问萧兰歇，十分直接地问道：“你知道你要死了吗？”
　　这话问的确实是十分直接，以至于萧兰歇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姜央仔仔细细地观察起萧兰歇的微表情——
　　姜央确定以及肯定，在这个刹那，萧兰歇脸上的表情是惊诧和意外。
　　他在惊诧什么？
　　惊诧他要死了吗？
　　不可能，对于这一点，萧兰歇一定早就知道了。
　　所以，萧兰歇应该不会惊讶于他要死了，他惊讶的应该是姜央竟然会这样直接地直接提起这件事。
　　对于这个消息，他只觉得惊诧，却不觉得恐惧——在有三个人死的奇形怪状的前提下，萧兰歇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奇奇怪怪的人类。
　　姜央直接问了出来：“你不害怕吗？”
　　萧兰歇笑了笑，反问道：“我怕什么呢？难道怕，我就不用去死了吗？”
　　萧兰歇低下头，眉目温柔地看向自己的画作，说道：“我怕的从来不是死。”
　　姜央问他：“那你怕的是什么？”
　　萧兰歇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镇长，那你怕死吗？”
　　在这个瞬间，姜央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恶意，像是无所不在的空气一样将他包围。他的每个毛孔都沉浸在这份恶意中，让姜央开始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可等姜央仔细看去，却又发现萧兰歇还是那样的眉目如画，仿佛书本中走出来的贵公子，只关注自己的丹青画意。
　　姜央眯起了眼。
　　******
　　回到红莲镇公所办事处之后，姜央回到档案室，开始翻箱倒柜。赵庭燎在他身边帮他一起找，最终是赵庭燎仗着身高比姜央高一头，在档案柜的最上方找到了姜央想要的东西——
　　萧兰歇的档案。
　　姜央迫不及待地拆开萧兰歇的档案，一份份地看了起来。
　　最开始的是出生证明，上面显示萧兰歇的父亲叫萧载雪，母亲的名字没有留下来，但档案里对她的称呼却是“章氏女”。
　　萧兰歇的母亲姓章？
　　这可有意思了。
　　民国才三年而已，萧兰歇今年二十岁，出生的那年应该还是晚清时期。算算时间，还是十九世纪末期，大城市已然因为洋人的入侵逐步开始了现代化进程，小乡镇却依旧保持着落后原始的封建习俗，尤其是红莲镇这个落后的村镇。
　　甚至别说十几年前，就是现在，红莲镇依旧是“一村唯两姓，世世为婚姻”，齐萧二姓代代通婚，镇上的年轻人都是这两个姓氏。
　　但萧兰歇的母亲竟然不姓齐，而是姓章？
　　姜央和赵庭燎对视一眼，赵庭燎立刻会意，去档案中翻找萧兰歇母亲的信息。
　　姜央则继续看萧兰歇的档案。
　　档案中显示，萧兰歇从小就非常聪明，在镇子里的老先生开办的学堂中学习四书五经，每次都被先生称赞，说他有状元之资，日后必能封侯拜相，让红莲镇摆脱现在的困境。
　　萧兰歇有没有状元之资姜央不知道，但历史车轮滚滚向前谁都无法阻挡却是真的。萧兰歇十一岁那年是1905年，9月，在华夏传承千年的科举制度宣告结束，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状元出现了。
　　于是次年，十二岁的萧兰歇就在母亲章氏女的力挺下，不顾红莲镇内所有人的反对，离开了红莲镇已经破败不堪的私塾，前往洋人开办的学堂继续读书。
　　结果两年前，十八岁的萧兰歇在获得了中学文凭之后，竟然放弃了攻读大学，而是选择回到红莲镇——用萧兰歇的话来说，那就是用现代化的思想与技术建设家乡。
　　但这句话就像句空话，回到红莲镇的萧兰歇似乎什么都没做，资料里只记载了萧兰歇只会在自家院子里画画。而他的父亲萧载雪和母亲章氏在他外出求学的第二年就过世了。无父无母的孩子总是让人可怜的，也就没人管萧兰歇的不事生产。
　　资料里记载的东西就这么多，但姜央总觉得不对——
　　首先，红莲镇在三十年前就因为失去了红莲稠而变得贫困潦倒，纵然家家户户都有着些许祖辈传下来的余钱，也经受不住这么多年的坐吃山空，因此近几年来红莲镇才会连免除徭役的钱都拿不出来，只能派出子弟服役。
　　都这么穷了，还能容忍一个二十来岁的壮劳力不事生产、整天只知道不务正业？
　　其次，这份档案里记载萧兰歇的父母的死亡原因是失足落水，而他们落水的地点就是红莲湖。
　　但问题是，萧兰歇的父亲萧载雪若是活着，现在该有四十多岁了，而红莲湖的红莲是在三十年前才消失的。也就是说，萧载雪是在红莲湖还能生长红莲的时候出生的。
　　而之前有文献提及过，当年红莲还在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小孩子都有一手采莲的本事。
　　——换而言之，萧载雪会水。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姜央直觉这里有问题。
　　这时，赵庭燎也走了过来，说道：“档案里没有和章氏有关的消息，但是我发现了另一个消息。”
　　赵庭燎扬了扬手中的档案，说道：“这上面显示，萧兰歇的父亲萧载雪小时候有一个未婚妻，叫齐念念。但后来一次上山打猎的过程中，萧载雪捡回来一个美貌少女，再之后，萧载雪就和那个少女好上了，和未婚妻退了婚。”
　　听完赵庭燎的话，姜央双眼一亮：“齐念念肯定对章氏有很深的印象！”
　　赵庭燎将资料递给姜央：“还有更巧的，齐念念嫁人之后，生了个儿子，她的儿子就叫萧佂止。”
　　萧佂止，红莲镇暨齐大柱和萧倩倩夫妻后，死亡的第三个人。
　　姜央当即说道：“我们去找齐念念。”
　　赵庭燎却拉住了他：“明天再去，马上天黑了。”
　　姜央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透过古老的木门，渐暗的天幕中飘逸着灰色的云。日光已消失不见，恍惚间，姜央竟然闻到了水汽的味道。
　　姜央说道：“我怎么觉得好像要下雨了？”
　　“下雨？”赵庭燎皱起眉头，“你确定吗？”
　　姜央皱了皱鼻子，虽有些不太确定，但还是说道：“我闻到了水汽的味道，不出意外，今晚应该是要下雨了。”
　　听了姜央的话，赵庭燎说道：“不管下不下雨，到了晚上咱们都不要出去，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姜央想了想也没反对，便抱着资料跟在赵庭燎的身后。赵庭燎带着姜央进入西边的厢房——这里是一间休息室。
　　休息室不大，里面只有一张床，赵庭燎让姜央先休息，自己则出去了一趟，将他们的行李都拿了过来。
　　姜央在一旁看资料，赵庭燎则再一次打开行李箱检查起来。姜央好奇地看过去，就见这一次赵庭燎不再是简单地翻看里面的东西，而是摸索起行李箱的夹层。
　　姜央放下资料，双眼亮晶晶地摸了过去，等着大佬摸出点好东西。说来也巧，姜央刚摸过去，正好赶上赵庭燎的手顿在行李箱的某一处。
　　真有东西？
　　还是小少爷“姜央”的行李箱？
　　姜央双眼一亮，连忙狗腿地递了把刀过去——
　　他也就在有求于人的时候才会这么乖。
　　赵庭燎觑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而是接过刀，小心翼翼地将行李箱的内里撕开一道口子，从里面取出来一张薄薄的纸。
　　姜央好奇地抬头凑过去看，赵庭燎打开折叠的纸页，却随即被纸页上的内容闪瞎了眼。
　　这是一封信，还是竖排的版式，用钢笔写出的繁体字一笔一划，显示着主人优秀的文学修养。
　　然而令姜央诧异的是，这竟然是一封情书！“小少爷姜央”写给“同事赵庭燎”的情书！
　　姜央：“？？？”
　　姜央不可置信地一把抓过信纸仔细看了起来，却发现，这上面的字迹赫然和他的字迹一模一样。若不是姜央确信自己没有失忆肯定没有写过这封信，他都要怀疑这封信是不是真的是他写的了。
　　然而只不过看了几秒，姜央就再也受不了地移开了目光。
　　不是，什么叫“姜央何幸，竟遇先生”？
　　什么叫“辗转反侧，空忆先生”？
　　什么叫“何掇明月，慰我彷徨”？
　　救命！
　　

第7章
　　姜央不想相信眼前的苟且：“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赵庭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眼见姜央的脸都红成了苹果，他才不紧不慢地说：“你可以把他当成假的，但是嘛……”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直到姜央受不住诱惑转过头看他，赵庭燎才慢悠悠地补充道：“后果自负。”
　　姜央：“……”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
　　姜央记得，他刚刚进入副本的时候，赵庭燎就和他说过，系统没点出的地方可以自由发挥，但是系统点出的细节必须遵循。
　　姜央不太想知道违反规则的后果是什么，他现在只想静静。
　　姜央上床盖上被子，让自己看上去分外安详。他有气无力地说：“我要睡了，没事别打扰我。”
　　赵庭燎在一旁差点要笑死过去。
　　眼见姜央已经闭上了双眼，赵庭燎也吹了灯，和衣躺在沙发上。然而没过多久，赵庭燎便听到了一阵雨声。
　　由最开始的“淅沥沥”到后来的“哗哗”声，间隔不过几秒钟而已，小雨便瞬间变成了瓢泼大雨。雨滴打在纸窗上，似乎要将纸窗捅出一个窟窿来。
　　姜央却还在沉睡，一点都没有要醒的样子。
　　就在这时，赵庭燎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敲门声很轻，但很有规律，三下为一组，声音由轻变重，有规律的节拍应和着雨声，像是一出精心排练的交响曲。
　　随即，一道声音响起：“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是一道女声，听起来很有礼貌，但赵庭燎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不能同意的。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门外不知所以的不明生物，而是一直都在沉睡的姜央——这么大的敲门声，姜央竟然没醒？
　　怎么回事？
　　赵庭燎走到姜央身边，他先是伸出手探了探姜央的鼻息，发现姜央在正常呼吸后，赵庭燎又摸了摸姜央的额头，最终确定姜央也没有发热。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但姜央就是不醒。赵庭燎推了推姜央的身体，姜央却纹丝不动。
　　此时，门外的声音又在问：“我可以进来吗？”
　　赵庭燎皱着眉看着躺在床上的姜央，琢磨着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敲门声急促起来，女声也没了一开始不疾不徐的语气，声音逐渐尖锐起来：“让我进去！”
　　赵庭燎烦了，不耐烦地呵斥道：“闭嘴，别逼逼，烦着呢。”
　　门外的女声沉默了。
　　姜央竟然皱起了眉头。
　　女声似乎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得到这样的呵斥，一时间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对待，尖着嗓子说道：“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赵庭燎简单粗暴：“滚。”
　　女声：“……”
　　姜央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赵庭燎：“……”
　　赵庭燎摸着下巴，忍不住想，不会是他骂的越狠，姜央醒过来的概率就越大吧？
　　赵庭燎思忖半晌，总算是缓和了语气，问门外的不明生物：“你是谁？”
　　门外的不明生物第一次听到这么和平的问话，竟然有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受。好一会儿，她才在赵庭燎不耐烦的催促声中说道：“奴名唤不流，公子唤奴家不流即可。”
　　赵庭燎的眼皮跳了跳——他看到姜央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姜央坐起身，他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低声问：“怎么了？我觉得头好疼？”
　　赵庭燎：“……”
　　赵庭燎看着姜央的表现，若有所思。他摸了摸下巴，才说道：“没什么，你睡眠质量挺好，是好事。”
　　姜央觉得赵庭燎在内涵他。
　　但赵庭燎没给姜央思考的时间，他指了指门口，说：“外面有个美少女来找你了。”
　　顿了顿，赵庭燎又来了一句：“啊，也不一定是美少女，也有可能是美奶奶。”
　　姜央：“？？？”
　　啥？
　　姜央一脸懵逼，门外的“不流”已经在疯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不流开始疯狂地砸门，但不知为何，她始终砸不开这扇看起来破旧的房门，气的不流大喊大叫：“开门！有种你给我开门！”
　　赵庭燎回她：“哦，我没种。”
　　敲门声停顿了一瞬，随即是更疯狂的砸门声。
　　姜央好奇：“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you are not invited？”
　　赵庭燎却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也不排除特殊情况。”
　　姜央：“比如？”
　　赵庭燎冲着门口扬了扬下巴。
　　姜央的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连忙看向门口，却见那扇原本虽破旧但坚固的房门此刻已经被不流砸开了一个缝。
　　姜央：“……”
　　行了，这下没有被邀请好像也能进来了。
　　下一秒，房门被推开，姜央也看清了不流的样子。
　　看上去像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齐腰襦裙，眉间有一处红莲花钿，发丝盘在头顶，插了几根银簪。姜央看到，不流的双手手腕上均戴着一个银镯子，但耳朵上却没有戴任何的耳饰。姜央眯起眼，看见不流的耳朵上甚至连耳眼都没有。
　　门开了，不流娉娉袅袅地走了进来。她拂着鬓发上的银簪，大红的襦裙在她的脚下盛放。
　　【NPC姓名：姮不流】
　　【NPC性别：女】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
　　她的【NPC描述】竟然是一串星号，姜央开始觉得事情有点意思。
　　姮不流笑道：“二位，怎么这么久都不开门啊？
　　赵庭燎简单粗暴地举起弩箭对准姮不流，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冲着姮不流来了一箭。
　　姜央：“……”
　　6！
　　这个被系统认定的“因为年久失修，机关已经坏掉了，不能用了”的手/弩竟然在赵庭燎手中这么快就能用了。
　　姜央怀疑这个狗逼系统在内涵他。
　　姮不流一个转身便避开了赵庭燎射过来的弩箭，她刚想笑一句不过如此，耳边却突然听到一阵破空声。姮不流瞬间转过头，却看到刚刚被她躲开的弩箭竟然转了个弯，再一次冲她袭来。
　　姮不流再一次转身躲开弩箭，却又见弩箭像是有生命一样再一次冲着她来。姮不流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伸出右臂，让弩箭在她的右臂上划了一道。
　　果然，弩箭沾了血，终于停止了追踪，深入到墙壁里一动不动。
　　姜央：“……”
　　姜央目瞪狗呆。
　　见终于摆脱了这支弩箭，姮不流看着右臂上流血不止的伤口，脸色逐渐阴沉起来。
　　姮不流不甘心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欲走。
　　但这个时候，姜央却在身后叫住了她：“你现在要走了吗？”
　　姮不流闻言转身，她扬起唇，面魇处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你是在邀请我留下吗？”
　　姜央闻言摇了摇头。他指着那扇破旧的房门说：“红莲镇新出了个规定你还记得吗，镇规第一条，不得破坏镇内的公共设施，情节较轻者处三个铜板以上、五个铜板以下的罚款。
　　在姮不流越发难看的脸色中，姜央掌心向上：“念你是初犯，三个铜板就可以了。”
　　姮不流的表情都狰狞起来，她的眼中滴落下几滴血泪，血泪滴落在地上，又在地上腐蚀出几个洞来。
　　姜央一副“带不动”的表情，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指着地上的洞说：“两处，六个铜板。”
　　姮不流一下子就不哭了。
　　

第8章
　　好一会儿，姮不流才平息了心底的怒气，指着墙面上的那支弩/箭说：“你身边那个人不也违反了规定？”
　　姜央歪着头想了想，觉得姮不流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向上的掌心转移到了赵庭燎面前：“三个铜板。”
　　赵庭燎十分上道，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袁大头抛给姜央：“我包月。”
　　姜央：“……”
　　看在赵庭燎积极贯彻落实《红莲镇镇规》、以积极的面貌支持镇长的工作、将每项规定实施落地、为他这个镇长管理镇中事宜做出充分保障的份上，姜央决定原谅赵庭燎的嚣张。
　　姜央再一次看向姮不流：“姮小姐，六个铜板，请尽快交齐罚款。”
　　姮不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似乎是看出了姮不流的窘迫，姜央好心说道：“既然姮小姐没有带钱，那么请在三个工作日内来镇公所办事处交齐罚款，违期不交，每日要多收1%的滞纳金。”
　　姮不流：“……”
　　1％的滞纳金简直是在抢钱，但可怜的姮小姐并不知道姜央这个黑心镇长给她挖了多大的坑。
　　姮不流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半晌，她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扔给姜央：“够了吧？我也包月！”
　　银簪到手，姜央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面板：
　　【道具名称：姮不流的银簪】
　　【道具等级：中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专用道具，仅本副本可使用】
　　【道具描述：这根银簪是姮不流小的时候她的父亲给她打的嫁妆，只是姮不流终身未嫁，它就一直都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银簪。这支银簪没什么卵用，但是有的时候却可以代表姮不流本人。】
　　【友情提示：不要把这根银簪弄坏了哦～虽然姮不流把它给了你，但不代表她不珍惜。】
　　有的时候可以代表姮不流本人？
　　姜央看着【中级道具】几个字，又琢磨了一下【终身未嫁】四个字，觉得自己可能意识到了什么。
　　姮不流气呼呼地走了，“砰”的一声关门声震耳欲聋，姜央揉了揉耳朵，问：“若是没有你那支箭，姮不流会杀了我们吗？”
　　听到姜央的问话，赵庭燎的眸色深了一瞬，随即又变回清浅的样子，随意说道：“想多了，我们又没有犯规，她没有理由杀了我们。”
　　姜央又问：“那要是我们开口请她进来？”
　　赵庭燎耸耸肩：“即便如此，那也要客随主便的，别想那么多。”
　　见赵庭燎的态度毫无紧急的样子，姜央最终把疑惑都压在心里。
　　他扬着手中姮不流抵押给他的银簪，又问：“姮不流就是红莲女神吗？”
　　毕竟穿着古老、终身未嫁、一个除了能在特定时刻代表她本人外什么都没用的道具却能被评定为中级道具，姜央实在没办法不把姮不流和红莲女神联系在一起。
　　赵庭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又从口袋里掏出两枚袁大头递给姜央，从姜央的手中换来了这支银簪。
　　赵庭燎解释道：“她给你的银簪是用来抵罚款的，不是给你本人的，要分清公有资产和个人资产之间的区别，不要公私不分、吃拿卡要。”
　　“……”姜央沉默一瞬，紧接着说道，“好的，受教了。”
　　赵庭燎用两枚袁大头换取了姮不流的银簪，紧接着又把姮不流的银簪给了姜央：“现在，这支银簪是我们的私有财产了，你可以随意处置了。”
　　姜央觉得赵庭燎真是个好人，但是他有一个地方没想明白：“你哪来的钱？我记得，行李箱里没有钱吧？”
　　姜央记得很清楚，他们翻了行李箱好久，也没从行李箱里见到过袁大头。
　　说到这里，赵庭燎一拍脑门，连忙递给姜央一封申请书：“忘了和你说了，是我预支的薪水。我们是镇长和副镇长，肯定是有薪水的。我提前预支了一年的，你先签个字。”
　　姜央：“……”
　　不是兄弟，你先上车后补票啊？
　　程序正义呢大哥！
　　姜央默默接过申请书，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赵庭燎还在一旁补充：“明早别忘了加盖公章，盖上公章才算有效。”
　　“……”姜央，“好的，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姜央翻箱倒柜，才总算找到了镇公所的公章。破旧的公章在已经近乎干涸印泥碾了一下又一下，姜央才在赵庭燎的《薪水预支申请单》上成功盖了章。
　　他刚加盖完公章，赵庭燎便走了进来。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竟然给姜央带回来一份早餐。
　　早餐用一个古朴的食盒装着，姜央打开，发现里面竟然装了四个胖嘟嘟的包子、一碗豆浆还有一碗小米粥。
　　饿的肚子都要抗议的姜央连忙拿了一个包子吃起来，边吃边问：“你从哪找到的？”
　　赵庭燎笑眯眯地说：“管齐老三要的。”
　　姜央的手刹那间顿在那里。
　　看着姜央瞬间僵硬的神色，赵庭燎继续说道：“就是那几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做的。”
　　姜央想起那条差点捆上他脖颈的麻花辫，姜央觉得这包子他是吃不下去了。
　　然而赵庭燎好心提醒他：“该吃还是吃点，不然体力不支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姜央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决定尊重自己的生命安全。
　　看着姜央视死如归的表情，赵庭燎送上第二个坏消息：“给你讲个鬼故事——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这个姜央当然不知道，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赵庭燎说：“刚刚我去齐老三家要饭，发现他家挂了一个挂历，上面显示今天是4月29日。
　　虽然姜央不是很明白赵庭燎为什么要用“要饭”这个词，但是他尊重赵庭燎的小癖好。他只是问：“4月29日怎么了？”
　　想了想，姜央才不确定地问：“今天不是什么节日吧？”
　　赵庭燎说：“今天确实不是什么节日，但是你别忘了，我说的是挂历，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公历的时间。”
　　姜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民国三年是1914年，1914年的4月29日换算成农历是？”
　　赵庭燎低声回答：“四月初五。”
　　姜央差点被噎到。
　　之前齐老三说过，每年他们都会在红莲女神的忌日举办“红莲祭”，而那一天是四月初八。
　　也就是说：“还有三天就到红莲祭了？”
　　赵庭燎点头：“还有，你记不记得，系统其实没有告诉过我们，萧兰歇作为被选择的徭役，他应该什么时候离开红莲镇。”
　　姜央沉思道：“所以，我们要在红莲祭前、最起码是红莲祭当天解开红莲镇徭役死亡的秘密？因为，我们根本就等不到萧兰歇作为徭役离开红莲镇的那天。”
　　赵庭燎神神秘秘地说：“没准萧兰歇作为徭役离开的那天，就是红莲祭当天呢。”
　　不管赵庭燎的猜测对不对、有没有用，总之，现在的问题就是，三天之后的红莲祭必然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时间节点。
　　姜央几口将包子塞进肚子里，说道：“既然如此，咱们现在就去找齐念念。”
　　齐念念，萧兰歇的父亲萧载雪的前未婚妻，受害人萧佂止的母亲。
　　姜央和赵庭燎找到齐念念的时候，齐念念正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她脸色惨白地在一个小姑娘的搀扶下坐起身，背后靠在一个大大的软垫上，有气无力地说：“失礼了，竟让两位大人看到妾这般模样。”
　　她说话温温柔柔又有理有据，举手投足间都是一副教养良好的样子。
　　【NPC姓名：齐念念】
　　【NPC性别：女】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她曾是红莲镇上最美的姑娘，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只是可惜，她命不好，出嫁三月，丈夫病逝。她辛辛苦苦生下的遗腹子萧佂止，也死在这场灾难里。现在，她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只有侄女齐纷纷偶尔来照顾她。】
　　恍惚间，透过齐念念，姜央仿佛看到了三十多年前依旧富裕的红莲镇——
　　

第9章
　　那时镇子里的居民靠着红莲绸不愁吃穿，不论男女都可以读书习字，热热闹闹的小镇里，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幸福与快乐。
　　年少的齐念念穿着绣花长袄，在学堂里随夫子念着之乎者也，心里幻想着和未婚夫结婚后的日子。
　　只是可惜，眼前的齐念念却和姜央幻想中的差的太远太远，她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仿佛已然油尽灯枯，只差一阵风，就能随风飘逝。
　　姜央站在齐念念的床边，有点纠结于接下来的谈话该如何继续。
　　他的表现落在齐念念的眼中，齐念念竟然笑了：“镇长是来问我关于我儿的死因吗？”
　　姜央想了想，点头说道：“如果你的身体撑得住的话，能不能和我们说说？”
　　齐念念闻言幽幽地叹了口气：“佂止是个好孩子，可惜啊，他命不好，明明是被选做徭役要去过苦日子的，却被红莲女神认为是我们献给外神的祭品，愣是被红莲女神索了命。”
　　齐念念的说法和齐老三相差无几，都在说徭役之死是红莲女神索命所为。
　　姜央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是关于你的第一任未婚夫萧载雪和他的妻子章氏的，这一点你能回答吗？”
　　齐念念明显一愣，她微微睁大双眼，像是没想到姜央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样。缓了一会儿，齐念念便笑道：“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大人想知道也没什么。”
　　“瑶圃姐姐是个好人。”齐念念以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作为开头，“她是载雪哥哥在山里捡回来的，当时是个冬天，瑶圃姐姐差点冻死在山里。后来瑶圃姐姐就爱上了载雪哥哥，而载雪哥哥也喜欢她。”
　　“我又能怎么办呢？”齐念念有些恍惚，“他们真心相爱，我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我哭也哭过，闹也闹过，但他们就是在一起了。”
　　“后来你就嫁给了萧佂止的父亲？”姜央问，“就这样？”
　　齐念念点点头：“其实，我对瑶圃姐姐知道的也不多，毕竟我当时很讨厌她，载雪哥哥不让我和瑶圃姐姐碰面。后来是我们都生了孩子，关系才好起来的。”
　　姜央点点头，又问：“萧载雪和章瑶圃都是失足落水死亡的？”
　　齐念念又点头：“对。那是兰歇外出求学的第二年，载雪哥哥和瑶圃姐姐相约去红莲湖踏青，结果不小心都掉湖里淹死了。”
　　姜央不解：“萧载雪不是会水吗？”
　　听到这，齐念念笑了：“大人，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当时寒冬腊月，水那么冷，瑶圃姐姐又不会水，载雪哥哥带着一个人没办法上岸也很正常。”
　　姜央眯起眼：“你不是说他们是去踏青的吗？怎么又成了寒冬腊月？”
　　齐念念一怔，随即便道：“是我表述不清楚。大人不是本地人吧？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边的气候就是这么奇怪，草已经绿了，但是水还是冷的，这两点不冲突，我想表达的也是这个。”
　　姜央点头表示明白，又问：“你和章瑶圃的关系好吗？”
　　齐念念点头：“自从我们都生了孩子之后，我们的关系就非常好。”
　　姜央：“那你知不知道，章瑶圃是什么来历？”
　　齐念念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说：“大人，这个我不清楚，瑶圃姐姐从来不说她过去的事情，我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
　　姜央皱起眉：“那从她的言谈举止能不能看出什么来？你清不清楚，她都会些什么技能？”
　　听到姜央的问题，齐念念低头思考了起来。许久之后，齐念念才开口说道：“如果这么说的话，瑶圃姐姐写字很好看，她会写隶书、草书和小篆，还会写女书。”
　　姜央继续问：“还有其他的吗？”
　　齐念念又说：“瑶圃姐姐会弹琴，她还会画画和刺绣，她画出来的花样整个红莲镇的女子都喜欢，她绣出来绣品也是最好看的，拿出去卖，店家都给最高价。”
　　说到这里，齐念念甚至扬起了头，双眼亮晶晶地说：“瑶圃姐姐画的花样子可好看了，当时我们把绣品拿出去卖，一两个月绣品的价格快抵得上男人种一年的田了。”
　　姜央眉头一跳——
　　如果红莲镇的女性一两个月卖绣品的前就能赶得上地里一年的收成，红莲镇怎么可能穷困到连免除徭役的钱都拿不出来？
　　姜央连忙问道：“那后来呢？红莲镇为什么会穷困起来？”
　　听姜央提到这件事，齐念念脸上的神采瞬间就消失了。半晌，她苦笑一声，说：“还不是因为红莲女神。”
　　这和红莲女神有什么关系？
　　姜央竖起耳朵，便听齐念念说道：“瑶圃姐姐刚来到红莲镇的那段时间，是这三十年里小镇最好的时光。三十年前，红莲湖满湖红莲一夜枯萎，我们就过了将近十年的苦日子，年年月月靠天吃饭，精疲力竭都吃不饱饭。”
　　“直到瑶圃姐姐来了，她带来了更时兴的花样子，还教我们更先进的针法，我们终于靠着卖绣品过了两年好日子。”
　　“结果好日子没过几年，一夜之间我们的绣品都落到了红莲湖里。红莲女神说我们的绣品她很喜欢，就抢占了所有的绣品。从那以后，红莲镇的每一个绣品都会在完工之后出现在红莲湖上，久而久之，就再也没人做绣品了。
　　姜央敛起眉。
　　离开齐念念的家后，姜央一路上眉头都未曾展开。
　　赵庭燎在一旁问：“你在想什么？”
　　“在想齐念念。”姜央皱着眉头说，“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撒谎？”
　　姜央摸着下巴说：“齐老三说过，红莲女神在三十年前吃掉了道士和洋鬼子六十人后，就陷入了沉睡，直到今年消化完了才重新醒过来。但是齐念念却说，红莲女神在本应该沉睡的时间抢走了红莲镇所有人的绣品。”
　　“你不觉得这个逻辑很怪吗？”
　　“我们先做个假设——假设齐念念说的是真的，红莲女神在二十年前左右显过灵，那么红莲镇的居民就应该都知道红莲女神不是完全沉睡——毕竟红莲女神搜刮绣品的行为可是让好不容易脱贫的红莲镇继续陷入贫困。”
　　“如果是这样，那么红莲镇的居民为什么不继续向红莲女神献上祭品求救？红莲女神拿了祭品，总要给红莲镇的居民一条活路吧？可是这几十年间，红莲镇并没有举办任何祭祀活动，就连红莲祭都停了三十年。如果不是这一次徭役接连死亡，他们根本不会重启红莲祭。”
　　“但如果我们做另一个假设——假设齐老三说的才是真的，红莲女神真的沉睡了三十年，那么红莲镇的居民为什么不继续贩卖绣品了？明明卖绣品的钱比种地多得多，为什么他们宁可忍受贫困，也要停止贩卖绣品？”
　　这个问题在姜央的脑中不停盘旋，让他一时分辨不出真假。
　　赵庭燎想了想，又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姜央沉默片刻，还是说道：“我觉得他们都在说谎。”
　　“哦？”
　　姜央：“你可能不知道我的职业——我是个心理医生，观察病人的微表情是我每日的必修课。我相信我的直觉，他们都在撒谎。”
　　“心理医生？”赵庭燎来了兴趣，“那么姜医生，你能不能帮我看看，看看我有没有精神病？”
　　姜央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快乐的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赵庭燎：“？？？”
　　赵庭燎一路追着姜央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姜央只给他了个眼神让他自己慢慢体会。
　　就在赵庭燎忍不住想用点马赛克的手段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前方的道路上站了个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很清秀的男生，他穿着一身黄褐色的工装，脚上踏着一双有些破旧的黑色布鞋，头顶戴着一顶打着补丁的贝雷帽，肩上挎着一个洗的发白的麻布包。
　　是一张似曾相识的容颜。
　　

第10章
　　【NPC姓名：子车南仲】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子车南仲，茅山传人，自幼学得一手抓鬼的好本领。但是五行缺运气，从小到大都在倒霉。】
　　姜央：“……”
　　赵庭燎：“……”
　　好家伙，这人竟是在办理萧佂止的案件中，被死去的萧佂止打到昏迷、要保护的徭役齐无归死亡、以至于最后被抬出红莲镇的子车南仲？
　　姜央上下打量他，见子车南仲虽然衣衫破败，但脸色还算红润，看起来应该是伤已经好了。
　　这不会是继续来抓鬼的吧？
　　还没等姜央问出来，子车南仲便先一步走到姜央和赵庭燎面前，别别扭扭地行了一个僵硬的礼，说道：“见过两位大人，在下子车南仲，茅山传人，也是红莲镇徭役死亡案的办案人。
　　听了子车南仲的话，姜央都震惊了：“你的伤这么快就好了？还要回来继续办案？”
　　子车南仲闻言，瞬间站直身体，拍着胸脯保证：“镇长大人放心，子车虽学艺不精，但此次办案已知天外有天，趁着此次养伤的时机向师门求助，师门给了子车好多保命的东西。”
　　说着，子车南仲当着姜央和赵庭燎的面打开了他身上那个洗的发白的麻布包，露出了里面满满登登的符篆：“大人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姜央：“……”
　　好一个富有的冤大头。
　　姜央悄咪咪地看了赵庭燎一眼，冲着他挤眉弄眼。
　　赵庭燎抬头看看天，表示他看不懂姜央的意思。
　　姜央没办法，只能自己问：“你确定你还要继续办这个案子吗？”
　　子车南仲急了：“大人，你相信我！上次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思忖许久，姜央到底还是没有拒绝子车南仲的请求，而是将子车南仲请到了镇公所办事处里。
　　刚刚落座，姜央也没有废话，直接问道：“你写的案卷我都看过了，你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想要补充的？”
　　不得不承认，子车南仲的案卷写的比杜杕详细多了，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姜央还真有点好奇，子车南仲能不能交代一些案卷里没有的东西。
　　提起案子，子车南仲当即来了兴趣。他从自己的麻布包中拿出一张画像来递给姜央：“镇长看看，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画像不大，还有几分老旧褪色，再加上传统工笔画重意不重形，以至于透过眼前这幅画，姜央甚至都看不出来画像上的人的脸。
　　但重意也有重意的好处——
　　画像上的是个姑娘，穿着一身大红襦裙，正坐在一叶小舟之上，在莲花池中玩耍。
　　姜央注意到，这个画中的姑娘发丝上插了几根银簪，手腕上也有手镯的痕迹，耳朵上却并没有戴耳坠。
　　虽然脸根本不是同一张脸，但是这幅打扮，和姮不流很像嘛……
　　果不其然，下一秒，子车南仲就说道：“这几日我在医院养伤，却也并没有闲着，而是拜托故交帮我查找‘红莲女神’的资料。仰赖故交得力，真的在一本古籍中找到了红莲女神的传说——这人就是梁末女将，姮不流。”
　　梁末女将？
　　坦白而言，这女将姜央确实没听过：“她是谁？和《红莲镇地方志》里描述的一样吗？”
　　子车南仲点头：“八九不离十。”
　　“姮不流是梁末人。梁朝末年，皇帝昏庸无道，因为猜忌害死了梁朝最后一名大将越无衣，导致北方游牧民族柔然趁机南下，以长江为界，北方百姓都成了亡国奴。”
　　“就在这个时候，姮不流横空出世，以女子之身组建了一支起义军对抗柔然人。柔然人无法在正面战场上对抗姮不流，就选择了内部分化。”
　　“最终的结果就如同《红莲镇地方志》里所说的那样，姮不流被下属背叛，投湖而死。死后化作厉鬼，杀死了所有的叛军。因此地方的百姓感恩她的事迹，便开始纪念她，为她守墓。”
　　“在我找到的古籍中还曾描述过，姮不流即便化为厉鬼，却也心念百姓，经常为百姓赐福，使得红莲镇一带常年风调雨顺。因为姮不流的守护，即便是王朝末年，也没有军队敢在红莲镇附近放肆，红莲镇得以安稳千年。”
　　姜央和赵庭燎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按照子车南仲的说法，姮不流即便不再是人，她依然是一个为百姓着想的好鬼，这可和齐老三口中要吃童男童女才肯不作妖或者齐念念口中抢夺红莲镇女性绣品的恶鬼大相径庭。
　　所以，这姮不流究竟是好鬼还是恶鬼？
　　姜央低头，看向画中那个巧笑倩兮的少女，眼前忽然闪过另一幅画——
　　那是在萧兰歇的笔下，黑白的水墨莲花下，却隐藏着一副绰约的身影。
　　——萧兰歇说她“傲骨铮铮”。
　　姜央忽然间又想到了昨晚他见过的姮不流，看着神神秘秘，实际上却守规则的很。
　　这么看来，姮不流分明和子车南仲口中的人更加相像。
　　但子车南仲说的就是真的吗？
　　姜央一时之间只觉得眼前一片迷雾，他想不出来谁在说真话，又清晰地感觉得到，每个人都在说假话。
　　姜央站起身，说道：“我现在想去一趟红莲湖看看，你们谁跟我一起去？”
　　子车南仲当即跳了起来：“我去！我保护大人！
　　赵庭燎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跟在姜央的身后。结果他们刚一出门，却发现红莲镇的上空瞬间乌云压顶。
　　赵庭燎皱起眉头：“天怎么这么快就黑了？”
　　姜央也停住了脚步——他可是记得，赵庭燎叮嘱过他，天黑之后千万不要出门。
　　姜央当即退后：“我们明天再去。”
　　赵庭燎关上门窗，子车南仲十分有眼力见地吹灭了屋内所有的蜡烛。他们被困在正屋，里面除了两套桌椅外就只有满墙的书柜和档案。
　　时间应该还早，姜央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的心里乱乱的，只觉得红莲镇内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团毫无思绪的乱麻，让他想理清，都找不到线头。
　　所有人都在说谎，究竟是为什么？
　　徭役是红莲女神杀的吗？
　　绣品是红莲女神抢走的吗？
　　姜央想不明白。
　　如果是，一个当年为了民族大义而将自己置入险境的女子、一个在危险面前宁死不屈的女子，如今怎么就开始了残害平民呢？
　　如果不是，又有谁有这样的能力，以灵异之能杀人呢？
　　另一个问题，红莲女神和红莲镇居民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是仁慈的神明和信奉她的信徒？
　　还是贪得无厌的神明和被她剥削的穷苦百姓？
　　姜央想，他得搞明白这两个问题。搞明白了这两个问题，才能从一堆的谎言中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思索间，姜央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突然，他听到了一道由远及近的尖利刺耳的声音：“吉时已到，请新娘下轿！”
　　模糊遥远的声音逐渐清晰，姜央睁开眼，发现他正站在人群中间。目之所及是一片刺眼的红，一栋建筑的大门上还贴着两个“喜”字。他看了看周边，像是古时候新人成亲的样子。
　　但出乎预料的是，姜央在宾客的脸上都看不出一丝笑意来。宾客们都绷着一张脸，要不是周围的红，以及一开始的那句“吉时已到，请新娘下轿”，姜央还以为他出现的场地是葬礼。
　　艳红色的喜字门前是满面笑容的新郎，被他搀扶在掌心的是盖着盖头的新娘。
　　和宾客一样，新郎的脸上也不见任何的笑容。明明穿着一身喜庆的红，却如同耳边吵闹的唢呐一样充满哀怨。
　　而姜央一眼就认出了新郎——
　　他是齐大柱，红莲镇内死亡的第一个徭役。
　　那么，被他搀扶在掌心的就应该是他的妻子萧倩倩，今晚既是他们的新婚之日，也是这对苦命鸳鸯的葬礼。
　　姜央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场婚礼竟如同葬礼一般，因为宾客即便不知道今晚新郎新娘会一起死在洞房，也明白明日一早，新郎就会被巡警带走，前往采石场服役，从此以后身不由己。
　　似乎无论如何，这对夫妻都不会有好下场。
　　

第11章
　　巡警呢？
　　姜央四处打量，眼中却只能看见面容悲戚的宾客，既不见赵庭燎与子车南仲，也没看见本应该出现在这里参加婚礼的巡警。
　　忽然间，姜央想到了什么，连忙低头观察自己的装扮——果不其然，他的身上穿着一身警服。
　　好家伙，作为“巡警姜央”的时候他都没能穿上那身警服，反而是现在穿上了。
　　不过，根据档案显示，当时要带齐大柱走的人是两个巡警。他是一个，另一个人呢？
　　姜央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个人在哪儿，只能被动地被宾客们请进门。
　　姜央甚至直接被请到了前桌上座，就连镇子里的老人都只能坐在他的下首。姜央环顾四周，他看着周围人哭丧的脸，觉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司仪在高喊：“一拜天地！”
　　姜央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能看到新郎哭丧的脸。和宾客如出一辙的表情，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努力压下心里的别扭感，姜央把注意力放在了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身上。虽然他看不清新娘的表情，但好在不用去看周围人一模一样的表情了——
　　连嘴角下撇的弧度都一样，这实在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二拜高堂！”
　　姜央的目光不自觉地转移到齐大柱的父母身上。
　　还是那样一副和所有人都一模一样的表情，空洞的眼神甚至让姜央怀疑眼前的这些人究竟是活着的人，还是已经死掉的木偶。
　　“夫妻对拜！”
　　齐大柱和萧倩倩捧着红花对拜，姜央看到齐大柱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似乎是想笑，但是嘴角只稍微向上扯了一点点，导致他的表情怪异又扭曲。
　　红盖头垂落，姜央看到了萧倩倩露出来的半张脸——她在笑。
　　没错，萧倩倩在笑。微扬的嘴角露出几颗白白的牙齿，这是整个婚礼上唯一一个在笑的人。
　　她一定很开心吧？她嫁给了她最爱的人，即便一晚过后就是分离。
　　“送入洞房！”
　　萧倩倩盖着盖头进入洞房，似乎是想让这一对新人最后的时光过得长一点，宾客们陆陆续续地走了，连一句吉祥话都没有留下。
　　姜央本也想随着大流离开，却没想到齐大柱在他身后叫住了他：“镇长，请留步。”
　　姜央下意识转身，问：“什么事？”
　　但话刚刚说出口，他就瞬间意识到了不对——
　　他现在是要带走齐大柱的巡警，他不是镇长！
　　原本的镇长就是红莲镇年纪最大的守墓人齐老三，是因为徭役接连死亡，政府为了方便调查，才罢免了齐老三的镇长职位，让前来调查的巡警担任镇长。
　　也就是说，现在红莲镇的镇长应该是齐老三才对。
　　齐大柱怎么会叫他镇长？
　　姜央眯起双眼。
　　就在这时，齐大柱的妻子萧倩倩也从屋内走了出来。她依旧穿着嫁衣，却自己掀了盖头。浓重的妆容让她的五官都有些失真，看上去像个夸张的纸人。
　　萧倩倩送给姜央一样东西：“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镇长收下。”
　　姜央低下头，看到萧倩倩递上来的是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里面都是碎银子，因为空气的氧化而发黑，看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了。
　　想来这应该是萧倩倩攒了不知道多久的积蓄，亦或者还是祖辈传下来的，姜央当然不能收，拒绝道：“你这是做什么？拿回去。”
　　萧倩倩见到自己被推回来的手，竟然在刹那间流下泪来。泪水斑驳了浓厚的妆容，恍惚间，姜央竟然觉得萧倩倩眼中流下来的不是泪，而是血。
　　萧倩倩忽然径直跪在地上，拽着姜央的裤脚，凄凄如诉：“镇长，你救救我们吧，求求你，你救救我们吧！”
　　“只要你行行好，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紧接着，在姜央还没回神的时候，她就拉住姜央的手，往她的胸口放。
　　手下传来细腻的触感，姜央仿佛触电一般，立刻从萧倩倩的身前跳开。他喝止住还要上前的萧倩倩，冷声说道：“别动！就在那！别往前！”
　　萧倩倩像是被他吓住了，颓然地跪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齐大柱此刻仿佛被调动了程序的机器人，机械地拍打着萧倩倩的背部，冷硬地安抚她。
　　齐大柱就不像是个活人，相比之下，哭的晕妆的萧倩倩反而更让姜央愿意接触。他想上前又怕萧倩倩再来一遍，只能站在距离萧倩倩五步远的地方问：“你想做什么？先说诉求。”
　　萧倩倩闻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连忙抬起头，双眸仿佛雨后波光粼粼的湖面。她又要上前，但是姜央连忙道：“就在这里说！”
　　萧倩倩顿住身形，才哭着说道：“镇长，你能不能不让我的男人去服役？”
　　说完，萧倩倩像是生怕筹码不够一样，用充满暗示的语气说：“只要您答应，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姜央：“……”
　　姜央深呼一口气，他又远离了萧倩倩几步，才问：“你刚才的银子哪里来的？这些钱不够你们免除徭役吗？”
　　萧倩倩流着泪摇头：“大人，不够的，这些钱不够的。更何况，就算大柱不去服役，也总要有人去服役的。”
　　姜央有点不明白：“那你现在的诉求是？”
　　萧倩倩睁着大眼睛问他：“大人，你能不能行行好，免除红莲镇的徭役？”
　　姜央一怔，没有回答她。
　　萧倩倩开始给姜央磕头：“大人，你救救我们吧！你救救我们吧！”
　　姜央连忙上前扶住萧倩倩，不让她继续磕下去。当他扶起萧倩倩的时候，姜央甚至看到萧倩倩的额头都被磕破了一个大口子，正在汩汩流血。
　　萧倩倩抓住姜央，眼中竟然流下血泪来：“你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姜央低头，便看到萧倩倩长长的指甲已经戳到了他的肉里，几个指甲印中正渗出鲜血来。
　　姜央再抬头，却忽然发现萧倩倩的面容竟然模糊起来。像是不过须臾之间，她的五官就失去了辨认的特征，变得仿佛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一个模样。
　　她的声音都缥缈起来，失去被辨认的音色，像是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一样。
　　恍惚间，姜央忽然觉得，眼前的女人不再是萧倩倩——她成了这个世界上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女人。
　　她没有自己的身份，只是路过之时都不会看上一眼的普通女人。无需知道她的名字，她就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
　　姜央下意识看向齐大柱，却发现齐大柱的身上也发生了和萧倩倩一样的变化。面容模糊，音色失真，这一刻，齐大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没有姓名的男人。
　　这对夫妻从“齐大柱与萧倩倩”变成了世间任何一对普通的夫妻，他们成了普通夫妻的一个缩影，是所有个性抽象出的共性。
　　而这个共性，是贫穷、是卑贱、是无能为力、是在这个繁华的世间他们却只能做天地一蜉蝣，身不由己地被那轮车轮推着向前——
　　然后，在他们走不动的时候，被车轮无情地碾压，消散在天地之间。
　　姜央忽然间就明白了什么。
　　泣血的泪滴在姜央的手上，仿佛穿肠的毒药，浸润到了皮肤之中，和姜央融为一体。
　　耳边是模糊不清的悲切，姜央垂下眼，轻声说了一句：“好。”
　　“你们不要去做徭役了。”
　　手臂上的刺痛忽然消失，一阵眩晕过后，姜央发现他身处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洞房，而是镇公所办事处那间小小的房屋。
　　子车南仲拍着他的脸，见他醒了，子车南仲高兴地欢呼：“唉呀妈呀，镇长，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姜央抬起头，就看到赵庭燎正坐在他的身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赵庭燎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见姜央没有发热的迹象，才问：“你还好吗？”
　　姜央点头：“我没事……现在天亮了吗？我要去红莲湖，现在就去。”
　　子车南仲认路，他在前面领路，赵庭燎小声问：“你怎么了？”
　　姜央却只是摇头不语。
　　赵庭燎盯着姜央看了半天，他思忖片刻，到底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但姜央到达红莲湖的时候，依旧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子车南仲指着面前的湖水说：“镇长，这就是红莲湖。”
　　姜央放眼看过去，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水。青绿色的湖面上干净的看不到一丝杂质，只有日光洒下泛起的粼粼波光。
　　子车南仲说：“据说在三十年前，红莲湖上满湖都是红莲。但后来红莲一夜枯萎，从此以后，这片湖面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姜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湖水，忽然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红莲镇地方志》里记载过，红莲镇的殡葬方式很特别，每个死亡的人，尸体都会被放在小舟里，推入红莲湖。等小舟到达湖心，就会被湖水吞噬。”
　　子车南仲点头：“对，确实如此——镇长，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央垂下眸：“我们去找船，我要到湖中央去看看。”
　　

第12章
　　子车南仲当场急了：“镇长，没必要吧？现在的红莲湖很危险的，据说在红莲枯萎之后，每一个乘船进入红莲湖的人，都被湖水吞噬了。”
　　姜央却没管他，反而径直转身去找船。红莲湖很大，但地势却平坦，姜央放眼一看，却连一艘船的影子都看不到。
　　他转头看了看赵庭燎：“你有什么办法吗？”
　　赵庭燎沉默片刻，说道：“其实，我会游泳。”
　　姜央：“……”
　　赵庭燎真心提问：“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坐在我背上。你放心，我有信心可以带你到湖中央。”
　　“……”姜央，“我谢谢你。”
　　赵庭燎微微一笑：“不用谢。”
　　听到他们的谈话，一旁的子车南仲急了：“那我呢？副镇长，你的背上能坐两个人吗？”
　　“……”赵庭燎简单粗暴，“滚。”
　　姜央不想再看这两个没良心的了，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子车南仲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后问：“镇长，你怎么走了？”
　　姜央心累：“去找船。”
　　听到姜央的话，子车南仲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姜央明明是来找船的，为什么会走到萧兰歇的家门口？
　　姜央推门而入，就看到萧兰歇还在院子中画他的画。还是上次那幅画的样子，萧兰歇也不知道画了多少遍。
　　萧兰歇听到声音转头，在看到姜央的时候，他的脸上闪过十分明显的讶然，像是没想过姜央竟然还会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一样。
　　萧兰歇好奇地问：“镇长怎么又来了？”
　　姜央上前一步，说道：“想起你画的画好看，所以来再看一看。”
　　听到这样的表扬，萧兰歇明显很是开心。他招呼姜央到他身边，将他刚刚画好的画递给姜央看：“镇长看看，这幅画比之上一幅如何？”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山水画，姜央却眨眨眼，说：“比之上次更有神韵。”
　　萧兰歇笑的更开心了，他拉住姜央的袖子，和姜央低声叨咕着画意。
　　赵庭燎听的脑袋疼，见子车南仲也一脸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样子，想着姜央一时半会完事不了，便干脆也拉着子车南仲在一旁说起了小话。
　　赵庭燎问：“你和萧兰歇熟吗？”
　　子车南仲摇头：“不熟，我上次来几乎一直跟在齐无归身边，从没见过萧兰歇这个人。”
　　赵庭燎又问：“那你听过关于萧兰歇的故事吗？比如……”
　　赵庭燎压低了声音：“他不是在外面求学的吗？我听说他在外面学的挺好的，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要好酒没好酒，要姑娘没姑娘，我才来几天就受不了了。”
　　子车南仲闻言，心有戚戚地说：“可不是，这里的东西实在是太难吃了，我都要吃不下去了，却没想到镇长竟然丝毫不嫌弃这里的东西。”
　　赵庭燎微微凝眸，随即笑了：“你不知道吧？洋人的东西更难吃。”
　　子车南仲：“啊？”
　　赵庭燎挤眉弄眼：“别一听咱们的镇长是个富家大少就觉得他挑剔。我和你说，他去过洋人的地盘读过书，回来和我说，洋人的东西可难吃了，他都吃不惯，偏偏带走的仆人做的饭又不符合他的口味，以至于他在英国的这些年，饭都吃不好，回国后觉得路边摊都是香的。”
　　子车南仲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故事，一脸不可置信地说：“我在茅山的时候，经常听师父说，洋人的东西可好吃了。”
　　“洋人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赵庭燎不屑地撇撇嘴，“我和你说，洋人吃东西可怪了，那什么牛排你知道吗？洋人喜欢吃带血丝的牛排！都不熟的，带着血的，就往嘴里送，跟吃生肉似的。和洋人吃过一次饭，我再也不想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子车南仲被这个描述说的有点恶心，连忙摆摆手，说：“副镇长，你别说了，我要受不了了。”
　　赵庭燎也见好就收，一边勾搭着子车南仲的肩膀，一边说：“叫什么副镇长，见外了不是。我比你大一点，你叫我赵哥就好。咱哥俩不用客气，毕竟没准哥哥还要指望你呢。”
　　在子车南仲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赵庭燎低头看向了。子车南仲身上那个被洗的发白的麻布包——或者说，是子车南仲随身携带的一兜符篆。
　　子车南仲立刻就明白了赵庭燎的意思，连忙拍着胸脯保证：“赵哥，你放心，危险的时候我不会只顾着镇长不顾你的。”
　　赵庭燎一副“你小子真上道”的表情，说：“放心，你顾着哥哥，哥哥也不会放着你不管。等咱们离开这鬼地方，哥哥就向探长打报告，把你也带到巡捕房去做一个巡警，吃皇粮！”
　　在那个瞬间，赵庭燎确信，他在子车南仲的脸上看到了不屑、看到了讥讽，像是看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但随即，子车南仲便表现出一副十分惊喜的样子来，连眼睛都瞪大了几分。紧接着，子车南仲又有几分焦虑不安，问：“赵哥，我能行吗？毕竟上次萧佂止的案子我没有破，连齐无归也没保护好。”
　　赵庭燎心里都快笑出来了，他勾搭着子车南仲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说：“你放心，有哥哥在，肯定没问题。实在不行不是还有镇长吗？我去求求镇长，镇长肯定给你说好话。”
　　话说到这里，子车南仲的目光更亮了：“镇长？对了，我怎么忘了，镇长可是……是……哎呀，是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
　　子车南仲一拍额头，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赵庭燎直接笑了出来：“镇长啊，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子车南仲疯狂点头。
　　赵庭燎连忙俯下身体，在子车南仲耳边说：“我和你说，咱们镇长背后的关系可大了。知道咱们凇江是谁在控制吗？军阀姜铎！那可是咱们镇长的爷爷！”
　　子车南仲震惊到合不拢嘴。
　　赵庭燎继续瞎编：“你知道咱们镇长的娘是谁吗？那可是晚清的格格！乾隆爷的曾孙女！咱们镇长这么有本事，到时别说一个小小的巡警了，就是探长，他也能给你要来！”
　　子车南仲一副乡下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的表情，逗得赵庭燎差点直接笑出来。
　　“你们在说什么？”姜央走了过来，一脸的莫名其妙。
　　子车南仲红着脸摇头，赵庭燎则是一副要笑抽过去的表情。
　　姜央在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有病。
　　赵庭燎转移话题：“你手里拿的什么？”
　　姜央扬了扬手中的卷轴：“萧兰歇的画。”
　　“画？”子车南仲不解，“咱们不是来找船的吗？拿画做什么？”
　　姜央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先说说，你们刚刚说什么呢？”
　　子车南仲没好意思说，反而是赵庭燎脸皮厚，直接开口说道：“我们在讨论南仲的未来呢。”
　　姜央：“……啊？”
　　赵庭燎笑的贱兮兮的：“刚刚我还和南仲说，镇长这么好的人，只要我们干活干得好，镇长肯定给我们前程。”
　　姜央：“？？？”
　　不是等等，大哥你在说什么？
　　姜央莫名其妙：“什么前程？”
　　赵庭燎：“不是吧镇长，我们帮你干了这么多的活，什么都捞不到啊？”
　　姜央：“……”
　　大哥我求求你了别作了。
　　姜央无奈地挥挥手，一眼都不想看赵庭燎这个糟心玩意：“赶紧走，再不走天黑了。”
　　然而姜央的避而不谈并没有打消子车南仲的心思，他反而一路上都开始打听起“姜央”的身份地位来。
　　问题是这些问题姜央怎么知道？资料上可是只给了他一句“小少爷”。
　　姜央对子车南仲的问题根本无法回答，只能求救地看向赵庭燎，希望赵庭燎给他透个底，告诉他究竟该说些什么。
　　然而赵庭燎却撇开头，装作没看见姜央的眼神，气的姜央恨不得揍他一顿。
　　偏偏子车南仲还在问：“镇长，红莲镇的徭役真的不能解除吗？”
　　姜央的脚步微顿，随即问道：“你怎么这么问？”
　　子车南仲说：“我只是在想，如果没有征发徭役，红莲镇也不可能闹出这些事来。”
　　姜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红莲镇之前也在征发徭役，都十多年了，怎么现在才出现恶鬼索命？想来，红莲镇徭役之死和是否征发徭役无关。”
　　似乎是被拒绝抹不开面子，子车南仲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一直到红莲湖前，子车南仲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姜央也没管他，而是径直走到红莲湖前，展开了手中的画。
　　画卷展开，露出的是一片水墨莲花。
　　姜央将这幅画放到湖中，湖水浸湿画卷的刹那，黑色的水墨晕开，像是有生命一样，以水为卷，在水中逐渐形成一朵墨色的莲花。
　　赵庭燎伸出手碰了碰，却发现被他触碰的地方荡开涟漪，连墨色也随之飘动。
　　“不太结实啊，什么豆腐渣工程。”赵庭燎摇摇头，“这要是还没到湖心就散架了怎么办？”
　　“差不多就得了，又不是造火箭。”姜央直接一步跨了上去，“散架就散架，车到山前必有路。”
　　

第13章
　　他说得轻巧，下一秒便稳稳地站在墨色的莲花上。水墨莲花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姜央的身下缓慢旋转。
　　姜央勾了勾手指：“上来吗？”
　　赵庭燎二话不说，跟在姜央的身后，踏步上了水墨莲花。
　　姜央又看向还在一脸懵逼的子车南仲，问：“子车兄，要上来吗？”
　　子车南仲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好一会儿，他的脸上才努力扬起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来，说：“镇长，我这就来。”
　　似乎是知道自己所承载的乘客都已经到达，水墨莲花在子车南仲踏入的刹那便开始动了起来。它旋转的速度由慢变快，载着三人一路往湖水中央行去。
　　惊讶低下头，入目的便是黑乎乎的湖水。水墨莲花在湖面漾起水波，姜央看得出红莲湖的湖水真的很清，清澈到几乎看不到任何的杂质。
　　如此清的湖水，湖面却显示出黑色——
　　老人们常说，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黑为渊，看来，这红莲湖的水很深啊。
　　姜央撑着下巴，好奇问道：“你们说，这水下会是什么？”
　　赵庭燎打了个哈欠：“还能是什么？坟墓呗。”
　　赵庭燎提起这个，姜央的兴趣更浓了：“都说齐老三是红莲镇的守墓人，咱们会不会在红莲湖里看到他？”
　　赵庭燎：“……”
　　好一会儿，赵庭燎才说：“一般情况下，我们是不建议乌鸦嘴的。”
　　姜央：“……”
　　还没等姜央反驳，下一秒，姜央便感觉到脚下开始不稳。水墨莲花颤颤巍巍，真成了一朵娇弱的小白花。
　　湖水开始震动起来，书墨莲花随着湖水的震动加快了漂动的速度。姜央眯起眼，忽然发现，水墨莲花好像是在做圆周运动。
　　意识到这一点，姜央迅速打量起周围，果然发现红莲湖的水面已经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水墨莲花无法逃脱漩涡的捕食，逐渐深入到漩涡的中心。
　　下一秒，姜央忽然发现，漩涡的中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升起。
　　脚下已经站立不稳，姜央干脆一屁股坐下来降低重心。觉得眼前的世界不再那样模糊了，姜央才重新打起精神，看向漩涡中心那个缓缓升起的东西——
　　应该是个人。
　　他穿着一身银色铠甲，身形硕大无比，脸都要比姜央整个人大。他的手上拿着一根草编的绳子，高大的身躯俯视着世间的万物生灵，像是古老尊贵的神用悲悯而无情的目光注视着光阴的流逝。
　　姜央觉得这人的装扮有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哪里熟悉。
　　赵庭燎戳了戳他的肩膀：“想什么呢？”
　　姜央摸着下巴：“我觉得这玩意看起来有点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赵庭燎不明白：“这不就是齐老三吗？你肯定熟悉啊。”
　　姜央摇头：“不不不，不是脸让我熟悉，而是其他的……装扮，对，就是这身装扮让我熟悉。是什么呢？铠甲？不是，我不爱看电视剧，不是铠甲。那是那条草绳子？对对对，就是这条草绳子。”
　　姜央一拍脑门，说：“《山海经》里说，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善害之鬼，执以苇索而以食虎。於是黄帝乃作礼以时驱之，立大桃人，门户画神荼、郁垒与虎，悬苇索以御凶魅。”
　　姜央指着这个巨人手中那条草编绳索说：“你看他手中的绳索，是苇索啊。”
　　赵庭燎听的半懂不懂，问：“你的意思是，这个巨人是传说中的神荼郁垒？那他是神荼还是郁垒啊？”
　　姜央：“……”
　　子车南仲终于看不下去了，小声在赵庭燎耳边说：“赵哥，镇长没说这个巨人是神荼郁垒，相反，这个巨人是神荼郁垒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这个巨人手中拿的是苇索，用来捉鬼用的。”
　　最终，子车南仲做出了总结：“镇长的意思是，这里可能确实是隔离生死的门户，湖面之下确实是红莲镇居民的埋骨地。”
　　赵庭燎：“……”
　　又一次吃了没文化的亏，赵庭燎半天没憋出话来，只能板着脸训斥道：“显着你了？”
　　子车南仲：“？？？”
　　我咋地了？
　　姜央没理会赵庭燎和子车南仲的吵闹，他将目光放在了即将露出全身的巨人身上。
　　他明明长着齐老三的模样，却像是传说中的夸父，高大的让人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庐山真面目。阳光都被他的头颅挡住，姜央仰的头都痛了，也看不清这人的眼神。
　　他会用怎样的目光看待他们呢？
　　是在愤怒这些愚蠢的人类竟然胆敢进入红莲湖这样的圣地？
　　还是不过是看到了些许蝼蚁，连目光都懒得赐予。
　　高大的夸父巨人用冷冰冰的声音说：“此乃亡者故地，生人不许进入，几位请回。”
　　姜央愣住了——
　　此刻他确信，面前的夸父巨人绝不只是身体庞大的齐老三。他长着齐老三的模样，也许他和齐老三有着什么其他的关系，但他绝不会是齐老三。
　　当这样的念头出现在脑海的时候，姜央的眼前忽然就出现了这个巨人的面板：
　　【NPC姓名：守墓人】
　　【NPC性别：男】
　　【NPC性质：非灵智型NPC】
　　【NPC描述：他是红莲镇的守墓人，在此已经千余年了。他是最忠实的守墓人，没有人能比他忠诚。】
　　但姜央的目光却落在【非灵智型NPC】几个字上——没有灵智，代表守墓人只是设定好的程序。
　　既然是程序，那就不可能没有bug。
　　姜央对守墓人说道：“老兄，你误会了，我们是来游湖的，不是去阴曹地府的。”
　　守墓人：“……”
　　大概是被植入的程序不够多，守墓人半天没答上话来，好一会儿，他才继续憋出来那一句：“此乃亡者故地，生人不许进入，几位请回。”
　　“都说了不是去找死的，怎么听不懂呢？”姜央小声嘟囔着，说，“又没有规定湖水不能游泳。”
　　说完，姜央直接站起身，从水墨莲花上跳了下去。
　　赵庭燎：“……”
　　子车南仲：“……”
　　在水里，姜央还冲着守墓人大喊：“兄弟，我是来游泳的，你们没有规定不让在湖里游泳吧？”
　　守墓人：“……”
　　子车南仲震惊到目瞪狗呆：“不是，他就这么跳下去了？这么深的水，万一上不来怎么办？赵哥，你劝劝……不是赵哥，你在做什么？”
　　赵庭燎重新固定腰带，冲着子车南仲笑了笑：“固定腰带，不然一会儿在水里走光怎么办？让人、哦不是，让鬼看见多不好，他们会自卑的。”
　　子车南仲：“……”
　　子车南仲一脸懵：“不是赵哥，你怎么也跟着镇长胡闹啊。”
　　赵庭燎却一脸正义凛然：“那可是镇长！为了镇长，我愿意赴滔倒火在所不辞！”
　　子车南仲：“……”
　　赵庭燎拍了拍子车南仲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现在不拼什么时候拼？有活的时候不干，镇长能看到你的潜力吗？他看不到你做了什么，又怎么给你升职加薪？”
　　“？？？”子车南仲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不是，我……”
　　赵庭燎：“你要知道，活不白干，领导们都看在心里。你现在干的多了，以后有机会不都是你的？”
　　“……”子车南仲觉得自己的立场有点不坚定，但是，“我觉得吧……”
　　赵庭燎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继续pua：“年轻人不要总想着享受，要打拼、要奉献、要为领导牺牲，这样以后才能有机会走上人生巅峰！如果你现在逃避吃苦，那和没有梦想的咸鱼有什么区别？”
　　子车南仲觉得他现在有点饱，像是吃了一张大饼。
　　赵庭燎又变了一副嘴脸，略带严肃地说道：“话我都和你说了，你能听进去多少就看你自己的了，总之你明白，赵哥是为了你好就行了。”
　　子车南仲下意识说：“我当然知道赵哥是为了我好……”
　　然而话都没等他说完，赵庭燎直接纵身一跃，跳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子车南仲：“……”
　　不是大哥，这么拼啊。
　　见三个人里两个人都下了水，子车南仲也没办法独自一人待在水墨莲花上，只能叹了口气，闭上眼，随着赵庭燎的步伐，跳进了湖水里。
　　冰冷的湖水包裹着全身，仿佛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要在低温下丧失活性。姜央觉得他现在有点不是一般的冷，但他低下头，却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深渊。
　　也是奇怪，明明眼前就是因守墓人的出现而形成的漩涡，偏偏在湖面上时，水墨莲花被推着往漩涡中心赶，等他们真的跳进湖面下了，漩涡却仿佛失去了物理作用，任由姜央怎么游都游不过去。
　　肩膀被拍了一下。
　　姜央回过头，就看见赵庭燎不知何时已经游到他的身后。见姜央看了过来，他指了指漩涡，歪了歪头。
　　

第14章
　　姜央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在水下他们无法说话，姜央便干脆利落地冲着赵庭燎摇了摇头。
　　赵庭燎点点头，若有所思。
　　很快，子车南仲也跟了过来。他见到姜央和赵庭燎在比比划划，也不知道在交流些什么，便挤了过来，双手打出姜央看不懂也没办法回答的手势。
　　姜央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干脆已读乱回，双手比量着他也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的手势，结果子车南仲看见后，竟然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
　　姜央：“？？？”
　　不是兄弟，我可啥也没说啊。
　　见他们俩现在还有心情玩笑，赵庭燎都要被气笑了。他无奈地看了姜央一眼，随即又扯了扯子车南仲的手臂。
　　见子车南仲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赵庭燎松开子车南仲，自己则是闭上了双眼，身体一翻，整个人躺在湖水中，像是一条毫无理想的咸鱼，睡得分外安详。
　　子车南仲：“？？？”
　　子车南仲不解地推了推赵庭燎的胳膊，但赵庭燎没有回答他，子车南仲只能看向姜央求一个答案。
　　结果就是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当子车南仲再一次回头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姿势和赵庭燎一般无二的姜央。
　　两人就这么漂浮在水中央，宛如睡着了一样。
　　这一刻，子车南仲的双眼中竟然露出了一种十分复杂的表情。他抿起唇，双手不由自主地伸进自己的麻布包里。
　　就在这时，姜央睁开了眼睛。
　　子车南仲吓了一跳，立刻将手抽了出来。他慌里慌张地看向姜央，想从姜央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
　　好在姜央应该是什么都没看见的，子车南仲松了口气。
　　见姜央还在不停地冲自己挤眉弄眼，子车南仲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随即也闭上双眼，翻过身体，平躺在湖水中。
　　下一瞬，巨大的冲击感袭来，子车南仲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的时候，子车南仲揉了揉发疼的后脑勺。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便看到姜央和赵庭燎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坐在一旁小声嘀咕着什么。
　　子车南仲问：“镇长，赵哥，你们在讨论什么？”
　　说着，子车南仲还不停地揉着后脑勺，嘴里嘟囔着：“头怎么这么疼？”
　　姜央的眸光闪了闪，在一旁解释道：“刚刚掉进来的时候，你的后脑砸到石块了，都出血了，是我用金疮药给你治好的，现在感觉疼是正常的。”
　　子车南仲“哦”了一声，连忙道：“多谢镇长。”
　　姜央摆摆手，说：“现在别说这些虚的，你看看这是哪里，你认不认识，知不知道怎么出去。”
　　子车南仲闻言开始打量起四周来。
　　这里是一处被围起来的空地，周围都是清浅的水流。无数道水流在此交融，竟然形成一道没有水的空白地带。
　　现在，姜央三人就在这处空白地带，一旦离开此处，就会瞬间被湖水淹没。
　　姜央缓缓抬起头，看了眼头顶。
　　子车南仲随着姜央的目光看去，就见头顶是不知道多少条水流。从四面八方的而来的水流在此处汇集，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子车南仲忍不住说：“难不成刚刚那个巨人身下的漩涡就是从此而来？”
　　姜央没有回答他，倒是赵庭燎上赶着点头：“对对对，我觉得就是如此。”
　　姜央连话都懒得回，倒是子车南仲十分捧场，说道：“赵哥说的不错，你看这万千水流汇聚此处，守墓人从此而出，正是……嗯？”
　　话说了一半，子车南仲摸着下巴，小声嘟囔道：“难不成，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归墟？”
　　赵庭燎：“……”
　　又一次吃了没文化的亏，赵庭燎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好一会儿，赵庭燎才找回了自己的脸皮：“归墟是什么？”
　　说完，似乎是想展现自己其实没有这么没文化，他连忙找补：“我也不知没听过归墟，就是、就是……”
　　他就是半天也补不上后面的话，子车南仲不忍心看他继续当小丑，连忙说道：“《列子·汤问》中有言，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赵庭燎：“……”
　　大哥，你能不能说普通话。
　　似乎是察觉到赵庭燎的窘迫，子车南仲补充说道：“归墟就是传说中冥界的入口，人死后的灵魂都会进入归墟之中。赵哥，你看，这些从四面八方来的水流，不是正好符合天下之水归于归墟的叙述？就是……”
　　子车南仲的声音都低了起来：“若这里是归墟，这归墟也太小了吧。”
　　子车南仲打量着这个不大的小空间，实在没法想象，传说中的归墟就是这么个豆腐渣工程。
　　姜央在一旁说道：“这里应该不是归墟。”他犹豫了一瞬，还是补充道：“但又是归墟。”
　　子车南仲没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了解历史但是了解系统的赵庭燎终于找到了挽尊的方式，抢在姜央说话之前说道：“就差不多是赝品、复制品、缩小品的意思——你能懂吧？”
　　说完，赵庭燎还冲着姜央扬了扬下巴。
　　可惜姜央没看见。
　　赵庭燎失望地撇撇嘴。
　　姜央坐下来，目光打量着周围汇聚而来的水流，撑着下巴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大概明白一点了，这个红莲镇就是一个微型的世界——我这么说你们能明白吗？”
　　子车南仲没明白，倒是赵庭燎听明白了：“我懂了，红莲就是赝品版的彼岸花，象征着生与死的分界线；守墓人就是赝品版的神荼郁垒，守卫着冥界的大门；眼前这里就是赝品版的归墟，传说中冥界的入口，人死后到达的地方，对吧？”
　　赵庭燎若有所思。他绕着这个不大的空间走，观摩着周围环绕的水流，口中喃喃道：“既然是入口，就肯定有通道——那条通往冥界的通道。在哪儿呢？”
　　说着，赵庭燎艺高人胆大，竟然伸出手，触碰眼前的水流。
　　姜央瞪大了眼睛。
　　子车南仲长大了嘴。
　　然而，二人想象中的恐怖情景没有到来。在赵庭燎的触碰下，那道水流竟然发出一阵极其悦耳的声音。
　　几人一愣。
　　赵庭燎都有些好奇起来，他再一次戳碰起那道水流，空中则再一次响起一道悦耳的声音。
　　赵庭燎的手开始不停地触碰眼前的几道水流，听着不同的水流发出不同的声音，他问：“镇长大人，能不能动一动你那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眼前是什么情况？”
　　姜央恨不得揍他一顿，但一想自己八成打不过赵庭燎只能默默念叨一句算了。
　　姜央站起身，他绕着周围的水流走了一圈，才说：“《山海经》中有言，“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
　　说完，似乎是想起赵庭燎可能听不明白这些话，姜央解释说：“东海之外大壑指的就是归墟，传说少昊曾建国于此，并于此地抚养自己的侄子颛顼，颛顼离开归墟后，他曾使用过的琴瑟被留在了这里。”
　　姜央指了指眼前交错纵横的水流，说道：“或许，这几道水流，就是颛顼曾经丢弃的‘琴瑟’。”
　　赵庭燎十分捧场：“好推论，然后呢？”
　　“当然是弹琴啊。”子车南仲理所应当地说，“既然琴弦在此，接下来的自然是奏乐。”
　　“奏什么乐？”
　　子车南仲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应该是《承云》吧？传说中，《承云》是颛顼专门为黄帝所创作的乐曲。我所知道的关于颛顼的乐曲，唯有《吕氏春秋》中所记载的《承云》一曲。”
　　赵庭燎：“好的，弹吧。”
　　子车南仲：“……”
　　子车南仲尴尬起来：“这个，不会弹。”
　　“……”赵庭燎耸耸肩，“我连《承云》都不知道，更别提弹了。”
　　赵庭燎和子车南仲大眼瞪小眼，最终一同看向姜央。
　　收到如此炽热目光的姜央一脸的莫名其妙：“你们在想什么？难道我会弹《承云》不成？”
　　子车南仲尴尬地挠了挠头，赵庭燎却坚定地说：“你肯定会。”
　　姜央：“？？？”
　　赵庭燎十分肯定自己的推测：“你肯定会的。”
　　“？？？”姜央奇了，“你怎么这么肯定我会弹《承云》？”
　　赵庭燎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们都不会。”
　　姜央：“……”
　　仗着子车南仲看不见，赵庭燎偷偷冲着姜央做了一个口型：“系统。”
　　姜央忽然就明白了赵庭燎的意思——
　　系统不会给出他们无法完成的任务。如果离开“归墟”的方式就是用水流弹奏出《承云》这首曲子，那么现在在归墟的三个人中必然有一人会弹奏《承云》。
　　赵庭燎确认自己肯定不会，因为他根本不会弹琴，那么会弹奏《承云》的就一定在子车南仲和姜央之间。
　　若是让赵庭燎去猜，那么他觉得会弹奏《承云》的肯定是姜央，因为系统一般不会让npc掌握通关的技能。
　　但如果姜央也不会的话……
　　赵庭燎的目光落在子车南仲身上。
　　被这道目光盯住，也不知怎么的，子车南仲竟然抖了抖。
　　

第15章
　　子车南仲忽然间觉得有点发毛。他下意识抱紧手臂，搓了搓身上起来的鸡皮疙瘩。
　　听了赵庭燎的话，姜央却依旧摇头：“你可能猜错了，我虽然会弹琴，但是真的没练习过《承云》。”
　　姜央不会？
　　赵庭燎看向子车南仲：“南仲，我觉得你会。”
　　子车南仲：“……”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有些技能你明明不会，偏偏你的领导觉得你会，并毫不留情地送你一个deadline，在下班之后告诉你明天上班前他要。
　　真可怕。
　　子车南仲疯狂摇头：“赵哥，我不会，我真的不会，我从小到大都不会弹琴，连琴弦都没碰过，这个是真的，没骗你。”
　　哦，两个都连琴弦都没碰过，那么……
　　赵庭燎又看向姜央：“看来还得是你。”
　　姜央：“……”
　　赵庭燎安慰他：“别着急，你可以想想，你在这个副……我是说，红莲镇里，你有没有听过和音乐有关的曲调？”
　　赵庭燎这么一说，姜央仔细想了想，还真想起来一件事：“昨天晚上我梦见齐大柱和萧倩倩的婚礼了，婚礼上的曲子确实不是普通的曲调。”
　　现在让姜央回想，他还真想不起来，齐大柱和萧倩倩的婚礼上吹奏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姜央敲打着手指，开始回忆起那支曲调。
　　一个接一个的音符在从姜央的手中流泻，水流的流向开始渐渐改变，流速也开始加快。渐渐地，水流缠绕成一朵花骨朵，将三人包裹在其中。
　　恍惚间，赵庭燎觉得眼前的世界都开始模糊。流畅的音符入耳，可赵庭燎却分明听到了人声。
　　“此音恢弘，他们都说你是为了给我祝寿才作的此曲，但我心知，你怪我。”
　　“臣不敢。”
　　“不敢？那就是怪了。可是你要知道，他是错的。”
　　“他没错！错的是你！是你们！”
　　赵庭燎的脑中一阵翻腾，只觉得无穷无尽的痛苦懊悔扑面而来，甚至让他产生了流泪的冲动。
　　这是为什么？
　　然而赵庭燎已经来不及细想，姜央已经按下最后一个音符。花骨朵瞬间炸开，冲天的水柱瞬间淹没了三人。
　　四肢像是被束缚住一样，口鼻连呼吸都困难，姜央觉得他有点缺氧，脑中传来一阵阵的眩晕。
　　当姜央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差点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满目疮痍。
　　满地都是鲜血与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刺入鼻尖，恶心的姜央差点吐出来。然而他的腰刚弯了一点点，就看见自己的身边也是一具尸体。
　　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还是个孩子，穿着破衣烂衫，手掌、脚掌上都是被磨出的口子，浑身上下满是被殴打的伤疤。
　　更让姜央心惊的是，这个孩子的双眼竟然还是睁开的。那样圆的一双眼，里面不知道蕴含着多少怨气。
　　姜央干呕了起来。
　　姜央蹲下身，他伸出手本想闭上孩子的双眼，却没想到在他的手掌触碰到尸体的刹那，一阵吸力传来，姜央的眼前飞速变换，很快就换了一副天地。
　　手掌传来的是扎心的疼痛，姜央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无数道裂口。像是长时间做工留下的裂口，毫无规律可言，却钻心的疼。
　　他抬起头，看到周围是一片采石场，有很多人赤/身/裸/体，不过腰间围着一块布条，便开始了在采石场内劳作。
　　这是哪儿？
　　还没等姜央想明白，一根鞭子就狠狠地抽在姜央的后背。剧烈的疼痛让姜央站都站不稳，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掌心的伤口触碰到凹凸不平的地面，一下子传来的疼痛让姜央疼的呼吸都差点停止。
　　没有人来帮他，满是伤痕的背后反而被人踩了一脚。粗糙的鞋底在背部碾压，疼的姜央说不出话来。
　　“装死是吧？我看你还敢不敢偷懒！”
　　重重一脚踩在后背，姜央怀疑自己的脊椎都要断掉。
　　他爬不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顿拳打脚踢。疼痛让姜央甚至连思考都觉得费力，只能机械地用手臂护住头部，免得自己被打死。
　　好一会儿，就在姜央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候，身上的拳脚终于停了。
　　“行了老八，把人打死了，谁来干活？”
　　“怕什么？周边的村镇有的是，打死了再从周边抓就是了。”
　　“哎呀，给哥哥个面子，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绕过他这一次吧。”
　　“得了，谁不知道谁啊，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小子的姐姐你睡过好几次了吧？”
　　“哈哈，你既然知道，就当帮哥哥个忙。那妞辣的很，要是知道她弟弟被这么打，下次恐怕要把我踢下床了。”
　　“行，那我就放过这小子一次。”
　　一只脚狠狠地踹在背上，姜央听到有人说：“小子，这次看在你姐姐的份上，兄弟们就放过你一次。再偷懒，小爷打死你！赶紧起来！”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姜央拉了起来，姜央费力地站稳，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就被一股大力推着向前走：“赶紧干活！”
　　不过才动了一下，姜央便听到脚下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他低下头，好一会儿才缓解眩晕，看清了自己的脚下被拴着一条金属链子。
　　金属链子不沉，但是很短，姜央一想就明白，这是为了制止他逃跑的。金属链条不沉，就不会带给他太大的阻力，但过短的金属链条会让他无法奔跑——这样就能让他既能干活又无法逃跑。
　　真好的辔头。
　　姜央看着四周的环境，仿佛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了。
　　他被赶去干活，不知是因为身体瘦弱还是因为他的姐姐，总之，他被分派的活相对而言比较轻松，就是将采石场采下来的石头运送到指定地点。
　　这个阶段有工具可以使用。巨大的石块会被放在滚木上，姜央要做的只是拉着滚木上的绳子，带动滚木上的石块到指定地点。
　　这算是采石场里很轻松的活了，但几次下来，姜央就累的要晕倒了。肩膀、手掌全部被磨破，脚下的鞋子也早已被磨烂，姜央又累又渴，只觉得每走一步都好困难。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等到天黑，姜央终于轻松了些许。他被递来一块硬邦邦的面饼，也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又凉又硬，一口下去根本咬不动。
　　姜央心想，就是齐老三家中留着长长的麻花辫的姑娘做出来的包子都比这玩意好吃。
　　天色已经变暗，但采石场却只点起零星几个火把，根本没办法将每一处都照亮。姜央窝在一个背风处，就着凉水咬着根本咬不动的饼，觉得以后要是他还有机会的话，他应该去看看牙医。
　　一个人靠近他的身边，悄悄递给他一块点心：“载霞，饿了吧，快尝尝。”
　　姜央低下头，接着昏暗的月光，看清被那人递来的是一块酥饼一样的点心。点心不大，甚至还有些干裂，看起来像是不知道被藏了多久。
　　原则上来说姜央是从来不吃这种东西的，但原则上可以等于不行，原则上不行等于可以，姜央没有拒绝，将那块点心拿了过来。
　　他将点心掰了一小块下来，却没有自己吃，而是将那一小块点心塞进那人的嘴里，说：“你吃。”
　　那人一愣，摇了摇头，说：“哥哥不饿，载霞，你自己吃吧。”
　　姜央没有说话，而是不容拒绝地把那块点心塞进那人嘴里。那人笑了笑，吃下点心后，摸了摸姜央的头，说：“载霞，你长大了。”
　　月光朦胧，让那人的面容都柔和起来。就着昏暗的月光，姜央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人的面容，最终想起来他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他是萧兰歇的父亲，萧载雪，还留着长辫子的萧载雪。
　　想到自己的名字“载霞”，与萧载雪一口一个“哥哥”，姜央大致推测一下，他现在可能成为了“萧载霞”，萧载雪的弟弟。
　　但是——萧载霞是谁？
　　姜央看过的资料里并没有出现过“萧载霞”这个名字，资料里也没有记载过萧载雪有个弟弟。联想一下他是为一个死去的、十四五岁的小男孩闭上双目才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姜央想，萧载霞最后应该是死了的，死在十四五的年岁。
　　而这里，就应该是红莲镇的徭役被抓来服役的地方——采石场。
　　能让官府大张旗鼓地征发这么多徭役，采石场采的自然不是普通的石头。如果姜央的眼睛没有欺骗他，那么他今天运送了一天的石头应该是铁矿石。
　　即便在清末民初这个年代，铁矿石也是十分重要的战略资源。而且按照时间线来说，现在应该是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左右，晚清朝廷还在苟延残喘，社会还处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状态下。
　　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朝廷嘛，不把人当人实在是太正常了，姜央觉得再在这个采石场待下去，用不了几天，他就可以去见上帝了。
　　萧载雪竟然能在采石场待下去，还成功活到娶妻生子的那一天？
　　难不成，事情和他那便宜嫂子有关？
　　

第16章
　　说实话，姜央现在真的很想知道现在的萧载雪和章瑶圃这个神神秘秘的女人究竟认不认识。
　　看着手里还剩下的半块糕点，姜央眨眨眼，不知廉耻的卖萌：“哥哥，这块糕点你从哪里找到的？”
　　萧载雪闻言红了脸，点着姜央的额头将他推开，说：“小孩子别打听这么多。”
　　姜央：“！！！”
　　有情况啊！
　　看这样子，应该是刚认识没多久，但是已经情窦初开？
　　姜央瞬间瞪大了眼睛，拉着萧载雪的袖子，缠着萧载雪，放弃了自己的脸皮，一阵撒娇卖萌：“哥哥，你告诉我嘛。”
　　话说完，姜央自己先被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或许是姜央撒娇的道行不够，面对姜央如此浓重的求知欲，萧载雪竟然死活不说，只是摸了摸姜央的头，说：“天色不早了，该休息了，快去睡觉，明早还要干活。”
　　姜央：“……”
　　想到明早一睁眼就会来到的超额劳动，姜央瞬间老实了。
　　第二天一早，甚至天还只是蒙蒙亮，姜央就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他睁开眼，正好看到萧载雪被官差带走的背影。
　　和其他很多人一样，佝偻着背部，像是一生都无法直起自己的脊梁。
　　姜央知道，萧载雪是被安排在矿山上采石的，累不累不清楚，但是是最危险的行当，因为这里采石使用的还是比较古老的烧爆法，即用火加热岩石，使得岩石因为热胀冷缩而破碎。
　　这在后世也是十分危险的行为，更何况现在几乎没有防护措施，萧载雪能活下来绝对是靠命大。
　　姜央机械地拉着身上缠绕滚木的绳子，担忧地看了一眼石山，生怕萧载雪出事，即便他清楚，萧载雪实际上会活到很多年之后。
　　姜央垂下眼，心想他得想个办法，总不能真在这里干苦力干到死。
　　但通关的关卡在哪里？是找到章瑶圃吗？
　　姜央想了半天，觉得“找到章瑶圃”是最可能的通关方式——毕竟，事到如今，他想，他可能只差章瑶圃这块拼图了。
　　找到章瑶圃，就能明白萧兰歇为什么会留在红莲镇、他又在红莲镇内做了什么。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或许这个副本就到了通关的时候了。
　　但——怎么找到章瑶圃？他现在除了章瑶圃是个女的、九成九喜欢他的便宜哥哥萧载雪之外，对章瑶圃一无所知。
　　而通过萧载雪的脸色，姜央估摸着现在萧载雪和章瑶圃之间的关系应该还在初期，想要通过萧载雪将章瑶圃引出来，那还是有点难度。
　　既然如此，不如换个思路去想——
　　齐念念说过，章瑶圃是萧载雪在红莲镇的后山捡回来，那时的章瑶圃身受重伤，被萧载雪救了。然后两个人日久生情，就在一起了。
　　但现在看来，这个说法是有水分的。真要说，所谓的后山英雄救美就是个借口，萧载雪和章瑶圃明显是在采石场认识的，后山英雄救美只是为了隐藏萧载雪和章瑶圃认识的真实过程。
　　那么，萧载雪为什么要隐瞒他和章瑶圃认识的真相？
　　这个问题可以和另一个问题结合起来去想——
　　章瑶圃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出现在采石场附近？她来采石场，是为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争执声。
　　姜央下意识看过去，发现一名衣不蔽体的徭役躺在地上，官差抽了他几鞭子后，见徭役实在是起不来了，便要拖着他离开。
　　另一名徭役跪在官差面前，看起来应该是死去的徭役的朋友，正冲着几名官差“砰砰砰”地磕头。
　　“官爷，你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官差却一脚将跪地求饶的徭役踢到一边，没有丝毫的动容，而是冷声呵斥道：“管好你自己吧。”
　　徭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等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踉踉跄跄地起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同伴的尸体被官差粗暴地拖走，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隐约间，姜央觉得这个场景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一鞭子就落到了他的后背上。
　　“看什么呢？又偷懒。”
　　姜央疼的一下子便流出了冷汗，但此刻的他甚至不敢反驳，只能咽下呻吟，默默地拉着身后的滚木离开。
　　走了没几步，姜央忽然听到背后的官差说：“服了赵老六了，命怎么这么好，又让他赚一笔。”
　　姜央皱起眉头。
　　当天晚上，萧载雪果然又来找姜央了，依旧给姜央递来一块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糕点。姜央和萧载雪分着吃了，又开始说自己困了要睡。姜央闭眼假寐，没过多久，耳中便听见萧载雪沉重的呼吸声。
　　确认萧载雪是真的累的睡着了，姜央瞬间睁开双眼。他坐起身，尖锐的目光环顾四周，确认周围的人都睡着了，他便低下头，观察起他脚上的铁链。
　　这破玩意有点耽误行走，得想个法子去掉。
　　姜央眯起眼，随即有了主意。
　　他站起身往一处较偏远的地方走去，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一名单独出行的官差。
　　官差看到他，立刻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姜央用尽他此生最大的忍耐力，努力憋出了一张笑脸来：“官爷，我来方便一下。”
　　那官差嘲讽地看了一眼姜央的双腿之间，嘲笑道：“小娃娃还有这玩意儿呢。”
　　姜央：“……”
　　我不生气，真的不生气。
　　官差竟然冲着姜央招了招手。姜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实不相瞒，此举正和他意，姜央便走近了官差，问：“官爷，怎么了？”
　　官差的目光流连在姜央的脸上，黏腻的目光让姜央的身上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官差说：“你小子长得倒不错，眉清目秀的，像个小姑娘。”
　　姜央：“……”
　　你才小姑娘，你全家都小姑娘。
　　官差问他：“小弟弟，采石场的日子不好过吧？看你细皮嫩肉的，想来在家也是没吃过苦的。”
　　姜央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官差：“要不跟了哥哥我吧？跟了哥哥，哥哥让你不再吃苦。”
　　姜央：“？？？”
　　现在不是封建社会吗？大哥，你这么开放的吗？
　　姜央有点笑不出来：“官爷……”
　　官差一把抱住姜央，闻着姜央身上的暗香，官差开始解姜央的腰带：“你放心，哥哥会对你好的。”
　　姜央：“……”
　　姜央无奈地叫了一声：“官爷……”
　　官差抬起头：“怎么了……”
　　眼前出现了一只桃木镯，棕褐色的桃木镯戴在白皙的手腕上，让官差的双眼直愣愣地黏在上面。官差迷茫地睁着双眼，不知今夕是何年。
　　姜央不慌不忙地整理好衣衫，一边对官差说：“解开我的脚链。”
　　官差没有任何反驳，顺着姜央的意思，蹲下身解开姜央的脚链。
　　姜央将脚链缠在身上，确认脚链不会因为他的行动而发出声响后，姜央冰凉的目光看着官差，说：“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没过多久，官差将自己身上的官服脱了下来。当他一把解开自己的里衣、露出白斩鸡一样的身材时，姜央瞬间别过头，连忙说道：“穿上穿上。”
　　官差默默将里衣穿好。
　　姜央嘱咐他：“找个没人的地方待好，天亮之前来这里找我。”
　　官差默默转身离开。
　　见官差离开，姜央立刻将官差的官服穿到自己的身上。
　　姜央大步向官差集中的地方走去。没过多久，他看到几个官差正在一起喝酒。那里点了篝火，姜央怕被认出来，想了想，便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石块的阴影中，躲在离他们最近的一座石山后，竖起耳朵听这些官差说话。
　　“赵老六，恭喜啊，今天又赚一笔吧。”
　　“哎呀，这话怎么说的，哪里有赚多少。”
　　“你可别打量着蒙哥哥，我知道，今天死的那个可是家里的幼子，家里人疼他疼的不得了，为了个风水宝地，没少给你好处吧？”
　　“可别说了，那家人是想给钱，可是他家里没钱了不是。穷死了，我去连口热水都没喝上。”
　　“啊？那你还把他给埋了？找个地方一扔不就是了，费这么多事。”
　　“啧，这你就不懂了吧？他赵老六是这种好心的人？人家啊是没拿钱，但是拿了别的啊。”
　　“啥啊？”
　　“嘻嘻，你不知道吧？今天死的那个，家里有个妹妹，我记得，十二了吧？”
　　“对，十二了，还是个雏。她伺候的我开心，我就给她哥哥找个好地方埋了，省的别人说我说话不算话不是。”
　　“好你个赵老六，这么鸡贼——幼女好玩吗？我还没玩过。”
　　“是啊，谁像你啊，就喜欢少妇，之前那个，三十多岁的你都下得去口。”
　　“你懂什么？少妇三十风韵犹存，十二幼女能有什么？”
　　姜央快要听吐了。这一刻，连带着身上这身衣服，都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这些人，是畜生吗？
　　姜央上前走近他们。
　　“老吴，你怎么才回来？不是又走了哪个的后门了吧？”
　　随即，他们的声音惊恐起来：“哎？你不是老吴！”
　　姜央抬起头，冲着他们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第17章
　　第二天，姜央一觉睡到天亮。等他睁眼的时候，按理来说早就应该被派去石山上采石的萧载雪却依旧留在他身边。
　　姜央揉了揉眼睛，装作一副刚醒来以至于迷迷糊糊的样子，说：“哥哥，你没走啊。”
　　说完，他装模作样地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明知故问：“哎呀，怎么天都亮了，还没让我们去干活？”
　　萧载雪看不出来他的宝贝弟弟心里已经换了个黑心莲，还在努力安抚他可怜巴巴的单纯弟弟：“载霞，你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姜央现在很想知道传出来的流言是什么样子，能让萧载雪吓成这个鬼样子。
　　这时，忽然有几个官差走了过来，那几个官差随意地指了几个人，说：“把他们带走。”
　　姜央和萧载雪赫然在列，萧载雪不敢反抗，只能默默将姜央护在身后，跟着其余几个被选中的徭役，被官差们推着走。
　　越走路越熟悉，姜央一看便知这是他昨晚来过的地方。他悄悄抬眼看过去，便看见已经烧成灰烬的篝火旁，几具尸体正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
　　几名徭役没见过这场面，吓得当场跪了下来。萧载雪连忙捂住姜央的眼睛，轻声哄道：“不怕不怕，哥哥在这。”
　　姜央：“……”
　　一名官差径直走到几个穿着道袍的人身边，略带谄媚地说：“仙师，人我都带来了，你快看看，行不行？”
　　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打量了这些徭役一眼，才说：“行了，你们先下去吧，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过来。等我把他们献祭给土地神，这里就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了。”
　　姜央：“？？？”
　　不是，这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像赵庭燎？
　　姜央一把拍开萧载雪捂在他眼前的手，冲着这道声音的主人看去，果然看到了一身道袍人模狗样的赵庭燎。
　　他看起来状态非常不错，脸色十分红润，想来最近过得很好，在姜央面前动不动就是一鞭子的官差在赵庭燎面前却伏低做小，还主动送上银袋子。
　　姜央：“……”
　　为什么他的命就这么苦？
　　然而此时，姜央的耳边却传来了萧载雪的声音：“章姑娘？”
　　姜央：“？？？”
　　姜央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萧载雪口中的“章姑娘”就应该是他想见了很久的章瑶圃。
　　姜央的目光从萧载雪的身上移开，看向赵庭燎身边的人。
　　两个都是穿道袍的，其中一个是和赵庭燎一起失踪的子车南仲。
　　姜央：“……”
　　好好好，三个人一起来，两个都是人上人，就他一个受苦是吧？
　　没关系，工人阶级最光荣！
　　姜央深呼一口气，决定不去想这个让他恨不得吐血的事实。
　　他的目光转移到唯一的一个姑娘身上。
　　那姑娘很高，比子车南仲高一头，甚至以姜央的眼光来看，她好像比赵庭燎还高一点。看起来英气勃勃，两条柳叶眉竖起，抿着唇，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头上戴着一顶道士帽，背后还背着一把长长的桃木剑，姜央想了半天，才想出来一个词来形容这个姑娘——
　　雄姿英发。
　　姜央不由看了一眼高高瘦瘦的萧载雪一眼，心想这人竟是这癖好吗？
　　实在是有点难以想象，文艺范还有些忧郁气质的萧兰歇，竟然会有这样一个英气逼人的母亲。
　　官差们交接完后迅速地跑远，几名被带过来作祭品的徭役直接跪下来对着赵庭燎几人磕头，口中不停说道：“仙师，你们放过我们吧，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章瑶圃手指轻动，符篆在她的掌心幻化成几只流光溢彩的蝴蝶。蝴蝶围绕在这些徭役身边，没过一会儿，这些徭役便昏睡过去。
　　萧载雪都惊呆了：“章姑娘，你这是……”
　　章瑶圃皱着眉说：“这里不对劲，我怕他们一会儿多事。”
　　这话说的萧载雪一抖，不由问：“什么不对劲？”
　　章瑶圃指着地上官差的尸体说：“刚刚我们发现，这几具尸体是自相残杀而形成的。据了解，他们平日里关系不错，怎么都不该弄到互相把对方杀死的境地。所以我怀疑，这里应该不干净。”
　　说着，章瑶圃绕着几具尸体边走边说：“就是在他们身上我没感觉到邪祟的气息，想来这个邪祟必然很厉害。”
　　姜央：“……”
　　就在这时，姜央感受到了一道尖锐的目光。他抬头看去，就看到赵庭燎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姜央连忙冲着他笑了笑，看起来憨憨的，人畜无害。
　　察觉到姜央的目光，赵庭燎笑了笑，径直走过来，一胳膊搭在姜央的脖颈上，对章瑶圃和子车南仲说：“我看这位小兄弟一身正气，正好是压制邪祟的利器。这样，我带他去周围走一走，看看他能不能找到邪祟。”
　　章瑶圃没有反对，只是说了一声“小心”。
　　子车南仲看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是很想和姜央赵庭燎一起走，但奈何赵庭燎半分眼神没分给他，还对他说：“南仲，照顾好你师姐，还有那位柔弱不能自理的群众人士。”
　　子车南仲：“……”
　　那位柔弱不能自理的群众人士：“……”
　　赵庭燎拉着姜央往外走，一路避人，小声问道：“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了？”
　　姜央欲哭无泪：“你以为我想吗？”
　　话说到这，姜央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明明一起来的，你和子车南仲就是高高在上被供着的仙师，我就是要天天干活的徭役，系统是不是针对我？”
　　赵庭燎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对啊，这是你的新手副本啊，我不过是你的摆渡人罢了，你倒霉是正常的，别觉得不正常。”
　　姜央：“……”
　　兄弟，别说了。
　　你再说下去，我就要不正常了。
　　

第18章
　　赵庭燎拉着姜央离开采石场，出了采石场的范围后，赵庭燎拉着姜央到了一个背风的地方，拉着姜央坐下。
　　他坐在姜央的背后，说：“你别动，我给你上药。”
　　赵庭燎轻轻撕开姜央的衣服。结痂的伤口再一次被撕裂，疼的姜央瞬间冒出了冷汗。他咬着牙不肯喊出声，却还是有丝丝呻吟流露出来。
　　赵庭燎安抚一般拍着他的肩膀，说：“忍着点，我尽量轻点，不让你太疼，好吧？”
　　不好也不行，姜央只能点头：“行，你轻……卧槽你大爷！”
　　赵庭燎并没有履行自己会轻一点的承诺，反而毫不拖泥带水地一下子撕掉了姜央的上衣。急剧的拉扯让后背的伤口迅速崩裂，姜央怀疑现在流的血比之前加一起都多。
　　见姜央都爆粗口了，赵庭燎也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人事，立刻找出【一瓶快要过期的金疮药】来倒在姜央的背上。
　　事实证明药王孙思邈还是有好几把刷子的，道具一上，姜央后背的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没过多一会儿，姜央的后背便完好如初，再也看不见一丝伤痕。
　　只是伤痕不再，疼痛却是真的，姜央只觉得自己处在冰火两重天之中，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赵庭燎好声好气地解释：“我这不是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嘛，不然一下下的来，你得疼多久。”
　　姜央信了，并且表达了他最真挚的感谢：“我谢谢你啊。”
　　赵庭燎笑了：“不用谢，应该的。”
　　姜央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别和某人一般见识。
　　这时，赵庭燎递给他一样东西——是【一套供初学者使用的袖箭】。
　　姜央接了过来，却发现这个道具的面板竟然变了。
　　【道具名称：能对抗邪祟的袖箭】
　　【道具等级：初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专用道具，仅本副本可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把制作精良的袖箭，上面布满了符篆，对抗邪祟有非常好的功效。但是注意，它只有十支箭哦。】
　　赵庭燎说：“我把这个唯一能用的道具改良了，只是一直差点材料，直到到了这个幻境里才找齐材料。不好意思让你受苦了。”
　　说着，赵庭燎蹲下身，给姜央讲解袖箭的使用方法，还告诉他：“你没用过袖箭，准头可能很差，所以记个简单的方法，等敌人到你面前了你再放箭，懂吗？”
　　姜央点头：“懂了，等敌人和我的距离近到不用瞄准就能打中的时候再用。”
　　赵庭燎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姜央忽然问他：“这东西你从哪里拿出来的？”
　　他上下打量着赵庭燎，一脸的奇怪：“你身上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放在哪儿？道袍这么能装？”
　　赵庭燎：“……”
　　赵庭燎说：“是系统的储物面板，副本内部的所有道具以及你自己买的道具，都可以放在储物面板里。”
　　说到这，赵庭燎忽然想起来：“哦，我忘了，你没有。”
　　姜央：“……”
　　赵庭燎拍着姜央的肩膀，不怎么走心地安抚：“年轻人，别灰心，只要你努力奋斗，面包总会有的。”
　　姜央：“……”
　　姜央刚想说点什么，赵庭燎忽然一下子捂住他的嘴，和他一起隐藏在一座石山后面。姜央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却见赵庭燎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姜央瞬间明白了什么，竖起了耳朵。
　　下一秒，姜央听到一道声音：
　　“章姑娘，你真的听过红莲女神？”
　　姜央：“？？？”
　　姜央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在这里听到红莲女神的名字，还是和章瑶圃的名字连在一起，这一刻，他恨不得让萧载雪快点说下去。
　　章瑶圃说：“我确实听师父提起过红莲女神。如果我没记错，她是凡人身死后因怨念而化为厉鬼，又因受祭祀而从厉鬼化为神的野神。如果你说的是事情的真相的话，那么她应该是在十几年前因受伤而陷入了沉睡，因此才没有继续显灵。”
　　萧载雪的声音焦急起来：“章姑娘，那你知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红莲女神恢复？”
　　说着，萧载雪的声音中都涌出几分泪意来：“没有女神，我们的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章瑶圃大概听过红莲镇的故事，此时她语带同情，说道：“若是你有需要，我可以借钱给你，这样你和你的弟弟都能免除徭役。”
　　萧载雪却摇头，说：“我和弟弟免除徭役又能怎么样？他们还是要去将镇子中的其他人划为徭役的，届时还是要死人的。再过很多很多年，我的孩子、载霞的孩子，也还是要被划为徭役——我能一直找你借钱吗？更何况借了钱，我又拿什么还？”
　　章瑶圃也沉默了。
　　萧载雪还是不死心，他问：“章姑娘，你真的不知道帮助红莲女神恢复的方法吗？只有红莲女神恢复，红莲重新盛开，我们镇子里的人才有救啊！”
　　“章姑娘，你帮帮我吧。”
　　姜央屏住了呼吸。
　　许久，章瑶圃的声音传来：“我确实是知道一个方法……”
　　姜央竖起耳朵。
　　可惜章瑶圃的声音此时却被另一个声音盖住——是一道歌声，飘渺而悠远，却带着无尽的哀怨与愤慨。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
　　“王事靡盬，忧我父母。”
　　“檀车幝幝，四牡痯痯。”
　　“征夫不远。”
　　姜央眉心一跳。
　　见姜央的脸色变了，赵庭燎小声问他：“这歌什么意思？”
　　姜央压低了声音：“这几句歌词出自《小雅·杕杜》，讲的就是徭役不止、百姓不宁的悲惨生活。”
　　说着，姜央都忍不住吐槽：“你们不是说这里不干净吗？只怕不干净的东西这就来了。”
　　赵庭燎：“……”
　　赵庭燎赶紧撇开自己：“不干净不是我说的啊，都是章瑶圃的锅。”
　　但是谁说的已经没有用了，这锅甩也甩不开。
　　姜央顺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不知道多少个衣不蔽体的“人”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们的身上都是伤口与血液，双目无神，以一种缓慢的、却匀速的速度冲着姜央他们走过来。
　　姜央紧张地摸着手臂上的袖箭，觉得区区十支箭矢，系统抠的要死。
　　萧载雪吓得忍不住后退一步，但随即他又想起来如果他后退了，那么挡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小姑娘，这样未免太不爷们，于是萧载雪又颤颤巍巍地上前，挡在了章瑶圃面前。
　　萧载雪抖着声音说：“章姑娘，你别怕，我保护你，一会儿你就跑，别回头。”
　　姜央忍不住在赵庭燎耳边小声说：“怪不得他有媳妇。”
　　赵庭燎摸了摸姜央的头：“激将法没用，一会儿我肯定会自己跑的。”
　　姜央：“……”
　　姜央嫌弃地看了赵庭燎一眼。
　　三个大男人只会小声逼逼，唯独章瑶圃一个姑娘家一把将萧载雪推到一边，随手就扔出几张符篆。黄纸符篆像是有生命一样，径直飞向摇摇晃晃而来的活死人。
　　贴在活死人身上的刹那，符篆自燃，带动活死人一起变成燃烧的火球。
　　姜央松了口气：“看来符篆还是有用的，你还有吧……等等？什么情况？”
　　火势熄灭，活死人却没死，甚至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烧焦，速度丝毫不减地走向几人。
　　赵庭燎二话不说，拉着姜央的手就喊了一句“跑！”
　　章瑶圃和萧载雪听到赵庭燎的声音，萧载雪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自己的弟弟会和“仙师”一起出现在这里还偷听他们的谈话，他就被章瑶圃拉着往回跑。
　　似乎是察觉到离自己的猎物越来越远，活死人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姜央很快便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下意识转头，却发现活死人不知何时已经离他很近了。
　　姜央：“……”
　　姜央差点骂娘了：“为什么他们突然跑的这么快？”
　　赵庭燎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给他们一箭。”
　　姜央也不问为什么，扣动袖箭的扳机，对着活死人的人群就是一箭。
　　好消息是确实打中了一个活死人。
　　坏消息是打中的不是姜央最开始瞄准的那个。
　　好消息是活死人中箭了，箭矢埋在活死人的肉里。
　　坏消息是活死人随意地就把箭矢拔了出来，速度都没有减半分。
　　姜央淡定地给出结果：“袖箭没用，还浪费了我一支箭。”
　　赵庭燎安慰他：“没事，虽然白努力了，但起码知道努力了也没用不是？”
　　姜央：“……”
　　你可闭嘴吧。
　　姜央问：“现在怎么办？”
　　赵庭燎：“不知道，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就是跑，跑赢了就行。”
　　“那要是跑不赢呢？”姜央想哭，“我觉得我要跑不动了。”
　　赵庭燎“啧”了一声：“你这体能也不行啊，一看就是平时就知道宅在家里不运动。这样，等出了副本，你找我办份//健身卡，冲一万我给你打八折，怎么样？”
　　姜央：“？？？”
　　不是，兄弟，多少？
　　你说多少？
　　

第19章
　　姜央都震惊了：“一万？你怎么不去抢？你看我像不像一万块！”
　　赵庭燎不可置信：“不是，你不是自己开了一家心理咨询室吗？你缺这一万块？”
　　姜央都要吐血了：“大哥，你看看这什么时代啊！经济下行，多少人心情不好只会点外卖买奶茶，谁来心理咨询室花钱啊。顾客没几个，水电一分不少，房东还给我涨房租，我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好吗！”
　　赵庭燎不信：“你们有钱人就会哭穷。”
　　姜央是真想哭：“可是大哥，我是真没钱啊。”
　　似乎是终于有点相信姜央的话了，赵庭燎终于后退一步：“那冲一千，不能再少了。”
　　姜央有点心动，但：“冲一千还能打八折吗？”
　　赵庭燎：“……过分了哦，一千打什么折。”
　　姜央撇撇嘴。
　　鼻尖忽然传来一阵刺鼻的气味，姜央下意识觉得不妙，他转头，却发现活死人已经离他只剩下几步的距离了。但凡他慢上一点，活死人的手臂就能抓住他，
　　姜央：“！！！”
　　姜央加快了步伐，但体力上的透支让他快要跑不动了，他喘着粗气，问：“大哥，我冲三千，你能不能背着我跑？”
　　赵庭燎摇摇头，略带遗憾地问：“这么几步就不行了？”
　　姜央无奈点头：“真不行了。”
　　赵庭燎却说：“我看你还可以嘛，继续加油，突破自我！”
　　姜央：“……”
　　姜央都要被赵庭燎气笑了：“我累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赵庭燎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心情上的好处。”
　　他笑眯眯地说：“看你这么狼狈，我可开心了。”
　　姜央：“……”
　　姜央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揍人的时候。
　　但是得想个办法，不能这么徒劳地跑下去了。不然就算赵庭燎会出手帮他，但他的脸也丢到姥姥家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不是。
　　然而还没等姜央想明白，他忽然被赵庭燎拉扯了一下。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姜央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赵庭燎背在背上了。
　　姜央：“？？？”
　　赵庭燎什么时候有这良心了？
　　姜央正一脸懵逼，忽然感觉到赵庭燎背着他转了一个圈。姜央被转的想吐，然而等他想问的时候，赵庭燎却又一次背着他跳跃旋转。
　　几次下来，姜央老实了。
　　赵庭燎将姜央抛下，姜央直接被扔到地上，还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等姜央一脸懵逼地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赵庭燎的身边不知何时已经缠绕了几张符篆。
　　不知道是谁向赵庭燎发出的符篆，几张黄纸符篆幻化成几条泛着金光的绳索，绳索在赵庭燎的身边盘旋缠绕，想要将赵庭燎团团捆住。
　　而赵庭燎则是伸出手握紧了绳索。
　　手掌和绳索触碰的刹那，绳索上忽然升起火焰来。剧烈的火焰在绳索上燃烧，绳索一阵扭曲，最终落在地上，化为灰烬。
　　姜央瞪大了眼睛。
　　他亲眼看着赵庭燎的手上生出一团团火焰来，不过须臾之间，攻守之势颠倒，从绳索妄图困住赵庭燎，变成了赵庭燎控制火焰去烧毁绳索。
　　这就是赵庭燎的实力？怪不得面对那么多的活死人，他一点都不怕。
　　姜央想，要是他有赵庭燎这实力，他也什么都不怕。
　　姜央默默吃瓜。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姜央忽然发现，他的眼前竟然也多了一张符篆。
　　那张符篆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狗狗祟祟地冲着姜央飘过来。姜央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却看见符篆突然幻化成一道巨浪，冲着姜央就冲了过来。
　　姜央正想躲，却又看见空中突然出现一道火墙，隔绝了那道冲天巨浪。
　　水与火在姜央眼前碰撞，下一秒，姜央听到一声巨响炸响在耳边。
　　姜央的眼前一阵混沌，随即失去了意识。
　　******
　　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姜央发现他正躺在地上。他揉了揉钝痛的额头，撑起身体，忽然觉得手下的触感不对。
　　软绵绵的，但又有点坚硬……
　　姜央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他机械般低下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苍白的脸——
　　是萧载霞的脸。
　　姜央：“……”
　　无数的记忆纷至沓来，姜央缓了半天，才想起来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他进入到萧载霞的记忆之中，成了萧载雪的弟弟萧载霞，经历了萧载霞短暂的一生。
　　在这段经历的最后，他应该是被人给坑了。
　　火墙不出意外应该是赵庭燎留下保护他的东西，那么，那张化为滔天巨浪的那张想要淹死他的符篆是谁发出的？
　　是章瑶圃？
　　还是……子车南仲？
　　姜央将怀疑藏在心底。
　　他起身蹲在萧载霞身边，伸出手盖在萧载霞的眼睛上。这一次，他合上了萧载霞的双眼。
　　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生前都经历了什么，但姜央想，他可能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
　　红莲镇过去因为红莲稠而富庶，自然有钱收买官差免除徭役。
　　但三十年前，洋人入侵红莲镇，红莲镇的守护神红莲女神姮不流为了驱逐入侵的洋人，导致自身受损，不得以陷入沉睡。
　　姮不流陷入沉睡，作为伴生物的红莲一夜枯萎，红莲镇再也产不出红莲稠，一夜之间贫困潦倒的红莲镇也再没有办法免除徭役，不得不派出子弟服役。
　　但服役艰苦，想要让官差多加照拂，就要给官差钱财；徭役死亡后，若想入土为安，还要给官差钱财，不然就会被扔到乱葬岗曝尸荒野。
　　若是又想为子弟打算又实在家贫拿不出钱财，那么官差就会将主意打到家中女眷身上，让女眷以身体代替钱财。
　　这样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姜央想，红莲镇之后必有变故，这个变故使得红莲镇虽贫穷但却安全地渡过了十余年，镇中百姓无需再被选为徭役。
　　直到不久之前，红莲镇再出变故，北洋政府又一次要求红莲镇居民服役，才搞出了徭役之死的接连变故。
　　而这些变故……姜央想了想，就应该和章瑶圃脱不开关系了。
　　章瑶圃必然在某种程度上代替了沉睡中的姮不流，使得红莲镇十余年不再遭受徭役之苦；
　　而在不久之前章瑶圃落水而亡后，政府没了顾忌，便再一次要求红莲镇的居民服役。
　　那么，章瑶圃做了什么？
　　姜央目光沉沉地看向满地的尸体。
　　姜央跨过满地的尸体向前走去，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许许多多的声音。有喜悦，有悲戚，悲与欢相交织，像是一曲能表达众生的歌。
　　有建筑拔地而起，有人声从无到有，这个满地尸体的世界逐步变成了一个人声鼎沸的喧闹小镇。
　　有人拍着姜央的肩：“嘿，你怎么不戴面具？”
　　姜央回头，看到的是一个戴着鬼面面具的人。面具狰狞可怖，看的姜央顿时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那人却笑他：“看你这胆小的样子——怎么样，我这身装扮不错吧？”
　　他兴致勃勃地在姜央面前转了一个圈，向姜央展示着他的新衣服。
　　那是一身清代的官服，他甚至还戴着顶戴花翎，配合着脸上诡异的面具，竟然有几分诡异的可笑。
　　姜央说：“好看。”
　　那人说：“好看就行，你怎么还不换衣服？”
　　姜央笑笑说：“我没找到换衣服的地方。”
　　那人便拉着姜央，说：“走，我带你去。”
　　姜央沉默着跟在这人身后。
　　一路穿越人群。姜央看到大街上的每个人都穿着清朝官服、戴着顶戴花翎和鬼脸面具。人群嬉笑怒骂，如同一场盛大的cosplay。
　　戴面具的人将姜央带到一家小店里，姜央抬起头，认出这家小店的名字是“官家裁缝铺”——很怪异的名字。
　　进入殿内，姜央看到店老板也穿着一身和外面的人如出一辙的清朝官服，戴着一样的顶戴花翎和鬼脸面具。
　　——像是一场所有人的狂欢。
　　带着姜央来带这里的人说：“老板，给他一套衣服。”
　　老板看了姜央一眼，笑道：“你上哪找来的这么个活宝。”
　　“好不容易呢。”那人说，“所以我看见他，就把他带来了。”
　　老板咧咧嘴，姜央看到他的嘴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
　　老板给姜央递来一套衣服，让姜央加入他们的狂欢。
　　姜央低下头，看到老板递过来的并不是大街上的人穿的清朝官服和顶戴花翎，而是一身粗布短打，脏兮兮的满是灰尘，还贴心地打着补丁；
　　面具也不是所有人的脸上都戴着的鬼脸面具，而是一张半哭半笑的脸。
　　面具左半边的脸上眉眼全都耷拉下来，像是对生活了无生气，眼角甚至还滴落下一滴泪来；右半边脸上的唇却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姜央忍不住说：“这面具也太丑了。”
　　老板冲他笑：“不错了，你还能见到他——快换上吧。”
　　姜央摸着手中半哭半笑的面具，只觉得手下的面具触感十分奇特，竟有种说不出的粗糙与细腻。
　　姜央问：“这面具是什么做的？”
　　“还能是什么？”老板不耐烦起来，“让你换你就换，哪来这么多话。”
　　暴躁的不像个卑微的乙方。
　　带着姜央来的人也开始催促：“快点换上，就等你一个人了。”
　　姜央却不敢戴上——因为他看到了面具的面板。
　　

第20章
　　【道具名称：劳苦大众的面具】
　　【道具等级：高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专用道具，仅本副本可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张属于劳苦大众的面具，戴上他，你就是世间最普通不过的劳苦大众。你不再拥有特权，也无法使用任何低于此道具等级的道具。从你戴上这个面具开始，你的命运就交到了别人的手中。】
　　姜央是真的笑不出来。
　　这个面具是个等级很高的道具。目前为止，姜央所接触的道具中等级最高的就是【镇长上任公文】，凭借【镇长上任公文】，姜央可以在红莲镇制定任何规则。
　　但即便这个道具如此强大，【镇长上任公文】也不过是个中级道具，但眼前的【劳苦大众的面具】却是个高级道具。
　　也就是说，一旦戴上【劳苦大众的面具】，那么【镇长上任公文】带给姜央的便利就会瞬间消失，姜央在这个副本中就会沦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但是不戴……
　　【友情提示：任务者“姜央”目前处在副本回溯期，道具[镇长上任公文]的时效并不包含此时间段，在此期间，道具[镇长上任公文]无法使用。】
　　没办法使用【镇长上任公文】停止眼前的强制行为，那么使用暴力？
　　姜央看了眼眼前这两个高高壮壮膀大腰圆一个能打他三个的壮汉，觉得此刻的他好像只有跪地求饶的份。
　　姜央试探着问：“这个面具一定要戴吗？我想戴和你们一样的。”
　　“你确定吗？”那人问。
　　话音落下之后，那人脸上的鬼脸面具竟然变换了表情，变得更加威严可怖。
　　他张开嘴，嘴里竟然伸出一条长长的舌头，冲着姜央袭来。舌尖在眼前越来越大，一股浓浓的腥臭的味道涌入鼻尖。
　　在那个瞬间，姜央仿佛看到了无数人在他的眼前挣扎，却最终没能摆脱命运的安排，被怪物吃进了腹中。
　　眼前的幻想消失，像是不过是眼前之人让他乖乖听话而给出的警告。姜央沉默了一瞬，选择接过【劳苦大众的面具】，将面具戴在了脸上。
　　面具刚一上脸，姜央就感觉到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在拉扯他的脸部肌肉。眉眼、嘴角处的肌肉都传来强烈的拉扯感，让姜央即便不用照镜子，也能想象的出来，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分外难看。
　　但姜央的心情不是很美妙，带他来到这里的那人却是肉眼可见的开心。他拉着姜央走向人群，说：“走，我带你去玩。”
　　声音都轻快起来，也不知道他现在得有多开心。
　　随着这人进入人群，看着满街穿着清代官服的人，也不知怎么的，此刻姜央竟然感受到了一股由衷的恐惧来。像是身上的DNA都被改写，重新植入了恐惧的基因。
　　姜央的身体开始忍不住地发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低下头，小声说：“大哥，咱们能不能离这里远点？我有点害怕。”
　　谁知那人却说：“叫什么大哥？你得叫我大人。”
　　说完，“大人”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说：“小央子，还不快跟上来。”
　　姜央：“……”
　　你大爷！
　　姜央跟在他身后，又听见他说：“我要吃齐婶做的红莲羹，你去给我买回来。”
　　这时，姜央忽然看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张虚拟地图，上面显示着姜央此时的定位，还有卖红莲羹的齐婶的定位。
　　【亲爱的任务者“姜央”，您好，欢迎使用长安街444号电子地图，接下来，将由客服“王二狗”竭诚为您服务。】
　　姜央：“？？？”
　　你们在搞什么？
　　说好的长安街444号没有客服部呢？
　　【哦我亲爱的宝贝，我是你的专属客服王二狗先生，当然，你也可以叫我狗哥，如果你有需要，也可以叫我狗爹。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来让我们看看你的目的地。】
　　姜央：“……”
　　真是熟悉的语气。
　　好在这就是个模拟声音，不是那条蠢狗真的到达他的面前，不然姜央简直无法想象，他将面临怎样可怕的嘲笑。
　　【欧吼，五公里诶，你总不能用腿吧？来吧，让我们看看，你有什么可爱的交通工具可以选择。】
　　【汽车、马车、自行车，高铁、飞机、公交车……以上这些你通通没有诶。哦我亲爱的伙伴，你竟然真的只有11路，我可怜的娃。】
　　【来吧，你亲爱的爸爸已经为你规划好路线了，让我们现在扬帆起航吧！】
　　姜央：“……”
　　救命！
　　此刻，那人又在他的耳边说：“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要准时回来哦。”
　　半个时辰，一个小时，五公里？来回十公里？半个小时？
　　他是铁人吗？
　　然而……
　　【恭喜任务者“姜央”触发任务[在一个小时内为大人买来红莲羹]，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由于任务者“姜央”佩戴高级道具[劳苦大众的面具]，面对佩戴高级道具[官员的面具]时没有反抗能力，故任务者“姜央”必须接受任务。】
　　【任务者“姜央”已接受任务[在一个小时内为大人买来红莲羹]，请准时完成任务。】
　　姜央：“……”
　　杀了我吧。
　　姜央从来都觉得强买强卖不是一件好事，但奈何现今这个浮躁的社会上，像他这样有良心有道德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看看这狗逼系统，强买强卖上瘾的。
　　一个小时，来回十公里，这合理吗？
　　然而二狗已经开始催促了：
　　【嘿兄弟，走啊，顺着这条道一直走到黑！】
　　姜央：“……”
　　姜央深呼一口气，拔腿就跑。
　　理论上十公里的距离是可以一小时内跑完的，奈何姜央虽然还不到四体不勤的程度，但身体素质肯定撑不到跑步一小时的程度。
　　所以……那为什么还要跑？
　　姜央停下了脚步。
　　反正肯定没办法通过跑步跑完这十公里，那么摆烂也不是不行吧？
　　姜央干脆无视耳边二狗不停的【偏航了祖宗】，慢悠悠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按照时间点来说，这里是红莲镇的过去，但是什么时候的过去？
　　目前已知红莲镇有几个时间节点比较关键，一个是三十年前，红莲女神受伤沉睡、红莲一夜枯萎、红莲镇一夜贫穷。
　　第二个是十几年前，章瑶圃来到红莲镇，解决了红莲镇内大量青壮年前往采石场服役、以至于大量青壮年死亡的境地。
　　第三个则是章瑶圃死亡、红莲镇居民被重新要求服役，以至于接连发生徭役之死。
　　现在的场景……
　　姜央看着周围热热闹闹的市场，实在是无法将眼前这个富庶热闹的小镇和贫困潦倒的红莲镇结合在一起。
　　那么，是什么能让一个贫穷暗淡的小镇重新焕发生机？
　　姜央想，如果让他做一个猜测，那么现在最可能的时间点就是章瑶圃来到红莲镇之后，想到了能解决沉重徭役的方法，红莲镇的百姓不再因为徭役而犯愁，才会重新焕发生机。
　　而这个方法……
　　姜央的脑海中浮现出齐念念的话来。
　　齐念念说提起过，章瑶圃会画花样子，还会一种很精妙的绣法，可以绣出很漂亮的刺绣来。
　　只是后来这些刺绣因为被红莲女神看上，因此成了红莲女神的专属绣品。没办法卖掉赚钱，红莲镇内就逐渐没有人刺绣了。
　　后半段是假的的概率比较大，但前半段应该是真的——
　　章瑶圃在来到红莲镇后，发动红莲镇内的女性制作了大量的绣品。
　　姜央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寻找和绣品有关的东西。
　　然而他走了没几步，忽然被一个人叫住。
　　姜央抬头看过去，发现叫住他的人也是一个穿着清朝官服戴着鬼面面具的人——佩戴高级道具【官员的面具】的NPC。
　　姜央的心底瞬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人冲着姜央招招手，姜央竟然不自觉地冲他走了过去。等姜央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那人面前了。
　　毫无防抗的能力，此时的姜央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那人对姜央说：“我有点事要离开一会儿，你去给我的妻子捎个口信。她在南边的官家首饰店里，你去和她说，让她等等我。”
　　姜央：“？？？”
　　让姜央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好的，大人。”
　　姜央：“……”
　　【恭喜任务者“姜央”触发任务[去官家首饰店为大人的夫人传口信]，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由于任务者“姜央”佩戴高级道具[劳苦大众的面具]，面对佩戴高级道具[官员的面具]时没有反抗能力，故任务者“姜央”必须接受任务。】
　　【任务者“姜央”已接受任务[去官家首饰店为大人的夫人传口信]，请准时完成任务。】
　　紧接着是王二狗的声音：
　　【哎呀呀，又有目的地了吗？让我看看，路程只有半个小时，让我们出发吧～】
　　姜央：“……”
　　怎么出发，我是能一分为二吗？
　　此时此刻，姜央忽然就明白了有的人为什么能理直气壮地不还钱——债多了不愁不是。
　　既然第一个任务已经完不成了，那么第二个任务能否完成还有什么关系吗？
　　姜央瘫着脸点头，主打一个虽能力有限但态度良好。
　　姜央默默转身，却忍不住去想，刚刚他究竟怎么了？为什么那人不过冲着他招招手，他就像只哈巴狗一样凑了上去？
　　是因为脸上这张【劳苦大众的面具】吗？因为这张面具，他就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芸芸众生，面对这个世界，毫无说“不”的资格？
　　那……如果把脸上的面具拿下来会怎么样？
　　姜央的手触碰到脸上的面具。
　　当掌中的触感传来的时候，姜央都有些不敢相信，他脸上的东西竟然是一张面具。
　　触感那样的温热而细腻，脸上甚至感觉到了痒痒的触感——那是指尖在脸上游移后留下的感觉。
　　这一刻，姜央甚至没有在脸上感觉到面具的痕迹，就好像这张显露在外人面前的脸就是他自己的脸——
　　麻木，沉郁，了无生气。
　　

第21章
　　指尖在下巴处摸索，好半天才摸到面具的边缘。指甲扣着面具的边缘，但不过掀开一点点，姜央竟然感觉到了一股尖锐的疼痛，就好像他在亲手撕下他的脸皮一样。
　　姜央沉默一瞬，继续撕着脸上的面具。剧烈的疼痛传来，恍惚间，姜央甚至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到了他的手上。
　　姜央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右手，却赫然发现，他的手指上真的有鲜红的血迹存在。鲜血甚至渗入指缝，让他的指甲看起来都像是被鲜血浸染。
　　姜央的眉心跳了跳。
　　此时，又有人在他耳边说：“那个谁，你来扶我一把，我要上轿子。”
　　姜央想拒绝，但事实却是他在这道命令之下走到了那人身边，弯下腰，扶着他上了轿子。
　　“你来给我擦一下鞋子。”
　　姜央蹲下身，为他擦鞋。
　　“你给我抱着我的猫。”
　　猫在姜央的脖子上挠出三道血淋淋的血痕。
　　“你去……”
　　无数道命令纷至沓来，姜央不得不去做着一件又一件乱七八糟的事。眼前还有一个逐渐变红的面板，显示着他离第一个任务【在一个小时内为大人买来红莲羹】的截止时间还有十八分钟。
　　另一个面板上显示着在【去官家首饰店为大人的夫人传口信】这个任务中，夫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怒气值在疯狂上涌。
　　第三个面板……
　　第四个面板……
　　……
　　第十八个面板……
　　他好像是来到了人流密集区，在这里，每个人都能指使他去做些事，这些莫名其妙的活让姜央忙的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额头逐渐冒出汗水，姜央深呼一口气，觉得他现在有点需要吸氧。
　　别说完成这些积压的、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姜央想，他再不想个出路，他只怕都活不到任务倒计时结束。
　　而想要结束目前的处境……
　　姜央的手又摸到了脸上的面具。
　　面具好像和他的脸更加贴合了，这一次，姜央摸了好久都没有摸到面具的边缘。有那么一个瞬间，姜央甚至在想，会不会他这一辈子都别想摘掉脸上的面具？
　　这个念头只是刚刚在脑海中响起，姜央就吓得浑身一抖。
　　他再也不敢犹豫，指甲在下巴处近乎疯狂地寻找面具的边缘。指甲渗入血迹，脖颈处伤痕累累，姜央才找到了一点点面具的痕迹。
　　姜央勾住面具的边缘，一点点地撕下这张恐怖的面具。
　　脸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有那么个瞬间，姜央甚至在想，会不会此时此刻，他撕下的根本不是一张面具，而是他自己的脸？
　　撕扯面具的手忽然停在了那里，姜央想，我真的要撕下这张面具吗？
　　然而他的动作不过刚刚停止，他就听见有人叫他：“那个谁……”
　　姜央：“！！！”
　　姜央不再犹豫，狠狠地撕下脸上的面具。
　　痛感让姜央忍不住呻吟出声，他将带着血的面具扔到地上，忍不住捂起脸，想要以此缓解自己的疼痛。
　　但手碰到脸上，脸却更加疼了。疼痛让姜央的眼前都开始模糊，姜央逐渐失去了意识。
　　******
　　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姜央还没睁开眼，就先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下意识想摸自己的脸，动作却被一双手阻止。
　　“别碰。”
　　是赵庭燎的声音，也不知怎么的，姜央竟然放下了心，悄悄松了口气。
　　姜央坐起身，发现天色已经黑了，让他看不清周围的环境。赵庭燎在他身前点燃一处篝火，不大的篝火带来光与热，让姜央忍不住靠了过去。
　　借着昏暗的火光，姜央注意到，赵庭燎此时也换上了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短打。姜央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正是刚刚为了完成cosplay换上的那一身粗布短打。
　　两人的衣着样式一般无二，就是赵庭燎的比较干净，而姜央的衣服上已经满是灰尘。
　　看来他们还处于过去的时空。
　　姜央凑近赵庭燎，好奇地问：“大哥，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干净？”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身份地位，为什么他看起来狼狈至极，赵庭燎却干干净净的？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被副本折磨？
　　然而赵庭燎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他慢悠悠地说：“怎么样，是不是忽然发现哥哥特别厉害。你特别想抱哥哥的大腿，跪下来叫爸爸？”
　　姜央：“……”
　　大哥，你还是闭嘴吧。
　　姜央忍住心里所有的骂骂咧咧，将自己的尊严践踏在脚下，捏着鼻子说：“大哥，你就给我讲讲呗？”
　　赵庭燎犯够了贱，这才慢悠悠地说：“很简单，别把那破面具戴上就行了。”
　　姜央：“……”
　　姜央都震惊了：“不戴面具？”
　　想到那两张冲着他次牙咧嘴的鬼脸，姜央现在还犯怂：“不是，你不害怕吗？”
　　那么长的舌头，就冲着自己的眼睛而来。姜央甚至怀疑，如果当时的自己认怂的慢了一步，那条舌头会不会真的就这样把自己吃下去。
　　然而……
　　赵庭燎直接递给姜央一条舌头：“要吃吗？我亲自烤的，绝对熟了。”
　　姜央：“？？？”
　　姜央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庭燎伸过来的手，以及他的手上那根长长的、黑色、明显是被烤焦了的不明条状物。
　　姜央不可置信：“这啥？”
　　“舌头啊。”赵庭燎耸耸肩，问，“你真不吃啊？我特意烤的，你看看这火候，掌握的多好。”
　　姜央：“……”
　　姜央找个地方吐了出来。
　　见姜央如此狼狈，赵庭燎在他身后笑了出来：“不是吧？你不是当真了吧？”
　　姜央：“我现在真想捶你……呕。”
　　姜央吐完了，一脸苍白地瘫坐在赵庭燎身边，面无表情地问：“耍我很好玩吗？”
　　赵庭燎摇摇头。姜央本以为他会认错，谁知赵庭燎说：“我没有耍你。”
　　姜央：“？？？”
　　赵庭燎笑嘻嘻地说：“这真是那玩意儿的舌头。”
　　姜央：“……”
　　“你还怪好玩的。”赵庭燎一拍姜央的肩膀，说，“我也不想的，但逗你实在是太好玩了。”
　　姜央看着赵庭燎那只刚刚还抓着不明生物的舌头的手，又想吐了。
　　他一脸嫌弃地拂开赵庭燎的手，默默离赵庭燎远了点。
　　“你个小没良心的。”赵庭燎骂骂咧咧，随即又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姜央实话实说：“饿了，但什么也吃不下。”
　　赵庭燎：“……”
　　最终，赵庭燎做出总结：“娇气。”
　　但说是这么说，赵庭燎还是递给姜央一个不知道从哪拿出来的包子，说：“吃吧，保证新鲜。”
　　姜央十分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但他打量了一遍赵庭燎的脸色，见这一次赵庭燎没有明显捉弄他的表情，姜央还是向肚子妥协了，伸手接过了包子，小口吃了起来。
　　赵庭燎说：“我在镇子上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任何一家绣品店。”
　　绣品店？
　　姜央来了兴趣：“你也想到了绣品店？”
　　“……”赵庭燎为自己正名，“我又不傻。”
　　姜央凑近了他，问：“你确定，你没有找到绣品店？”
　　话说到这，姜央回忆起今天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也不由道：“我感觉我起码走了镇上一半的店铺，确实没见过任何一家和刺绣有关的店铺。”
　　就好像男耕女织是刻在红莲镇居民骨髓里的东西，每个姑娘自己就会女工，自然无需在外面买绣品。
　　想到这，姜央问：“那和刺绣沾点边的店铺呢？比如布庄、成衣铺之类的地方？”
　　赵庭燎说：“这些地方我都去过了，没有一家店雇佣绣娘。”
　　姜央摸着下巴说道：“若说布庄不雇佣绣娘也还算说的上去，但是成衣铺也不雇佣绣娘？”
　　布匹做成成衣都是古时女子必备的技能，若是贫穷人家，都是自己织布、自己制衣，亦或者去布庄裁布，带回家由妇女制衣。
　　购买成衣的行为本身已经便已经说明购买者的经济实力，既然是不差钱的人家，那么必然对衣衫的品质有所要求，那么在衣裙上绣花就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而且，根据《红莲镇地方志》记载，红莲镇的成衣因为红莲稠的缘故，一般都是卖给城里不差钱的富家小姐的。都是爱美的姑娘，裙摆上哪有不绣花的道理？
　　《红莲镇地方志》里甚至记载过，红莲镇内的妇女地位很高，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经过妇女的巧手，在红莲稠上绣出精美的图案来，红莲稠的价格能在本就是一寸绸缎一两金的基础上再次翻番。
　　但是现在，红莲镇内竟然没有绣娘？
　　姜央忍不住想起了齐念念说的话——红莲镇中的绣品都被红莲女神抢走了。
　　齐念念鬼话连篇不假，但一堆谎言中总会掺杂着些许的真实，这些真实中就必然说明着什么。
　　比如，为什么，红莲镇内的妇女都不再绣花了？
　　

第22章
　　姜央不解：“按照红莲镇的情况，因为没了昂贵的红莲稠做背书，红莲镇居民的日子开始变得极为艰苦，直到积蓄耗尽，无从免除徭役，不得不将自家的子弟送去服役。这样来说，刺绣应该是她们能为自己的男性亲人免除徭役的最佳、甚至是唯一手段，为什么他们放弃了？”
　　男性服役便是生死未卜，本就不算肥沃的土地没了男性耕种，女子就要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地，比起在屋内绣花，艰辛程度增长了何止千万倍。
　　姜央忍不住吐槽：“总不会是因为绣花伤眼吧？”
　　赵庭燎：“……”
　　赵庭燎竟然认真思考了这个可能性，随即他肯定地否定：“这绝不可能。”
　　姜央也知道这个理由实在是有些站不住脚，但是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出绣花赚钱的坏处来。
　　见姜央想的恨不得抓心挠肝，赵庭燎冲着他勾勾手。姜央挪着身体靠近，就听见赵庭燎说：“既然不明白，我们就干脆直接找个人问问就是了。”
　　找个人问？
　　姜央一脸怀疑地看过去，十分担忧赵庭燎的想法。
　　然而怀疑也没有用，自从上了赵庭燎的贼船，便没有下船的可能了，姜央只能选择跟在赵庭燎的身后。
　　夜色浓浓，乌云盖住了月亮，夜色下只有微弱的光，姜央要瞪大眼睛才能看清。
　　赵庭燎却像是有夜视镜一样，不但走路没有一点磕磕绊绊，甚至还能告诉姜央哪里有石块、哪里有树枝。
　　姜央：“……”
　　两人一路摸到红莲镇内。此时的红莲镇还没有通电，夜色下看不到一丁点儿的光。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却有隐隐的雾气升起，让本就不清晰的世界更加迷离起来。
　　姜央搓了搓胳膊，小声逼逼：“你看这里是不是有点阴间？”
　　赵庭燎煞有介事地点头：“何止是一点。”
　　“……”姜央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赵庭燎却冲他“嘘”了一声：“小点声，别把‘它们’吵醒了。”
　　姜央：“……”
　　算了，狗命重要。
　　赵庭燎冲着姜央挥了挥手，说：“跟上我。”
　　姜央“嗯”了一声，跟在赵庭燎的身后。赵庭燎在小镇内七拐八绕，姜央跟的迷迷糊糊，到了后来根本记不清道路。
　　就在姜央觉得他要对空间失去感觉的时候，赵庭燎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停在一家店铺前，姜央抬起头，借着昏暗朦胧的月光，认出这家店铺的名字是“官家成衣铺”。
　　赵庭燎刚刚抬步要走，忽然听见姜央在他身后问：“我今天就注意到了，整个镇子里的商铺名字就是‘官家’——可是，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红莲镇内的商铺不是这种名字的。”
　　在1914年的时间线里，红莲镇萧条落魄，整个镇子上都看不到几家商铺。小镇内冷冷清清，甚至连一个人都看不到。
　　但是小镇上还是遗留着些店铺的痕迹，姜央清楚地记得，那些店铺都有着自己的名字，什么“香玉胭脂楼”“聚宝银楼”“信德钱庄”，虽然上面的牌匾都开始落灰，但姜央依旧能通过这些已经关门大吉的店铺，想象出很多年以前那个热闹繁华的小镇。
　　这很明显是三十年前、红莲还没有枯萎的时候，红莲镇内的商铺风格。
　　而现在的时间线，按照姜央的推测，应该是1890年之后，更确切一点说，姜央觉得现在的时间线应该在1890-1894年之间。
　　1884年左右，红莲镇的红莲枯萎，红莲镇进入萧条时期，镇上的居民开始变得贫穷，不得不拿出祖祖辈辈的积蓄来免除徭役。
　　大约五六年之后，也就是1890年左右，祖辈的积蓄被官府吃干抹净，再也榨不出油水的红莲镇居民不得不面临徭役危机。大量的居民被征发到采石场工作，萧载雪、萧载霞两兄弟大概就是在这几年间成为徭役。
　　在采石场服役后，大量居民死亡，萧载霞也死在了采石场，萧载雪却成功地活了下来，回到红莲镇，和神秘女子章瑶圃结婚。
　　1894年，萧载雪和章瑶圃的孩子萧兰歇出生。
　　虽然之前红莲镇热闹的不像是萧条时期的小镇，但是姜央确信，现在的时间线必然是萧载雪服役完全从采石场回来之后、他和章瑶圃的孩子萧兰歇出生之前。
　　如果姜央的猜测没有错，那么现在红莲镇的商铺都应该处于快要倒闭的状态之下才对。就算是还没有倒闭，也应该秉持“香玉胭脂楼”“聚宝银楼”“信德钱庄”这样的风格。都以“官家”命名，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赵庭燎琢磨了一下这奇奇怪怪的名字，不由说道：“实不相瞒，我从你的话里听出了点恐怖故事的意味。”
　　姜央没接话，而是指着眼前的“官家成衣铺”问：“要不要进去看看？”
　　赵庭燎耸耸肩：“我有什么不敢的？应该是你敢不敢才对。”
　　姜央：“……”
　　微笑ing。
　　姜央二话不说，直接推开了成衣铺的门。
　　成衣铺内空荡荡的，昏暗的月光只带来零星光辉，让成衣铺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却也让姜央没办法看清成衣铺内的一切。
　　数件成衣悬挂在空中，衣摆荡漾，遮盖住姜央的视线。有那么一个瞬间，姜央想，只要多出一双脚，这些成衣就可以直接cos吊死鬼。
　　姜央拨开挡在眼前的衣摆，小心翼翼地向成衣铺内部走去。
　　角落里放着几个假人，假人的身上穿着成衣铺制作出来的漂亮成衣，姜央看着那个梳着麻花辫的假人少女，忍不住吐槽：“做的真丑啊，看看这脸颊红的。”
　　赵庭燎走近假人，伸手在假人的脸上摸了一圈，说：“这是纸人。”
　　姜央：“……”
　　姜央：“纸人？我想的那个纸人？”
　　赵庭燎神色莫名，只说道：“按理来说，成衣铺里的假人应该不是殡葬时用的纸人。”
　　姜央：“……”
　　按理来说是吧？
　　姜央明白。
　　姜央下意识问：“那这里岂不是一家寿衣店？”
　　话音刚落，姜央便感觉到一阵风传来，顺着这身破败衣服的间隙就往身体里钻。
　　姜央默默闭上了嘴。
　　赵庭燎没有解释，却转身对姜央说：“一会儿跟紧我，知道吗？”
　　姜央心里念着狗命重要，乖乖点头。
　　赵庭燎走在前面，一路走过前面的店铺，进入到成衣铺的后院。
　　天色昏暗，不小的院子里杂草丛生。后厢有几处厢房，从外面看漆黑一片。院中没有半点人声，只有风吹过杂草带来的沙沙声，安静到姜央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太安静了，安静到姜央浑身上下都起鸡皮疙瘩。他往赵庭燎的后背处躲了躲，小声嘀咕道：“这里难不成没有人住？不应该啊。”
　　白天那么多人把他折磨的团团转，晚上就连个鬼影子都不见了？
　　真是见了鬼了。
　　赵庭燎拉了一下他的手臂，姜央不解地看过去，就看见赵庭燎的手指向一个方向。
　　那是一处被杂草掩映的小屋，由于离的太远，姜央看不清赵庭燎究竟在指什么，只能不解地仰着头，眨着一双清澈而愚蠢的眼睛。
　　赵庭燎：“……”
　　赵庭燎在姜央的耳边小声说：“那里有人。”
　　姜央刹那间瞪大了眼睛。但不论他怎么看，都看不到哪里像是有人的迹象，只能问：“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赵庭燎一愣，随即问：“那里有一间房间点着烛火，里面有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你没看到？”
　　姜央：“？？？”
　　姜央觉得他和赵庭燎看到的可能不是一个世界。他又顺着赵庭燎刚刚指向的方向看去，却无论如何都只能看到一篇漆黑。
　　姜央摇摇头：“我确实没看到——先不说我双眼5.2，就是我近视，也不该连那里有没有点灯都分不清吧？那里确实是一片漆黑。”
　　说到这，姜央好奇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赵庭燎沉默一瞬，才说：“我看到了一个女子——一个头发特别长的女子，正坐在窗前刺绣。”
　　姜央摸着下巴，半晌才说道：“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真相只有一个，要么是你看错了，要么是我看错了。”
　　这废话说的很有水平，以至于赵庭燎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出问题在哪里。
　　赵庭燎问他：“那你觉得，我们两个谁看到的东西是真的？”
　　姜央想了想，也不敢就这么下结论，反而说道：“要不过去看看？不是有句老话，叫眼见为实吗？”
　　赵庭燎：“……”
　　赵庭燎一时之间觉得这句话真的非常非常地有道理，让他根本找不到反驳的余地。
　　于是赵庭燎点点头：“走。”
　　说完，赵庭燎径直走了过去，姜央跟在他身后，怂的恨不得连头都露不出来。
　　赵庭燎都要被他气笑了：“你能不能别这么怂？”
　　姜央肯定地摇头：“明知道有危险还冲在大佬前面，这不是无畏，是傻子。”
　　赵庭燎：“……”
　　赵庭燎深呼一口气。
　　

第23章
　　赵庭燎所指的地方是一处掩映在荒草中的单间小屋，姜央看着小屋破旧的外观，忍不住说：“这里不是柴房吧？破烂成这样。”
　　赵庭燎沉默一瞬，问他：“你看到的是什么？”
　　姜央仰着头，说：“一间很破旧的屋子，窗户纸是破的，墙皮是旧的，上面还接着蜘蛛网。”
　　最终，姜央做出总结：“一间十分破旧的房子，看上去像是八百年没人住了。”
　　赵庭燎忍不住反驳他：“这种木头房子要是没人住，根本撑不住八百年。”
　　“……”姜央沉默了一瞬，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反驳这句话，只能跳过这个话题，问，“你说的有道理，所以你看见了什么？”
　　赵庭燎闻言又将目光转回眼前的木屋上，盯着屋子看了一会儿，说：“房子是完好无损的，窗户纸也很新，里面有灯在亮，窗户纸上有一个人影，留着长长的头发，在油灯前刺绣。哦，还有很浓重的煤油味。”
　　透过赵庭燎的描述，恍惚间，姜央似乎看到了一个贫困的姑娘在破败的房子里忍着困意，在散发着煤油味甚至烟灰的煤油灯前一点一点地刺绣。
　　煤油味很浓，烟灰也很伤眼，但她离灯远了些，就看不清绸缎上的花样。
　　姜央问：“现在怎么办？”
　　赵庭燎却说：“看你。”
　　那就是任他浪的意思？
　　姜央看了赵庭燎好一会儿，转身推开了眼前这扇破旧的木门。
　　一张苍老的脸映入眼帘。
　　这看起来是一张年纪很大的脸，脸上满是皱纹和斑点。她闭着眼，满头银丝垂落。
　　姜央后退了一步，借着昏暗的月光，他才看清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威襟正坐的老太太。老太太穿着一身光彩的寿衣，姜央却看见，她的手上满是针眼，在苍老的皮肤下那样明显。
　　——她大概真的是一位绣娘，却不知为何死后尸身在此。
　　这时，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力道，下一秒，姜央被赵庭燎拉到身后。姜央踉跄了一下，抬头却发现，赵庭燎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姜央：“？？？”
　　姜央不解地看过去，然而，当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那个死去的绣娘身上的时候，他却赫然发现，眼前竟然变了一副场景。
　　昏暗的屋中不知何时亮起了光，挂着蜘蛛网的墙面也开始变得整洁如新，正坐的尸体竟然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位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女。她坐在窗前，正绣着一副大红的绸缎。
　　绸缎不大不小，说是手帕明显大得多，但又不至于太大，以至于少女完全可以将这幅绸缎带到屋中来绣。
　　姜央踮起脚尖，认出少女正在绣的是一副花开并蒂的图案。
　　姜央的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想法——莫非这少女绣的是红盖头？
　　还没等姜央想明白眼前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少女忽然开口了：“你们知道，这个盖头我绣了多久吗？”
　　姜央转头看向赵庭燎，却发现赵庭燎正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姜央歪歪头，看着少女说：“不知道。”
　　少女也没生气，而是继续低下头绣着手中的红盖头：“三个月了，我在这里绣了这个盖头三个月了。”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
　　少女说：“三个月来我没有出门一步，就在这里绣花。一针又一针，她们却总是不满意，一遍一遍地让我改。”
　　“她们”是谁？
　　姜央看向少女一身的粗布麻衣，再看向红盖头仿佛在流光溢彩的质地，心里忽然浮现出一句诗——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姜央轻声问她：“刺绣很苦吧？”
　　少女点头，手下的动作却丝毫不敢停：“她们都欺负我们，知道我们需要钱，就不停地压榨我们。要求越来越高，价钱却越来越少。以往一副能卖一两银子的绣花布，现在五百文都卖不到。”
　　“绣娘越来越不值钱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以往她们才不敢这么欺负我们。”
　　姜央眨眨眼，说：“那就不要刺绣了吧？”
　　少女却摇头：“不，我需要钱。”
　　明明不过十几岁的姑娘，脸上却露出被社会毒打过的沧桑。她说：“兄长需要钱，需要好多好多钱。如果我不能靠绣品赚钱，就要像别人一样，靠身体赚钱了。”
　　说到这里，少女都要哭出来了：“我不想用身体换钱。”
　　她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掉，姜央看到，她的泪珠滴落到地上，一颗又一颗，逐渐从零星水滴变成汪洋大海。
　　水位越来越高，从姜央的脚底逐步上升。胸腔被泪水覆盖，姜央只觉得呼吸都开始困难。他有点喘不过来气，下意识捂住胸口，却发现水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脖颈。
　　姜央喘着粗气问：“你要学孟姜女哭倒长城吗？”
　　少女却反问他：“孟姜女哭倒了长城，长城可曾因此停工？”
　　姜央艰难地点头：“对啊，所以你看，哭有什么用？你能不能别哭了？”
　　少女：“……”
　　姜央一脸认真地说：“你再哭下去，先不说别人，我先被你哭死了。”
　　少女：“……”
　　少女想了想，还真不哭了。她睁着眼，眼底一碧汪洋。
　　少女停止了哭泣，屋内能够将人淹没的水也消失不见，姜央终于松了口气。
　　少女眨眨眼，眼底闪过莫名的情绪，像是难过，却又分明带着几分希冀。少女问他：“那我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她低垂下头，竟又隐隐有哭泣的征兆。
　　姜央：“……”
　　姜央生怕她又哭，连忙说道：“你先别哭，办法总比困难多。”
　　少女看向他，问：“你有什么办法？”
　　姜央理所当然地说：“反抗啊。”
　　“……”少女，“啊？”
　　姜央：“他们欺负你，你当然要反抗啊。”
　　少女：“……”
　　姜央自来熟地找了个凳子坐下，问：“谁欺负你，列个单子，咱们去把场子找回来。”
　　少女：“……”
　　赵庭燎：“……”
　　这场谈话的内容还是有点超前了，以至于少女现在一脸懵逼：“反抗？可是，他们是富人，甚至是官吏啊。”
　　“那岂不是更要反抗了？”姜央意味深长地说，“富人的钱如何而来？当然是剥削穷人。他们剥削了你的财产，你去要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少女：“？？？”
　　少女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可是，那官吏呢？”
　　“官吏更应当反抗了啊。”姜央语重心长，“所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历来朝廷都是以民为本。若有贪官污吏欺压百姓，那他岂不是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百姓？既然如此，你反抗他们岂不是替天行道？”
　　少女讷讷：“我们拿什么反抗啊？”
　　“武器啊。”姜央一本正经，“都什么年代了，礼崩乐坏了，王朝末年了，难道你还要拿起法律、放下武器吗？”
　　少女一脸懵逼：“可是衙门人多势众……”
　　姜央反问：“衙门有多少人？”
　　少女道：“每回来时，少则二三人，多则十余人。”
　　姜央都笑了：“那你们镇子上有多少人？不说老弱妇孺，但说青壮男子。”
　　少女想了想，说：“约五十人左右。”
　　姜央道：“五十人对战十余人，你怕什么？”
　　少女急了：“可若杀了朝廷官吏，他们派兵前来围剿，可就不是十余人了，说不准成百人、上千人！”
　　“那又如何？”姜央道，“莫说成百上千人，就是五十对五千，依然优势在我！”
　　少女：“？？？啊？”
　　姜央说道：“青壮五十人，算上老弱妇孺，红莲镇起码三百人，我说的不错吧？”
　　少女愣愣地点头。
　　姜央一拍大腿，说道：“我方足足三百人，对方不过区区五千，难道不是优势在我吗？”
　　少女：“？？？”
　　姜央起身走到少女身前，拍着少女的肩膀，劝道：“若是你们自己都不知奋起，只知道躲在背后哭泣，那旁人谁能帮得了你们呢？”
　　“放弃幻想，准备战斗吧！”明灭的烛火打在脸上形成黑白分明的阴影，姜央对少女说，“拿起武器，他们就会和你讲道理了。”
　　少女：“……”
　　姜央话音落下，少女的身体竟然缓缓变得透明，很快消失在空中。下一瞬，明亮的烛火熄灭，窗户纸变得破旧，还算干净的房间内，时间仿佛加速了流逝，一瞬间却像是走了一千年。
　　姜央站在破败的屋中，看着椅子上正襟危坐的老者尸体，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的口才还是这么好，太有才华了当真是苦恼。”
　　赵庭燎：“……”
　　赵庭燎不想接话。
　　他转身离开这件小屋，却在即将离开的时候愣在了那里。
　　姜央不解地走过去，问：“怎么了……嗯？这是什么情况？”
　　门外的世界赫然已经变成了另一幅样子——
　　进来之前还干净整洁的院子此刻已经破败无比，杂草丛生，青砖零落，看上去像是许久都没有人居住了一样。
　　姜央眨眨眼，问：“咱们进来的时候，院子里是这样的吗？”
　　赵庭燎皱起眉，他没有回答姜央的话，反而说道：“有人声——好多人的声音。”
　　他皱着眉走在前面，一路离开成衣铺，却在推开成衣铺的大门后发现，此刻原本清冷的街道上竟然站满了人。
　　

第24章
　　一个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见到赵庭燎，竟然笑着说：“哎呀，副镇长？你怎么在这里？我正要去找你呢。”
　　是萧兰歇，二十岁的萧兰歇，穿着一身长衫、看起来像个教书先生的萧兰歇。
　　再一次看到萧兰歇，姜央恍惚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穿过赵庭燎的身边，问：“你找我们？”
　　见到姜央，萧兰歇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镇长？你怎么和副镇长一起？对了，你们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姜央闻言低头，却发现他现在身上穿的衣衫竟然还是那身粗布短打。他又看向赵庭燎，发现赵庭燎的身上也是一身粗布短打——
　　就好像他们还是被困在过去的古老时光，并没有回到他们原本的时间。
　　但眼前萧兰歇的存在却又分明表明，现在的他们在1914年，他是红莲镇的镇长，赵庭燎是红莲镇的副镇长。
　　姜央笑了笑，说：“觉得这么出门方便一些。”
　　“那正好，镇长要不现在就和我走？”萧兰歇说，“红莲祭开始了，我正要叫二位去参加呢。”
　　红莲祭？
　　祭祀红莲女神的日子？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却还是说道：“好啊，我盼着这天很久了。”
　　萧兰歇招呼他：“那咱们现在就去？”
　　姜央点点头，大步走到萧兰歇身边，问：“咱们现在去哪儿？”
　　萧兰歇说：“嗐，也不过到处走走，红莲镇内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说到这里，萧兰歇的脸上甚至扬起一抹苦涩来：“过了今天，我就要随二位去服役了，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到家乡。”
　　姜央笑了：“这是当然，这里是你的家，你不想走，没人能带你们走。”
　　萧兰歇一愣，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他问：“镇长，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姜央道：“字面上的意思。”
　　他拍着萧兰歇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我们是人民公仆，当然要为了人民着想，人民的意愿就是我的意愿。”
　　萧兰歇的表情刹那间凝固。
　　姜央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般，他拉着萧兰歇向前走，问：“有什么好玩的吗？一会儿给我介绍介绍。”
　　好一会儿，萧兰歇才说：“好的，镇长。”
　　走到一个路口前，萧兰歇对他说：“镇长，右拐。”
　　姜央眨眨眼，毫不犹豫地踏上右边的路。
　　下一秒，天地变幻，原本还算热闹的街道刹那间安静下来，一个人影都没有。姜央回过头，果然发现萧兰歇不见了，赵庭燎也不见了。
　　他笑了笑，随即却又想到什么，将嘴角的笑容压了下去。
　　他继续向前走，不过刚刚走了一步，他便看到了一个人正冲着他走过来。
　　说他是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准确，姜央看到他的肚子上有一道很深很长的裂口，半截肠子从肚子上的裂口漏了出来，不停地滴血。
　　他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颊，但姜央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他来：“齐大柱，是你吗？”
　　“他”刹那间顿住。好一会儿，他机械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充斥着血污的脸。但隐隐露出的五官却分明在表明，他就是照片中的齐大柱。
　　姜央问他：“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是还有什么遗言吗？”
　　齐大柱的嘴唇动了动，但姜央却并没有听到声音。好一会儿，就在姜央不明所以的时候，他忽然又听到了齐大柱的声音：“是的，我心有不甘。”
　　姜央问他：“你的不甘是什么？”
　　齐大柱的嘴唇又动了动，姜央依旧没有听到声音，却从齐大柱的唇语中读出，他说的是：“我在遗憾，你没有死。”
　　姜央：“……”
　　姜央下意识转身想跑，却在转身的刹那发现，他的背后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人影。这明显是个姑娘，还穿着一身中式婚服，不用想也知，她大抵是齐大柱的妻子萧倩倩。
　　萧倩倩脸色惨白却貌美如花，比起五官只能依稀辨认的齐大柱，她的五官更加清晰，姜央甚至看得见，她的额头还贴着成婚那日的红莲花钿。
　　萧倩倩手中捧着齐大柱的心脏，满满走近姜央。
　　姜央问她：“你也想杀了我吗？”
　　萧倩倩点了点头，没有半分犹豫，也没有半分遮掩。
　　姜央：“……”
　　姐姐，你何必如此诚实？
　　姜央看了看萧倩倩手中的心脏，又回头看了一眼离他越来越近的齐大柱，最终转过头来问萧倩倩：“要是我帮你把你丈夫的心脏放回到他的身体里，你能不杀我吗？”
　　萧倩倩摇了摇头。
　　“……”姜央不明白，“为什么？这笔交易不好吗？”
　　萧倩倩像看傻子一样看姜央：“我要是要把他的心脏放回他的身体里，我不会自己去放吗？为什么要用你？”
　　姜央：“……”
　　说的好有道理哦。
　　姜央问：“那你为什么要一直捧着齐大柱的心脏？”
　　听到姜央的问话，萧倩倩竟然歪了歪头，像是姜央的问题是一个多么难以回答的问题。
　　良久，就在姜央以为萧倩倩不会回答他的时候，萧倩倩竟然开口了。
　　她说：“他不是我的丈夫。”
　　嗯？
　　她在说什么？
　　姜央觉得他可能有点没办法理解现在的小姑娘都在想些什么，他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他转头看向离他越来越近的齐大柱，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就是齐大柱。
　　姜央不太能明白：“为什么你说他不是你的丈夫？”
　　萧倩倩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波动，像是她控诉的不过是什么无伤大雅的问题。她近乎机械地重复了一遍：“他不是我的丈夫。”
　　萧倩倩低下头看着被她捧在掌心的血淋淋的心脏，声音微微发凉：“我知道的，他不是我的丈夫。”
　　萧倩倩忽然抬起头，越过站在她面前的姜央，冰冷又复杂的目光看向缓慢移动的齐大柱，眼中竟逐渐掉落出血泪来。
　　萧倩倩的声音颤抖起来：“他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他不是我的丈夫！”
　　

第25章
　　萧倩倩激动起来， 精致的五官逐渐扭曲，她开始冲着姜央大喊：“我的丈夫死了！死了！”
　　姜央：“……”
　　实不相瞒，现在的姜央真的很想问一句， 齐大柱是行尸走肉，你是什么啊！
　　姜央劝她：“你先冷静一下。”
　　萧倩倩表示她不想听劝：“我的丈夫死了！”
　　她明明应该是悲痛的——姜央甚至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那种震撼人心的绝望。可偏偏， 萧倩倩的脸上，表情近乎平静——
　　像个不能自己控制自己的洋娃娃。
　　血泪在她的脸上留下两道血痕， 从眼角一直到唇畔，又从下巴处掉落到鲜红的嫁衣上， 与嫁衣融为一体。
　　萧倩倩冲着姜央大喊：“我的丈夫死了， 你为什么还活着！”
　　姜央：“？？？”
　　姜央不理解：“不然呢？难道要我给你的丈夫殉情？”
　　姜央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太好吧，毕竟我和他也不是这种关系。”
　　萧倩倩的面容彻底扭曲，她的长发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扭曲舞动， 一点点向姜央蔓延
　　姜央：“……”
　　耳边是萧倩倩越发尖锐的声音：“你去死吧！去死吧！”
　　姜央：“……”
　　大姐， 我没招你惹你啊！
　　姜央拔腿想跑，但他一转头，看到的却是差点和他来了个面对面的齐大柱。一回头就是一张满是血污的面容，这刺激着实不小。
　　眼看血污要蹭到自己身上， 姜央默默后退几步。
　　但他远离了齐大柱， 却又离萧倩倩近了些。
　　脚踝上传来搔痒的痒意，姜央低头，就看见萧倩倩的长发已经缠到了他的脚踝上。
　　他穿的还是那一身在幻境中换上的破旧衣衫，裤子小了，裤脚只到小腿肚那里， 脚上穿的鞋子也是一双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破旧布鞋。
　　这样的衣衫对萧倩倩的长发起不到任何保障作用，丝丝缕缕的长发缠绕在姜央裸露的脚踝上，姜央的脚踝瞬间变出现几道红痕。
　　姜央挣了挣， 却发现萧倩倩的长发他根本挣脱不开，反而因为他的反抗，长发收紧的速度都在加快。
　　长发越收越紧，姜央的脚踝上已经逐渐渗出血迹来。刚刚渗出的血迹被长发吸收，长发有了人血的滋养，逐渐变得光滑。
　　强烈的失血感涌上脑海，眼前阵阵发晕，似乎世界都被抹上了一层黑色。姜央想，如果萧倩倩再这么吸下去，用不了多久，脚踝上这些不多的伤口就能让他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流干。
　　姜央眯起眼，看着萧倩倩脸上露出的满意的表情，轻声问她：“你确定你还要继续吸下去吗？”
　　萧倩倩理所当然地点头：“你要死了，有什么遗言吗？”
　　姜央：“有。”
　　萧倩倩看起来似乎心情还算不错，她舔了舔唇，说：“说吧，如果我心情好，也许还能帮你完成。”
　　“那我就说了哦——你让我说的。”姜央的回答简单粗暴，“你真丑。”
　　萧倩倩：“……？？？”
　　萧倩倩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问：“嗯？你说什么？”
　　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困惑，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姜央十分听话地又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你长得真丑。”
　　萧倩倩：“……”
　　姜央：“你要不要照照镜子？”
　　萧倩倩的脸都扭曲了，五官在她的脸上移动，刹那间，原本娇艳动人的五官便组合成了一张堪称恐怖的脸。
　　姜央歪了歪头，问已经凑过来的齐大柱：“你说，她是不是长得丑？”
　　萧倩倩的目光瞬间瞪向齐大柱，仿佛齐大柱敢表达出一点附和姜央的意图，她就要把齐大柱也碎尸万段。
　　而齐大柱似乎是丢掉了脑子，面对姜央的问题，他竟然缓慢地点了点头。他的唇动了动，好一会儿，姜央和萧倩倩才听到了他的声音：“是挺丑的。”
　　移动到脸颊最中央的嘴巴一阵颤抖，几颗牙齿相互碰撞，发出尖锐的声音，像是咀嚼骨头的声音，听得姜央一阵头皮发麻。
　　萧倩倩颤抖着声音说：“我要杀了你！”
　　齐大柱歪了歪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过说了一句实话，萧倩倩就要杀了他。
　　然而已经没有时间让齐大柱细想，萧倩倩的长发离开了姜央的脚踝，径直冲向齐大柱。
　　齐大柱一脸懵逼，但面对直冲而来的长发，他还是下意识抓住长发，姜央怎么也挣脱不开的长发，直接被齐大柱用力扯断。
　　姜央：“……”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人比人气死人？
　　然而这都不是重点，见到萧倩倩和齐大柱果然如他所料地打起来了，姜央再顾不得这对现在已经说不上是夫妻的夫妻，拔腿就往反方向跑去。
　　背后的争吵声和打闹声越来越小，姜央知道，他暂时安全了，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他的猜测竟然是对的，说实话，这不是个好消息。
　　根据萧倩倩的那句“他不是我的丈夫”，姜央的猜测是齐大柱不但身体已经死亡了，甚至连灵魂都消失不见了，所以整个人……整个尸体看上去呆呆笨笨的。
　　而萧倩倩说是肉/体死亡，但灵魂依旧在，现在他看到的萧倩倩依旧是萧倩倩。
　　一个灵魂不承认空有肉/体的行尸走肉是他的丈夫，因为那不过是一堆碎肉，一堆因为怨气而有了一些轻微的自主意识的碎肉。
　　现在，萧倩倩和齐大柱的行为证实了姜央的猜测，姜央从这对“夫妻”的夹击中逃过一劫，却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齐大柱的灵魂消亡了，但是萧倩倩的没有。
　　明明是死亡在同一日的夫妻，为什么齐大柱的灵魂没有了，萧倩倩的却依旧在？
　　姜央的心里有了一个十分不妙的猜测。
　　就在这时，眼前飘忽间出现一个红影，姜央停下了脚步。
　　姜央定神看去，才发现，他看到的红影竟然是一朵漂浮在空中的红莲，而盛开的红莲之上，赫然是一只头颅。
　　随着姜央的注视，红莲托着头颅缓缓升空，逐渐和姜央的头颅等高。
　　头颅缓慢地飘向姜央，而姜央也逐渐看清这个头颅的面容——
　　这是一只男性的头颅，留有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五官干净柔和，耳朵上还扎着一排耳洞。姜央数了数，一只耳朵上七个耳洞。
　　这张脸姜央见过，这是红莲镇既齐大柱萧倩倩夫妻后死亡的第三个人，齐念念的儿子，萧佂止。
　　根据资料显示，萧佂止从未离开过红莲镇，父亲早年病故，母亲齐念念很疼爱他，从小就让萧佂止读书。根据红莲镇私塾上的成绩单显示，萧佂止的成绩和红莲镇上读书最好的萧兰歇也不差多少，算是个万年老二。
　　只是科举被废除后，萧兰歇选择到外面读书求学，萧佂止则是选择留在红莲镇里，何守墓人齐老三学习红莲戏。
　　红莲戏是红莲祭上要唱的一场戏，目的为了纪念红莲女神姮不流。红莲戏学起来很难，萧佂止却很有天赋，在红莲戏上扮演主角姮不流，就连女孩子都唱不过他。
　　也是因此，萧佂止的耳朵上有七个耳洞，这是因为在红莲戏上扮演姮不流，耳朵上需要穿戴七种耳饰——即便真正的姮不流耳朵上根本没有耳洞。
　　这个特别的特征足以证明眼前的头颅就是萧佂止的头颅，而档案上记载，萧佂止的死法是被萧倩倩掏走了心脏，目击人杜杕当场吓晕，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见到萧佂止的尸体被分成了六块，分别被放置到红莲湖突然长出的六朵红莲上。
　　所以，萧佂止的头颅在这，那么，他的四肢和躯干呢？
　　就在这个想法形成的刹那，姜央便看见他的周围忽然又多了几道红影，姜央定睛看去，几朵红莲之上，托着的正是萧佂止的四肢和躯干。
　　六朵红莲像是六团幽幽的鬼火将姜央包围，正对面是萧佂止苍白的脸。在姜央的视角，他甚至能够看到萧佂止依旧柔软的头发和他栩栩如生的五官。
　　他的五官那样祥和，嘴角微微翘起，闭着眼，仿佛他不过是睡着了，甚至还露出几分恬静。
　　可是姜央看得见，他长长的脖颈下是凹凸不平的伤口。粗糙的伤口边缘正随着红莲的移动而变换，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吸一样。
　　红莲凝聚在姜央身畔，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吞噬。
　　就在这个时候，萧佂止突然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非常大的眼睛，比正常人的双眼大了一倍有余。眼中没有眼珠，放眼看去只能看见一片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白。
　　像是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在眼白上四处纵横。却又偏偏极有规律，鲜红的纹路在眼白中交织，像是海水到了最深处形成了漩涡，竟然形成了眼珠的模样。
　　恍惚间，姜央觉得眼前的东西不是人，而是一只没有任何思想的野兽。
　　被萧佂止的残肢裂体所包围，他连跑的空间都没有。
　　眼见六朵红莲形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姜央尝试着和萧佂止沟通：“我说大哥，咱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但萧佂止似乎和姜央无话可说，他就那样睁着一双诡异的双眼，红血丝形成的眼珠甚至围绕着姜央轻轻转动。
　　萧佂止离姜央越来越近，近到那双诡异的眼眸近在眼前，让姜央觉得，似乎只要萧佂止愿意，他就会被吸入眼前的血色漩涡。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你怎么离我这么近？”
　　脖颈上的头颅歪了歪，萧佂止眨着眼看向姜央，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姜央会在此时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着眼前这颗恶意卖萌的头颅，姜央撇撇嘴：“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五步之内，又快又准。”
　　萧佂止：“？？？”
　　下一秒，姜央掏出了赵庭燎送给他的袖箭。
　　萧佂止的头颅距离姜央这样近，近到袖箭的箭尖几乎都要抵在萧佂止的眼睛上。这样近的距离不准才困难，姜央未曾犹豫，直接扣动了扳机。
　　“咻——”
　　箭头从萧佂止的眼睛进入，贯穿整个头颅。
　　甚至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袖箭正中萧佂止的右眼，直接在右眼处打开一个窟窿，透过这个窟窿，姜央甚至能看见头颅中白花花的脑浆。混合着黑黑黄黄又绿绿的不明混合物，像是加了香菜后又被打散的豆腐脑，还是卤不怎么好的那种。
　　浮动的红莲颤抖了一瞬，就在这个刹那，姜央忍着恶心，一把推开拖着头颅的红莲，顺着推出来的小道拔腿就跑。
　　他不知道萧佂止有没有跟上来，他只知道，这场景的恶心程度确实有些超标了，他三个月内是不想吃豆腐脑了。
　　脚下忽然传来一阵黏腻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箍在脚上，让他行动不得。
　　姜央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低下头，借着昏暗的月色，看到箍住他右脚的是一张片状物体。
　　片状物体是深色的，软乎乎的，冰冰凉凉的，像是柔软的史莱姆，正顺着裤腿往姜央的身体上钻。
　　姜央：“……”
　　姜央忽然间就想到了一个人。
　　他是齐大柱的小叔叔，红莲镇暨齐大柱和萧佂止后死亡的第三名的徭役。据说这人从小喜武不喜文，一身腱子肉，一拳能打死一头牛。这人最为突出的特征，就是一身古铜色的肌肤，特别受姑娘喜欢。
　　而这人的下场最后也比较惨——他被掏空了身体里所有的东西，留给世人的只剩下一张人皮。
　　姜央：“！！！”
　　“啊！”
　　姜央发出尖锐爆鸣，左脚踩住片状物体，右脚试图挣脱片状物体的桎梏。结果右脚未曾挣脱，反而放自己的左脚也被片状物体缠上。
　　姜央：“……”
　　姜央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姜央都快哭了：“不是，我说大哥，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想杀我有的是方法，何必如此恶心我。”
　　片状物体不搭理他，继续顺着腿部包裹着姜央全身。
　　姜央想吐。
　　他惨白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名字来：“齐无归！”
　　片状物体顿了顿，在姜央的腿上扭了扭，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让姜央的每个毛孔都要炸开。
　　被人皮包裹的感觉实在是够炸裂，比看到白花花又黑黑黄黄的脑浆还要炸裂。像是基因都在抗议，姜央恨不得这张人皮现在就消失。
　　姜央咬着牙说：“你再缠着我，我就放火烧了你。”
　　人皮又扭动了一下，却继续顺着姜央的裤腿向上，像是吃准了姜央不能拿他怎么办。
　　姜央无奈，只能说道：“兄弟，你别看了，赶紧帮帮忙吧，实在是太恶心了。”
　　话音落下，空中传来赵庭燎压制不住的笑声。姜央不用想都知道赵庭燎这王八蛋现在能笑成什么样子，只是奈何形势比人强，他只能压制住所有的不满，低声下气地求人：“赶紧的吧你。”
　　赵庭燎终于不笑了，下一瞬，腿上的人皮上突然升起一股橙红色的火焰。烈火灼烧下，人皮终于不甘不愿地离开了姜央的腿。
　　姜央满脸嫌弃地擦拭腿部，想要屏除人皮带来的恶寒感。赵庭燎施施然走了过来，心情愉悦到吹了个口哨：“我还以为你能坚持多久，可惜了。”
　　姜央没个好气：“我那不是为了你？”
　　赵庭燎眨眨眼，好整以暇地问：“怎么说？”
　　他走到姜央身边，撑着下巴，堪称优雅地说：“愿闻其详。”
　　姜央冷着脸指着自己的腿：“我要是死在这里，变成鬼肯定第一个找你。”
　　赵庭燎：“……”
　　姜央不紧不慢：“你看，现在你少了个敌人，多了个队友，是不是一件好事？”
　　赵庭燎：“……你说得对。”
　　他上下打量着姜央，眼中露出几分奇异来：“看来我还是看走眼了。”
　　姜央一脸的莫名其妙。
　　赵庭燎说：“我原本以为你是个乖孩子，现在一看，脸皮也很厚嘛。”
　　姜央：“……”
　　赵庭燎随即又笑了：“脸皮厚点好，颇有我当年的风范。”
　　姜央：“……多谢夸奖。”
　　赵庭燎全当没听出来姜央的阴阳怪气，他从怀中掏出一打符篆递给姜央，说：“诺，给你的。”
　　姜央也没客气，他收了符篆，问：“这玩意怎么用？”
　　赵庭燎：“你用不了。”
　　姜央：“……啊？”
　　在这个瞬间，姜央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不然他怎么会听到这么离谱的回答：“你说啥？”
　　赵庭燎十分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你用不了。”
　　姜央：“……”
　　赵庭燎解释道：“符篆的使用需要‘灵力’，譬如子车南仲，他是茅山传人，灵力充沛无比，所以可以拿一打符篆到处玩。你嘛……”
　　接下来的话赵庭燎没有说完，但是姜央还是体会到了赵庭燎隐藏的嘲讽。姜央的嘴角抽了抽，问：“那你把这玩意给我的目的是？”
　　赵庭燎：“让你拿去玩的。”
　　姜央：“……”
　　赵庭燎笑的贱兮兮的：“别人有的，我们镇长当然也要有。”
　　姜央：“……”
　　姜央深呼一口气。
　　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姜央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他问：“子车南仲呢？你看到他了吗？”
　　赵庭燎摇头：“没看见——说实话，我都忘记上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了。”
　　姜央回他：“萧载雪和章瑶圃的幻境之后，我就没看见过他了。”
　　说到这里，姜央也忍不住皱起眉来：“你说，他会去哪儿？”
　　赵庭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只怕是在我们想象不到的地方吧。”
　　听了赵庭燎的话，姜央的眼皮颤了颤，却是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姜央听到了萧兰歇的声音：“镇长？副镇长？你们在哪儿？”
　　赵庭燎双手抱臂，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姜央撇撇嘴，却还是还是选择回答萧兰歇：“我们在这儿。”
　　没过一会儿，风尘仆仆的萧兰歇就走了过来。他的头发散乱，脸上似乎还有汗珠。萧兰歇快步走过来，嘴里说道：“镇长，你吓死我了，刚刚我一眨眼，你们就不见了。”
　　姜央笑笑不解释，反而说道：“走吧，我现在想看看红莲祭——这一次还有人唱红莲戏吗？”
　　萧兰歇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当然。虽然佂止没了，但是红莲戏还是有人会唱的。”
　　姜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吧。”
　　萧兰歇顺从地在前方带路。没走多久，前方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衣袂翻飞影影憧憧，看上去分外热闹。
　　姜央忽然问：“红莲镇死去的几名徭役，年纪是从大到小吗？”
　　萧兰歇的脚步一顿。在听清姜央的话后，他瞬间转身，尖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姜央的表情，像是想通过目光将姜央撕的粉碎。
　　然而不过片刻，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多么的富有压迫性，萧兰歇缓过神来，立刻变了脸色，问：“镇长，你为什么这么问？”
　　姜央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死了四个人，但是资料上没有显示任何一个人的生日，觉得有点奇怪。”
　　姜央扒拉着手指头算：“齐大柱是红莲镇年轻一辈中年纪最大的，他的父亲希望他成为整个镇子的顶梁柱，所以才给他取了个这么个看上去土土的名字，但实际上，这个名字蕴含着父辈对他的期望。”
　　“齐无归是他的小叔叔，但是叔叔比侄子小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连孙子比爷爷大我都见过。”
　　“只是我就是没有证据，当时警察挑选徭役的时候，是不是就是按照年纪大小选的？”
　　姜央抬眼，温和的眸中都显示出几分尖锐来：“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红莲镇徭役的选择，标准究竟是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萧兰歇都没有回答上这个问题。
　　他抿着唇，似乎是想用这无声的沉默来对抗姜央的冒昧。
　　面对萧兰歇的不配合，姜央直接笑了出来：“看来你也不知道。”
　　萧兰歇下意识想点头说“对，没错，就是这样”，但是他看着姜央胸有成竹的表情，却又忍不住想，点头会不会也是一个陷阱？
　　姜央也不为难他，反而换了一种问法：“既然是这样，不如我们换个问题，你告诉我，死掉的齐大柱、萧佂止、齐无归，以及下一个徭役候选人——你，你们四个的年纪是不是从大到小？”
　　萧兰歇的脸色在这一个刹那变得十分难看，他的五官都逐渐扭曲起来，牙齿颤抖着上下打颤，姜央甚至能听见他发出的“嗒嗒”声。
　　这一刻，这个从来清贵淡然的青年男子仿佛褪去了一身的伪装，露出内里他不想让别人看到的黑暗来。
　　然而，这个时候姜央却放过了他。姜央直视着萧兰歇扭曲的表情，笑道：“既然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那就不要回答了。”
　　说完，姜央一步越过萧兰歇，径直涌入人群。
　　赵庭燎跟在姜央的身后，随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不禁敛眉——
　　这些人的脸上都戴着鬼脸面具，简直和幻境中的那些人脸上戴的面具一模一样。只不过不同的是，幻境中戴着鬼脸面具的人可以不停地差遣姜央，这一次，他们却好像没看见在一群官服中有着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一样。
　　赵庭燎眯起眼。他回过头，却发现萧兰歇并没有跟上来，反而就站在一个阴影处，半明半暗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让赵庭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萧兰歇那双锐利的眼眸。
　　赵庭燎冲着萧兰歇挑了挑眉。
　　姜央一路向前走，赵庭燎紧跟在他身后，问：“你刚刚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
　　“我只是有个问题没想明白。”姜央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热闹的人群，眼中的神情却越来越冷，“齐念念和萧载雪是未婚夫妻，萧载雪在去服役后认识了章瑶圃，二人结为连理。而齐念念说过，她有一段时间很不喜欢章瑶圃，因为两个人在抢一个男人。”
　　赵庭燎点头：“对，没错，她们的关系是在生了孩子之后好起来的。”
　　姜央：“所以我有两个问题没明白。第一个，齐念念的丈夫是谁？有人提起过他吗？”
　　赵庭燎眯起双眼。
　　姜央：“第二个问题，萧佂止为什么会比萧兰歇大？”
　　赵庭燎琢磨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或许是萧载雪和章瑶圃响应政策晚生晚育？”
　　姜央都要被他气笑了：“你自己听听，这话合理吗？”
　　赵庭燎耸耸肩：“是，没错，按理来说应该是萧载雪和章瑶圃先结婚，齐念念和她的丈夫后结婚，但是后结婚先生孩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姜央点点头，承认了赵庭燎话语中的可行性：“你说的没错，结婚和生孩子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那么我们回到第一个问题上——齐念念的丈夫是谁？”
　　赵庭燎不语。
　　姜央：“按照红莲镇的风俗，一村唯两姓，世世为婚姻，每个人几乎都能在小的时候就找到自己的未婚夫或者未婚妻，齐念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另嫁他人？”
　　赵庭燎想了想，说：“这种封闭的小镇，如果男女数量平等才可怕。如果是自然生育，男多女多都正常，或许齐念念这一辈就正好是男多女少，有的是光棍没有媳妇，所以齐念念随时都能找到丈夫？”
　　姜央：“那齐念念的丈夫是谁？”
　　齐念念的丈夫是谁？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
　　齐念念的丈夫必然姓萧，但是她的丈夫却在整个《红莲镇地方志》里都找不到存在过的痕迹。他们都说他死的早，但他却一个亲人都没有，照顾中年丧子卧床不起的齐念念的人，是她的外甥女齐纷纷。
　　赵庭燎沉默片刻，终于问道：“你在怀疑什么？”
　　姜央沉默一瞬，才说：“在我是萧载霞的时候，我曾听到那些官差说，他们对‘我’的优待，是因为他们睡了‘我’的姐姐。”
　　赵庭燎抿了抿唇，不确定地问：“你在怀疑，萧载霞的姐姐，就是齐念念？”
　　“为什么不可能呢？”姜央反问，“不然萧载霞哪里来的姐姐？萧载霞的姐姐应该和萧载雪年纪差不多，一个已经成年的女孩子，为什么我们没有找到她的任何踪迹？”
　　赵庭燎沉思片刻，说道：“所以其实你在怀疑，萧佂止这个人就是齐念念被那些官差玷污后生下的孩子？”
　　姜央点头：“对，因为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萧佂止的年纪比萧兰歇还要大。”
　　“这又能说明什么？”赵庭燎问，“萧佂止的父亲是谁其实并不重要，不是吗？”
　　姜央想了想，回答道：“字面意义上确实是这个样子，萧佂止的父亲是谁确实不重要。但如果我的假设成立，那么事情的真相就是这个样子——”
　　二十多年前，萧载雪、萧载霞兄弟二人被选做徭役前往采石场，历经艰苦之后，萧载霞永远地留在了采石场，萧载雪却带着一个外姓姑娘章瑶圃来到了红莲镇。
　　回到红莲镇的萧载雪退掉了和未婚妻齐念念的婚约，转头和章瑶圃结婚；齐念念则因为在艰苦岁月中被官差玷污而怀上了官差的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齐念念选择生下了这个她按理来说并不应该喜欢的孩子。
　　姜央：“如果齐念念选择生下这个孩子——这个按理来说应该在萧载雪带着章瑶圃回到红莲镇前就怀上的孩子，这难道不应该说明，齐念念早就丢掉了嫁给萧载雪的念头？”
　　“如果她想嫁给萧载雪，就应该在萧载雪回来之前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如果她留下了这个孩子，就说明她不想嫁给萧载雪。既然她不想嫁给萧载雪，又为什么会对萧载雪喜欢的人充满敌意？”
　　赵庭燎一时讷讷，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或许就是嫉妒？嫉妒也是人之常情嘛。”
　　姜央却摇了摇头，说：“我觉得，这种想法反而陷入误区——齐念念说她一开始不喜欢章瑶圃，我们都觉得正常，毕竟哪有人会喜欢自己的未婚夫想要娶的心上人？但是我们忘了一件事。”
　　姜央停住脚步，他放眼看向四周戴着鬼脸面具的人群，仿佛透过可怖的面具，看到了面具下的一张张人脸。
　　姜央轻声说：“一村唯两姓，世世为婚姻，这种包办婚姻的制度逼迫每个人都遵从着这些诡异的规则，但规则之下的人却未必真心。如果齐念念其实一直以来都不想嫁给萧载雪呢？如果她真的只是觉得萧载雪是她的哥哥、萧载霞是她的弟弟呢？”
　　“如果她从未将萧载雪当成是自己的未婚夫，又怎么会嫉妒、会讨厌章瑶圃呢？”
　　姜央回身面对赵庭燎，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齐念念从来都不讨厌章瑶圃，她这么说，只是不想我们询问关于章瑶圃的事。”
　　赵庭燎抱着双臂，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齐念念的谎言是为了让我们询问不到和章瑶圃有关的事情？明明很多事她都知道，但她不想说，所以来一句‘我不喜欢她’，就可以抹掉她们之间所有的交集。”
　　赵庭燎忽然笑了起来：“这么看，章瑶圃这个人还是奇怪，似乎所有事情都和她有关，偏偏她死的早，让我们现在对她都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姜央闻言却摇了摇头，说：“不不不，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章瑶圃最重要的东西。”
　　赵庭燎好奇：“什么？”
　　姜央：“她是茅山传人啊，你忘了？”
　　“就这？”
　　“这就够了。”姜央说道，“红莲镇愿意为章瑶圃打破镇内世代通婚的旧俗，允许一个外姓女子嫁进来，必然是章瑶圃给了红莲镇的居民拒绝不了的东西。而一个道士——她能拿出手的，你说是什么？”
　　反正不可能是科学与自然。和神神鬼鬼有关的，那自然是——
　　“你个妇人，当真是狗咬吕洞宾！我好心送你前程，你却辱骂于我，这是何道理？”
　　这戏腔尖锐又刺耳，姜央循声望去，就见他们不知何时已经顺着人流来到了红莲镇公所办事处，镇公所门前那个不大的小广场此刻已经围满了人，但中央地带却被人群有意识地空出，留出一个不算小的真空地带。
　　在中间被留出的真空地带里，一群打扮的尤为特殊的人正在里面演戏。那里没有升起舞台，以至于姜央看不清里面的人的动作，只能从听到的戏腔来判断，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红莲戏”，纪念红莲女神姮不流的红莲戏。
　　周围的人群越来越挤，姜央被人流带着向戏场的方向流动。他皱起眉，下意识想推开拥挤的人群，却又在此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戏腔：
　　“姮不流不求荣华，只愿盛世江山不落蛮族之手，纵然神形俱灭，也绝不受你们这帮狗官的诏安！”
　　“无知妇人！我等是官，尔等为民，既为民，自然是要听官的。今日这诏安你受也要受，不受也要受，哪里有你拒绝的余地！”
　　姜央被人流挤着向前，他离戏场越来越近，也能朦胧间看到几分戏场中的场景。
　　扮演官差的人穿着一身夸张的官服，脸上戴着鬼脸面具，正叉着腰，口若悬河地讲着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而扮演姮不流的人跪坐在地上，身上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脸上戴着的则是一副半哭半笑的面具。
　　那副面具姜央是这样熟悉，分明是他曾经戴过的【劳苦大众的面具】。姜央至今忘不掉那副面具上脸时给他带来的无力感，那种似乎无论如何都抵抗不了、只能被动接受这个世间无穷无尽的恶意的无力感。
　　恍惚间，姜央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在隐隐发痛。
　　官差一脚踢到姮不流的身上，鬼脸面具仿佛生长在他的脸上一样：“我再问你一遍，这字你签是不签？这诏安你受是不受？”
　　“不签！不受！”姮不流仰着头，像是要摆脱笑哭面具的束缚，“姮不流纵然身死，不受朝廷桎梏！”
　　“好好好，你不签是吧？”官差冷笑一声，随即一挥衣袖，长长的袖子竟然将阳光都遮蔽。
　　眼前一阵黑暗，姜央听到官差说：“若是你不受诏安，我便让红莲镇的所有百姓都给你陪葬！”
　　说着，竟真有一个官差押来一位百姓，手起刀落，便砍下了百姓的头颅。
　　鲜血溅到姮不流的脸上，从眼角一直滴落到胸口，形成诡异的纹路。鲜血在哭着的那半张脸上，对比另一半笑着的表情，在这个瞬间，甚至比鬼脸面具还要可怕。
　　姮不流声音凄厉：“你怎么可以随意杀人！他们只是无辜的平民！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姮不流的声音带着无穷无尽的穿透力，穿过姜央的身体，让姜央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悲伤她的悲伤。
　　官差却没有感觉到这种悲伤，他反而笑了起来，还是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大，仿佛穿越了云层，听在姜央的耳中，他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碎了。
　　一阵仿佛在身体内部穿透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不能呢？”
　　“我们是官，我杀人无罪！”
　　“你们是民，你死了活该！”
　　声音尖利刺耳，刺的姜央忍不住捂住耳朵。但是捂住耳朵并没有任何作用，姜央依旧能听到这穿透力极强的声音。
　　不过一瞬间，忽然铺天盖地地响起这句话。
　　身边的人似乎都在重复着这句话，不断重复的语句如同世间最恶毒的诅咒，要让姜央永世不得超生。
　　官差冲着上天大喊：“我们是官！”
　　有人跟着附和：“我们是官！”
　　官差笑嘻嘻地说：“我杀人无罪！”
　　有人跟着说：“我杀人无罪！”
　　一张张面具盘旋在姜央周围，恍惚间，姜央看到官差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面前。那张鬼脸面具和他那样近，近到姜央都能感觉到面具冰冷黏腻的质感。
　　鬼脸就在他的眼前发出声音：“你们是民！”
　　刹那间，身体都在沉重。姜央好像又回到了他戴着【劳苦大众的面具】的时候，满心的麻木与绝望，让他连动一下都觉得不过是徒劳无功。
　　无数张鬼脸蜂拥而上，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说：“你们是民！”
　　鬼脸笑嘻嘻的：“你死了活该！”
　　无数张戴着笑哭面具的脸在姜央身旁，用低沉的、麻木的、阴恻恻的声音附和：“你死了活该！”
　　这道声音刺穿姜央的脑海，让他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他抚着额头，想要缓解额角突突跳动的血管，却又被耳边不停的吵闹声吵的头更加疼。
　　无数张面具在他的眼前盘旋环绕，在这个刹那，姜央甚至分不清不停变换的究竟是他还是这个世界。
　　他痛苦地捂住头，只想离这个地方远一些。
　　他伸出手，想要将眼前的鬼脸推得远一些。然而，无数双杂乱而冰冷的手趁机抓住姜央的胳膊。姜央想挣脱却挣脱不开，只能徒然地被这些手抓住。
　　在这个瞬间，姜央的心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这道声音告诉他：“跟着他们走吧，你无法抵御他们的。”
　　这一刻，姜央的心里升不起一点反抗的念头。
　　他放弃了挣扎，果然感觉到周围对他的桎梏小了许多。越顺从，越轻松，他所付出的，不过是前路不再由自己选择。
　　姜央抿着唇，摸了摸自己的脸。
　　脸上传来黏腻的触感，却分明和自己的脸皮隔了一层。眼前没有镜子，但是姜央知道，他的脸上此刻一定戴着那一张非哭非笑的面具。
　　有人领着姜央来到了戏场中央，他戴着鬼脸面具，却是笑嘻嘻地说：“你上前好不好？”
　　姜央没有反对，一步跨越到了戏场中间。
　　那里还矗立着【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的石碑，古朴的烫金大字、干净的新漆、纤尘不染的石面，无不显示着这个石碑的威严。
　　那人指着【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的石碑说：“你要不要靠近他？”
　　姜央听话地上前。
　　那人问他：“你要不要摸一摸他？”
　　姜央缓缓伸出手。
　　但在即将触碰到石碑的刹那，在那人咧的越发大的嘴角下，姜央却缓缓收回了手。
　　那人的笑容僵硬在那里。他笑不出来，却又无法在短时间内敛下嘴角，导致这个表情在他的脸上僵硬，明明在笑，却偏偏透露出愤怒，配合着鬼脸，显得更加可怖。
　　“你怎么不碰？”
　　“我要是碰了，还能活吗？”姜央歪了歪头，冲着这人笑，“从我踏入红莲镇的这一刻，你们就都希望我死，对不对？”
　　那人沉着脸色，不言不语。
　　姜央缓缓走进他，不顾周围人仿佛要将他抽筋扒皮的眼神，伸手摘下这人的面具：“来来来，让我看看，你是谁？”
　　“萧兰歇？”
　　“还是子车南仲？”
　　听了姜央的话，那人原本要阻挠的动作忽然就停住了。他不再反对，反而默许了姜央的行为。
　　鬼脸面具被摘下，露出的赫然是子车南仲的脸。
　　姜央毫不意外，反而问他：“当初在幻境里，攻击赵庭燎的符篆是你发出的，对吗？”
　　子车南仲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姜央又问：“之后攻击我的那张符篆，也是你放的，对吗？”
　　子车南仲依旧点头。
　　看着子车南仲毫不掩饰的模样，姜央深呼一口气：“你和章瑶圃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师妹。”子车南仲说，“她刚来茅山的时候才三岁，师父不会养孩子，还是我把她带大的。”
　　姜央：“……”
　　姜央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瞪大双眼，像是一只发现西瓜三块六一斤的猹：“不是大哥，你今年多大了？”
　　难得见到姜央这幅模样，子车南仲经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感，随即笑道：“区区不才，今年五十有七。”
　　“……”姜央，“看来你一定很不稀罕探长的位置。”
　　子车南仲闻言一愣，好一会儿才笑道：“虽然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装，但是——”
　　子车南仲眨眨眼，说：“如果我想，我甚至可以成为割据一方的军阀——比你爷爷还厉害。”
　　姜央：“？？？”
　　爷爷？
　　什么爷爷？
　　姜央一时之间忍不住想起他向萧兰歇要画的时候，赵庭燎曾拉着子车南仲在一旁嘀嘀咕咕着什么。
　　难不成他们在嘀咕他爷爷？
　　姜央摇了摇头，说：“大哥，你的思想很危险。”
　　子车南仲问：“你觉得我没有这个能力？”
　　姜央摇摇头：“你当然不是没有能力。只是……”
　　他仰着头，挑眉说道：“只想割据一方的是什么？我们一般叫这种人江东鼠辈。”
　　子车南仲：“……”
　　姜央劝他：“大丈夫立于事件自然该成就一番大事业。割据军阀那叫什么？那叫封建余毒，那叫英雄气短。若想成就一番大事业，自然应当抛弃那些封建思想，顺应时代的发展，追寻新的世界潮流。”
　　子车南仲的脸上露出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姜央想，大概是这兄弟这么多年来就知道研究道法自然，已经不知道现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了。
　　他指着身后的石碑说：“看看，这叫什么？这叫镇公所！换作之前，这叫什么？叫衙门！”
　　姜央围绕着【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的石碑绕了一圈，故作神秘地摸着下巴，说：“你以为镇公所和衙门之间的改变只是一个称呼的改变吗？你错了，这是思想上的改变，是世界的改变！”
　　在子车南仲一脸懵逼的表情中，姜央指着石碑说：“公所？什么叫公所？属于所有百姓的才叫公所！衙门是政府的衙门，公所却是百姓的公所。”
　　子车南仲：“……”
　　姜央也不和这个老年人交流，他径直走进人群中，一把拉出来一个人，干脆利落地掀掉这人的面具，又指着子车南仲对这人说：“来来来，告诉你的便宜舅舅，你在外面都学了些什么。”
　　萧兰歇：“……”
　　学了《符篆大师带你认识九千九百种符篆》《如何挑选一只便宜又好用的符笔》《如何用最低的价钱选到最好用的朱砂》《怎样制作符纸更省钱》《囊中羞涩的道士如何合理化缘》。
　　萧兰歇是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觉得自己无颜见便宜舅舅。
　　姜央见状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吐槽道：“今天就是姮不流来了都能憋两句出来，你还不如个死了几百年的鬼。”
　　萧兰歇：“……”
　　姮不流：“……”
　　萧兰歇面色尴尬。
　　姮不流五官扭曲。
　　

第26章
　　无视着周围传来的各种各样异样的眼神， 姜央清亮的目光落在石碑上。他看着石碑上这几个古朴威严的鎏金大字，笑道：“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他转过身，目光一一略过人群， 落在那一张张诡异的面具上，他说：“你们想要我死。”
　　他毫不留情地揭开这场大戏最终的目的：“你们想让我们都去死， 对不对？”
　　姜央指着自己，又指向不远处看好戏的赵庭燎：“我们是坏人， 是让你们家破人亡的坏人，自然该死。”
　　原本喧嚣热闹的场地忽然间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用那种冷漠的、麻木的、却又偏偏带着无尽残忍的目光看向姜央。
　　姜央的话勾起了他们心底最惨痛的记忆， 每个人心中的怨念交织，竟让空气都因此凝滞。
　　姜央：“姮不流战死沙场后化为厉鬼，却又因善念未消护佑一方百姓而得到了百姓的祭拜， 从此她便从孤魂野鬼一跃成为野神， 我说的可对？”
　　那个扮演姮不流的姑娘摘下了脸上的笑哭面具，面具下的面容艳丽决然，赫然便是姜央曾与之有过一面之缘的姮不流。
　　姜央一点不觉得意外，他继续说道：“你成为红莲镇的守护神之后， 护佑了红莲镇百姓几百年的安稳富庶， 使得红莲镇的百姓都把你当作真神供养。直到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早已在古国土地上作威作福的洋人在搜刮了无数土地的财富后，终于将目光落在了这个偏远又富庶的小镇上。面对着洋人的贪婪与野蛮，姮不流像往常那样守护红莲镇的百姓，却在面对洋人的过程中败下阵来。
　　姮不流说：“我在红莲镇几百年一心向善， 却从未想过，竟然会有同胞和洋人一起对付我。”
　　说到这里，她微微冷下脸色：“一个茅山道士， 做了朝廷的狗官，竟然和洋人一起控制了我。我敌不过茅山的符篆，不得不退入红莲湖休养，自此陷入沉睡。直到二十多年前吧，一个姑娘把我唤醒了。”
　　姜央不用猜都知道：“是章瑶圃。”
　　姮不流点头：“对，她也是茅山道士，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来赶尽杀绝的，还和她打了一架。后来她才说，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救我。”
　　“章瑶圃和我说，当初伤害我的人是茅山的叛徒，早已被茅山掌门清理门户。但在他们清点那个人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本笔记，记载的全是那人一辈子干过的恶心事。茅山的掌门看到之后，就派出门下弟子去一一解决，章瑶圃被分配到的任务，就是来找我。”
　　于是，收到任务的章瑶圃一路从茅山赶到红莲镇，在镇外的采石场遇到了萧载雪与萧载霞兄弟二人，并救下了原本应该和萧载霞一样死亡的萧载雪。
　　路上，章瑶圃听到了因为失去红莲女神，红莲镇的百姓居然过得这样苦，更加坚定了救出姮不流的决心。
　　姜央抿了抿唇，半晌说道：“救你的代价不小吧？”
　　姮不流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似乎是很不愿，但她最终却还是点头，像是承认着她此生最不愿承认的东西。
　　“对，代价很大，大到章瑶圃从此失去了性命。
　　姮不流的脸色在刹那间十分难看：“她用来救我的方法，就是用愿力。”
　　“愿力？”这是姜央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他问，“愿力是什么？”
　　姮不流解释道：“愿力是天地之间最纯粹的力量，一旦能收集到愿力，就可以达成任何希望的事。但是收集愿力很难，而且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姮不流的嘴角努力扬起一抹笑容来，说：“章瑶圃收集愿力的方法就是绣品。红莲镇的姑娘将制作出的绣品卖出，绣品在买家身边倾听着买主的愿望，章瑶圃帮忙实现这个愿望，就可以通过绣品吸收愿力。”
　　“但是吸收愿力是要付出很严重的代价的，所以后来她的身体很不好。她还不到三十岁，身体就有了油尽灯枯的迹象。”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哪里流传出了流言，说红莲镇的绣品比拜佛还要灵验，因此红莲镇的绣品一度被疯抢，章瑶圃也因此在短时间内受到了大量的反噬，差点死掉。而更糟糕的是，灵验的绣品还引来了很多道士的目光。”
　　姮不流把话说到这，姜央便明白了：“你们想让章瑶圃活下去，同时也不想让红莲镇接受到太多的目光，所以红莲镇从那以后停止了绣品的贩卖。”
　　姮不流点头：“我以为停掉贩卖绣品，章瑶圃会活下去。可惜了，最终她还是油尽灯枯，而我的伤势依旧没有好全，只能继续躺在红莲湖底。”
　　“我还没有能力继续庇佑这方百姓，那些要人命的徭役就又来了。”
　　姮不流伸手划过整片小镇：“你知道这里以前有多么富足吗？人人不缺吃不缺穿，一到傍晚，到处都是烟火气，男耕女织，孩童欢笑……可是现在！你再看看现在！”
　　姮不流冷了语气，带着几分质问的冷硬：“你看看现在，哪里还有一星半点的人气！这么多人，都因为你们而死！”
　　姜央太能明白这样的痛苦，这群老实人不在沉默中死亡，那必然就在沉默中爆发。
　　姜央深呼一口气，说：“所以，镇上的百姓为了摆脱徭役，想到了一个更加激烈的办法——他们只能靠你，偏偏你又重伤在身，所以他们选择献祭自己，来让你重新拥有力量。”
　　而那些献祭的人，自然就是被选为徭役后注定活不了的人。
　　一旦成为徭役，他们就成了官差的“人质”，活着的时候父母为了他们不被官差殴打而选择接受官差的敲诈勒索，死了父母为了不让他们曝尸荒野，也会满足官差的狮子大开口。
　　一旦被选为徭役，不但自己的一生就到此为止，还会连累父母亲人失去一辈子的积蓄。
　　与其如此苟活，不如轰轰烈烈地死一场。
　　所以齐大柱死了，萧倩倩殉了情，萧佂止和齐无归也都选择献祭自己的性命。
　　姜央看向萧兰歇，说：“我猜你和他们不一样。”
　　萧兰歇挑眉：“怎么说？”
　　姜央：“老实人才会将自己的死亡看做最有利的反击，但你——”
　　姜央上下打量着他：“你不老实。”
　　萧兰歇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姜央说道：“你在外面读过书，自然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世界。如果人人都逆来顺受，那么宣统皇帝现在还住在紫禁城里继续着他的封/建/统/治。”
　　“你见到了这天下最大的变革，自然知道坐以待毙有多憋屈，所以你选择了反抗——”
　　姜央指了指自己：“谁去献祭都一样吧？与其献祭自己，不如让别人去死——比如我。”
　　“一个吸着无数百姓的血长大的少爷，他的死想必不会让你有半分愧疚。”
　　萧兰歇想了想，还真点了点头：“之前我想让杜杕去死的，但是小哥不让，他说杜杕是个好官，有理想有抱负有学识，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所以小哥代替杜杕去死了。”
　　姜央若有所思：“你们放走了杜杕，想找下一个替死鬼，却没想到来的竟然是章瑶圃的师兄、一心想帮助你们解决困境的子车南仲。总不能提刀砍友军，所以齐无归选择自己去死。”
　　“再后来，就是我和赵庭燎这两个替死鬼了吧？”
　　姜央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赵庭燎，问：“替死鬼要几个啊？”
　　姜央指着赵庭燎说：“你们放过他行不？大家都是苦命人，何必相互为难。”
　　萧兰歇闻言不由皱起眉：“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姜央忽然就笑了：“我说，我愿意去死。”
　　萧兰歇一愣。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显露出几分不可置信来，似乎是从未想过，会从姜央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恍惚间，姜央忽然想到他刚刚进入副本时系统问他的话。
　　【你会查明真相的，是吗？】
　　姜央眨眨眼，说：“我可能不会了。”
　　“在下能力有限，红莲镇徭役死亡的真相，我查明不了。”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姜央甚至笑了出来，他指指自己，又指了指赵庭燎，问，“我们就是让人讨厌的恶吏，给你们带来的永远只有悲伤和痛苦。”
　　“你们放心，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说完，姜央不顾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一头碰在石碑上。
　　******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姜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欢迎进入[结算空间］，恭喜任务者“姜央”通过第一个副本《石壕吏》。】
　　【通关情况：已通关】
　　【通关等级：S＋】
　　【通关积分：50】
　　【积分结算：50】
　　姜央：“……”
　　不是，S＋就50积分啊？
　　系统的声音落下，姜央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灰蒙蒙的时空，和他第一次见到王二狗的时空是那样的相似。
　　八成是同一个？
　　难不成他会在这里再一次见到王二狗？
　　这个想法刚刚落下，姜央便听到王二狗的声音，“呦，你小子可以啊，牺牲的那么壮烈，是不是狗爹还要给你立个碑发个锦旗？”
　　这样的阴阳怪气，让姜央浑身上下都不好了起来。他忍住搓鸡皮疙瘩的欲望，却忍不住对王二狗露出一个堪称讨好的笑：“狗哥，这说的哪里话？”
　　二狗冷笑一声，都懒得搭理他。
　　二狗挥动了一下他洁白干净的狗爪子，下一秒，一个石碑突兀地出现在姜央面前。
　　【红莲镇公所办事处】
　　姜央一愣：“你怎么把这个石碑带来了？”
　　二狗优雅地打了个哈欠，趴在地上，撅起自己圆嫩的屁股，摇着尾巴不吭声。
　　姜央讨了个没趣，也不再逼问他，而是伸出手触摸着这座石碑。
　　【道具名称：[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
　　【道具等级：高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块几万年的石头，吸收了日月精华后逐渐生灵，又吸收了红莲镇百姓的愿力，故而形成一个拥有些微自主意识的道具。只要石碑在手，红莲镇的百姓就都会庇佑你的。】
　　【友情提示：不要忘记，红莲镇的百姓为什么会选择庇护你。】
　　姜央：“啊？红莲镇的百姓庇护我？”
　　二狗拒绝回答姜央所有想要问的问题，直接说道：“滚吧，见你就烦。”
　　姜央：“……”
　　姜央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被二狗赶出了那个灰蒙蒙的空间。眼前一阵变换，恍惚间，姜央听到了二狗的声音：“你想要的东西，当你睡着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万千变换停止，还没来得及细想二狗的话，姜央发现他已经站在他的诊所里了。
　　姜央：“……”
　　凶巴巴的狗子。
　　姜央摇了摇头，他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热水，热水下肚，他才感觉自己好像活过来了。
　　红莲镇内发生的一切都好似一场梦一样。不过……
　　他想要的东西，睡觉的时候就会知道？怎么知道？做梦？
　　既然如此，要不先洗洗睡吧，没有什么比睡觉觉更美好的事情了。
　　姜央买下的商铺是个二楼，一楼被他改成了心理咨询室，二楼便是他的住处。他打了个哈欠准备上楼睡觉，结果就在他刚刚踏上楼梯的那一秒，诊所的大门被推开，门口的电子门铃咋咋呼呼：
　　“您好，欢迎光临。”
　　姜央：“……”
　　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
　　

第27章
　　姜央转过身离开楼梯， 向着大门处走过去。转过客厅，没走几步，姜央就看到了那个冒昧的顾客。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姑娘， 染着一头蓝绿相间的及肩长发，穿着一件带着大大logo的黑色短袖， 配一条同色热裤，手上还拎着一个款式小巧但logo很大的名牌包。
　　她摘下镶钻的墨镜， 露出一张妆感很浓的脸。姜央注意到，这姑娘很瘦， 以至于颧骨非常突出， 摘下墨镜后脸颊的棱角十分分明。
　　这是一个漂亮又成熟的姑娘，透过姑娘的浓重的眼妆，姜央似乎能想象的出来， 这姑娘的背后一定有很多故事——
　　毕竟这么浓的眼妆都盖不住黑眼圈， 也不知道这姑娘多久没睡个好觉了。
　　姜央冲她点点头：“你好，请问你是？”
　　姑娘将名牌包随意地扔到地上，自己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她翘着二郎腿，露出看起来能有十多公分的高跟鞋。
　　她冲着姜央笑了笑， 说：“我叫陈晓雯， 是来找你咨询的。你是姜央对吗？我听过你的名字，他们都说你是一个很有名的心理医生。”
　　“准确的说，只是心理咨询师。”姜央解释道，“我没有医师执照，没有处方权， 可能没办法解决太严重的病情。”
　　姜央坐到陈晓雯的对面，他上下打量着陈晓雯，过了一会儿， 说：“你应该已经看过医生了，显然，那些医生已经给过你诊断了。”
　　陈晓雯随意地点点头，说：“对，我看过很多医生，他们都说我的心理情况并不严重，没到吃药的程度，让我修养一阵就好。但我自己知道不是，我现在很难过，非常非常难过。”
　　“看得出来。”姜央问她，“你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奶茶？”
　　陈晓雯说：“都行，我对这方面不在乎。”
　　姜央起身去磨咖啡，陈晓雯等的无聊，不知何时走到了姜央的身后。她看着姜央不疾不徐的动作，忽然问：“姜医生，你很喜欢手磨咖啡吗？”
　　姜央没有回头，而是说：“这要看你指的是什么了。”
　　陈晓雯来了兴趣：“这话怎么说？”
　　姜央道：“如果你问的是手磨咖啡的过程，那我会告诉你我很喜欢手磨咖啡，制作咖啡的过程解压又凝神，我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手磨咖啡。”
　　“但如果你说的是成品的手磨咖啡，”姜央笑了出来，“那我只能和你说，我喝不惯这苦了吧唧的味道。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我更喜欢雀巢，50袋都用不上50块，想喝的时候充点热水就好，经济又方便。”
　　陈晓雯被姜央的话逗笑了，此时此刻，她的脸上露出了进入这间咨询室后第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她笑着说：“姜医生，你说话真有意思，怪不得那么多人都说你好。”
　　姜央却道：“都是穷过的罢了，你别嫌我上不得台面就行。”
　　谁知听了姜央的话，陈晓雯的脸色竟然在瞬间晴转阴，刹那间又变得非常难看。
　　姜央刹那间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连忙找补：“陈小姐，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陈晓雯并没有如姜央想象中的那样大吵大闹——实不相瞒，来找姜央的病人大多数都精神不太正常，为了一点小事大吵大闹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姜央已经习惯了。
　　反而像是陈晓雯这样表现的十分正常的，看起来才有点不正常。
　　不过这或许说明陈晓雯没有撒谎，她的病情应该没有到必须靠药物治疗的情况，大概就是年轻人在社会上碰了壁，所以才觉得身上哪哪儿都不舒服。
　　姜央刚想劝陈晓雯别往心里去，却没想到陈晓雯抢在他面前开口了：“姜医生，我以前也挺穷的，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住过无冬市潮湿的地下室，那里有一只老鼠，陪伴了我整整三个月。”
　　姜央彻底愣住了——他却是没想到陈晓雯竟然会有这样的身世。毕竟她这一身价值不菲，尤其她背的那个logo很大的名牌包，如果不是A货的话，价值起码六位数起。
　　姜央仔细观察起眼前这个姑娘，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个有钱的姑娘——
　　衣服包包姜央认不出是真货还是A货，但是姜央能看得出来陈晓雯的皮肤状态非常好，除非天生丽质，否则这是需要大价钱进行护肤保养才能拥有的肤质；
　　她的头发发质也很不错，染发后也不见一星半点的干枯分叉，染发剂更是昂贵的植物染发，这么一头漂亮的秀发，可是需要大量的金钱支撑的。
　　能把自己收拾的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也不该缺钱才是。
　　想到这里，姜央不由劝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陈晓雯闻言却摇了摇头，说：“姜医生，我没办法过去。”
　　说到这里，陈晓雯竟然直接哭了出来：“姜医生，我好难过啊，我现在好痛苦，我觉得我每天都好痛苦，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姜央的眉心跳了跳，他连忙将手中的咖啡放下，转身去扶陈晓雯：“陈小姐，你先起来。”
　　姜央把陈晓雯扶到沙发上坐好，问：“陈小姐，你怎么了？”
　　他递给陈晓雯一包湿纸巾：“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心里话对我说说。”
　　谁知话茬到了这里，陈晓雯却不肯说下去了。她只是哭着摇头，却一言不发起来，搞的姜央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半天，只能决定先让陈晓雯哭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湿纸巾都用掉了好几包，陈晓雯才总算是哭够了。她擦干了最后的眼泪，略带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姜医生，让你见笑了。”
　　姜央摇了摇头，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反而问：“陈小姐，你信仰宗教吗？”
　　陈晓雯一愣，似乎是不明白姜央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她下意识摇摇头，说：“我不信这些的。”
　　姜央说：“要不要考虑信一个呢？”
　　陈晓雯不明所以：“姜医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央：“其实，你可以考虑信基督，现在做礼拜还是很方便的，无冬市就有一家新教教堂，里面的神父我见过几次，挺好的人，好脾气又耐心，还不收费。”
　　陈晓雯的脸都青了，她的表情扭曲起来，牙齿都开始颤抖。她抖着手，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陈晓雯似乎有些生气了，姜央连忙道：“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也没有非要劝你信基督的意思，就是……哎呀，你不信其实也行，反正那儿的神父又不知道。”
　　陈晓雯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倏”地一下站起身，扬起手臂就给了姜央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好在姜央脸皮厚，才没有被这一巴掌打出事。但说实话，被人扇巴掌的感觉还是很疼的，姜央揉着脸，说：“陈小姐，咱们好好说话不行吗。”
　　陈晓雯却是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身拎着包走了。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长发在背后随风舞动，荡漾起好看的弧度。
　　姜央却没心思欣赏这头漂亮的秀发，他只是打了个哈欠，暗暗道了一声“晦气”。
　　按照他的经验来判断，这位陈晓雯小姐的“病因”九成九是愧疚——
　　一个曾经穷困潦倒的女孩儿，因为某种原因变得富裕起来，但变得富裕的过程想来并不是想象中的和平顺利，以至于她在富裕后内心被愧疚这种情绪充满。
　　她太愧疚了，以至于一直想找一个发泄口。但是让她觉得愧疚的事她又不能对任何人宣之于口，只能将一切都闷在心里，导致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
　　她可能快要到极限了，也许再过不久，陈晓雯就要面临吃药才能压抑情绪的境况。但是姜央并不在乎，他从来对自作孽的人没有救赎心。
　　姜央打了个哈欠，转身上楼睡觉。
　　******
　　陈晓雯气呼呼地走出“姜央心理咨询室”，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此时夜已经深了，朦胧的月光洒落在地上，照亮陈晓雯独自一人的身影。她冷着脸走在路上，眉宇间依稀可见愤怒与惊恐。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陈晓雯吓了一跳，无数可怕的想法在她的脑中浮现，她立刻转身，呵斥了一声：“谁！”
　　然而当她转头她才发现，她背后的竟然是一条狗——一条黑白相间的哈士奇。
　　哈士奇迈着优雅的步骤走到陈晓雯面前，面带不悦：“我让你去找他，没让你扇他。”
　　陈晓雯的脸色一阵青白扭曲，好一会儿，她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
　　说到这里，似乎是为了给自己信心，她挺了挺胸脯，说，“再说了，你也没说不让我打他啊。”
　　王二狗的目光在瞬间变得冰凉，凉到被这样的目光注视，陈晓雯都被冻的打了个哆嗦。
　　然而不过下一秒，王二狗便缓和了脸色。他像是刚刚没有和陈晓雯发生任何不愉快一样，问：“刚刚我让你留在那里的东西，你留下了吗？”
　　见王二狗不追究了，陈晓雯也乐得转移话题，连忙道：“留下了——狗哥，那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说完，似乎是生怕王二狗多想，陈晓雯连忙找补道：“狗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单纯的好奇而已。”
　　王二狗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见陈晓雯的脸色越发讪讪，二狗又忽然笑了：“你也不用紧张，告诉你其实也没什么，那就是一个普通的道具而已。”
　　见陈晓雯一脸好奇，二狗笑了：“那个道具，是让他和你进入同一个副本的道具。”
　　陈晓雯一愣：“一起进入同一个副本？可是狗哥，我只差最后一个副本就能通关了，他不是个新人吗？第二个副本就进入我的最终副本？”
　　二狗意味不明地说：“有些人啊，有了几分小聪明就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我总得替天行道，给他几份教训。”
　　二狗抬眉：“你说是不是？”
　　陈晓雯不明所以，下意识点了点头。
　　

第28章
　　姜央躺在床上， 心里想着王二狗答应他的事在梦中应该怎么兑现。
　　他生怕自己太过激动睡不着，甚至吃了两粒褪黑素，只为了早点在梦中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然而当第二日姜央醒来之后回忆起昨晚的梦境时， 他想到的竟然只有一团明亮的光。
　　——是的，没错， 只有一团光，他确信。
　　姜央现在怀疑那条狗在坑他。
　　“算了。”姜央自我安慰， “说好的通关十个副本我才能知道那个人是谁，现在只完成了一个， 什么都得不到也是正常的。”
　　但说是这么说， 姜央还是坐在书桌前，将昨晚的梦境仔仔细细地画了下来。
　　——一个黑暗的空间里，唯有一团光在明灭。
　　姜央将画作收好， 便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他太想继续任务了。
　　——他太想知道梦里那个一直唤他“央”的人是谁了。
　　但是进入副本的时间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姜央百无聊赖，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姜央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客户给他发的消息，直到他点开手机才发现， 原来是手机软件的推送， 抖音向他推送了一条“为您精心挑选”：《祭奠姜央先生忌日一百周年》。
　　姜央：“……”
　　一般离谱的新闻他不看，但这么离谱的新闻他还真是想看看。
　　姜央点开抖音，跳出来的视频最中央的位置赫然是一张黑白照片。但可惜的是照片像素实在是太过模糊，以至于通过这张照片，姜央什么都看不出来。
　　图片上方配了字：“感谢先生， 先生千古！”
　　联想到作者感谢的先生也叫“姜央”，姜央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得劲。他摇摇头，打开了评论区。
　　【有没有人能告诉这人是谁？九漏鱼汗流浃背了。】
　　【哈哈哈， 楼上别担心，你不知道这位挺正常的，他又不在教科书上。】
　　【我知道他，是不是民国时期的一个警察来着？】
　　【对对对，就是那个警察。】
　　【警察？不是兄弟们，你们能不能别一句话一句话地往外冒啊，这样显得我像一只瓜田里的猹。】
　　【他是北洋政/府的警察，但是不满北洋政/府的统治，所以在自己的辖区内阳奉阴违，北洋政/府的很多卖国的决定在他的辖区都进行不下去，所以凇江那边挺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还给他立过庙。就是他死的早，他死的时候，东北王还不是东北王呢。】
　　【真的假的？不是营销号又造谣吧？】
　　【楼上的，这个真不是造谣。我姓萧，我太爷爷小时候还给姜央先生上过供呢。就是后来破四旧，姜央先生的庙都拆了，后人走了，就没人提起了。倒是现在网络发达了，又开始提起姜央先生了。】
　　姜央看着眼前这些奇奇怪怪的评论，开始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视频里说的“姜央先生”，指的不会就是《石壕吏》这个副本中的他吧？
　　不应该吧？
　　不，这绝对不可能。
　　姜央想到王二狗这条狗曾千叮万嘱，绝不能在现实社会提起任何跟长安街444号有关的事情。他们这么忌讳现实世界，应该不会主动把副本和现实世界联系在一起吧？
　　更何况……
　　姜央仔细看起视频中的照片。虽然这张照片模糊不清，但仔细去看还是能依稀辨认出这是个穿着警察制服的青年人。他背着一把长枪，站的笔直，看起来就像是一棵笔挺的松树。
　　但在姜央的记忆里，他在《石壕吏》这个副本中前期穿一身一尘不染的西装，后期穿一身打满补丁的工装，只有在齐大柱和萧倩倩的婚礼上曾短暂地穿过一次警服。
　　就是那次穿警服，他的身上也没有背枪。所以，这张照片上的人绝不是他。
　　这样一想，姜央反而松了口气。
　　他下意识翻过这条短视频，结果下一条短视频的内容更加劲爆——
　　《知名女作家身死，我们是不是应当反思一下自己？》
　　这条视频是一条猪头视频，作者的声音痛心疾首：
　　“最近我想大家都刷到这个消息了，岑风九月太太自那个杀身亡了，在她死前，她遭遇了长时间的网暴。有些读者可能连她的书都没有看过，就在那里跟风。”
　　“说什么写渣贱她不活该被骂吗？”
　　“吃这碗饭就该做好被评价的准备吧？”
　　“不是，又玉玉症了是吧？现在作者里面是不是有病的比没病的都多啊？”
　　“笑死，一个糊逼得被害妄想症了是吧？没这次爆雷几个人认识她啊。”
　　“要死就赶紧去死，干嘛浪费公共资源？”
　　“现在好了，太太果然自杀了吧？当初那些叫嚣着要太太赶紧去死的人呢？怎么现在不出来说话了？”
　　“我说真的，有些人，你们能不能有点良心啊，隔着网线当杀/人/犯，你们很过瘾是吧？”
　　姜央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最近并没有听到过有谁死亡的消息。看上去是一个粉丝不少的网红作者？这样的人身死，应该会上热搜吧？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姜央下意识点开这个视频的评论区，心想几千条评论总能解决他的疑惑。
　　但当他看到评论区后，他的心里便升起了然与不解这两种情绪——
　　了然在他知道了他为什么没有听到过这个新闻，因为这条视频竟然是三年前的视频，几千条评论随便一拉，显示的时间都是“三年前”，评论旁甚至都没有ip地址的显示。
　　不解在为什么一条三年前的视频，他会在现在刷到？
　　就在姜央想细看的时候，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欢迎来到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
　　姜央一怔，也顾不得吃瓜了，连忙打量起四周来。
　　周围果然又变成了那个灰蒙蒙的世界，刚刚见过不久的王二狗在他面前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此次副本详情如下：】
　　【副本名称：《道德经》】
　　【副本性质：密室解谜型】
　　【副本等级：初级副本】
　　【副本难度：简单】
　　【参与人数：5人】
　　【友情提示：请各位任务者努力存活，虽然在副本中死亡并不一定意味着真正的死亡，但您的体验可能并不那么美好。如若您在副本中的体验不佳，请不要给差评，更不要投诉，我们没有客服部。】
　　姜央有些惊讶：“我的第二个副本这么快就到了吗？”
　　二狗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连身体都没站起来：“很快吗？还好吧，让你休息了一夜呢。”
　　姜央：“……”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二狗摇着尾巴，问：“老规矩，有问题吗？赶紧问。”
　　此时的姜央已经不是菜鸟了，他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在这个副本里，我有一个专门的身份吗？”
　　生怕王二狗没明白他的意思，姜央连忙补充道：“就是像上个副本中的那样，你们给我设定成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
　　这个要命的设定姜央可一直没忘。
　　虽然在上个副本中，这个身份设定带给他最多的是便利，基本上没有给他带来什么负面影响，但上个副本毕竟是新手副本，姜央可不敢赌第二个副本系统还会这么好心。
　　谁知听了姜央的问题，王二狗竟然说：“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姜央一怔：“为什么？”
　　二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任何可能破坏游戏公平的问题，我都不能回答。”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
　　二狗明显在给他放水，姜央听出来了——关于每个人是否有特定身份的问题，是和副本的进程有关的问题，一旦有玩家得知这个事情，就可能破坏游戏的公平性。
　　姜央将这个问题按在心里，转而又问：“那储物面板呢？赵庭燎说过他有储物面板，甚至还可以自行购买道具。我的储物面板呢？我又在哪里购买道具？”
　　二狗打了第不知多少个哈欠——他今天看上去似乎很困的样子：“喏，你在心里念叨‘储物面板’四个字就行了。”
　　姜央：“……”
　　不是，就这么简单吗？
　　姜央闭上眼，果然看到了眼前出现了一个虚拟面板，上面四四方方地画了很多格子，只是只有一个道具——
　　【“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
　　不用二狗教，姜央自己便重新在心里念叨起“道具商城”，结果他念叨了半天，眼前的面板都没变。
　　姜央不死心，把“道具商城”换成了“系统商城”再到最后简单粗暴的“商城”，他的眼前都没出现自己想要的东西。
　　姜央：“……”
　　姜央佛了，转头问二狗：“我亲爱的狗哥，请告诉我在哪里才能买得到系统道具。”
　　二狗闻言冷笑：“孩子死了知道奶了，找不到地方知道问狗哥了。怎么，狗哥是什么很廉价的狗吗？”
　　姜央：“……”
　　姜央顿时讪讪起来。
　　见姜央这幅表情，二狗“哼”了一声，欢快地摇起了尾巴：“打开系统商城的口令是‘狗哥天下第一帅’，记住了吗？”
　　姜央：“？？？”
　　等会儿，之前签合同的时候没说过做任务还要违背自己的良心啊！
　　好在姜央没有良心，一丁点儿的心里建设都不用做，就直接打开了他心心念念的系统商城。
　　里面的东西看得姜央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机关枪，符篆，飞机，大炮，登仙船……
　　这么多好东西……
　　只可惜，姜央看了看右上角那个属于自己的可怜兮兮的余额，到底闭了闭眼，眼不见心不烦。
　　50……
　　第一眼姜央还以为自己看差了。
　　然而几眼过后，姜央最终不得不承认，他的积分就是50，而那些飞机大炮机关枪……
　　最便宜的首位数字之后都跟着四个零。
　　姜央沉默了一会儿，问：“系统商城在副本内能开启吗？”
　　二狗摇头：“想什么呢，当然不能。”
　　他说道：“只能提前购买，所以我不建议你攒余额，不然很容易有钱没命花。”
　　姜央沉默一瞬，又问：“我可以先看【副本描述】，再决定购买什么道具吗？”
　　二狗再一次摇头：“亲，很遗憾地告诉你，不可以。【副本描述】一旦开始，就意味着副本开始，你就不可以再打开系统商城了。”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回想了一下刚刚听到的副本简介，提取出了几个信息——
　　第一，副本的类型是密室解谜型。
　　第二，副本的参与人数是五人。
　　第三，副本的通关很有可能和任务者的身份有关。
　　密室解谜型说明这个副本中既没有灵异神怪，大概也不需要拔腿狂奔，但参与者五人便不得不做好伤害可能来自同样的任务者的可能。
　　姜央沉默了半晌，在挑选了许久之后，终于用他那可怜兮兮的余额购买了几个道具：
　　【道具名称：一只高倍放大镜】
　　【道具等级：初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把只高倍的放大镜，可以将物体放大五十倍。】
　　【道具名称：一沓毒药检测试纸】
　　【道具等级：初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沓毒药检测试纸，一共有十二张，一张可检测一次，用后即作废。这种试纸可以检测出毒药的毒性，具体使用方式详见说明书。】
　　姜央的余额只够购买这两样东西，他也不知道这两种东西会不会有用，但这两种东西却是他能买得起的东西中和密室解谜最有关的东西了。
　　将道具收好，姜央对二狗说：“我现在可以进入副本了。”
　　二狗打量了他一阵，那样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姜央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对劲起来。
　　就在姜央忍不住要搓一搓手臂上鸡皮疙瘩的时候，二狗终于放过了他。二狗挥了挥白白的、毛绒绒的狗爪，姜央的眼前便开始变换。
　　眩晕间，姜央听到冰冷的电子音：
　　【你是一名心理医生。】
　　姜央：“……”
　　

第29章
　　【你是一名十分贫穷的心理咨询师， 初出茅庐、八百年开不了一单的那种。你找不到客户，却要面临巨额的房租，刚刚踏入社会的你已经快要饿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 你接到了一个单子，是一个姑娘约你上/门/服/务， 想要和你聊聊。她说她叫岑溪，她不想活了， 她想知道，你能不能救救她。】
　　【你本来是不愿答应的， 因为上一个约你上/门/服/务的富婆姐姐就是把你当成了随时可以约的小鸭子。当时的你落荒而逃， 发誓再也不进行上/门/服/务。】
　　【可是岑溪说的非常诚恳，你想，那就看在她这么需要帮助的份上去一次吧。你只是看她可怜， 才不是看在钱的份上。】
　　【你们约好了时间， 结果当你在约定那天准时到了岑溪的家中的时候，你发现她已经死了。】
　　【她像个白雪公主一样躺在床上，看上去仿佛不过是睡着了。但你知道不是，你吓得报了警。】
　　【最终， 警察查明岑溪死于自杀， 和你没有关系，你做了笔录之后就被放走了。】
　　【原本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你总是觉得心里不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会忍不住在想， 要是当初我早一点去看她，她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怀着这样愧疚的心，有一天， 你接到了一个邮件，上面写着约你在10月14号那天前往岑溪的公寓，解开岑溪的死亡之谜。】
　　【你吓懵逼了，你当然不肯前去。愧疚是愧疚，真为了她做点什么，那还是拉倒吧。你删除了邮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结果第二天，你就收到了一个包裹。你打开发现那是一张邀请函，邀请函再次诚挚地邀请你在10月14号那天前往岑溪的公寓。如果你不去……】
　　【吓懵逼的你准时到了岑溪的公寓，无冬市昌盛区长安街444号公寓44楼404室。】
　　【而进入这里的你意外地发现，竟然不止你一个人来到了这间死亡公寓。】
　　【通关任务：找到死者岑溪的死亡真相。】
　　眼前的世界重新恢复清晰，姜央发现他已经进入了一个公寓之中。
　　他进入的地方是玄关，从这里能够一眼看到整个房间的布局。
　　这是一间很温馨的公主房，带着几分网红风格，周围的一切都是粉嘟嘟、毛绒绒的，很难想象住在这样一间可爱公寓中的姑娘竟然会抑郁到自杀。
　　公寓应该不大，厨房做了半开放式，用粉色的吧台隔断；姜央只能看到两扇关紧的门，按照常理来推测，应该是一间卫生间、一间卧室。
　　此刻，不大的客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加上姜央一共五个。
　　而姜央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上、嘴里还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的赵庭燎。他穿着一件修身的黑色风衣，衣领大敞，正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手里正拿着一堆文件在看，也不知看出了什么。
　　姜央：“……”
　　真是好巧啊。
　　坐在厨房吧台旁的椅子上的则是一个曾经见过的姑娘——一身名牌、头发染成蓝绿色的陈晓雯。
　　这可真是太巧了。
　　陈晓雯也认出了姜央，当即笑道：“姜医生？你怎么也在这里？”
　　姜央也觉得有点惊讶：“原来，你也是……”
　　“很惊讶？”陈晓雯笑笑，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说道，“我现在的身份是死者岑溪的表姐，两个人都在无冬市生活，但是她们从小到大没见过几面，也没什么交情，所以关系很淡，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见得上一面的这种。”
　　说完，陈晓雯反问他：“你呢？”
　　姜央打量了周围的一圈人，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垂下眸，随即说道：“我叫姜央，人设是个半吊子的心理咨询师，其实大学学的是市场营销，但是因为找不到工作，没办法只能转行，在网络上当‘陪聊’。说是心理咨询师，实际上证都没有。结果遇到死者来咨询，‘我’为了赚钱，明知道死者有抑郁倾向还是接了单，结果上/门/服/务的当天就发现死者死了。”
　　胡说八道一通，说完，也不等别人反问，姜央直接问道：“你们呢？”
　　两个陌生人都不说话，最终是赵庭燎给他面子，懒洋洋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赵庭燎，人设是网络营销公司的客户经理。”
　　说道“客户经理”这两个字的时候，赵庭燎都直接笑了出来：“其实就是个骗子，开了个皮包公司，找那些妄想一夜成名的女孩，骗她们能给她们一夜成名的机会，然后骗点钱就跑。”
　　见赵庭燎开口了，剩下的那两个人也不再沉默。
　　一个穿着jk制服的女孩子说：“我叫陶飞飞，是个自媒体博主——说白了就是个营销号，拿钱办事，仗着自己未成年，什么谣言都敢发。谁敢告她，她就反说别人网暴未成年。”
　　姜央看了陶飞飞半天，一脸的不可置信：“妹妹，你未成年？”
　　陶飞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成年了，实际上我人设的角色也成年了，但是因为上户口的时候失误，所以户口本上的年龄比实际年龄小。”
　　姜央了然。
　　另一个一直没开口的男人此时也开口了：“我叫何焉分，人设是个游戏主播——一名死者岑溪非常喜欢的游戏主播，死者岑溪曾以网名‘酷girl’给‘我’打赏过十万块。”
　　姜央都震惊了：“十万块？她很喜欢‘你’？”
　　何焉分闻言，脸上露出了一种很有意思的表情：“你这个说法真的挺准确的，她喜欢的是‘我’，而不是‘我的游戏水平’。”
　　陶飞飞听了，眼底瞬间燃起八卦的光：“怎么说？难道你是露脸主播，她看上你的颜值了，才做了你的榜一大姐？”
　　何焉分的脸色愈发古怪起来：“准确地说，她看上的是‘我’的口才——‘我’在直播间骂人挺脏的，尤其还有点性别歧视，特别喜欢贬低女玩家，说女玩家啥也不是。死者岑溪……”
　　何焉分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古怪来：“死者就喜欢听我骂女玩家，我骂女玩家骂的越狠，她给我打赏的就越多，以至于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以为她是个男的。”
　　姜央长大了嘴巴。
　　陶飞飞一脸懵逼。
　　赵庭燎瞬间转过头来，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就在这时，陈晓雯竟然开口了：“何焉分说的应该是真的，因为我这边的资料里也显示，岑溪的心理确实有些古怪。”
　　陶飞飞连忙问：“怎么个古怪法？”
　　陈晓雯说：“根据资料显示，岑溪是‘我’的表妹，我们的母亲是亲姐妹，她的母亲是‘我’的母亲的妹妹。但是岑溪和‘我’的生活对比却是天差地别。”
　　说着，陈晓雯的眼底露出几分同情来：“‘我’从小父母恩爱，他们都有不错的工作，给‘我’提供了优渥的生活。但岑溪的父母却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父亲不管他，母亲四处打零工，没什么钱，受了气还喜欢往岑溪身上撒。”
　　“所以，‘我’从小就不喜欢岑溪。”陈晓雯说，“因为岑溪看‘我’的眼神总是阴恻恻的，言语中还总流露着愤世嫉俗，遇到生活幸福的姑娘，就总是在背后揣测她们背地里的生活肯定不好。”
　　“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很不喜欢这个表妹。”
　　说到这里，陈晓雯顿了顿，又说道：“但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则是，‘我’其实很瞧不起岑溪，总觉得岑溪样样都不如我。但什么都不如我的岑溪，最终却过得比‘我’好，‘我’有点嫉妒她。”
　　姜央盯着陈晓雯的脸看了半天，在陈晓雯隐隐有所察觉的时候，立刻转而问道：“为什么？是因为岑溪忽然变得很有钱了，是吗？”
　　陈晓雯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但最终还是说道：“对。从小样样不如‘我’的岑溪，现在却比‘我’更有钱，‘我’嫉妒到破防。”
　　陈晓雯解释道：“‘我’从小家境优渥，但是学习一般，最终靠着父母的资助上了个三本，说句难听的，就是花钱买学历。”
　　“在学习上，岑溪也没办比‘我’好多少，她也是只考上了三本大专，却连读大专的钱都没有，勉强读了大一之后就付不起学费，大二辍学了。”
　　“在这个大学肄业的表妹面前，‘我’很有优越感。但没想到，‘我’在校园里一事无成的时候，岑溪竟然发家了。她没有说她是做什么的，但是她说她一个月能赚几万块，多的时候甚至能赚十几万，快赶上‘我’的父母一年的收入了。”
　　“这样的对比之下，‘我’更加不喜欢岑溪了。”
　　听了陈晓雯的话，陶飞飞若有所思：“这么看来，岑溪发家致富的途径很有可能是自媒体——”
　　陶飞飞先指了指自己：“一个营销号。”
　　又指向赵庭燎：“一个mcn公司的客户经理。”
　　再指向陈晓雯：“一个大学肄业、家境贫困的少女忽然一夜暴富。”
　　陶飞飞耸了耸肩：“这一切都在说明，岑溪是靠自媒体发家致富的。而且，她的心理应该有问题。”
　　陶飞飞指着何焉分说：“她喜欢看男性主播骂女性，可能是因为从小家境贫困，所以特别恨其他生活的幸福的姑娘，这说明她的心理十分极端。”
　　陶飞飞又看向姜央：“而且她还找了心理医生，流露出抑郁倾向。”
　　最终，陶飞飞给她一一列举的论据做出了总结：“你们看，这像不像一个内心极端的自媒体工作者遇到网暴，在心理医生疏通无果后，觉得生活了无生气，于是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第30章
　　姜央若有所思：“你觉得岑溪的死是因为遭遇了网/暴， 一时想不开？”
　　陶飞飞犹豫半天，还是选择了点头：“不然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原因， 能让一个风华正茂、人际关系简单的小姑娘选择自/杀。”
　　姜央摇了摇头。
　　陶飞飞问：“你觉得不对？”
　　没等姜央回答，何焉分便直接说道：“你是不是傻？如果岑溪是自/杀， 那我们来查什么？【副本描述】中写的是什么？是解开岑溪的死亡之谜啊。”
　　陶飞飞被说的一愣，随即却说：“对哦， 你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是自/杀， 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这是， 赵庭燎适时补充道：“验尸报告中显示，岑溪是被毒死的，毒药是放在她床头的氰/化/钾溶液。”
　　说着， 赵庭燎将他在房间中找到的验尸报告拍在茶几上：“尸体衣衫完整、干净整洁， 浑身上下没有发现约束伤、威逼伤、抵抗伤，因此警察判定死者是自愿喝下的氰/化/钾溶液。”
　　姜央拿过验尸报告看了起来，最终发现验尸报告上没什么信息，赵庭燎已经将最重要的东西说出来了——
　　死者床头柜上的氰/化/钾溶液和胃容物一致， 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致死物。
　　而死者身上的衣服没有乱， 穿戴的非常整齐，浑身上下也都没有三伤的痕迹，这说明死者在濒死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人对她有过肢体约束。
　　被发现的氰/化/钾溶液浓度不低，再加上对胃容物消化程度的检测，几乎可以确定， 死者在喝下氰/化/钾溶液后没多久就死亡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果有人使用暴力威胁了死者，那么必然会在死者身上留下三伤；
　　如果死者是被无接触的行为威胁的——譬如刀枪棍棒之类的， 那么死者生前一定会挣扎，这样一来就很难解释她衣衫完好、衣衫上也检测不到任何氰/化/钾的成分。
　　——很难想象，一个人拿刀抵着你的脖子，你就乖乖喝下致命的毒药。尤其是在经历过初步分析后发现，死者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乖乖女。
　　赵庭燎说：“结案报告中显示房间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脚印，因为死者的扫地机器人在死者死后自动工作，使得痕检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
　　姜央拿过这一摞报告挨个看了看，口中随意地说道：“正常，但凡有任何一个疑点，警方也不会将这个案子定性为自/杀。”
　　姜央将看过的报告递给伸着头看过来的陶飞飞，一边说道：“从这些报告来看，岑溪死亡的当天很有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因为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件房子在案发当日有过另一个人的进入。”
　　陶飞飞疑惑不解：“那人是怎么死的？这里是44楼，总不会存在凶手在窗外投毒的可能吧？”
　　“也不是没可能。”何焉分摸着下巴，“假设——我是说假设，假设凶手用我们不知道的方法，把死者喝的水换成了氰/化/钾溶液呢？死者不知道那是剧毒，当成白开水一口喝了下去，不就会造成目前这个可能？”
　　说完，何焉分还将一张报告专门拿了出来：“你们看，死者喝下的氰/化/钾是用水杯装起来的。氰/化/钾易溶于水，形成无色透明的液体，和白开水多像，死者根本分辨不出来吧。”
　　“可是，”陶飞飞皱起眉，“氰/化/钾有苦杏仁味，死者不会闻不出来吧？”
　　何焉分却说：“氰/化/钾溶液易挥发，和空气密度相似，极易扩散。死者闻到之后很大概率产生了头晕等症状，这个时候她注意不到水中的苦杏仁味，不是很正常的吗？”
　　“再说了，”何焉分又抽出一张报告来，“你们看，死者的成绩极其糟糕，初中会考物化生全部不及格，上了最差的高中，高中又因为会考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五门不及格而没有高中毕业证。大学上的是大专，学的又是幼师。”
　　他耸耸肩：“这么个学历，不是我瞧不起她，但是没准她连氰/化/钾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因为她都不一定闻得出来的苦杏仁味，就知道手里的溶液是剧毒。”
　　说到这，何焉分十分确信自己的结论：“或许凶手就是偷偷投毒，让死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了剧毒。”
　　陶飞飞被说服了：“你说的也不是不可能。”
　　姜央觉得没眼看。
　　赵庭燎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陈晓雯在一旁一语不发。
　　最后还是姜央受不了这两人的尬吹，忍不住说道：“那是白开水——你也说了是白开水，又不是奶茶，凶手怎么在外面投毒。”
　　何焉分：“……”
　　陶飞飞：“……”
　　姜央拿出一张照片来，说：“你们看，这是案发现场的照片，小茶几上有一个热水壶，说明死者有自己烧水喝的习惯。她烧的水要么是买的矿泉水，要么是从厨房里接的水，不管哪种，过程都发生在自己的家里，凶手怎么在不进来的情况下投毒？”
　　陶飞飞小声说：“也是哦。”
　　但姜央的话却点亮了何焉分的灵感，他忍不住说：“如果死者喝的水是外面买来的矿泉水呢？她会不会是用叫外卖或者其他的方式让别人给她送上来的？毕竟矿泉水那么沉，她让别人给她送上来很正常吧？”
　　何焉分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如此一来，凶手在矿泉水里投毒，死者喝到了有毒的矿泉水，就这么被毒死了，造成了死亡的假象。”
　　“说的很对。”姜央对这个答案表示肯定，只提出了一个问题，“那么，警方为什么没有检查出来？”
　　何焉分：“……”
　　何焉分瞬间就蔫了。
　　赵庭燎见状将手上的一摞报告往前一推，说：“先别猜了，什么信息都没掌握，猜也白猜。我们先从死者的人际关系入手，查查她的生活轨迹吧。”
　　几人沉默了一瞬，陶飞飞小声说：“死者的手机和电脑都在客厅，要不我们先看看她的手机和电脑吧？”
　　言外之意，还是先别打开卧室的门了，因为死者岑溪的尸体就在卧室中。
　　——卧室门前那行冰冷的血色文字无声地宣告着卧室里面究竟有什么。
　　【死者岑溪的尸体放置于卧室之中，请各位任务者尊重死者。】
　　直接观察死人的尸体还是有些太惊悚了，更何况专业的法医都没能在岑溪的尸体上发现什么，验尸报告也很完整，陶飞飞颤抖着声音说：“我们还是不要打扰死者的安眠了。”
　　姜央看向陶飞飞，发现她眼底的恐惧不像作假。又看了一眼何焉分和陈晓雯，发现何焉分脸色发绿，陈晓雯的脸色也很难看，便知道大家都不太想看死者的尸体。
　　姜央觉得这里有点不对，但他又说不好哪里不对，便点了点头，说：“行，那我们分头行动，谁去看电脑，谁去看手机，谁去在房间里查探一番？”
　　“还是一起吧。”陈晓雯忽然开口说道，“毕竟，我们未必信得过其他人，不是吗？”
　　姜央没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没等他开口，陶飞飞便立刻附和：“对，我们一起吧。”
　　姜央闭上了嘴。
　　赵庭燎的目光扫了所有人一圈，第一个起身坐到了电脑前。他指着茶几上那个被密封袋包裹起来的手机，说：“把手机拿来，我们投个屏，保证所有人都看的清楚明白。”
　　说完，他似笑非笑地看了陈晓雯一眼，说：“免得有人觉得别人暗自隐藏了线索。”
　　陈晓雯的脸色微微扭曲。
　　陶飞飞麻利地拿过手机，赵庭燎接过。姜央看去，认出岑溪使用的手机是刚出的一款新品，刚出的时候热搜频频，最低配都要五位数。
　　手机壳也是一个很著名的牌子，专门为了这款手机研发制作的新品，如果不是赝品，售价要四位数。
　　果然是个小富婆。
　　赵庭燎接过手机，也不知道他怎么操作的，没过多久，姜央就在电脑的显示屏上看到了手机的页面。
　　赵庭燎观察这个页面半晌，最终认栽：“来个人告诉我，我们先看哪个软件？”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陶飞飞犹豫着开口：“要不先看微信和Q/Q吧？聊天记录最能理清她的人际关系了。”
　　没人提出反对意见，赵庭燎便率先打开了微信。
　　一排的聊天记录映入眼帘，一眼看去，满屏的都是辱骂。
　　姜央：“……”
　　陶飞飞“啊”了一声：“看来我猜对了，岑溪遇到了网/暴，才有了抑郁倾向。”
　　赵庭燎一一点开这些聊天记录，发现陶飞飞说的没错，最近的聊天记录九成以上都是在骂死者岑溪的。岑溪没有给她们备注，可能她们根本就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安慰岑溪的人也能看到，但从头到尾就三个，从岑溪和她们的聊天记录中还能发现，岑溪对这场网/暴有着很强烈的怨气。
　　除了这些没有备注的人之外，岑溪最近只和她的母亲聊过天。但聊天内容也很尴尬，因为她的母亲是管岑溪要钱的。
　　从聊天记录上看，岑溪的母亲苦了一辈子，到了晚年终于在女儿身上扬眉吐气，因此不停地向岑溪索取，这对母女最近的聊天基本上都是转账记录，数额还不少，最少的都有三千。
　　看来从微信聊天记录里看不出什么来了，陶飞飞提议：“要不再看看Q/Q？我们总要知道，岑溪是因为什么被网/暴的。”
　　赵庭燎无可无不可，爽快地打开了Q/Q页面。
　　Q/Q页面的消息比微信还要劲爆，骂人的话比微信还要多，一条一条翻下去，都看不到底。
　　大部分都是没有备注的对象，但有一个聊天框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个聊天对象岑溪给了她备注，备注是“编辑晚风”。
　　“编辑！”陶飞飞尖叫起来，“我们可不可以问问编辑？岑溪的编辑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庭燎想了想，很快点开和编辑晚风的聊天记录框。但遗憾的是，聊天记录里是一片空白。不知是不是她们之间太久没有交流的缘故，使得聊天记录都没有了。
　　赵庭燎手指飞舞，很快给编辑晚风发了一条消息，但遗憾的是消息发出去，界面上就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陶飞飞一阵失望：“能上网，说明网络没有问题。网络没问题却发布出去消息，看来是系统不让我们请外援了。”
　　失望过后，陶飞飞倒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算了，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姜央眼皮一跳。
　　这时，陶飞飞又说：“我们可以看一下岑溪的浏览器记录，一般情况下，常用界面都会加入收藏夹的，或许我们从收藏夹或者历史浏览里能找到岑溪究竟是做什么的。”
　　说着，陶飞飞还小声说：“有编辑？这不像是自媒体博主或者主播之类的。”
　　赵庭燎没有废话，退出了手机的关联界面，露出了电脑的屏幕。
　　岑溪的电脑上花里胡哨一堆东西，赵庭燎点开好几个浏览器，才在一个浏览器的收藏夹里找到了他们想找的东西——
　　【土豆小说网[作者控制面板]】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姜央定睛看去，就见电脑上页面刷新后，缓缓露出了一个新的页面——
　　【您好，由于您已经多日没有登录，请重新登录。】
　　【是否重新登录？】
　　【是】【否】
　　陶飞飞一阵叹气。
　　何焉分面露失望。
　　陈晓雯意味不明。
　　可姜央的目光却不在最中央的页面上，而是定睛在了右上角的位置。
　　那是还没有被刷新掉的页面，上面显示了岑溪的笔名。
　　【岑风九月】
　　

第31章
　　岑风九月， 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如果姜央没记错的话，就在他进入副本之前，他刷到的那个短视频就是和作者岑风九月有关的。
　　视频痛惜岑风九月因网/暴而自/杀， 先是痛骂那些网/暴岑风九月的网友，然后讲了一些让姜央听起来就想打瞌睡的大道理， 最后呼吁网络和平、网/暴入刑。
　　可惜姜央还没来得及看完前因后果就来到了副本世界，早知道这个副本和岑风九月有关， 他怎么样都要多看看评论区，了解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可惜现在， 他只知道， 至少在大众眼中，岑风九月是因为某件事被网/暴后自/杀而死。但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他一无所知。
　　一个巨大的宝藏曾摆在姜央面前， 他却没有来得及拿下， 姜央心里苦啊。
　　就在这时，赵庭燎已经干脆利落地关闭了页面，网站重新刷新到登陆页面，赵庭燎拿着岑溪的手机摆弄半天， 才在电脑页面上输入一串电话号码。
　　好在很快岑溪的手机就收到了验证码， 赵庭燎顺利地进入了作者控制面板。
　　赵庭燎浏览着乱七八糟的评论区，说道：“你们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查找一下其他软件上的相关信息，不然我们这么找，只怕累死了都找不到。”
　　陶飞飞有些不满：“大家一起找才不容易漏掉消息。”
　　赵庭燎却反问她：“我问你，这个副本的结束时间是什么时候？”
　　陶飞飞一愣：“好像没有说。”
　　赵庭燎看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说道：“我这边的建议是赶紧查查岑溪的死亡时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副本的截止时间应该是岑溪的头七。”
　　姜央第一个移开了目光， 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在浏览器上搜索了岑风九月的死亡时间，浏览器跳出的页面上赫然写着【10月8日】。
　　姜央说道：“岑溪的死亡时间的10月8日，那么她的头七就应该是10月15日……等等，今天是几号？”
　　赵庭燎连电脑屏幕都懒得看了：“系统说了，10月14号。很好，今天是岑溪死亡的第六天，天一黑就是头七，我们赶上了好日子。”
　　这个冷笑话根本没人捧场，姜央已经低下头去搜索和岑溪有关的资料了。
　　他在浏览器上搜索“岑风九月”，页面很快蹦出来无数消息。姜央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浏览起外部网站的消息。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页面忽然弹出一个弹窗——
　　【赵庭燎想要申请加您为好友】
　　【同意】【忽略】
　　姜央一怔，他下意识抬头看向赵庭燎，就见赵庭燎将鼠标一推，站了起来：“谁来看？我眼睛都要瞎了。”
　　说完，他还揉了揉眼睛，一副这破工作真的干不下去的班味。
　　赵庭燎直接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电脑的位置就这么空了出来。陶飞飞和何焉分面面相觑，陈晓雯却在此时当着陶飞飞和何焉分的面直接坐到了电脑前。
　　陶飞飞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何焉分冲她摇了摇头，陶飞飞到底是闭上了嘴。
　　姜央觉得眼前这一幕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就在这时，何焉分转过头看向姜央，姜央和何焉分来了场对视。下一秒，何焉分冲着姜央笑了笑。
　　姜央不解其意，只能也对着何焉分笑笑，继续低头看手机。
　　他通过了赵庭燎的好友申请，然后看到赵庭燎发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何焉分和陶飞飞认识。】
　　姜央一怔，他抑制住抬头的冲动，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赵庭燎：【看他们身上。陶飞飞的手上戴着一只银色的镯子，何焉分的裤兜里也能看出来一个圆形的痕迹。】
　　姜央在脑海中重新勾勒二人的画像，最终经过仔细的回忆，他确定赵庭燎说的没有错。
　　陶飞飞手腕上的手镯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但是想着可能是普通的饰品，毕竟女孩子戴手镯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因此他没有在意。
　　倒是何焉分的裤兜里有没有什么东西，他还真没有注意。但在脑海中重新勾勒何焉分的画像后，他还真发现何焉分的裤兜有点不对。
　　姜央给赵庭燎发了一个大拇指的表情：【大佬，你真厉害。】
　　赵庭燎没吃姜央的糖衣炮弹，继续说道：【别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我们认识，这个副本不对劲。】
　　姜央下意识问：【哪里不对劲？】
　　赵庭燎：【你拿出手机搜索一个关键词“所沓”。】
　　姜央不解，但还是按照赵庭燎的要求去浏览器上输入“所沓”二字。他本以为这个词可能搜索不出来什么，但却意外地发现，以“所沓”这个关键词搜索出来新闻，竟然有点意外的劲爆。
　　排名第一的网页是一个论坛，帖子的题目就是《如何获得富婆姐姐的青睐？浅析主播所沓的成名路》。
　　姜央点开，发现这个帖子的内容可不是像标题那样充满正义性，反而充满了讽刺。
　　【最近的事想必大家已经听说了，关于这件事，我现在就一个想法：想成名就要不要脸，要豁得出去，要榜一大姐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楼主高义，就不怕所沓继续破防删帖吗？】
　　【哈哈哈，他干得出来还不让人说？】
　　【等等，主播所沓？那不是《盛世长安》的知名主播吗？怎么塌的？老攻，饿饿，瓜瓜。】
　　【楼上，真想让你善用搜索，但一想到帖子可能都删光了，我就好心告诉你吧。之前热搜上不是爆土豆有个女作者死了吗？有人扒出来，所沓就是那个女作者的男朋友，而他之所以能傍上那个作者，是因为他像个娘们儿似的陪那个女作者蛐蛐别的女作者。】
　　【厌女警告啊兄弟，不过这是真的？不就背后吃点瓜吗，至于吗？】
　　【哈？吃瓜？恨我没法给你贴图，不然你都不知道所沓背后能这么舔。他可不是吃瓜，而是蛐蛐别的女作者长的没他女朋友漂亮，说这个好看肯定是整了脸，那个有钱肯定是被老男人包/养了，还有那个谁谁谁，数据比他女朋友好，肯定是营销买的多。还有更难听的，怕被删帖我就不说了，土豆女频那边都在吃瓜，你可以去那边看看还有没有残留的帖子。】
　　【谢谢兄弟指路，我吃瓜去了。】
　　姜央看了半天，发现这个帖子大多是嘲讽所沓一个男人竟然背后蛐蛐一些女生“太不爷们儿”，顺道嘲讽所沓就是靠说女人坏话才能起家，还有几个酸几句为什么骂几个女人就能傍上富婆这样的好事没有找上他。
　　姜央见找不到其他的线索，就退出了论坛。网页重新回到最开始的搜索页面，姜央点开第二个页面。
　　APP自动跳转到抖音，姜央惊讶地发现，跳转的视频是一个营销号搬运的和所沓有关的视频。在这个视频的右上角，赫然是露脸的所沓——
　　长着一张和何焉分一模一样的脸。
　　所以，这个所沓就是何焉分正副本世界的网名？
　　系统做的这么真实吗？连何焉分做网络主播的视频都能做出来？
　　系统合成？
　　一个个想法在姜央的脑海中飞速运转，这让姜央忍不住点开搜索框，输入“心理咨询师姜央”几个字。
　　很快，页面再一次刷新，前排很快出现了姜央想看到的消息。
　　他点开第一个页面进去，发现这个网站是“姜央心理咨询室”的官方网站，上面还有姜央考心理咨询师证的时候上传的丑丑的证件照。
　　简短的信息和姜央的真实信息相差无几，但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
　　姜央退出官网，浏览起其他的信息。
　　但其他的页面都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过是“姜央”在各个网站给自己的心理咨询师打小广告，都是纯文字，连张图片都没有。
　　姜央难免觉得失望——这和他想象的差的有点多。
　　系统都合成了何焉分的主播视频，为什么没有过多的合成他的信息？
　　这般想着，赵庭燎突然又给他发来一条消息：【我在来到这个副本的第一时间就照了所有人的照片，然后挨个输入浏览器搜索。何焉分是我得到的第一个消息，你要不要看看其他的？】
　　姜央实在是太好奇了，根本抑制不住打出“同意”二字的手。
　　对面的赵庭燎笑了，随即给姜央发了一张照片。姜央点开，却意外地发现，第二张照片是关于陶飞飞的。
　　照片中的陶飞飞正和何焉分站在一起，对着镜头比了一个“耶”。大雪纷飞，二人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灿烂。
　　这张照片明显是从软件上截图下来的，下面还跟这一行字：
　　【老哥，明年还要一起过年！】
　　姜央眼皮狂跳。
　　陶飞飞管何焉分叫老哥？他们什么关系？
　　可能是亲兄妹，只不过一个和妈妈姓，一个和爸爸姓；
　　可能是姑表或者姨表兄妹，有血缘却不一个姓；
　　也可能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可能是同一个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
　　可能……
　　但不管哪种可能，这句“老哥”就足以说明他们的关系很不一般。
　　为什么这么好的关系，却要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一副不认识样子？
　　姜央还没来得及问，赵庭燎又送给他第三个炸弹。
　　这一次赵庭燎发过来的依旧是一张图片，姜央点开，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公众号的截图。姜央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是一所大学的优秀校友公示，而被赵庭燎截图给他看的正是陈晓雯的脸。
　　照片上，一身学士服的陈晓雯笑的十分灿烂，阳光洒满她的身上，像是她整个人就是阳光。
　　而右方的简介也十分亮眼：
　　【陈晓雯，无冬理工大学化学学院应化专业20xx年毕业生，现为网络画手“不霁何虹”，曾参与过xx项目的制作，获得xx奖、xx奖……】
　　一连串的奖项虽然看起来没有一个有含金量，但这也足够说明陈晓雯的优秀
　　不用赵庭燎嘱咐，姜央自己就知道先搜索“不霁何虹”这个名字。因为和古文撞了文字，姜央本以为他会找起来会很艰难，却没想到他的资料找的非常简单，因为现在“不霁何虹”真的很红——
　　不霁何虹以画岑风九月遗作的同人图而闻名，从一个毫无水花、一幅画十块钱都卖不出去的不知名小画家，一路成为镇圈大手，从此踏上绘画路途，名利双收。
　　姜央的心里此刻充满着“卧槽”。
　　陈晓雯曾说过她不喜欢岑溪，因为岑溪的性格愤世嫉俗不讨喜，也因为这个从来都不如自己的表妹最终却靠着自己名利双收、一跃成为小富婆，而自己却失业在家，成了个无业游民。
　　但是，现在赵庭燎却告诉他，之后的陈晓雯可能正是因为吃了岑溪的人血馒头才获得了巨量的财富。
　　不霁何虹的账号里几乎每过几天就要提一嘴她有多喜欢岑风九月的作品、她有多可惜岑风九月的过世，顺带为岑风九月发声，诅咒那些网/暴岑风九月的网友。
　　姜央看的目瞪狗呆，实在没法把网络上的小画家不霁何虹和副本中那个提起岑溪就一脸嫌弃的陈晓雯结合在一起。
　　而更重要的是，姜央忽然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现实中的何焉分和副本中的何焉分是一个人吗？
　　副本中存在的主播所沓，现实中有吗？
　　现实中的陈晓雯和副本中的陈晓雯是一个人吗？
　　副本中的小画家不霁何虹，现实中存在吗？
　　无数纷杂的情绪在姜央的头脑中轮换，让姜央分不清眼前。
　　恍惚间，他好像明白了刚刚赵庭燎话语中的意思——
　　这个副本不对劲。
　　

第32章
　　姜央有点好奇：【你说会不会何焉分、陈晓雯甚至陶飞飞， 他们都是杀死岑溪的凶手？电影中不是经常这么演吗？除了主角之外，其他人都是凶手。】
　　赵庭燎：【……】
　　姜央好像从这个省略号中感觉出了赵庭燎的槽口无多，他没有抬头， 心里却想，此时的赵庭燎肯定是一脸嫌弃地看着他的推论， 无声地嘲讽他的怂。
　　就在这时，陶飞飞忽然叫了起来：“哎呀， 你们过来，我找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姜央正要走过去， 却发现赵庭燎此时给他发来一条消息：【他们都经历过很多副本， 不会惧怕副本中的尸体。】
　　姜央瞬间瞪大了眼睛。
　　陶飞飞在喊他：“姜央，你看什么呢？”
　　姜央将手机收好，冲着陶飞飞笑了笑：“我在看岑溪写的小说， 说实话， 挺精彩。”
　　何焉分正将陶飞飞的手机连在电脑上，闻言问：“她写什么的？”
　　姜央哪里知道岑溪的小说里都写了些什么，他一时编不出来，只能从那些评论中生搬硬套， 憋出来一句：“渣贱。”
　　陶飞飞顿时笑了出来：“你还知道渣贱呢？没想到啊姜医生， 你好这口。”
　　姜央：“……”
　　姜央在纠结要不要在此时挽救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面子，好在何焉分说了一句“好了”，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陶飞飞找到的是一条长图，看着是真的很长，却将这场“网/暴”事件解释的明明白白， 就连时间线都清晰标注，还附带很多截图。
　　姜央忍不住感叹：“这能力、这水平，我的毕业论文也就这样了。”
　　陶飞飞在一旁笑：“这可是每个自媒体人必备的能力。连最基本的逻辑都没有， 自媒体是做不起来的。”
　　姜央眨眨眼，说：“你倒是很懂。”
　　陶飞飞扬了扬下巴：“老二次元了，当年我和对家撕逼的时候，长图做的比这精彩多了。这才哪儿到哪儿？”
　　姜央：“……”
　　何焉分将长图放大，上面的内容得以清晰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姜央从头到尾看过之后，忍不住发出了灵魂之问：“啊这？就这？”
　　这张长图上的内容基本上可以分成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用陶飞飞的话讲，就是“撕逼”。
　　大致过程是岑溪写的小说偏向渣贱，写了几本男非女处，大量读者不满岑溪小说的内容，在网上指责岑溪“厌女”“爱男”，评论区眼花缭乱，各种新词让姜央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姜央不由感叹：“不是，这也能吵起来。”
　　“正常。”陶飞飞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网上嘛，什么都能吵起来，我甚至还因为我推究竟喜不喜欢吃榴莲千层和对家吵起来过。”
　　姜央：“……”
　　姜央好奇：“所以，你推喜欢吃榴莲千层吗？”
　　“当然不喜欢！”陶飞飞当场瞪大了双眼，“我推不喜欢吃甜食！这是崩人设！”
　　“……”姜央，“好的。”
　　但是姜央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就是因为小说内容吵起来了，她们后来就闹到了那个地步？相约自/杀？什么玩意？”
　　好家伙，一场吵架到了最后，读者闹着得了抑郁症要自/杀，作者也闹着得了抑郁症要自/杀，大家都想离开这个让人不愉快的世间。
　　最终这场闹剧以岑风九月真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作为结束，舆论风向大转，之前铺天盖地的谩骂一夜之间全部变成了追念。
　　陶飞飞说：“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岑溪真的是自/杀的？”
　　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误解，她立刻补充道：“就是，她的行为是‘自/杀’，但目的不是，她的目的想要通过自/杀，让自己在道德高地上立于不败之地，却没想到玩脱了，自己真的没了。”
　　姜央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为了网上这些言论？”姜央皱起眉，“不至于吧。”
　　陶飞飞摇摇头，说：“你不懂，这不是言论的事。你要知道，很多读者都是未成年的，‘逼迫未成年自/杀’这个名头一旦落下来，‘岑风九月’这个笔名的寿命就到此为止了。这不仅仅是岑溪寄予了全部感情的笔名，还是她所有的经济来源，所以，岑溪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笔名就这样被毁掉。”
　　经过陶飞飞这么一说，姜央反而有些理解了：“她必须要保住她的笔名，因为这是她吃饭的饭碗。如果按照这个说法来看，她确实能为了这个笔名付出一切。”
　　一个大学肄业、在社会上几乎找不到工作的女孩子，当然要保住这个能给她带来无数利益的笔名。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这样一来，假装自/杀真的是一个很好用的手段，可以成功名利双收。
　　但是……姜央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就是毫无疑问的谋杀。”
　　“谋杀？”陶飞飞皱起眉，“为什么这么说？”
　　何焉分在一旁插话：“我问你，加入你是岑溪，你想要在这种情况下通过假装自/杀来解决问题，你会选择怎么做？”
　　陶飞飞的眉头越皱越紧。
　　何焉分直接说道：“首先，当然是在网上发一封遗书来告别那些还支持你的粉丝，虐一波粉的同时，顺便让这些粉丝帮忙报警。”
　　何焉分问：“这个想法没问题吧？”
　　陶飞飞犹豫半晌，点了点头。
　　何焉分又道：“其次，如果是假装自/杀，那么当然是选择吃安眠药，再不济来点褪/黑/素也能骗骗人——哪怕是狠心点，割/腕呢？谁会选择用氰/化/钾假装自/杀？这可是剧毒，吃下去可等不到警察来救。”
　　陶飞飞做了个假设：“你也说了，岑溪没什么学历，可能不知道氰/化/钾是剧毒，吃下去就会没命。”
　　何焉分笑了出来：“那你有没有想过，岑溪哪里来的氰/化/钾？”
　　陶飞飞一怔。
　　何焉分倚在靠背上，双手撑着下巴，说：“现在我反而能确定，这就是一起隐藏成自/杀的谋杀案，原因就是氰/化/钾的由来。”
　　“岑溪是个写小说的，所以，我反而要推翻我之前的推论——之前我认为岑溪没什么学历、可能根本不认识氰/化/钾，但是小说作者的知识储备量可不能通过学历来衡量，现在我反而认为岑溪一定知道氰/化/钾是剧毒物，她绝不可能用氰/化/钾来假装自/杀。”
　　“但是她确实是自愿喝下那杯有毒的白开水的。”陶飞飞说，“衣衫完好无损，身上没有三伤，绝不可能是有人强灌毒药，只能是她自己喝下去的。”
　　“所以，我现在倾向于，会不会是有人骗了她？”何焉分若有所思，“如果是有人趁着岑溪不注意，在水里下毒呢？岑溪不知道水有毒，只以为是普通的白开水，被骗着把毒药喝了下去。”
　　“但如果是这样，你就是在默认，案发当日，这里有第二个人。”赵庭燎倚在墙上，懒洋洋地说，“这和警察交出来的报告是相违背的。”
　　何焉分顿了顿，一时说不出话来。
　　反而是姜央听了陶飞飞的分析后说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姜央指着电脑说：“这件事闹的这么大，所有人又都坚信岑溪是自/杀，那么警方扛不住压力，给出案发时间没有第二人进入案发现场也很正常。”
　　“毕竟，从始至终也都没有证据证明有第二人在案发现场，不是吗？”
　　赵庭燎随意地点点头，说：“对，房间有被打扫过的痕迹，但是死者的扫地机器人偏偏在她死后触动程序自动工作，工作时间又与死者以往的习惯相符合，警方因此找不到任何疑点。”
　　姜央补充道：“而且由于这个案子舆论影响很大，警方结案的时间也很快，根本没时间对房间内的物品进行仔细彻底的痕检。又没人替死者申冤，警方迫于压力草草结案也不是不可能。”
　　陶飞飞闻言，眼底露出几分同情来：“岑溪倒也挺可怜的，死后连个给她申冤的人都没有。我看网上说，她唯一的亲人——她的母亲——听说岑溪死后能留给她一大笔遗产，天天去警察局闹，逼着警方早点结案。”
　　毕竟岑溪的案子一天不结，她就无法拿到大笔遗产。陶飞飞忍不住说：“或许就是来自岑溪的母亲的压力，才逼的警方草草结案，以至于最终放过了凶手。”
　　“不止呢。”姜央幽幽地说，“没准这个案子，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呢。”
　　陶飞飞一愣：“熟人作案？”
　　姜央肯定地点头：“对，熟人作案。”
　　面对陶飞飞发不解，姜央解释道：“如果不是熟人作案，凶手是怎么进入岑溪的家的？又怎么哄骗岑溪喝下毒药的？他又怎么清楚，岑溪家中的扫地机器人几点工作，会扫清他的入室痕迹？”
　　说到这里，姜央甚至抽出一张报告摆在众人面前——是岑溪的死亡报告，第一页就是岑溪死亡时的照片：“你们看，岑溪死亡的时候，身上穿的裙子——你们别忘了，副本中设定的时间可是秋天，这个温度可不支持穿裙子。”
　　陶飞飞瞬间就明白了：“对啊，现实世界是夏天，但是副本中说过现在的时间线是十月。也就是说，岑溪穿的是睡裙？”
　　陶飞飞又明白又糊涂：“岑溪穿着睡裙出来见客？”
　　说到这里，陶飞飞小声呢喃：“能穿睡裙见的客，必然是关系十分亲密的这种。和岑溪关系十分亲密的人，会是谁呢？”
　　

第33章
　　和岑溪关系亲密的人是谁？
　　这可真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从目前已知的关系来看， 岑溪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关系特别好的亲朋好友。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就离婚了，父亲又娶了妻子、又生了个女儿， 一心都扑在小女儿上，对岑溪可谓不管不问， 连每个月几百块的抚养费都不愿意给。
　　因为他父亲的态度，导致爷爷奶奶也不管她， 以至于岑溪和父亲那边的亲戚已经没什么往来了。
　　岑溪从小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但母亲一个人带着个孩子， 生活压力特别大， 以至于对岑溪关心不足、控制欲却很强，母女二人之间一见面就干仗，说是仇人也差不多。
　　近几年岑溪赚了钱之后， 母亲对她的态度好了点， 但基本上交流就是要钱，拿着从女儿这里要来的钱去养小鲜肉，寻找她的“第N春”。
　　因为不给钱就闹，但要的又不算特别多， 岑溪权当花钱买清净， 导致母女二人这些年的聊天记录都只剩下冷冰冰的转账，一股子塑料母女情的味道。
　　岑溪和母亲这边的亲戚关系也很是一般，毕竟岑溪的母亲年轻时借了姐妹太多的钱没还。再加上岑溪的几个姨母和表姐生活的地点不在这个城市，以至于岑溪只和表姐陈晓雯还有一些往来。
　　但二人的关系其实也很差，互相看不上。
　　不过嘛……
　　姜央道：“虽然岑溪和母亲以及表姐陈晓雯的关系都一般， 但都是比较近的亲戚，穿着睡衣出来见他们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都是亲戚，而且还都是女的， 随意一点也没什么。”
　　陶飞飞补充道：“其实何焉分这个男友也可以。”
　　何焉分：“？？？不是大姐，我招你惹你了？”
　　陶飞飞一本正经：“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你’可是岑溪的男朋友，虽然实际上岑溪可能只是享受和‘你’在一起时一起谩骂讨厌的人的扭曲快感，并不是真的看上‘你’了，但是和‘你’见面穿睡衣，也不是不可能。”
　　说着，陶飞飞还指着岑溪的验尸报告上的一条说：“你看，阴/道瓣陈旧性破裂，岑溪是有过性生活的，没准和‘你’也有过。都坦诚相见了，穿着睡衣别扭什么。”
　　何焉分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一个女孩子，说话注意点。”
　　陶飞飞很给面子地冷笑一声。
　　不过这时何焉分却正经了脸色，说道：“这么看来，其实‘我’和陈晓雯都很有嫌疑。反而是你们，”
　　何焉分指着陶飞飞：“‘你’，一个应该都没和岑溪线下见过面的营销号，”
　　他指向姜央：“一个从未见过面、应该只是用来博同情的心理医生，”
　　何焉分又看向赵庭燎：“一个关系只是合作对象的mcn公司客户经理，”
　　他说道：“岑溪见‘你们’，应该不会穿着睡裙，这样确实太不正式。”
　　听了何焉分的话，姜央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们之前讨论过，岑溪很有可能打算假装自/杀来扭转她在网上的劣势地位，但是，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要找心理医生？虽然‘我’只是个心理咨询师，但很多人可能分不清这两者的含义，所以……”
　　姜央思忖一瞬，才说道：“岑溪找‘我’来，要么是她是真的抑郁症，需要医生治疗；要么，实际上她想打的一直都是抑郁症的牌，还没到假装自/杀的程度。”
　　“依我来说，岑溪抑郁症的可能性不大。”姜央解释道，“她又不差钱，如果真的心理有问题，应该去找正规医生才对，‘我’可只是个冒牌骗钱的假医生，她怎么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陶飞飞接话：“所以，岑溪找‘你’的目的应该是让‘你’证明她有抑郁症，但是实际上她没有，只是她怕正规医院的医生不会给她开具证明，所以找了个野路子的‘医生’。可能在岑溪的心里，‘你’这样的野路子医生只要给钱，就什么话都敢说，更何况是说她自己心理抑郁这种小事，根本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
　　说到这里，陶飞飞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她找‘你’就是还想说她有抑郁症的，这离假装自/杀之间还有其他流程呢，怎么会突然就假装自/杀了？是发生了什么事促使她加快了步伐？还是……”
　　何焉分接着话茬说：“岑溪其实也没想过假装自/杀？”
　　姜央想了想，说：“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我有没有和你们说过，第一个发现岑溪的尸体的人，其实是‘我’？”
　　陶飞飞：“没有，你没说过。”
　　姜央：“那可能是我忘记了——资料里写到，第一个发现岑溪尸体的人是‘我’，报警的人也是‘我’。岑溪约‘我’上/门/服/务，‘我’来了，却看到了岑溪的尸体。”
　　说到这里，姜央忽然皱起眉。
　　陶飞飞了然：“如果是这样的话，假设岑溪想到了假装自/杀，她又为什么还要约一个心理医生上门？所以，她是不是从未想过假装自/杀——至少还没到实行的这一步？诶？姜央，你在做什么？”
　　陶飞飞看到姜央忽然走到窗户前拉起窗帘，看了眼外面什么都看不到的灰蒙蒙的世界，又走到大门前蹲下身看了看门锁，还伸手拉了拉门，结果理所当然地没有打开门。
　　赵庭燎问：“你怎么了？”
　　姜央皱着眉，环顾一周，口中说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我’是怎么见到岑溪的？”
　　姜央不理解：“岑溪死在家中，‘我’又没有岑溪家的钥匙，‘我’怎么进来的？”
　　这个问题听的所有人都一愣。
　　姜央扒拉着手指头，一点一点地否认：“‘我’不认识岑溪，就不可能有岑溪家的钥匙；岑溪家的房门不是智能锁，也排除了岑溪提前给过临时密码的可能。也就是说，‘我’是打不开岑溪的房门的。”
　　“那是不是可以反推一下，在‘我’发现岑溪的时候，这扇门是开着的？”
　　“开着的？”陶飞飞下意识否认，“如果房门是开着的，不会有其他路人发现吗？”
　　姜央想了想，说：“或许就是这么巧呢。”
　　他解释道：“这里是高层，44楼，上下楼必使用电梯。如果就这么巧，这层只有岑溪一个住户呢？那就不会有别人发现岑溪的尸体。再说了，虽然这种小户型按理来说不太可能，但是也不能排除一梯一户的可能性。”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但是既然有，陶飞飞便没有继续提出反对，反而顺着姜央的想法说了下去：“如果门是开着的，那是谁开的？凶手自己吗？”
　　陶飞飞的目光落到岑溪的验尸报告上，黑白的照片上，岑溪正穿着一身白裙躺在床上。从陶飞飞的角度看去，恰能看见岑溪神情安然，仿佛不过是睡着了。
　　陶飞飞说：“这张照片应该就是警方发现岑溪时的样子——岑溪死的时候是躺在床上的，应该是喝下毒药之后就上床睡觉了，肯定不是她开的门。所以，门是凶手开的？”
　　赵庭燎连忙翻找起报告，说：“找报告，看看有没有相关记录。”
　　几人立刻再一次查看起这一大摞报告来。刚刚草草看过的报告这一次被仔仔细细地观看，生怕再漏掉任何一点线索。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报告被一张张翻阅直到见底之后，他们也没能找到关于大门的任何信息。
　　陶飞飞都要气笑了：“这么重要的消息，警方难道就没有记录吗？这难道不是有人进入过案发现场的铁证吗！”
　　姜央看着这些报告摇摇头，口中却说道：“我猜可能是因为舆论压力太大了，以至于就算有人发现了这个问题，也被压下去了。更何况，这个问题想要自圆其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陶飞飞都震惊了阿，“不是，这还能自圆其说？”
　　姜央笑了：“怎么不能，没准岑溪就是自己开的门呢。她要自/杀，又怕自己死了之后直到尸体腐烂才被发现，所以故意将门打开，又故意叫了一个人来家里发现她死了，这样她就能在尸体没有腐烂前寿终正寝了。”
　　姜央做出总结：“不想活了，和关心死后的身后事，这两者不冲突吧？”
　　陶飞飞被这个地狱笑话说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但却不得不承认姜央说的有道理。如果警方确信——或者说不得不信岑溪的死因就是自/杀，那么开门这个举动也确实如姜央所说一样，有着自洽的逻辑。
　　陶飞飞说道：“但我们可以确认岑溪不是自/杀——因为她明摆着还想靠抑郁症扳回一局，所以我们就可以断定，门是凶手打开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不是尸体腐败的越多，对他的不利因素就越少吗？”
　　姜央沉默一瞬，才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急需岑溪的尸体被发现，是因为他必须要让岑溪的死和网/暴联系上。”
　　陶飞飞一愣。
　　姜央说道：“所有人都认定岑溪的死因是自/杀，不就是因为岑溪正在遭遇网/暴吗？舆论哗然，正好可以逼迫警方草草结案。不然过了舆论爆/炸点，警方万一慢慢查这个案子，查出来什么线索怎么办？”
　　陶飞飞一拍脑门：“对啊，这样一来就合理了，凶手要的就是警方将这场谋/杀定义为自/杀，这样他们才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
　　说完，陶飞飞的声音小了下去：“这么看来，或许网/暴也是凶手煽动起来的。将谋杀伪装成自/杀，再煽动舆论给自/杀一个合理的解释，又摸清了舆论和岑溪母亲想要遗产的心思给警方的压力，简直是环环相扣。”
　　见所有人都顺着陶飞飞的话去思索，赵庭燎说道：“我觉得，谁煽动网/暴、凶手又为什么要开门，这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问题——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们要找到凶手在这间房间里存在过的证据，从而找出凶手是谁。”
　　“现在，我的建议是，大家手里都有什么道具报一下，我们来分配一下，究竟去哪里找线索。”
　　见几人神色各异，赵庭燎嗤笑一声，第一个说道：“本人莽夫一个，手里只有破坏性道具，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了。”
　　这话说完，陶飞飞的脸都绿了，何焉分的嘴角也是不停抽搐，就连不怎么说话的陈晓雯脸色都有一瞬间的扭曲。
　　姜央在心里为赵庭燎竖起大拇指。
　　

第34章
　　能让所有人都不开心也是一种本事， 而这种本事赵庭燎已经掌握的炉火纯青了。
　　姜央憋着笑，迈出了奉献道具的第一步：“我是个新人，手里没什么好东西， 就一个放大镜可能对副本有帮助了。”
　　说完，姜央把他在进入副本之前买来的放大镜拍在了桌子上。
　　陶飞飞闻言脸色扭曲了一瞬， 紧着说道：“我也是个新人，手里只有几个保命的道具， 可能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了。”
　　何焉分耸耸肩：“别看我，虽然我经历过好几个副本了， 但是嘛……”
　　他看了眼赵庭燎， 脸上露出一个很值得玩味的笑：“和这位仁兄一样，手里都是破坏性道具，可能对这个副本没什么帮助。”
　　陈晓雯见状直接说道：“穷， 没道具。”
　　姜央：“……”
　　姜央看着桌子上唯一一个放大镜， 觉得他可能是这里所有人中最纯良的一个。
　　陶飞飞将放大镜塞到姜央手里，意有所指地说：“姜央，这个道具你还是收好，毕竟是自己用命换来的东西。”
　　姜央的表情都有点绷不住了。
　　陶飞飞说：“既然这样， 我们还是分开行动吧。我和何焉分去检查一下卫生间， 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说完，陶飞飞直接拉着何焉分走了，连反对的机会都不留。
　　赵庭燎耸耸肩，问陈晓雯：“陈小姐，你呢？你想和谁一组？”
　　陈晓雯沉默一瞬， 才说道：“我自己吧，我习惯了。”
　　赵庭燎没反对，又问：“那你想检查哪里？客厅？厨房？还是……”
　　“卧室”两个字赵庭燎没有说出口， 但陈晓雯的脸色还是下意识难看起来。她顿了顿，才说：“我就留在客厅看看吧。”
　　赵庭燎：“好的，我尊重女士的决定。”
　　说着，赵庭燎一胳膊搭在姜央的肩膀上，说：“姜医生，那咱们俩一组，去厨房看看。”
　　姜央就这么被赵庭燎拉到了厨房。
　　这是个半开放式的厨房，不大的空间里打了好多橱柜，还放了一个大大的冰箱，使得剩余的空间更加狭小，姜央和赵庭燎两个人挤在一起，有点转不开身的憋屈感。
　　透过吧台，姜央能看到陈晓雯一个人在客厅里翻箱倒柜，但效果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因为客厅的储物柜里装的都是一些生活用品，很少有有价值的东西。
　　另一边，陶飞飞拉着何焉分进了卫生间。他们关上了门，也不知是不是用了什么道具，导致姜央听不清他们哪怕一星半点儿的声音。
　　陶飞飞可真会选，卫生间门一关，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交换了什么情报。反观他和赵庭燎，现在有话都不敢说，因为陈晓雯就在不远处。
　　就在这时，姜央忽然发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面板：
　　【任务者“赵庭燎”向任务者“姜央”发出组队邀请，请问是否同意？】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注：本次组队仅在副本《道德经》中有效，成为组员的任务者在副本期间需履行自己的义务，保障组员的利益，不可背弃组员。一旦被系统发现任何违反《任务者组队条例》的行为，将处以积分清零、道具清零的惩罚，请任务者谨慎选择。】
　　【附件1：《任务者组队条例》.pdf】
　　姜央：“……”
　　姜央还真打开看《任务者组队条例》看了一眼，但当他看到目录上的1800条后，他默默关闭了《任务者组队条例》，选择了【是】。
　　【恭喜任务者“姜央”与任务者“赵庭燎”在副本《道德经》中组成组员，在本副本中，你们将结为组员，无论贫穷还是富贵、健康或是疾病，你们都将在系统的监督下保障对方的利益，绝不背弃对方。】
　　姜央觉得这玩意说的怪怪的。
　　然而还没等姜央多想，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戳了一下。姜央不解地看过去，就看到赵庭燎塞给他一个小圆片。
　　姜央把小圆片拿到手中，刹那间，他的心里响起一道声音：“能听到我说话吗？”
　　姜央瞬间瞪大了眼睛。
　　脑海中响起赵庭燎毫不留情地嘲笑声：“真想让你照照镜子，诶，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姜央不想知道。
　　赵庭燎却偏要说：“像是一只看到主人正和自己抢饭吃的大狗。”
　　赵庭燎眨眨眼，生怕气不死姜央。
　　姜央深呼一口气。
　　算了，陈晓雯在一旁看着，现在不方便揍人。
　　他忍！
　　赵庭燎差点笑出声来。
　　见姜央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赵庭燎笑道：“别生气了，我问你点正经事。”
　　姜央心里呵呵。
　　赵庭燎问他：“你怎么看这三个人的？”
　　姜央翻动台面的动作一顿，随即挑眉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庭燎表面上装模作样地在厨房里翻找线索，却在脑海中问：“我在问你，你怀疑谁？”
　　姜央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赵庭燎的问题，反而说道：“我觉得陶飞飞不是凶手。”
　　赵庭燎：“理由？”
　　姜央说道：“直觉不像，她给我的感觉一个内心十分柔软的女孩子。一个内心柔软的人，我不觉得她会在谋杀了一个生命后还能继续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赵庭燎若有所思：“你的下一句话，是不是这样内心柔软的女孩子交往的人肯定不是坏人，所以何焉分也不是凶手？”
　　姜央顿了顿，没有反驳。
　　可是这时赵庭燎却说：“我知道，你很相信你的专业，可是你要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陶飞飞和‘陶飞飞’，可不一定是同一个人。”
　　姜央瞳孔一缩。
　　赵庭燎：“自信的人往往有本事，所以我很欣赏自信的人。但自信过了头就会变成自大，你千万不要模糊了现实和虚拟的世界。”
　　姜央瞬间明白了赵庭燎的意思——
　　他以为的内心柔软不可能杀人的陶飞飞是现实生活中的陶飞飞，他见到的陶飞飞可不一定是副本中的营销号博主“陶飞飞”。
　　按理来说，和这个案子有关的陶飞飞可是敢仗着自己“未成年”的身份就敢在网上随意造谣的狠角色。
　　可他接触的陶飞飞，只是一个cosplay不成功的小女孩而已，两个陶飞飞之间没有证据表明她们之间有必然的关联。
　　就像他自己，他坚信自己的无辜，但副本中的“姜央”可是一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就敢接手病人的庸医。
　　姜央和“姜央”除了名字一样之外，根本没有任何联系。
　　姜央深呼一口气：“这副本真是太坑了，我的专业可就是通过表情分析心理，这简直让我的专业毫无用武之地。”
　　赵庭燎默默补刀：“还可能造成反效果，引你如歧途。”
　　姜央：“……”
　　扎心了啊兄弟。
　　赵庭燎说：“找线索吧。人的嘴里说出来的话、表达出来的情绪都是假的，物证才不会说谎。”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觉得赵庭燎说的有道理。他缓过心神，专心观察起这个不大的厨房。
　　看得出来，岑溪应该是个很爱干净的女孩——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从不在家里开火，小厨房里非常干净，连一点油烟的痕迹都看不到，就连抽油烟机都看不到油星的痕迹。
　　但是姜央打开橱柜却看到了明显使用过的米桶和面桶，油桶里的油只剩下了一半，台面上的油盐酱醋都有使用过的痕迹——
　　很明显，岑溪是自己开火的，厨房干净只能说明她爱干净。
　　姜央靠近冰箱，发现冰箱门上贴了长条的夹单器，上面还夹了几张购物小票。姜央将购物小票拿下来观察，发现上面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一些很普通的水果蔬菜之类的。
　　有些内容上面画了挑，应该是用光了就抹掉。
　　姜央打开冰箱，意外地发现冰箱里的东西竟然一点都没坏，里面放了很多水果蔬菜牛奶鸡蛋，姜央数了数，都和小票上的东西对得上。
　　忽然，姜央的目光凝固在一张小票上。他拿过小票仔仔细细看了半天，又和另外几张小票对比了半天，终于确定了他看到的东西不是错觉。
　　姜央忽然说：“我可能找到了另一个人进入过现场的证据了。”
　　赵庭燎停下手中的动作，陈晓雯走了过来，原本在卫生间里不知道嘀嘀咕咕什么的陶飞飞和何焉分也在瞬间打开了门。
　　陶飞飞第一个问：“怎么了？姜央，你发现什么证据了？”
　　出来的倒快。
　　姜央在心里嘀咕，手上却扬了扬手中的购物小票，说：“这张小票没有显示会员号。”
　　姜央将几张小票都摆在吧台上，说：“很多小票上都显示着会员号，直接就是岑溪的手机号，但是这张小票上没有，偏偏日期又确实是岑溪死亡的那天——”
　　姜央笑了：“总不会那么巧，就那天超市的系统更新，无法输入会员号吧？”
　　陶飞飞闻言直接将小票拿在手中看了半天，最终说：“对，你说的没错，这张小票的购物习惯和其他小票的购物习惯是不一样的，这不是岑溪的购物小票。”
　　姜央一愣：“啊？购物习惯？”
　　“对，购物习惯——你看这张没有输入会员号的小票，上面有鱼肉，但是岑溪海鲜过敏。”
　　姜央听得一愣一愣的：“你怎么知道？你连岑溪海鲜过敏都知道？”
　　陶飞飞说：“这是岑溪自己说的——你知道的，岑溪很喜欢在网上分享她的三次元生活，她不但说过她海鲜过敏，还说她过吃饭不吃香菜和姜，葱只吃葱白。”
　　姜央：“……”
　　这玩意怎么听起来一副很不靠谱的样子。
　　陶飞飞说：“看来我们得继续翻一翻岑溪的微博，她的微博对于我们来说可能是最大的宝库。”
　　何焉分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是凶手的购物小票？他到岑溪的家中做客，不但自带了食材，还带来了岑溪根本没办法吃的鱼肉。”
　　“这得是多好的关系啊。”陶飞飞咋舌，“明知道自己海鲜过敏，也要给对方做鱼肉，还穿着睡裙招待——说实话，我现在觉得岑溪接待的人肯定是何焉分。”
　　何焉分：“……”
　　见何焉分的表情，陶飞飞理直气壮地说：“你说，除了‘你’这个男朋友，岑溪还会这么容忍谁？”
　　何焉分蔫了。
　　姜央问陶飞飞：“对了，你们在卫生间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陶飞飞闻言摇头：“没有，唯一可以称得上是线索的，大概就是我们发现岑溪应该是独居，牙刷、毛巾什么的都是单人的，卫生间几乎没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迹。”
　　说到这里，何焉分忽然补充了一句：“其实还有一个，岑溪应该戴了牙套，但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个有用的线索。”
　　

第35章
　　“啊？牙套？你怎么知道她带牙套的？”陶飞飞一脸懵逼， “我怎么不知道？不是，难道我们进的不是同一个卫生间吗？”
　　“……”何焉分沉默了一瞬，才说道， “你没戴过牙套，可能没有注意过， 她的冲牙器上面插的刷头就是正畸专用刷头，所以我猜她戴的应该是普通的金属牙套， 不是隐形牙套。”
　　陶飞飞一怔：“金属牙套？她不缺钱吧，为什么不戴隐形牙套？美观又方便。金属牙套我听说戴起来可疼了。”
　　姜央闻言解释道：“不是所有人都适合隐形牙套的， 牙齿过于短小或者患有严重的牙周病等原因都不能佩戴隐形牙套， 这和有没有钱没有关系。”
　　陶飞飞了然地点点头，带着几分惊讶说：“这你都知道，听起来好专业的样子， 姜央， 你是牙医吗？”
　　姜央摇摇头：“不是，我真的是心理医生，本硕博都是心理学，这点上我是专业的。”
　　陶飞飞的眼睛瞪的更大了：“博士？你是博士？我去， 活的博士！”
　　姜央：“……是的， 目前为止还是活的。”
　　陶飞飞对姜央的称呼都变了：“姜博士，你能不能看看我有没有心理问题？我需不需要看心理医生？实不相瞒，我听说厉害的心理医生可以对客户进行催眠，然后将很多很多知识灌输给客户，这样客户就能无痛掌握一门他从未学过的技术。姜博士， 这是真的吗？”
　　姜央：“……”
　　姜央彻底沉默了。好半天，他才憋出来一句：“您好，我是心理医生， 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陶飞飞：“……”
　　陶飞飞一脸失望。
　　陈晓雯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说道：“大哥大姐，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不是找到那个和岑溪很熟的人？他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就算不是，身上也肯定有重要线索。”
　　陶飞飞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走，她立刻便说道：“对，我们应该找到那个人。那个人究竟是谁靠猜没用，肯定还有其他的线索来指正。”
　　但是目前为止他们已经找过了客厅、卫生间和厨房，这间房子里唯一没有找过的就只剩下岑溪的卧室了。
　　但是卧室……
　　姜央抬眼看向那扇门。白色的门在粉红色的乳胶漆的衬托下那样温馨，可偏偏门上有一行硕大的红字：
　　【死者岑溪的尸体放置于卧室之中，请各位任务者尊重死者。】
　　姜央觉得他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很不想去触碰岑溪的尸体。姜央觉得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害怕尸体的，而且就像赵庭燎所说的那样，陶飞飞、何焉分、陈晓雯都是经历过很多副本的闯关者了，怎么会惧怕尸体？
　　所以，姜央在怀疑，是不是他被植入了“姜央”的愧疚，才会在面对岑溪的尸体的时候这样进退失仪。
　　姜央有些踌躇，但赵庭燎就好像不受这个规则制约一样，转身就冲着卧室的门走去，没有丝毫犹豫，一下子便推开了那扇让所有人都退避三舍的大门。
　　见赵庭燎走了进去，几人都愣了愣，紧接着跟上他的竟然是一直以来都显得很沉默的陈晓雯。
　　陈晓雯在副本中一直表现的很不爱说话，又联想到副本外那么情绪不太稳定的姑娘，姜央还以为她是一个羞怯胆小的姑娘。
　　没想到实际上胆子这么大，跟上去看尸体都不带怂的。
　　紧接着是何焉分拉着陶飞飞，见姜央一直不动，陶飞飞还问他：“姜博士，你是不是害怕啊？”
　　姜央：“……”
　　姜央努力摆正自己的表情，说：“我没有。”
　　陶飞飞却一副很懂的样子：“我明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姜央：“……”
　　几人走进岑溪的卧室，却意外地发现卧室和客厅里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如果说干净整洁又充满粉嘟嘟气息的客厅让人觉得岑溪应该是个开朗乐观的甜妹，那么卧室的摆设就要是将这个刻板印象撕的一干二净。
　　岑溪的卧室不小，里面放了一张很大的双人床之外，还塞下了一个很大的衣帽间、一张很大的电脑桌，电脑桌的旁边还打了一个小柜子。
　　这么多东西塞进卧室，卧室却依旧显得不拥挤，五个人进来都有地方站。
　　姜央注意到卧室里的电脑桌上没有电脑，反而放了一个平板，平板还连着一把键盘和一只鼠标。桌上摆放着很多手办，姜央一一看去，发现这些手办都是男孩子。
　　墙上也贴着很多的画报，有当红的男明星，也有绘画精致的纸片人，密密麻麻地沾了满墙。
　　姜央打开电脑桌旁的柜子，一打开就被里面的东西震惊到了。
　　里面打了很多个格子，放着各种各样的贴纸、手办、吧唧、信封、火漆蜡等物件，看着并不整齐，明显是随手放置。
　　这和客厅的装潢表现出来的刻板甜妹形象截然相反，但却不得不承认，卧室里传达出来的形象更像是一个鲜活的人——
　　一个喜欢追星的少女、一个喜欢美少年的二次元，一个活生生的人。
　　陶飞飞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看看卧室里的摆设，啧啧有声：“她是演技帝吗？反差这么大，不怕翻车？”
　　姜央好奇地看过去，才发现陶飞飞手机上浏览的是岑溪的微博。
　　岑溪的微博上发过很多她家中的照片，但无一例外背景都是客厅。
　　有她在客厅的电脑桌上码子的照片，照片还清晰地将一旁的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都拍了进去；
　　有她靠在沙发上看书，背景是那面书柜；
　　有拍她正在餐桌摆放烘焙出的甜点，背景又恰巧是那面书柜……
　　姜央翻了半天，发现岑溪微博上的几乎每一张照片都离不开那一面书柜，但问题是那面书柜几人都翻过，书都是全新的，就拆了个塑料膜。
　　陶飞飞吐槽：“她为了凹人设也是费劲心力了，就是苦了我们，还真的一本一本地翻过了那些书。”
　　何焉分打断她：“也没有一本一本地翻，我们只是看了眼白边就看出来了，一眼能看过几十本。”
　　陶飞飞：“……”
　　他们还在这里打嘴仗，另一边赵庭燎已经很有探查意识地去检查尸体了。
　　赵庭燎还向姜央伸出手，理直气壮地讨饭：“放大镜。”
　　姜央乖乖地给了。
　　赵庭燎没有动岑溪的尸体，只是拿出放大镜在尸体的表面观察。等将岑溪的尸体表面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了，赵庭燎才说：“四肢上确实没有三伤，衣衫下面的看不见，但不出意外应该和验尸报告没什么差别。”
　　姜央问：“那要脱掉她的衣服看吗？”
　　赵庭燎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是要看看的，谁来搭把手？”
　　陶飞飞吓得向后跳了一大步，何焉分也默默后退，陈晓雯抬头看天，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不可否认，此时的姜央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但看着赵庭燎一脸“你们怎么回事怎么一群怂货”的表情，姜央表示他有被激将到。
　　姜央当即上前一步，说道：“我帮你。”
　　赵庭燎随意地点点头，指着岑溪的尸体说：“把她的衣服脱下来。”
　　姜央：“……”
　　人生第一次脱女孩子的衣服，竟然是这种场合。
　　姜央有些紧张，他深呼一口气，才让手抖得没那么厉害。他小心翼翼地脱下岑溪的睡裙，在看到岑溪的裸体的刹那，瞬间别开了头。
　　“姜博士，你害羞了？”陶飞飞打趣他，“你看，你都脸红了。”
　　姜央：“……”
　　姐姐，你可闭嘴吧。
　　赵庭燎的内心却没有丝毫的触动，拿着放大镜就开始仔细观察岑溪的身体。确认了正面确实没有一点外伤，他又对姜央说：“帮我给她翻个面。”
　　姜央咽了下口水，颤抖着手和赵庭燎一起将岑溪背部朝上。
　　没有了面容的冲击，这次姜央终于敢看岑溪的尸体了。
　　看得出来岑溪的皮肤很白，她还在后背上纹了一对黑色的翅膀刺青。黑色的翅膀展翅欲飞，似乎冥冥之中象征着这个曾经挣扎在泥土之中的少女展翅翱翔。
　　但除此之外，姜央也看不出别的什么。
　　赵庭燎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个刺青意味着什么。
　　倒是姜央想起一件事来，他拿出进入副本前他购买的道具【一沓毒药检测试纸】。一共就只有十二张试纸，姜央一脸心疼地拿出一张来，按照说明书上的使用方法，将试纸贴在了岑溪的背部。
　　纯白的试纸刹那间变黄，姜央一脸失望：“变黄的意思是这个刺青没毒，但是试纸已经使用过了，无法二次使用。”
　　见姜央一脸失望，陶飞飞也没问为什么之前说除了放大镜之外没别的道具的姜央此刻还能拿出一打试纸来，她反而非常贴心地安慰姜央：“姜博士，这很正常，如果刺青有毒，法医肯定会检测出来的。”
　　赵庭燎也难得安慰他：“正确就是在无穷无尽的错误中找到的，多来几次错误，就会看到正确了。”
　　姜央的脸色好了许多：“你们说的对，要是一张试纸就能检测出来，那这个副本也太简单了，还要我们干什么。”
　　陶飞飞说：“姜博士，要不要我们再在卧室里检查一番？我看以岑溪的个性，没准她会将私密的东西都放在卧室里，也许卧室里的线索才是最重要的呢。”
　　姜央想了想，觉得陶飞飞的话简直非常有道理，于是他说：“那这样，我去检查一下她那装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柜子。”
　　陶飞飞说：“那我去检查桌子，里面没准有线索。”
　　陈晓雯跟着说：“那我去衣帽间看看吧，兴许里面有什么东西。”
　　见他们将房间已经分成好几份了，何焉分道：“你们去吧，我和赵先生检查一下尸体，看看能不能在实体上检查出来什么线索。”
　　姜央转身到了柜子前。
　　岑溪将柜子整理的并不好，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并且摆放的并不规整。
　　姜央看的强迫症都犯了，下意识帮岑溪整理柜子。
　　他将吧唧盒、手办之类的物件都整理好，恰巧看到柜子的隔板上放了一个小收纳盒，他便顺手将收纳盒拿了下来。
　　里面是订书器、便签纸之类的小物件，姜央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放好，却突然发现这个收纳盒里有一个他没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个透明的小盒子，从背面看，小盒子里装了四个乳白色的小圆条，将小盒子塞的满满的。
　　这是什么？
　　姜央好奇，透过透明的盒身，他能看到小盒子的背面——或许应该说是盒子的正面有字，他便将小盒子翻转过来。
　　入目的是一行全部大写的英文字母：
　　【ORTHODONTIC WAX】
　　

第36章
　　字母全部大写的英文单词真的很让人头疼， 姜央先翻译出来的还是后面的“WAX”，以至于一开始姜央还以为这玩意儿是火漆蜡。
　　但当他将前面的单词翻译过来之后，他忽然便皱紧了眉头。
　　——这是一盒正畸蜡。
　　姜央转头问何焉分：“何焉分， 你是不是正畸过？”
　　何焉分点点头：“对，十几岁的时候正畸过， 戴的就是金属牙套——怎么了？”
　　姜央扬了扬手中的正畸蜡：“我发现了岑溪的正畸蜡，但是是放在柜子里的一个小收纳盒里的。这个位置太偏僻了， 根本不方便平时随拿随用吧？”
　　何焉分闻言回过身来。他走到姜央身边，拿过那盒正畸蜡看了一会儿， 说道：“这盒正畸蜡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岑溪可能不用正畸蜡。”
　　姜央一愣，陶飞飞问的更快：“为什么？买了还不用？有钱人就是这么糟蹋钱的？”
　　“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用正畸蜡的，或者换一种说法， 正畸的时间长达两年以上， 不是每天都需要正畸蜡的。”何焉分解释道，“我正畸的那两年，用正畸蜡的次数加一起也不到两个月。”
　　何焉分努力想解释这个问题：“就是，正畸蜡的作用是有限的， 大部分的时候， 正畸蜡并不能起到保护口腔的作用。我正畸的时候，只有几次到了快见医生的那几天才用过。”
　　说完，看着眼前几张迷茫的面孔，何焉分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没法解释了，他想了半天， 只憋出来一句：“反正你们记住就行了，不是每个带牙套的人都需要正畸蜡，也不是每时每刻都需要正畸蜡。”
　　何焉分指着手中的这盒正畸蜡说：“这盒正畸蜡应该是岑溪的牙科医生推荐给她的， 因为自己买的话可以选择独立小包装的正畸蜡。岑溪爱干净，应该会喜欢干净卫生的小包装，而不是这种一长条的。”
　　姜央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岑溪去正畸，牙医向她推荐了正畸蜡，说她以后会用得到，所以岑溪就买回了家。但因为一次都没用过，所以才把这盒正畸蜡束之高阁。”
　　何焉分闻言连连点头：“对，很有可能是这样。”
　　说完，何焉分又转身走到了岑溪的尸体身边。他轻轻地掰开岑溪的嘴，几人都凑过去看，何焉分指着岑溪后槽牙的位置说：“你们看，她拔了四颗牙，四颗都是后槽牙，中间的空洞还很大，说明她应该是刚刚正畸没有多久。”
　　“一开始正畸的时候，用不到正畸蜡是很正常的现象，一是还没到时候，二是可能用不明白，便干脆忍着。”
　　说着，何焉分又拿出一个小手电照着岑溪的牙仔细观察了一下，才说：“你们看，岑溪露出的这几颗牙齿上都有坏掉的痕迹，她有牙周炎，还很严重，大概是因为这个才没有戴隐形牙套。”
　　陶飞飞凑过去看了看，但她看了半天，反而问：“我看她的牙齿问题也不是很严重啊，这不是很齐吗？为什么要正畸？”
　　何焉分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点反而是姜央知道一些：“可能是被骗了。”
　　陶飞飞不理解：“被骗？”
　　姜央说：“正畸的过程是会影响脸型的，很多小姑娘听说拔牙正畸会瘦脸，所以就会去医院拔掉好几颗牙齿，通过正畸来达到瘦脸的目的。”
　　陶飞飞竟然有点跃跃欲试。
　　姜央连忙劝她：“你别多想，首先，拔牙正畸很痛苦，正畸的两年是生不如死的两年，连吃东西都会有影响，甚至可能影响食欲。其次，正畸确实会影响脸型，但不一定会瘦脸，也可能越正越丑。”
　　说着，姜央还补充了一句：“很多姑娘觉得自己正畸完变瘦了，那其实是因为两年内吃不好饭，饿瘦的。”
　　陶飞飞听了心动如旧：“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管住嘴？有点心动。”
　　姜央：“……”
　　何焉分拍了拍陶飞飞的脑袋：“等你啥都吃不了还得厌食症的时候就老实了。”
　　陶飞飞吐了吐舌头，不再提这件事了。
　　就在这个时候，在衣帽间里检查的陈晓雯走出来了。面对众人的目光，陈晓雯摇了摇头，说：“没什么线索，非要说的话，就是岑溪的衣帽间里多是潮流风的衣服，和她表现出来的温柔大姐姐形象不符合。”
　　想了想，陈晓雯又补充道：“她的化妆品和贵重首饰之类的也都放在衣帽间里，我刚刚看了看，发现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线索的现象。”
　　陶飞飞连忙问：“是什么？”
　　陈晓雯说：“我刚刚看了看，发现她的化妆品虽然都是大牌，但相当大的一部分实际上只有一个壳子，里面有的是塞的小样重新填满，有的干脆就是一个空瓶。还有她的衣服和包，看着logo很大，实际上基本都是高仿，没几个真货。倒是那些不怎么值钱的潮牌首饰基本上都是真的。”
　　姜央一愣：“啊？她这是做什么？”
　　陶飞飞想了想，说：“可能是觉得没必要吧。岑溪到底是穷过的，觉得钱该省省该花花也没毛病。买那些衣服包包做什么？倒是潮牌首饰这么看可能是二手，这玩意儿别看新的挺贵，收二手倒是相当便宜。”
　　姜央没怎么听懂，但看陶飞飞的表现，她觉得这是个很正常的行为，那么姜央也就不再多想。
　　这时陈晓雯也补充道：“确实。我观察过岑溪的数据，她这些年写小说虽然赚了很多钱，但是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最近的几年她的小说的数据都很一般，可能最近的收益不算好。我吃过瓜，很多这样的作者，火的时候月入十几万，之后数据不行了，可能月收入都不到一千块。再加上岑溪如果买了房，手里不够充裕也很有可能。”
　　陈晓雯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说：“岑溪最赚钱的那几年也是房价最高的时候，没准她就倒霉到在最高点进场了呢。”
　　辛辛苦苦用了半辈子积蓄买的房子，结果一觉醒来房价大跌，价值比剩余的贷款还低，遇到这倒霉事，一般人还真承受不了。
　　姜央心有戚戚：“在最高点买房的，现在只怕都要后悔死了。要是岑溪真这么倒霉，那她未免也太惨了些。”
　　“这可真没准。”陶飞飞开始八卦，“我看到过一条评论，就是在说岑溪这几年状态不好。当时评论都在说可能是因为岑溪最近几本的数据不太好导致了收益下滑，但还真有一个人说，岑溪买房的时候房价是最高点，按照她当时的数据来看，八成是贷款买的房。现在的房价只怕跌到只有一半，岑溪却还要还高价的贷款。”
　　姜央都无语了：“不是，岑溪什么时候买房她们都知道吗？”
　　陶飞飞说：“是岑溪自己说的。实不相瞒，我现在怀疑岑溪除了做小说作者之外，可能还做了相关的自媒体账号，给自己找了另一个生钱的路子，不然她也没必要把微博当朋友圈发。”
　　说着，陶飞飞还翻出一条微博怼到姜央面前，说：“你看，这就是岑溪在网上分享她的新房的微博——看装修就是这个房子。”
　　姜央凑过去看了看，没几秒就被微博的语气酸走了：“这个介绍……不行，我有点受不了。”
　　陶飞飞直接笑了出来：“这就受不了了？不过我怀疑岑溪接广了，这条微博就很广告。”
　　“接广？”姜央都有点佩服起这姑娘来，“她也挺不容易的，自己的家还要划出去一大部分做广告，只给自己留这么一小间卧室的私人空间，这么拼，怪不得她有钱。”
　　陶飞飞也一阵咋舌：“确实是个狠人。压力这么大，怪不得披个马甲就像换了一个人。”
　　说着，陶飞飞捅了捅何焉分：“我觉得你那里肯定还有点线索——岑溪在网上以‘岑风九月’这个笔名在粉丝面前表现出一副知性温柔的样子，只怕她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在‘你’身上了。‘你’这么重要，肯定知道点什么。”
　　陶飞飞本意是玩笑，却没想到何焉分竟然真的仔细思考起了这个问题。但最终他还是摇摇头，说：“你想多了，‘我’和岑溪的关系真的挺表面的，说是男女朋友，但实际上‘我’只爱岑溪的钱，只想岑溪在直播PK的时候给‘我’打钱，别的‘我’才不在乎。”
　　“但你那里一定有八卦。”陶飞飞说，“网上不是扒了，说‘你’经常在背后和岑溪蛐蛐土豆其他的女作者？‘你’都蛐蛐她们什么了？会不会是那些女作者中有人怀恨在心？你那里有嫌疑人吗？”
　　“……”何焉分都无奈了，“醒醒，大姐，那些女作者和岑溪都是网友关系，撕逼也是网络撕逼，不可能闹到线下来的。”
　　陶飞飞失望而归，她撇撇嘴，转身继续找线索去了。
　　姜央也招呼陈晓雯来一起整理岑溪的柜子，说：“你快来帮帮我，这里面好多东西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哪个更重要些——我真该去检查尸体。”
　　陈晓雯笑了笑，帮姜央整理岑溪的遗物，还给姜央解释这些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做什么的，听得姜央叹为观止。
　　就在这个时候，正在检查尸体的何焉分忽然说了一句“卧槽”。
　　姜央看去，就看见赵庭燎一把掀开岑溪身下的被褥，就连岑溪的尸体都被带的移动了几分。
　　而被掀开的被褥之下，赫然放着一本看起来和这个房子格格不入的笔记本——
　　是的，格格不入。
　　不论是岑溪伪装出来的知性温柔大姐姐，还是她本人带着几分极端的新潮，岑溪的本质都是喜欢精致的小玩意的。
　　但这个被压在被褥下的笔记本却看上去十分廉价，侧边看上去脏兮兮的，显然是被翻过不知道多少页，不但右下角有着明显的卷曲痕迹，就连笔记本的封面都有些灰迹——
　　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甚至还有很大概率是岑溪还处在贫穷时期就购买的笔记本。
　　年纪这么大的笔记本还留着，还压在了被褥下面，想也知道这个笔记本会有多重要。
　　姜央忍不住冲赵庭燎竖起大拇指：“大哥NB！”
　　连死人的床底下你都敢看，姜央发自内心地觉得赵庭燎NB。
　　赵庭燎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他十分淡然地拿起了那个笔记本，淡定的就像从老师的办公桌上拿回他没写完的作业。
　　赵庭燎翻开笔记本，几人都凑了上去，发现这个笔记本第一页写的东西就足够劲爆：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明明孩子就是他的啊，他为什么不承认！】
　　姜央：“……”
　　姜央目瞪狗呆。
　　

第37章
　　而更让姜央目瞪狗呆的还在后头——根据这个笔记本上的说法， 岑溪怀的孩子是她的大学老师的。
　　岑溪上的是大专，但即便如此她也凑不出学费来，囊中羞涩的岑溪最终被她的老师画的大饼吸引， 成为了老师的地下女友。
　　结果这段禁忌之恋在岑溪大二那年被发现了——岑溪怀了老师的孩子，想和老师结婚， 结果被老师的老婆听到，直接来了一波大吵大闹。
　　岑溪本以为爱能抵抗一切， 结果老师连抵抗都没抵抗就交代了一切，还把一切问题都推到岑溪身上， 称是岑溪灌醉了他、强迫了他， 还拍下视频要挟他。故事精彩到要不是岑溪亲身经历，她自己都要信了。
　　要命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岑溪发现， 明明说着已经离婚的老师实际上根本没离婚——离他奶奶个腿儿。
　　一开始还振振有词他们是真爱的岑溪瞬间蔫了， 她以为老师的老婆是黄脸婆放不下年轻有为的前夫因此离了婚还要纠缠，但实际上是吃软饭的凤凰男背着老婆偷腥，老婆为了孩子只能选择原谅，于是把所有气都撒到了岑溪的头上。
　　备受打击的岑溪最终被学校决定开除， 只是学校到底给了她一个体面， 把开除变成了劝退，让她自己退学，免得在档案上留下一笔。
　　年纪还小的岑溪打掉了孩子，也弄没了最后维权的证据。
　　悲痛欲绝的她将她的经历写在网上，但由于太过狗血尴尬， 以至于读者纷纷催更下一章，想看“女主”绝地反杀——根本没人信这是真实事件。
　　这确实是个悲伤的故事，然而这样尴尬的事却让岑溪发现了自己的写作天赋， 从此走上了发家致富的道路。
　　陶飞飞啧啧有声：“要素过多，实在是要素过多，放在狗血小说里我都要说三流的程度。”
　　然而让陶飞飞没想到的是，要素过多的内容实际上还在后面。
　　笔记本后面又记载过一件事——这件事和他们之前猜的大差不差，岑溪在最高点买入了房子，还欠下大笔的房贷。结果房子到手没几天就迎来了房价大跳水。首付跌没了不说，剩余房价还不如贷款高。
　　而买房的首付已经花掉了岑溪的大部分积蓄，这使得她在经济上有些紧张——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的衣帽间很多奢侈品都是仿品。
　　而令姜央感到兴奋的是，笔记本上还记录了另一个线索——岑溪的花销很大，除了日常昂贵的消费之外，还有一项就是要为自己写的小说花钱买营销。
　　她要找营销号为自己推文，也要找有名的画手为自己的文画同人，甚至就连很多同人文都是她自己花钱找人写的。
　　雨后春笋一样的同人为作品支撑起了热度，给岑溪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收益，但支撑这样的营销也是需要不少钱的。
　　之前岑溪不差钱的时候她不在乎，但是现在背上了大笔房贷，后续新文的数据却不如以往，收益大幅下降，这让岑溪不得不去找自己的签约客户经理——赵庭燎。
　　从笔记本中留下的只言片语来看，他们之间的对话很可能是这样的：
　　岑溪：“我要卖版权。”
　　赵庭燎：“你卖呗。”
　　岑溪：“这不是指望你吗？”
　　赵庭燎；“别指望我，我都指望不了我自己。”
　　岑溪：“我每个月给你好几万块，你就给我这个结果？”
　　赵庭燎：“你自己扪心自问，没有我你能火？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吃糠咽菜呢。”
　　岑溪：“你王八蛋！”
　　赵庭燎：“知道我王八蛋你还找我，你是不是傻。”
　　岑溪：“……”
　　赵庭燎：“最近别找我，也不看看你写的什么玩意，还卖版权？你看我像不像版权。”
　　一连串的八卦看的姜央忍不住惊叹：“兄弟，你真是戏里戏外都不崩人设啊。”
　　姜央甚至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赵庭燎是真的能说出来这些话的人。
　　陶飞飞欢快地像一只瓜田里的猹：“赵庭燎啊赵庭燎，你看看你，怎么能这么没品？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都不懂吗？”
　　赵庭燎：“……”
　　赵庭燎被埋汰了一顿，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然而很快，陶飞飞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在岑溪的笔记本里，下一页就提到了她的名字。
　　根据上面无头无尾的话语来判断，陶飞飞和岑溪的爱恨情仇大抵是这样的——
　　陶飞飞是岑溪的小迷妹，而且是人的小迷妹，而不是书的。在陶飞飞的心里，岑溪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出淤泥而不染，身处污泥，心向光明。
　　于是这个小迷妹在大作者还没有几个人关注的时候就加上了岑溪的联系方式，和岑溪有着私下的联系。
　　但是随着联系越来越多，岑溪对陶飞飞的态度越来越随意，终于有一天在陶飞飞的面前暴露了自己本来的性格。
　　陶飞飞有点接受不了自己温柔知性的姐变成一个态度极端、心中充满戾气的讨厌女人，于是在网上粉转黑，曾经夸了岑溪无数遍的账号转头发的都是岑溪的黑料，气的岑溪在笔记本里大骂陶飞飞十几页。
　　陶飞飞：“……”
　　这现世报来的如此之快。
　　姜央觉得今日的翻转来的实在有点多：“不是，你们的夜生活都这么丰富的吗？”
　　赵庭燎，表面上爱岗敬业的客户经理，实际上背地里拿钱不干人事，骂起客户毫不嘴软。
　　何焉分，表面上兢兢业业的游戏主播，实际上为了富婆给他打赏，会收集和他毫无关系的女作者的黑料，在岑溪面前加油添醋随意造谣。
　　陶飞飞，表面上拿钱办事、勤勤恳恳的营销号，结果背地里全是私货。
　　陈晓雯，表面上是一个关心妹妹的好姐姐，实际上对岑溪好只是为了让岑溪衬托自己的优越、背地里很讨厌这个变得有钱的妹妹、最后还靠吃着妹妹的人血馒头发家。
　　姜央恨不得给这些演技帝喊一声666。
　　陶飞飞迅速翻了翻笔记本，想要找到姜央的“黑料”。但奈何姜央在这场事件中实在是太过干净，岑溪骂过陈晓雯、何焉分、赵庭燎、陶飞飞，就是没提过姜央一嘴。
　　陶飞飞将笔记本拍在桌子上，嘴里却说：“姜博士，你有没有看过阿加莎？”
　　姜央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看过，但只看过几本，没有看全——怎么了？”
　　陶飞飞意味深长地说：“阿婆的小说里有一个特点，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
　　姜央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你想说什么？”
　　陶飞飞若有所指：“在阿婆的小说中，一开始有嫌疑的人最后都不是凶手，而凶手往往是那些一开始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几乎和案子没什么关联的人。”
　　姜央眼皮一跳。
　　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都集中在姜央和陶飞飞的身上，陶飞飞却耸了耸肩，说：“你们就说，这句话有没有道理吧。”
　　陶飞飞一一指过赵庭燎、何焉分和陈晓雯，说：“我们几个都和岑溪发生过不愉快，都有可能是杀掉岑溪的凶手。”
　　陶飞飞首先指向自己：“‘我’，对岑溪粉转黑的小粉丝，和岑溪面基过，还算熟悉。因为发现岑溪和想象中的形象不一样，很有可能为了维持自己心目中岑溪的形象，杀掉岑溪。”
　　见别人不信，陶飞飞连忙补充了一句：“虽然这个理由很扯淡，但这也是个理由不是。”
　　何焉分点点头：“挺有道理的。”
　　他为陶飞飞说话，陶飞飞却转手卖了他：“‘你’也很有嫌疑。‘你’和岑溪在一起就是为了钱，为了岑溪给‘你’直播打赏，把岑溪的钱化为‘你’赚钱的工具。现在岑溪的财务出了问题，‘你’却因为经常帮岑溪蛐蛐其他的女作者而声名狼藉。岑溪无法再给‘你’提供收益，‘你’愤怒之下杀了岑溪也很正常，不是吗？”
　　何焉分：“……”
　　无法反驳。
　　陶飞飞又看向陈晓雯：“‘你’的嫌疑是最大的。‘你’嫉妒岑溪，又和岑溪是姐妹，不论是动机还是作案能力，‘你’都是最强的。”
　　陶飞飞又指着赵庭燎说：“‘你’拿了岑溪的钱，却不给岑溪办事，反而还嘲讽岑溪写的东西难看才卖不出去。一个客户经理敢这么对待客户，没准就是岑溪手里有‘你’的把柄，所以‘你’才杀人灭口。”
　　赵庭燎：“……不是，你这完全虚构动机啊，抛开事实不谈？”
　　“你怎么知道不是事实？”陶飞飞反问他，“现在哪个客户经理敢得罪客户的？你说说，除了岑溪手里有‘你’的把柄，还可能是因为什么？”
　　赵庭燎歪了歪头：“可能因为我是个富二代，不差钱吧。”
　　陶飞飞：“……”
　　何焉分：“……”
　　陈晓雯：“……”
　　姜央：“……”
　　陶飞飞傻了：“……啊？”
　　赵庭燎：“‘我’真是个富二代，出来找工作只是为了不显得每天无所事事就知道啃老。骂客户？很正常吧，得客户捧着‘我’才是。”
　　陶飞飞：“……”
　　见陶飞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赵庭燎才正了神色，说：“不过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陶飞飞：“？？？啊？什么有道理？”
　　赵庭燎：“一个案子里，越干净的人越有问题，这句话我深为赞同。”
　　赵庭燎一一指着陶飞飞、何焉分和陈晓雯，说：“我们都和岑溪有矛盾，都有嫌疑，包括我——虽然目前来看是岑溪单方面和‘我’有矛盾，但谁知道‘我’会不会因为岑溪对‘我’的谩骂和骚扰愤而杀人？”
　　“但是他就不一样了。”赵庭燎看向姜央，“他甚至都没有和岑溪见过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庭燎挑挑眉：“姜博士，给个理由吧。”
　　姜央：“……”
　　姜央骂不出声。
　　

第38章
　　姜央万万没想到， 不过转瞬之间，他的嫌疑就成了最大的。偏偏他成为最大嫌疑人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没有嫌疑，这让他想辩解都找不到借口。
　　就在这时， 姜央竟然发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面板：
　　【请问嫌疑人“姜央”是否为本案的凶手？】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注：嫌疑人获得四票将被认定为本案的凶手，请各位任务者谨慎选择。】
　　姜央：“……”
　　姜央都想骂娘了。
　　面对几人投过来的怀疑的目光， 姜央忍不住说：“难道没有可能，我拿的是侦探剧本？”
　　赵庭燎一愣， 随即笑了：“你倒是会为自己开脱。”
　　姜央理直气壮：“小说里的侦探不都和案子无关吧？凭什么不是系统给我了侦探牌，让我找出你们之间隐藏的凶手？”
　　陶飞飞第一个倒戈：“对哦， 你说的有道理哦。”
　　何焉分冷眼看着这傻姑娘被人牵着鼻子走， 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何焉分扫了一眼其他人的脸色，才说道：“我觉得我们没必要纠结这点小事，找出凶手是需要证据的， 没有关键证据， 就是我们连蒙带猜地找对了凶手，系统也不会给出高分。”
　　见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何焉分便说道：“我建议我们继续寻找线索，没准就有关键线索隐藏在哪个边边角角呢。”
　　说完， 何焉分第一个选择了【否】。
　　赵庭燎见状耸耸肩， 说：“选择的条件是四个人选择才能认定，姜央肯定不会选择自己成为凶手，既然何焉分也选择了【否】，那么这场选举就无效了。”
　　说完，赵庭燎毫不犹豫地点了【是】。
　　姜央：“……”
　　兄弟， 你是属王八的吗？
　　好在陶飞飞和陈晓雯没这么无聊，知道投票必然无效，直接选择了【否】。
　　投票无效， 目前为止又找不到其他的线索，何焉分的话反而成了最好的破局方法，没有人反对，几人开始再一次分配各自寻找线索的场地。
　　陶飞飞第一个说：“我和何焉分之前已经找过卫生间了，这次我们想去厨房看看。”
　　陈晓雯想了想，则是说道：“我继续留在卧室寻找吧。都是女孩子，也许我能找到岑溪隐藏在卧室中的秘密。”
　　客厅已经被找过很多遍了，姜央想了想，便说：“那我去卫生间看看。”
　　说完，他转头看向赵庭燎，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还是自己去查找客厅？”
　　赵庭燎丝毫没有犹豫，直接说道：“我和你一起查找卫生间。”
　　五人分配好了地点，便开始了又一次查找。
　　姜央和赵庭燎一起来到卫生间。姜央打开灯，环顾了一圈，不由耸了耸肩：“这里倒是很简单。”
　　洗手间不大，里面的柜子里也不多，除了一个洗手池自带的镜柜之外，几乎没有其他隐秘一点的场所。
　　玻璃隔断的淋雨区透明可见，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挖了一个壁龛，上面应该是摆放沐浴用品的，现在已经空了。
　　姜央掀开防滑垫，毫无意外地没有在防滑垫下发现任何线索。
　　岑溪用的是壁挂式马桶，连水箱都没有。姜央在水箱处的墙面敲敲打打，也没发现什么线索。
　　他转身想去搜查唯一可能有线索的镜柜，结果转身看见的却是赵庭燎在卫生间的门上挂了一样东西。
　　姜央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赵庭燎解释道：“一个道具，能暂时封闭一个密闭空间，让外人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也无法用任何道具打探情况的道具。”
　　说完，赵庭燎笑了起来：“你现在是我手里的蚂蚱了，我要是在这里把你杀人分尸，那你可就真是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了。”
　　姜央：“……”
　　姜央翻了个白眼：“无聊。”
　　赵庭燎讨了个没趣，撇撇嘴，说：“你都不好玩了。”
　　姜央都懒得理他。
　　赵庭燎不死心，又追上来问：“你说，这次的凶手会在我们五个之间吗？还是系统会来一出大反转，让我们猜忌半天，实际上凶手另有其人？比如岑溪的母亲？”
　　姜央没理他，反而弯下了腰，盯着洗手池的一个角落使劲地看。
　　赵庭燎见状也弯下腰低下头。空间太小，赵庭燎的头靠在姜央身边，发丝遮住姜央视线，被姜央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挡我害了。”
　　赵庭燎被推的一脸懵逼，随即才说：“我是想告诉你，你有道具啊。”
　　说着，赵庭燎将从姜央手中抢来的放大镜再递回姜央手中：“来，拿道具看，省得费眼。”
　　姜央：“……”
　　姜央按下想骂人的心，默默接过放大镜，对着一处缝隙看了许久。赵庭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紧接着，在姜央目瞪狗呆的目光下，赵庭燎直接伸手在那个缝隙处摸了一下。
　　姜央：“！！！”
　　姜央都震惊了：“不是大哥，你知道那是什么么你就敢碰？万一有毒呢？”
　　赵庭燎一副艺高人胆大的姿态，笑得十分嚣张：“你看我怕吗？”
　　姜央：“……”
　　毒死你算了。
　　姜央默默地看着被赵庭燎从缝隙里摸出的不知名粉红色粉末，掏出一张【毒药检测试纸】在赵庭燎的手上碰了碰。
　　【毒药检测试纸】变黄，说明没毒，姜央放下了心。
　　他盯着这些粉红色的粉末看了许久，还是没明白：“你说，这会是什么？”
　　赵庭燎：“简单。”
　　姜央还以为这大兄弟手里有什么特别的道具，结果他就看见赵庭燎直接将手指放在唇边舔了一下。
　　舔了一下！
　　姜央：“！！！”
　　不是大哥，没毒不代表能吃啊！
　　下一秒，姜央看见赵庭燎皱起了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的脸皱在了一起，表情活像吃了苦瓜。
　　姜央：“！！！”
　　姜央第一次在赵庭燎的脸上露出这种表情，他连忙问：“你怎么了？”
　　说着，慌里慌张地给赵庭燎递了杯水，说：“快，漱漱口。”
　　赵庭燎二话没说，接过水一口喝了下去。
　　姜央：“……”
　　姜央不太理解为什么赵庭燎竟然连生水都敢喝，但想到赵庭燎连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粉红色粉末都能吃下去，就觉得喝点生水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赵庭燎接连喝了好几杯水，好一会儿，他才皱着眉头说：“太难吃了，真是太难吃了。”
　　姜央好奇：“这东西什么味道？”
　　赵庭燎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又甜，又苦，又酸，又涩，还有点辣。”
　　姜央：“？？？”
　　这形容词给姜央搞不会了，姜央沉思良久，见赵庭燎没什么大事，也没说这玩意不能吃，姜央闭了闭眼，也从缝隙中抹出一点粉末来尝了尝。
　　下一秒，姜央连忙接了好几杯水，漱了好一阵口。
　　赵庭燎问：“你还好吗？”
　　姜央表情扭曲，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这是冰硼散啊。”
　　赵庭燎一愣，随即问道：“冰硼散是什么？”
　　这下子轮到姜央愣了：“你不知道冰硼散是什么？”
　　赵庭燎诚实地摇摇头。
　　姜央一脸怀疑地看了赵庭燎好久，直到赵庭燎都觉得自己被看得不自在了，姜央才嘟囔了一句：“莫非这就是传说中富贵人家的小孩？”
　　赵庭燎：“？？？”
　　赵庭燎不太理解：“什么意思？”
　　姜央摇摇头，换了个话题：“冰硼散是解决口腔溃疡的——岑溪有口腔溃疡？不过也很正常，我听说很多正畸的人都会得口腔溃疡。”
　　姜央打开镜柜的门，查看起里面的东西，说：“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线索。”
　　镜柜内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姜央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清点，发现都是没开封的洗脸巾、洗衣液等生活用品，出现在卫生间里一点都不奇怪。
　　姜央摇摇头：“确实没什么其他的线索。”
　　但赵庭燎却对刚刚姜央的话很感兴趣：“我觉得你对正畸也挺有了解的，何焉分是因为自己正畸过，你呢？你也是正畸过？”
　　但说完，赵庭燎自己先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
　　姜央笑了笑：“对，我没有正畸过，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正畸过，他和我说过一些他正畸的事。”
　　赵庭燎说：“能仔细说说吗？”
　　姜央反问：“你好像对正畸很感兴趣？”
　　赵庭燎倒是毫不避讳：“确实。岑溪正畸过，何焉分正畸过，你听说过一些正畸方面的知识——实不相瞒，这让我觉得，陈晓雯可能也正畸过。”
　　姜央当即收敛了神色。
　　赵庭燎的话几乎是明示了——
　　岑溪正畸过，何焉分正畸过，姜央从别人口中听过正畸的知识，那么，这大概率意味着正畸在这个副本中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按照这个结论推算，那么陈晓雯也应该正畸过或者最起码有相关的知识储备。
　　如果是这样，那么又引申出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陈晓雯对正畸相关话题闭嘴不谈？
　　如果她知道正畸相关的知识，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如果她不知道，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很有可能和何焉分他们是一伙的，而不是表现出的孤狼模样？
　　姜央不禁皱起眉，开始回想脑海中和正畸有关的线索：
　　“其实我了解的也不是太多，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当初我朋友的和我说，他正畸的时候挺痛苦的，弓丝磨嘴，医生告诉他用正畸蜡，但他用过一次，发现正畸蜡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正畸蜡只能管金属托槽，管不了弓丝——”
　　“等等，好像不太对。”
　　姜央忽然皱起眉，觉得他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点。
　　“之前我发现的那盒正畸蜡是满的对不对？何焉分说，这是因为岑溪很可能因为在正畸初期，所以还没到使用正畸蜡的地步。”
　　“但是，岑溪不知道啊！”
　　“牙套肯定对她的日常生活有影响，一定是金属托槽或者弓丝磨嘴，让她的口腔内部出现了伤口，所以她才会用冰硼散，以为冰硼散可以解决她的问题。”
　　“但她第一时间怎么会选择冰硼散？冰硼散是治疗口腔溃疡的，但是按理来说她应该不是，她的症状应该是物理摩擦导致的伤口。这种情况下，岑溪肯定会第一时间联系牙医询问解决方式。但牙医对这种现象也没有好的解决方法，只会告诉她使用正畸蜡。”
　　“——我是想说，也许岑溪使用正畸蜡确实对她的口腔状况没有用，但是，这也要等她用过了才会知道啊。”
　　姜央几乎要跳起来：“她用过了正畸蜡、觉得正畸蜡没有用，才会想到冰硼散！如果是这样，岑溪的正畸蜡根本不应该是满的，应该是用过的！”
　　“有人动了岑溪的正畸蜡！”
　　

第39章
　　有人动了岑溪的正畸蜡， 使得正畸蜡看上去像是岑溪没有用过一样，这是不是就在说明，正畸蜡在岑溪的死亡因素当中占有很大的比例？
　　姜央当即站了起来， 说：“我要再检查一遍岑溪的口腔，看看她的口腔情况是不是符合我的猜想。”
　　然而， 面对这么大的线索，赵庭燎却显得十分平静， 平静到姜央说出的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消息一样。
　　赵庭燎拉着姜央的胳膊，在姜央不解的目光中， 强硬地拉着姜央坐下， 说：“我可以肯定，你的猜想是真的。”
　　这句话成功让姜央蒙圈：“啊？”
　　赵庭燎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说：“我刚刚联网查了一下， 最常见的冰硼散的外表是像胶囊一样的，官方的使用方法是用棉签蘸取擦拭伤口，但一般人都不会这么用，而是选择直接倾倒的方法。”
　　姜央：“……”
　　不是哥们儿， 你脑子里联网？
　　然而赵庭燎并没有解答姜央的疑惑， 他耸了耸肩，问：“我问你，在这种方法下，岑溪是怎么把冰硼散洒到洗手池的缝隙里的？”
　　姜央一顿。
　　赵庭燎说：“没有一种物理理论能够支撑‘岑溪在给自己上药的过程中误将药粉洒到洗手池的缝隙中’这个推论。冰硼散的粉末能进入到洗手池的缝隙，只有一种可能——”
　　赵庭燎说的斩钉截铁：“只有冰硼散带着外壳一起掉在洗手池里， 洒出来的粉末在力的作用下向上扬起，才有可能会进入洗手池的缝隙。”
　　说到这，赵庭燎笑了起来：“你说， 弄掉冰硼散的人，会是岑溪吗？”
　　姜央沉默不语。
　　刚刚姜央也算找遍了整个卫生间，但是并没有找到冰硼散的塑料外壳。联系上有人误将冰硼散洒落这个事实，那么弄掉冰硼散的人是谁，这个问题就有很多种答案。
　　或许是岑溪自己失手将冰硼散洒落，捡起后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了药粉，于是随手将冰硼散的外壳扔掉，之后又把垃圾袋也一起扔了。在她还没来得及补充新的冰硼散的时候，人就死亡了，才造成了眼前的情况。
　　或许是凶手在清扫现场的时候误打翻了冰硼散，为了不让警方注意到岑溪的口腔情况，于是将冰硼散扔掉带走。
　　当然，也有可能是……
　　姜央垂眸：“你怀疑陶飞飞和何焉分？他们第一个发现了冰硼散，却没有告诉我们，反而将冰硼散处理掉了。”
　　赵庭燎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而是问：“我们做个假设——假设岑溪的口腔内部有问题，那我们能从中推断出什么？”
　　姜央深呼一口气，他指着置物架上一堆牙具说：“岑溪很注重口腔卫生，电动牙刷、水牙线、漱口水都是常备物品，她戴牙套的时间又不长，在这种情况下产生口腔溃疡的可能性并不大，更大的可能性是她的口腔伤口是金属牙套造成的物理磨损。”
　　“她想减轻伤口的疼痛，但是医生告诉她使用的正畸蜡对她没有用处——或者说，她还不会正确使用正畸蜡。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想到了用冰硼散解决口腔内部的伤口。”
　　“但是冰硼散不对症，所以，如果我是岑溪，我一定会放弃使用冰硼散，转而继续使用正畸蜡——就算她依然不会正确使用正畸蜡，也不会继续使用冰硼散了。”
　　“但是她的正畸蜡却是满盒的状态——这不对的，医生推荐她使用正畸蜡，就算正畸蜡没办法解决口腔内部磨损的问题，也应该是她至少使用过一次之后。所以、所以……”
　　姜央按了按疯狂跳动的太阳穴，却压制不住心中的想法：“所以，使岑溪死亡的氰/化/钾可能不是床头柜上那一杯白开水，而是她使用的正畸蜡。”
　　联想到目前为止出现的线索，一个可能在姜央的脑中逐渐形成，姜央越想越觉得心凉：“岑溪在和别人吃饭的过程中误将正畸蜡吞了下去，但是正畸蜡少量食用是不会对身体产生负面影响的，所以岑溪根本不知道，她吃下的是能够要了她的命的毒药。”
　　“因为岑溪根本不知道她可能要死了，所以她也不会有任何的抵抗，身上当然不会有三伤。”
　　“在她死后，凶手将加了氰/化/钾的白开水放在她的床头，伪造自/杀的假象。为了不让别人怀疑她正在为口腔内部磨损而苦恼从而被怀疑到正畸蜡上，所以凶手在将正畸蜡填满后，又带走了卫生间的冰硼散。”
　　赵庭燎嘲笑他：“自欺欺人。”
　　姜央抿起唇，却说不出反对的话。
　　因为他的推论确实是有问题的。
　　如果凶手真的是在正畸蜡上下的毒，那么凶手必然知道岑溪在使用正畸蜡。如果是这样，凶手可不一定知道岑溪使用过冰硼散。
　　岑溪是独居，这点毋庸置疑——警方的调查证明了这一点。
　　岑溪使用正畸蜡会在牙齿上表现出来，但是使用冰硼散却从外表看不出来。除非岑溪主动和凶手说，否则凶手不会知道岑溪使用过冰硼散。
　　但是很明显，岑溪的身边没有这样亲近的人，所以凶手知道岑溪使用过冰硼散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这样一来，更大的可能性便是陶飞飞和何焉分发现了这个秘密，并且选择了隐瞒，自己独享线索。
　　赵庭燎撑着下巴说：“你还记得何焉分看了岑溪的口腔多少次吗？我就说，他怎么对岑溪的口腔那么感兴趣，原来是在求证。”
　　姜央问：“所以，何焉分是得到他想要的证据了？”
　　赵庭燎冷笑：“不然他们怎么那么积极要去厨房看？想来是想从厨房里找到线索，来推断案发当日和岑溪一起吃饭的人是谁——那人可大概率是凶手。”
　　姜央有些不敢相信，看起来天真没心机的陶飞飞也会私下隐瞒所有的线索，还能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继续和所有人说说笑笑。
　　姜央觉得这个世界有点不对：“不是，你们人均演技帝吗？”
　　赵庭燎深深地看了姜央一眼，直到把姜央看的整个人都毛毛的，他才意味深长地开口了：“以后你也会成为一个演技帝的。”
　　姜央：“……”
　　谢谢夸奖。
　　就在这时，姜央忽然听到一阵大喊——声音是属于陶飞飞的。
　　赵庭燎当即打开门，姜央跟在赵庭燎的身后走出洗手间，便发现陈晓雯已经快他们一步走进了厨房。
　　陈晓雯正弯下腰，一脸关心地问陶飞飞：“怎么搞的？怎么会这样？”
　　陶飞飞跌坐在地上，看上去可怜兮兮的，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也不知道，太可怕了，我就碰了一下，手臂就成这个样子了。”
　　姜央赶到时发现，陶飞飞和何焉分的手臂上不知怎么起了一片红疹，看的姜央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陶飞飞还在一旁哭着说：“我们发现冰箱的冷冻室里有条鱼，想到岑溪海鲜过敏便拿了出来，结果没想到一碰到那条鱼，我和何焉分的手臂上就开始起红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会死吧？”
　　陈晓雯问她：“疼吗？”
　　陶飞飞摇摇头：“不疼，也没什么感觉，就是看起来……诶？红疹怎么没了？”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陶飞飞手臂上的大片红疹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姜央连忙去看何焉分的手臂，却发现何焉分手上的红疹竟然也在几乎同一时间消失不见了。
　　见了鬼了。
　　陈晓雯皱起眉，她拿出一副手套戴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条被陶飞飞扔在地上的冷冻鱼。但是当她拿起冷冻鱼不久之后，她的手臂上也开始起红疹。
　　陈晓雯连忙将冷冻鱼扔到地上，一脸慌张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红疹。
　　陈晓雯有些奇怪地看着看着手上的红疹，好一会儿，她脸上的慌张褪去，说道：“确实不疼，都没什么感觉。”
　　话刚刚说完，陈晓雯手臂上的红疹就消失了。
　　姜央都奇了：“这什么情况？”
　　赵庭燎也来了兴趣，他直接空手拿起那条冷冻鱼，说道：“冰还没化，看来一时半会儿吃不了。”
　　很快，赵庭燎的手臂上也起了一片红疹。他碰了碰红疹，许久之后才摇摇头，说：“没感觉，对身体并没有损伤。”
　　姜央觉得有趣，他伸出手，说：“给我玩玩。”
　　赵庭燎笑了笑，将那条冷冻鱼交给姜央。
　　赵庭燎说的没错，这鱼挺凉的，拿在手中手指都要冻得没知觉了。
　　姜央看看手里的鱼，问：“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什么东西都能往嘴里炫的巴沙鱼？听说挺好吃的，就是不能打听这种鱼的食谱——诶？不对啊，我的手上怎么没有起红疹？”
　　姜央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陶飞飞靠近他，握着姜央的手臂左看右看，一脸好奇：“真的诶，怎么你就没起红疹？”
　　姜央也觉得不可思议。
　　下一秒，姜央的手臂忽然被赵庭燎抓住。滚烫的触感浮现在手臂上，烫的姜央差点直接把手抽回来。
　　姜央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却看到赵庭燎的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难看。他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姜央和赵庭燎认识两个副本了，从未在赵庭燎的脸上见到过这样的表情。
　　姜央不由惴惴不安起来：“怎么了吗？”
　　赵庭燎抿着唇没有说话，反而是一旁的何焉分开口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红疹不是别的，而是系统给我们的提示。”
　　还没等姜央问出口，陶飞飞便先一步问：“什么提示？”
　　何焉分目光古怪地看了姜央一眼，随即说道：“海鲜过敏。”
　　姜央一怔，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开始僵硬。
　　何焉分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把自己的推测说出了口：“这应该是说，我们几个都对海鲜过敏，只有姜央不是。”
　　何焉分、陶飞飞、陈晓雯、赵庭燎都对海鲜过敏，岑溪也对海鲜过敏，偏偏岑溪死亡当日邀请的客人买了一条鱼来——
　　这个消息几乎是在明示，在岑溪死亡的当晚，和岑溪一起吃饭的人是“姜央”。
　　这个干净到几乎和案子没有任何关系的心理医生，陡然间成为了最大的嫌疑人。
　　陶飞飞忽然小声说了一句：“我就说嘛，案子里的凶手肯定是看起来最干净的那个人，我果然没说错。”
　　姜央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非常精彩。
　　

第40章
　　许久都没有人开口， 空气都诡异的安静下来，仿佛在这个瞬间停止了流动。似乎在这一刻，每个人都在琢磨， “姜央是幕后凶手”这个命题为真的可能性有多大。
　　所有人的面前又都出现了那个该死的面板：
　　【请问嫌疑人“姜央”是否为本案的凶手？】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注：嫌疑人获得四票将被认定为本案的凶手，请各位任务者谨慎选择。】
　　满室的沉默带来近乎恐怖的寂静， 姜央垂下眼，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他低下头， 表现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轻声说道：“你们在怀疑‘我’是凶手？我知道， 在这一点上‘我’的嫌疑确实是太大了。但是你们又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那就是‘我’和岑溪究竟是什么关系？”
　　姜央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其他人都顺着自己的问题在思考，姜央心中松了口气， 这才继续说道：“‘我’只是岑溪在网络上认识的心理咨询师， 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我’为什么要杀掉岑溪？”
　　“更何况，我们之前讨论过，岑溪是穿着睡裙接待的客人， 做饭时也用了客人带过来的食材——依照‘我’的身份， ‘我’怎么样也不会和岑溪这样熟络吧？”
　　姜央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说：“不能因为只有我对海鲜不过敏，就说明‘我’就是那个和岑溪吃饭的人吧？”
　　很有逻辑的诡辩，姜央恨不得给说出这句话的自己打一个满分。然而此时，一直以来都像个傻大妞一样毫无心机的陶飞飞却说：“‘你’和岑溪的关系我们不清楚， 但只有‘你’对海鲜不过敏是真的，我们怀疑‘你’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吧？”
　　她忽然表露出的攻击性让姜央觉得诧异，但姜央也不得不承认， 陶飞飞说的实在是太有道理。如果不是被怀疑的对象是他自己，他也会觉得唯一一个对海鲜不过敏的人才是这个案件的最大嫌疑人。
　　但是……
　　姜央的大脑飞速旋转，又一个诡辩点出现在脑海：“那你们又没有想过一个可能，那就是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对海鲜不过敏？”
　　陶飞飞皱眉：“谁啊？你刚刚也看到了，我们的手臂上可都起了红疹。”
　　姜央摇了摇头：“有一个人没有触碰过那条冷冻鱼呢。”
　　陶飞飞一脸疑惑：“我们都碰过了啊。”
　　话音落下，陶飞飞却看见姜央伸出手指，指向卧室的方向：“岑溪啊，她没有碰过那条冷冻鱼。”
　　陶飞飞一怔，随即下意识说道：“岑溪海鲜过敏，这是她在微博上发过的。”
　　姜央却说：“岑溪还在网上说她单身并且是不婚主义呢，她是单身吗？岑溪还说她赚钱是为了出国留学实现梦想，实际上呢？她为了维持形象，就连平时拍码字的照片都要另外准备一张放满书籍的桌子来摆拍，你怎么能保证她说她海鲜过敏的话是真的呢？”
　　陶飞飞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此时姜央又说：“你看，这条冷冻鱼你从哪里找到的？冰箱的冷冻室里。如果岑溪不是平时就吃海鲜，怎么会在冰箱的冷冻室里放一条冷冻鱼？这条冷冻鱼可和小票上凶手买来的鱼的种类不符合，根本不是凶手带进来的。”
　　“而且这条冻鱼只有一条，就算是有不知道岑溪海鲜过敏的人给她送了海鲜，也不会只送单独一条鱼来，这不合礼节。”
　　“既然不是凶手带来的，也不是别人送的，那这条冷冻鱼就只能是岑溪自己买来的。”
　　陶飞飞说不出话来，随即她转头问赵庭燎：“你和姜央的接触比较多，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姜央：“？？？”
　　陶飞飞为什么要问赵庭燎这个问题？
　　还没等姜央想明白，姜央竟然看到赵庭燎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十分犹豫的表情，像是他正在怀疑和相信之间犹豫，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犹豫许久，赵庭燎才说：“其实，我和他也不太熟，就是之前有个副本正好匹配到了一起，觉得他这人还行，这次才想着和他组队。但要说别的……”
　　赵庭燎吭哧瘪肚半天，憋出来一句：“我觉得现在的线索还不够多，还是不要这么早下结论的好。不然结算的时候积分太少，可是对后续副本通关不利的。”
　　一副自私自利、看上去是在帮助姜央、实际上只是为了自己的通关积分的样子。
　　姜央不禁皱起了眉——赵庭燎这个样子，好怪哦。
　　但事实证明赵庭燎还是靠谱的，即便表现出这个犹犹豫豫的样子，依旧痛快地选择了【否】，没有让姜央就这么GG。
　　就在这时，一向和善的何焉分竟然开口说道：“我们现在的线索其实已经很多了，只是还差几块拼图而已。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姜央和岑溪的关系——我不信系统会匹配一个和死者毫无关系的身份进来。”
　　何焉分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他在怀疑姜央，并且不仅仅是怀疑“姜央”是凶手，还怀疑姜央隐藏了自己知道的剧情。
　　姜央下意识觉得不对，然而，这时，一向沉默的陈晓雯竟然也开口了：“想要知道姜央和岑溪的关系，既然我们现在没有别的渠道，还是查一下他们的聊天记录吧。”
　　说着，陈晓雯竟然直接向姜央伸出了手：“姜央，如果你问心无愧的话，还是将手机交给我们吧。”
　　她忽然间就表现得十分强势，和之前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大相径庭。
　　太奇怪了，这真的太奇怪了。
　　一直以来天真无邪的陶飞飞和沉默寡言的陈晓雯都在此时表现出了这样强烈的攻击性，让姜央都有些手忙脚乱。
　　姜央下意识就要拒绝，但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姜央又听到陈晓雯说：“你放心，和副本无关的内容系统肯定会帮你保密的，我们能看到的东西必然是和副本有关的。”
　　说到这里，陈晓雯停顿了一下，她堵住了姜央所有拒绝的借口，才看着姜央的双眼继续说道：“你不会是隐瞒了什么重要剧情，才不想我们看你的手机吧？”
　　听到陈晓雯的话，姜央顿时沉下了脸色。他下意识后退一步，眼底露出之前从未表现出的尖锐来：“陈小姐，我请问，你有什么权利查看我的手机？”
　　两人之间的氛围刹那间剑拔弩张，好像若是没有人调解，他们下一秒钟就能打起来一样。
　　姜央忍不住开始转动手腕上的桃木镯。
　　就在这时，赵庭燎竟然走到了姜央面前。他挡住姜央的视线，让姜央向前看去只能看到他一人。赵庭燎不着痕迹地按下姜央的手腕，沉着声音说：“把手机给她。”
　　姜央不解地抬眸，却看到赵庭燎冲他使了个眼色。
　　姜央抿起唇，不满地回视赵庭燎，无声地表达他的不甘不愿。
　　就在这时，姜央的脑海中竟然响起了赵庭燎的声音：“手机给她，我有话对你说。”
　　姜央沉默许久，最终，他还是选择相信赵庭燎，将手机递了过去。
　　赵庭燎拿着姜央的手机坐在电脑桌前，将姜央的手机连到了电脑上，不知道操作了什么，电脑上开始飞速闪过一连串的代码。很快，姜央手机内的信息开始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姜央看的憋气，忍不住别过了头。
　　姜央憋着气坐在沙发上，但脑海中竟然再一次响起了赵庭燎的声音：“我经历过一个类似的副本。”
　　姜央：“？？？”
　　姜央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就看到赵庭燎正仰起头对一旁的何焉分说些什么，从这个角度看，姜央能看到赵庭燎修长的脖颈，金灿灿的阳光打在他突起的喉结上——
　　不是，这哥们儿还能一心二用啊。
　　不愧是徘徊在牛A和牛C之间的产物。
　　脑海中还是赵庭燎絮絮叨叨的声音：“当时也是这样一个解密型副本，不带有任何的玄学因素，不过当时是个古代副本，副本名字叫《可怜金谷》，主线是一个富家小姐坠楼而死，要我们找出谁是凶手。”
　　“说来你可能不信，在这个我一开始以为很简单的副本里，我第一次吃了亏。”
　　赵庭燎也会吃亏？
　　姜央瞬间来了兴趣，他低下头，脸上露出被怀疑的羞愤来，心里却雀跃的不得了：“怎么吃亏了，快说说。”
　　赵庭燎：“……”
　　赵庭燎和何焉分说话讨论时都沉默了一瞬，在何焉分的催促下，赵庭燎嘴上继续和何焉分叨叨姜央是凶手的可能性，脑海中则继续和姜央说起他经历的那个副本：
　　“一开始的《可怜金谷》也是和现在这个副本很像，所有人都有嫌疑，又都找不到能够确定定罪的证据。但是后来我莫名其妙被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指认成了凶手，我才知道这个副本是怎么回事——”
　　赵庭燎顿了顿，才用一种十分复杂的语气继续说道：“在那个副本中，所有人都是凶手。最终将富家小姐推下高楼的人确实是凶手，但其他人也都在不同程度上造成了富家小姐的死亡，所以当时搞出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几乎每个和富家小姐的死亡有关的人都知道自己是凶手，并且也知道其他人中都有谁是凶手。他们自己是凶手，又怎么会想着找出凶手？”
　　“果不其然，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的任务根本不是找到凶手，而是让别人以为他们不是凶手，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找一个‘替罪羊’，只要‘替罪羊’成为了凶手，那么他们自然就不是凶手了。”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所以，在那个副本中，你成了替罪羊？”
　　“对，因为只有我和富家小姐的死没有关系，所以其他人抱团将我认定成了凶手。”
　　姜央眼皮狂跳——现在不用演，他的表情也好看不起来了。
　　在副本的推理过程中，“凶手”知道究竟都有谁是“凶手”，因为惧怕指认其他的“凶手”会把自己也带出来，所以所有“凶手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将唯一一个肯定不是“凶手”的人指认成凶手。
　　——在这样一个副本中，几个凶手就是天然的同盟。
　　赵庭燎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当时我被认定成了凶手，不得不面对死掉的富家小姐化作厉鬼前来寻仇。好在我活下来了，才没有死在副本里。”
　　赵庭燎说的轻巧，但姜央知道，真正的情况必然不是赵庭燎说的这样简单。
　　如果富家小姐的寻仇那样好解决，其他人又怎么会那样恐惧？只怕被死者寻仇和必死也不差什么了，只是赵庭燎实在太NB，竟从必死局里逃了出来。
　　姜央沉默了许久，才问：“那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是不是我就是那个‘替罪羊’？‘你们’都和岑溪的死有关，所以默认抱团。”
　　赵庭燎不怎么走心地安慰他：“你还真别说，看看你的姓氏，不当替罪羊可惜了。”
　　姜央：“……”
　　上帝，打死人有赎罪券可以买的是吧？
　　见姜央的脸都要黑了，赵庭燎才停止了捉弄，转而真正地安慰道：“别灰心，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如果真的要指认替罪羊，是需要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指认你才可以的。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指认你的。”
　　赵庭燎轻快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毕竟你可是为我写了好几封情书的镇长大人，在下不会那么没良心的啦。”
　　姜央：“……”
　　救命，你还是指认我吧。
　　就在这时，何焉分指着电脑说：“出来了！”
　　姜央的心被挠的痒痒的，明知道出来的八成是什么对他非常不利的消息，但最终还是忍不住跑了过去，看看他的手机里究竟被系统植入了些什么玩意。
　　结果当一条条的聊天记录出现在姜央眼前的时候，姜央眼前一黑，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不想活了。
　　【岑溪：我都说了，孩子是你的，你为什么不信我？】
　　【岑溪：何焉分都三个月没碰过我了，我就和你做过，孩子肯定是你的！】
　　【岑溪：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你就这么讨厌我？】
　　【岑溪：孩子我已经打掉了，我不会缠着你了。】
　　【岑溪：我最近心情不好，你能不能来看看我？】
　　【岑溪：为什么？你甚至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吗？孩子我都打掉了，你究竟还要我怎么样？】
　　【岑溪：你不来见我，我就死给你看！】
　　姜央：“……”
　　SOS！
　　

第41章
　　刹那间， 姜央感觉到四道充满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这些目光中充满着震惊和不可置信，仿佛没想到姜央竟然是这么个绝世大渣男。
　　就连赵庭燎都在脑海中调侃他：“姜博士， 你怎么这么渣啊。”
　　姜央：“……”
　　宝宝心里苦啊。
　　姜央努力想解释：“这之间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但是很显然，没有人搭理他， 陶飞飞还在一旁说道：“所以情况其实是这样的，岑溪和‘姜央’是一对儿？岑溪还怀了‘姜央’的孩子， 但是‘姜央’不想负责，不但冷暴力岑溪， 甚至对岑溪打胎都不闻不问。”
　　“最终， 岑溪以死相逼，‘姜央’才打算来岑溪一面。结果又遇到了岑溪的纠缠，所以下狠心杀了岑溪。”
　　说完， 陶飞飞还肯定地点点头， 说了一句：“对，没错，就是这样。”
　　姜央：“……”
　　姜央尝试着为自己辩解：“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岑溪以死相逼， ‘我’万般无奈下来到了岑溪的公寓， 结果看到的就是岑溪的尸体——这和系统给我的剧情描述才更像，不是吗？”
　　陶飞飞却说：“可是，我们五个人里，你的杀人动机是最明显的。”
　　说着，陶飞飞一一摆出几人的杀人动机来：
　　“陈晓雯的杀人动机：嫉妒， 她嫉妒岑溪一夜成名财富自由，所以怒而杀人。”
　　“何焉分怕岑溪不再给他的直播打赏，影响他的事业， 所以激情杀人。”
　　“‘我’对岑溪粉转黑，气的杀人。”
　　“赵庭燎骗了岑溪的感情和金钱，可能有把柄在岑溪手中，于是愤怒之下杀人。”
　　“这些理由仔细推敲其实都是不够的，但你的不同，岑溪可是怀了你的孩子又被迫打掉，还对你多番纠缠，‘你’要杀了她的可能性可太大了。”
　　姜央：“……”
　　小处男第一次有了感情纠纷就喜当爹，还是在这么个操/蛋的场景下，姜央觉得这个副本真的对他有仇。
　　于是姜央决定不演了，他直接坐到沙发上，抱着双臂说：“既然你非要这么说，那我们来谈谈冰硼散的问题吧。”
　　姜央一眼不眨地盯着陶飞飞的表情看，却发现在听到他的话之后，陶飞飞的脸上竟然露出的显而易见的疑惑，像是并不知道姜央在说什么一样。
　　姜央的眼皮瞬间跳了起来。
　　他立刻转头去看何焉分的神色，却见何焉分的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诧异——
　　看起来，陶飞飞和何焉分并不知道冰硼散的存在。
　　姜央：“……”
　　陶飞飞一脸疑惑：“什么冰硼散？”
　　姜央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他下意识看向赵庭燎，却见赵庭燎也是一脸奇怪，像是不想相信自己的推论竟然出了错。
　　姜央：“……”
　　他竟然信了赵庭燎的邪。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再去看陈晓雯的脸色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张震惊的表情和陶飞飞如出一辙的脸。
　　可惜了，判断失误，他已经没法判断陈晓雯在听到关于冰硼散的消息的时候的第一反应了。
　　姜央沉默片刻，说道：“我们在卫生间洗手池的夹缝里发现了冰硼散的药粉，怀疑岑溪的口腔内部出现了问题——”
　　这一次，姜央仔仔细细地将每一个人的表情都记在心中。停顿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最终，我得出结论，造成岑溪死亡的不是床头柜上那杯有毒的水，而是她戴在牙套上的正畸蜡。”
　　每个人的表情都在此时此刻分外精彩——
　　如出一辙的惊诧，像是精心排练过的难以置信。
　　赵庭燎说得对，都是一堆戏精。
　　不过姜央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样明显早有准备的表情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侧面证明。
　　姜央直接起身，说道：“现在我要看看岑溪的尸体，确定一下我的猜测究竟是否正确。”
　　说完，也不管那些人的反应，姜央直接起身走进了卧室。他先是对着岑溪的尸体鞠了一躬，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掀开岑溪的嘴唇。
　　姜央将岑溪的嘴唇向两侧掀开，在看到岑溪的嘴唇内部有明显的磨损痕迹后，他轻轻地松了口气。
　　陶飞飞挤了过来，问：“这能说明什么？”
　　姜央收回手，他清淡的目光落在岑溪精致而安详的脸庞上，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冰冷的：“这说明岑溪有很大的概率是用了正畸蜡的。”
　　姜央转头看向跟过来的何焉分，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正畸蜡的作用就是这个吧？避免金属托槽对口腔内部造成磨损。”
　　何焉分罕见地沉默了。
　　姜央不理他，继续说道：“就算正畸蜡对岑溪没用，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岑溪怎么也会试一试的——不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如此一来，岑溪的正畸蜡就绝对不应该是完好无缺的。”
　　姜央走到储物柜前，他打开门，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了那盒完好无缺的正畸蜡。
　　“你要检测正畸蜡吗？”陶飞飞小声提醒他，“如果按照你所说的，凶手将毒药下在了正畸蜡里，那么他肯定会把有毒的正畸蜡拿走的，你检测也检测不出什么的。”
　　姜央闻言笑了笑，他拿出【毒药检测试纸】，却并没有如陶飞飞所想的那样放在正畸蜡上，反而将所有的正畸蜡都倒了出来，将【毒药检测试纸】放在了装有正畸蜡的盒子上。
　　“物质是会交换的。有毒的正畸蜡如果真的进入过这个盒子，那么，它一定会留下什么。”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毒药检测试纸】逐渐染上了淡淡的红。
　　根据《【毒药检测试纸】说明书》中所写，试纸变红正是被检测的物品有毒的说明。
　　姜央笑了：“看来我的猜测对了。”
　　陶飞飞都看呆了，许久之后，她才憋出来一句：“竟是如此……”
　　姜央将废掉的道具扔到垃圾桶里，笑道：“现在我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吗？依照‘我’和岑溪的关系，‘我’应该不具备杀害岑溪的条件。”
　　换掉正畸蜡、岑溪使用正畸蜡、岑溪吃饭时误将正畸蜡吞服、岑溪死亡。
　　这个流程是需要时间的，按理来说：“应该在‘我’来到之前，有毒的正畸蜡就已经安在岑溪的牙套上了。”
　　赵庭燎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说道：“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来看，不但能换掉正畸蜡的人是和岑溪关系不错的人，而且换掉正畸蜡的时间也应该是在案发时间的一段时间之前。”
　　正畸蜡是入口的东西，岑溪有点洁癖，一旦发现正畸蜡被动过，很可能直接将正畸蜡扔掉。
　　因为，为了让岑溪不自觉地使用有毒的正畸蜡，就一定不能让岑溪怀疑自己的正畸蜡被人动过。
　　如此一来，有毒的正畸蜡应该是一整根被放入盒子里，顺序就放在岑溪已经使用过的正畸蜡的后面，只等着岑溪将已经用过的正畸蜡用完之后，将有毒的正畸蜡放在口中。
　　但如果真相当真如此，那就说明有毒的正畸蜡在案发时间的前一段时间就已经放到了岑溪的身边，只等着岑溪误吞。
　　既然如此，那么岑溪在死亡之前见了谁就都不重要了，“姜央”的嫌疑自然也被解除了。
　　姜央抱臂坐在沙发上，目光凉凉地扫过几人：“依我看，嫌疑最大的还是何焉分，毕竟他才是岑溪的男朋友，是最有可能换掉岑溪正畸蜡的人。”
　　何焉分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就在这时，几人的面前再一次出现了系统的面板：
　　【请问嫌疑人“何焉分”是否为本案的凶手？】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但依然选择了【否】，结束了这次票选。他撑着下巴说：“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觉得我们这么猜下去简直是毫无用处。”
　　陶飞飞连忙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央轻笑一声：“系统从来没说过，凶手只有一个吧？”
　　陶飞飞一怔。
　　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姜央却仿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炸/弹一样，还能笑得出来：“为什么不可能，是联合作案呢？”
　　“一个负责出谋划策；一个负责偷取或制作氰/化/钾，再将氰/化/钾制作成正畸蜡；一个负责偷换岑溪的正畸蜡，一个则答应和岑溪一起吃饭，确保岑溪会将正畸蜡吃到肚子里。”
　　说到这，姜央直接笑了出来：“哎呀，这么看四个人就够了，我们五个人怎么分责啊。”
　　陶飞飞的脸色刹那间难看无比，何焉分似乎很想让姜央闭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陈晓雯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痛苦地抓了抓头发。
　　赵庭燎又看了眼岑溪的尸体，竟然说道：“要不我们招魂吧，看看岑溪想杀哪个？”
　　说完，赵庭燎还冲着姜央挑眉：“我觉得岑溪第一个肯定把你带走，毕竟你才是她的真爱。”
　　姜央可算怕了真爱这个词了：“大哥，你就别挑事了。”
　　事到如今，姜央也算看明白了——这就是一场联合谋杀，五个人所代表的身份没一个无辜。
　　但谁才是凶手？
　　这里面说道多了去了。
　　只不过所有人都明白，自己肯定不能成为凶手。
　　而副本指定凶手的难度很大——要四个人票举才能确定凶手，这意味着除了被指认的人之外，所有人都要指认这个人为凶手才行。
　　所以在这个副本中和别人组队的人生还可能性很大，因为只要队友之间不互相指认，他们就是安全的。
　　想到这，姜央忽然觉得有点好奇，他转头问陈晓雯：“你知不知道现在你才是最危险的？”
　　陈晓雯点点头。
　　姜央好奇：“如果我们都把你扔出去当替罪羊，你怎么办？”
　　“怎么办？”
　　陈晓雯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我当然是有我的方法。”
　　

第42章
　　“我当然是有我的方法。”
　　鬼知道陈晓雯究竟有没有她的方法。但姜央知道， 所有人都不敢赌，所以陶飞飞收回了她跃跃欲试的目光。
　　姜央左看看右看看，口中说道：“实不相瞒， 我到现在还是一脸懵逼的——我真的是无辜的，请你们相信我。所以现在， ”
　　姜央揉了揉脖子，靠在沙发的靠背上， 问道：“你们能不能来个人给我解惑？你们究竟是不是副本中的那几个人？”
　　赵庭燎第一时间为自己解释：“我肯定不是啊，我一个清清白白的清纯男大， 不和杀人犯有关。”
　　姜央恨不得翻个白眼。
　　姜央本来以为不会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毕竟这个话题实在是太过敏感。但是姜央万万没想到，陈晓雯竟然说：“对，我们就是。”
　　姜央眼皮一跳。
　　他不可置信地转头去看陈晓雯的脸色， 却见此刻陈晓雯的脸色是一种近乎扭曲的平静。她的五官平静到表露不出一丝心绪， 眼底却分明是暗涌。
　　陈晓雯用一种轻飘飘的、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声音说：“她是我的表妹，从小到大什么都不如我，偏偏最后她过得比我好，我不服， 就做了错事。”
　　姜央：“……”
　　姜央觉得在别人的眼中， 他大抵是个傻子。
　　姜央好奇：“难道不是因为岑溪死了，你才可以借着岑溪自杀的流量名利双收吗？”
　　姜央叫着她的网名：“不霁何虹。”
　　陈晓雯瞬间瞪大了眼睛。她的目光中满是震惊与不知所措，像是根本没想到姜央会说出这句话来。
　　姜央没什么表情地说：“我看你的学校的公众号里晒的文字——你大学是学化学的？这是不是说明有毒的正畸蜡就是你做的？你给了谁？”
　　陈晓雯沉默了。
　　姜央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于陈晓雯的沉默，反而转身去问陶飞飞和何焉分：“你们呢？”
　　何焉分歪了歪头，竟然直接说道：“算了， 隐瞒到现在，估摸着确实没办法瞒下去了。那我就直说了，岑溪把她的稿费和版权费都用来买房了， 结果房价大跌，她的新文收益又在下降。她的财务出了问题，于是找我借钱。我不借，她就威胁我，要毁掉我的账号。那是我赚钱的唯一途径，我怎么能让岑溪毁了我。”
　　好家伙，还是为了钱。
　　姜央又问陶飞飞：“那你呢姐妹。”
　　陶飞飞一脸的不适：“你能不能别叫我姐妹，这太奇怪了。”
　　“……”姜央沉思一瞬，才说，“那我叫你兄弟不是更奇怪吗？”
　　陶飞飞竟然觉得姜央的话很有道理。
　　姜央打断了陶飞飞的思绪发散，他问道：“我现在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参与谋杀岑溪。”
　　“嗐。”
　　提起这件事，陶飞飞竟然叹了口气。她幽幽地说：“其实，我也不想的，当初我也是真的爱过她。”
　　这话说的姜央忍不住抖了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陶飞飞却说：“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当初我和岑溪在一起过。”
　　姜央：“……啊？”
　　感受着数道震惊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陶飞飞苦笑一声：“你们都不信对吧？但这是真的，当初岑溪说她是百合，还对我那么好，我就被她掰弯了。结果没想到，她说她是百合都是假的，就是为了拿我炒人设吸粉，结果最后她找了这个找那个，我自己却陷进去了，一直没出来过。”
　　姜央觉得这个副本的故事实在是太精彩了。
　　陶飞飞无奈：“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有人找到我说要杀了岑溪，我还有点不忍心。但是吧，你不知道，何焉分是我表哥，我们兄妹俩一起栽一个人手里了，两个人一起吐槽一个人，愤怒是必然加倍的。”
　　“但我也没做什么，就是以自己的名义写一封信，让何焉分将我送给岑溪的礼物送到岑溪手上，给何焉分靠近岑溪的正畸蜡找个借口。”
　　姜央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什么礼物？”
　　陶飞飞说：“是一盒火漆蜡，有毒的正畸蜡就放在火漆蜡里面。不然何焉分带着正畸蜡上门太奇怪了，一旦被岑溪发现就说不清了。”
　　姜央一怔，随即起身跑到储物柜面前打开柜门，将里面放着的火漆蜡都拿了出来。
　　岑溪用来装火漆蜡的是几个透明的分装盒，第一次打开这些盒子的时候姜央还在惊叹岑溪竟然收集了这么多颜色的火漆蜡，可是现在看到这么多的火漆蜡，姜央只觉得眼前一黑。
　　赵庭燎走到他身边问：“怎么了吗？”
　　姜央沉默片刻，才说：“火漆蜡少了几粒。”
　　陶飞飞也凑了过来，问：“你确定吗？这么多火漆蜡，你怎么知道少了？”
　　姜央：“小姐，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是请不要怀疑我的记忆力。我敢发誓，再没有谁的记忆力会比我还要好，除非他开挂。”
　　陶飞飞顿了顿，才说：“所以，现在是有人偷走了火漆蜡？谁？偷这玩意儿做什么？”
　　姜央没有说话，反而是何焉分说道：“因为被偷走了火漆蜡里可能有氰/化/钾吧。”
　　何焉分看向陈晓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单独出现在卧室的人只有你。”
　　陈晓雯眨眨眼，笑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但这态度却分明在说“对对对，就是我拿走的火漆蜡你能把我怎么样”。
　　何焉分皱起眉：“你想做什么？”
　　“什么我想做什么？”陈晓雯耸耸肩，“我就是想活罢了。”
　　何焉分拧眉。
　　陈晓雯说：“那里面是高浓度的氰/化/钾，我拿道具催化过的，只要一点燃……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想做什么，能活着谁想死呢。”
　　姜央沉默半天，反问她：“你就是不想我们把你选出去？”
　　陈晓雯垂下眸：“何焉分和陶飞飞是兄妹，你又和赵庭燎认识，就我一个孤家寡人，我实在是太危险了，女孩子出门在外，总得保护好自己。但是你们放心，”
　　话说到这，陈晓雯竟然还记得反过来给别人吃定心丸：“这种剧毒一旦点燃，我自己也活不了。所以，只要你们不想着把我选出去，我肯定不会和大家一起同归于尽的。”
　　陶飞飞在一旁翻白眼：“怪不得和岑溪是姐妹，没一个好东西。”
　　陈晓雯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难道你就是什么好货色？”
　　陶飞飞反唇相讥：“岑溪对不起我、对不起我哥，但是她可没有对不起你，反而你还是靠画岑溪的同人才起家的。靠着岑溪你才名利双收，结果转头要杀岑溪的人里面你最积极，你有什么脸指责我和我哥？”
　　陈晓雯看起来气的要发疯：“她没有对不起我？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让她一炮而红的处女作是我写的，‘岑风九月’这个笔名最开始是我的！是她抢了我的一切！”
　　姜央：“……”
　　赵庭燎：“……”
　　卧槽，这是个大瓜。
　　陶飞飞还在继续放瓜：“你的一切？你有什么一切！那本让‘岑风九月’一炮而红的处女作是岑溪的经历！你把岑溪的悲惨经历写成小说才红的，没有岑溪的经历，你写的那堆垃圾有人看吗？你怎么好意思说是岑溪抢了你的一切？”
　　“那她写的那堆垃圾就有人看吗？要不是靠着我写的小说带的热度，就凭岑溪自己的能力，她一千块都赚不到！她写了这么多年的小说，只有我写的那本火了！”
　　“那是她应得的！”
　　陈晓雯和陶飞飞两人吵架不停放瓜，听的姜央目瞪狗呆又想她们多说点。
　　但很可惜，情况已经从吵架快要变成了互殴。
　　何焉分上前拉偏架，还顺道警告陈晓雯：“我建议你克制一下，一旦你伤害到岑溪的尸体，我们可就自由了。”
　　听了何焉分的话，陈晓雯一愣，竟然愣是将满心的愤怒憋了下去。
　　姜央转头问赵庭燎：“什么意思？”
　　赵庭燎解释道：“岑溪的尸体受到副本规则的保护——类似情况的尸体都这样，我们要尊重亡者。一旦对亡者的尸体产生损伤，尸体就会发生尸变，为自己讨个公道。就像这样——”
　　赵庭燎一巴掌搭在姜央的肩上：“像个僵尸一样。”
　　陶飞飞在一旁反驳：“才不是，女鬼都是长发飘飘的样子，头发、手臂什么的都很灵活，才不会像僵尸。”
　　姜央：“……”
　　陶飞飞此时竟然叹了口气：“岑溪活着的时候可爱美了，没想到死后成了这个样子。”
　　说到这，陶飞飞更加难过了：“你说她死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来报仇呢？放过我们不好吗？现在搞得，大家都不是很快乐。”
　　姜央：“……等等，你怎么知道是岑溪在复仇？”
　　陶飞飞解释说：“是长安街444号主动找的我和我哥，说岑溪死后在地府告了我们一状，我们害死了人要偿命，但是如果能经历过五个副本，就能赎罪。”
　　姜央：“……”
　　为什么你们害死了人赎罪都只要五个副本，我就想知道出现在我梦里的人是谁，就要经历十个副本？
　　系统果然在针对他。
　　姜央好奇：“那我和赵庭燎出现在这里？”
　　陶飞飞：“那应该是那两个人都死在之前的副本里了，没活到这个副本，所以系统抓了你们来代替。”
　　何焉分在一旁补充道：“对，他们都死了。岑溪纠缠的人其实不是一个心理咨询师，而是一个富二代，她一直想和富二代结婚，但没想到富二代对她只是玩玩。她怀孕逼婚都没用，反而被富二代逼着打掉了孩子。后来那个富二代在一个叫《动物世界》的副本里变成一头猪，被人分着吃了。”
　　姜央：“……啊？”
　　兄弟，你是怎么用这么冷静的话说出这么残忍的事实的。
　　陈晓雯在一旁接话：“岑溪的经纪人我认识，岑溪的版权很多都是他代理的。但是后来岑溪的版权不好卖了，他想贱卖岑溪的版权，但是岑溪不同意，两人就闹起了矛盾。那个经纪人死的时候和我一个副本，那是一个金融危机的副本，叫《纸醉金迷》，他的资金赔光了，没办法离开副本了，就跳楼了。”
　　所以，没能活着走到《道德经》这个副本的两人空出了两个位置，姜央和赵庭燎就被拉来凑数。
　　姜央问：“是不是你们通过了这个副本，就算你们通关了？”
　　陶飞飞闻言，脸上露出一种很古怪的表情：“对，只要我们通过了这个副本，我们就算成功赎罪，就算解脱了。”
　　姜央又问：“我们现在没办法指定一个人是凶手，那大家就都离不开副本，怎么办？”
　　几人都没说话。
　　副本通关的要求是【找到死者岑溪的死亡真相】，现在的真相已经很明确了——五个人或多或少都参与了岑溪的死亡。
　　但是偏偏系统要求选择一个人来作为凶手，承担岑溪愤怒的报复，而这个凶需要四个人的指定。
　　在这种要求与制度下，以往的副本通关基本上都是选择一个没有帮手的替罪羊，但是这个方法在现在却行不通——
　　何焉分和陶飞飞不会互相指认，赵庭燎和姜央也不会互相指认，若是他们一起指认陈晓雯，陈晓雯就会燃烧充满氰/化/钾的火漆蜡，和所有人一起去死。
　　事情僵在这里，似乎没有办法进行下一步了。但明天就是岑溪的头七，一旦半夜十二点没能查明岑溪死亡的真相，愤怒的岑溪就会杀死所有人。
　　所以，他们又必须在午夜十二点前找到一个让岑溪发泄的出口。
　　面对这样的死局，姜央沉思片刻，忽然说道：“我有一个主意。”
　　

第43章
　　姜央的话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陶飞飞连忙问：“你有什么想法？”
　　她再也顾不得别的，拉着姜央的袖子就问：“姜博士，我的哥， 我的亲哥，有什么办法你赶紧说啊， 我们总不能就在这里靠着啊。”
　　姜央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袖子解救出来，他目光微凉， 轻声说道：“系统只说让我们中最少四个人指认一个凶手，但是系统从未说过， 被指认的凶手必须是我们之间的一个， 不是吗？”
　　陶飞飞一愣：“姜博士，你的意思是……”
　　姜央挑眉：“如果说谁最应该为岑溪的死亡负责，那还有谁比得上她的母亲呢？”
　　姜央说的冠冕堂皇， 一点看不出来心虚：“如果她的母亲对岑溪的关爱多一些， 那么她就不会走上歧途，也不会因为独居而被害。我说岑溪的母亲也是害死岑溪的凶手之一，不过分吧？”
　　陶飞飞的脸上显露出几分犹豫。
　　何焉分在思索这个可能。
　　陈晓雯的脸色越来越冷凝。
　　姜央又看向赵庭燎，却只看见赵庭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一脸无奈地看着姜央， 很快， 姜央的脑海中出现赵庭燎的声音：“你真是……”
　　赵庭燎的话停在这里，接下来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姜央冲他笑了笑。
　　就在这时，几人的眼前都出现了系统的面板：
　　【请问嫌疑人“岑溪的母亲”是否为本案的凶手？】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何焉分和陶飞飞明显还在犹豫，赵庭燎也犹豫着是否要按照姜央的想法走下去，就在姜央想要第一个点击【是】抛砖引玉的时候， 陈晓雯竟然赶在姜央面前，第一个点了【是】。
　　面对投过来的目光，陈晓雯眨眨眼， 她看起来还是那样充满活力，口中说出的话却是：“我不想死，我想活。更何况，是她先对不起我的，我凭什么要给她偿命。”
　　陶飞飞还在犹豫：“可是……”
　　陈晓雯直接笑她：“当初我们要岑溪死的时候，你也没犹豫啊，现在装什么纯良？你不会以为就凭你和何焉分那点微薄的血缘，他就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你的身边吧？”
　　说着，陈晓雯的目光在姜央和赵庭燎身上转了一圈，转身又嘲笑陶飞飞：“你和何焉分的关系……恕我直言，还不如那两人好。”
　　姜央：“……”
　　那也恕他直言，他觉得他和赵庭燎的关系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然而陈晓雯的话却真的对陶飞飞产生了影响，在听了陈晓雯的话之后，陶飞飞竟然真的迅速按下了【是】，一点没给别人反应的时间。
　　姜央下意识看向何焉分，就看见何焉分此时的表情煞是精彩。然而出乎姜央预料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何焉分竟然选择了【否】。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他，何焉分垂下眼，却是笑道：“票举其他人……这个想法太大胆了，之前没听人做过。我更担心的是，这种做法不是没人做过，而是做过的人都死了，没人能活着说出这种做法的后果。”
　　说到这里，何焉分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们选我吧。”
　　陶飞飞都愣住了：“哥……”
　　何焉分冲她笑了笑：“总要有人赎罪的。三年了，我像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有时候我总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走出那一步，我的生活会不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苦笑一声，说：“我累了，就这样吧，你们选我吧，我要为我自己做过的错事赎罪了。”
　　他摸了摸陶飞飞的头，说：“飞飞，好好活着。”
　　说完，何焉分看向赵庭燎和姜央：“两位，选【否】，我们重新开始吧。”
　　姜央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了何焉分许久，直到何焉分都被他看的不自在了，姜央才按下了【否】。
　　票选重来。
　　【请问嫌疑人“何焉分”是否为本案的凶手？】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何焉分第一个选择了【是】，他冲着陶飞飞笑了笑：“飞飞，选吧。”
　　陈晓雯一句话都没说，爽快地选择了【是】。
　　姜央和赵庭燎没有犹豫，选择了【是】。
　　陶飞飞哭了许久，最终按下了【是】。
　　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
　　【《道德经》副本选举阶段已经完成，任务者“陈晓雯”“陶飞飞”“何焉分”“赵庭燎”“姜央”指认“何焉分”为本副本凶手。】
　　【下面进行副本结算阶段。】
　　姜央屏住呼吸。
　　【副本结算，正式开始——】
　　整个房间忽然变暗，透过窗户，姜央看到整个世界忽然从白天变成了晚上，不再有一丝阳光透进来。头顶的灯一闪一闪，晃的人眼都在发疼。
　　很快，灯光不再闪烁，只留下昏暗的光，使得整个室内的光线都有些模糊。
　　视野不再明亮，姜央一步跨到赵庭燎身后，隔着赵庭燎的身体打量忽然变得昏暗的屋子。
　　几人的位置都没有变，岑溪依旧躺在床上。
　　赵庭燎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我还以为你胆子很大呢，怂什么？”
　　姜央丝毫不觉得脸红：“这和胆大胆小没关系，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有事要躲在大佬身后。”
　　赵庭燎都要被这不要脸的气笑了：“你能不能在这时候表现点风骨出来？”
　　“风骨？什么骨头？”姜央一脸好奇，“适合炖汤还是敲碎了直接吃？”
　　赵庭燎：“……”
　　赵庭燎选择闭嘴。
　　“这是怎么回事？”陶飞飞的声音中充满惊慌，“副本结算的时候怎么会是这样？”
　　何焉分按住惊慌的陶飞飞，温声安抚她：“别怕，我们再看看情况。”
　　“啊！”陶飞飞惊叫一声。
　　姜央下意识抬眼看去，就见躺在床上的岑溪竟然动了一下。下一秒，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岑溪缓缓站了起来。
　　她赤脚踩在地上，身上的白色睡裙打着旋，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在昏暗的灯光下，姜央勉强能看到岑溪惨白的脸上多了许多条深蓝色的纹路，像是一条条血管在岑溪的脸上显现，组成一张可怕的面具。
　　她的眼中只有黑色的眼珠，根本看不到眼白，漆黑一片的眼眸中看不到任何的情绪波动，仿佛一只没有任何思想的野兽，在看向自己的猎物。
　　岑溪踱步向前，一步一步冲着陶飞飞三人走去。
　　何焉分挡在陶飞飞面前，陶飞飞却依旧被吓得步步后退。她的腿都在发软，不过是硬撑着不能倒在地上。
　　陶飞飞颤着声问：“为什么会这样？她为什么冲着我来？为什么！”
　　陶飞飞的声音尖锐起来：“去死！去死！”
　　似乎是受到陶飞飞的影响，岑溪的情绪也开始不稳定起来。她的长发开始飞舞，像是一条条黑色长蛇，向着三人蔓延而去。
　　何焉分拿出一颗水晶球。原本无色透明的水晶球在何焉分的手中忽然变成星空一般的蓝色，点缀着满天星河，朦胧的光影将何焉分与陶飞飞、陈晓雯笼罩在一起，成功阻挡了岑溪的黑色长发。
　　陶飞飞的恐惧暂时得以缓解，也正是此时，她忽然发现，什么都没有做的姜央与赵庭燎竟然没有被岑溪的攻击。
　　脑海中闪过一阵迷茫，陶飞飞不明白：“为什么？凶手不是何焉分吗？她为什么要杀我们？已经选出凶手了啊，我们应该离开副本了啊，这是为什么？她为什么不杀你们？为什么？”
　　细思极恐的恐惧让陶飞飞的脸色惨白一片，看上去和岑溪的脸色没什么区别。
　　姜央移动了一下身体的位置，确认自己完全在赵庭燎的保护之下，他才说道：“你忘了吗？你们进入副本中是来‘赎罪’的。连自己的错误都认识不到，何谈赎罪？”
　　姜央的话音落下，几人都愣住了。
　　姜央：“杀人不一定要被枪毙，好好劳改，死刑犯也有被放出来的那天，但前提是他们得劳改啊。你们只想逃脱法律的制裁、想让自己的罪行不被人发现，系统怎么可能放过你们？”
　　“如果你们痛快认罪，也许还能逃离副本，用此后余生来赎罪。但你们只想着隐藏自己的罪行——你们离不开这个副本了。”
　　陶飞飞和陈晓雯的脸色都狰狞起来。
　　姜央看着何焉分说：“你选择了赎罪，你可以离开这个副本了。”
　　何焉分下意识摇摇头。
　　可是没有何焉分选择的余地——
　　下一秒，水晶球爆裂，无数道长发缠上了陶飞飞和陈晓雯的脖子。
　　******
　　【欢迎进入[结算空间]，恭喜任务者“姜央”通过第二个副本《道德经》。】
　　【通关情况：已通关】
　　【通关等级：S＋】
　　【通关积分：200】
　　【积分结算：200】
　　姜央已经对系统的抠搜程度深有了解，以至于当他看到积分有200的时候，竟然都有点受宠若惊。
　　二狗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伸展着身体和四肢，每一根毛发都显示出他的惬意来。
　　“行啊宝贝，狗爹第一次发现你的智商这么高。”二狗打了个滚，换成趴在地上的姿势，一对毛绒绒的爪子撑在下巴上，好整以暇地说，“恭喜你我亲爱的宝贝，你已经通关第二个副本了。喏，这是岑溪给你的东西。”
　　一个光点出现在姜央的手中，待光芒散去，姜央才发现，落在他手中的是一块红柄金底的火漆印章。
　　【道具名称：岑溪的火漆印章】
　　【道具等级：高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火漆印章上印有岑溪的名字，带上它，你便带上了岑溪的祝福。】
　　【友情提示：不要忘记，岑溪为什么会选择祝福你。】
　　姜央一怔：“岑溪的祝福？”
　　二狗眨着蓝汪汪的大眼睛说：“对，她感谢你帮她找出凶手。”
　　姜央愣住了：“这她都知道？”
　　二狗理所当然地点头：“你当她傻吗？如果何焉分没有跳出来赎罪，他们三个人选择将岑溪的母亲推出去当成凶手，他们三个一个都别想出来——这一点岑溪还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姜央忽然问：“岑溪究竟是怎么死的？”
　　二狗反问：“你想知道？”
　　姜央点头。
　　二狗沉思了一瞬，才说道：“既然你想知道，那告诉你也无妨。”
　　二狗的话音落下，姜央的眼前忽然就出现了一个云朵屏幕，屏幕里闪现过形形色色的人。
　　

第44章
　　“妈， 你做什么！你为什么要砸了我的电脑！”
　　“我看你是疯了！一天天的不好好学习，你的老师和我打电话，说你这个学期挂了三科！你再挂科下去， 你就没办法毕业了！写这些破小说有什么用，它能帮你毕业吗？”
　　“妈， 可是我喜欢！”
　　“喜欢能当饭吃吗？我问你，你写这玩意赚了多少钱？够你吃饭吗？”
　　“……妈， 虽然我现在还没能赚到钱……”
　　“没有但是！再让我看到你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再也别叫我妈！”
　　“姐？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快进来坐。”
　　“小溪， 我……”
　　有那么一段时间， 陈晓雯觉得她的妹妹是这样的好。以往她将妹妹贬入尘埃只为衬托自己，可是当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竟然是岑溪收留了她。
　　岑溪借给她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 就这样， 陈晓雯开始了白天走读、放学后去岑溪的家中创作的时光——在岑溪居住的、偶尔有老鼠光顾的地下室里、
　　“溪溪，我收到编辑对我发出的签约邀请了！我要成为土豆的签约作者了！”
　　“真的吗？姐姐，这真的是太好了。”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编辑发送给陈晓雯的签约申请，看到这份签约申请， 想到陈晓雯就这样达成了她的梦想， 这一刻，岑溪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大概是嫉妒的发疯。
　　她本想看陈晓雯的笑话，却没想到，她见证了陈晓雯梦想的实现。
　　岑溪的脸色都在扭曲，她甚至想要发疯想要大喊大叫， 想问一问为什么陈晓雯生来什么都有，她却什么都没有。
　　就在她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时候，陈晓雯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愤怒的母亲质问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又偷偷地写小说了， 陈晓雯吓得所有的好心情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她匆忙地留下身份证，对岑溪说：“溪溪，帮姐个忙，帮姐填上合同信息。”
　　岑溪心情复杂地接过了陈晓雯的身份证。
　　她坐在电脑前看着眼前的站短，羡慕与嫉妒交织，让她忍不住点开了陈晓雯写的小说。
　　《被渣男抛弃后我成为了他高攀不起的存在》？
　　真是个土到极致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在看。
　　然而当岑溪一章一章地看下去之后，她的脸都白了——这本小说的原型竟然是她！
　　这本小说目前连载十五章，女主岑小溪都处在被渣男抛弃的过程中。她是一个大二的学生，被老师骗着怀了孕，还对老师的原配妻子耀武扬威，看的评论区都是一阵火大，大骂女主蠢到了家。
　　而每一章的细节岑溪都能清楚地发现，这分明就是她曾经的经历！
　　陈晓雯把她的难过写成小说让别人评判，把她的脸面扔在地上踩，偏偏陈晓雯还能名利双收？
　　凭什么！
　　这一刻，岑溪的心中涌动着疯狂的风暴。她看着编辑晚风的Q/Q，心中涌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
　　陈晓雯看着自己的小说数据点击越来越好，后台账户的余额越来越多，笑的嘴都合不拢——
　　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笔名背后签约的是岑溪的身份证，和编辑晚风联系的Q/Q也是岑溪的Q/Q。
　　岑溪一句“姐，你当时没有登录Q/Q，我只能临时申请了一个Q/Q号加的编辑”就把陈晓雯糊弄住了，她白日里忙着学业，晚上回家又要被母亲看着学习，大学上的比高中还累，也顾不上写文之外的东西。
　　因此可以说，除了写文外，“岑风九月”这个笔名所有的东西都是岑溪在管理。
　　她甚至都没有想过提现稿费——因为岑溪对她说，如果完结后一起提出稿费，这么多的稿费，可能会让陈晓雯的母亲放松对陈晓雯的管理。
　　陈晓雯为了写小说耽误了学业，常常挂科，陈晓雯的母亲担心她无法毕业，才会这样严厉地制止陈晓雯写小说。
　　但如果陈晓雯能靠着写小说写出一条出路来，稿费比上班赚的还多，陈晓雯的母亲哪里还会阻拦她写小说？
　　而稿费越多，陈晓雯的母亲改变想法的可能性越大。
　　反正自己也不缺钱，陈晓雯便没有提现稿费——因此她不知道，账号后台绑定的是岑溪的银行卡。
　　也因此，陈晓雯从来都没有想到，当她完结了第一本小说，看着后台高额的收益，终于可以一起提现来向母亲证明她的成绩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她没办法登录自己的账号了。
　　账号登录每次都是密码错误，她想改密码，手机却迟迟收不到验证码。她想找编辑晚风帮忙，却发现她连和编辑交流的Q/Q号都上不去。
　　陈晓雯慌了神，她想去找岑溪问问是怎么回事，却发现她也找不到岑溪了——岑溪搬离她居住的地下室。
　　这一刻，一股不祥的预感蔓延全身。
　　******
　　陈晓雯报了警，警察帮她找到了岑溪，但对于陈晓雯的诉求，警察也无能为力——因为陈晓雯拿不出任何《被渣男抛弃后我成为了他高攀不起的存在》这本小说是她写的证据。
　　原稿是在岑溪的电脑里的，笔名绑定的是岑溪的身份证，和编辑交流的Q/Q号绑定的也是岑溪的身份证，由于陈晓雯被母亲管得严，这个Q/Q号都只在岑溪的电脑中登录过，陈晓雯都没有拿手机登录过这个Q/Q。
　　甚至，就连《被渣男抛弃后我成为了他高攀不起的存在》这本小说，都可以明显地看出这是岑溪的过去。
　　陈晓雯拿岑溪的生活博人眼球，最终却成为了岑溪夺得这个笔名最好的证据。
　　姐妹俩在警察局打了一架，打到两个人最后都挂了彩，连拉开她们的警察姐姐脸上都被挠了一道血痕。
　　陈晓雯就这样失去了她的笔名，岑溪却从此一炮而红。
　　******
　　陈晓雯不甘心，她另起一个笔名写文，却因为离了岑溪的狗血故事，连签约都签不上；
　　岑溪借着“岑风九月”的流量开始原创，却因为没有能力而导致了数据一路下滑。
　　多年之后，岑溪写了一本又一本小说，却只能靠着最初陈晓雯写的那一本生活。她恨过、怨过，最终却又只能向生活低头。
　　岑溪最终选择签约一家mcn公司，不停地营销炒作她的“处女作”，以此换取高额的订阅稿费与版权费。
　　******
　　陈晓雯主动找到了客户经理。
　　客户经理看完手中的策划案，随意地将策划扔在桌子上，耸了耸肩，一脸的百无聊赖：“不错的想法，就是，你怎么能确定岑溪的版权一定能卖出高价？她这些年写的东西都不行，就算炒作，也不会有资本当接盘侠。”
　　“我当然知道她不行。”陈晓雯目光发凉，“她离了我，还能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客户经理终于来了兴趣：“我听说，‘岑风九月’这个笔名最开始是你的，是也不是？”
　　无数不怎么愉快的记忆出现在脑海，陈晓雯冷冷地说：“这和你没关系。”
　　客户经理耸耸肩，又说道：“这几本版权炒作也不是炒不起来，虽然情节三流了点，但也还算符合资本的喜好。只是，要达到很高的流量才是。”
　　陈晓雯笑了：“我敢提出这个策划，就不怕完不成。”
　　客户经理好奇起来：“你要怎么做？”
　　陈晓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用知道。你只要做一件事就够了，事成之后分你五百万。”
　　“你需要我做什么？”
　　“网/暴。”陈晓雯的脸上是冷漠的决然，“掀起一场对‘岑风九月’的网/暴。”
　　******
　　陶飞飞看着眼前的女人，只觉得她疯了：“你疯了，你这是在杀人！”
　　“无妨，查不到你身上。”陈晓雯轻飘飘地说，“就算被警察查出来又怎么样？氰/化/钾是我配置的，也是我做成了有毒的正畸蜡，就算最后事情暴露，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陶飞飞下意识拒绝：“我再恨她，也不至于杀了她。”
　　“你就想这么原谅她？”陈晓雯低声，像是撒旦在诱惑，“她这么对你，你不想她死吗？你知不知道，她傍上了个富二代，还怀了人家的孩子，现在正挺着肚子逼婚呢。”
　　陶飞飞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她和岑溪曾经是恋人，听到自己的恋人做了这样的事，她的脸色不难看才怪。
　　陈晓雯又说道：“你知道吗，那个富二代有结婚的对象了，据我所知，他的未婚妻现在对岑溪很不满，已经找了mcn公司，想让岑溪身败名裂。”
　　陶飞飞瞬间瞪大了眼睛。
　　陈晓雯说：“如果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岑风九月这个笔名就彻底废掉了，你忍心吗？”
　　陶飞飞的心瞬间痛了起来——
　　她有多爱岑风九月，不会有人知道。
　　在她的心中，岑风九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她才华横溢、心地善良，虽然被人欺骗、从此坠入尘埃，但她却没有一蹶不振，反而奋发图强，二十几岁就成了网文界的头部作者。
　　只是，岑风九月只是“岑风九月”，岑溪不是岑风九月，陈晓雯也不是岑风九月。
　　岑风九月只是陶飞飞臆想出来的角色，她是从陈晓雯和岑溪的经历中抽象融合又和陶飞飞的臆想融合在一起的虚拟角色，她从未存在。
　　但即便如此，陶飞飞也不允许她的“女神”身上出现任何的污点。
　　陶飞飞接过了有毒的正畸蜡。
　　

第45章
　　“飞飞， 我都说了，岑溪现在不想见我。”何焉分无奈，“再说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多大个人了， 无不无聊。”
　　陶飞飞强硬地将手中的纸袋递到何焉分的怀中，问：“你还是不是我哥， 这点小事都不帮我？”
　　何焉分当真是没办法了：“飞飞，我不是不想， 但是……”
　　“哥！”陶飞飞气愤地大喊， “岑溪这么玩弄我们的感情，我捉弄她一下都不行吗！里面只是放了一点辣椒面而已！”
　　何焉分没有说话。
　　陶飞飞更理直气壮了：“她骗我是百合，说是我老婆， 结果呢？她转头又和你在一起， 却又把你当一条随时可以丢弃的狗。我就捉弄她一下，怎么了？再说了，难道你不想挽回她吗？”
　　何焉分沉默良久。
　　陶飞飞见状也软了语气，说：“哥， 你放心， 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会知道的。岑溪不会知道是你偷换了她的正畸蜡，而你也有了挽再见岑溪一面的借口，这不是很好吗？”
　　最终，何焉分叹了口气， 接过了陶飞飞递给他的纸袋：“算了，我再帮你一次。”
　　何焉分忍不住想，让岑溪吃点苦头也没什么， 毕竟岑溪也把他害的很惨。
　　如果不是岑溪保留了聊天视频，他们之间的谈话又怎么会流传出去？他费劲心力养活的账号又怎么会一夜之间失去了口碑？
　　是岑溪先对不起他的，他不过是帮陶飞飞个小忙，在岑溪的正畸蜡里掺点辣椒粉，让岑溪受点苦头，这也没什么……吧？
　　******
　　姜央都看愣了：“何焉分是被骗的？”
　　二狗点头：“若非他本没有害人的心思，狗爹怎么会放他一马？此后余生，他便拿来赎罪吧。”
　　姜央还是不理解：“那他之后还对陶飞飞这么好？”
　　二狗的脸上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来：“老好人嘛，当然是选择原谅她。”
　　姜央：“……”
　　二狗问：“你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姜央：“道具的事……”
　　二狗打断他：“下次来再说，只有进入副本前的那段时间可以购买道具。”
　　说着，二狗自顾自说道：“既然你没问题了，那就走吧。”
　　姜央：“？？？”
　　不是大哥，我还有问题啊。
　　但二狗没再给姜央说话的机会，一爪子把姜央赶出了【结算空间】。
　　当眼前的世界再次凝固的时候，姜央发现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咨询室里，眼前的手机上还放着那条为岑溪发声的视频。
　　但是现在姜央已经不想看下去了——那些人都不知道，看似自/杀的岑溪，死亡的背后竟然是一场复仇。
　　姜央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件事的始末，只觉得这个副本带给他的恶意让他都有点接受无能，《道德经》三个字成了最讽刺的讽刺。
　　陈晓雯拿岑溪的痛苦经历当做博人眼球的爆点，将岑溪的悲惨过去写成了小说；
　　岑溪抢走了“岑风九月”这个笔名，抢走了原本属于陈晓雯的名利；
　　陈晓雯为了报复，最终选择杀掉岑溪。
　　而这场谋杀的帮手，有和岑溪有过龃龉、最终为了五百万而掀起网/暴的客户经理，有因爱生恨又依然爱着想象中的“岑风九月”的陶飞飞，有因为走入歧途导致账号被废、还想要从岑溪的身上获得利益的何焉分。
　　好像每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场狗咬狗的闹剧却最终这样收场，又让姜央难免唏嘘。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明明姜央什么都没有做，手机页面却自动下翻，给姜央推送了一条全新的视频。
　　【震惊，当红作家之死竟然是因为……】
　　联想到《石壕吏》副本结束后，姜央看到的那条《姜央先生之死》，姜央的眼皮就疯狂跳动起来。
　　“当初都说岑风九月是因为网/暴而死亡，没想到警方现在给出了最新的结果，岑风九月的死是一场精心准备的谋杀！”
　　随后视频披露了所有的细节，并在最后披露，和岑溪之死有关的客户经理早在半年之前就因债台高筑而选择了跳楼，一手促动了这场谋杀的陈晓雯选择了自/杀赎罪，作为帮凶的陶飞飞也因神情恍惚而出了车祸。
　　除了何焉分，所有人都付出了代价——
　　只是姜央知道，他们付出的代价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岑溪自己的复仇。
　　只是在这个通报中，并没有出现何焉分的名字，想来是系统模糊了他的存在，没有让警方察觉到何焉分这个人也曾出现在这场谋杀中。
　　姜央思考了半天，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或许是系统觉得，抹去何焉分在谋杀案中的出现，比让他暴露在警方的视线里，更能让何焉分赎罪。
　　一旦何焉分出现在警方的视线中，即便他当时只是被骗着参与了谋杀、即便他的心中当时只以为这是一场恶作剧，但最终的判决下来，想来还是免不了坐牢。
　　几年之后，从监狱中出来的何焉分顶着这样一个名头，想来再难以在社会上立足，这样的他又能为社会做出多少贡献呢？
　　但如果系统抹掉了何焉分在谋杀案中的存在，那么何焉分在社会上就还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他还年轻，他还有无限的未来，这样的他才能为社会做出更多的贡献。
　　想来何焉分去服一场另一种意义上的“有期徒刑”了，姜央叹了口气，随即又点开评论区。他本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但当他看到评论区的内容后，还是忍不住惊讶——
　　“呦，原来我们红头半边天的大作家是这么死的啊。”
　　“笑死，最火的处女作是别人的，剩下一堆糊到没声的东西才是自己的，腿毛爱的究竟是哪个太太。”
　　“笑不活了，当初腿毛追着我们一口一个‘网/暴’、一口一个‘杀/人/犯’，原来自家主子是死于贪心不足啊。”
　　“来来来，当初那些说我们是‘网/暴’的‘杀/人/犯’的人呢？到底谁是‘网/暴’的‘杀/人/犯’啊。”
　　“真是的，写渣贱虐女文还不让人说，正常吐槽的读者被打成‘网/暴/杀/人/犯’三四年，腿毛什么时候出来给无辜的读者一个说法？”
　　看着评论区里的乌烟瘴气，姜央忍不住想，或许是他年纪大了，已经跟不上时代了。他扔掉手机，躺到了床上。
　　姜央本以为他会睡不着，却没想到一沾上枕头，他竟然便觉得困得不行，意识很快便迷糊起来。
　　在睡梦中，姜央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乐声。丝弦温柔，如同潺潺流水般的乐声入耳，让姜央联想到高山流水、渔舟唱晚。
　　湖内一叶扁舟，似乎有两个人正在湖上泛舟。
　　一人抚琴，一人饮酒，云雾山川都成为点缀。
　　但当姜央想拨开眼前的迷雾时，他看到的却是一张血盆大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张血盆大口便冲着他而来。
　　“啊！”
　　姜央从梦中惊醒。
　　他下意识摸了摸额头，却发现自己已然满头大汗。
　　姜央深呼一口气，下床倒了杯水，这才感觉自己像是活过来了。
　　昨晚的梦境是什么？
　　和那个总在梦中呼唤他的人有关？
　　姜央不知道答案。
　　就在姜央想要细想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姜央拿起手机，意外的发现是一条短信。
　　【你也因求而不得而辗转反侧吗？你也因身处困境而心惊胆战吗？加入“长安街444号”论坛吧，里面有很多大佬带你飞！】
　　【有意请点击下方链接：https：//www.NO.444 Changan Street.com.cn】
　　姜央：“……”
　　这小广告的形式也太清新脱俗了。
　　但姜央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点进去的手。
　　界面艰难地跳转，姜央眼看着进度条从1%到2%用了将近三分钟，便双眼一闭，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他洗了把脸，给自己做了早饭，还顺道手磨了一杯咖啡。等这一切都忙完，姜央打了个哈欠再一次拿起手机，发现进度条终于可喜可贺地来到了99%。
　　这页面也算够卡的。
　　就在姜央等到快要睡着的时候，界面终于跳转了。
　　是一个绿油油的网站界面，看上去土了吧唧，像是上个世纪的风格。
　　但令姜央感到好奇的是，这个论坛竟然真的和长安街444号有关，里面的帖子都是各种通关攻略。
　　姜央的目光忍不住地黏在一个帖子上：
　　【原来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
　　【NO.0 天何所沓】
　　【别问别的了，别的不能说，就这一句话，能搞明白算你幸运，搞不明白就算了。】
　　这个ID让姜央抑制不住地想起何焉分。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这个ID的后面会是何焉分吗？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为了自己的行为而赎罪吗？
　　******
　　何焉分关掉了电脑，将笔记本塞进电脑包里，随即下了高铁。他出了车站，又坐了许久的车，才终于走到他的目的地——
　　【无冬市永安镇向日葵福利院】
　　何焉分敲了敲门，很快，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打开了略微破旧的铁门，却只漏出一个逢来，眯着眼睛瞅他：“你是谁？”
　　何焉分冲着老婆婆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是王艳芬婆婆吗？我叫何焉分，是‘长安街444号天使投资集团’派来的会计——之前有人给你打过电话了，是吧？”
　　老婆婆的双眼瞬间就亮了，她连忙大开大门，将何焉分迎了进来：“打过的，是王老板吧？你们之前说给我们捐赠五百万，是真的吗？”
　　何焉分笑眯眯地说：“当然了，我这次来就是带了五百万的投资来的。但是老板说了，他需要我常驻在这里，掌握每一笔资金的流向，确保这些钱都花在孩子们身上。”
　　王艳芬婆婆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这么多钱，王老板是应该小心一点。但是何会计，你待在这里行吗？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大城市里出来的孩子，我们这个镇子小，你可能待不习惯。”
　　何焉分笑了：“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能为孩子们做点什么，我也很开心。婆婆，我们可以先讨论一下，钱先花到哪里。”
　　王艳芬点了点头，随即又说：“等等，我要先给王老板打个电话，好好感谢他。”
　　何焉分递过手机，却又嘱咐她：“婆婆，我们老板习惯很怪，他不喜欢别人叫他老板，你一会儿别忘记了。”
　　王艳芬一怔：“那我怎么称呼他？”
　　“同志。”何焉分笑眯眯地说，“你可以叫他‘二狗同志’。”
　　******
　　【NO.1 我推爱吃榴莲千层】
　　【楼主什么意思啊，能不能说明白了啊，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NO.2 我推不爱吃榴莲千层】
　　【楼上，你就别为难楼主了，说的太明白，系统又要删帖了。】
　　【NO.3 平明送客楚山孤】
　　【首先，主楼屏蔽了。其次，一楼二楼你俩干一仗吧。】
　　【NO.4 我推爱吃榴莲千层】
　　【3楼，主楼没什么重要的，说的比摩斯密码还摩斯密码，重点就是帖子的标题那句话。】
　　【NO.5 老攻，饿饿，饭饭】
　　【那算了，这句话也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只怕我们也搞不明白这件事了。】
　　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姜央大致看了看，便退出了这个帖子。
　　他点击了一些其他的帖子，发现里面确实不少人在讲一些通关干货，只不过也有人说干货不一定是对的，也许也有人滥竽充数甚至故意放假消息害人。
　　消息的真假论坛不做甄别，系统也不会管，所以要自己做决定，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姜央深觉城市套路深。
　　就在这个时候，姜央注意到一个新发的帖子：
　　【无冬市又出怪事，无冬市的俑俑们注意了。】
　　经过刚刚的学习，姜央已经知道了俑俑是什么东西——
　　因为长安让人联想到西安，提起西安又让人想到兵马俑，因此每个混论坛的任务者便会自称“俑”，昵称“俑俑”。
　　而论坛里透露出的另一个消息便是，一旦某个地方出现了灵异现象，当地的“任务者”就很容易进入到以这个灵异事件为蓝本的副本中，因此很多人都会将自己知道的一些灵异现象发到论坛上。
　　姜央下意识点进去，就看见主楼的劲爆消息：
　　【NO.0 五湖秋】
　　【搜绘画大师满庭芳，关注他的小孙子。满庭芳那个天赋异禀的小孙子忽然间不会画画了，这可是个爆点，无冬市及周边城市的俑俑千万别忘了关注！千万！吃个瓜不费事，但万一对副本有帮助，那就赚大了！
　　

第46章
　　绘画大师满庭芳？
　　别说， 虽然姜央平时不怎么习惯网上冲浪，但满庭芳这个人姜央还真听说过。
　　满庭芳这名字别看起的艺术，但实际上真的就是真名。
　　他就姓满， 自家放出来的消息是舜帝后裔胡公满的子孙。满家家学渊源，祖上出了不少的著名艺术家， 有很多都是出现在教科书上的那种，就是艺术史一般没人看， 因为考试不考。
　　因为这个帖子是新帖，后面没多少跟帖， 姜央从帖子里找不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便干脆打开浏览器搜索满庭芳和他的小孙子的信息。
　　这么一搜，姜央还真吃了一嘴的瓜。
　　满庭芳祖上都是艺术大家，这样的家庭理所当然地没有逃过特殊时代。当一切都进入正轨后， 汗牛充栋的书籍早就成了烧火的灰， 带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虚幻荣光一起随着风飘散了，唯有满庭芳靠着幼时的记忆与学到的传承，将满家的绘画技艺流传了下去。
　　但似乎是上天也觉得世卿世禄的时代早该终结，满庭芳与妻子共同生育了八个儿女， 又有十八个孙辈， 加一起二十六人，没一个继承满庭芳的绘画天赋。
　　这样一个艺术世家似乎就要湮灭在风尘中。
　　就在这个时候，满庭芳的小女儿生下的小儿子竟然在三岁那年忽然展现了绘画天赋，惊喜的满庭芳当场抱起小外孙，称小外孙以后会是他唯一的传人。
　　为了讨好老父亲， 满庭芳的小女儿让小儿子改姓满，将他的名字改为“满蘅皋”。
　　满蘅皋逐渐长大，也确实没有辜负满庭芳的期待， 十岁那年画出的山水画就拍卖出了十万的高价。虽然这个价格中不乏家世出身带来的溢价，但每个看到满蘅皋画作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满蘅皋确实是足够出色。
　　在众多网友的云养下，满蘅皋的履历网友比他本人还要清楚。
　　但就在不久之前的一场直播绘画比赛上，惊才绝艳的满蘅皋却画出了三岁小孩子都不如的画作，画作之潦草令人大跌眼镜。
　　即便事后满家不停地辟谣，并放出了满蘅皋最新的画作，但网友也并不买单，因为有网友扒出，满家放出的所谓满蘅皋的画作根本就不是他本人的画作，和满蘅皋本人以往的风格习惯截然不同，分明就是别人的画作署了满蘅皋的名而已。
　　满家这样的行为不禁让人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因为满家的动作开始怀疑满蘅皋之前的画作究竟是否是他本人所画。
　　但事实却是满蘅皋幼时的很多画作都是开了直播、在网友的监督下完成的，满蘅皋本人更是有自己的媒体账号，不但常常更新，也开过直播，为一些想要学习绘画技巧的人讲解自己的经验。
　　看过满蘅皋的账号的人都知道，满蘅皋不但对自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国画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他甚至还精通油画、水彩等其他风格的绘画，就连版画等略有些偏门的领域都有涉及。他本人也比较新潮，甚至涉猎过漫画、电子绘画等现代风格的画作形式。
　　这是个实打实的别人家的孩子，对于绘画方面的知识储备非常丰富，基础也都非常扎实，造假也不可能在网友的眼皮子底下造假十余年。
　　可若满蘅皋的满身才华是真的，他为什么能在绘画比赛上画出三岁孩子都不如的画作？又为什么在网络上的负面评论沸反盈天时，连面都不敢露？
　　充斥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的谜团实在是太过神秘，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姜央也觉得这件事有点意思。
　　他找了很多关于满蘅皋的视频，不得不承认网友说的没有错，之前的满蘅皋确实是才华横溢，什么样风格的画作都能驾驭。再加上年纪轻轻却长得帅气，已经是个几千万粉丝的大网红。
　　但满蘅皋最后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他的状态却很不对劲。
　　那是一场在佛罗伦萨举办的国际赛事，满蘅皋作为唯一杀入决赛的中国人，寄托着所有国人的厚望。
　　但出现在决赛现场的满蘅皋却眼底一片青色，仿佛许久都没有睡好一样。他面容憔悴，坐在画板前，一副被吸干了灵魂的样子，样子差到甚至还有网友拿出这次比赛的截图来论证满蘅皋很有可能吸/毒。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满蘅皋艰难地拿起排笔在画布上画了寥寥几笔后，便再也动不了笔。勉强地几次动笔后，呈现出来的东西简直让人目瞪狗呆。
　　奇了怪了。
　　有那么一个刹那，姜央甚至以为最后出现的满蘅皋根本不是他本人。但是经过姜央仔细的观察，他的经验与专业告诉他，从始至终，所有出现在网上的满蘅皋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的样子可以模仿，但是行为习惯是模仿不了的。根据姜央的观察，最后一次出现的满蘅皋就是之前的满蘅皋，他们的动作以及一些小习惯简直一模一样，不可能是两个人。
　　同一个人，竟然会在前后有着这么大的变化？
　　真是奇了怪了。
　　姜央关闭了视频，又转而点开论坛，想看看现在论坛里五湖秋发的帖子回帖都有哪些跟帖。
　　但他刚刚打开绿油油的界面，还没来得及点开五湖秋发的帖子，他的耳中就响起了系统熟悉的电子音：
　　【欢迎来到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此次副本详情如下：】
　　【副本名称：《离坚白》】
　　【副本性质：综合灵异型】
　　【副本等级：中级副本】
　　【副本难度：中等】
　　【参与人数：保密】
　　【友情提示：请各位任务者努力存活，虽然在副本中死亡并不一定意味着真正的死亡，但您的体验可能并不那么美好。如若您在副本中的体验不佳，请不要给差评，更不要投诉，我们没有客服部。】
　　姜央眨了眨眼，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个副本的任务者参与人数竟然保密？
　　姜央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姜央好奇：“任务者人数为什么要保密？这是个什么很严肃的话题吗？”
　　二狗绕着他转了一圈，最终在他的脚边躺下，露出软乎乎的肚皮。
　　二狗眯着眼，舔着爪子上的绒毛，说：“保密就是保密，不能告诉你的意思。”
　　姜央：“……”
　　这可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二狗摇着尾巴：“还有问题吗？没问题去买道具吧。综合灵异型的副本建议你买点保命的东西，毕竟一般来说，我们的综合型副本都会包含大逃杀的。”
　　说着，二狗翻了个身，扬着下巴说：“这可不是《石壕吏》里那种放汪洋大海的大逃杀，而是真真正正的大逃杀。”
　　姜央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知道了，多谢。”
　　二狗眯着眼收了这份感谢，又说：“灵异型副本可以多买点符篆，这东西对妖魔鬼怪都通用。当然，如果你买得起枪/支和子/弹的话，也可以试试对抗邪祟的子/弹。毕竟五步之外枪快，五步之内又快又准，比符篆好用的多。”
　　姜央：“……”
　　姜央大抵明白了，枪/支和子/弹他大概是买不起的。
　　二狗又嘱咐他：“顺便多买点金疮药和云南白药，关键时刻这都是保命的东西。”
　　姜央从二狗的话中察觉出了什么：“你这次怎么这么关心我？”
　　二狗闻言赏了他一个白眼：“狗哥这是怕你死在这，狗哥还得给你收尸。”
　　姜央了然：“因为副本的难度从初级变成了中级？”
　　二狗点点头：“前两个副本就是给你适应的，第一个副本让你适应一下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第二个副本告诉你别太相信其他的任务者——这点我想你已经深有体会了。”
　　二狗伸了个懒腰：“现在过渡副本已经结束，你要正式进入副本了，别让狗哥下次见你就是为你收尸。”
　　姜央竟然觉得受宠若惊：“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好？我害怕。”
　　二狗：“……”
　　二狗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滚吧，完犊子玩意。”
　　姜央：“……”
　　姜央又一次抛弃了自己的良心，默默地念叨了一遍“狗哥天下第一帅”，打开了系统商城。
　　他看了看自己可怜兮兮的积分，又看了看系统昂贵的物价，结合二狗的好心提醒，最终买了几张符篆和几瓶云南白药。
　　【道具名称：新鲜出炉的云南白药x5】
　　【道具等级：初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新鲜出炉的云南白药，药效杠杠滴，只要你还有一口气，阎王爷来了也别想把你带走。】
　　【使用方法：口服，一次一颗。】
　　【道具名称：离火符x9】
　　【道具等级：初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三清祖师亲自画的离火符，可化作大火，消灭世间所有魑魅魍魉。】
　　【使用方法：使用前请在心中默念“妈妈救我”激活符篆，符篆将会消灭它锁定的第一个邪祟。】
　　姜央看着这两个【道具描述】，只觉得其中充满了不靠谱的气息。但想到除了相信系统之外也没有其他的方法，姜央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他对二狗说：“我可以进入副本了。”
　　二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姜央还以为他想再嘱咐什么，但最终二狗什么都没说，他爪子一挥，姜央的眼前便开始恍惚。
　　他的耳边响起了系统的电子音：
　　【你叫姜小央，是个小道士。】
　　姜央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不是心理咨询师。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
　　不是，这破副本怎么还给他改了名字？
　　【你是个被抛弃的孤儿，被师父捡回了家，从此和师父、师兄相依为命。你们的师父是个和尚，但你和你的师兄都是道士，因为你们的师父说，年纪轻轻的小孩子，剃光头太丑，上学会被其他的小朋友嘲笑。】
　　姜央：“……”
　　完了，不靠谱的感觉怎么越来越深了。
　　【长大之后，你和你的师父、师兄一起行侠仗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当然，替人消灾的是你的师父和师兄，你只负责拿人钱财。你们分工明确，过得很是和谐。】
　　姜央：“……”
　　哦。
　　【这一次，你们接了一个委托，委托人说他的小孙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怀疑小孙子被鬼上了身，希望你们能让他的小孙子恢复正常。】
　　【你的师父本不愿接这一单，因为师父觉得他本事也就那样。但奈何对方给的太多了，你钻进了钱眼里，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下来。】
　　姜央：“……”
　　姜央忍不住想，他还不如是个心理咨询师。
　　【到了地方你才发现，原来聘请你们的就是最近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满家，那个被鬼上身的，就是满家原本绝艳天纵的小孙子，满蘅皋。】
　　姜央瞳孔一缩。
　　

第47章
　　【通关任务：找回满蘅皋丢失的天赋。】
　　满蘅皋丢失的天赋？指的是他的绘画天赋吗？
　　姜央将这个奇怪的要求记在脑中。
　　当眼前的世界重新清晰的时候， 姜央打量四周，发现他正坐在一个包厢里。
　　包厢的装潢古色古香，八仙桌上摆放饭菜的瓷盘十分讲究， 看上去并不是一个随便的地方。只是不知是谁点的菜，满桌都是辣味， 姜央低头观察的时候，差点被辣味呛到流鼻血。
　　坐在姜央对面的是两个人。
　　年纪大一点的那个是个和尚， 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样子，眼角已经有了浅淡的皱纹。他穿着一身灰色僧衣， 没有戴僧帽， 露出了头顶的六个戒疤。
　　另一个则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道士，不过二十来岁，穿着一身洁白的道袍， 看起来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姜央想， 这两人大概就是【副本描述】中，“姜小央”的师傅和师兄。
　　根据资料显示，“姜小央”的师父是个不知来处的野和尚，但佛经念的头头是道， 还会点道家的风水堪舆， 因此很受一些大老板的尊敬。
　　师父自号“说星”，人称“说星大师”，名字来源于名僧皎然的诗《问天》：“谁道贤人死，今为傅说星。”别的不说，这个名号一出来， 找说星大师排忧解难的人更多了。
　　大老板们一口一个“大师”，都希望说星大师告诉他们怎么才能发大财。
　　师兄则名唤“叶悬灯”，和“姜小央”一样， 也是说星大师捡来的孤儿。但和“姜小央”这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不同，师兄叶悬灯是个十足十的“别人家的孩子”。
　　他二十五岁那年就拿到了哲学博士的学位。但拿到学位后，叶悬灯放弃了留校当教师的机会，选择回家和师父一起救济世人。
　　而“姜小央”就不一样了。
　　在资料里，这位是个小学时就敢逃学的主，从小到大偷鸡摸狗、上房揭瓦，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姜小央”在初中毕业后只考上了中专，读的会计专业，中专毕业之后就回到说星大师身边，美名其曰“孝顺师父”。
　　实际上是找不到工作，只能回来啃老。
　　但现在的问题是，姜央根本没办法确定眼前的说星大师和叶悬灯究竟是剧本里的NPC还是现实世界的任务者——
　　《石壕吏》里起码系统会告诉他谁是NPC——虽然除了赵庭燎之外也没有其它的任务者了。但到了《离坚白》里就全让他冒蒙猜，这可真是太操蛋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滞，就在姜央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师兄叶悬灯率先开口了：“姜小央，你实在是太过分了，这次都敢擅自接案子了，我看你真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姜央：“……”
　　姜小央？
　　什么鬼？
　　姜央忍住心中的恶寒，努力把自己带入“姜小央”的人设：“师兄，我不也是为了你们好？你知道现在赚钱多难吗？就我们这顿饭，七百块！住一晚酒店，一间房就四百多，我们三个人又是上千。再不接案子，我们就要喝西北风了。”
　　叶悬灯明显被怼的说不出话了，好半天他才憋出来一句：“我们可以去吃路边摊，也可以睡差一点的酒店。”
　　“你行，师父行吗？”姜央反怼他，“你忘了上次师父睡一百多块一晚的酒店，第二天醒来就浑身起红疹的事了？还是你忘了上次师父吃路边摊，回去就上吐下泻去医院打针吃药，结果因为没有医保花了六千多的事了？”
　　叶悬灯：“……”
　　最终，姜央做出总结：“再不接案子，我们连五险都交不了，你要师父老了以后连退休金都没有吗？你要眼睁睁看着师父七老八十了还要接案子讨生活吗？”
　　叶悬灯：“……我……”
　　憋了半天，叶悬灯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大徒弟败下阵来，说星大师只能亲自上场：“小央啊，为师知道你都是为了为师好，但是这种事你总要提前和为师知会一声吧。”
　　姜央：“怎么？我提前知会你，你会同意吗？”
　　“当然不会”四个字被说星大师憋了回去，他愣是违背了自己的良心于职业道德，说了声：“当然会。”
　　姜央：“既然说不说你都会答应，那我干嘛费那二遍事？”
　　说星大师一时语塞：“……那万一有为师不同意的呢？”
　　姜央：“你都不同意了，我还和你说干嘛？为了让你反对我吗？”
　　说星大师：“……”
　　叶悬灯火气也上来了：“姜小央，你怎么和师父说话呢？”
　　姜央：“你读书的钱还是我和师父走街串巷接案子凑来的。”
　　叶悬灯：“……”
　　K.O.
　　见师徒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姜央终于缓和了神色，说：“好了师父、师兄，之后再有这种事我提前和你们商量就是了。但现在特殊时期不是，这不都是为了生活吗？”
　　叶悬灯苦着脸点了点头。
　　说星大师幽幽地叹了口气。
　　见他们不再反对了，姜央终于松了口气。他问：“师父，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
　　说星大师夹了块辣椒塞到嘴里，待他慢吞吞地咽了下去，才说道：“一会儿我们去看看。掠夺天赋？此说我确实从未听过。若是能搞明白前因后果，将天赋还给那孩子，也算是一桩功德。”
　　这话说的确实是漂亮，接案子不是为了钱，而是功德一桩。钱嘛，最不重要的东西，都是王八蛋。
　　在说星大师面前，姜央都忍不住自惭形秽起来。
　　很快三人吃完了饭——当然，都是说星大师在吃，姜央和叶悬灯都受不了这刺鼻的辣味，几乎都只动了几口大米饭。
　　看的说星大师一脸懵逼：“今儿怎么了，都不吃饭？以往一个个的不都是见了饭菜就走不动的主？”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
　　叶悬灯挑起眉。
　　二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打量起对方来。
　　确认过眼神，都是来蹭吃蹭喝的人。
　　姜央很快撤回目光，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吃完饭后，说星大师带着姜央和叶悬灯走到一座府邸门前——
　　当真可以用“府邸”来形容。
　　这是一座坐落在老城区的房子，房屋的占地面积非常大，建筑充斥着古韵，看上去年头就不小。实际上，这也确实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古老建筑，是满家的祖屋。
　　这桩园子曾短暂地分别给人居住，据说是成为了一家孤儿院的选址，但最终还是被满庭芳以大价钱赎了回来，从此满家一大家子都住在这里，并将这桩园子改名“满园”。
　　姜央上前，还没敲门，就听到大门上的门铃发出声音：“您好，哪位？”
　　好现代化，和园子外表显露出的古色古香完全不同。
　　姜央自报家门：“您好，我是说星大师的弟子，和师父、师兄一起登门拜访。”
　　门铃内的声音轻快起来：“原来是说星大师来了，快请进。”
　　大门自动开启，很快走出来一个穿着唐装的短发中年男人。他头发已经灰白，但看上去十分精神，目光烨烨，一点看不出老态。
　　他对说星大师鞠了一躬，眼底闪烁着光，自我介绍道：“说星大师是吗？鄙人姓黄，是满园的管家，老爷特地派鄙人前来迎接大师。”
　　老爷、管家……若非刚刚的饭店里表明了这是现在社会，姜央还以为这个副本的时代是民国或者什么更古老的朝代。。
　　说星大师却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对此见怪不怪。
　　他率先往里走了一步，说道：“那便劳烦管家为我们介绍一下满园的情况，免得一会儿唐突了主家。”
　　有气质！
　　姜央在心里为说星大师竖起大拇指。
　　进入满园的大门，是一个不小的花园，里面盛开着满园的牡丹花，香气扑鼻，确有满庭芳之感。
　　黄管家跟在说星大师身边，一一介绍道：“现在满园住的人不多，只有老爷、八小姐、姑爷和小孙少爷。”
　　忍受着这些让人不适的称呼，姜央也搞明白了现在满园的状况。
　　满园的主人是满庭芳，妻子已经去世多年，生下了五子三女，这八个儿女又生下了十八个孙辈，这次事件的中心——小孙少爷满蘅皋便是排名十八。
　　在满蘅皋失去天赋之前，满园住着主人满庭芳、他的五个儿子、五个儿子一共生下的十二个儿女、小女儿满卷以及满卷的小儿子满蘅皋。
　　但是当满蘅皋失去天赋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满庭芳发了大火，将所有的儿子和孙子、孙女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小女儿满卷、姑爷卓溢酒和他最寄予厚望的外孙满蘅皋。
　　现在的情况是，自从佛罗伦萨那场国际赛事结束后，满蘅皋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直到他饿昏过去，满庭芳才叫了医生来，把满蘅皋锁在床上，给他滴营养针，维持他的体征。
　　但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满庭芳找过各种各样的医生、甚至也找了专业的心理医生，但没有一个人能治疗满蘅皋的问题。
　　最终，没了办法的满庭芳将目光放在了封建迷信上，指望着各路大师能给他的孙子一条活路。
　　姜央跟在说星大师身后来到了满蘅皋的房间。
　　说是满蘅皋自己的房间，但其实也是几间房带一个不小的小院子，小院子打扫的很干净，明明种了几株兰花，青石板的路面上却看不到一片叶子。草坪被修剪的很是整齐，显然是被精心打理过的。
　　小院的大门上还放着一个牌匾，上书“兰桡院 ”。
　　搞得怪正式的。
　　说星大师在黄管家的引路下进入了屋内，姜央跟在身后，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屋内如琼林玉树般站立的赵庭燎。
　　姜央：“……”
　　怎么哪都有他？
　　这一次的赵庭燎穿着一件白T恤，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脚上踏着一双纯白的板鞋，头发打理的很干净，看起来就像个清纯男大。
　　似乎是注意到这道略带震惊的目光，赵庭燎将目光从病床上的满蘅皋身上移开，转而看向目光的主人——
　　他看到了穿着一身纯白道袍的姜央。道袍宽大，让姜央看上去多了几分飘逸渺然的仙风道骨，配上那张精致的面庞，看上去真像一位有几把刷子的道家大师。
　　赵庭燎冲着姜央挑了挑眉，无声地说：“嚯，又见面了。”
　　赵庭燎成功看到，丰神绰约仪态万千如掷果潘郎的大师在看到他的刹那，瞬间黑了脸。
　　赵庭燎得意的咧了咧嘴角。
　　

第48章
　　平心而论， 赵庭燎是个好人，在前两个副本中帮了他很多。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有赵庭燎的存在， 姜央的前两个副本不会过得这么轻松。
　　姜央的心里明白，拥有赵庭燎这个摆渡人， 对他来说是多大的幸运。
　　但是！
　　但是！
　　但是！
　　但是即便如此，看到赵庭燎这幅贱兮兮的表情， 姜央还是很想揍他。
　　欠揍大概这就是有些人生来就有的气质，怎么改也改变不了。
　　赵庭燎仿佛没看见姜央瞬间变黑的脸色， 他施施然走到姜央身旁， 甚至微微弯下腰来嘲讽姜央的个头。赵庭燎的脸上挂上笑眯眯的笑容，贱兮兮地对姜央说：“小朋友，好久不见啊。”
　　这语气……姜央的眼皮瞬间狂跳起来， 心中不祥的预感在奔腾。
　　说星大师见状也觉得奇怪， 他问道：“这位是？你认识我的小徒弟？”
　　赵庭燎转身对说星大师就换了一副面孔，贱兮兮的欠揍表情瞬间变了副样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彬彬有礼——这王八蛋还有两幅面孔。
　　赵庭燎对说星大师说：“大师好，我叫赵庭燎， 是凇江大学玄学学院符篆专业大四的学生， 之前和小央见过的。”
　　小央……
　　姜央再一次被这个称呼激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尤其是，这个称呼在赵庭燎的口中说出来。
　　说星大师听到赵庭燎的话之后，脸上却并没有轻松的表情，反而一脸的担忧：“是不是我这小徒弟对你坑蒙拐骗了？哎，他年纪小， 是我没有管好他，要是做了什么错事，你担待一下。”
　　赵庭燎闻言笑了笑， 他的眼中闪过几丝狡黠，嘴上却用认认真真的语气说：“坑蒙拐骗倒也算不上，只是上次我们见面，他说他从小没有父母，一个人孤苦伶仃地长大，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向我借十块钱买吃的。我当时兜里就一百零钱，想说让他买完吃的把剩下的钱还给我，结果他抢了我的钱就跑，我话都还没说完。”
　　说到这里，赵庭燎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那一百块钱可是我三天的生活费。”
　　说星大师：“……”
　　叶悬灯：“……”
　　姜央：“……”
　　感受着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姜央只觉得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恨不得这位仁兄赶紧闭嘴。
　　可赵庭燎却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样，一副自来熟的架势，直接把胳膊搭到姜央的肩膀上，说道：“现在还饿不饿？要不我接着请你吃饭？”
　　说完，还贱兮兮地补充了一句：“哥哥现在有钱了。”
　　姜央嫌弃地拍开赵庭燎的手：“跟谁俩呢你，和你不熟。”
　　但这嫌弃的语气却分明表明他们很熟。
　　就在这时，拱门的珠帘掀起，一身唐装、头发花白的满庭芳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应该是听到了几人刚刚的谈话，脸上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对这几个听起来就不怎么靠谱的人的担忧，反而说道：“刚刚还在担心大师是否会因为老朽找了别人前来而不悦，现在见几位大师认识，老朽便放心了。”
　　说星大师双手合十，对着满庭芳念了句佛偈，说：“老人家多心了，若能帮助贵公子也算功德一件，谁得到这份功德反而是最无所谓的。”
　　满庭芳见状也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说道：“听到大师这样说，老朽惭愧啊——老朽也不说虚言了，几位过来看看老朽的小孙子吧，老朽……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姜央走过珠帘，下意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很大的卧室，两面有窗，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显得室内非常明亮。
　　一面墙上打了一墙很大的书柜，很多书从书侧都能看出老旧来，显然是主人将它翻了不知多少回，有的书籍都有了裂痕。
　　其中关于绘画的书很多，古今中外都有涉猎，显然这个绝艳天纵的小少爷在私下里也在刻苦内卷。
　　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少爷的卧室，没什么奇怪的。
　　姜央又看向这个副本的主人公。
　　他躺在床上，床旁立着输液器，冰冷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进他的身体，姜央甚至能从露出来的手背上看到满蘅皋暴起的青筋。
　　目光上移，姜央看到了满蘅皋苍白的脸。他的脸上几乎看不到血色，或许是因为长久没有进食、只能靠着输液维持体征的缘故，满蘅皋真的非常瘦，他颧骨突出，和姜央在视频里看到的阳光开朗的小少爷截然不同。
　　满庭芳幽幽地叹了口气：“自从上次他从佛罗伦萨回来就这个样子了，不吃不喝，动不动就发脾气砸东西，就像变了个人——要是早知如此，我肯定不让他出国。”
　　但再多的早知道也对此时的情况毫无益处，满蘅皋已经浑身无力地躺在了病床上。
　　几人都走上前观察满蘅皋的情况，姜央看到叶悬灯第一个拿出一个八卦盘来。他将八卦盘靠近满蘅皋，没过多久，八卦盘就疯狂旋转，扬起的风甚至让姜央都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姜央顿时瞪大了眼睛：“师兄，这就是邪祟吗？”
　　叶悬灯瘫着脸点头：“对，还是很厉害的邪祟。”
　　满庭芳当场腿一软，还是黄管家在身后扶了他一下，才没让满庭芳倒在地上。
　　满庭芳连忙问：“大师，你们有没有解决的办法？你们救救蘅皋吧，他才二十岁，他还很年轻。”
　　叶悬灯连忙道：“你放心，我们会尽我们最大的努力的。”
　　姜央上前一步，问：“师兄，他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要去除邪祟吗？”
　　叶悬灯皱起了眉。
　　赵庭燎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满蘅皋，许久之后才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邪祟应该已经离开他的身体了。”
　　姜央：“啊？”
　　不是兄弟，你怎么看出来的？
　　姜央刚想问，却又听到一旁的叶悬灯附和道：“对，邪祟已经离开了，只不过它留下的气息就能让八卦盘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叶悬灯沉默一瞬，才继续说道：“这是个很厉害的邪祟，小央，你要小心。”
　　姜央乖乖地点头。
　　赵庭燎看着二人的动作，忽而转过身对满庭芳说：“老先生，我们要搜查一下满蘅皋的房间，麻烦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满庭芳已经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意思。满庭芳示意黄管家扶他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几位大师了。”
　　说着，他的声音都带上几分哑意：“还请各位大师帮帮忙，一定要救救我的孙子。”
　　赵庭燎微微点头：“一定。”
　　黄管家搀扶着满庭芳离开了，赵庭燎又回头对姜央三人说：“我们搜查一下他的房间？”
　　叶悬灯第一个肯定：“好，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姜央百分百确定叶悬灯肯定也是个任务者，但他不确定说星大师究竟是副本NPC还是任务者，因此他只是垂下头，说了一句：“我听师兄的。”
　　赵庭燎的表情有点扭曲。
　　叶悬灯招呼姜央：“来，小央，你去翻翻他的书柜，我去看看他的书桌。”
　　说完，叶悬灯冲着赵庭燎笑了笑：“这位大哥，你看这样可以吗？”
　　丝毫没有自己把最可能出线索的地方都给包圆的愧疚感。
　　赵庭燎随意地点点头，说：“行，那我就和小央一起去翻书柜吧，那么多书，他一时半会看不完的。”
　　叶悬灯古怪地看了赵庭燎一眼，赵庭燎扬着下巴回视，一点不见心虚。
　　叶悬灯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在此刻想起了他的师父：“师父，那你先坐下休息？”
　　说星大师点点头，一副十分放心自己徒弟的架势，说道：“你们去吧，为师在这里为他传点阳气。”
　　这个说法怪怪的，让姜央忍不住联想起鬼怪故事中被妖精吸走阳气的病弱书生。
　　说星大师念了句“阿弥陀佛”，从怀中掏出一串紫檀木的佛珠来。在说星大师的佛偈下，佛珠的身上发出淡淡的金光，飘到了满蘅皋的上方。
　　金光笼罩了满蘅皋的全身，姜央注意到，满蘅皋的脸色都在刹那间好看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了无生气。。
　　看来说星大师还真有几把刷子。
　　叶悬灯见不用担心满蘅皋的小命，悄悄地松了口气。他转身去翻书桌，姜央便走到了书柜前翻书。
　　满蘅皋的书柜真的很大，比岑溪用来凹人设的书柜还要大得多。而且比起岑溪那一堆崭新的、一看根本就没翻过的书，满蘅皋的书很明显都是翻过无数次的。
　　书籍的种类很多，有古典文学，有古今中外的绘画教材或者绘画类相关的书籍，除此之外，姜央还看到了很多和民俗有关的书籍，甚至还有一些灵异悬疑之类的小说。
　　姜央认命地叹了口气，打算先从各类教科书看起。
　　赵庭燎走到他的身边，装模作样地拿了本小说，低声说：“小兄弟，你找出什么线索了吗？”
　　姜央恨不得翻个白眼：“你可拉倒吧，净整这些西洋景。”
　　赵庭燎也不恼，只是反问道：“你知道那个叶悬灯是什么人吗？”
　　姜央浑不在意地说：“任务者呗，我眼睛又不瞎。”
　　谁料听到姜央的话，赵庭燎竟然笑了出来。姜央不解地看过去，就听到赵庭燎说：“他可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任务者。”
　　这话说的，姜央顿时来了兴趣：“你知道他？说来听听。”
　　赵庭燎眨眨眼，凑近了姜央一点，低下头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他过得第六个副本了。而在他的前五个副本中，不论多少个人进入副本，最终都只有他一个人出来，五个副本无一例外。”
　　听了赵庭燎的挑拨离间，姜央的眼皮成功地跳了跳。
　　偏偏赵庭燎还在继续上眼药：“你知道的，每个人的第一个副本都是过渡副本，会给新上任的任务者配一个‘摆渡人’。而叶悬灯的摆渡人，死在了叶悬灯的第一个副本。”
　　这个消息实在是有些炸裂，以至于姜央甚至开始怀疑赵庭燎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初次进入副本的任务者，杀了自己的摆渡人？
　　这着实是有些离谱了。
　　赵庭燎继续说：“他的上一个副本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哦，对了，叫《崤之战》，是个大逃杀类型的副本。一百个任务者进入副本，最终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说到这里，赵庭燎压低了声音。他将手中书本举起盖住自己和姜央的脸，低下身，在姜央的耳边轻声问道：“姜央，你猜，他到底是怎么通过副本的？”
　　

第49章
　　叶悬灯究竟是怎么过副本的， 才能每一次都能保证只有他一个人活着从副本里出来？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姜央摆出一副紧张兮兮的表情，怂的像是见到了老鼠的猫：“他怎么做到的？是不是他……”
　　赵庭燎一脸的严肃：“具体的事情不太清楚，但是你要小心这个人， 他可不是什么善茬，别被他的外表骗了。”
　　姜央眨眨眼， 这次却没有像以往那样乖乖点头，反而反问道：“那你呢？”
　　赵庭燎一时之间没有明白：“我？”
　　姜央说的明白了点：“你是好人吗？”
　　赵庭燎愣在那里， 竟然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望着赵庭燎有些尴尬的神色，姜央却没有继续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反而换了一个话题， 说道：“我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
　　赵庭燎刹那间屏住了呼吸：“哪里奇怪？”
　　姜央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直到赵庭燎被看的浑身发毛，姜央才慢悠悠地说道：“我感觉你对叶悬灯的敌意很大。”
　　赵庭燎：“……”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悬起心， 赵庭燎的心情刹那间十分复杂。好一会儿， 他才为自己辩解：“这倒也没有。”
　　说完，生怕姜央不信，他还特意强调：“我真的没有对谁抱有敌意，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
　　姜央摇了摇头：“何必呢， 偏偏别人就算了， 怎么连自己都骗。”
　　赵庭燎：“……”
　　姜央已经低头翻书去了，赵庭燎却怎么也静不下心。他真的很想告诉姜央他真的对叶悬灯没有敌意，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自己的状态好像确实不太对劲——
　　他好像确实挺讨厌叶悬灯的。
　　可能是因为叶悬灯真的不是个东西吧。
　　不是个东西叶某人摇着头走了过来，语气中略带几分失望：“你们找到什么线索了吗？我在满蘅皋的书桌上什么都没发现。”
　　满蘅皋的书桌上全是些笔墨纸砚， 叶悬灯就差把书桌拆开了，却依旧一无所获。
　　赵庭燎连书都没怎么看，当然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理所当然地摇头：“什么都没发现。”
　　好在叶悬灯也从来没指望过他，闻言脸上也没漏出失望来，而是转头问姜央：“小央，你呢？”
　　赵庭燎的眼皮跳了跳。
　　姜央则是头也不抬，口中说道：“没看多少呢，线索没看出来，倒是觉得这小少爷确实是个认真学习的好孩子，传说中的卷王。”
　　说着，姜央将手中的书递给二人看：“你们看，这是满蘅皋用来学习的教材，上面很多笔记，说明他确实是在努力学习的。”
　　姜央还踮起脚尖，指着上层的一排书架上几本厚厚的、由A4纸装订的笔记说：“这些都是他在学习过程中记录的笔记，有电脑制作打印的，但更多的还是他手抄的。笔记我看了，页面不算漂亮，但内容都很扎实，不是漂亮废物。”
　　顷刻间，满蘅皋的画像就这样出现在几人眼前。
　　一个热爱绘画的天才，一个努力学习的卷王，一个所有人口中的好孩子，还可能是同龄人从小到大都熟知的“别人家的孩子”。
　　叶悬灯摸着下巴问：“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满蘅皋的同学或者他其他的那些堂的、表的兄弟姐妹干的？理由嘛也很简单，就是因为嫉妒。”
　　这确实是一个方向，姜央思索着说：“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我们现在还没有证据。”
　　说到这里，姜央不禁皱起眉头：“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们不要太早下定论，免得被刻板印象带歪了。我总觉得，我们对满蘅皋的画像做的并不算完善。”
　　他看着这满墙的书柜，说：“我不相信一个人会成为毫无兴趣爱好的学习机器，满蘅皋肯定有我们没发现的另一面。”
　　说着，姜央的目光落在了书柜下侧那一排的灵异小说与奇闻轶事上：“我们翻翻这些杂书看看——毕竟，这才是满蘅皋的兴趣所在。”
　　赵庭燎闻言第一个下手抽了本杂书出来。
　　《酉阳杂俎》。
　　赵庭燎挑眉。
　　这本《酉阳杂俎》从外表就能看出是一本被翻了很多遍的书，书侧都有些发黑，显然是被主人翻阅过不知道多少遍。
　　赵庭燎翻开书页，有些惊讶地发现，这本书的内部竟然也有笔记——
　　看小说还做笔记？
　　卷王的发展这么多样化吗？
　　赵庭燎随意找了一处笔记看下去，认出来满蘅皋写的是一些关于构图方面的想法——根据书上的故事，满蘅皋想到了该如何将故事画出来，并将自己的想法写在了旁边。
　　赵庭燎不可置信地又翻了几页，最终不得不承认这货真是个卷王，别人看奇闻轶事是放松，他看故事是找灵感。
　　叶悬灯也在一旁咋舌：“要不要不这么卷，他要读博吗？”
　　只是一旁的姜央却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赵庭燎注意到姜央脸色的变化，他问：“怎么了？你有什么发现吗？”
　　姜央有些不确定，但犹豫半晌，他还是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满蘅皋的画作里没这些东西。”
　　听了姜央的话，赵庭燎瞬间皱起眉头。
　　叶悬灯却还没听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央皱着眉头说：“我在……看过满蘅皋的画，他是画国画起家的，但他自己应该是更喜欢油画的，所以后来又转攻油画，同时对其他的作画方式也有涉猎，在很多领域都名声斐然。只是……”
　　组织了一下语言，姜央才继续说道：“他的绘画风格从来都不是他在这些杂书上记载的这样的。”
　　眼见叶悬灯还是有点没听明白，姜央便举了几个例子：“比如说，满蘅皋说过，他最喜欢的国画是《千里江山图》，他很喜欢《千里江山图》那种明艳的配色，因此他不但临摹了许多次《千里江山图》，还照着《千里江山图》的配色，画了很多色彩鲜艳大胆的国画。”
　　“还有他画的油画，他最出名的一副油画应该是《安妮送给春天的十三行诗》，这是一副配色非常大胆明艳的画作。包括他画的漫画……他的画作从来都是明艳大气的，甚至还被一些人批评用色艳俗。但是这些书上的笔记……”
　　姜央按照满蘅皋的笔记，在脑海中勾勒出这幅画的样子来，不禁皱眉道：“这上面的画作都太血腥、太阴暗了，根本不是满蘅皋的风格。”
　　说完，姜央甚至走到满蘅皋的书桌前，拿起笔墨在宣纸上用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来。
　　那东西的形状像一只手，却又只有手掌和小臂，大臂的位置则是一朵形状诡异的云。
　　叶悬灯一脸懵逼，赵庭燎已经看明白了：“是鬼手。”
　　“对，鬼手。”
　　见叶悬灯还是不明白，姜央便解释道：“‘鬼手’就是《酉阳杂俎》中记载的一个故事。说是有一秀才王某贪杯好饮，一日喝醉之后差点被床下一鬼手拖到地里，幸得妻子相救才没有死亡。”
　　“第二日王某起床听到妻子的话，于是命人砸开了地面，果然在地底发现了一具已经干枯的尸体，尸体的手中还拿着一个酒杯，昨日的行为正是枯骨要请王某喝酒。王某吓坏了，从此戒了酒。”
　　姜央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指着其中的一页说：“你看，这就是满蘅皋对这个故事的画作构想。”
　　叶悬灯和赵庭燎低头看去，就见书页上不大的空白处写了几行小小的字，字迹遒劲有力，仿佛利剑出鞘，笔锋恨不得透出纸页。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不过寥寥数语，却能让叶悬灯的脑海中浮现出满蘅皋想象中的画作——竟然和姜央画出来的所差无几。
　　叶悬灯不由挑眉：“行啊小央，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
　　姜央清咳了一声，提醒叶悬灯现场还有说星大师在。
　　虽然这位大师现在正闭目养神一个字都不说，但谁也不知道他的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姜央将话题转移到了满蘅皋的身上：“你也觉得我画的和《酉阳杂俎》上的描述很像，对不对？但是这不是满蘅皋的风格。”
　　姜央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幸运的是现代社会手机联网，姜央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手机上就出现了几张满蘅皋曾经的画作。
　　“你们看，满蘅皋的画作色彩偏向明艳，线条也趋向复杂，这也是他常被人诟病的原因——满蘅皋的画作偏向炫技，少见玄而又玄却能让人和画作者感同身受的情感。但是你们看我画出来的画。”
　　姜央将自己的画作拽了出来：“根据《酉阳杂俎》上的字句，画出来的明显是偏向色彩暗沉、线条简单的作品。”
　　姜央将手机放在桌面上，手机屏幕里浓烈大胆的画作和桌面上暗沉古朴的画作相对比，对比强烈到不像是同一个人画出来的画作。
　　叶悬灯咋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在《酉阳杂俎》上写绘画构想的人不是满蘅皋？但是笔迹是一样的啊。”
　　叶悬灯转身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教科书来，他展开书籍，将教科书上记的笔记和《酉阳杂俎》上的绘画构想放在一起，对着两本书上的笔迹看了半天，最终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记笔记的人和写出绘画构想的人是同一个，难不成看过这些书的人都不是满蘅皋？这些笔记都是别人写的？”
　　忽然，姜央想到了什么，连忙拿起手机翻找：“我记得满蘅皋有给人签名的，我们找找网络上有没有满蘅皋的签名。”
　　很快，几人都在网上找到了满蘅皋的签名。幸亏满蘅皋的签名不是经过设计的艺术签，就是普通的签名，否则字迹还不好对比。
　　姜央仔细对比了书本上的笔迹和满蘅皋的签名，看了半天，也觉得这是同一个人的笔记：“三点水会写成一个点加竖钩，草字头写成撇、点、横，双人旁习惯第一个撇写成点，下面的单人旁则写成‘α’，木、本及类似字体也习惯先竖后横再接撇，两个人全中这样的写字习惯，可能性也不太大。”
　　经过粗略的笔迹对比，姜央几乎已经可以认定，网上那个给人签名的满蘅皋就是在书上写下各种各样的笔迹的人。
　　也就是说，画出那些色彩明艳的画作的满蘅皋和在《酉阳杂俎》上写下那些线条简单、画风阴暗的作画构想的人是同一个。
　　为什么一个人的人格能够分裂成这个样子？
　　满蘅皋的分裂和岑溪还不同。
　　岑溪在网上演绎情绪稳定的知心大姐姐，实际上嬉笑怒骂情绪外漏，但说到底，岑溪伪装的只是人设——满蘅皋伪装的却是自己的画作。
　　艺术最容易暴露一个人内心的想法。岑溪再怎么装情绪稳定，写出来的东西依旧是狗血渣贱；如果满蘅皋的真实性格色彩是《酉阳杂俎》的笔记上表选出的那样灰暗，他就画不出明艳大胆的作品。
　　可一个喜欢明艳大气的人，又怎么会在自己的随笔上写出那样灰暗的文字？尤其是，这样的笔记不止一处。
　　一本《酉阳杂俎》，灰暗的绘画构图笔记就多达上百处，以至于看到这些文字，姜央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一个明明内心灰暗却不得不表现出明艳以至于整个人都处在痛苦之中的迷茫的孩子。
　　就在姜央思索间，他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道女声：“什么狗屁大师也不能拦着我见我的孩子！你给我让开！”
　　

第50章
　　几人的思绪都被打乱， 姜央皱着眉头看过去，透过珠帘，他看到了一个女人正站在满蘅皋的门前。女人一脸怒意， 她身边的男人则轻轻地拉扯她，口中还说着：“小点声， 别吵到孩子。”
　　女子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浅绿色的旗袍， 头发半扎半挽，插着一根青碧色的玉簪。她长得很是漂亮， 五官温婉大气， 配合着清透的妆容，拿上一把油纸伞，就是雨巷里丁香一样的姑娘。
　　相比之下， 她身边的男人显得极为普通。男子看起来五十多岁， 从五官上看，他年轻时大抵也是个英俊的少年。但时光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疲惫，以至于他的脸上满是风尘与霜雪。
　　女人愤怒地挣开男人的胳膊，呵斥道：“别碰我！”
　　男人听话地抽回了手， 被女人这样呵斥， 他的脸上也不见愠怒，依旧摆出笑脸，用低沉的声音说：“阿卷，你别吵到孩子。”
　　结果女子闻言更加生气了：“你还知道孩子！如果不是你，我的娉娉和袅袅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蘅皋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男人的脸色终于绷不住了。
　　姜央翻了翻系统给的资料，终于搞明白了面前的人是谁——
　　他们就是满庭芳的小女儿和女婿，满蘅皋的父母， 满卷与卓溢酒。
　　根据资料记载，满卷是满庭芳的第八个女儿，老来得女，满庭芳对这个小女儿宠爱的很。只是满卷和哥哥姐姐一样，毫无绘画天赋，这让满庭芳非常失望。
　　或许是从小就留下了心理阴影，以至于满卷一心想找一个具有绘画天赋的丈夫来改变自己孩子的基因。
　　就这样，在英国留学学习商管的满卷认识了在泰晤士河旁画画的卓溢酒。
　　卓溢酒是个中英混血，在伦敦长大，连中国话都不会说几句。偏偏满卷喜欢他的画，愣是要和卓溢酒结婚。
　　他们是不是真爱姜央不知道，因为系统特意标注了，卓溢酒的母亲是英国一个没落的贵族，父亲是个来自东方的留学生。两人是甚至还没结婚就有了卓溢酒，之后卓溢酒的父亲就选择回国建设故乡，留给卓溢酒的只有这个中文名字。
　　就这样，卓溢酒在贫困中长大，学费是助学贷款，生活费是自己卖画的钱。
　　——这仿佛就是系统在明说他们之前不是真爱，卓溢酒爱上的是满卷的钱，满卷爱上的则是卓溢酒的绘画天赋，和未来他们在绘画上才华横溢的孩子。
　　婚后第一年两人就生了一对双胞胎，是两个女儿，分别叫做卓娉娉和卓袅袅。只是可惜的是，这两个女儿遗传的都是母亲的经商天赋，卓娉娉和卓袅袅三岁就会打算盘，五岁却只能画出来几何图形。
　　满卷满心失望，和卓溢酒的婚姻也开始产生裂痕。
　　直到小儿子满蘅皋——当时还叫做卓蘅皋——出生，一开始的卓蘅皋也没有展现出绘画天赋来，反而木讷的像个自闭症患者，吓得满卷没少带儿子求医问药。
　　直到满蘅皋三岁那年，满庭芳过六十大寿，沉默寡言的满蘅皋送了一副他自己信手涂鸦的画，被满庭芳发现了他的绘画天赋，从此卓蘅皋就成为了满庭芳的心尖宠。
　　满卷为了讨好父亲，将小儿子的名字改为满蘅皋，卓溢酒一点异议都没有——到底是和倒插门差不多的地位，有微词也没有用。
　　从此满卷经常带着满蘅皋住在满园，卓娉娉和卓袅袅有些嫉妒，不愿意住在满园，卓溢酒便带着两个女儿住在他们自己的家中。
　　结果因为卓溢酒的照顾不周，卓娉娉和卓袅袅死于煤气中毒。
　　更加具体的死因系统没有明确地给出，只是给出了一则小道消息：
　　【据说卓娉娉和卓袅袅死亡的那段日子，卓溢酒每晚都去酒店给一个裸模画画。保姆见家中没有大人，便懒得照顾这对没有父母精心照料的女孩儿，经常不给卓娉娉和卓袅袅做饭。当时十三岁的卓娉娉和卓袅袅晚上饿了，不得不自己做饭。但她们年纪太小，以至于做完饭忘记了关煤气。】
　　这则小道消息的真假姜央不得而知，但事实确实是满卷和卓溢酒的感情彻底破裂，两人在之后的十几年里几乎一直处于分居状态。
　　只是满蘅皋很喜欢父亲，为了不让满蘅皋失望，满卷才捏着鼻子没有离婚。
　　姜央看向满卷，只觉得这个看起来气质温婉的贵妇人和她说出的话实在是气质不符。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满卷一个能开起来自己的公司、支撑满园这么大的消耗的女强人，性格泼辣点也很正常。性格温婉的，在商场上只怕要被人拆干净吃了。
　　满卷甩开和她拉拉扯扯的卓溢酒，直掀开珠帘走了进来。她上下打量了姜央三人一眼，竟然连句话都没说，就直接走向说星大师。
　　满卷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说星大师，眼神挑剔的像是菜市场的大妈在挑剔哪块猪肉更好更实惠。
　　这样尖锐的眼神，姜央一个旁观者看了都觉得闹挺，可没想到说星大师竟然愣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笑着对满卷打了佛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位施主平日莫要劳神，劳神则体虚，身体虚了，各路鬼怪也便来了。”
　　听了说星大师的话，满卷的脸色有了些微的好转。她抿着唇问：“你能救好我的儿子吗？”
　　说星大师摇了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没有把握。”
　　满卷的脸再一次黑了起来。
　　但似乎是受够了那些张口“肯定没问题”闭嘴“您瞧好了”结果实际上啥也不是的大师，说星大师这么清新脱俗的话语竟然让满卷自己安慰自己“这才像个有能力的”，满卷愣是让自己的脸不再那么黑了。
　　满卷说：“大师，只要你能救活我的儿子，钱不是问题，你开个价。”
　　说星大师再一次摇头：“贫僧此来只为功德，不为人世俗物。”
　　满卷全当没听见：“我听说你有两个弟子，大的刚刚博士毕业但找不到工作。”
　　叶悬灯的脸色刹那间十分精彩。
　　满卷接着说：“小的没上过什么学，一天天就会坑蒙拐骗。”
　　姜央脸上的幸灾乐祸在一瞬间变成了不想活了。
　　满卷：“只要你能救活我儿子，你的两个弟子都可以来我旗下的公司工作，我保证他们的年薪到手不低于五十个，社保按最高基数教，保证让他们干到60岁退休。”
　　姜央扒拉着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年薪到手五十个，税前得有七十多吧，算上扣缴的六险二金，再加上公司支付的六险二金部分以及各项福利再加上年终奖，嘶——员工成本一年得百万啊，大手笔，大手笔。”
　　叶悬灯羡慕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么好的老板我怎么就只能在副本里遇到，真想@我老板来看看。我老板得明白，我是个值得年薪百万的人才，他只给我五千块，就别怪我天天上班只会摸鱼。”
　　姜央都要哭出来了：“大哥你别说了，你工资五千啊！我刨去房租水电，一个月能剩一两千就不错了。”
　　叶悬灯也想哭：“兄弟，想多了，五千是应发不是到手，到手就三千，还得自己出通勤费。刨去房租水电，我能剩一千吃饭都算我们老板心地善良没扣我工资。”
　　两个难兄难弟执手相看泪眼，旁边的赵庭燎见状扭过了头。
　　姜央却不肯放过他，拉着赵庭燎的袖子问：“大哥，你工资多少，说出来让我们死心。”
　　赵庭燎：“……”
　　赵庭燎不肯回到这个问题。
　　姜央见状咋舌：“不是吧大哥，工资多少有什么不能说的，难不成怕我们借钱？”
　　赵庭燎的眼皮颤了颤，连忙说道：“不是，我……”
　　顿了顿，赵庭燎才犹犹豫豫地说道：“我没有工资……”
　　姜央：“……嗯？”
　　反而是一旁的叶悬灯听明白了：“我懂了，家族企业做高管，拿什么工资，个税那么多，都只拿股东分红，缴纳比例才20%。”
　　赵庭燎：“……不是，真的不是。”
　　姜央眼睛都亮了：“那是怎么回事？还有更少的缴税方式吗？会不会有点刑？”
　　赵庭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最终，他选择一把捂住姜央跃跃欲试还想继续问下去的嘴，小声用一种凶巴巴的语气说：“别问，我的工资只有老婆才能打听。”
　　说着，赵庭燎还问他：“怎么，你要做我老婆吗？”
　　姜央：“？？？”
　　姜央一把拍下赵庭燎的手，他上下一阵打量，忽然说道：“大哥，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像你长得这么好看的，就是没钱，也会一堆人想要倒贴吧。”
　　赵庭燎：“……”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但我就不行了，我没钱，没法倒贴你了。”
　　赵庭燎：“……你可闭嘴吧。好好一小伙子，怎么就长了张嘴。”
　　姜央小声逼逼：“为了吃饭啊。”
　　赵庭燎：“……”
　　但是叶悬灯还是没有搞明白：“所以兄弟，你工资是不是特别多啊？真的不考虑借我点钱吗？我都要穷的没钱吃饭了。”
　　赵庭燎一脸冷漠：“那你在副本里多吃点好的吧，出去就吃不到了。”
　　叶悬灯感觉自己受到了暴击。
　　这时，姜央的耳边传来满卷尖锐的声音：“我说，你必需治好我的儿子！”
　　大概是满卷和说星大师又谈崩了，这个看起来如同丁香一样的贵妇人发起火来和外表相差的太多太多：“必须治好他，知道吗！”
　　“我的儿子绝对不能是个废物！”
　　

第51章
　　满卷的声音太过尖利， 姜央只觉得自己的耳膜被震得都有些疼。
　　可能是说星大师实在是太实诚了，一点满卷愿意听的东西都不说，气的满卷几乎是在咆哮：“你们必须找回他的天赋！他必须重新拿起画笔！”
　　说星大师幽幽地叹了口气：“何必强求。”
　　“这不是强求！”满卷瞪大了眼睛， 咬着牙说，“他本来就是天才， 过不了废人的生活。”
　　说星大师目光悲悯地看向满卷，满卷却抿着唇一言不发。二人对视之间， 仿佛有无形的火化在闪现。
　　卓溢酒想拉住满卷却又不敢，只能满脸讪讪地对着说星大师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姜央小声吐槽：“满蘅皋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吗？”
　　只关心天赋的母亲， 粗心到将两个姐姐照顾至死以至于在家中再无任何话语权的软弱的父亲， 充满嫉妒的兄弟姐妹……
　　姜央忍不住说：“你们说，会不会是满蘅皋自己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所以主动放弃了所有的天赋？”
　　“那倒也不一定。”赵庭燎说， “我觉得满庭芳还是很关心满蘅皋的， 比这对父母合格多了。”
　　叶悬灯也在一旁帮腔：“对，之前满庭芳让我们救满蘅皋的时候，说的都是让我们救救他的小孙子，从来没提起过天赋的事。想来满蘅皋的生活中也不是一点温情都没有的， 应该不至于抑郁到放弃自己的天赋。”
　　姜央若有所思：“所以， 你们还是倾向于是有人夺走了满蘅皋的天赋？”
　　赵庭燎一语不发，叶悬灯则是说道：“他没有放弃天赋的理由，不是吗？你认为是满蘅皋自己放弃了自己的天赋，总要拿出证据来。可现在你不但没有证据，就连揣测的原因都站不住脚。”
　　姜央点了点头， 不再继续争辩下去。
　　满卷已经被说星大师气走了。
　　但说星大师确实有两把刷子，在说星大师的努力下，满蘅皋的脸色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或许正是因此， 满卷没说换人，只是自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满卷走后，屋内安静了许多。说星大师问：“热闹看完了？”
　　几人的脸上顿时都讪讪的，姜央尴尬地笑笑，说：“师父，我们去找线索了，什么都没找到，只是觉得有个地方有些疑点。”
　　“什么疑点？”说星大师问。
　　姜央：“我们发现，满蘅皋在很多书上都留下过他的绘画构思，但这些构思偏向线条简单、颜色灰暗的风格，和他那些繁杂明艳的画作并不相同。可是那些字迹却又分明是他自己的字迹，我们不太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况。”
　　说星大师闭上了双眼，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好一会儿，说星大师说：“救治这位施主需要配合几服药，你们去抓药吧。”
　　姜央：“……”
　　赵庭燎：“……”
　　叶悬灯：“……”
　　老和尚已读乱回玩的倒是6，可怜姜央满心期满，结果落了一场空，只得了这么句废话。
　　说星大师的手指在空中飞快地写了些什么，金光涌动，逐渐在说星大师的面前凝成几行小字来。没过多久，几行金光小字像是有了生命般，径直落在了三人的手掌中心。
　　姜央定睛看去，就见手掌中是几行蝌蚪大的小字，还是繁体字，横不平竖不直，看着倒有几分像篆体字。
　　但奇怪的是，姜央心里明明觉得他不认识这些字，但他却依旧能认出来说星大师都写了些什么：
　　【人参3克，石莲肉12克，莲须3克，麦冬6克，远志6克，芡实6克，甘草3克。】
　　这方子姜央还真的很眼熟——
　　这是《仙拈集》中的一张药方，主治养心安神。
　　安神？
　　姜央下意识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满蘅皋。在佛珠金光的照耀下，满蘅皋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不再像姜央第一眼看到的那样苍白到没有血色。
　　此刻的满蘅皋舒展眉头，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样的满蘅皋，需要安神？
　　姜央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但还没等姜央细想，叶悬灯就直接说道：“好的师父，我这就去办。”
　　姜央默默咽下了自己想问的话。
　　姜央跟在叶悬灯身后，直到姜央确定说星大师应该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了，姜央才问：“师兄，你刚刚怎么答应的这么快？”
　　叶悬灯没发现安神汤和满蘅皋之间的问题吗？不应该啊。
　　谁料听到姜央的问话，叶悬灯竟然一拍脑门，来了一句：“哎呀妈耶，在公司给领导当狗习惯了，在这也习惯说‘好的’了——咋了，这药方有问题吗？”
　　姜央沉默片刻，想到《道德经》副本中用一副人畜无害的面孔把他耍的团团转的陶飞飞，再看看眼前冒着傻气仿佛地主家的傻儿子的叶悬灯，姜央默默咽下了所以想说的话。
　　姜央摇摇头，说：“药方有没有问题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们应该去哪里抓药？”
　　姜央盯着手心的药方看了一会儿，略带几分担忧地说：“也不知道这里的药店能不能刷医保。要是不能，就这药方，一副药要好几百吧？”
　　“……”叶悬灯好心告诉他，“中药都不能刷医保的，想开点，兄弟。”
　　姜央：“……”
　　赵庭燎也安慰他：“往好处想，副本内的钱都是‘人设’的钱，和我们自己的钱没关系，不花白不花。”
　　姜央觉得赵庭燎的话确实安慰到他了：“这就好，不然钱都在副本里花没了，出了副本我就要吃土了。”
　　叶悬灯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明明他也有在安慰姜央，为什么姜央没有感谢他？
　　叶悬灯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抓药？等等，我高德一下。”
　　叶悬灯掏出手机摆弄半天，结果却皱起了眉：“等等，我的高德怎么不好使了？你们还有其他的导航软件吗？”
　　姜央拿出手机，沉着脸说：“我也用的高德，等等我看看……坏了，我的高德也不好使。”
　　姜央看向赵庭燎：“大哥，你有办法吗？”
　　赵庭燎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们：“你们为什么不用系统自带的导航？”
　　见两人一脸迷惑，赵庭燎解释道：“就是长安街444号电子地图，那条蠢狗的语音。”
　　姜央：“……”
　　叶悬灯：“……”
　　姜央忍不住想，要是二狗兄知道赵庭燎竟然在背后这么说他，不知道得给赵庭燎多少小鞋穿。
　　而叶悬灯想的却是：“不是大哥，那条狗的导航那么贵，我们怎么买得起？”
　　说着，叶悬灯扒拉一下手指头算了算，嘴里念叨着：“那条狗的导航购买要六位数，大哥，你知不知道我们过一次副本才多少积分？我过一次副本才一千！一千！”
　　姜央：“……”
　　姜央觉得有点子扎心。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问题的话，他的第一个副本《石壕吏》，通关积分是50，《道德经》的积分高了点，200。
　　这么看，三个人里面只有他一个穷鬼。
　　穷鬼在这个瞬间只觉得就连风都在嘲讽他的贫穷，而一旁的富婆哥哥还在没心没肺地炫富：“没关系，狗的导航我有。”
　　说着，赵庭燎调出了长安街444号电子地图，姜央便看到虚空中浮现出一副湛蓝色的电子画卷。
　　地图上的城市布局横平竖直，看起来和现实世界的无冬市相差不大。但姜央知道，布局看着大致相同，实际上的细节必然是截然不同。
　　地图中心的红点代表着他们的位置，赵庭燎正要搜索最近的药店，结果还没等他动手，地图上忽然便多出来一个绿点来。
　　【检测到任务者触发系统任务“去长安街444号药店《离坚白》分店按照说星大师给的药方为满蘅皋抓药”，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姜央看得一阵牙疼——这个任务让他想起了《石壕吏》副本的幻境中那些操蛋又没办法拒绝的任务。
　　最后的最后，面对根本完不成的任务，姜央选择直接摆烂。
　　好在姜央最后赌赢了，那些任务根本就不是让姜央完成的，只是想告诉姜央什么叫“妇啼一何苦”。
　　眼前的这个任务完不成可以摆烂吗？
　　姜央的想法刚刚落下，他甚至明智地没有问出口，结果系统像是检测到了姜央的内心想法一样，直接说道：
　　【若任务者不接受任务，则立刻结束副本，本次副本结算时积分为-1000。】
　　【若任务者接受任务，请务必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否则副本结算时积分-1000。】
　　叶悬灯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不由咋舌：“小爷辛辛苦苦过一个副本，结算有时都不到1000积分，这个任务不完成就扣1000积分啊，这和抢钱有什么区别？这么缺钱，怎么不去打劫那些积分富足的大佬？就知道盯着小鱼小虾的口袋是吧？”
　　吐槽完，叶悬灯却麻利地选择了【是】，实实在在表演了“下班天天骂领导、上班还要‘领导您说得对’”，深耕“做领导的狗腿子”的工作路线，贯彻落实“领导说的都是对的”的工作方针，将“领导至上”的政策规划落地，展现了十足的工贼的风采。
　　点完，工贼还问：“你们怎么还不选择？”
　　姜央：“……”
　　姜央默默点了【是】。
　　他和叶悬灯这种狗腿子不同，他穷，他的账户余额里甚至还没有1000积分，他只是为了生存，他只是一个贫穷的打工人罢了。
　　

第52章
　　三人顺着导航七拐八绕， 终于在一个偏僻荒远的小胡同里找到了长安街444号药店《离坚白》分店——
　　一家装潢老旧、门庭破败、大门上甚至还结着蜘蛛网的药店。门店上的“长安街444号药店《离坚白》分店”几个字甚至有的都已经看不清。
　　叶悬灯瞅了半天，才不确定地问：“是这家吗？”
　　姜央也有点不敢相信：“真的不是导航出了问题吗？这么破的药店，里面的药不会长毛了吧？”
　　从门外看去， 药店内部昏暗一片，明明是中午太阳正高悬的时候， 内部却昏暗的像是晚上为了省钱不点灯。
　　姜央有些犹豫：“两位大佬，你们谁先去试试毒？”
　　叶悬灯决定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瞬间便指着赵庭燎说：“这位才是大佬，我不过是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菜鸡。”
　　赵庭燎刚想反驳， 但他一转头， 看到的却是姜央亮晶晶的双眼——看起来姜央真的很希望赵庭燎先一步进入这家古怪的药店。
　　明知道姜央也没怀什么好心思，但不知怎么的，这一刻， 赵庭燎最终选择咽下所有的反驳， 顺了姜央的意。
　　他对身后的姜央说：“别跟丢了。”
　　姜央立刻小跑跟在了赵庭燎的身后，想要接着蹭一蹭大佬的好运。
　　然而，事实证明姜央想多了——
　　当姜央踏入这间药店的刹那，眼前瞬间变了一副场景。
　　眼前变成了一座生机盎然的药园， 他的身上也被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姜央眨眨眼， 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手腕，意识到手腕上的桃木镯还在，姜央松了口气。
　　有人拽了拽他的裤脚。
　　姜央低头，便看到了一个穿着肚兜的光屁股小孩儿。
　　小孩儿看着只有四五岁大小，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肚兜， 肚兜上绣着满园绿意。他不长不短的头发用红绳扎成一个小揪揪，上面还坠着一个小铃铛，随着小孩儿的动作叮叮地响。
　　姜央蹲下身——这样也还是比小孩儿高一点。姜央摸了摸小孩儿的头， 问：“小孩儿，你要做什么？”
　　小孩儿眨眨眼，一双如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如同一汪清泉。小孩儿说：“我想你陪我捉迷藏。”
　　姜央问他：“为什么非要捉迷藏？其他的游戏不行吗？”
　　小孩儿歪了歪头，十分有兴趣地问：“什么游戏？”
　　姜央笑眯眯地说：“这游戏就叫下雨天打孩子，闲的也是闲的。”
　　小孩儿：“……”
　　小孩儿瞬间哭了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的眼睛滑落，落到泥土上，瞬间消失无形。
　　下一秒，被泪水浸湿的土地上便长出了绿草。
　　姜央戳了戳小孩儿的脸，说：“哭的再大声点。”
　　老话说得好，上杆子不是买卖，姜央让小孩儿哭，小孩儿反而不哭了。他瞪着一双还带着水汽的眼睛盯着姜央看，仿佛在看一个绝世王八蛋。
　　小孩儿愤愤地说：“你真是一个坏人。”
　　姜丝毫不以为杵：“我也没说过我是好人啊——哎，你怎么就不哭了？”
　　小孩儿的牙都要被咬碎了。
　　好半晌，小孩儿才恨恨地说：“你得和我玩捉迷藏。”
　　姜央像个杠精：“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非得玩捉迷藏，换个别的游戏不行吗？”
　　小孩儿没了脾气，但却没说别的话，只是重复着那句：“你得和我玩捉迷藏。”
　　姜央看了他半天，忽然就笑了：“行啊，那咱们就玩捉迷藏。”
　　“你得和我玩……啊？你愿意和我玩了？”小孩儿瞬间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眼前这王八蛋竟然做了回人，“真的？”
　　眼前忽然出现了系统的面板：
　　【检测到任务者“姜央”触发系统任务“陪小孩儿玩捉迷藏”，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注：】
　　【选择[是]，则任务者开启任务。】
　　【选择[否]，则任务者被愤怒的小孩儿吃到肚子里。】
　　【选择[弃权]，则任务者即刻退出副本，并扣除积分1000分。】
　　【选择[我再想想]，则任务者已接收的任务“去长安街444号药店按照说星大师给的药方为满蘅皋抓药”宣告失败。】
　　姜央瞅了半天，没搞明白垃圾系统给的选择除了【是】之外还有什么。明明是强权，偏要披上民主的外衣——这流程走的实在是太过牵强。
　　姜央默默选择了【是】，对小孩儿说：“真的，我们现在开始？”
　　小孩儿瞬间开心起来：“那说好了，我们现在就开始。我藏起来，你去找我。”
　　姜央笑眯眯地点头。
　　下一秒，眼前忽然被一片灰蒙蒙的雾气笼罩，姜央再也看不见那个绿油油的药园，陪伴他的只有朦胧的灰色雾气与空中鲜红的倒计时：
　　【00：00：59】
　　【00：00：58】
　　【00：00：57】
　　……
　　【00：00：03】
　　【00：00：02】
　　【00：00：01】
　　当倒计时归零的刹那，灰色雾气散开，姜央的眼前再一次出现了那座药园。药香扑鼻而来，但那个小孩儿已经不知所踪。
　　这一次，空中再一次出现了一个鲜红鲜红的倒计时：
　　【00：00：59】
　　好家伙，找人就给一分钟？
　　随着姜央的想法落下，倒计时瞬间变成了【00：00：58】。
　　姜央：“……”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在心里暗骂狗逼系统不做人，身体上则是诚实地蹲下身，敲了敲地面。
　　泥土带着芳草的味道交错在姜央的指尖，地下没有动静，姜央无奈地说：“再不出来就揍你了哦。”
　　没过多一会儿，泥土竟然裂开了一道裂缝，小孩儿从地里钻了出来，身上到处都是泥土。小孩儿不解：“你怎么找到我的？”
　　姜央没有回答他，而是将小孩儿抱了出来，轻轻掸去小孩儿身上的泥土，说：“钻土很有意思是吗？看你造的，埋了咕汰的，衣服都得洗。”
　　小孩儿：“……”
　　小孩儿沉默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我的衣服不用洗。”
　　说完，看着姜央一脸不信的表情，小孩儿还补充了一句：“我可干净了。”
　　“哦。”姜央应了一声，他拍干净小孩儿身上的泥土，又问他，“那爱干净的小孩儿，麻烦你能不能告诉我，拔你一根头发行吗？”
　　小孩儿却摇摇头：“不行的，你得拿我的胳膊腿儿才行，头发没有药效的。”
　　“……”这次轮到姜央沉默了，“胳膊腿儿？不用这么血腥暴力吧？”
　　小孩儿却干脆利落地拽掉了自己的一只胳膊递给姜央：“喏，给你，下次还要来找我玩啊。”
　　姜央垂眸看去，就见小孩儿手中那一只白白胖胖的胳膊正被小孩儿往他的怀里塞，而小孩儿的身体上原本右臂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处凸起——
　　还好没有鲜血直流，不然这场面实在是太过惊悚。
　　姜央接过那只胳膊，不过一个瞬间，那只胳膊在姜央的手中便化成了一段白白胖胖的人参。
　　【道具名称：10g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人参】
　　【道具等级：特级道具】
　　【道具性质：通用道具，可在任意副本中使用，也可在现实世界中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段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人参，只要吃下1g，不论什么样的伤病，都可以在瞬间治好。】
　　【使用方法：口服，一次一克。】
　　【注：本道具在现实世界中也可使用，但请注意，你得到了什么，必然要付出什么。】
　　按照王二狗的说法，长安街444号内的道具都是不可以在现实世界中使用的，没想到这段人参竟然可以在现实世界中使用。
　　不愧是【特级道具】，确实珍贵。
　　姜央垂眸，问：“就这么给我了？”
　　小孩儿眨眨眼：“接了我的东西，你就得常常来和我玩哦。”
　　说完，生怕姜央听不懂，小孩儿又补充说道：“你知道的，在长安街444号，想要得到些什么，总要付出些什么。”
　　他贴近姜央，在姜央的耳边轻声问：“你敢不敢接下我的礼物？”
　　温热的呼吸打在姜央的耳畔，激的姜央下意识把怀里的小孩儿扔了出去。
　　小孩儿没有准备，一下子跌了个大跟头，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被姜央拍干净的红肚兜上重新重新沾染上泥土，就连脸上都被泥土蹭成了花猫。
　　小孩儿顿时瞪大了眼睛：“你干嘛！”
　　姜央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来：“不好意思，手抖。”
　　小孩儿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似乎很想对眼前的王八蛋骂骂咧咧。但最终，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统禁止未成年骂人的缘故，小孩儿竟然把满心的吐槽都憋了回去。
　　小孩儿指着药园的某一处，气鼓鼓地说：“你给我滚！”
　　姜央放眼看去，就见小孩儿指的地方是药园的边缘处，那里有一处矮小的木制篱笆。
　　姜央好奇：“这也没有路啊？怎么过去？翻过去？”
　　小孩儿已经要被气炸了：“滚！”
　　姜央瞅了瞅小孩儿的脸色，确认现在不太适合继续皮下去，就麻溜地滚了。
　　等姜央滚得身影都不见了，一个人影从地下爬了出来，口中嘟囔着：“狗哥别生气，吃根我的子子孙孙消消气。”
　　那道从地下爬出来的人影，竟和小孩儿长得一模一样。两个一模一样的瓷娃娃站立在一起，相似的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差别。
　　然而下一秒，那个被姜央气的浑身发抖的小孩儿摇身一变，来了一场大变活狗，变成了王二狗的模样。
　　真正的人参小孩儿凑过去，头蹭着王二狗的前爪，讨好地笑笑：“狗哥别气，参参会难过的。”
　　王二狗一脸嫌弃：“滚吧你，这么大岁数了，刷了绿漆也是老黄瓜。”
　　人参小孩儿瞬间垮了脸。但他也不敢和二狗吵架，只能眨眨眼，反问道：“狗哥，你为什么要给那个人【人参精华】啊，天神要是知道了，会生气的。”
　　二狗当场都被人参小孩儿气笑了：“什么神？当年狗哥纵横三十三天，哪个神没被狗哥揍过？还来管我？惯的他们！”
　　说完，二狗冲着人参小孩儿的头就拍了一下：“你也是，给我消停的，让狗哥知道你在背后搞小动作……”
　　二狗目光森然地看着人参小孩儿，露出一口白牙：“狗哥把你当萝卜炖了。”
　　人参小孩儿：“……”
　　老子是人参！不是萝卜！
　　

第53章
　　姜央跨过矮小的篱笆。
　　明明在跨过篱笆之前， 他在药园远眺，看到的还是一片绿草蓝天。但当他跨过篱笆之后，却直接一脚踏空。
　　失重感瞬间遍布全身， 眼前的世界都在瞬间荒芜起来。当姜央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水里挣扎了。
　　姜央：“……”
　　他想过跨过篱笆会换地图， 但他真没想过，他会直接掉水里。
　　姜央闭上了双眼， 防止水流进耳朵里。他深呼一口气，停止所有的挣扎， 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一具安静的尸体——这水密度挺大， 姜央停止挣扎后，竟然发现自己的头可以整个露出水面——也不知道这水得多脏。
　　确认自己的头彻底露出水面后，姜央缓缓睁开了眼。入目的是澄明的天空， 姜央轻轻地抬起头， 才发现自己应该是在一座池塘里。
　　不远处是层层叠叠的莲叶，繁叶如盖，一碧万顷的莲叶亭亭玉立，入目是一片苍绿， 唯有莲叶中心有一抹入粉妆玉砌的莲花。
　　莲花啊， 出淤泥而不染……所以，自己现在是在淤泥里？
　　心中蠢蠢欲动，姜央尝试着将脚下落，结果没过多一会儿，姜央就感觉到了淤泥。
　　姜央：“……”
　　沉默片刻， 姜央直接站起了身。他站在淤泥之中，池塘中的水却只到他的大腿处，甚至连膝盖都没有没过去。
　　姜央：“……”
　　就这么点水， 他刚刚在怕什么！
　　姜央抹了把头发上的水渍，心想没关系，没人知道他在这么个王八都淹不死的池塘里有多么的如临大敌。
　　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这个巨大的池塘确实只有水中央一朵莲花。而他的身上不知何时换上了自己的衣衫——
　　那件纯白的、看起来十分能唬人的纯白道袍。
　　只可惜这件道袍只能外表唬人，实际上根本不防水。湿答答的衣服贴身并不舒服，姜央皱起眉头，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别开目光。
　　姜央将重心放在莲叶中那唯一一处粉红上——也不知道这是让他找的哪种药材？
　　说星大师给的药方中，和莲花有关的药材有三种——石莲肉，莲须，芡实。
　　其中石莲是景天科石莲属，长在土地里，长在水里的莲花肯定和石莲无关，可以排除，因此他需要的不是这朵莲花的莲子。
　　剩下两种，莲须是睡莲科植物莲的干燥雄蕊，芡实是睡莲科芡属的一年水生草本植物，两种草药都来自睡莲科，但属和种都有很大的不同。
　　姜央仔细回想了一下书中的说法——莲花的莲叶是平的，芡实的叶子则是凹凸不平的；
　　姜央低头看了看莲叶——平的。
　　所以，他在这里要找的，就是那朵莲花的雄蕊。
　　姜央眨眨眼，小心翼翼地走进莲叶。
　　然而，当他的脚刚刚伸进重重叠叠的莲叶之间的时候，他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脚——大概是莲花的根须。姜央挣了挣，没有挣开。
　　紧接着便是一阵刺痛，比体检时护士扎进去的针还要痛。血液流失的感觉出现在脑中，姜央忍不住想，抽血的护士都只抽六管血，这祖宗不会比护士还要狠吧？
　　姜央想往前走，但根须死死地缠住他的脚，让他根本无法行走。
　　姜央皱起眉，他弯下腰，想用手将莲花的根须拔走。但事实证明这个决策实在是有点虎，在手指触碰根须的刹那，根须顺着姜央的手指就往上爬，仿佛要顺着这根手指，将姜央整个人都包裹。
　　姜央立刻收回了手指。
　　姜央沉默片刻，从系统面板中拿出一张离火符。
　　这是他在进入副本之前刚刚购买的符篆，说是能消灭魑魅魍魉的符篆，对付区区一池莲花应该不算什么吧？
　　姜央在心中默默念出那个让人羞耻到家的咒语，念完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烧的通红。
　　在咒语落下的刹那，离火符在姜央的手中自燃起来。无数火光从姜央的手掌中散开，映的他的脸都在泛红。
　　火光落在莲叶上，莲叶开始燃烧。滚滚白烟从莲叶上发出，刺鼻的味道进入姜央的鼻尖，熏的姜央的头都在疼。
　　耳边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呐喊，凄厉的尖叫盘旋在姜央的耳畔，刺的姜央忍不住捂住耳朵。
　　滚滚浓烟让眼前的世界都在逐渐变得虚无，好一会儿，当火光消失、浓烟散去之后，整个湖面姜央只能看到那一朵莲花。
　　这符篆的性价比倒是很高。
　　姜央正准备上前，忽然看到那朵莲花幻化成了一个姑娘——
　　一个穿着粉红色的曲裾、眉目如画的姑娘。
　　******
　　《山海经·中山经》中有言：“又东北五百里，曰条谷之山，其木多槐、桐，其草多芍药、亹冬。”
　　亹冬，指的就是麦冬。传说大禹治水成功后，将剩余的粮食倒入了河水中，在河水中长出了麦冬，因此麦冬又叫“禹余粮”“禹韭”“禹霞”，又因其功效“滋阴生津、润肺止咳、清心除烦”，被世人称为“不死药”。
　　但是赵庭燎知道，这个传说是假的——因为麦冬最早在《神农本草经》中便有记载。神农氏遍尝百草，依旧给予麦冬“久服轻身，不老不饥”的极高评价。
　　满山的槐木、桐木似乎要将天地遮盖，树下漫山遍野的芍药、天门冬、麦门冬郁郁葱葱。阵阵花香扑鼻，无边无际的绿意盈满目中，丝丝阳光从树叶中洒落，轻尘在光影中飞舞。
　　——就像是世外桃源一样。
　　——如果赵庭燎没能看透眼前的假象的话。
　　赵庭燎越过脚边触手可及的麦冬，一路向着山中走去。花花草草都在阻拦他，但当芍药的花瓣触碰到赵庭燎的刹那，却被赵庭燎身上燃烧的火焰烧的一干二净。
　　几片树叶落在赵庭燎的肩上，树叶越长越大，逐步透过赵庭燎的衣衫，想要伸进赵庭燎的血肉。
　　但树叶刚刚触碰到赵庭燎的肌肤，下一秒便变成了一片飞灰，风一吹，连灰烬都留不下。
　　或许是意识到这满目的绿意无法留住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几颗槐树移动了根茎，为赵庭燎留出一条树木做成的路来。
　　这条路由一根像是未经雕琢的树干摔倒而成，向上拱起的圆弧坑坑洼洼，赵庭燎踩上去却如履平地，仿佛脚下的不是一条难走的路，而是一条宽阔大路。
　　赵庭燎顺着这条路一直前行，无视着花草树木无力的阻拦，一路来到路的尽头——
　　一条汪洋大河。
　　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正在河边种地。他弯着腰，将手中的种子洒在翻好的土地上。
　　大河涛涛，泛起的河水激起硕大的浪花，激打着岸边，将岸边一片土地都浸湿。而斗笠人种的地就在湿润的土地旁边，似乎只要差一点，激扬的浪花就能将斗笠人翻好的地再次变成一片平地。
　　【NPC姓名：你可以叫他斗笠人】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
　　赵庭燎走到他身边，问：“你是谁？”
　　斗笠人并不直接回答他，而是头也不抬地说：“我种的种子就是麦冬，等它们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你就能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赵庭燎却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斗笠人终于肯抬头看他：“你想要的东西，我们都知道。”
　　赵庭燎闻言直接笑了出来：“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
　　斗笠人不回答他，而是扬了扬手中的种子：“最起码现在，我知道，你想要成熟的麦冬。”
　　赵庭燎看着他将一颗颗种子放到泥土之中，又一个窝一个窝地给种子填土。
　　赵庭燎想了想，拿起一旁的骨制锄头帮斗笠人填土。
　　斗笠人笑他：“你种地的姿势不标准。”
　　赵庭燎却不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我很少见到【NPC描述】都是星号的NPC——很多NPC的描述在别人的眼中是星号，在我的眼中却一览无余。”
　　譬如《石壕吏》中的姮不流，【NPC描述】一栏姜央什么都看不到，但赵庭燎却在看到姮不流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谁。
　　可眼前的斗笠人，赵庭燎不但看不到他的【NPC描述】，甚至连他的姓名也不知道。一无所知有时会让人胆怯，但有时也会激发人心底无穷无尽的好奇。
　　现在赵庭燎就很好奇：“如果我把你吊起来打，你会告诉我你是谁吗？”
　　斗笠人闻言笑的更欢快起来：“如果我说我是你爷爷，你信吗？”
　　赵庭燎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不信。”
　　斗笠人又逗他：“如果我说我是你父亲，你信吗？”
　　赵庭燎依旧摇头：“你再占我便宜，我就不遵守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了。”
　　斗笠人的脸上瞬间露出一抹嫌弃的表情：“尊老爱幼？你是在琢磨能不能打得过我吧？”
　　赵庭燎不语——毕竟他是一个好人，而好人不会撒谎。
　　斗笠人放下手中的锄头，挺直了腰身说：“我就是一个老人家，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欺负我？”
　　他摇摇头，一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悲痛，用极为痛心的语气对赵庭燎说：“年轻人，你就在这里好好填土，等麦冬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你就可以离开了。”
　　斗笠人径直踏入大河之中，随即不见了踪影。赵庭燎凝眸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指尖几抹火花疯狂跳跃。
　　最终，火花消失在赵庭燎的指尖。
　　赵庭燎认命地回去种地，他填好土，看着空荡荡的土地，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来——
　　等等，种子要生根发芽、开花结果，需要他做什么？
　　看着眼前的黄土地，赵庭燎陷入了沉思。
　　下一秒，无数火焰从赵庭燎的掌心爆发，落到谷条山上的每株植物上。翠绿的叶、娇嫩的花……每一株植物上都燃起了橙黄色的火苗。
　　火苗越来越大，植株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苗越来越大，直到将它们吞噬殆尽。
　　看着眼前冲天的火光，赵庭燎喃喃自语：“都烧光了，就是最好的天然肥料吧？”
　　不远处的王二狗看着谷条山上的大火，气的直咬牙：“我要杀了他，杀了他！谁都别拦我！”
　　人参小孩儿参参在一旁小声说：“狗哥，没人拦你的。”
　　王二狗：“……”
　　二狗怂怂地收回了自己的狗爪子，权当自己刚刚什么都没说。
　　

第54章
　　那个穿着粉色曲裾的姑娘坐在荷花上冲他招招手：“小公子， 过来呀～”
　　赤/裸的双脚垂在荷叶前一晃一晃，脚尖点过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姜央：“……”
　　粘腻的声音， 做作的动作，油腻的表情……太可怕了， 真是太可怕了。
　　姜央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默默退后一步：“大姐， 你能不能正常说话？”
　　大、大姐？
　　曲裾少女的脸色扭曲了一瞬，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对着姜央努力露出一个别别扭扭的笑， 说：“这位公子， 何以唤奴姐姐？”
　　她端坐在盛开的粉色莲花上，娇媚的眸波光流转：“奴名唤‘夷光’。”
　　夷光？
　　姜央的眼皮瞬间跳了一下。一个不怎么美妙的念头出现在脑海，姜央打量了眼前的曲裾少女好几眼， 接着眨眨眼， 低头看向了水中倒影。
　　恰巧一阵风吹过，湖面泛起涟漪，让水中的倒影都模糊不清。
　　可是在一片朦胧中，姜央依旧看到， 端坐于莲花之上的曲裾少女， 在湖面的倒影之中，竟是另一副模样——
　　长长的秀发变成了尖锐的短发，娇媚的脸上刺着大片的文身，一条蛇形文身盘旋在她的脸上，蛇头对着左眼， 蛇身蔓延过整张脸，蛇尾则没入衣衫里消失不见。
　　似乎是注意到姜央的目光，夷光的蛇形文身竟然动了一下， 左眼处的蛇头缓慢蠕动，一双冰冷的眼冷漠地盯着姜央。
　　姜央下意识后退一步。
　　姜央抬起头，她看着眼前的夷光精致妩媚的面容，缓缓道：“传闻当年西施死后，太一感念她的家国大义，因其生于诸暨宁罗山、亡于满池荷花之中，便封其为荷花花神，享人间供奉。”
　　姜央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姑娘，一脸的诧异：“你怎么混成这样了？”
　　夷光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在姜央的眼中，刚刚还端坐于莲花中心的少女不过一个瞬间就消失不见。姜央眨了眨眼，夷光竟出现在他的眼前。
　　姜央的眼前是那张美艳动人的脸，但姜央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去看水中的倒影——
　　一张断发文身的脸，张口露出拔牙漆齿，左眼眼角恐怖狰狞的蛇头正盯着姜央看，像是想要从夷光的脸皮上跑出来一样。
　　姜央忍不住想，这姑娘长的还真不矮，都快和他一样高了。
　　下一秒，他的耳朵被夷光揪住。
　　夷光拧着他的耳朵说：“小兔崽子，你说什么？”
　　姜央只能说出来一句话：“疼。”
　　他叫了半天夷光也没放手，直到姜央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夷光揪掉了，才伸出了手拍掉了夷光的手。
　　“嘶。”
　　夷光疼得尖叫了一声。
　　姜央不可置信地看过去：“不是姐姐，你碰瓷啊？”
　　夷光没有说话。她眸光深深地打量着姜央，从姜央的发顶到他的那一身已然浸湿贴身的白衬衫，最终，夷光的眸光凝在了姜央左手手腕戴着的桃木镯上。
　　不过片刻，夷光便移开了目光。她对姜央说：“你想要莲须，对吗？”
　　姜央点点头。
　　夷光说道：“我是这朵莲花的化身，莲须便是我的发丝。给你可以，但是嘛……”
　　她拖长了声音，明眸清浅地落在姜央的身上。
　　姜央的心中忽然就升起了一股不太妙的预感来。阴森森的感觉蔓延至全身，姜央觉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要起鸡皮疙瘩。
　　夷光施施然地说：“女子的发丝都是给心爱之人的，你要得到我的发丝，你就要留下来，给我做相公。”
　　姜央：“……”
　　姜央真是万万没想到剧本竟然这么惊悚，不止要他的命，还要他的肉/体、他的清白。
　　粉身碎骨无所谓，清白还是要留下的，姜央摇了摇头表示拒绝：“姐姐，你们越人都断发文身了，哪来的发丝送情郎？”
　　夷光“哼”了一声，没有反驳姜央口中的“断发文身”，只是扬着下巴说：“和你们中原人学的，不行？”
　　姜央反驳她：“可是，古时中原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若是和中原人学，就不该剪掉头发。”
　　夷光笑嘻嘻地说：“那你就得不到莲须。”
　　姜央瞬间苦了脸色。他问：“有没有什么不用我出卖身体，就能得到莲须的方法？”
　　“有啊。”夷光笑意盈盈，“你留在这里就好了啊。”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
　　夷光顿时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你成为莲须的养分，不就可以得到莲须了吗？”
　　话音落下，姜央看到水中倒影里的夷光左眼处的蛇头瞬间蠕动起来，冷冰冰的竖瞳锁定姜央，似乎只要姜央一个点头，它就会从夷光的脸上跳出来，将姜央一口吞下。
　　姜央：“……”
　　想活着怎么就那么难？
　　离火符对这位主肯定是没有用的——不然也不会离火符烧光了整座湖的莲花，却连夷光衣角都没有弄脏。
　　可是除了离火符，姜央的手中根本没有任何攻击性道具。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
　　要是赵庭燎在这里多好，大佬肯定有的是办法。
　　有点想大佬。
　　姜央无奈，不抱希望地问：“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夷光笑着摇头。
　　她脸上的笑容诡异起来，长长的发丝无风自动，配合着鲜红的唇与苍白的脸，像是下一秒就要吸干姜央的鲜血。
　　水中倒影的她则是断发文身却配合着一身曲裾，野蛮与文明的碰撞让她的身上都散发着浓浓的违和感。她眼底的跃跃欲试配合着脸上那条不停蠕动的蛇头刺青，让姜央清楚地明白，夷光给出的两个选择都是死路一条。
　　涤荡的水纹像是隔绝了真实与虚幻的边界，却隔不开夷光身上浓浓的恶意。
　　既然如此……
　　姜央闭了闭眼，直接躺到了湖水之中。
　　浑浊的湖水瞬间淹没了姜央的鼻孔，不过一个瞬间，姜央便觉得好像自己的肺都要炸掉。
　　他努力压抑住因为缺氧而从心底蔓延的恐惧感，告诉自己，都是假的。
　　对，没有错的，一定是这样。
　　西施是吴越人，春秋早期的吴越之地蛮荒落后，因为无法解决长发生虱等问题，所以吴越人各个断发；又因为吴越之地多水，人人都靠水吃水，所以养成了文身龙蛇以求庇佑的习惯。
　　而除了断发文身之外，吴越人还有另一个审美——拔牙漆齿。但是眼前的夷光却有一口白牙，这说明眼前的人绝不是真正的西施。
　　如她所说，她叫夷光，与西施同名，却并未说其姓氏。所以，夷光不是西施，自然也不是荷花花神。
　　既非神，那朵莲花便不是夷光的化身，故而不论选择夷光给出的哪项选择，结局都是必死无疑。
　　那么，真正正确的道路就一定是跳过夷光，直接接近那朵莲花。
　　而接近那朵莲花的方法，系统其实已经给了他答案——
　　他看到的夷光是假的，水中的夷光却是真的。如若真有一人是西施，那么水中倒影里的人才是西施。
　　如若当真区分虚幻与真实，那么，水中倒影里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
　　肺部仿佛要爆炸一般，脑海中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诉姜央：[你再不呼吸，你就要死了。]
　　姜央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姜央更清楚，一旦他张口呼吸，变回宣判他这场游戏已经game over。
　　姜央不在乎输赢，但是，不能输的这么难看不是？都到这份上了，难不成前功尽弃？
　　一股不服输的心气充满了姜央的内心，这一刻，仿佛四肢都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姜央愣是一口气都不喘。
　　头脑都因为缺氧而有些昏昏沉沉，恍惚间，姜央的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小男孩正坐在一池莲花前，面前支了一个高高的画板。画板很高，小男孩甚至要扎着凳子才能够到画板。
　　小男孩的手中拿着一根排笔，正蘸着颜料在画布上画着眼前的一池莲花。
　　然而，纵使视线模糊不清，姜央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小男孩画出来的东西八成应该不太好看——因为他连颜料的颜色都没有调对，画在画布上的颜料和莲花的颜色有着很严重的色差。
　　或许是年纪小的原因。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天青色旗袍、留着卷发的贵夫人出现在小男孩身边。贵夫人一把抓住小男孩手中的画笔扔到地上，咒骂道：“你看看你画的是什么玩意！你怎么能把这么简单的莲花画的这么丑？”
　　小男孩明显被吓到了，瑟缩着后退，结果脚下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小男孩疼的哭了起来，贵夫人却根本不哄他，而是继续骂道：“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
　　一旁的男人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扶起小男孩，对着贵夫人说：“阿卷，蘅皋还小，你别吓到他。”
　　姜央瞬间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三人是满卷、卓溢酒、满蘅皋一家三口？
　　满蘅皋小的时候根本没有绘画天赋？
　　woc，惊天大瓜啊。
　　满卷的怒气并没有被卓溢酒的安抚平息，反而满身怒气都冲着卓溢酒去：“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三个孩子没一个会画画的，废物！”
　　也不知道是在骂谁，但这一刻卓溢酒更希望满卷骂的人是他，而不是三个孩子。
　　卓溢酒压低了嗓音，却未曾生气：“阿卷，都是我不好，但不会画画就不会画，咱家的孩子也不需要靠画画吃饭不是？”
　　说着，卓溢酒脸上浮起了慈爱温和的笑容来：“你看娉娉和袅袅，都继承了你的金融天赋，这么小就能参加奥数比赛了。蘅皋也不差，昨天还跟我背《滕王阁序》，哪家三岁的孩子能背《滕王阁序》的？”
　　满卷却冷冷地打断了他：“会这些有什么用？不会画画就都是废物！”
　　卓溢酒的脸色也微微发冷，但他还是抑制着没有发脾气，而是继续劝说道：“阿卷，我们的孩子已经很优秀了……”
　　“那有什么用！”满卷喝止他，“他们不会画画，父亲的眼里就永远没有他们的身影。父亲有八个儿女、十八个孙辈，一旦父亲没了，到时候我们能分到什么？”
　　说到这里，满卷压低了声音：“你可别忘了，我的母亲不过是照顾父亲的保姆，根本不是父亲的妻子！一旦父亲没了，我的那些兄姐会让我一分钱都捞不到。到时候没了经济来源，你拿什么画画，孩子们又拿什么生活？”
　　

第55章
　　姜央觉得此时此刻的他就像一只瓜田里的猹， 被一个个大瓜震惊到发不出声。
　　首先，满蘅皋小时候竟然没有绘画天赋？
　　其次，满卷竟然不是满庭芳和妻子的女儿， 而是满庭芳出轨的产物？
　　怪不得都说满庭芳最疼爱小女儿满卷，原来是喜欢自己最新的爱情结晶。
　　第三， 满卷竟然会因为满庭芳的遗产，这样逼迫自己的孩子？
　　如果姜央没记错的话， 满卷的人设可是个女强人来着。
　　不论是现实中还是副本中，满卷都是一个很出色的女人。甚至可以说， 在满庭芳的八个儿女、十八个孙辈中， 满卷都是最出色的那个。
　　满庭芳其他的七个孩子都平平无奇，唯独小女儿满卷从小就功课优秀，高中就去了意大利留学， 之后又辗转英国、法国、瑞士等多个国家， 最后拿了管理学的博士学位回来。
　　而在读书的过程中，满卷更是趁机开办了自己的风投公司，赚的钱已经不知道用几位数来衡量了。甚至网上有通稿说，满园一家子还能过着优渥的生活， 靠的都是满卷的钱。
　　但是这样有钱的满卷， 竟然盯着自己父亲的遗产？
　　还说得不到父亲的遗产，就会全家喝西北风？
　　没道理啊。
　　这时的满蘅皋看起来三四岁的样子，如果姜央没有记错的话，满卷的公司在现在已经开起来了，卓溢酒的画廊也算小有名气。
　　满卷就是眼馋满庭芳的遗产， 也不至于说离了满庭芳的遗产，他们就连生活都会出问题吧？
　　或许是满卷的公司现在还没有日后那样好，满卷对自己的公司还没有信心？
　　姜央将这个疑惑压在心底。
　　就在姜央竖起耳朵想继续看下去的时候， 姜央忽然发现眼前的世界火光一片。他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明明该是水面的波光粼粼，竟然瞬间变成了滚烫的火海，烧的他皮肤都开始产生阵阵灼热。
　　姜央：“！！！”
　　他不会这么寸吧？
　　这时，一道巨大的火浪袭来，姜央被震的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
　　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姜央睁开眼，发现他已经出现在【长安街444号药店《离坚白》分店】中了。他躺在地上，身下铺着的却是一件黑色的风衣。
　　见姜央摇摇晃晃地起身，叶悬灯连忙扶着他：“终于醒了，这可真是太好了。头还晕不晕？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央摇摇头：“没事——这是怎么回事？”
　　叶悬灯指了指地上的一堆草药说：“我们从幻境里把草药找齐了，就是你出幻境的时候晕倒了。”
　　姜央眨眨眼，忽然问：“就我一个晕倒了吗？”
　　叶悬灯沉默了一下，才说：“是不是就你一个我不知道，但我和赵大佬是肯定都没有晕倒的。”
　　“……”姜央，“你怎么开始叫他赵大佬了？”
　　“因为他牛逼！”提起这件事，叶悬灯眼睛都亮了：“你在昏迷前看到了火焰对吧？我告诉你，那就是赵大佬的手笔！”
　　姜央：“……”
　　就那个差点把他烤熟的火海？
　　叶悬灯兴奋地小嘴不停地叭叭：“要不是赵大佬，我现在还在那该死的战场上埋死人。”
　　姜央：“……”
　　要不是你口中的找大佬，我现在指不定能吃到多少瓜。
　　不过……
　　“战场？埋死人？”
　　“可不是。”叶悬灯瞬间骂骂咧咧，“我被分去找的药材是远志，结果幻境搭配的是谢安和桓温的故事，找到远志的方法就是埋葬战场上死亡的士兵，然后他们的坟头就会长草，草根就是远志。”
　　“你都不知道，我埋了一个星期！整整一个星期！坟头上长了那么多草，没有一个是远志。要不是赵大佬，我还不知道要埋多久。”
　　说完，叶悬灯双手合十，絮絮叨叨：“感谢赵大佬救我于水火。”
　　姜央：“……”
　　算了，你开心就好。
　　就在这时，药店原本被关紧的门打开，赵庭燎穿着他那身T恤和牛仔裤走了进来，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大佬。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药秤，对着叶悬灯说：“配药，会吗？”
　　叶悬灯狗腿地凑了过去：“会的，大佬，你放心。”
　　姜央恨不得翻个白眼。
　　他转身捡起之前垫在他身下的黑色风衣递给赵庭燎，问：“你的？”
　　赵庭燎点点头，将风衣收了回来，说：“刚刚见你晕倒了，怕你着凉，就给你垫上了。”
　　姜央觉得他应该说声谢谢，但第一个“谢”字还没有说出口，他就听见赵庭燎说：“不用谢，这是系统道具，防寒防热，一次只需要三千积分——你把积分给我就行。”
　　姜央：“……”
　　姜央看着只剩下个位数的积分，权当自己耳聋。
　　他走到叶悬灯身边帮叶悬灯配药，姜央把不同的药草分开，叶悬灯便一个个地称量。
　　赵庭燎坐到他们身边啥活也不干，就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两个人干活。
　　姜央也不指望大佬干这种没什么含金量的活，他一边分药，一边说：“刚刚在幻境里我得到了一个消息，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赵庭燎撑着下巴说：“你先说，真假是之后的事。”
　　姜央将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关于满蘅皋一家三口的事说了出来，又点出了自己的几个疑点，问：“你们觉得这个画面是真的吗？满蘅皋从小的天赋就不在画画上？”
　　赵庭燎低头思考没有说话，叶悬灯一边眯着眼用这都快要看不清刻度的破旧药秤称药，一边说：“我觉得未必是假的——最起码我过的这几个副本中，在系统幻境中得到的线索都是真的——这样一来，我们倒是有了抓手。”
　　叶悬灯回想了一下自己知道的线索，说道：“也许事情是这样的——满蘅皋从小的天赋点亮在了记忆力上，但是满卷需要一个会画画的孩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于是她找到了某种方法，改变了满蘅皋的天赋。而现在这种情况……”
　　叶悬灯的嘴角微微敛起，眼底涌动出不明的寒意：“没准就是邪术的反噬。”
　　姜央闻言双手一顿，随即说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如果真是这样，只怕没一个人会告诉我们实话。”
　　说着，姜央不禁皱起了眉头：“如果满卷只是十几年前经济有问题也就算了，如果她的经济问题一直持续到现在，那么只怕满蘅皋死在她面前，她都不会把真话说出来。”
　　叶悬灯想了想，说：“或许我们可以去见见卓溢酒。”
　　迎着姜央疑惑不解的眸光，叶悬灯道：“如果你看到的都是真的，那么看起来卓溢酒没有满卷那么冷血，也许他会因为忍不住心底的愧疚，对我们说些什么。”
　　姜央有点想泼叶悬灯的冷水——干都干了，哪来的愧疚？
　　但看着叶悬灯一脸兴奋的表情，姜央默默咽下了所有想说的话，转头问赵庭燎：“大哥，你怎么看？”
　　赵庭燎想了想，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回去看看。”
　　姜央一愣：“你的意思是说？”
　　赵庭燎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不存在的灰尘：“与其猜来猜去，不如我们先去找找满蘅皋身上的邪祟。”
　　“那个，大兄弟啊……”姜央叫住他，“你要不一会儿再拍？”
　　赵庭燎不明所以：“怎么了？”
　　姜央指指地上的药材：“药还没有包好，暂时走不了。”
　　赵庭燎：“……”
　　等叶悬灯憋着笑和姜央一起将药包好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期间赵庭燎就那样黑着脸坐在一边，一副要和姜央绝交从此恩断义绝的样子。
　　包完了所有的药，姜央意思意思地哄了哄：“大佬，我们可以走了。”
　　赵庭燎：“……”
　　算了，看在姜央叫他大佬的份上。
　　赵庭燎一言不发地气什么，叶悬灯在背后差点笑出来。
　　结果他刚想趁着赵庭燎看不见他而将自己刚刚憋住的笑笑出来，就感觉到一股冰凉的目光锁定了他。
　　叶悬灯一抖，他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赵庭燎目光冰凉地盯着他，一副他敢笑出来就要把他抽筋扒皮的架势。
　　叶悬灯：“……”
　　不是，惹你的人是姜小央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叶悬灯怂怂地低下了头。
　　等三人重新回到满园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三人直接走到满蘅皋的房间之中，就看到说星大师依旧坐在满蘅皋身边驱使佛珠，而黄管家正站在说星大师身边说着什么。
　　见到三人回来，黄管家笑眯眯地说：“几位小师傅回来了？一路顺利吗？”
　　姜央将他们包好的药递给说星大师，对黄管家说：“还算顺利，药买回来了。”
　　说星大师点了点头，说：“先放这吧，一会儿让黄管家找人去熬药，你们都累了，歇着去吧。”
　　黄管家笑眯眯地接过了药。
　　姜央想到天已经要黑了，刚想点头，结果听见赵庭燎问：“大师，你这边有什么发现吗？”
　　他顿了顿，补充说道：“那个邪祟有回来吗？”
　　说星大师摇摇头：“没有。佛光普照，没有邪祟敢来。”
　　说着，说星大师看着病床上脸色愈发红润的满蘅皋说：“他明天就会醒来，到时候我们问问他，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人都没有拒绝，黄管家则对他们说：“小师傅，房间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也已经放到房间里了。你们吃过之后不用管，会有女仆进去收拾的。”
　　说着，黄管家带着三人去了满园的客房。
　　客房坐落在一处种着竹子的院落之中，大门的牌匾上写着“一节院”。
　　一节院内粗粗看去有七八间客房，黄管家给他们收拾的是连在一起的三间客房。三件客房的门上甚至已经挂上了一个竹子制成的小牌子，赵庭燎的名字在左边，姜央的在中间，叶悬灯的则在右边。
　　黄管家看着他们笑着说：“三位，你们今晚就住在这里。但是中国有句古话，客随主便。你们住在满园，还请遵守满园的规矩。”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随即说道：“这是自然的，请问贵主人有什么规矩？”
　　黄管家没有直接说，而是递给三人一人几页纸，说：“规矩都在上面，三位千万不要违反哦。”
　　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的姜央：“……”
　　不是，多少？
　　十三条？
　　怎么，满园是皇宫吗？
　　姜央刚想吐槽，但当他从规则上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黄管家已经不见了。风冷冷地从大门处吹进来，像是黄管家从未出现过一样。
　　姜央眯起了双眼。
　　

第56章
　　叶悬灯抱着胳膊说：“这鬼地方， 奇奇怪怪的。”
　　他扬着手中的纸张吐槽：“这和要了我的命有什么区别？”
　　叶悬灯几乎要吐血：“竖排就算了，还是繁体字！怎么，现在不懂繁体字要当文盲吗？”
　　姜央抬起了头看了看， 见天离彻底黑下去还有一段时间，便立刻道：“我现在给你说一遍， 你一定要记住。”
　　叶悬灯立刻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姜央：“第一条，客人只能入住自己的房间， 不可以去别人的房间，打扰其他的客人休息。”
　　“第二条， 食不言寝不语， 请遵守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第三条，男女七岁不同席，请客人不要违规。”
　　“第四条， 请客人保持安静， 不要发出太大的噪音，影响其他人的休息。”
　　“第五条，如果有女仆敲门，请打开门， 让她收拾你吃完的残羹冷炙。”
　　“第六条， 晚五点至晚七点是晚饭的最佳时间，吃晚饭时请不要早于晚五点，也不要晚于晚七点。”
　　“第七条，吃晚饭时请将晚餐吃光，不要浪费粮食。”
　　“第八条， 请客人不要随意乱动房间内的摆设，明早离开时，请保持房内的摆设不变。”
　　“第九条， 晚上的时候客人可以洗澡，我们已经为客人贴心地准备了洗澡的热水与沐浴用具。”
　　“第十条，晚饭后半小时方可沐浴，请客人不要提早，但也不要不洗澡就上床。”
　　“第十一条，床单都是新的，客人无需更换。”
　　“第十二条，晚上请不要出门，满园内部没有路灯，出门并不安全。”
　　“第十三条，女仆走后，满园不会有仆人打扰您的休息。”
　　说完，姜央问：“记住了吗？”
　　叶悬灯：“记住了。”
　　说完，他第一个走到客房的门前摆弄着那个竹制铭牌，说：“要求我们只能入住自己的房间，不可以去别人的房间，这个铭牌肯定有问题。”
　　姜央觉得叶悬灯说的有道理，便也去看了看写了自己的铭牌。
　　然而，等姜央真看到铭牌的时候，他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这个铭牌是一个滑动拼图，上面写着姜央的名字，但刚刚姜央以为是装饰品的红色流苏上却绑着一个小小的滑块——
　　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在日落前将拼图拼好才能进入自己的房间，但——哪个才是他的房间？
　　手中的铭牌写着“姜小央”三个字，空出一个滑块的地方是“央”字中的空白位置，但铭牌红色流苏上系着的滑块上却有一道墨痕，无声地表明着眼前的“姜小央”三个字根本不是铭牌想要表明的真正名字。
　　但手中的这个肯定不是姜央的名字，其他的两个，哪个才是？
　　姜央也不知道。
　　他拼好的拼图，只会给别人作嫁衣。但他找不到自己的铭牌，又没办法解决这个局面。
　　姜央心里骂骂咧咧。
　　好在几人都不是计较的人，都开始不停地滑动滑块，想将拼图拼成真正的名字。
　　耳边是叶悬灯骂骂咧咧的声音，姜央手上的动作不停，很快拼出了三个字来——叶悬灯。
　　姜央当即冲着叶悬灯喊：“师兄，你的房间在这。”
　　叶悬灯双手一怔，随即加快了滑动滑块的速度，说：“我还差点。你放心，拼不出你的名字，我肯定不进屋，到时候咱俩一起死。”
　　姜央：“……”
　　姜央心下感动，但还是说道：“可是师兄，不出意外你拼出的应该是赵庭燎的名字，到时候不是咱俩一起死，是你和他一起死。”
　　当场语塞的叶悬灯：“……”
　　刚刚把姜央的名字拼好的赵庭燎：“……”
　　赵庭燎咬了咬牙：“你再叨叨，我把你的铭牌重新打乱。”
　　姜央瞬间怂了。他走到赵庭燎身边，冲着赵庭燎讨好地笑了笑，说：“别嘛，大佬，你最好啦。”
　　赵庭燎：“……”
　　明知道眼前的小王八蛋在发虚，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赵庭燎竟然感觉到一股电流从心脏处随着血液蔓延到了全身，让他的身体都开始发软起来。
　　有点激动。
　　有点想听姜央继续撒娇。
　　但还没等赵庭燎理清思绪，姜央就瞬间推开了赵庭燎身前的门。闪身进屋后，姜央又冲着赵庭燎笑了笑，却转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赵庭燎：“……”
　　他就知道，眼前的是个小王八蛋。
　　叶悬灯看着赵庭燎漆黑的脸色，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的手都要被赵庭燎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冻僵，搞得他手下动作接连出错，根本拼不出赵庭燎的名字。
　　感觉到赵庭燎走到他的身边，叶悬灯更紧张了，以至于他的手都抖得滑不动滑块。
　　赵庭燎深呼一口气，将叶悬灯拽到一边，说：“你进屋吧。”
　　有种“喝酒你去小孩那桌”的蔑视，偏偏看着自己的杰作，叶悬灯说不出来反对的话。
　　这要是遇到个脾气爆裂的，现在只怕要把他的脑浆打爆了。
　　叶悬灯冲着赵庭燎鞠了一躬表示歉意，随即麻溜地滚回了自己的房间。
　　******
　　姜央进门后，有些意外地发现，这件客房竟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是中式装修，反而是很典型的西欧华贵风。
　　房间不大不小，但摆下了一张很大的双人床，床上还挂着纱幔；一个很大的衣柜和书桌连在一起占据了一面墙，对面是卫生间的门。
　　姜央打开卫生间的门，发现里面不但隔出来一个很大的淋浴区，还摆放了一个的浴缸。浴缸的旁边有一个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沐浴用品。
　　姜央走出卫生间，来到床尾的那一侧。墙上挂着一个华丽的钟表，上面显示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五点半左右；餐桌就在钟表的下方，上面摆放了六道菜，都是西餐。
　　一份不知道什么玩意的小零食，一碗不知道什么玩意的汤，几片看不出来什么玩意的肉片，一盘子应该是牛排的肉块，一碗应该是素菜沙拉的草，一碟看着像是补丁的甜品，还配了一杯浓浓的咖啡。
　　这么浓的咖啡，也不知道喝了晚上还能不能睡着。
　　胃里几乎是瞬间就传来饥饿感，催着人坐下来大快朵颐。但是这狗逼系统向来喜欢给人挖坑，姜央瞅了瞅钟表上显示的五点半，再联系到第六条规则“晚五点至晚七点是晚饭的最佳时间，吃晚饭时请不要早于晚五点，也不要晚于晚七点”，总有一种系统在默默挖坑的感觉。
　　姜央走到钟表旁够了够钟表，但钟表挂的太高，他踮起脚尖也摸不到钟表，只能摸了摸鼻子当作刚刚的自己什么都没做。
　　他拉着椅子到钟表下，踩着椅子才够到钟表。姜央将钟表取下来，仔细检查了一下，但并没有发现钟表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姜央松了口气。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16：59，和钟表上的5：27差了不到半个小时，但却一个在晚五点到晚七点的范围之间，一个在范围之外。
　　过早的天黑、处在范围内的时间、腹中传来的饥饿感……一个不留神就要踩坑。
　　姜央默默将钟表调到正确的时间后又将钟表挂了回去，他坐在餐桌前，此时已经到了晚五点，但他没有着急吃饭，而是拿出那几张规则仔细地研究了一下。
　　他大致琢磨了一下，感觉和吃饭有关的规则可能有六条。
　　“第二条，食不言寝不语，请遵守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第三条，男女七岁不同席，请客人不要违规。”
　　“第四条，请客人保持安静，不要发出太大的噪音，影响其他人的休息。”
　　“第五条，如果有女仆敲门，请打开门，让她收拾你吃完的残羹冷炙。”
　　“第六条，晚五点至晚七点是晚饭的最佳时间，吃晚饭时请不要早于晚五点，也不要晚于晚七点。”
　　“第七条，吃晚饭时请将晚餐吃光，不要浪费粮食。”
　　第二条“食不言寝不语”是在说吃饭和睡觉的时候不能说话。
　　第三条“男女不同席”他暂时没看懂，但这个“不同席”按理来说值得就应该是男女不能出现在同一张餐桌上——女的，难不成指的是女仆？
　　第四条“保持安静”的范围很暧昧，宽泛一点可能是在说不可以尖叫，但若严格一些，似乎也可以指吃饭的时候不可以发出太大的声音——这桌饭菜是西餐，配备的也是刀叉，如果使用刀叉发出声音，不知道会不会触发这条规定。
　　第五条“女仆敲门”很好理解，女仆敲门就要开，让女仆进门将吃过的餐盘收走。
　　第六条便是指吃饭的时间，晚五点之后才能吃饭，晚七点之前必须吃饭。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姜央想，可能晚七点一到，女仆就可能来敲门了。
　　而他必须在女仆来临之前将一桌东西都吃光，不然会违背第七条“不要浪费粮食”的规则。
　　规则看起来似乎还行——吃饭的时候保持安静，在晚七点之前把东西吃光不要剩下，吃完之后要离开餐桌，不要和女仆共同出现在餐桌附近。
　　看起来履行规则不是很难，就是不知道系统会挖什么坑。
　　姜央先拿起餐刀看了看——餐桌上准备了好几把刀，姜央也分不清哪道菜应该用哪把刀，但好在系统也没有为难他们，并没有规定必须正确使用所有的刀叉，所以姜央打算就拿一把刀试试，看看能不能吃完所有的菜。
　　刀锋还算尖利，也没有特别沉或者特别轻，使用起来应该不是很麻烦。
　　姜央将牛排拿到身前，小心翼翼地将刀放到牛排上，打算切一小块下来试试。
　　结果，就在姜央刚一用力，他忽然发现，躺在餐盘里的根本不是什么牛排，而是一个小小的婴儿。
　　而此刻，姜央手中的刀就抵在婴儿的脖颈处——他刚刚的用力把婴儿的头割了下来，身首异处的婴儿就这样瞪着死不瞑目的大眼睛看着他。
　　姜央：“……”
　　姜央险而又险地将那句脱口欲出的“卧槽”咽了下去。
　　

第57章
　　太狗了， 真的太狗了。姜央发誓，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狗逼的玩意。
　　一刀插下去，食物就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小孩子， 而你刚刚亲手杀死了一个婴儿——这饭可怎么吃？
　　要是换个胆小的来，只怕这一下就会被吓得大声尖叫了。
　　姜央抬眼看去， 就见满桌的食物已经不知何时变成了各种各样的残肢裂体，白花花的肉还有流淌的哪里都是的鲜红血滴， 正在餐桌上漾出一朵花来。
　　这哪里是晚餐？
　　这分明是恶魔的狂欢。
　　还吃？
　　这真的让人吃不下去。
　　可是如果不吃，第七条规则上可是明明白白的写了， 不让浪费粮食。
　　但如果吃？
　　姜央看着眼前这仿佛死不瞑目的小孩， 觉得就算自己狠狠心闭上了眼、将他吃了下去，只怕也过不了系统那一关。
　　系统是个什么德性，姜央通过前两个副本， 觉得他已经算是对系统有点了解了。
　　在第一个副本《石壕吏》中， 通关的方式就是拒绝找出徭役死亡的真相，放红莲镇的百姓一条活路
　　而第二个副本《道德经》中，最终的结果是参与岑溪之死的所有人都不得不为此付出代价。
　　参与了岑溪之死的富二代和客户经理早已在之前的副本中死亡，侥幸活下来的何焉分、陶飞飞、陈晓雯则来到他们的终焉副本， 被系统给予了赎罪的机会， 只是最终只有何焉分抓住了赎罪的机会。
　　管中窥豹，从这两个副本的通关过程中，姜央觉得长安街444号系统实在是个很有意思的系统——
　　它分明是承认善恶到头终有报、并引导人向善的。
　　姜央不太明白，为什么传言中长安街444号会那样可怕。
　　在很多任务者的口中，长安街444号仿佛吃人的恶鬼， 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和魔鬼做交易。
　　但是姜央可以确定，他的想法没有错， 长安街444号绝对不是传言中的那样，放大人心底最深重的恶念，引导人走向深渊。
　　或者可以说，真正控制不住欲念走向深渊的人，不过是着了长安街444号的套的倒霉鬼，最后怕是没有好下场。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说长安街444号的死亡率非常高的原因——
　　如果他为了通关，就这样闭上眼睛、吃下了这满桌的残肢裂体，只怕就是他通过了《离坚白》这个副本，他也很难笑到最后。
　　所以，必然有一种方法是让他既能吃下眼前这些东西，但是又可以保证他没有走了偏路。
　　如果真有这样一种方法，那么——
　　姜央看着一桌子奇奇怪怪的东西，心想，这个方法必然是破坏掉眼前的幻象，让满桌的残肢裂体重新变成食物。
　　这个方法是什么？
　　姜央的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他尽量小心的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避免触碰到那些冗杂的规则。
　　眼前的房间也没什么特殊之处，他抬起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墙上的那面钟，上面显示现在的时间是5点10分，离七点用完晚餐的时间还早的很。
　　墙就是普通的大白墙，上面除了那面钟之外，比姜央没有一分钱的钱包还要干净。
　　姜央又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周围的墙面上除了那面钟之外，也什么都没有。如果离开餐桌在房间内外翻找，很容易触碰到其他的规则。
　　——譬如“第四条，请客人保持安静，不要发出太大的噪音，影响其他人的休息。”
　　——譬如“第八条，请客人不要随意乱动房间内的摆设，明早离开时，请保持房内的摆设不变。”
　　姜央思忖片刻，又将目光放在了那面钟上
　　那是一面田园风格很浓的报时钟，长长的钟摆不停摇摆，无声的诉说着时间的流逝。姜央的目光落在钟摆上，看着小鸟钟摆有规律的摆动，隐隐约约间竟然觉得有几分眩晕。
　　他盯着钟摆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拉开凳子，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到钟摆旁。
　　木质的钟表很高，姜央踮起脚尖伸出手，恰好能碰到钟摆的尾巴。
　　摇摆中的钟摆在姜央的手中停住，姜央感受着手下冰凉的触感，他沉默一会儿，狠狠的拉下了钟摆。
　　叮咚——
　　一声巨大的声响炸响在耳畔，刺激的仿佛耳膜都要碎裂，姜央下意识松开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震耳欲聋的钟声响彻在耳畔，然而模糊间，姜央从中听到了其他的声音。
　　“你为什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拿起画笔就这么难吗？”
　　“你什么时候能听话一点？”
　　这个声音是……满卷？
　　她在呵斥谁？
　　满蘅皋吗？
　　想来也没有别人了。
　　看来他们之前猜测的没有错，满蘅皋并不是一开始就很有绘画的天赋，而是在满卷的高压下不知为何突然拥有了绘画天赋。
　　然而就在这时，姜央听到了两道陌生的、他从未听到过的声音：
　　“呦，大天才，又在画画啊。”
　　“嘻嘻，姐姐，天才当然要天天画画了。”
　　“看什么看？跟你说话呢，没听到吗？”
　　“怎么，大天才有了外公的宠爱，就不认姐姐了是吧？”
　　“……”
　　无数酸言酸语进入姜央的脑海，仿佛间，姜央觉得他就是那个被两个姐姐谩骂的“大天才”，明明内心充满孤苦，却还要忍受着至亲之人对自己的嫉妒与谩骂。
　　这个瞬间，姜央猜到了这两道陌生的声音是谁——
　　满卷和卓溢酒的那对双胞胎女儿，满蘅皋的姐姐，死在十三岁年华的卓娉娉和卓袅袅。
　　卓娉娉和卓袅袅死的早，死因是煤气中毒，最终警察将这个案子定性为意外。
　　八卦里说是卓溢酒当时出/轨了一个裸模，满卷则满心满眼都是展露出绘画天赋的满蘅皋，保姆见父母都不关心这两个女孩子，便没事就出门找别的保姆打麻将，根本不将这两个女孩子放在心里。
　　卓娉娉和卓袅袅死亡的那天，保姆忙着打麻将，忘记了给姐妹俩做饭。姐妹俩在家中饿坏了，便自己开火做饭，结果忘了关煤气，导致了煤气泄漏，两个女孩子就这么香消玉殒。
　　这个理由确实有点离谱——
　　卓娉娉和卓袅袅当时都十三岁了，做饭忘记关煤气的同时还关闭了家中所有的窗户，这本身就是个小概率事件。在一栋别墅里，煤气的浓度能高到致死的程度，更是离谱至极。
　　更何况……富家女自己做饭？
　　姜央觉得这和他想象中有钱人家的小孩的生活差的太远了。
　　如果卓娉娉和卓袅袅永远只是一个背景，或许姜央不会对她们的死因有着多么重的好奇心。
　　但现在的情况，明显是系统在提示他卓娉娉和卓袅袅的死亡或许和副本的主线有关，姜央便开始觉得，或许这姐妹俩的死因会是一个突破口。
　　钟声逐渐停止，虚幻里的声音消失不见。姜央揉了揉耳朵，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聋，便打算回头看看饭菜有没有变回原本的样子。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额头一痛。
　　剧烈的疼痛传来，姜央捂着眉心，好一会儿才缓解了额头尖锐的疼痛。他抬头看去，发现原来是钟摆上方的暗格里弹出了暴食的小鸟，尖锐的鸟喙直接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受伤的地方受力面积这么小，也不知道是不是青了。
　　姜央：“……”
　　真是服了这傻逼系统。
　　不再理会这时还要捉弄人的系统，姜央转身看向了饭桌。果不其然，在经历过一阵差点将耳膜刺碎的疼痛之后，桌上的饭菜已经变成了正常的样子。
　　姜央坐回椅子上，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时间——
　　六点五十分。
　　还好，还有十分钟……
　　等等，还有几分钟？
　　姜央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钟表。分针和秒针滴滴答答，最终姜央不得不确定，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六点五十分。
　　这不可能吧？
　　姜央默默掏出手机。然而当手机屏幕上丝毫不讲情面的“18：50”出现在眼前时，姜央真的要绝望了。
　　就那么点线索，花了他一小时四十分钟？
　　狗逼系统什么时候能做个人！
　　姜央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低头吃饭。看着满桌的食物，姜央恨不得在胃上划开一个口子，把食物直接倒进去。
　　要了命了。
　　几乎是卡着最后一秒钟，姜央才将最后一口汤咽了下去。紧接着，连哪怕一秒钟的休息时间都没有，房门就被敲响。
　　“咚咚咚——”
　　“姜小央先生，请问你吃完饭了吗？没有在七点之前吃完饭的不是乖宝宝哦。”
　　说完，女仆直接打开了门。
　　甚至没有用姜央说“请进”。
　　姜央：“……”
　　好不礼貌的女仆女士。
　　女仆女士咧着嘴走了进来。姜央发誓，他在女仆女士的脸上看到了诸如幸灾乐祸、美梦即将得偿所愿之类的表情，她露出尖利的牙齿，仿佛笃定姜央没能将晚餐吃完一样。
　　因此，在看到餐桌上空空如也的时候，女仆女士的嘴脸一下子就变了，失望瞬间遍布了她的脸。
　　姜央赶紧起身给女仆女士让位，免得触犯那条见了鬼了的“男女七岁不同席”。
　　女仆女士用惨白的眼珠看着姜央，嘴唇张合，露出尖利的牙齿来。女仆女士用沙哑的声音问：“姜小央先生，请问你可以帮我搭把手吗？”
　　姜央：“……”
　　就凭你那句“姜小央”，我就不会帮你的！
　　姜央别过头：“自己的工作自己做。”
　　女仆女士的声音瞬间娇媚起来：“姜小央先生，真的不可以吗？”
　　姜央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转头看向女仆女士。在这个瞬间，姜央竟然觉得女仆女士长得真的好美。被那双如同秋水盈盈的目光看着，姜央竟然觉得什么事都愿意为女仆女士做。
　　姜央：“……”
　　姜央沉默一瞬，才开口说道：“女仆女士，你不知道玩催眠，我才是专业的吗？”
　　女仆女士：“？？？”
　　下一秒，姜央伸出手，将袖子往上挽，露出手臂上的桃木镯来。他轻轻转了一下桃木镯，女仆女士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姜央轻声说：“女仆女士，请后退一步。”
　　女仆女士乖乖地后退一步。
　　姜央又说：“女仆女士，请放下你手中的东西。”
　　女仆女士将手中的东西全部放到了桌子上。
　　姜央眨眨眼，用更加轻柔的语气说：“女仆女士，请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关于满蘅皋的所有事情。”
　　女仆女士说：“我知道的，他不是小少爷。”
　　姜央：“？？？”
　　嗯？
　　

第58章
　　姜央的本意不过是想着随意问一问， 看看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结果没想到这位女仆女士上来第一句话就这样的劲爆。
　　“我知道的，他不是小少爷。”
　　So， 你的小少爷是谁啊？在哪儿啊？
　　姜央是真的想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但浅度催眠的控制能力有限， 一旦问出很尖锐的问题，就会立刻让被催眠者激动起来。
　　姜央并不是很想赌女仆女士会不会很激动、一旦她真的很激动后又会做出什么来。
　　姜央眨眨眼， 用尽量轻柔的声音问：“女仆女士，你的小少爷……是谁？”
　　很好， 这个问题并没有触及到核心， 女仆女士用十分平静的语气回答道：“他叫满蘅皋，是八小姐的小儿子。”
　　姜央又问：“你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他？”
　　女仆女士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思索来，但最终还是回答道：“那是我来满园工作不久的时候， 无意中看到小少爷在和两个姐姐吵架后， 一个人在花园里画画。”
　　姜央的眼皮颤了颤，脑中几个画面闪过，姜央问：“他在画什么？”
　　女仆女士的脸上闪过些许挣扎——显然，这个问题有点触动核心了。但问题应该不大， 女仆女士的挣扎也并不是很强烈。
　　姜央又转动了几次手腕上的桃木镯， 黑色的眼珠在灯光的反射下闪着微光。
　　女仆女士的目光便重新呆滞下来。她再一次恢复平静，对着姜央说道：“他在画画——一些灰暗的、诡异的、血腥的画。”
　　姜央原本摩擦着桃木镯的手瞬间停在那里——
　　满蘅皋在花园里画那些充满负面色彩的画，和之前他们在书中发现的那些诡异画稿一样，是和满蘅皋在网上公布的、色彩温暖明艳的画风截然不同的画稿。
　　在网上画正面色彩的画，背地里却画负面色彩的画——这是满蘅皋的内心有很多的暴虐， 只能偷偷发泄？
　　姜央很想继续问下去，但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了，不然女仆女士挣脱催眠的束缚， 他的处境会很危险。
　　忽然间想到之前听到的那两道陌生的女声，姜央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选择问道：“满蘅皋和其他的兄弟姐妹的关系好吗？尤其是和他的双胞胎姐姐？”
　　女仆女士机械地回答：“不好，孙少爷们都不喜欢小少爷，尤其是两位小小姐，她们对小少爷的态度特别差。”
　　说到这里，女仆女士补充道：“两位小小姐一直就不喜欢小少爷。从小少爷出生的那天起，她们就觉得小少爷抢走了属于她们的关心，对小少爷一点都不好。小少爷被老爷亲自教养后，小小姐对小少爷的态度更差了，有时候还会欺负小少爷。”
　　姜央在女仆女士一堆的“少爷”“小姐”中艰难地搞明白了这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并肯定了他之前的猜测——
　　卓娉娉和卓袅袅与满蘅皋之间的关系真的非常差，姐妹俩抱团排挤小弟。亲姐姐尚且如此，其他的堂表兄姐更不用说了，对待满蘅皋的态度只怕更差。
　　对满蘅皋态度不好的姐姐离奇死亡……姜央开始觉得《离坚白》这个副本很有意思了。
　　只是，“离坚白”这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之前的两个副本中，副本的名称初看不明觉厉，但对副本只需要稍加接触，就能感觉出来副本的名称还算贴切。
　　《石壕吏》是杜甫原诗，讲的就是一对夫妇在乱世中无处安身，被恶吏折磨的故事。
　　副本中红莲镇的故事大差不差，讲的也是红莲镇百姓在官差的压迫下悲惨生活的故事。
　　《道德经》副本中和这个副本的名字更是各种各样的贴切。
　　岑溪因为写了渣贱文被网/暴、岑溪因为假装怀孕逼婚而遇到杀身之祸、岑溪因为愤怒而抢走了陈晓雯的处女作，陶飞飞因为岑溪的感情欺骗而起了杀心、陈晓雯因为嫉妒和怨恨主导了对岑溪的谋杀、何焉分又因为被岑溪毁掉精心准备的账号而成为了这场谋杀的帮凶……
　　《道德经》副本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道德瑕疵，最终形成了一个令人作呕的悲剧。
　　那“离坚白”这三个字是在提示什么？
　　“离坚白”出自战国时代名家公孙龙的一个著名论点。
　　公孙龙认为，一块白色的石头，同时拥有“白色”和“坚硬”两个属性，但双眼只能看到“白”而看不到“坚”，触摸只能摸到“坚”而摸不到“白”，因此，“白”和“坚”是独立存在的。
　　这是一个很不符合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观点，在政/治试卷上出现九成九都是错误选项。姜央一时之间没有搞清楚，“离坚白”这个观点和《离坚白》这个副本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系统的提示究竟是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墙上的钟表忽然响了一声。姜央瞬间抬眼看去，发现现在钟表上的时间显示的是七点三十分。
　　一个瞬间，两条规则在姜央的脑海中跳了出来。
　　“第九条，晚上的时候客人可以洗澡，我们已经为客人贴心地准备了洗澡的热水与沐浴用具。”
　　“第十条，晚饭后半小时方可沐浴，请客人不要提早，但也不要不洗澡就上床。”
　　七点半——正好是饭后半小时，到了洗澡的时间。
　　姜央暗道可惜。果不其然，钟声响起之后，女仆女士瞬间清醒。她不记得被催眠期间的事，但也从被催眠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这一次，或许是时间到了下一场考验，女仆女士很爽快地收拾好了餐桌，将房间让给姜央一个人。
　　姜央怀着悲壮的心情走到了卫生间，心想也不知道系统这一次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件房间的卫生间很大，大到被分成了四个部分，洗手台、马桶区、淋浴区和浴缸区每个地方都不小。
　　第九条规则里说“我们已经为客人贴心地准备了洗澡的热水与沐浴用具”，而此刻，淋浴区内空空如也，姜央连热水器都看不到。
　　姜央：“……”
　　姜央苦着脸看向浴缸，果不其然看到浴缸旁放了一堆的瓶瓶罐罐，显然在明示姜央要在浴缸里洗澡。
　　姜央：“……”
　　姜央视死如归地走向浴缸，还没拉开透明的玻璃门，姜央就感觉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气。离得近了，哪怕隔着门，姜央也能看到浴缸里正在翻滚的水。
　　姜央：“……”
　　这玩意是热水？
　　还真是热水。
　　就是玻璃门上怎么没有雾气？
　　姜央忍不住喃喃道：“哪家的玻璃门还能隔绝水汽的，这是个好东西。”
　　就是可惜姜央围绕着玻璃门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到是哪个厂家出厂的玻璃门。
　　打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热的姜央差点跌了个跟头。恍惚间，姜央都觉得自己要被蒸熟了。如果他现在进入浴缸内，那可能就不是蒸熟，而是被煮熟。
　　——好像蒸熟的东西一般都比煮熟的好吃一点？
　　姜央摇摇头，甩开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他默默后退一步，心想得想个办法，不然他连浴缸都靠近不了。
　　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很快，姜央的目光锁定在淋浴区的花洒上。淋浴区没有看到热水器，或许花洒里的水是凉水？再说了，看花洒的长度，好像正好能伸到浴缸附近。
　　姜央打开淋浴区的门，伸手碰了碰花洒——很好，凉的，又没有冷到根本没办法抓住。
　　姜央打开开关，抓着花洒走到浴缸前，打开门，对着浴缸就是一顿冲。热冷水对冲，瞬间内冒出的水蒸气刺激的姜央立刻闭上了双眼。
　　好一会儿，感受到身边的温度不再像之前那样仿佛蒸笼一样了，姜央才缓缓睁开双眼。
　　浴缸中已经不再冒热气，姜央走近，伸出手探了探水温。
　　温的，温度正好。
　　姜央将花洒放回原处，转身回到浴缸前，姜央还是很犹豫。
　　真的要洗？
　　可是不洗，又会违反第十条规则。
　　“第十条，晚饭后半小时放可沐浴，请客人不要提早，但也不要不洗澡就上床。”
　　可真是要了命了。
　　姜央犹犹豫豫地摸了摸领口，颤颤巍巍地解开纽扣，将脱下来的衣服放好，终于下定了决心，闭上眼，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温热的水漫过雪白的肌肤，姜央坐在浴缸里，一脸担忧地想着，也不知道系统这一次会作什么幺蛾子。
　　希望系统这次起码有点良心，毕竟他现在赤/身/裸/体/一/丝/不/挂，这种情况下遇到什么神神鬼鬼的，他会害羞的。
　　然而，想法刚刚产生，姜央就看到原本透明无色的水在缓缓变色。
　　一抹红从浴缸底部逐渐上升，浸染了整个浴缸。水从无色逐渐变成淡淡的粉，粉色又在不停加强。很快，一浴缸的水都变成了很深的红色——
　　看上去像血一样。
　　姜央：“……”
　　不是吧兄弟，现在来这一出？
　　姜央很想扯点东西盖住自己，但系统准备的小推车上并没有任何能够遮身的浴巾、毛巾之类物品，他刚刚脱下的衣服为了避免沾到水又放的有点远，以至于现在姜央只能捂着自己的身体，一脸茫然地注视浴缸。
　　水面忽然升起阵阵涟漪，姜央定睛看去，就见一颗头颅从浴缸中缓缓升起。
　　“它”拨开长长的头发，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来。“它”的脸上布满奇奇怪怪的花纹，双眼一片黑色，分不清眼白和眼珠。
　　灯光盈盈，“它”的脸上的花纹闪烁着黑色的光。
　　和“它”对视一眼，姜央松了口气——
　　还好，是个男的。
　　

第59章
　　这是一张看起来十分年轻的脸。诡异的黑色花纹遍布全脸， 让姜央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从可以辨认出的五官来看，这应该是个长得不错的年轻人。
　　“他”的眼睛很大，鼻梁高挺， 要是没有脸上这些奇奇怪怪的花纹，大概出门去也是一个回头率很高的帅小伙。
　　姜央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 问：“你是谁？想做什么？”
　　“他”歪了歪头，没有第一时间答话。
　　姜央点住“他”的额头， 将“他”推远了些。“他”顺从地往后退了退，却依旧不说话。
　　被这双黑漆漆的目光盯着， 姜央觉得他有点压力。这位仁兄不开口， 姜央只能继续问道：“兄弟，先说诉求，行吗？”
　　“他”黑漆漆的目光盯着姜央看了好一会儿， 看的姜央都有点心里发毛了， “他”才开口，用沙哑的嗓音说：“救救我。”
　　姜央：“……？？？”
　　姜央：“嗯？”
　　姜央盯着这位仁兄看了好一会儿，怎么看也没看出来这位仁兄哪里需要别人去救。
　　姜央不太确定地开口：“救你……？怎么救？”
　　“他”没有回答，只是依旧用沙哑嘲哳的声音重复着那句话：“救救我。”
　　说着， “他”忽然激动起来， 血色下伸出一只干枯的、满是黑色花纹的手臂来。干瘪的手掌上，青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长长的、发黑的指甲扣在姜央的手臂上，差点将姜央的血肉都扣下来。
　　姜央下意识挣扎起来，然而下一秒， 姜央忽然听到“他”惨叫了一声。紧接着，是一声仿佛沸水浇到还在锻打中的铁器时的“滋滋”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烧焦了味道。
　　姜央：“……”
　　姜央垂眸看去， 就见“他”的指甲触碰到了姜央手腕上的桃木镯，“他”的整个手掌都因为和桃木镯的接触而烧焦。
　　姜央：“？？？”
　　不是，他的镯子还有这功效？
　　不应该啊。
　　虽然桃木辟邪，但是这个桃木镯是他自己的东西，不是系统中的道具，也能对系统中的邪祟管用？
　　那为什么《石壕吏》里他在幻境中被红莲镇死去的村民围攻追击的时候这个破镯子一点用都没有！
　　——哦，好像是那些活死人根本没有触碰到他的桃木镯。
　　——难不成，这个镯子在副本里也能辟邪？
　　姜央跃跃欲试。他尝试着将戴着桃木镯的手腕靠近那位仁兄，谁知那位仁兄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把头往浴缸里一扎，飞速跑没影了。
　　姜央：“……”
　　******
　　赵庭燎打了个哈欠，一把拧断了“他”的头颅。
　　“他”的头颅掉在地上，口中还在不停地挣扎：“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
　　赵庭燎揉了揉耳朵：“别嚎了，难道我是什么善男信女，你嚎几句我就能救你了？”
　　“他”沉默了。
　　赵庭燎伸了个懒腰，躺在床上还顺手拽着被子盖上了肚脐。他闭上了双眼，对着“他”说道：“赶紧赶下一场吧，别在不适合的人身上浪费青春。”
　　“他”：“……”
　　******
　　一片金红色的枫叶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体瞬间灰飞烟灭。
　　叶悬灯从浴缸中站起身，抽出一张没什么卵用的道具【能迅速吹干身上所有水渍的吹风机】，把自己衣服上沾的水渍吹的干干净净，一路走到了客厅中。
　　他在沙发上坐好，无视系统催促他上床睡觉的鲜红大字，从【储物面板】中拿出一个水晶球来。
　　透明的水晶球内漂浮着一片金红色的枫叶，枫叶上浮动着金色的纹理，在灯光的照耀下，金色纹理反射着光，让这片枫叶看上去都仿佛被一层光晕所笼罩。
　　【道具名称：巫女的占卜水晶球】
　　【道具等级：高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巫女“克里斯汀·杜波依斯”的占卜水晶球，它可以用来预测吉凶，占卜世间万物。但可怜的任务者，你现在的能力并不足以开发水晶球的全部能力。能使用[巫女的占卜水晶球]的哪些能力，要看任务者你自己的本事了。】
　　【友情提示：不要忘记，巫女当初为什么会将她的宝贝送给你。】
　　这是叶悬灯最宝贵的道具，同时，这也是叶悬灯得到的第一个道具——在他的过渡副本《森林暗渡》中，叶悬灯在通关后得到了它。
　　当时的叶悬灯还不明白在过渡副本中能得到一个【副本通用道具】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后来他才知道，在过渡副本中就能得到【副本通用道具】的概率，是万分之一。
　　叶悬灯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幸运，但从此他就将【巫女的占卜水晶球】视为瑰宝。
　　只是他的能力不足，迄今为止，【巫女的占卜水晶球】这个道具在他手中只能做很模糊的占卜。唯一清晰的是，他可以利用【巫女的占卜水晶球】来判断副本中究竟谁是任务者、谁是NPC。
　　在任务者和NPC泾渭分明的副本中，这个能力可以说和毫无用处没什么分别。但在《离坚白》这样任务者人数模糊的副本中，这个能力往往能带来令人惊喜的发现。
　　叶悬灯动了动唇，念起了咒语：“亲爱的克里斯汀·杜波依斯，请赐福与我，告诉我在这个副本中，谁才是与我一样的任务者？”
　　咒语停止，水晶球的身上散发出金红色的光芒。很快，空中出现了几道光幕。
　　第一道光幕中出现的是姜央的身影，第二道光幕中出现的则是赵庭燎。叶悬灯没有丝毫意外，毕竟这两人已经可以说是名牌的任务者了。
　　第三道光幕中的画面一开始十分模糊。叶悬灯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这道光幕不放。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光幕中逐渐出现了画面。
　　当看清光幕中的画面后，叶悬灯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画面中出现的人竟然是躺在病床上的满蘅皋。
　　叶悬灯：“？？？”
　　卧槽？
　　满蘅皋也是任务者？
　　这水晶球没坏？
　　满蘅皋是任务者？
　　卧槽！
　　在这个瞬间，叶悬灯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坏了！
　　《离坚白》这个副本明显是围绕“满蘅皋”这个人物来的，满蘅皋却偏偏是任务者，也就是说，这个副本很大概率是满蘅皋的终焉副本。
　　终焉副本！
　　叶悬灯差点要吐血。
　　他至今忘不了他经历的一个副本。那个副本名叫《十二郎》，故事蓝本是《祭十二郎文》。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一个普通的葬礼副本，结果好死不死，《十二郎》副本是一个任务者的终焉副本。
　　终焉副本的特性就是很多线索不会出现在副本中，只有和副本有关的那个任务者知道。而《十二郎》副本中那个该死的任务者将最重要的线索隐瞒不说，导致所有人都在副本中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打转。
　　叶悬灯差点死在《十二郎》中，最终，《十二郎》这个副本中也只有叶悬灯幸运地活了下来。
　　现在，水晶球告诉他，《离坚白》副本有可能是满蘅皋的终焉副本？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满蘅皋究竟为什么会拥有绘画天赋”这个问题很有可能会被系统略而不答，只有满蘅皋自己开口，他们才能得到答案。
　　但是满蘅皋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叶悬灯骂骂咧咧。
　　就在这个时候，【巫女的占卜水晶球】上竟然出现了第四道光幕。
　　叶悬灯：“？？？”
　　不是，除了满蘅皋之外，《离坚白》中还有其他的任务者？
　　然而就在叶悬灯想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光幕竟然瞬间熄灭了。
　　叶悬灯：“……”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蔓延，叶悬灯颤抖着双手打开了系统面板，果不其然地看到，自己辛苦积攒的积分已经变成了一个简短的“0”。
　　叶悬灯：“……”
　　【巫女的占卜水晶球】就这点不好，占卜一次需要大量的积分。但因为能占卜吉凶祸福，叶悬灯还是忍着没有用积分购买其他的道具，而是将积分都攒着用来驱动【巫女的占卜水晶球】。
　　他不是第一次用【巫女的占卜水晶球】来占卜谁是任务者，但上一次，他的积分没有消耗这么快啊。
　　叶悬灯真的想骂娘了。
　　这个副本究竟有几个任务者？
　　已知姜央、赵庭燎、满蘅皋和他四个人都是任务者，还有一个因为积分不够而没有占卜出来的第五人。
　　那么，有第六人吗？有第七人、第八人吗？
　　叶悬灯不知道答案。
　　******
　　夜半，姜央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朦胧间却听到一阵迷迷糊糊的敲门声。
　　一开始姜央甚至以为是错觉，但当神志逐渐回笼，耳边的敲门声也越发清晰起来。
　　“咚咚——”
　　“咚——”
　　“咚咚——”
　　“咚——”
　　很有规律的声音，连着敲两下会顿一下，再敲第三下。
　　谁在敲门？
　　姜央犹豫着离开床走到门边，刚想开口询问，忽然间一个激灵，想起了十三条规定中的最后一条——
　　“第十三条，女仆走后，满园不会有仆人打扰您的休息。”
　　现在敲门的人，是谁？
　　思索间，门外传来问询：“您好，姜小央先生，我是满园的仆人，黄管家让我来给您更换床单，请问你有需要吗？”
　　姜央：“……”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第十一条规定就是“床单都是新的，客人无需更换。”
　　再说了，现在大晚上的，换床单？
　　怎么，他属孙猴子的吗，睡觉还会往外蹦石头？
　　姜央下意识看了眼床单，一句“不需要”就这样硬生生地憋在口中——
　　原本雪白的床单上，不知何时生出了一滩黑色的不明液体。
　　

第60章
　　也不知那液体是什么， 黑乎乎的，看起来很粘稠，突兀地出现在雪白的床单上， 有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不协调。
　　姜央皱着鼻子闻了闻，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隔着有点远的原因， 他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床上的？
　　“砰砰砰”的敲门声不绝于耳，门外那人分不清男女的声音愈发尖锐起来：“姜小央先生， 你在吗？请给我开门！”
　　姜央没搭理那人，而是选择回到床边， 弯下腰仔细地观察起床单上莫名出现的黑色液体来。
　　说它是液体都快要不太恰当了， 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这些液体已然有了凝固的迹象。它就这样凝固在床单上，被雪白的床单衬托， 看上去分外刺眼。
　　一道声音忽然出现在耳畔：“你快乐吗？”
　　姜央：“？？？”
　　啊？
　　那道声音又问：“你是不是很不快乐。这个世间有太多太多的求不得， 你想要的都很难拥有吧。”
　　姜央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一道淡淡的灰色雾气。雾气朦胧，却在姜央的眼皮子底下显现出一道清晰的倒影来。
　　——绿草如茵，孩童欢笑，姜央甚至能听得见那些小孩子吵闹的笑声。
　　这个场景着实有些熟悉， 熟悉到几乎是立刻就让姜央沉下了脸色。
　　灰色雾气却仿佛没有看出姜央的不欢迎一样， 依旧自顾自地说道：“来，让我们看看——啊，你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为什么？你的父母呢？”
　　姜央的脸色隐隐发青。
　　灰色雾气内的倒影刹那间就变了。
　　“我为什么会生出你这样的怪物来！”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去死！去死！”
　　倒影中，一个近乎疯狂的女人不停地殴打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小孩四处躲避，似乎是想要找到一个短暂的避风港， 却怎么也躲避不过女人的疯狂。
　　“啊，竟是如此吗——你真的好奇怪啊。你生来手腕上就有一个桃木镯，家人怎么取都取不下来。桃木辟邪， 他们觉得你很怪异，带你四处找大师，但是都没什么效果，反而所有人都在说你的不祥。”
　　“身边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你的奶奶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骂了你一句，结果当天晚上她就死了——七窍流血的那种。”
　　“你的爷爷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把你带走了，他要扔掉你。当天他带你走了一天的山路，结果当他气喘吁吁地回到家中时，却发现你正在家中玩耍。”
　　“你的爷爷吓疯了，逢人便说你是个怪物。你的父亲吓跑了，丢下你和母亲逃之夭夭。”
　　“从此你和母亲相依为命——不是因为她爱你，而是因为她怎么都摆脱不了你。”
　　“她掐着你的脖子，你却无论如何都死不了；她要拿刀砍了你，却意外地将自己的小拇指砍断；她要丢弃你，却像你的爷爷一样，无论把你扔到哪里，你都会回到家中。”
　　“你是个怪物，这点毋庸置疑。她摆脱不了你，她不得不照顾你，却又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每日里对你非打即骂。”
　　“但是别人对你不好，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偏偏你的母亲，不论如何打骂你，她都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有时候她都会想，这是不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因为她宁可去死也不愿意养你，可她往疾驰的货车上撞，她都能奇迹生还。”
　　“亲爱的，你真的是个奇怪的人。”
　　姜央脸色铁青，他盯着眼前闪过无数场景的灰色雾气，口中发出冰冷的问询：“你是谁？”
　　灰色雾气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再一次变换了场景——
　　一个道士带走了姜央。
　　“原来如此。一个老道士带走了你，你的母亲终于自由了，在你离开的下一秒，她就收拾好了包袱，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道士把你送到了福利院，从此你就在福利院生活。你以为你得到了救赎，却没想到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有小朋友欺负你，他第二天就出了车祸，没了。”
　　“有小朋友带你去玩，不小心绊了你一下。你什么事都没有，第二天他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倒，瞎了一只眼睛。”
　　“你很难过，因为这是第一个对你好的人，可从此他却对你避之不及。”
　　“从此以后，福利院里的所有人都对你敬而远之——不论是小朋友还是工作人员。有人要靠近你，都会被周围的人提醒，靠近你会变得不幸。”
　　“你一定很难过吧，从小到大，连个愿意和你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们都把你当瘟神，恨不得你早点去死。”
　　姜央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实不相瞒，这一次他真的破防了。几乎是用牙齿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的，姜央问：“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亲爱的，”灰色雾气温和地说，“我只想多了解你一下，想和你做朋友。”
　　姜央只想冷笑。
　　灰色雾气继续说道：“你努力考上了大学，你甚至去了国外。你想，你的情况会不会在国外就变得不同？”
　　“但是很遗憾，并没有。你依旧是个瘟神，每个和你交往的人都会变得不幸。爱慕你的男孩女孩吓得一个接着一个的跑，唯一不信鬼神不信上帝的那个一直追着你跑的小伙子，倒霉到被流弹打死。”
　　“你终于明白了，你这个人就会给人带来不幸的，你这个人就应该孤独终老。”
　　姜央：“……”
　　姜央愣着脸说：“你都知道我会人带来不幸了，你还要和我交朋友吗？”
　　灰色雾气愣了愣，随即说道：“当然，毕竟我……”
　　“毕竟你不是个东西。”姜央冷笑，“就会这点手段了是吧？”
　　事情好像有点不对，灰色雾气连忙说道：“我亲爱的朋友，你可能对我有点误会。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就可以让你交到好多好多的朋友。”
　　姜央只想翻白眼：“什么年代了，一天天的净搁着封建迷信。他们倒霉关我什么事？再说了，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朋友？”
　　灰色雾气都愣了：“卧槽，难道还有人敢跟你交朋友？”
　　姜央“哼”了一声：“那位大哥，他说你不是我的朋友。”
　　灰色雾气：“？？？”
　　灰色雾气：“你在跟谁说话？”
　　“咔嚓——”
　　房门被轻轻打开，赵庭燎冲着灰色雾气笑了笑：“我啊。”
　　灰色雾气如果有脸，那大概是一脸懵逼；如果他有很多张脸，此刻大抵是排队懵逼：“你怎么进来的？”
　　赵庭燎随手指了指门，一脸的理所当然：“开门进来的啊，你没看见吗？”
　　灰色雾气：“……”
　　赵庭燎歪了歪头：“你还不走，是在等着我送你走？”
　　灰色雾气瞬间扭曲起来。雾气波动，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眼前这个胆敢惹怒他的人撕碎。
　　但是最终，灰色雾气还是灰溜溜地离开了。
　　姜央看的牙酸：“为什么他见你一面就跑，见我就敢胡说八道。”
　　赵庭燎施施然地坐在沙发上，随口说道：“谁让你看起来就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呢。”
　　他靠在靠垫上，翘着腿、眯着眼，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关心的只有一会儿吃什么和今晚吃什么。
　　赵庭燎说：“姜小央先生，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姜央想了想，觉得这人说的没毛病。姜央：“那我送你一句忠告吧。”
　　赵庭燎顿时来了兴趣，他挑挑眉，饶有兴致地问：“是什么？”
　　姜央：“第一条规则里说了，客人只能入住自己的房间，不可以去别人的房间，打扰其他的客人休息——你是不是违规了？”
　　赵庭燎：“……你个小没良心的。”
　　姜央也不接话，他在赵庭燎身边坐下，拿起一个靠枕塞在怀里，问：“你怎么进来的？”
　　赵庭燎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姜央理所当然：“门外那道烦人的敲门声不见了，我就知道有人在门外了，猜是你，结果真的是你。”
　　说到这里，姜央十分礼貌地说道：“谢谢。”
　　赵庭燎大言不惭：“不用谢，毕竟我也没做什么。”
　　姜央：“？？？”
　　赵庭燎解释道：“门外敲门的人不见了，是因为天亮了，他自己走了。”
　　姜央：“……”
　　白谢了。
　　赵庭燎接着补充道：“我来找你，是因为天亮了很久了，但你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来。我担心你是不是已经成为尸体了，所以想来给你收尸。”
　　姜央：“……”
　　说到这里，赵庭燎直起了身体，清淡的目光落在姜央的身上。他黑亮的眸光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来：“那个灰色雾气是什么，我怎么没见过？”
　　姜央的眉心跳了跳。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赵庭燎的话，而是反问：“你听到了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姜央的紧张，赵庭燎笑了出来：“别紧张，我就听到了他要上杆子和你交朋友。但是，你没答应。”
　　赵庭燎眨眨眼，语气轻快：“姜小央先生，我觉得你做得对，那玩意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为什么要和他交朋友？毕竟……”
　　赵庭燎倾身靠近姜央，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的很近，近到姜央能从赵庭燎的黑色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耳畔传来赵庭燎的声音：“毕竟，我才是你的朋友，不是吗？”
　　

第61章
　　“毕竟， 我才是你的朋友，不是吗？”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畔，刺激的姜央整个人都战栗起来。一种陌生的感觉蔓延全身， 仿佛整个身体都战栗起来，奇异的感觉让姜央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挥了一拳。
　　赵庭燎也不知是没有察觉到还是故意让着他， 还真的让姜央一拳头揍到了赵庭燎的脸上。
　　赵庭燎“嘶”了一声：“不是姜小央，你来真的啊。”
　　姜央深呼一口气：“你再叫我姜小央， 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殉情啊……”赵庭燎意味深长，“姜小央。”
　　姜央：“……”
　　就在姜央思考要不要真的和赵庭燎同归于尽的时候， 门外传来叶悬灯的声音：“姜小央， 你起来了吗？”
　　姜央：“……”
　　赵庭燎闷闷地笑了出来：“呦，你要和他同归于尽吗？”
　　姜央：“……”
　　生活不易，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姜央打开门， 差点撞上慌慌张张的叶悬灯。
　　叶悬灯换了件衣衫， 一身不知道他从哪里淘来的T恤衫让他看起来像个清纯男大。就是……
　　“师兄，装纯啊。”
　　叶悬灯无所谓地笑笑：“哎呀，我们去吃饭吧，我要饿死了。”
　　听了叶悬灯的话， 姜央也感觉到了一阵饥饿感。明明昨晚他飞快塞了那么多东西到肚子里， 按理来说他现在不应该饿来着。
　　“吃饭啊，带我一个行吗？”赵庭燎从姜央的身后探出头来，像个背后灵，“我也饿了。”
　　叶悬灯眨眨眼，他飞速地看了赵庭燎一眼， 又瞅了瞅姜央，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随即笑道：“大佬也在姜小央的房间里？那一起吧， 我打听了一下，早饭要和满庭芳他们一起吃。”
　　赵庭燎的手臂搭在姜央的肩膀上，不着痕迹地将姜央往后推了推。他看起来十分自然地走到姜央身前，对叶悬灯说：“好啊，怎么去？”
　　叶悬灯笑的有些狗腿：“我带路。”
　　赵庭燎转身用胳膊勾住姜央的脖子：“走吧，姜小央先生。”
　　姜央：“……”
　　姜央磨牙。
　　******
　　吃饭的地方是在满蘅皋的住所“兰桡院”的一间房间里。等姜央他们到的时候，便看到八仙桌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最上首的人是满园的主人满庭芳。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唐装，已然满脸皱纹、头发花白。但不知道是不是昨日说星大师对满蘅皋的救治起了作用，满庭芳今日看起来精神不错。
　　坐在满庭芳左边的就是一身灰色僧袍的说星大师，他正闭目转动手中的棕色念珠，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坐在满庭芳右侧的则是满卷。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灰色的旗袍，长发挽起，露出耳垂上一对灰色的珍珠耳环。脸上画了淡妆，干练而气质，看起来十分明媚，一点不见昨日的声嘶力竭。
　　满卷的右侧则是卓溢酒。他看上去远没有满卷神采奕奕，反而满身倦意，像是生活的重担压迫的他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
　　姜央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身上一一略过，随着叶悬灯和赵庭燎的动作，找了个地方坐下。
　　满庭芳面带笑意：“几位，昨晚睡得好吗？”
　　姜央很想说他昨晚睡得真的一点都不好，但当着主人的面指责他招待不周是一件很不礼貌的行为，姜央只能说道：“还行。”
　　然而赵庭燎一点都不给主人面子，就这样在餐桌上大大咧咧地来了一句：“不太好，晚上吵死了。”
　　姜央：“……”
　　叶悬灯：“……”
　　姜央一脸震惊地看过去，心想这大哥又在作什么幺蛾子，结果他就听到赵庭燎说：“今晚能不能换个地方睡？我觉得那里风水不太好。”
　　原本满庭芳的脸色因为赵庭燎当众给他下脸还不太好看，但听了赵庭燎的话，他也顾不上别的了，连忙问道：“风水不好？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赵庭燎装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修长的指尖在红木餐桌上点了三下，“咚咚咚”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赵庭燎缓缓说：“老人家，‘一节院’这个位置，招邪祟啊。”
　　满庭芳当场瞪大了眼睛，他握着拐杖的手都紧了起来。双手无意识的颤抖让拐杖在地上发出刺耳而诡异的声音，像是指甲划过头骨一样，听得姜央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满庭芳问：“大师，你这是什么意思？邪祟？和蘅皋的事有关吗？”
　　赵庭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甚至没有给出一个答案，只是模棱两可地说道：“邪祟，还是及时去除为好，免得妨碍家人。”
　　满庭芳一听，连忙说道：“好，大师，你说怎么办？”
　　赵庭燎却低下头开始喝粥：“不着急。”
　　眼见赵庭燎吃包子一口一个，满庭芳被赵庭燎的话搞得不上不下，却又不好催促。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转头去问说星大师。结果满庭芳一转头，看到的就是也已经低下头喝粥的说星大师。
　　满庭芳：“……”
　　等几人慢慢悠悠地吃完了早餐，赵庭燎才继续开口。他是对说星大师说的：“大师，满蘅皋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赵庭燎的问话，想到昨晚自己看到的东西，叶悬灯“唰”的一下亮起了双眼，也跟着问：“对啊师父，满蘅皋醒了吗？”
　　说星大师摇摇头，面带遗憾地说道：“没有。”
　　叶悬灯顿时失望起来：“昨日我看他的脸色好了许多，以为他今日可能会醒呢，没想到他到现在还没有好起来。”
　　说星大师道：“我今日继续为他诵经驱邪，你们……”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不若到处走走，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这句话简直和“没你们什么事了去玩吧”没什么分别，姜央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然而叶悬灯没有这种感觉，他十分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不算安排的安排，冲着说星大师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了师父，师弟交给我，你放心。”
　　说星大师却一脸的不放心：“不要纵容你师弟，你是师兄，该严厉还是要严厉一些。”
　　姜央：“……”
　　叶悬灯努力憋笑：“我知道了师父。”
　　叶悬灯带着姜央一起离开了满蘅皋的居所“兰桡院”，赵庭燎随后也跟了上来。
　　叶悬灯好奇：“大佬，老爷子没有留你驱邪？”
　　赵庭燎笑眯眯地说：“留了。我说要去买点驱邪的东西，他还给我批了一百万的经费。”
　　姜央：“……多少？你说多少？”
　　赵庭燎揉了揉姜央的头发，柔软的发丝在掌心产生奇异的触感，赵庭燎笑的更开心了：“一百个，我们能出去吃顿好的了。”
　　姜央：“……”
　　不是兄弟，有了一百个你就想着出门吃点好的？
　　不得存银行吃利息吗！
　　叶悬灯却说：“大佬，我们现在能离开满园？”
　　副本的地域有限，一般情况下，任务者只能在系统框定的范围内活动。譬如《石壕吏》中，姜央和赵庭燎只能在红莲镇内活动，《道德经》中五个人根本离不开岑溪的家。
　　《离坚白》似乎有所不同，姜央和叶悬灯一开始进入副本的地方就不在满园，昨天他们也离开了满园去给满蘅皋抓药。
　　但只有接受任务才能离开框定范围、任务结束就再也不能离开框定范围的情况才是大多数，叶悬灯还以为在没有接受任务的时候，他们都不能离开满园。
　　赵庭燎调出虚拟地图，指着地图说：“可以的，你看，这次系统给我们的限定范围很大。”
　　姜央凑过去看，就见方方正正的虚拟面板上画了一个不那么规则的圆，“圆心”处是一个“同心矩形”，上面的标注恰好就是满园。
　　除满园之外，地图上竟还有一片很大的区域。虽然没有准确的标注，但根据姜央快要忘得差不多的几何经验来看，他们可以去的地方的面积大概是满园的四倍。
　　——等比例模型嘛，不用计算，肉眼看一看就差不多了。
　　姜央都震惊了：“我们能去这么多地方？”
　　叶悬灯震惊的点则不一样：“这么详尽的地图？卧槽，这得多少积分，把我卖了都换不起吧。”
　　赵庭燎无所谓地笑笑：“也就几百个副本的结算积分吧。”
　　姜央震惊到张大了嘴巴。
　　叶悬灯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
　　姜央捅了捅叶悬灯：“哥们儿，系统让你经历几个副本？我是十个。”
　　叶悬灯仿佛在梦里一样：“我求的不多，七个就够了。”
　　当初何焉分几人害了岑溪一条命，也不过五个副本就能得到一个赎罪的机会。
　　赵庭燎都经历了几百个副本？
　　他还要继续在副本里干下去？
　　叶悬灯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有点混乱：“不是大佬，你是想当玉皇大帝吗？几百个副本？”
　　赵庭燎理所当然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不如我们现在看看，你们想去哪里？”
　　叶悬灯和姜央也没再纠结着赵庭燎的隐私不放，他们一起凑近虚拟地图琢磨了起来。
　　叶悬灯一直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姜央忽然指着一个地方说：“不如我们去这里看看？”
　　叶悬灯顺着姜央手指的地方看去，就见那是一个离满园非常远的地方，几乎在框定范围的边缘处。
　　而那个不大的地点旁，则浮动着一行小字，显示着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长安街444号精神病院《离坚白》分院】
　　赵庭燎：“……”
　　叶悬灯：“……”
　　

第62章
　　长安街444号精神病院《离坚白》分院？
　　叶悬灯好奇：“你为什么要去这里？”
　　姜央：“没啥特别的理由， 但是小说里的精神病院一般不都是重要的关键点吗？”
　　叶悬灯：“……”
　　这话说的真的好有道理。
　　叶悬灯看向赵庭燎，赵庭燎连犹豫都没有，便直接说道：“既然你想去， 那我们便去。”
　　叶悬灯：“……”
　　怎么忽然之间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
　　长安街444号精神病院《离坚白》分院离满园不算近但也不算远，三人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便来到了这座精神病院前。
　　精神病院占地不大， 只有一栋二层小楼带一个小院子。根据介绍，这里曾是伪满洲国时期一处鬼子的实验基地， 后来所有人都嫌这里晦气，这里便被改造成了精神病院。
　　姜央瞅了瞅简短的介绍， 吐槽道：“怪不得都嫌这里晦气。”
　　大门口是个铁门， 警务室关着门，也不晓得有没有门卫。姜央上前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没一会儿，窗户被打开， 露出一张干巴瘦的脸来：“你找谁？”
　　像是被野兽盯上一样， 门卫的目光让姜央感受到了一股从心底升起的不舒服来。
　　姜央不由后退一步，说道：“我们来找人。”
　　“找谁？”
　　他上哪知道去？
　　姜央胡说八道：“我的一个亲戚，从小被拐子拐走了，我们辗转好多地方， 才打听到他可能在这里， 所以过来找找。”
　　门卫竟然也没继续问下去，而是就这样爽快地打开了大铁门。
　　姜央挑眉，却又听门卫说道：“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别人都避之不及，你们反倒巴巴地凑过来。五点之前赶紧走， 我下班了，就没人给你们开门了。”
　　姜央冲着门卫道了声谢，便和赵庭燎与叶悬灯一起进入精神病院。
　　小院子里没有人， 明明白天按理来说病人都应该在外面散步的，但这里却连一个人都没有。耳边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脚踩在草地上的声音，安静的不太对劲。
　　推开二层小楼的门，他们终于见到一个活人——一个穿着护士服的护士姐姐。
　　护士姐姐抬起头，姜央打量了她一眼，发现还真是个“姐姐”。
　　她看上去似乎有五十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护士这行业昼夜颠倒使人看起来容易老，姜央甚至觉得她也许再过几个月就能退休了。
　　护士姐姐半死不活地抬了一下眼皮，满身班味地问：“来干什么？”
　　姜央：“找人。”
　　拿来糊弄门卫的说辞这次又拿来糊弄护士姐姐，而护士姐姐一副很不想上班的样子，竟然连问都没问，比门卫还好糊弄，直接拿出一摞又一摞病历本递给姜央。
　　“现在还在医院的病人都在这里了，你们自己找吧。”
　　看着放在导诊台上比他整个人都要高的病历本，姜央一时之间陷入沉思。
　　然而护士姐姐已经跑到一旁撑着下巴睡觉了，姜央无奈，只能和赵庭燎、叶悬灯一起查阅病历。
　　一本本地病历翻过，叶悬灯抱怨道：“太悲惨了，这么多病历，我们却连找谁的都不知道。”
　　“慢慢找吧。”姜央安抚他，“如果一个眼熟的名字都没有，那说明我们来找的就是这里的医生、护士，权当排除错误选项了。”
　　叶悬灯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默默收回了抱怨的话。
　　下一秒，幸运女神眷顾了他，叶悬灯指着一份病历兴奋地说道：“我好像找到了！”
　　姜央和赵庭燎连忙看过去，就见叶悬灯甩出来的那份病历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张桐桐】
　　张桐桐，当年照顾卓娉娉和卓袅袅姐妹俩的保姆。
　　大概是副本现在的时间线十年前左右，刚刚大学毕业的张桐桐家中出了变故——她的母亲出了车祸，必须截肢。肇事者却也是一个穷人，拿不出医药费来，张桐桐只能为了母亲的医药费四处奔走，放弃了虽然体面但月薪只有四千块的工作。
　　她长相不错，学历又出色，很快就被满卷和卓溢酒看中，被聘请过来做卓娉娉和卓袅袅姐妹俩的保姆。
　　说是保姆，实际上工作内容更偏向于照顾姐妹俩。张桐桐不需要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日常工作就是监督姐妹俩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别因为父母不在身边就学坏。
　　这份工作一开始还算轻松——说白了就是看着姐妹俩按时上学、放学及时回家或者去补课班，不要去泡夜店之类容易教坏小孩子的地方。
　　但是时间长了，姐妹俩长时间得不到父母的关心——母亲满卷全身心地扑在弟弟满蘅皋身上，父亲卓溢酒追求艺术，最近迷上了给一个裸模画画——姐妹俩开始作妖。
　　张桐桐身心俱疲，但又实在舍不得这份工作带给她的高薪，只能小心翼翼地哄着姐妹俩。
　　姐妹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有一段时间就迷上了张桐桐给她们做饭。张桐桐就是个农村出来的孩子，做饭的手艺也就那样，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姐妹俩喜欢她做的饭。
　　但那不重要——
　　姐妹俩爱吃她做的饭，她就能继续得到这份高薪的工作。看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顺带给这两个孩子做顿饭就能一个月月入五万还包吃包住，她找不到性价比更高的工作了。
　　但长时间的思虑紧绷还是让张桐桐感觉到了赚钱的困难，她需要发泄。恰好姐妹俩不是每天二十四小时都需要她在身边的，因此张桐桐会在不需要工作的时候四处走走，放松一下心情。
　　就这样，她认识了同个小区里的很多保姆，并迷上了打麻将。
　　打麻将的快乐让她逐渐不再像之前那样努力工作，姐妹俩对她的需求也不是很大，见张桐桐天天打麻将，对满卷的工作汇报都开始糊弄，姐妹俩还觉得是好事。
　　于是姐妹俩有意放纵，张桐桐沉迷享乐，最后发展到了张桐桐可能一个星期都见不到姐妹俩几次的情况。
　　所以，最后姐妹俩因为煤气中毒而死亡的时候，张桐桐自己也是懵逼的——
　　姐妹俩会做饭？
　　开什么玩笑！
　　据张桐桐所知，满卷对姐妹俩虽然关心不够，但是金钱方面很大方，姐妹俩平时就喜欢去各种各样的餐厅吃饭。满卷也知道这件事，才默认姐妹俩解聘了之前做饭的保姆。
　　张桐桐声称，姐妹俩就算饿了也会叫外卖，绝对不会自己做饭的，煤气中毒肯定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但这个案子的死者可不是《道德经》中无权无势还没有人在乎的岑溪，满卷对于两个女儿虽然关心不够，却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女儿死的不明不白，因此她强烈地要求警方查明真相。
　　警方调取了所有的监控录像，却显示在卓娉娉和卓袅袅死亡前的那段时间里，别墅内根本没有任何人出入。
　　随后，警方对别墅做了很详细的化检，恨不得连一粒灰尘都送去检测。最终，检测的结果也表明，别墅内没有其他人进入的痕迹。
　　煤气中毒总不能是隔空控制开关，这个检测结果几乎可以说明，煤气就是姐妹俩打开的。而餐桌上两碗放了很多盐以至于咸的几乎没法入口的面条也在表明，有不怎么做饭的人煮了两碗面条。
　　这一切都在表明，事实的真相就是姐妹俩晚上饿了又不知为何没有叫外卖，而是自己选择了煮面条。但是对厨艺并不精通的两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儿最后忘记了关煤气，才导致了这场悲剧。
　　满卷将一切恨意都发泄在张桐桐身上，认为她花了大价钱雇佣张桐桐代替她照顾女儿，张桐桐却这样疏忽她的女儿，才导致了女儿的死亡。
　　——当初卓娉娉和卓袅袅要求解雇做饭的保姆的时候说过，她们饿了张桐桐会给她们做饭，张桐桐当时也对满卷保证，她会照顾好姐妹俩，当时满卷还给张桐桐涨了一万块的薪水，算是张桐桐偶尔做饭的报酬。
　　——结果她的女儿因为自己做饭而死掉了。
　　当时资料上对于张桐桐的后来并没有详细说明，没想到他们现在竟然在精神病院找到了张桐桐的踪迹。
　　姜央翻看了一下张桐桐的病历，很多专业术语他看不太明白，但东拼西凑一下他大概还是能分辨出来，张桐桐的病情被认为是被害妄想症，总觉得卓娉娉和卓袅袅要来找她索命。
　　姜央的神色意味不明：“张桐桐不是声称卓娉娉和卓袅袅的死亡是被人谋杀、和她无关吗？怎么会觉得卓娉娉和卓袅袅回来找她索命？”
　　叶悬灯撇撇嘴：“可能因为这姐妹俩不是什么好人吧。”
　　毕竟，根据系统给出的资料显示，这对姐妹俩别看才十三岁，但真的是无法无天。
　　她们死后，警方对她们的人际关系做了详细的调查，调查结果让警方震惊到下巴都要掉了。
　　两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竟然已经阴/道瓣陈旧性破裂，这条线索顺便帮警方增添了几个强/奸/幼/女的业绩——虽然有证据表明，这是姐妹俩自愿的。
　　与此同时，姐妹俩在学校还有霸凌其他同学的事迹。
　　姐妹俩死的时候正在一所私立中学上初二。初一的时候，姐妹俩经常包揽全年级第一第二的好成绩。
　　但到了他姐妹俩初二的时候，一个家境贫寒但学业出色而被私立中学特招的女孩子适应了全新的学习环境，抢走了姐妹俩的第一名，因此姐妹俩便联合其他同学一起排挤那个女生。
　　最终，女生被霸凌到左腿残疾，离开了学校。
　　更别说，姜央也曾得到系统的暗示，这对姐妹连对自己的亲弟弟都极尽嘲讽。
　　——而这些满卷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是女儿在外的表现狠狠打了满卷的脸，满卷才极力主张张桐桐才是造成女儿死亡的罪魁祸首——
　　她想让其他人的目光从女儿混乱不堪的真实上移开。
　　想到卓娉娉和卓袅袅的为人处世，姜央低头看着病历上张桐桐所说的话，口中忍不住喃喃道：“张桐桐肯定还隐瞒了什么。”
　　

第63章
　　护士姐姐带着三人来到了二楼。病历上显示张桐桐的病房是244——很难想象， 一个外表看上去不大点的小楼，竟然有44个以上的房间。
　　不过这个想法在姜央到达二楼之后就发生了改变——二楼的房间号是乱的。
　　走廊在最边上的地方，对面就是第一间病房。按理来说， 这件病房的门牌号要么是第一间病房201，要么是按单双排列的第一间病房202， 亦或者是最后一间病房，门牌号大于等于244。
　　但这不知是第一间病房还是最后一间病房的病房的门牌号竟然是204。
　　姜央嗅到了与众不同的味道。
　　他数了数二楼的病房数， 发现二楼实际上只有九间房间，其中在楼梯对侧的五间房是病房， 在楼梯同侧的四间房则是办公室。
　　这九间房间姜央挨个走过， 发现五间病房的门牌号分别是：病房204，病房214，病房224， 病房234， 病房244。
　　而四间办公室的门牌号则是：院长办公室215，医生办公室225，护士长办公室235，器材室245。
　　其中， 病房204正对楼梯， 病房214正对院长办公室215，病房224正对医生办公室225，病房234正对护士长办公室235，病房244正对器材室245。
　　姜央先看了看几间办公室，发现几间办公室都锁的门， 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而五间病房也锁的门，但是里面却都有动静发出，说明五间病房内都有病人居住。
　　姜央有些好奇：“护士姐姐， 为什么门牌号要这样写？二楼除了病人之外还有其他人吗？我怎么没看见其他的医生和护士？”
　　护士姐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说道：“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十三分，院长、医生和护士长都去食堂吃饭了，他们大约在下午两点到两点半之间回来。”
　　姜央顿时露出羡慕的神情：“你们十一点就下班了，两点半才上班？午休三个半小时？”
　　护士姐姐摇摇头：“不，我们十二点才下班，下午一点就上班了。”
　　午休一个小时……由于自己创业所以实际上根本没有午休的姜央依然有点羡慕。
　　姜央问：“那院长、医生和护士长怎么现在就去食堂了？”
　　护士姐姐幽幽地说：“因为他们天天迟到早退，反正没有人来查。”
　　姜央：“……”
　　那你们的午休时间和三个半小时有什么区别！
　　姜央已经要羡慕哭了。
　　护士姐姐带着三人来到了病房244门前，护士姐姐说：“我现在把门给你们打开，之后我会离开，你们自己和病人叙话。但期间病房的门会被锁上，直到两点我才会来给你们开门，知道了吗？”
　　姜央好奇：“为什么是两点？”
　　护士姐姐说：“因为我也要迟到。”
　　姜央：“……”
　　病房244的被打开，姜央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背后的一阵推力推了进来。他还没有站稳，就又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力道。
　　姜央差点被这股力道撞倒，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幸好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姜央站稳身形回头，就看到抓住他没让他摔倒的人正是赵庭燎。
　　——行了，他知道第二道差点让他倒地的力道是怎么来的了。
　　赵庭燎的身后，叶悬灯艰难地稳住，而护士姐姐已经将门紧紧地关上了。
　　叶悬灯拉了拉门，没拉开，冲着姜央和赵庭燎摇了摇头。
　　姜央也不再在乎病房的门究竟能不能打开，他转移了目光，将目光放在房间内的另一个活人身上。
　　那是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女生，她的头发很长，几乎到了大腿根。但是由于长时间没有打理，反而显得乱糟糟的。
　　此刻，她缩在病床上的角落里，一副被吓怕了的样子，长发随着她的瑟瑟发抖而颤抖。
　　姜央走近她，在看清了她的面容后，确认眼前的人就是他们要找的张桐桐。
　　姜央率先开口：“张桐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张桐桐不理他，反而更加抱紧了自己的双膝。她将头埋在膝盖间，看上去可怜极了。
　　姜央放柔了声音：“张桐桐，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张桐桐依旧抖了一下。
　　吓成这样？姜央觉得事情有点不好办。
　　他想继续安抚张桐桐，袖子却被赵庭燎抓住。姜央不解地回头，就看到赵庭燎冲着他摇了摇头。
　　赵庭燎把姜央拉到身后，他看了张桐桐一眼，随即一把薅住张桐桐的头发，把张桐桐扔到了地上。
　　姜央：“……”
　　不是大哥，这么简单粗暴吗？
　　张桐桐被吓坏了，她抬起头怯怯地看了赵庭燎一眼，吓得往后躲了躲。
　　赵庭燎却说：“我知道你没疯，知道你旁边的那个人是谁吗？”
　　张桐桐下意识看了眼姜央。
　　赵庭燎冷飕飕的声音响起：“他是满卷雇佣来的心理专家，专门测量你的心理问题的。”
　　听到满卷的名字，也不知是想到了多么不美好的事情，张桐桐的身体都颤抖起来。
　　赵庭燎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来，以一副看着就不像什么好玩意的态度说：“你乖乖听话，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我们出去就会对满卷说你确实有精神病，没办法离开精神病院。不然的话………”
　　赵庭燎冷笑一声：“我担保，你会从精神病院里出去。”
　　“非暴力不合作”这句话简直再形象不过，姜央好言好语地劝、结果只会对姜央演戏的张桐桐直接被赵庭燎吓坏了，连忙说道：“你们要问什么？我都说，我什么都说！”
　　赵庭燎拉了把椅子坐下，冲着张桐桐扬了扬下巴：“就说说你为什么冷眼看着卓娉娉和卓袅袅去死。”
　　张桐桐下意识回答道：“我没有，我……”
　　赵庭燎懒得听这些托词，直接站了起来，对姜央说：“给她开精神正常的证明。”
　　姜央瞅了瞅赵庭燎，又看了看张桐桐，默默地点起了头：“好的。”
　　张桐桐一把拉住姜央的袖子：“别！我说！我什么都说！”
　　姜央心情复杂地扯回了自己的袖子，学着赵庭燎的样子，对张桐桐威胁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再和我们胡说八道，你的信用便会破产。”
　　张桐桐真要被这几人的强势整崩溃了，她带着哭音说：“我也不想的，但是他们都不是人！”
　　见张桐桐的情绪这样差，姜央也甚至张弛有度的道理，便放软了语气：“你今日所说的话我们都不会传出去，这里没有人想害你。”
　　张桐桐苦笑一声：“你们一定都以为我是个坏女人，拿着满卷给的高薪，却那样作践她的女儿。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满卷的那两个女儿根本不是人——或者说，满卷的三个孩子都不是人！”
　　姜央不太明白这句“不是人”就是是字面意义上的“不是人”还是只是骂人的说辞，他说：“说的具体点。”
　　张桐桐抹干了脸上的泪水，说：“我大学毕业那年，我妈妈出了车祸，我没办法才答应了满卷的招聘。一开始，满卷对我说，她只想招一个大点的女孩子看着她的两个女儿，定时向她报告女儿的踪迹，别让两个女儿学坏，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
　　“这么点活就能赚几万块，我当时就觉得像是馅饼砸我脑袋上了，哪里还顾得了其他的，兴冲冲地就签了合同。”
　　“结果入职之后我才知道这份工作有多难做——”
　　“卓娉娉和卓袅袅这对姐妹简直恶劣至极，在家里经常欺负我，当初说好了不需要我做洗衣做饭之类的工作，结果她们偏要说只吃我做的饭、只穿我手洗的衣服。”
　　“我也是正经一本大学毕业的学生，一开始哪里愿意做这些伺候人的工作。但卓娉娉和卓袅袅对我说，如果我不做，她们就去找满卷，说要辞退我。我缺钱，只能开始像个真正的保姆一样伺候她们。”
　　“后来，她们的学校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一趟，我去了才知道，原来卓娉娉和卓袅袅在学校霸凌一个女学生，害的那个女学生瘸了一条腿，还是终身残疾。”
　　“我当时都吓坏了，但是卓娉娉和卓袅袅对我说，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满卷，我不但会被满卷辞退，还会受到她们的报复。”
　　“你们知道吗？当时校医对我说，那个女生差点就被这对姐妹残害的毁容了，我真的怕了这对疯批姐妹，于是卓娉娉和卓袅袅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她们让我出去找别的保姆打麻将，一宿一宿地不让我回家。她们还威胁我，如果我敢回家，她们就会打折我的腿。”
　　“她们害了一个未成年的女学生，都能轻飘飘地把事情压下去，我哪里敢赌她们会怎么对我？我被吓破胆了，只能她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她们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会做些什么，不过我也不在乎了，我当时甚至有点希望满卷发现我的不称职，赶紧将我开除。”
　　“直到那一次——”
　　张桐桐的眼底忽然产生出浓重的恐惧来，姜央连忙问：“怎么了？”
　　张桐桐却不答话，反而尖叫了出来。
　　“啊——”
　　恐惧声直入耳膜，姜央下意识捂住耳朵。
　　下一秒，无数尖叫声回荡在耳畔，刺激的姜央都差点痛苦地叫出来。
　　赵庭燎脸色一变，一张符篆便在他的手中燃烧。
　　叶悬灯拿出一个八卦盘来，八卦盘在出现的刹那便疯狂旋转，嗡嗡声不绝于耳。
　　赵庭燎忽然对姜央说：“【[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还在吗？拿出来？”
　　姜央顾不得问，听话地将【[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从储物面板中拿了出来。
　　【[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刚一出现，便散发出柔柔的白光。刹那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仿佛这个世界都恢复了平静。
　　就在姜央的眼皮子底下，一团灰色雾气在白光的照耀下显出原型。
　　

第64章
　　这团灰色雾气的模样简直再熟悉不过， 不过一眼，姜央就认出，这就是昨夜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房间中、要和他“交朋友”的灰色雾气。
　　灰色雾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究竟是什么？
　　灰色雾气疯狂撞击， 他看起来很想冲到张桐桐面前惩罚这个不识好歹的蝼蚁，但却被一堵透明的墙挡住了去路， 以至于他的每一次愤怒都只能消耗在无用的努力中。
　　最终，灰色雾气放弃了撞击。
　　赵庭燎扔出一张符篆， 沾满红色朱砂纹路的符篆在灰色雾气周围燃烧，形成一大片的火海。火海围绕在灰色雾气周围， 像是要将灰色雾气燃烧殆尽。
　　在火海的灼烧下， 灰色雾气散发出“滋滋”的声音，他带着几分痛苦地呼喊大叫，但本应有穿透力的声音却被【[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所阻挡， 没有产生任何的伤害。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在做无用功， 灰色雾气停止了喊叫。他在空中团成一团，不停地漂浮。
　　不知怎么的，明明灰色雾气就在火海的包围中，看上去下一秒就会消失殆尽， 但这一刻， 姜央的心底还是升起了一抹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这股预感得到了证实——
　　灰色雾气的中间逐渐变得透明，开始形成一个画面。
　　画面中是两个女孩子。她们长得很像，但却又能明显的看出两人的分别。她们穿着一样的深蓝色制服，看上去像是校服。背景是一扇大门， 牌匾上写着【长安街444号国际中学《离坚白》分校】。
　　只是这两人的表情有些不对。她们瞪大了眼睛，眼底却是鲜红一片。她们明明在笑，笑容却并不明媚， 反而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刹那间，姜央便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了——是卓娉娉和卓袅袅。
　　姜央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秒，张桐桐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来。她捂着头，口中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不是我要害死你们的，放过我，放过我！”
　　“我也不想的，你们放过我吧！”
　　张桐桐跪在地上，冲着灰色雾气不停地磕头：“我不知道你们会死的，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当初也是你们让我去外面打麻将的，不是吗？你们不能怨我啊！”
　　姜央想将张桐桐扶起来，赵庭燎却一把拦住了他。赵庭燎将姜央护在身后，冲着姜央摇摇头，说：“别去了，真疯了。”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灰色雾气也经受不住火海的烧灼，逐渐消散在空气中。然而，没了卓娉娉和卓袅袅诡异的表象，张桐桐却依旧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口中说着时而求饶、时而怒骂的话。
　　叶悬灯见状骂骂咧咧：“这什么玩意？系统这不是坑人吗？”
　　姜央没明白：“这和系统有什么关系？”
　　叶悬灯解释道：“除了从副本中得到的【副本通用道具】之外，任何一个副本都不能使用比副本等级高的道具。”
　　姜央眨眨眼，好一会儿才理清叶悬灯的意思——
　　《离坚白》是中级副本，那么除了从其他副本中得到的【副本通用道具】——譬如姜央从《石壕吏》副本中得到的高级道具【[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之外，整个《离坚白》副本中都不可以使用中级以上的道具。
　　而中级道具最大的能力可能就是刚刚的火海这样了，赵庭燎使用这样的道具，根本无法在第一时间控制住那团灰色雾气。
　　任务者在系统商城中购买的高级道具说是任意副本可用，但实际上根本不能在中级以下的副本中使用，这一点系统却并没有提前说明——真是太坑了。
　　姜央也忍不住骂骂咧咧：“这也太坑了吧，明明我们能从张桐桐这里得到真相的，结果现在张桐桐真的疯了……”
　　这一刻，姜央的心里甚至升起一股“如果不是他们来找张桐桐、张桐桐或许根本不会疯”的愧疚感来。
　　姜央知道，这种愧疚感是不应该的，本来张桐桐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才会被一张卓娉娉和卓袅袅的照片就吓疯，更何况这只是个副本，眼前的张桐桐或许根本不是真正的活人。
　　他不需要愧疚的——姜央这样告诉自己。
　　但看着眼前疯疯癫癫的张桐桐，姜央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走到张桐桐身边，一个手刀打在张桐桐的脖颈处，张桐桐刹那间昏了过去。
　　姜央将她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这才头疼地扶额，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赵庭燎冷着脸说：“时间还早，去找警察问问情况。”
　　姜央忽然间发现，赵庭燎现在的心情好像不怎么美妙。但还没等他开口询问，赵庭燎就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徒留姜央一脸懵逼。
　　看着赵庭燎“砰”的一声踢开了原本要下午两点才能打开的门，姜央不太能理解：“他怎么了？”
　　叶悬灯同情地看了姜央一眼，说道：“有些神经病就是这样的，莫名其妙，阴阳怪气。”
　　吃醋了也不说，小脸一垮，小脾气一发，就等着对象来哄。等对象真来哄了，还要傲娇地来一句“我没有生气”。
　　不过……
　　叶悬灯看着姜央的表情，又隐隐开始同情赵庭燎了。
　　——大概大佬只能完成前一句了，他等不到对象来哄的。
　　果不其然，听到叶悬灯的话，姜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有时候真怀疑他是不是来大姨夫了，最近他真是怪怪的。”
　　叶悬灯有点想笑——大佬又怎么样，还不是和我一样找个榆木疙瘩当对象？
　　不对，我好想没有对象……叶悬灯的脸色又垮了下去。
　　真烦这些有对象的人。
　　神烦这些有对象的人。
　　特烦这些有对象的人。
　　叶悬灯脸一甩，傲娇地走了。
　　姜央：“？？？”
　　不是，他们今天是集体犯病吗？
　　姜央追出门的时候，恰好看见赵庭燎提溜着护士姐姐，把护士姐姐扔到了躺椅上。
　　他大概率已经送走了大姨夫，以至于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赵庭燎冲着姜央招招手，说：“警察局离这里有点远，你能坚持吗？”
　　姜央踮起脚尖看了一眼赵庭燎递过来的电子地图，他大致计算了一下距离，不禁吐槽道：“系统放几个共享单车会死吗？”
　　“大概会穷死他。”赵庭燎吐槽地毫不留情面。不过转瞬他又说道：“我们得尽快了，五点之前还要赶回满园。”
　　姜央看了眼时间，发现现在还不到十二点。但警察局离这里很远，走过去的话，单程需要一个小时。也就是说，他们到达警察局的时候，就要一点了。
　　警察局距离满园也不算近，保守估计，他们最迟四点就要从警察局离开。
　　也就是说，他们在警察局搜集任务的的时间只有三个小时。如果再磨蹭磨蹭，时间就更少了。
　　姜央立刻便道：“你说得对，我们得尽快了。”
　　大概是心中着急的缘故，以至于到了警察局的时候，姜央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发现才十二点四十五分，比他们预估的时间早了十五分钟。
　　姜央有些犹豫：“警察局的档案我们能随便看吗？”
　　赵庭燎：“放心，实在不行就打进去。”
　　姜央：“……”
　　真羡慕这兄弟的艺高人胆大。
　　叶悬灯安慰他说：“姜小央同志，你放心吧，我们肯定能得到的。”
　　姜央好奇：“你有方法？”
　　叶悬灯却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你忘了吗，这里面的警察是你的老相好啊。”
　　姜央：“？？？”
　　啥玩意？
　　赵庭燎如同刀子一样的目光刹那间落在了叶悬灯的身上，叶悬灯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说道：“你忘了？之前你三天两头地进局子，结果把人家警察小哥拐回家的事了？”
　　姜央：“……”
　　实不相瞒，我就没记得过。
　　不是，系统这么坑吗？
　　姜央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说的是我吗？”
　　叶悬灯笑眯眯地说：“对啊，就是后来你嫌人家总管着你，于是把人家给甩了。”
　　姜央：“……”
　　姜央一脸绝望。
　　赵庭燎的脸色却刹那间好看起来。
　　姜央忍不住问：“我把他甩了，他不得气的揍我一顿？还能让咱们看档案？”
　　叶悬灯神秘兮兮地说：“你不懂。”
　　姜央：“？？？”
　　然而，就在下一秒，姜央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小央？你、你是来找我的吗？”
　　姜央：“……”
　　姜央尴尬地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帅气小哥走了出来。他快步走到姜央身前，但当他真的靠近姜央后，他又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的脸上挂着腼腆而羞涩的笑容，一双大眼睛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姜央——好像一条大狗。
　　他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表情问：“小央，你是来找我的吗？”
　　姜央：“……我……”
　　“你怎么和他一起来了？”
　　姜央：“？？？”
　　姜央顺着警察小哥的目光看去，就见警察小哥说的人竟然是赵庭燎。此刻的赵庭燎一脸诧异，似乎没想到他也在剧本里。
　　姜央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求救地看向叶悬灯，就见叶悬灯此刻也是一脸懵逼，压根不知道这和赵庭燎有什么关系。
　　不是，系统究竟给了他什么剧本啊！
　　警察小哥说：“原来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他对你真的比我好吗？”
　　姜央：“……这个……”
　　“算了。”警察小哥打断姜央的无话可说，他一脸生无可恋地说道，“你找我是有事相求吧？什么事？能办的我都给你办。”
　　姜央：“……”
　　仿佛一个出轨了还要求前任办事的渣男，姜央此刻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尴尬起来。他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来，说道：“我想看看卓娉娉和卓袅袅的档案——这个你知道吧？”
　　警察小哥一脸苦涩：“我就知道，要不是求我办事，你又怎么会来找我。”
　　姜央：“……”
　　警察小哥叹了口气，说：“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
　　姜央一脸尴尬地跟在警察小哥身后，对系统骂骂咧咧。
　　很快，警察小哥就带他们来到档案室前。警察小哥拿出钥匙开门，并对他们说道：“一会儿你们就在这里看，但是不可以看其他的档案，知道吗？”
　　姜央点了点头：“知道，只能看和卓娉娉和卓袅袅的案件有关的档案，是吧？”
　　警察小哥忽然抬头看了姜央一眼，眼底的神色分外值得玩味。
　　好一会儿，警察小哥才对姜央笑了笑，说：“对，和卓娉娉和卓袅袅的案件有关的档案，你们都可以看。”
　　姜央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第65章
　　档案室的门被打开后， 警察小哥带着三人走到一张破旧的电脑桌前，姜央注意到，这张看起来破破烂烂的电脑桌上还有一台看上去年纪就不怎么小的电脑，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警察小哥说：“你们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给你们找档案。”
　　很快， 警察小哥的身影消失不见。
　　姜央小声问：“你们说，刚刚他是什么意思？”
　　“和卓娉娉和卓袅袅的案件有关的档案， 你们都可以看。”
　　这句话的暗示意味实在是太强烈，强烈到姜央想装作什么都没听出来都不行。
　　“是说和卓娉娉和卓袅袅的案子有关的档案， 不止一个？但是就算知道这点， 可能也没什么用。”叶悬灯瞅了一眼摆在柜子上满满登登的档案，吐槽道，“我们根本就没办法分辨哪些档案我们能看。”
　　这倒也是……一眼看去， 所有档案的脊侧都是数字编号， 并不能从编号上就看出什么来。如果不打开看，鬼知道哪个档案就可能和卓娉娉和卓袅袅的案子有关。
　　但规定又是让他们不能打开和卓娉娉和卓袅袅的案子无关的档案——这和让太监逛青楼有什么区别！
　　很快，警察小哥回来了。他的手上捧着一个很厚的档案盒，看起来里面的东西应该挺满， 以至于警察小哥拿着都有些费力。
　　档案盒被卸在电脑桌上， 它落在电脑桌上的刹那，产生了一声很大的声响，姜央差点以为这张破旧的电脑桌就要这样报废了。
　　警察小哥说：“卓娉娉和卓袅袅的案子的档案就在这里了，你们自己看吧。我还有点事，不能陪着你们， 到时候看完了就叫我，我放你们出来。”
　　这个说法实在是奇奇怪怪的，姜央看着警察小哥锁上了门， 忍不住吐槽：“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锁门。”
　　赵庭燎在一旁随意地说道：“无妨，上一个不是也打开了？”
　　他说的是在【长安街444号精神病院《离坚白》分院】张桐桐的房间里，明明护士姐姐说过要到下午两点才会开门，但是他们十一点多就决定从张桐桐那里离开，所以赵庭燎一脚踢开了房门。
　　也是，违规一次会害怕，违规两次就觉得债多了不愁了。
　　多大点事。
　　姜央毫无心理负担地打开了这个厚重的档案盒。
　　入目的是档案最基本的信息：
　　【案件编号：CAJ444H202410211118】
　　【立案单位：长安街444号公安局《离坚白》分局刑警大队重案中队】
　　【立卷人：张三，李四，王五】
　　【立卷时间：2024年10月21日】
　　【终结时间：2024年11月18日】
　　姜央忍不住吐槽：“张三？李四？王五？敢不敢再敷衍一点。”
　　“往好处想，”赵庭燎不怎么走心地安慰道，“这说明查案的人和副本主线没什么关系，直接给我们排除了错误选项。”
　　这倒也是，姜央翻过第一页档案，入目的就是一张布满整张A4纸的照片——
　　一张很大的双人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一对花季少女穿着睡裙躺在床上。她们面容惊恐，大睁的眼底透露出能穿透纸张的恐惧来。
　　她们的脸上、脖颈处到处可见被撕裂的划痕，鲜血到处地流，染红了洁白的床单，也染红了她们的睡裙。
　　甚至其中一个姑娘——姜央分辨不出她是卓娉娉还是卓袅袅——左眼眼球都被扣了出来。
　　姜央看的差点没吐出来：“不是，之前没说过她们的死状这么残忍啊。”
　　年轻人就是欠练。赵庭燎接过档案翻页，问：“要不要找个地方吐一阵？”
　　那可真的就太丢人了，姜央摇摇头，说：“那还是不用了。”
　　叶悬灯凑过去看档案，看完都有些咋舌：“这些伤口都是她们自己造成的？”
　　尸检报告上显示，尸体上的伤痕都和死者自己的指甲形状对应，指甲的缝隙中有她们自己的血肉，伤痕中也能找出和指甲上的指甲油相匹配的化学物质。
　　就连死者卓娉娉的左眼眼球在经过系统比对后都可以确认，就是死者卓娉娉自己扣下了自己的左眼眼球。
　　但这些都不是死者的死因——她们的死因经过鉴定，确认就是一氧化碳中毒。
　　死者身上所有的伤痕都被确认为自己造成，并没有三伤，因此可以排除是有第三人强迫她们吸入大量一氧化碳的可能。
　　因此，根据尸检报告，警方只能认为，死者死于煤气中毒。
　　但这个推论着实有点离谱——
　　首先，就是所有人都不理解的，卓娉娉和卓袅袅这一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怎么会自己做饭？
　　其次，卓娉娉和卓袅袅住在别墅区，厨房和卧室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二楼，这么大的空间，一氧化碳的浓度想要达到致死量也不是一件小事。
　　理论上来说，这样大的房间，就算是真的煤气泄漏，卓娉娉和卓袅袅也应该在一氧化碳的浓度达到致死量之前就发现了不对。
　　姐妹俩就这么因为煤气泄漏死了，简直离谱。
　　别说满卷不接受这个原因，就连办案的警察也觉得就这么结案对不起身上的制服。于是警方对现场进行了大量的检查测量，恨不得每个东西都搬回局里进行化检。
　　但经过物鉴科的检测，结果显示，案发时间及前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这间别墅内都没有任何人进来的痕迹。
　　根据各种证据的显示，这个案子的时间流程是这样的：
　　案发当日是10月21日，星期一，晚上九点钟左右。
　　监控录像显示，案发前一日，也就是10月20日星期日的下午六点零三分，保姆张桐桐离开了这栋别墅，整晚和小区内的其他保姆打麻将。
　　10月21日当日，姐妹俩早上八点十二分从家中离开，司机陈六将车停在门口，并没有进入别墅内部，就接姐妹俩上学去了。
　　早上九点五十四分，钟点工孙七进入了别墅内部——孙七，女性，63岁，是满卷雇佣来的钟点工，负责对别墅内部姐妹俩经常活动的区域进行打扫。
　　因为姐妹俩自身喜好的原因，钟点工孙七打扫的区域基本上只局限于客厅和厨房，因此钟点工孙七打扫的很快，十二点四十七分就离开了别墅，小区门口的监控也拍到了钟点工孙七离开的身影。
　　下午六点三十一分，放学后在餐厅吃过饭的姐妹俩被司机陈六送回了家。司机陈六依旧没有进门，见姐妹俩进入别墅内部后就离开了，小区门口的监控录像也拍到了司机陈六离开的身影。
　　并且警方还对司机和司机陈六和钟点工孙七的后续路程进行了追踪，确认司机陈六离开后去另一个小区等候还在酒店画画的卓溢酒，一直到晚上十点将卓溢酒送到另一处住所，随后回家睡觉。
　　在此时间段内，司机陈六的身影一直暴露在监控下，警方甚至还确认了司机陈六在案发时间看了哪个擦边男主播的直播。
　　钟点工孙七则是去了其他的雇主家，晚上八点十二分的时候回到了自己的家。由于她的小孙子刚刚出生，正是家人疯狂拍照录视频的时候，因此有视频为证，钟点工孙七在案发时间正在哄小孙子。
　　如此一来，案发当日出现在别墅周围的两个人都没有了作案嫌疑。而对别墅内部的痕检也证明了，煤气开关处只有姐姐卓娉娉的指纹，剩余的面条包装袋和食盐瓶上也检测出了卓娉娉的指纹。
　　餐桌上有两碗只吃了一口的面条。上面检测出了卓娉娉和卓袅袅的DNA，一旁的垃圾桶里有被吐掉的面条，上面也检测出了卓娉娉和卓袅袅的DNA。再结合对面条的检测，警察推测，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
　　晚上八点左右，刚吃完饭不久的姐妹俩不知为何又饿了，并且还没有选择叫外卖或者让张桐桐回来做饭，而是姐姐卓娉娉去厨房下了两碗面条。
　　做完面条后，卓娉娉叫卓袅袅下来吃饭。结果卓娉娉没有做饭经验，导致盐放的太多了，姐妹俩吃了一口就吃不下去，将面条全部吐到了垃圾桶里。
　　随后，姐妹俩回到卧室中。姐妹俩有单独的房间，但是她们还是选择一起回到姐姐卓娉娉的卧室。姐妹俩躺在一张床上，随后死于煤气中毒。
　　这个推测实在是有着太多的逻辑漏洞，偏偏现场的证据只支撑这一种推测，以至于不论满卷怎么闹，警方也只能将这个离谱至极的案件定性为意外——
　　即便警方也觉得，煤气中毒不会造成死者死的这么惨。
　　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是四肢乏力、意识模糊，和姐妹俩死前的惨状简直格格不入。但是任何证据都指向这就是一场意外的一氧化碳中毒，警方也只能如此结案。
　　看过这一厚摞的档案后，姜央也不由问：“她们究竟是怎么死的？真的是一氧化碳中毒？”
　　“不像。”叶悬灯迟疑半晌，才说道，“我觉得，这更像姐妹俩死于玄学因素。”
　　姜央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比如，姐妹俩陷入了幻境中，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才吓得把自己折磨成了这样。凶手折磨够了，才杀掉了姐妹俩。但是手段玄学，警方检测不出来，只能草草结案。”
　　叶悬灯迟疑地点头：“我只能想出来这种可能了。你想，这对姐妹平日里嚣张跋扈还霸凌同学，最后死的这么惨，满卷就算想到了玄学，只怕也未必会为姐妹俩伸冤。”
　　伸冤？
　　伸什么冤？
　　出了这么难看的事，满卷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她的女儿的死是不是自食恶果，之前欺负了别人，现在反被别人报复。
　　若当真如此，为了避免报复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上，满卷最可能做的就是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更何况，满卷的公司不能有名声不好听的继承人，天才画家满蘅皋也不能有霸凌同学的姐姐。满卷只怕巴不得按下所有的消息，免得姐妹俩不光彩的死亡对满家的事业造成影响。
　　所以，愤怒又疲倦的满卷将怒火洒在没能及时报告姐妹俩的所作所为的张桐桐身上，让张桐桐承担了一切。
　　那这对姐妹俩是为什么而死的？
　　因为她们霸凌同学，所以被同学的冤魂来索命了？
　　问题是，被霸凌的那个女同学没有死。
　　那个女同学瘸了一条腿，为了压下这件事，卓娉娉和卓袅袅拿了五十万堵住了女同学的嘴——
　　五十万，对于卓娉娉和卓袅袅来说，不过是几个月的零花钱，但对于贫穷的女同学来说却是一笔巨款，足够支撑她的家庭十年的生活费。
　　更何况……
　　叶悬灯说道：“这只是一个中级副本，世界不会构建的多么完全，有这么详细的案卷，基本上就说明这个案子和副本的主线有关。”
　　而这个副本的主线是满蘅皋的天赋莫名失踪。
　　满蘅皋的天赋莫名失踪，卓娉娉和卓袅袅出人意料的死亡——这两者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恍惚间，姜央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句话。
　　

第66章
　　昨天晚上， 当女仆女士进入姜央的房间的时候，姜央催眠了女仆女士，并从女仆女士的口中套了几句话出来。
　　其中有一句， 当时姜央没觉得那句话有什么奇怪，但是联系起现在发生的事来， 姜央反而开始觉得那句话颇有深意。
　　“那是我来满园工作不久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小少爷在和两个姐姐吵架后， 一个人在花园里画画。”
　　“他在画什么？”
　　“他在画画——一些灰暗的、诡异的、血腥的画。”
　　满蘅皋在和两个姐姐卓娉娉、卓袅袅吵架后，画了一些血腥的、诡异的画， 之后， 卓娉娉和卓袅袅就莫名其妙地死在家中，死状凄惨。
　　这两件事之间会有联系吗？
　　姜央想，一会儿回到满园的时候， 他可能要问问为他服务的那位女仆女士是什么时候入职满园的了。
　　姜央调出虚拟屏幕， 在屏幕上写了几个信息出来：
　　“首先，我们已知，满蘅皋的天赋来临的就奇奇怪怪。他原本应该是记忆力好但对绘画一窍不通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三岁的时候忽然就觉醒了绘画天赋。”
　　“其次， 已知满蘅皋在网络上会放出阳光鲜艳的画作，但暗地里会画很多阴暗诡异的画作。”
　　“第三，已知满蘅皋和卓娉娉、卓袅袅吵架后画了阴暗诡异的画作。”
　　“第四，卓娉娉和卓袅袅莫名死亡，她们的死亡和满蘅皋的绘画天赋失踪有关。”
　　四条已知消息清楚地列在了虚拟屏幕上， 姜央忍不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们说，事情会不会是这样的——”
　　“小时候没有绘画天赋的满蘅皋因为常年被母亲殴打辱骂，逐渐心理变态， 引来了邪祟。邪祟帮助满蘅皋获得了绘画天赋，却有着些许的代价，而这个代价很大概率是满蘅皋的心底会充满暴虐。”
　　“姐姐的冷漠讽刺激发了满蘅皋心底的暴虐，于是他画了阴暗的画，阴暗的画带着邪祟的法力，因此杀死了卓娉娉和卓袅袅。”
　　叶悬灯觉得这个推论好像有点道理：“也许细节处还有出入，但大体框架我觉得没问题——大佬，你觉得呢？”
　　赵庭燎盯着虚拟面板上的字看了半天，忽然说道：“你的这个假设没有解答第二点，为什么满蘅皋在网上画出的都是鲜艳明媚的画作，私下里却会画那些阴暗诡异的画作。”
　　姜央下意识说道：“因为不正规的天赋引发了他心底的暴虐，导致他……不对啊……”
　　姜央瞬间反应过来赵庭燎想说什么了：“如果是因为不正规的天赋的副作用是会激起人心底的暴虐，那么满蘅皋应该画的所有画作都是阴暗诡异的画作才对。艺术嘛，阴暗诡异只会让人评价是个‘怪才’，不会让他产生负面影响。”
　　这个逻辑一想，叶悬灯就先“嘶”了一声：“因为他每画出一副阴暗诡异的画作，就会造成一场命案！”
　　这句话刚一出口，叶悬灯顿时觉得自己的任督二脉都被打通了：“不正规天赋的副作用让满蘅皋的心底充满暴虐，他只有将内心的暴虐通过画阴暗诡异的画作方式排解，才能画出明媚鲜艳的画作来。”
　　“但他每画出一副阴暗诡异的画作，就会造成一场命案，这样的代价让他承受不住，因此他决定放弃这个不属于他的天赋，才会造成‘满蘅皋失去绘画天赋’的现象。”
　　“同时，也可以解答我们进入档案室的时候，警察小哥为什么会说那一句‘和卓娉娉和卓袅袅的案件有关的档案，你们都可以看’，因为和卓娉娉和卓袅袅的案件有关的档案，不止她们自己的案子。”
　　这确实是个很合理的解释，所以：“这件档案室里还有其他的卷宗，受害人看着和卓娉娉、卓袅袅无关，但和满蘅皋有关，所以我们也可以看。但怎么分辨？”
　　系统给出的档案编号是立案时间和结案时间，只从档案编号上看，他们根本分辨不出哪些档案是可以看的，哪些不能。
　　“这不是有电脑吗。”赵庭燎坐到了电脑桌前打开电脑，说道，“早期的档案可能没办法查询了，但我们也不是非要查到所有的档案。能查到几个，就能确认我们的推测了。”
　　破旧的电脑吭哧瘪肚地开机，姜央看了都怀疑这电脑能不能支撑赵庭燎想要做的查询。
　　好在系统没坑到这个地步，在一阵费劲巴拉地操作后，赵庭燎成功地进入了一个网址。他输入一连串姜央根本看不懂的代码，随后屏幕便开始自动搜索起来。
　　很快，屏幕上列出了三个和带有“满蘅皋”三个字的档案。
　　满蘅皋的名字很特别，在一个城市里重名的概率并不大，更何况一个中级副本也不至于坑人到这个地步，因此几人几乎可以确定，出现的这三个案子几乎都和满蘅皋有关系。
　　三人将这三个档案都找了出来，一人分了一个看。
　　“我这个档案里记载的死者是满蘅皋的同学。”姜央说道，“死者和满蘅皋在同一所大学上学，还是同班同学，但根据同学所说，二人的关系不算好，死者很嫉妒满蘅皋，因此总在背后骂满蘅皋。被满蘅皋听到后，二人还打了一架。但是双方家里都有些能耐，于是学校把这场打架斗殴的事情抹掉了。”
　　“二人打架后不久，死者就莫名其妙地淹死了，死状也很凄惨。警方对和死者有过过节的满蘅皋进行了例行走访，没发现什么问题，就排除了满蘅皋的嫌疑。”
　　“最终，这个案子被当做是意外结案了。”
　　赵庭燎则说：“我手里这个，死者是个和满蘅皋一起参加艺术联考的考生，因为在画作背面涂白颜料搞下作手段，差点破坏了满蘅皋的考试成绩。这个行为被监考老师当场发现，死者被取消了考试资格。但他在回家的路上就出了车祸，被一辆卡车铺了两公里，警方按交通肇事处理了。”
　　铺了两公里……姜央拒绝细想。
　　叶悬灯则道：“你们想不到我手中的这个案子有多抓马。”
　　赵庭燎对此兴致缺缺，但姜央闻言却瞬间眼睛都亮了：“怎么个抓马法？快说。”
　　叶悬灯扬了扬手中的档案：“这个死者是满蘅皋的‘爱慕者’。”
　　爱慕者！
　　姜央来了精神：“详细说说。”
　　叶悬灯道：“这个死者是个小姑娘，和满蘅皋算是青梅竹马吧——两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因此经常见面。她很喜欢满蘅皋，到处和人说满蘅皋是她的未婚夫，导致满蘅皋烦不胜烦。”
　　“在这个姑娘又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满蘅皋拉拉扯扯后，满蘅皋不耐烦地对姑娘说了声‘滚’，没过多久，那个姑娘就被掉下来的广告牌砸死了。”
　　被掉下来的广告牌砸死……
　　姜央吐槽：“这个死法也太影视剧了吧，现实中有几个会这么寸，被掉下来的广告牌砸死。”
　　叶悬灯耸耸肩：“看来我们这位‘男主’真是了不得，所有让他不愉快的人，都会在他起了杀心后死亡。”
　　譬如总是对他冷嘲热讽的姐姐，譬如嫉妒他的同学，譬如对他进行纠缠以至于让他烦不胜烦的爱慕者……
　　姜央喃喃道：“这几个案子的案发时间都在卓娉娉和卓袅袅死亡的案件之前，这么看，满卷没有细究两个女儿的死亡，不是因为她害怕细究会让她的名声出问题，而是因为她清楚，两个女儿的死亡就是自己的儿子造成的。”
　　满卷本就疼爱小儿子胜过两个女儿，更何况女儿死都死了，难道还要让儿子为女儿的死负责吗？难道还要让她在失去两个女儿后再失去儿子吗？
　　失去两个女儿，满卷当然痛心。但牵扯到满蘅皋，痛心也就只是痛心了。她不能让满蘅皋和亲姐姐的死亡联系到一起，所以她迁怒张桐桐，甚至不惜抹黑丈夫的名声，将两个女儿的死牵扯到丈夫花边新闻上去——
　　这样一来，所有人提起卓娉娉和卓袅袅的死亡，联想到的都是不称职的保姆、出轨的父亲，这样让人津津乐道的花边新闻足以让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满蘅皋的身上去。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甚至可以说，满卷也知道还有很多人的死亡都和自己的小儿子有关。但她在满蘅皋身上下的沉没成本太大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满蘅皋。”
　　叶悬灯咋舌：“要是事情当真如此，那我们应该去见见满卷，她肯定知道所有的事。”
　　“但满卷肯定不会告诉我们。”姜央道，“两个女儿的死她都能轻轻放下，怎么可能对我们吐露满蘅皋的天赋之迷？我看，就算有一天满蘅皋恨到把满卷都杀了，满卷也只会保守这个秘密。”
　　姜央这么说，叶悬灯也不禁皱眉：“你说的对，那我们搞点特殊手段呢？可惜能控制心神的道具都是高级道具，这个副本中用不了。”
　　说完，叶悬灯忽然想起什么，他转头看向赵庭燎，问道：“大佬，你有什么想法吗？”
　　赵庭燎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他没有直接回答叶悬灯的话，而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姜央，说道：“我和他的想法一样。”
　　叶悬灯：“？？？”
　　你们的想法一样？
　　什么想法？
　　怎么就一样了呢？
　　我错过了什么？
　　叶悬灯一脸懵逼，没明白他们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他像只瓜田里的猹，四处找寻他瓜：“姜小央同志，你们有什么想法？”
　　姜央冷冷地掀了掀眼皮：“你再叫我姜小央，我保证你什么消息都不会得到。”
　　叶悬灯瞬间告饶：“好师弟，我错了，你就告诉我吧。”
　　姜央这才说道：“你忽略了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应该也知道全部的消息。”
　　叶悬灯下意识问：“谁？”
　　姜央：“卓溢酒。”
　　

第67章
　　卓溢酒？
　　听到这个甚至带着几分陌生的名字， 叶悬灯下意识道：“他？这……”
　　在叶悬灯的记忆中，卓溢酒实在是个很平常的男人。他的出身虽算不上最差，但也绝对算不上好， 要不是他会画画，而满卷又想要个有绘画天赋的孩子， 卓溢酒都不一定能攀上满卷这个富婆。
　　“嫁入豪门”的滋味并不像旁人想的那样风光，满卷不爱卓溢酒， 这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
　　在满蘅皋被发现绘画天赋之前，卓溢酒承受的是满卷的责骂；
　　在满蘅皋被发现绘画天赋之后， 卓溢酒得到的是满卷的漠视。
　　他在满家就像一个透明人， 只有满卷需要为两个女儿的死打掩护的时候，才会把他的花边新闻拿出来到处传扬。
　　这样一个堪称窝囊的男人，能成为他们破局的关键？
　　叶悬灯下意识不想相信。但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 最可能的知情人满卷眼瞅着是块硬石头， 叶悬灯也只能说道：“那我们先回去，看看能不能从卓溢酒的口中问出什么来。”
　　赵庭燎推开了门，他走在姜央身边，挡住警察小哥投递过来的幽怨的眼神。
　　在临走之前， 赵庭燎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警察小哥， 冲着警察小哥扬起一个挑衅的笑容。
　　警察小哥：“……”
　　******
　　回到满园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多了，他们刚进入满园内部，黄管家便迎了上来，问道：“几位，你们可回来了， 找到救我们小少爷的方法了吗？”
　　姜央下意识摇头：“没有……师傅那里怎么样？满蘅皋醒了吗？”
　　黄管家有些难过地低下头：“还没有，小少爷的脸色好多了，看着就像正常人了一般， 但不知为何还是没有醒来。”
　　姜央不置可否，但叶悬灯的眼底却隐隐露出几分焦急来。他看了眼黄管家，似乎是想问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黄管家带着三人来到“兰桡院”的餐厅内，依旧如上次一样，满庭芳、说星大师、满卷和卓溢酒四人已经在座位上坐好，就等着他们了。
　　姜央坐下后，第一时间询问：“师傅，满蘅皋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还没有醒来？”
　　姜央的话音落下，他便注意到，满庭芳和满卷的目光都在刹那间凝聚在了说星大师的身上，一副也很关心满蘅皋的样子。
　　但作为满蘅皋的父亲，卓溢酒在听到姜央的问题后，却是浑身一抖，下意识地低垂了眸子。他看着眼前的餐具，竟像是对满蘅皋漠不关心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姜央将卓溢酒的表现记在心里，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和卓溢酒好好谈一谈。
　　感觉到满庭芳和满卷焦急的目光，说星大师没有犹豫，径直说道：“是离魂症。”
　　“离魂症？”满卷的声音尖锐起来，“大师，这是什么症状？蘅皋的魂魄哪里去了？”
　　说星大师摇摇头，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很有意思的表情，像是悲伤，像是难过，却又让人觉得，他也没有那么难过——或许这个表情应该被命名为“悲悯”，但姜央又觉得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
　　说星大师说：“他的魂魄在一个他喜欢的地方，他自己不愿意回来。”
　　“不愿意？！”满卷差点尖叫起来，“他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他知不知道……”
　　“阿卷！”满庭芳喝止了满卷的发疯。
　　满卷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低头拢了拢自己的长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就又是温柔得体的笑容，仿佛刚刚的失态不过是别人的错觉。
　　这变脸的能力看的姜央叹为观止。
　　满卷声音温柔：“抱歉，大师，刚刚是我失态了，我也只是太担心蘅皋了。”
　　说星大师一个出家人并不在乎这些，他转动手中的佛珠，轻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女施主不必在意，慈母牵挂本是人之常情，想来若是小施主能感受到女施主的慈母之情，也许就愿意回来了。”
　　姜央差点笑出来——他这位便宜师傅阴阳怪气的本事也不小啊。
　　对满蘅皋提起满卷，只怕满蘅皋是更不愿意醒来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出来说星大师的言外之意，还是满卷的心理素质就是好——姜央怀疑是后者——满卷竟然还能笑着对说星大师说上一句“承蒙吉言”。
　　姜央开始忍不住想，有钱人心态都这么好，他想有钱，是不是也要磨炼一下自己的心态？
　　比如别每次赵庭燎一气他，他就恨不得把赵庭燎抽筋扒皮，毕竟人家对他还挺好的。
　　这么一想，姜央忍不住侧头去看了赵庭燎一眼。
　　察觉到姜央的目光，赵庭燎也歪头看向姜央。姜央刚想冲赵庭燎笑一笑，就看见赵庭燎对他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咋，听不懂人家在说啥？”
　　姜央：“……”
　　他这辈子就没有财运了是吧！
　　味如嚼蜡地吃完了饭，满庭芳说他累了一天现在需要睡觉，说星大师说他要继续回去给满蘅皋招魂，满卷则说她要回公司处理点事情、今天晚上不在满园住了，卓溢酒则是一句话都没说——一副受气的小媳妇的样子。
　　三人被黄管家带回一节院，路上，姜央忽然叫住黄管家：“黄管家，我可以问一下，昨天晚上来给我收拾屋子的那个女仆的来历吗？”
　　黄管家一怔，问道：“当然可以，不过，姜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姜央满口瞎编：“我看她像我失散多年的姐姐。”
　　黄管家：“……”
　　在这一瞬，黄管家的表情分外精彩。他理所当然地不相信姜央的鬼话，但作为一个管家，他又不能质问客人说的是真是假，以至于在这个刹那，黄管家的表情都要凝固了。
　　好一会儿，黄管家才说：“昨晚分配给姜先生的女仆叫做刘桃桃，来到满卷做事好多年了——我想想，她应该是在两位小小姐去世的前一段时间来到满园的，我还记得，就因为她在两位小小姐的丧事上办事很麻利，我才提拔了她，让她从一个洒扫卫生的女仆成为了伺候贵客的女仆。”
　　姜央：“……”
　　不是，把人家从一个清闲的岗位调到一个受气的岗位，你管这叫提拔啊！
　　不过这也说明了，卓娉娉和卓袅袅的死亡，大概率确实和满蘅皋有关。
　　刘桃桃进入满园工作不久，她先是遇到了满蘅皋在和卓娉娉、卓袅袅吵架后画那些阴暗诡异的画作，随后没多久，卓娉娉和卓袅袅就意外死亡了。
　　尽管之前姜央已经完成了这个推理，但当又一个新的证据证明无数人都因为满蘅皋的天赋而付出性命的时候，姜央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心底里散发出的凉意。
　　黄管家问：“姜先生，需要我帮你拿来她的简历吗？”
　　姜央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忽然想起来，我那个失散多年的姐姐耳朵上有一颗痣，而刘桃桃没有，她应该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
　　黄管家：“……”
　　黄管家抽了抽眼皮。
　　回到房间后，姜央洗了个澡准备入睡，但他还没来得及躺到床上，门就被敲响了。
　　不是，还来？
　　姜央刚想说一句“滚”，便听到门外传来赵庭燎的声音：“姜央，是我。”
　　姜央：“？？？”
　　姜央一怔：“赵庭燎？你怎么来了？”
　　赵庭燎说道：“带你去找卓溢酒。”
　　姜央好奇：“规定上不是说不让我们晚上出门吗？”
　　赵庭燎却说：“规定又没说我们晚上必须待在房间里，我们待在卓溢酒的房间里也不算违规。”
　　姜央：“……”
　　沉默了一瞬，姜央才说道：“可是规则的第一条就说了，‘不可以去别人的房间，打扰其他的客人休息’。你这样不算违规吗？”
　　门外的声音沉默了。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兄弟，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吧，早睡早起身体好。”
　　门外的东西恨恨地踢了一脚门，“咣当”一声，听起来充满怨气。
　　姜央打了个哈欠，翻身上了床。
　　******
　　赵庭燎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手中的符篆。符篆在他的手中燃烧飞舞，逐渐形成一个虚幻的影像。影像中，身体隐约有几分透明的满蘅皋处在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中。
　　小小的满蘅皋伸手触摸着不同的颜色，他的身体也随着被触碰的颜色不同被染成不同的颜色。满蘅皋的脸上满是笑意，像是在玩一个好玩的游戏。
　　赵庭燎神色莫名。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房门被敲响。赵庭燎连看都懒得看，只专注眼前符篆产生的幻像。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赵庭燎，是我。”
　　赵庭燎一怔——是姜央的声音。
　　赵庭燎瞬间抬起头：“姜央？”
　　门外的声音说：“对，是我。”
　　赵庭燎沉默一瞬，问：“你怎么来了？”
　　门外的声音回答：“我想你了，想来看看你。”
　　赵庭燎：“……”
　　理智上，赵庭燎应该让门外的玩意儿滚蛋的，但不知为什么，这一刻，他说出口的却是：“你想我了？有多想？”
　　门外的声音愣了愣，随即用姜央的声音回答道：“很想很想，我现在特别希望能给看到你。”
　　“它”的声音柔软起来，像是掺杂了无尽的缱绻：“如果能够见你一面，这会是我最幸福的事情。”
　　赵庭燎脑补了一下姜央说这句话的表情和神态，却发现在他的脑补中，姜央如果真的说出了这句话，脸上的表情也大概是隐忍的、受不了的、下一秒就要吐出来的恶心。
　　赵庭燎：“……”
　　他脑补都脑补不出来姜央会对他好一点。
　　赵庭燎无奈，他对门外的声音说：“可是我不想你，怎么办？”
　　门外的声音：“……”
　　

第68章
　　事实证明， 太狗的人在哪里都不受欢迎，门外的东西听了赵庭燎的话后，气的连踹三下门， 恨不得把这该死的门直接踹开。
　　结果当然是没踹开，在赵庭燎没有犯规的情况下， 这扇门固若金汤。“它”没有办法，只能在发泄一通后愤愤地离开了。
　　赵庭燎撑着下巴， 忽然就忍不住在想，万一真的有那么一天， 姜央当着他的面， 用这样温软而缱绻的语气说想他……
　　赵庭燎打了个哈欠，觉得他还是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
　　第二天一早， 姜央就被黄管家叫起来吃早饭。姜央很不想吃早饭， 但一想到还在副本里，姜央就瞬间没了睡意。
　　早饭依旧在兰桡院的餐厅，但这一次，三人到的时候， 却发现餐桌上只有卓溢酒一个人。
　　姜央有些好奇：“老爷子不在吗？我师傅呢？”
　　卓溢酒冲着他们抱歉地笑了笑：“老爷子年纪大了， 昨晚又担心蘅皋，以至于一晚上没睡着。今日一早发现他着凉了，已经在请医生了。”
　　“阿卷昨夜在公司处理事务，今日还没回来。”
　　“至于说星大师……他说他要为蘅皋招魂，就不吃早饭了。”
　　“实在抱歉， 今日只有我陪着几位，失礼了。”
　　这说的很有条例又彬彬有礼，姜央看过去， 就见卓溢酒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又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歉意，又不会觉得他很虚假。温和的笑容配合着他身上的那一身一身灰色的长衫，看上去还真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模样。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温和内敛的人，有一个内心暴虐甚至杀人成瘾的儿子，而这个人还帮着隐瞒呢？
　　姜央冲着他笑笑，大大咧咧地坐下，毫不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老爷子身体还好吧？”
　　卓溢酒微微点头：“医生说了，就是着凉，没什么大毛病。要不是老爷子年纪大了，连药都不用吃。”
　　在卓溢酒的陪同下吃起早饭，姜央没话找话问：“卓先生，你现在还画画吗？在哪儿画？”
　　卓溢酒答道：“还画的，一般也没什么固定的地方，我不太喜欢困在画室里画画。但自从蘅皋出了事，我也没再画过画了。”
　　提起画画，卓溢酒从内而外散发的都是温和和喜悦，仿佛这一刻他满身的疲倦和郁气都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画画。
　　姜央咬下一口带着汤汁的小笼包，继续问：“卓先生，我也学过画画，但是没有名师教过，就只是在兴趣班上过几节课。但我对画画挺有兴趣的，你能不能教教我？”
　　说完，像是怕自己的要求十分冒昧一样，姜央睁大双眼，脸上挂上略带几分羞涩的笑容：“也不用教我什么特别深奥的东西，您能指点我几句，就够我受益无穷了。”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听到姜央的要求，卓溢酒一点没觉得冒昧，甚至还表露出几分欣喜来。他笑着点头，说：“正好我最近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教教你也无妨。”
　　姜央眨眨眼，又问道：“卓先生，你的画都是交给满卷小姐出售的吗？我听说她为你办过画展，你的画卖的很好呢。”
　　或许是听到了“满卷”的名字，卓溢酒的表情微微凝滞了一下，像是人到中年的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时听到了老婆的名字一样，尴尬仿佛是出骨子里冒出来的。
　　不过随即，卓溢酒便恢复了笑容：“也不算好，说实话，大家其实喜欢收藏死人的画。”
　　姜央一怔，他的眼底是真实的疑惑：“为什么？”
　　卓溢酒的笑容变得意味不明起来：“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那就是因为死人不会塌房。”
　　姜央差点被嘴里的小笼包噎死。
　　叶悬灯张大了嘴巴，问：“这是什么意思？”
　　卓溢酒压低了声音，说：“你们要知道，活人总会做出一些很奇怪的、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来，尤其是老年人——”
　　老年人？
　　姜央觉得卓溢酒在讽刺满庭芳。
　　“人年纪大了就会变得固执又不可理喻，常常做出令人费解的事来，稍有不慎就会晚节不保，导致他用一生制作出的艺术品瞬间变得不值钱。”
　　“所以，捧一个活着的艺术家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的，愿意这么做的人当然有，但不多。”
　　姜央总觉得卓溢酒在暗示什么。
　　他还等着卓溢酒继续放瓜，卓溢酒却忽然改口，对几人说道：“我在满园也有一间画室，如果几位不嫌弃，不如去我的画室参观一下？”
　　姜央吃饭的手刹那间顿住。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赵庭燎，赵庭燎接收到他的目光，对着卓溢酒笑了笑：“好啊，那便却之不恭了。”
　　他们本就想找个机会和卓溢酒好好唠一唠，却没想到卓溢酒竟然率先提出了这个需求，以至于姜央都忍不住想，太顺了，真的是太顺了。
　　他的运气这把这么好吗？
　　卓溢酒在满园的画室很偏僻，几人走了快半个小时才到。要是姜央估计的没错，这间画室应该在满园很角落的位置了。
　　这间画室是一间窗明几净的屋子，画室不大，光线却非常好。卓溢酒刚打开门，姜央便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感觉——
　　好像他忽然间置身于如茵绿草之上，周围都是暖洋洋的阳光，让他恨不得躺在草地上打个滚儿。
　　卓溢酒冲着他们笑了笑：“进来吧。”
　　姜央踏入画室，眼前的景象却在他进入画室的刹那发生了改变——
　　有限的画室忽然变成了一片天高云淡的无限空间，脚下是如茵的绿草，头顶是蔚蓝的天空。有阳光晒在身上的温暖，也有风吹过带来的清凉——
　　就好像，这个突兀出现的空间是真实的一样。
　　姜央下意识回头，发现赵庭燎也在身边，姜央下意识松了口气。
　　想对姜央笑笑告诉他别怕却被姜央直接无视的叶悬灯：“……”
　　他笑个der笑。
　　发现所有人都一起出现在这里，姜央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也终于有闲心思考自己的处境。
　　脚下的触感不对，姜央蹲下身，才发现他的脚下踩的根本不是什么如茵绿草，而是绿色的油彩。油彩在地上团团成画，造成了绿草的错觉。
　　但奇怪的是，明明脚下踩的是软软的、尚且没有干透的油彩，这些油彩却并没有沾染到姜央的鞋子上。
　　姜央伸出手戳了戳绿色的油彩，软的，但油彩也没有沾染到他的手上。
　　卓溢酒忽然说：“你碰了绿色的油彩。”
　　姜央抬头：“不能碰吗？”
　　卓溢酒摇摇头，说：“那你就是绿色的了。”
　　说完，姜央浑身上下刹那间变成了绿色。没有镜子，姜央看不到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但从赵庭燎努力憋都憋不住的笑容里他还是不难猜出，他现在的样子有多滑稽。
　　姜央：“……”
　　姜央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绿色一点没掉，姜央顿时苦了脸：“我会一直是绿色的吗？”
　　卓溢酒道：“那不一定，因为绿色不一定永远是绿色。”
　　姜央：“……啊？”
　　这个话题也不知道涉及到了艺术还是哲学，但很明显，面对姜央的一脸懵逼，卓溢酒没有解答的意思，而是转移了话题，说道：“现在，你不能触碰其他颜色的东西了。”
　　姜央：“……”
　　卓溢酒在前面走，姜央凑到赵庭燎的身边，小声问：“他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赵庭燎笑他，“说你天生就一副好脾气，能原谅一切的意思。”
　　姜央：“……”
　　不，我现在就不想原谅你的冒犯。
　　叶悬灯在一旁提醒他：“你小心点，地面上有白的花，你别碰到，不然可能会很糟糕。”
　　姜央有些好奇：“若是我触碰到了其他的颜色，会怎么样？”
　　叶悬灯不答，只是反问：“你听过野兽派吗？”
　　姜央点头：“听过。野兽派的绘画风格就是运用浓烈、鲜艳的色彩，创造强烈的画面效果，表达画家本身的情感，带有强烈的主观主义……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姜央思忖片刻，不太确定但又有点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已经被注入了画家的一种情感，触碰第二种颜色就是接触第二种情感。如果我同时接受了两种情感，那么这两种情感必然会在我的身体产生排斥，对吗？”
　　叶悬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他说：“如果你问我的推测，我会告诉你我就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也没有证据证明我就是对的，只是……你还是小心点吧，别作死。”
　　姜央立刻点头：“师兄你放心，我很惜命。”
　　赵庭燎凉飕飕地看了眼叶悬灯。
　　表示有被冒犯到的叶悬灯：“……”
　　姜央小心翼翼地避过地上绿意中的白色，然而很快，姜央忽然发现，远处的场景变了一副样子。
　　原本看不到尽头的绿草蓝天忽然变换，一条泾渭分明的线隔开了两个世界，这头是绿草蓝天，那头却是满目黄昏——
　　一片又一片的或黄或红，一点绿都看不到。
　　卓溢酒踏进满世界的黄，转头冲着姜央笑了笑：“你可能要到此为止了。”
　　姜央停在那条线前，他看了眼线的那边那个他似乎永远都接触不到的世界，忽然说道：“卓先生，你虽然在国外长大，但我相信，你一定知道一句中国的古话。”
　　卓溢酒说：“我的中文还算不错，我想你说的话我一定听过。”
　　姜央笑了：“那句话叫——”
　　“知不可为而为之。”
　　姜央一步跨越那条天堑。
　　眼前的世界在刹那间坍塌。
　　

第69章
　　一切都在坍塌， 天在坍塌，地也在坍塌。有灰色的颜料从天上掉到地上，又在地上炸开， 将原本金黄色的地面染成斑驳的灰。
　　灰色的颜料被扬起，这一刻， 几人的身上都染成了灰色。除了姜央，他的身上依旧是刚刚的盈盈绿意。
　　姜央抬起头， 他看了看别人身上的灰，觉得还蛮有意思的：“原来刚刚的我这样滑稽， 怪不得你们都在笑。”
　　不过笑完， 他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不禁苦恼起来：“是不是灰色比绿色好看？那这么看，我是不是这里面最丑的一个？”
　　但随即， 他又笑了起来：“算了， 无妨，你们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咱们大哥别笑二哥。”
　　他笑的轻松又灿烂，仿佛根本没有去想， 眼前的世界是因为他的行为才开始坍塌， 从落日黄昏变成了一片末日之景。
　　卓溢酒抹着身上的灰色颜料，脸上却不见生气，反而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来：“我果然没猜错，你们都是勇敢的孩子。”
　　这话爹味有点重，姜央听了浑身哆嗦：“你想说什么？”
　　卓溢酒反问：“你们想见到蘅皋， 是吗？”
　　提起这个话题，几人瞬间都来了兴趣。叶悬灯第一个抢答：“他在哪儿？”
　　卓溢酒说：“他就在这里。”
　　姜央：“……”
　　赵庭燎：“……”
　　叶悬灯：“……”
　　姜央的嘴角抽了抽：“你不会是要告诉我，这里高悬的落日是他、扬起的灰尘是他、略过的每一阵风都是他吧？”
　　卓溢酒：“……”
　　卓溢酒的脸上露出一阵无奈来：“你们现在的孩子……”
　　他无奈地笑笑， 说：“你们想知道蘅皋的天赋是怎么回事，是吗？”
　　姜央随意地点点头，尽量表现出一副并不在意的神情来，说：“其实也不是那么想知道，只是若是能知道事情的始末，我们也能更好地救治满蘅皋。”
　　或许是儿子的生命牵动了卓溢酒的思绪，他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随即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若是你们能帮帮蘅皋，那就更好了。”
　　惊喜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以至于姜央一时之间都有些发蒙：“真的？”
　　“当然，骗你们做什么。”卓溢酒苦笑道，“蘅皋现在的状态，我也不知道能找谁帮忙了，权当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姜央瞅了瞅赵庭燎，无声地询问：【不是大哥，中级副本这么简单？不应该啊。】
　　赵庭燎冲着他微微摇头：【到时候再看看。】
　　姜央一想也是，有赵庭燎在，他也不怕卓溢酒忽然变脸，便冲着卓溢酒做了一个手势：“请。”
　　世界再一次变换。
　　烟雨朦胧的街道上满是袅袅雾气，一个穿着雨过天青色旗袍的姑娘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河畔，她的身边则是一个正在画画的青年。
　　看模样，正是年轻时的满卷和卓溢酒。
　　卓溢酒看着过去的自己和满卷，眼底露出几分伤怀来。他走向雨中的二人，伸出手似乎想触摸一下满卷的面容。但当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满卷的脸上的时候，却又停住了。
　　卓溢酒说：“年轻的时候，我和阿卷也曾经有过美好的恋爱时光。我在河边画画，她就在一旁看着我画画。有时候整整一天我们一句话都不说，但依然觉得和对方相处的时光很美好。”
　　姜央：“……”
　　大叔，你确定你老婆也是这么想的吗？
　　原来满卷年轻的时候对卓溢酒的滤镜这么厚？
　　还是她为了卓溢酒的基因什么都能忍？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一切都是骗局。”
　　满卷的面容逐渐模糊，五官在她的脸上逐渐消失，只剩下一张空白的面皮。
　　卓溢酒说：“她从未爱过我，她爱的只是我的画。”
　　姜央接话：“她只想和你生一个有绘画天赋的孩子？”
　　这句话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姜央原本是没想过卓溢酒会否认的。
　　但偏偏，卓溢酒否认了。
　　卓溢酒说：“不，满卷需要的，是让我的画作冠上满庭芳的名。”
　　姜央：“！！！”
　　赵庭燎：“！！！”
　　叶悬灯：“！！！”
　　这句话实在是太离谱了，离谱到姜央一时之间都有些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和自己的脑子。
　　姜央不可置信加一脸懵逼：“你说啥？”
　　卓溢酒的脸上露出一种很诡异的笑容来：“很难想象，是吗？但这是真的——满庭芳根本没办法画画了。”
　　世界变动，一栋栋建筑拔地而起，这里变成了满园——更加古老的满园。
　　只有几岁大的满庭芳踩在凳子上画画，一旁白胡子的长辈细心教导，但当没听过画得不好的时候，戒尺也会毫不犹豫地打在满庭芳的背上。
　　卓溢酒说：“这就是满庭芳小时候的生活——满家祖上是为满清皇族绘画的画师，从此绘画就成了每个满家族人必须学会技能，即便满清亡了，绘画却也成了他们刻在DNA里的要求。”
　　“但时代变换的太快了，快到让人猝不及防。”
　　一个时代来临，古旧都成了必须要被打破的过去。世界打碎又重启，当满庭芳再一次站到安稳的土地上的时候，他发现他已经失去了作画的能力。
　　他的世界满是灰暗，他的双手也经历过难以言喻的痛苦，他拿起笔，却再也画不出他想要的画作。
　　他借着祖上的名和自己还没有忘记的技艺勉强维持着“大画家”的名声，但随着年纪的变大，他愈发感觉到力不从心。
　　他可能没办法继续画画了——但糟糕的是，家族中没人能顶替他的位置。
　　多少年的动乱，他早就没了兄弟姐妹，亲人只有自己的八个儿女。可是他的八个儿女中竟然没一个人会画画，就连十几个孙辈也没人会画画。
　　这太可笑了，满家凭借绘画传世几百年，到了他这一代，后辈中竟然连个会画画的人都找不到。
　　有时候满庭芳也会想，或许这就是天意呢，有些东西就是注定要消散的。
　　可是……
　　“满家后代各个无能，只能仗着满庭芳的名声在外讨口饭吃，一旦满庭芳退了下来，他的儿女的好日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满庭芳八个儿女，唯一算的上成才的就是阿卷，但是你们或许不知道，阿卷的母亲其实不是满庭芳的原配妻子。”
　　姜央：“……”
　　不好意思，这点我们其实知道了。
　　但姜央还是做出一副第一次听到这个惊天大瓜以至于一脸震惊的样子：“天啊，竟然是这样。”
　　他震惊的有点假，以至于赵庭燎别过了头，怕自己在这个时候笑出来。
　　卓溢酒继续说道：“阿卷的哥哥姐姐们都不喜欢她，阿卷从小就知道，她只能靠自己打拼。她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靠着自己的能力开了风投公司。”
　　“只是，我们结婚后我才知道，她的风投公司连年都处于收支平衡甚至亏损的状态，她这些年赚的钱，更多的是靠满庭芳的画。”
　　原来如此……
　　姜央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满卷会拼了命也要让满蘅皋拥有绘画天赋——因为钱。
　　满卷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有商业头脑，这些年来维持满园的运转的，表面上看是她开风投公司赚的钱，实际上还是满庭芳的老本。
　　只不过满卷还是比她那些哥哥姐姐强，所以满庭芳愿意将自己的画都交给满卷打理。起码满卷打理满庭芳的画真的能赚到钱，换成满庭芳其他的儿女，可能连满卷都不如。
　　偏偏满卷和哥哥姐姐们不是同一个妈生的——就算是同一个妈生的，兄弟姐妹之间也难免有龃龉，更何况满卷的出生还可能包含了老爹的出/轨、小三上位等炸裂八卦。
　　满庭芳的其他孩子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满庭芳将所有的画作都给满卷，偏偏满园需要通过满卷打理画作来维持运转，因此多年以来，满园便以这样的假象运转——
　　满卷通过打理满庭芳的画作来赚钱，为了不让哥哥姐姐怀疑，她开了一家并不赚钱的风投公司来做掩护。
　　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满卷离不开满庭芳。一旦没有了满庭芳的画作，满园便会瞬间破产，但是满庭芳已经没办法继续画画了。
　　好在这个秘密满庭芳只告诉了满卷，于是满卷想到了李代桃僵。
　　卓溢酒的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古怪表情：“当年在伦敦，阿卷看到了我的画，觉得我的画风和满庭芳很像，于是她选择和我结婚。在婚后，我将我的画作全部交给阿卷打理，但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卖出去的画作，基本上都署了满庭芳的名，只有寥寥几幅署了我自己的名，是阿卷用来敷衍我的。”
　　这八卦实在是太炸裂的，姜央之前从未想过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个样子的。姜央一脸震惊：“这你都同意？”
　　“因为我爱她。”
　　卓溢酒的眼底露出几分缱绻来。
　　世界再次变换，满卷的身影又出现在几人眼中。这一次的满卷依旧穿着一身得体的旗袍，肚子却已经微微鼓了起来。
　　“这是我们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满卷躺在躺椅上读书，卓溢酒在一旁帮她打扇。满卷的身上是初为人母的温柔，卓溢酒的眼中是得到了幸福的安然。
　　妻女在旁，名誉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自己的画作署上泰山大人的名而已，多大点事？
　　卓溢酒要的不是名利，而是安然。
　　只是这份安然在一双女儿三岁那年被打破了。
　　三岁的卓娉娉和卓袅袅已经可以拿着算盘计算很复杂的数学题了，但当她们面对画笔的时候，却厌烦到看都不想看。
　　满卷从一开始的耐心轻哄到后来不耐烦的呵斥，曾经温柔的脸庞越来越冷漠，也越来越刻薄。
　　无数伤人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两个女儿见到她就战战兢兢，卓溢酒看在眼里，忍不住对满卷说：“阿卷，你对她们太苛刻了。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逼迫孩子做什么？”
　　满卷却冷着脸说：“如果她们不会画画，那她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卓娉娉和卓袅袅听了心寒。
　　卓溢酒听了也心寒。
　　这对挚爱的夫妻之间，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第70章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在这个卓溢酒和满卷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的时候，满卷再一次怀孕了。
　　这个孩子的出生让满卷和卓溢酒都新生期待，他们之间的分歧和摩擦也被压了下去。
　　满卷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温柔慈爱的母亲——直到满蘅皋三岁那年， 他和两个姐姐一样，拿起画笔却连根像样的线条都画不出来。
　　满卷再一次逼迫孩子， 卓溢酒再一次为了孩子和满卷吵架。三年前被满蘅皋的到来而被阻止的争吵终于到了爆发的时机。经过三年的沉淀与压抑，这场争吵的爆发比三年之前还要可怕。
　　二人冷战了许久， 向来因为母亲的漠视而叛逆的卓娉娉和卓袅袅都低调成了鹌鹑，在家里大气都不敢喘。
　　这一刻， 仿佛二人的婚姻都要走到尽头。
　　现在提起那段往事， 卓溢酒的脸上依旧复杂到可怕：“我和阿卷就是在那个时候终于意识到我们是多么不合适的人。我们和对方的想法从来没有相同过，对于彼此来说，我们注定是相爱却不能同路的人。”
　　“我太不在意金钱， 在我的想法中， 我只要和阿卷、和娉娉袅袅、和蘅皋在一起，又没有金钱名利我都无所谓。”
　　“或许是从未理解过阿卷吧，我始终无法明白，为什么金钱就那么重要， 重要到阿卷几乎牺牲了她和孩子们之间的心情。”
　　“那一刻， 实不相瞒，我甚至有一股冲动，”卓溢酒苦笑一声，脸上带着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无奈，“我甚至想过就这样带着娉娉袅袅和蘅皋回英国去， 这样，他们可以在伦敦自由自在地长大，他们想做什么都可以。”
　　“但就是在这个时候， 蘅皋忽然捧着一幅画来给阿卷看，说这是他刚刚画出来的画。”
　　“阿卷一开始甚至呵斥他让他滚，但没想到，在蘅皋的坚持下，阿卷看了蘅皋的画，却震惊到话都说不出来。”
　　姜央若有所思：“就是网上现在都在流传的那幅《家和猫》？”
　　卓溢酒点点头：“对，就是那幅画——很不可思议对吧？”
　　姜央神色复杂：“确实很难想象，那竟然是一个小孩子画出来的画。”
　　《家和猫》是一幅典型的抽象派画作，在这幅画里，满蘅皋运用了空间画法，将不同空间的“家”和“猫”放在了同一平面的画作中，其成果难免令人惊讶于，这竟然是一个孩子画出来的画——
　　这样强烈的空间感，就是成人也不一定画的出来。
　　但是偏偏，之前连一根像样的线条都画不出来满蘅皋，却在三岁那年画出来这样一副堪称上品的画作。
　　卓溢酒满心疑惑，但兴奋至极的满卷却不想思考这么多。她带着满蘅皋前往满园，看到了满蘅皋画作的满庭芳当即大喜，将满蘅皋留在身边，亲自教习他绘画。
　　之后的满蘅皋逐渐展露出他的天赋来——他是一个近乎全才的画家，不论是油画、国画还是其他种类的画作，他几乎都能画。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天才，唯独他的父亲卓溢酒没有被这样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发现满蘅皋不对劲，是满蘅皋九岁那年。
　　世界坍塌重组，变成一幅色彩暗沉的抽象派画作。无数条直线将这个世界分割成不同的空间，每个小空间中都是不同的东西，但姜央仔细看去，却又发现，什么不同的东西，这些小空间里的东西分明就是同一样东西在不同角度的映射——
　　组合一下，这样东西是……“猫？”
　　姜央不太确定自己观察到的结果，但当她有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过这些空间里的东西后，最终还是确定了，这个东西就是一只猫，一只有点肥的英短蓝猫。
　　姜央忽然想到，满蘅皋的第一幅画作《家和猫》中，那只猫就是一只英短蓝猫。
　　姜央疑惑地看向卓溢酒，就见卓溢酒走到一处只有一小半张带着一只灰蓝色竖瞳的猫脸旁，伸出手摸了摸这只眼睛。
　　“这只英短蓝猫叫Sunny，是蘅皋在路上捡回来的。刚捡回来的时候，Sunny小小一只刚出生，应该是被猫妈妈抛弃了，差点死掉。蘅皋看它可怜，就把它捡了回来。”
　　“一开始阿卷不同意蘅皋养Sunny，觉得Sunny是流浪猫，身上都是细菌，不干净。但是架不住蘅皋哀求，Sunny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我和蘅皋一点一点地养大了Sunny，蘅皋去了满园住，也一直带着Sunny，甚至后来去了学校，他有时候都会带着Sunny一起去上学。”
　　“结果有一阵子我外出写生，回来的时候就听蘅皋说，Sunny没了。”
　　“我问蘅皋，Sunny怎么了？蘅皋和我说，Sunny被他的同学虐杀了。”
　　姜央听的眼皮直跳。
　　这一刻，卓溢酒手边的那只竖瞳都仿佛染上了无尽的悲伤与惊恐，恍惚间，姜央的耳边都响起了Sunny的哀嚎——那样痛苦，那样无助。
　　姜央问：“后来呢？那个虐待Sunny的同学，是不是死掉了？”
　　卓溢酒点点头，随后却又摇摇头，说：“都是我们做父母的无能，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姜央刹那间便明白了——卓溢酒和满卷没能为Sunny讨回公道，于是满蘅皋第一次动了杀心。
　　卓溢酒面带苦涩：“那个虐杀了Sunny的孩子，就是那所学校校长的儿子。我们好不容易才将蘅皋送到枫桥国际学校，还等着蘅皋可以拿到直入高中、保送海本的名额，阿卷怎么也不可能为了一只猫，去和校长闹别扭。”
　　“得知那个孩子的身份的那个刹那，我当时就知道，蘅皋希望从我们这里得到的帮助是要打水漂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阿卷就对我和蘅皋说，蘅皋可以免试进入枫桥国际学校的高中部，高中毕业后，只要蘅皋语言过关，就可以去读所有的艺术大学。不论蘅皋想去哪所大学，学校的留学老师都会想办法帮他弄到录取通知书。”
　　“不过一只猫，却换来了顶尖艺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不然怎么样呢？真的和校长撕破脸，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阿卷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蘅皋，以后不可以再提起Sunny的名字；蘅皋向我求助，可是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废物，给不了他任何帮助。”
　　于是，九岁的满蘅皋在母亲的高压下点了头，好像他的Sunny从未出现过他的世界。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满蘅皋都表现的很乖很听话，就连卓溢酒都以为满蘅皋接受了Sunny换去顶尖艺术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交易。
　　谁知没过多久，卓溢酒就和满卷被叫去了警察局，理由竟然是那个虐杀了Sunny的孩子死了。
　　根据警方的说法，那个九岁的孩子想要画一副和工业有关画，于是就去了一家工厂采风，谁知道就在他参观的时候，一台本已经静止的机器忽然工作，将那个孩子卷了进去。
　　等工作人员慌慌张张地关闭了机器的时候，孩子已经被卷成了一对碎肉，连骨头都没有完整的了。若不是有监控录像为证，还可以DAN技术比对，否则都看不出这是一具尸体。
　　用警察的话说，那就是“法医在机器旁铲了一下午”。
　　那个孩子的父母在听到消息的刹那，当场就发疯一样，要警察找出杀人凶手。
　　警察进行了无数次的排查，都只能将这场事故认定为意外。但孩子的家人都不认同这个说法，警察无奈，只能将每个和孩子有仇的人都叫来盘问。
　　满蘅皋因为Sunny的缘故在警方的名单上，但警方并不认为一个九岁的孩子会有能力操作一场这样的“意外”，因此便没有传唤未成年的满蘅皋，而是传唤了满蘅皋的父母。
　　结果当然是卓溢酒和满卷是和这件事完全无辜的，二人做了笔录就离开了。满卷去公司处理公事，卓溢酒便回了家照顾孩子。
　　结果刚刚回到家的卓溢酒便看到满蘅皋在画一副令他觉得陌生的画——满蘅皋画风从来都是喜欢大胆明艳的色彩的，今天怎么用起了黑色的油彩？
　　而当卓溢酒看到满蘅皋的画的时候，他更加疑惑了——满蘅皋的画，怎么和那个孩子的死亡那样像？
　　满蘅皋在画的就是一副抽象画，割裂的空间让整幅画作都看不出画家想表达的究竟是什么。但卓溢酒也是画家，也曾学习过抽象派的画作，因此他整合了割裂的空间，拼凑成了这幅画最原始的样子。
　　——那是一个小男孩坐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一只巨大的蓝色猫爪将他的身体一分为二。
　　卓溢酒当时吓得脸都白了：“蘅皋，你在做什么？”
　　满蘅皋回头，稚嫩的脸上却浮现出和以往不同的冰冷来。他看着卓溢酒颤抖的样子，反而翘起了嘴角，问：“爸爸，他的死状是不是很惨？和Sunny比起来呢？”
　　他甚至还有点遗憾：“太可惜了，我没能亲眼看到那一幕。”
　　他的冷静、他的冷漠、他的遗憾……卓溢酒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竟然会是他的儿子。
　　那个刹那，卓溢酒害怕的浑身发抖。
　　

第71章
　　姜央的眼皮颤了颤：“所以， 你们从他九岁那年就知道，满蘅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世界无数次的坍塌又重组，一幅幅血腥的画作拔地而起， 空间被分成无数个，每个空间里都蕴含着血腥。
　　这简直是一幅完美的抽象派画作， 除了画家满蘅皋本人，没人知道这副画意味着什么。
　　姜央简直没办法相信：“你们就这样纵容他？”
　　“我也曾劝过他， 但是没有用。”卓溢酒的脸上露出浓重的苦涩来。像是他酿了一坛没有按照配比来的苦酒，以至于最后只能他一个人喝下这坛苦酒。
　　“我们没能帮他讨回公道， 我们把Sunny换成了录取通知书， 他恨我们。”
　　“他再也不相信他的父母了……”
　　姜央不太想听卓溢酒这些悔恨，他只想知道一件事：“所以，你们就这样纵容他， 纵容他因为一点小事就作画杀人？满卷知道这件事吗？满庭芳呢？”
　　卓溢酒沉默了， 沉默着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
　　空气都在这一刹那凝滞，带着令人心惊的窒息。
　　叶悬灯骂了一句：“你们……真是一群疯子。你们为什么这么纵容他？”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
　　“后来我们才知道，蘅皋的天赋不是没有副作用的，他之所以变得这样极端， 就是因为他的天赋。如果我们想要他改变， 要做的就是清除他的天赋。”
　　“天赋和人性，你们选择了天赋，对吧？”姜央差点笑出来，“只要满蘅皋是一个有天赋的画家，他喜欢杀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警察永远也查不出来。”
　　作画杀人这样玄之又玄的事上不了大雅之堂， 而满蘅皋又做的干净。
　　小时候的他或许还很急躁，但长大的他便学会了隐忍谁得罪了他，几个月甚至几年之后才杀人， 警方甚至都不会联想到他的身上。
　　看，警察局的档案室里关于满蘅皋的案卷也不过三个，谁会把满蘅皋和那些阴森诡异的凶杀案联系起来？
　　姜央甚至有点好奇：“当你们的女儿也死在满蘅皋手中的时候，你们后悔过吗？”
　　卓溢酒再一次沉默了。许久，他才说道：“也是后悔过的，但那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卓溢酒的脸上交织，痛苦、悔恨与无奈似乎成了困扰他一生的旋律。但是若是能重新选择，姜央想，卓溢酒也不一定会做出不同的选择来。
　　姜央问出了他更在意的话题：“那满蘅皋现在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尖锐的问题，叶悬灯也来了神：“师傅说，满蘅皋是自己不想醒来，这是怎么回事？”
　　卓溢酒沉默一瞬，才说：“是蘅皋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
　　几人都是一愣。
　　姜央飞快地思索卓溢酒究竟是什么意思，叶悬灯焦急地问出了声：“他自己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什么意思？他也知道之前的做法是错的，他不想继续杀人了？”
　　卓溢酒说：“蘅皋到底是一个好孩子，他怎么会真的愿意杀人？只是，他心中的恶念在控制他，很多时候蘅皋都处在被恶念控制的状态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偶尔清醒的时候，他也会害怕、也会悔恨。”
　　“我还记得，有那么几次，蘅皋拉着我的手说，他再也不想杀人了，他不想要天赋了，他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但是……”
　　卓溢酒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他的脸上露出羞愧来，似乎也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人事：“但是，我没能帮助他。”
　　“为什么？”姜央问，“看着他痛苦，你就没想过，他也只是一个孩子吗？”
　　卓溢酒的脸上遍布无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已经被姜央的问题逼的缺氧。好一会儿，他才缓了过来，说：“因为我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
　　“蘅皋体内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当初蘅皋选择接受了它，现在就又不得蘅皋反悔。我想找一些大师来‘驱鬼’，但是我没有足够的钱。家里的钱都在阿卷那里，而阿卷……不同意。”
　　姜央听得心冷。
　　叶悬灯惊讶的下巴都差点掉了：“不是，满蘅皋自己都想结束这种被心中恶念控制着杀人的日子了，你们这些做父母的反而不愿意？就为了那什么破天赋？”
　　就为了让满蘅皋继续成为人人艳羡的天才画家，就为了满蘅皋能带来的巨大的经济利益，满卷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次次地杀人、又一次次地悔恨愧疚？
　　疯了吧这是。
　　叶悬灯无法理解：“不是，满蘅皋不是你们亲生的吗？”
　　卓溢酒羞愧又无奈：“我知道，蘅皋很痛苦，但是，我们为了他付出了太多……”
　　姜央：“……”
　　赵庭燎：“……”
　　叶悬灯：“……”
　　听了卓溢酒的话，姜央只觉得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卓溢酒何必甩锅，把自己摘的那么干净？
　　不就是钱吗，姜央就不信，在满卷的公司都需要靠他的画作来挂上满庭芳的名来运作的情况下，他能攒不出请个老师傅的钱。
　　不过是如他所言，他们实在付出了太多。
　　卓溢酒说：“这些年来，我们让他上名校、砸进无数的金钱给他包装，他才终于有了今日的地位。这十八年来，他几乎每日学习的都是绘画，如果他失去了绘画的天赋，他还能做什么？”
　　“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一个衣食无忧的小少爷，变成为温饱奔波的普通人吗？”
　　姜央：“……”
　　本普通人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看看，他们为了不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宁可去杀人！
　　姜央只觉得自己的脸都绿了。
　　叶悬灯在一旁也不是是暗讽还是明着嘲讽，施施然来了一句：“卓先生，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啊，满卷小姐也是商科毕业，怎么这个都忘了？”
　　卓溢酒的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非常精彩。
　　这一刻，看着情绪不停变换的卓溢酒，姜央忽然好奇起来：“你带着我们来，究竟是希望我们驱逐满蘅皋心底的恶念，还是希望我们劝满蘅皋醒过来，继续伪装那个天才画家？”
　　卓溢酒的脸色变了又变，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姜央瞬间了然：“你叫我们来，是你也没办法了，对吗？”
　　姜央觉得他可能知道现在都发生了什么了：“满蘅皋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即便你们没有帮他请一位大师，他还是凭借自己的能力驱逐了邪念，同时也放弃了天赋。你们当然不愿意，面对你们这些亲人的逼迫，满蘅皋选择了‘躲避’。”
　　“他的魂魄躲避到了画中的世界，再不招魂，他可能就要没了。到时候，你们不但失去了天才儿子，还是去了普通的儿子。”
　　“满蘅皋失去绘画天赋纵然让你们觉得天都塌了，但是绘画天赋的失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若是满蘅皋也因此死去，相比之下，你们还是希望他活着，哪怕活下来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卓溢酒的脸色越发精彩，最终，他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他终究是我的儿子，即便他成了普通人，我还是希望他活着。”
　　姜央冷嘲热讽：“卓娉娉和卓袅袅也是你的女儿，你希望她们活过来吗？”
　　卓溢酒的表情瞬间凝滞在脸上，半天都无法变动表情。
　　姜央撇撇嘴，懒得再和这些虚伪的成年人打嘴仗。他直接问道：“满蘅皋在哪儿？我们去劝他回来。”
　　卓溢酒沉默片刻，他动了动唇，似乎很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将那些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只是说道：“我也不知道蘅皋在哪里，我只知道他在这间画室里，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大概他恨我，所以不想见我。”
　　姜央：“……”
　　姜央都笑了：“这是你的画室吗？”
　　卓溢酒尴尬地摇头：“不是，这是蘅皋的画室，他清醒的时候回来这里画画。”
　　姜央意思意思地笑了一下。
　　他开始打量着眼前这间画室——
　　满世界都是残肢裂体，被隔开的空间中都是血腥，想来这都是满蘅皋被恶念控制时画出来用来杀人的东西。
　　用脑子想想就知道，满蘅皋现在肯定不在这里。
　　姜央好奇的问卓溢酒：“你是怎么控制这里的画作改变的？画作改变成满蘅皋喜欢的那样，应该就能找到他了吧？”
　　卓溢酒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我在脑海中想象一副画作，我就可以让这里的世界改变。但是或许是蘅皋太讨厌我的原因，我再怎么想，这个世界也不会变成蘅皋最喜欢的那些画作。”
　　姜央问：“满蘅皋最喜欢的画作是什么？是他画的那些色彩明媚鲜艳的画作吗？”
　　卓溢酒迟疑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但我感觉应该不是，我从那些画作里看不出蘅皋的感情。”
　　那就应该是不喜欢……姜央不禁皱起了眉。
　　他戳了戳一旁的赵庭燎：“兄弟，你怎么看？”
　　赵庭燎毫不犹豫地说：“炸了这破画室，满蘅皋就会出来了。”
　　姜央：“……”
　　叶悬灯在一旁恭维：“还是大佬有想法，要不咱们试试？”
　　赵庭燎闻言笑了：“我是没问题的，毕竟我积分多，怎么扣都扣不完。但你们呢？”
　　姜央：“？？？嗯？这和积分有什么关系？”
　　叶悬灯在一旁脸都要绿了：“破坏副本世界是要扣积分的，谁破坏的多谁被扣的就多，但在破坏者身边没能阻止破坏者的破坏行为的，也要依照自身的能力扣除相应的积分。”
　　姜央沉默了一瞬，才不可置信地问：“也就是说，赵庭燎破坏了这间画室，我们就都要被扣积分？你能力强，扣的就多，我能力差，扣的就少？”
　　叶悬灯满脸苦涩：“对……大佬，咱们还是想想主意吧。我的积分进副本前都买道具了，现在可能不够扣的。”
　　赵庭燎耸耸肩，说：“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破坏副本。”
　　不然那只死狗会在他的耳边烦他烦到他进入下一个副本。
　　虽然他不在乎王二狗烦他，但他不能连累姜央被扣积分不是？
　　赵庭燎问叶悬灯：“又没有招魂的道具？找找满蘅皋在哪里。”
　　叶悬灯此刻也顾不上别的了，听话的拿出了那个他之前拿出的八卦盘，说道：“这个八卦盘叫【伏羲制作的八卦盘（中级复制品）】，能招魂的，但是之前我就试过一次了，没能招来满蘅皋的魂，也不知道为什么。”
　　赵庭燎闻言似笑非笑，对叶悬灯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哦，你不知道啊～”
　　叶悬灯的眼皮跳了跳。
　　他当然知道——因为满蘅皋不是NPC而是任务者，而【伏羲制作的八卦盘（中级复制品）】只能招NPC的魂。
　　赵庭燎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知道了什么？
　　叶悬灯下意识抬起头瞅了眼赵庭燎，然而赵庭燎却对他说：“再启动一次看看。”
　　他没有说下去，也没有深究，叶悬灯下意识松了口气。他再一次启动了【伏羲制作的八卦盘（中级复制品）】，八卦盘在空中悬浮半晌，最终无奈降落。
　　叶悬灯无奈地说：“没找到。”
　　他们的身上还在沾染着那身灰色颜料，叶悬灯的整张脸都是灰的，配合着那一脸丧丧的表情，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
　　姜央忽然眯起了眼，问道：“卓先生，我们第一次进来的时候，进入的那幅绿草蓝天的画，那是怎么回事？”
　　卓溢酒一愣。
　　

第72章
　　他们刚刚进来时， 第一次经历的那幅画？
　　卓溢酒的脑海中闪现出第一幅画的样子——
　　蓝天绿草。
　　看似欣欣向荣，但又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只是一幅再简单不过的画作， 细节处都处理的很是糟糕，像是小孩子的信手涂鸦。
　　卓溢酒有些讷讷地说：“我也不知道， 我没见过那幅画，但确实是我每次来到这里， 那都是我遇到的第一幅画。但是……”
　　他仔细回想，最终还是确定自己的答案：“我确实没见过这幅画——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央没有说话，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满身的绿意， 恍惚间，脑海中又想起叶悬灯的话来：
　　“你小心点，地上有白色的花。”
　　姜央摸了摸身上的绿意， 恍惚间， 他好像真的透过身上的绿色油彩感受到了一股欣喜来。只是单纯的欣喜，为蓝天、为绿草、为白的的花，为这个世界送给所有孩子的礼物。
　　姜央轻声说道：“这幅画，会不会就是满蘅皋画的、他自己喜欢的画？”
　　卓溢酒下意识反驳道：“不会的， 蘅皋的技艺很高， 不会画出这么稚嫩的画作。”
　　说完，卓溢酒自己都愣住了。
　　叶悬灯左看看又看看，见没有人说话，他便接了话，问：“这个意思是， 我们第一次接触的那幅无名画作，可能是满蘅皋在获得天赋之前的涂鸦之作？”
　　也没人反驳这个问题。
　　叶悬灯咂摸了一下，觉得答案甚至带着点滑稽：“满蘅皋最喜欢的画作， 是他在毫无天赋时的涂鸦之作。卓先生，你来了这里这么多次，见到了满蘅皋无数次，却每次都忽略了，那幅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画作，竟然就是自己的儿子最喜欢的画作。”
　　卓溢酒脸色惨白：“我……”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白着脸将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叶悬灯挠挠头，问：“我们现在怎么回去？回想那幅画吗？”
　　“……”赵庭燎斜了他一眼，“要是这样就能回到那幅画，我们早就回去了。”
　　叶悬灯：“……也是哦。”
　　叶悬灯瞅了半天，最终说：“那我们和那幅画现在唯一的联系，是不是就是姜小央身上的绿了？”
　　说到这里，叶悬灯忍不住咋舌：“我到处小心翼翼，最终却差点错过最重要的线索；姜小央看着这么莽、这么大胆，一副活不过

第一章的样子，竟然保留了最重要的线索。”
　　姜央阴森森地看了他一眼：“你再叫我姜小央试试？”
　　试试就逝世，叶悬灯哪里敢，他连忙求饶：“不敢了我的祖宗，你快想想，我们怎恶魔回到第一幅画里去？”
　　姜央沉默了一瞬，然后蹲下身，将手轻轻地触碰到了地面上。
　　一阵近乎窒息的沉默后，世界陡然变了一副样子。
　　茵茵绿草从灰暗的地面破土而出，洁白的花朵炸开了花苞，阳光从乌云中破茧，整个世界都在刹那间温暖明亮。
　　姜央顶着自己满身的绿，看向自己之前从未敢触碰的白色小花。
　　姜央好奇地问：“卓先生，你之前为什么说我不能触碰到其他的颜色？”
　　卓溢酒的脸上闪现出几许尴尬来：“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也染上了满身的绿，当时我又触碰了白色的花，脑子差点炸开。当我恢复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扔出去了。所以我以为，只能触碰一种颜色的。”
　　姜央冲着叶悬灯吐槽：“见鬼的野兽派。”
　　叶悬灯：“……”
　　别说，如果所谓的“不能触碰其他的颜色”只是满蘅皋不想见父亲而让卓溢酒产生的错觉，那么叶悬灯所说的“野兽派将情感融入到了不同的色彩中”就完全是胡咧咧，不但没有任何用处，反而误导他们错判了副本。
　　谁能想到这一次的解决办法是这样的朴实无华，所有的想法都多余。
　　好半晌，叶悬灯才为自己找补道：“这都是我太过博学多识的错。”
　　姜央懒得听，他低头看着纯白的花朵，喃喃道：“白色都被认为是纯洁的颜色，若说这里隐藏着满蘅皋最纯洁的内心，也没错吧？”
　　像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姜央深呼一口气，这才蹲下了身，将手放到了白色花朵之上。犹豫片刻，他到底还是触碰到了白色的花朵。
　　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晃的姜央眼晕。这一刻，世界都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搅拌机，颜料在搅拌机里破碎、融合又分离，等世界平静下来的时候，姜央看到的就是一个由各种各样的颜色组成的世界。
　　在这个除了色块一无所有的世界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他正歪着头，眨着一双大眼睛，问：“你们是谁？”
　　姜央：“……”
　　赵庭燎：“……”
　　叶悬灯：“……”
　　姜央感受到了系统深深的恶意：“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但起码给我个少年吧？给我个小崽子算什么？”
　　叶悬灯努力尝试自救，他笑眯眯地问：“哥们儿，你今年多大了？”
　　满蘅皋歪歪头，又眨了眨眼睛，一副乖巧的样子：“蘅皋今年三岁啦。”
　　叶悬灯：“……”
　　SOS！
　　姜央的嘴角扯了扯，不怎么抱希望地问：“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满蘅皋瞬间低下头，仿佛从骨子里散发出悲伤来：“爸爸妈妈要离婚了，他们不要蘅皋了。”
　　姜央瞬间看向卓溢酒，眼底都是谴责。
　　听到满蘅皋的话，卓溢酒也在瞬间心疼到脸色煞白，他蹲下身，冲着满蘅皋张开双臂：“蘅皋，爸爸妈妈不会离婚，来爸爸这里好不好？”
　　满蘅皋歪着头瞅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小嘴一撇，说了一句：“你才不是我爸爸！骗子！”
　　卓溢酒就那样尴尬地蹲在那里，身躯仿佛都要僵化。
　　姜央只觉得他活该——
　　满蘅皋对他求救的时候，他不闻不问，以一句“都是满卷不给他救助满蘅皋的条件”来自欺欺人，觉得自己还是个好爸爸。
　　现在还想让满蘅皋认他？
　　做他的春秋大梦！
　　姜央想，如果他是满蘅皋，他也不会想离开这里。
　　在这个画中的世界，他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忧愁的不过是父母总在吵架；
　　但离开这里，他就是一个杀了很多人的杀人犯，他犯下的罪行罪无可恕，他一辈子都无法偿还他的罪行。
　　但姜央不能任由满蘅皋留在这里——离魂太久，满蘅皋就会真的死亡。且不说会对他们通关副本产生影响，但说让姜央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死在这里，姜央就做不到。
　　——虽然姜央也不知道，满蘅皋究竟是活下去好，还是就这么死了好。
　　姜央向前走了一步，满蘅皋忽然大叫起来：“停在那里！不要过来！”
　　他尚且稚嫩的面容上展现出不符合年纪的冷漠来：“不准过来，谁都不准过来！”
　　卓溢酒焦急地拦住姜央：“姜大师……”
　　这时候又来做慈父了……
　　姜央一阵无语，他也停在了那里，冲着满蘅皋扬了扬下巴，说了一句：“满蘅皋，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满蘅皋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很难看。
　　叶悬灯瞪大了眼睛看着姜央，嘴里无声地来了一句“卧槽”。
　　卓溢酒已经快要疯了，伸手就要拦着姜央，结果被赵庭燎提溜着衣领扔到了一边。
　　姜央仿佛没有看到满蘅皋在刹那间变白的脸色，他冷着脸，冷冰冰地说：“逃避能解决问题吗？你就是个懦夫，只会躲在爸妈身后要奶吃。”
　　叶悬灯默默给姜央竖起大拇指，然后顺势躲到了赵庭燎的身后。赵庭燎疑惑地回头，便听到叶悬灯说：“大佬，我躲一下，我怕满蘅皋发疯。”
　　赵庭燎：“……”
　　然而出乎叶悬灯的预料，被姜央这么指着鼻子骂，满蘅皋竟然没有发疯。叶悬灯悄咪咪抬起头，竟然看到满蘅皋的身体在一点点长大。
　　——就像是雨后春笋。
　　叶悬灯默默地想，原来这货欠骂。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都是贱骨头？
　　很快，满蘅皋长成了十八岁的模样，和几人之前见到的躯壳一般无二。
　　满蘅皋白着脸，说：“你说得对，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世界开始坍塌，无数的颜料块从上砸了下来，将几人的身上都染得五颜六色。叶悬灯下意识想躲，但看着姜央和赵庭燎都一动不动，看起来一副世外高人很有风度的样子，叶悬灯便忍住了想躲的冲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也像个世外高人。
　　画中世界彻底坍塌，周围变成了那间窗明几净的画室。满蘅皋走到画板前，摸了摸画板上的画布，声音轻飘飘的：“这张画布成全了我，也毁掉了我。”
　　姜央很想骂一句当初是你自己同意的，但想到那时候的满蘅皋好像才三岁，还是心智不成熟的时候，姜央难得心软，咽下了所有想骂出口的话。
　　他问满蘅皋：“你的天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
　　“是因为我。”
　　一道熟悉的声音想起，姜央瞬间变认出，这是那团灰色雾气的声音。姜央躲到赵庭燎的身后，戳了戳赵庭燎：“兄弟，开门。”
　　赵庭燎：“……”
　　赵庭燎默默地去开门了。
　　叶悬灯在身后默默安慰自己，有对象的只拥有对象，但单身狗拥有世界。
　　门被打开，门外的是一抹所有人都见过的身影。他像往日一样温和慈爱，正冲着所有人露出礼貌而温和的微笑。
　　看到来人，叶悬灯震惊地来了一句“卧槽”。
　　卓溢酒一时之间都傻在那里：“怎么是你？！”
　　

第73章
　　那人穿着一身唐装， 头发花白却精神抖擞，正是姜央进入满园后见到的第一个人——黄管家。
　　有点意外，但是又没那么意外。
　　反而是赵庭燎有些不解：“你怎么敢出现在我面前自报家门的？”
　　毕竟这玩意儿打不过他。
　　黄管家的脸色扭曲了一瞬， 五官在他的脸上乱飞，最终定格成一张正常人都长不出来的脸。
　　嘴移动到了整张脸的最中间， 一张一合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牙。
　　黄管家说：“我不是来和你们打架的， 我是来和你们谈合作的。”
　　赵庭燎抱着双臂倚在门上，施施然地说：“什么合作， 说来听听。”
　　黄管家上来就放炸弹：“我们都是任务者。”
　　赵庭燎眯起了双眼。
　　就在这时， 姜央忽然发现，一旁的卓溢酒竟然在瞬间变成了蜡像。
　　姜央：“？？？”
　　姜央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情况？”
　　叶悬灯解释道：“因为他不是任务者，不能倾听关于任务者的话题。”
　　姜央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我们在NPC面前谈论系统、任务者， 收到伤害的竟然是NPC？那岂不是以后我们遇到了危险， 冲着NPC喊一句任务者就可以？”
　　“……”叶悬灯沉默了，“你想的也太美了。”
　　叶悬灯解释道：“首先，NPC听到关于系统、任务者的相关话题，会有两个可能。第一， 在NPC的能力不足以解决任务者的时候， NPC会变成蜡像。而变成蜡像的过程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一旦这个NPC变成了蜡像，就再也没办法变成NPC。如果这个NPC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还好，但如果这个NPC的身上还有线索， 那么，这条线索将就此缺席，很可能导致任务者因为缺少线索而无法通关副本。”
　　“第二， 在NPC的能力足够解决任务者的时候，NPC会发狂，杀死所有的任务者。”
　　姜央：“……”
　　姜央语塞：“那假如……我是说假如，一个任务者眼看自己活不下去了，就故意在很强大的NPC的面前提起系统、任务者相关话题，让强大的NPC发狂，那么这个发狂的NPC岂不是会向系统内的所有任务者亮出屠刀？”
　　叶悬灯深深地看了姜央一眼：“所以，非必要的时候，不要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任务者去死。”
　　姜央表示受教了。
　　这一刻，姜央感受到了一股后知后觉的后怕——
　　如果在《道德经》的副本中，唯一的NPC不是岑溪这个死人，如果最终副本的走向变成十分常规的、其余几人都指向同一个替罪羊，如果那个“替罪羊”还知道这条规定，岂不是真的可以在临死前拉所有人陪葬？
　　这万恶的垃圾系统啊。
　　然而过了一会儿，姜央忽然反应过来，他看着满蘅皋一脸震惊：“你没变成蜡像，是因为……？”
　　满蘅皋苦涩地点头：“因为我也是任务者，这里就是我的终焉副本。”
　　姜央：“……”
　　6。
　　而这时，黄管家也开口说道：“我是被莫名其妙拉到这里来的，原本也不是你们这样的任务者，但是系统和我说，只要我通关了这个副本，我就可以获得我想要的东西——一个身体。”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管家笑了：“你们的任务是查清满蘅皋的天赋之谜，对吗？关于这个我可以告诉你——也只有我能告诉你，因为你们现在缺失的那个片段，满蘅皋自己也不知道。”
　　姜央若有所思：“你要帮我们通关副本，那我们当然也要投桃报李，帮你通关副本。那你的任务是什么？”
　　黄管家裂了咧嘴：“让有罪的人留在这个副本。”
　　姜央：“……”
　　姜央下意识瞅瞅满蘅皋：“有罪的人是他？不应该啊，那不应该是你吗？”
　　黄管家被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当然不是我，因为我根本不是人。”
　　姜央：“……哦，原来如此。”
　　黄管家的五官重新排列组合，终于变成了那张正常人的脸庞：“怎么样？只要你们杀了满蘅皋，我就告诉你们一切。”
　　姜央低下头，像是在沉思。
　　叶悬灯见状直接喊道：“不行！”
　　见姜央看过去，叶悬灯连忙对姜央说：“别信他的话。我们杀了其他任务者那就是犯罪，系统不会让罪犯逍遥法外的，你信我！”
　　见姜央一脸震惊，叶悬灯差点给他跪下：“你别信别人说的系统就希望任务者杀人，千万别信！犯了罪的人哪有好下场？我亲眼见过无数大佬都折在自己的终焉副本中，就因为他们为了通关副本杀过人、甚至只是杀过NPC，真的！”
　　姜央也没说不信，他对叶悬灯说：“我又没说我真要杀了满蘅皋。”
　　叶悬灯腿一软，差点站立不稳。好一会儿，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问：“那你刚才在想什么？吓死我了。”
　　姜央“哦”了一声，说：“我在想，其实我们已经通关了这个副本了。”
　　叶悬灯一怔：“什么？”
　　黄管家也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知道了？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知道了，是说星那个老王八告诉你们了，对不对？”
　　黄管家的五官又开始扭曲：“我就知道这个老王八靠不住，我就不该信他！”
　　姜央好奇起来：“这关说星大师什么事？”
　　难不成，说星大师也是任务者？
　　还真没看出来。
　　黄管家的脸色扭曲，但当他想继续骂下去的时候，他忽然皱起了眉，脸上的五官都挤到了一起。
　　赵庭燎直起了身体，略带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手中已然握紧一张符篆。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佛偈：“阿弥陀佛。”
　　是说星大师的声音。
　　一身金色袈裟的说星大师从远处走来，他的身上带着金光，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挺像传说中的宝物。
　　姜央一脸懵逼：“说星大师？？？”
　　说星大师欠身说道：“这是我的罪孽，便该让我来赎。”
　　姜央：“？？？啊？？？”
　　黄管家的身体忽然冒出一阵又一阵的烟雾，仿佛他整个人的内里都在被烧焦一样。恍惚间，姜央甚至以为他闻到了烧烤的味道。
　　——就是烤焦了。
　　没过多久，姜央忽然注意到，说星大师的身体也开始逐渐变得透明，像是一个泡沫，将要消散在日光下。
　　姜央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来：“说星大师，你这是……？”
　　说星大师的脸上依旧是温和慈爱的消息：“我与他本为一体，当年苟且偷生，以至于让他为祸世间多年，今日到了我赎罪的时候了。”
　　姜央眼皮狂跳。
　　说星大师看向满蘅皋，声音轻柔：“孩子，不是你的错，以后好好活着。”
　　几乎就是在下一秒，说星大师和黄管家的身体都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几人都愣在那里。
　　满蘅皋直接哭了出来。
　　好一会儿，叶悬灯才问：“姜央，你刚刚说，我们找到通关副本的方法了，是什么？”
　　姜央低垂下眼，说：“副本的通关要求是‘找回满蘅皋丢失的天赋’，可是，这个天赋根本不需要我们去找。”
　　叶悬灯一愣。
　　随即，他便听到姜央说：“满蘅皋的天赋不就是过目不忘吗？这个天赋曾经隐藏在绘画天赋之下，现在绘画天赋消失不见了，过目不忘的天赋却不会因此消失——这不就是满蘅皋丢失的天赋吗？”
　　姜央的话音落下，几人的眼前同时出现了系统的面板：
　　【恭喜任务者“姜央”任务者“赵庭燎”任务者“叶悬灯”任务者“满蘅皋”通关副本《离坚白》，接下来将进入[结算空间]，请稍后。】
　　这一刻，也不知怎么的，姜央的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来。他跑到赵庭燎的身边，拉着赵庭燎的袖子说：“赵庭燎，能不能告诉我你住在哪里？”
　　赵庭燎闻言低眸，看到的就是姜央拽在他的袖子上的、如玉般的手指。
　　姜央的声音中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没分辨出的温软：“我想见见你，哪怕一面也好。”
　　赵庭燎张开了口，但很可惜，姜央没能听到赵庭燎说了什么，他就被送入了系统的【结算空间】。
　　姜央：“……”
　　【欢迎进入[结算空间]，恭喜任务者“姜央”通过第三个副本《离坚白》。】
　　【通关情况：已通关】
　　【通关等级：S＋】
　　【通关积分：500】
　　【积分结算：503】
　　这次的积分竟然有500？
　　姜央真的受宠若惊。
　　然而这好心情开始还没半分钟，姜央就听到了二狗在一旁的阴阳怪气：“呦，‘我想见见你，哪怕一面也好’。咦，好酸啊。”
　　姜央懒得理他。
　　毛绒绒的爪子围绕姜央转了一圈又一圈，二狗在姜央的耳边贱兮兮地问：“想见人家做什么？”
　　姜央的目光凉飕飕的：“想问问他吃不吃狗肉火锅。”
　　王二狗：“……切，小气。”
　　说着，二狗送给姜央一个小礼物。姜央接在手中，十分意外地发现，这竟然是一对茭杯。
　　【道具名称：太上老君的筊杯（高级复制品）】
　　【道具等级：高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太上老君制作的筊杯的高级复制品，可以用来占卜吉凶。但请注意，使用它的时候，一定要背下来它的判词哦～】
　　【友情提示：这是说星大师送给你的礼物，不要忘记，说星大师为什么会送你这样东西。】
　　【附件：《[太上老君的筊杯]判词》.pdf】
　　姜央：“……所以，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个筊杯？”
　　二狗意味深长地说：“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但是姜央还是不明白：“一个和尚为什么会有道士的东西？”
　　二狗：“……这你别问。”
　　说到这里，姜央好奇起来：“说星大师说他和黄管家本为一体，这是怎么回事？”
　　二狗摇了摇尾巴：“想知道？给你看看也无妨。”
　　话音落下，姜央的眼前便出现了一切的始末。
　　

第74章
　　幼年的满庭芳在满园出生长大， 但当他十六岁那年，世界换了人间。他被迫去到乡下，代替他入住满园的是一家孤儿院里的工作人员和几个孤儿。
　　小时候的说星住到了满庭芳的院子。
　　那年说星也是十六岁。但和从小在蜜罐中长大的满庭芳不同， 说星自幼因为双目渺盲而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受人欺负。
　　幼年的说星心中充满对这个世界的厌恶。他愤世嫉俗， 讨厌这事件的一切。
　　转折点是说星无意中发现满园的一处墙壁里有一卷书。他是个瞎子，却奇异地看懂了那本书。研读之下， 他对书中描绘的那个超凡脱俗的世界愈发向往。
　　他开始觉得自己变得平和了，不再像往日那样， 心中满是戾气了。他开始享受这样平静的时光， 欣赏越来越淡然的自己。
　　直到那一天，他发现，他的恶念不是消失不见， 而是以另一个实体的形式出现——他的恶念被分离了。
　　所以， 说星才会对这个世界越来越宽容，因为他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分离成了一团灰色的雾气。
　　说星和灰色雾气同根同源，却一个善，一个恶。
　　最开始的说星不明白， 这团灰色雾气的存在代表着什么。但是后来说星发现了， 孤儿院的孩子们越发愿意争吵打架，别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说星知道，是因为他的恶念在蛊惑着他们。
　　说星开始想办法驱逐他的恶念，但是当他再一次翻起那本神奇的书的时候， 他失望了。书中只说他和恶念同根而生，却没告诉说星，怎么样才能祛除那团恶念。
　　说星隐隐在想， 是不是只有他死掉，他的恶念才会和他一起消散？
　　但蝼蚁尚且偷生，偷生不是恶念，说星依旧有想活下去的欲/望，因此，他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和恶念同归于尽。
　　就这样，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失去了消除恶念的机会——
　　世界再次改变，他不得不搬离满园。但在临走前，恶念却想办法隐匿在了满园之间，说星没能带走他。
　　再一次回到满园的满庭芳已经生儿育女。他不喜欢他的妻子，也不喜欢他的孩子。在乡下的时候，厌恶感还没有那么重。但是等他回到满园后，厌恶感却仿佛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他从未这样讨厌过他的妻子和孩子。
　　或许和满园有关，满庭芳想，毕竟满园是他的家，是象征着辉煌、艺术、传承的家。而他的妻子有什么？不过一个乡野村妇；他的孩子？更是被乡野村妇教导的只知道地里刨食，毫无艺术天分。
　　于是，满庭芳理所当然地爱上了他的保姆——那个饱读诗书还会拉手风琴的姑娘。
　　满庭芳和那个姑娘生了小女儿，他亲自给女儿取名满卷，希望女儿和他一样的书卷气，而不是和那个乡野村妇教出来的孩子一样，野蛮又无礼。
　　随着小女儿的长大，满庭芳将所有的偏爱都给了小女儿。他唯一可惜的是，小女儿也和她的兄弟姐妹一样，毫无绘画天赋。
　　这可真糟糕。
　　更糟糕的是，满卷明明找了一个画家当另一半，生的两个女儿却也没有一个拥有绘画天赋。
　　而他寄予厚望的小外孙，三岁了连一根像样的线条都画不出来。
　　满庭芳一阵失望，以至于他无法关心任何其他的事，女儿女婿天天吵架他也懒得管。
　　离婚？
　　离了也好，也许女儿再嫁，就能给他生出一个拥有绘画天赋的继承人呢？
　　就在这个时候，那团灰色的雾气找到了郁郁寡欢的满蘅皋。
　　******
　　姜央看得一阵语塞：“他们这一家人都这么难评吗？”
　　二狗煞有介事的点头：“不是一样的难评，又如何能在一起过这么多年？”
　　姜央好奇：“那你还放满蘅皋一马？我以为，按照你的个性，可能让满蘅皋被那些他曾经害死的人活剥了。”
　　二狗摇着尾巴：“狗哥哪里是这么不解风情的狗？满蘅皋天赋不错，就这么死了太可惜，狗哥已经知道让他以后做什么了。”
　　姜央也不再多问，只是问道：“长安街444号论坛的短信是你发给我的？”
　　二狗不置可否：“系统群发而已，不用感谢狗哥。”
　　本来也没想感谢的姜央：“……”
　　姜央问：“所以，长安街444号是允许任务者之间互相联系的。”
　　二狗依旧没有否认：“只要不在公开场合对与长安街444号无关的人提起长安街444号即可。”
　　换而言之，姜央出门，若是能确定某个人必然是长安街444号的任务者，那么，即便姜央和那个人之间从未有过交集，两人也可以攀谈长安街444号。
　　所以，“那我能不能问一下，赵庭燎的联系方式是什么？”
　　二狗的眼皮跳了跳：“这是任务者的隐私，狗哥不能越界。”
　　姜央闻言也没有为难二狗，只是低声道：“我只是不是很理解，明明他在现实社会可以和我联系的，为什么他却不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
　　二狗嘲讽他：“或许是人家不想和你联系呢？”
　　“我觉得不可能。”在这一点上，姜央十分有自信，“他说他已经过了很多个副本了，叶悬灯都管他叫大佬，这样的大佬，怎么会一直和我在一个副本？”
　　二狗：“……”
　　姜央：“如果说在第一个副本《石壕吏》是他心血来潮想当一把摆渡人，但《石壕吏》之后我们就再无关系了，在《道德经》中我根本不可能遇见他。”
　　“但事实却是，不但《道德经》中我遇到了赵庭燎，《离坚白》中也遇到了他，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他一定运用了眸中道具，和我绑定在了一起。”
　　说完，姜央眯着眼睛打量二狗的表情：“我亲爱的狗哥，我说的对不对？”
　　二狗：“……”
　　二狗挥了挥爪子，把姜央赶出了【结算空间】。
　　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心理咨询室的姜央：“……”
　　玩不起哦死狗。
　　姜央在心中骂骂咧咧，手上却十分诚实地打开手机，搜索起和满蘅皋有关的新闻。
　　然而网络上出现的新闻都让他震惊了。
　　【惊！绘画大师满庭芳器官衰竭，抢救无效而亡！】
　　【震惊！绘画大师满庭芳的葬礼上，女儿女婿大庭广众之下被失控的汽车撞成重伤！】
　　【天才画家满蘅皋从凇江艺术大学退学，准备明年重新参加高考，声称其要攻读法律专业！】
　　在一系列爆炸的新闻中，姜央终于摸清了满家最近发生一切。
　　首先是老爷子满庭芳莫名其妙因器官衰竭而死亡——八成是这老爷子也知道满蘅皋暗地里作画杀人的事，却根本没阻止。
　　如果说满蘅皋是被恶念蛊惑的时候才三岁心智都还未成熟、害死的人又都是欺他辱他之人、长大之后辨明是非便想着悬崖勒马及时止损，种种条件之下让系统愿意放满蘅皋一马，那其他人可就没有这样的理由了。
　　一群成年人，明知道纵容满蘅皋被恶念控制是饮鸩止渴，却还是为了金钱名利纵容这样让人闻之色变的事，真是想给他们开脱都找不到理由。
　　所以满庭芳死了，满卷和卓溢酒则被撞成重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没有醒来。
　　满蘅皋失去绘画天赋之后却还剩下自己过目不忘的天赋，他决定用自己的天赋来攻读法律，以后为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帮助，从而为自己赎罪。
　　有系统在，满蘅皋一定会成为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律师”，姜央不用担心他成为讼棍，成为恶行的刀。
　　姜央默默关闭了所有的网页，轻轻地呼了口气。
　　他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只是明明精神很困倦、身体很疲累，但此刻的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中不停地翻滚着《离坚白》中的一幕幕，让姜央忍不住地在思考，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满蘅皋应该就这样被原谅吗？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怎么办？
　　可是那些满蘅皋杀死的人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吧？
　　不是好玩意儿，他们就该死吗？
　　满蘅皋不是以后用一辈子赎罪了吗？
　　满蘅皋赎的罪，却也没有赎罪在被他害死的人的身上啊！
　　……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翻滚，导致姜央竟然怎么也睡不着。姜央苦着脸坐了起来，吃了两粒褪黑素。
　　恍惚间，姜央想好在他不是个律师，不然他一定是个会被饿死的律师。
　　乱七八糟的想法翻滚在脑海中，姜央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姜央抓了抓头发，立刻翻身下床，找到了他的笔记本，在上面记录上他的第三个梦境。
　　这一次，他记不清梦境中的场景了，只记得一段对话——
　　“你是谁？”
　　“我叫央，你呢？”
　　“我……我叫荒。”
　　“哦，我知道你了。”
　　“你知道我？”
　　“对，我是你的小叔叔。”
　　“小叔叔？我的小叔叔不是你啊。”
　　“不是亲生的啦。”
　　“啊？”
　　“你不知道吗？就在前不久，我爹和你爷爷结拜为异性兄弟，所以我是你小叔叔，有问题吗？”
　　“好像没问题诶。”
　　“乖，大侄儿，叫声小叔叔来听听。”
　　“小叔叔。”
　　对话到此为止，姜央停下了笔。但笔停的下，他却总忘不了在梦境中，当他听到那声“小叔叔”的时候，心中升起的喜悦。
　　所以，“央”是他？他哄骗那个叫“荒”的小男孩叫他“小叔叔”？
　　别说，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第75章
　　从《离坚白》副本中出来的第二天， 姜央去了趟医院。他打听到满蘅皋的所在后，本想登门拜访，却意外地在等待电梯时看到了叶悬灯。
　　姜央一怔：“你怎么在这里？”
　　叶悬灯冲他笑笑：“我也是来见满蘅皋的。”
　　恰在这时电梯下来了， 叶悬灯摆手让姜央先进。
　　电梯内只有两个人，姜央放下心来， 说道：“我真没想过这么巧，会在这里遇到你。”
　　“确实挺巧的。”叶悬灯道， “我猜你可能会来看看满蘅皋，但真没想到， 我们会在这时遇上。”
　　说到这里， 叶悬灯的笑容更深了些：“我果然没看错人，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姜央恭维道：“见到你的第一眼， 我也知道， 你是个好人。”
　　叶悬灯摸着下巴：“这么看我真的长了一张好人脸啊，怪不得从小到大收了那么多张好人卡。”
　　姜央：“……”
　　姜央一时语塞。他不想回答这个让他根本没办法昧着良心回答的问题，便眨了眨眼，转移了话题：“五湖秋是你吧？”
　　“五湖秋”就是那个在长安街444号论坛上发帖谈及满蘅皋的人， 姜央第一次听到叶悬灯的名字的时候就知道， 五湖秋是他。
　　“悬灯千嶂夕，卷幔五湖秋。”姜央轻声说起这首诗，“叶哥，你的名字不错。”
　　然而此刻，比起姜央竟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是“五湖秋”， 叶悬灯更惊讶的是：“我去，你竟然叫我哥。”
　　姜央：“……”
　　叶悬灯挠了挠头，脸上竟然带了点羞涩：“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哥， 不好意思，有点不适应。”
　　姜央：“……”
　　叶悬灯憨憨地笑了起来：“放心吧姜小央，就凭你叫我哥，以后在副本里，哥罩着你。”
　　姜央：“……”
　　姜央觉得自己的牙齿都要咬碎了：“我叫姜央，不叫姜小央。”
　　叶悬灯眨眨眼，随即一脸委屈：“你叫姜央？你也没和我说过啊。”
　　姜央：“……”
　　姜央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尴尬地发现，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在《离坚白》这个副本中，系统发给所有人的资料里，他就是“姜小央”。赵庭燎知道他的本名是姜央，叶悬灯上哪知道去？
　　姜央的表情顿时变得讪讪的，他小声哔哔为自己找补：“你也没说你不知道啊。”
　　叶悬灯差点吐血：“我上哪知道‘姜小央’不是你的真名？”
　　姜央：“……”
　　姜央冲他尴尬地笑了笑。
　　好在这时电梯到了，“叮咚”一声响，结束了这场令人尴尬的对话。
　　满卷和卓溢酒的病房在二十五楼，姜央和叶悬灯找到了2503号病房，姜央上前敲了敲门：“请问满蘅皋先生在吗？”
　　病房的门被打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打开了病房的门，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找蘅皋做什么？”
　　这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连衣裙，浅栗色的头发卷成卷，还有几缕挑染成绿色。不知是戴着美瞳还是瞳色天生如此，她的瞳色呈现出清冽的琥珀色，映衬着耳朵上长长的绿色耳坠，让她看起来像是丛林中的精灵。
　　只是这位精灵小姐看上去似乎不是很友好。
　　姜央不认识这姑娘，也不太明白这姑娘的敌意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冲姑娘笑了笑，显出自己的无害来：“您好，我叫姜央，身边的是我的朋友叶悬灯，麻烦您告诉满蘅皋，他听到我们的名字，就知道我们是谁了。”
　　姑娘一脸狐疑。她警惕的目光在姜央和叶悬灯的身上来回游移，像是在思考姜央的话究竟有几分真。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内传来一阵虚弱沙哑的声音：“怜光姐姐，他们是我朋友，让他们进来吧。”
　　听到满蘅皋的话，姑娘脸上的敌意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愧疚，声音也在瞬间软了下来：“抱歉二位，刚刚唐突了，请跟我进来吧。”
　　姜央眨了眨眼——他觉得，他可能从这个姑娘的神情中知道了什么。
　　怜光将姜央和叶悬灯带进客厅，对屋中的满蘅皋说：“客人我带进来了，你们说会话吧，姑姑姑父那里我去照顾。”
　　姑姑姑父？
　　看来这位怜光应该是满卷某个哥哥的孩子，大概率叫满怜光。
　　满怜光没有继续待在客厅，而是在冲着姜央和叶悬灯点了点头后，便转身进入了室内，还贴心的关上了门，将客厅留给几人，让他们能好好说说话。
　　满蘅皋正坐在沙发上。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但不知是不是他瘦的太快的原因，衬衫显得并不得体，反而让满蘅皋看上去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裳。
　　满蘅皋脸色惨白，就连唇上也没有血色。明明生病的人不是他，他却已经显出一副病去如抽丝的疲态来。
　　他抬起手指了指沙发：“二位，坐吧。”
　　只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显得有几分吃力，像是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就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一样。
　　看着状态这样糟糕的满蘅皋，姜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半晌，他才憋出来一句：“看你堂姐还愿意帮你照顾父母，想来你之后过的也会不错。”
　　满蘅皋原本戒备的神色瞬间柔和下去，眼底也泛起几丝涟漪：“以往母亲总是和我说舅父姨母们不能深交，但这次出了事，我才发现，最能信赖的还是亲人。”
　　他冲着姜央和叶悬灯笑笑，说：“外祖父死后，将遗产都留给了我，舅父和姨母们也都没有意见，没人和我抢遗产，哥哥姐姐们也会轮流帮我照顾父母，我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
　　姜央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但总之，他现在还算平静。他点点头，说：“知道你还行，我们就先走了。”
　　他没说留下联系方式，言语间也透露出以后不要再联系的意思，满蘅皋点了点头，说：“祝二位一路顺风，得偿所愿。”
　　叶悬灯拍了拍满蘅皋的肩膀，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留下一句：“以后好好的。”
　　二人离开病房后，姜央和叶悬灯一起进了电梯。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点点变小，姜央忽然说道：“我觉得有点遗憾，没能在这里见到赵庭燎。”
　　叶悬灯听的一愣一愣的，下意识说道：“可能大佬在忙吧。”
　　他看着姜央脸上的落寞，一瞬间想起姜央的那声“叶哥”来，竟真觉得自己的肩上多了几分当哥哥的责任，下意识安慰道：“也许大佬有自己的工作离你又远呢，就两天的休息日，也不够他飞个来回啊。人嘛，总要工作的不是。”
　　听了叶悬灯的话，姜央顿时笑了。他抬起头直视叶悬灯，口中意味深长地说：“是这样吗？”
　　******
　　赵庭燎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符篆。
　　二狗在他耳边气的骂骂咧咧：“你还真以为他想你啊？他那是知道你过了几百个副本觉得你不正常，才故意试探你！”
　　“哦。”
　　赵庭燎一脸的冷漠，明显不想听二狗瞎逼逼。
　　二狗气的直翻白眼：“你是恋爱脑吗？这么明显的试探看不出来？”
　　赵庭燎收回手中的符篆，站起了身。
　　二狗下意识一激灵：“你干嘛？”
　　赵庭燎瞅他一眼，一脸的不甘不愿：“下副本，不行吗？”
　　二狗：“……”
　　二狗嫌弃地摆摆手：“快滚。”
　　赵庭燎却没滚，反而在这个时候问：“我求的是什么？”
　　“不就是……”二狗反应过来，又气的破口大骂，“赵庭燎，你一天不套我话会死吗？”
　　赵庭燎没搭理二狗，反而自顾自地说道：“虽然我也不记得我的所求是什么，但想来绝不是爱情。”
　　二狗的尾巴都不摇了。
　　赵庭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若是我这么多年的迷茫都是为了我的爱人，我总不会对一个才见过没多久的人移情别恋。”
　　二狗：“……”
　　二狗整只狗都石化在那里。
　　******
　　姜央从未想过，他的第四个副本竟然来的这样慢。
　　《石壕吏》道《道德经》之间只有一天，《道德经》到《离坚白》也只有一天。但是当他听到他的第四个副本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离坚白》结束的一个月之后了。
　　【欢迎来到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此次副本详情如下：】
　　【副本名称：《醉花阴》】
　　【副本性质：角色扮演型】
　　【副本等级：中级副本】
　　【副本难度：中等】
　　【参与人数：保密】
　　【友情提示：请各位任务者努力存活，虽然在副本中死亡并不一定意味着真正的死亡，但您的体验可能并不那么美好。如若您在副本中的体验不佳，请不要给差评，更不要投诉，我们没有客服部。】
　　姜央：“……”
　　姜央吐槽道：“又是任务者保密啊，你们能不能有点新意。”
　　二狗在一旁懒洋洋地摇尾巴：“你要是十分不想进入任务者保密的副本，我也可以替你专门申请，让你不再进入任务者人数保密的副本。”
　　他绕着姜央转了一圈，随即爬在姜央的脚边，舔着爪子上毛发，贱兮兮地说：“不用感谢狗哥，狗哥向来这样乐于助人。”
　　姜央：“……”
　　姜央表示拒绝：“那还是算了吧，我觉得任务者人数保密什么的也挺好。”
　　二狗扬起狗头，湛蓝色的双眼上下打量了姜央一圈，才说道：“这么想才对，物质都是守恒的，有些地方简单了，有些地方可就难了。”
　　姜央问他：“角色扮演型副本是什么意思？就是扮演副本中的角色吗？”
　　二狗揣着爪子，煞有介事地摇头：“当然不是这么简单，等你到了副本中，系统会提示你怎么做的，你只要按照系统发布的任务，做好自己的任务就可以了。”
　　姜央若有所思，随即又问：“那能再给点提示吗？这个副本我需要买点什么道具？”
　　事实证明二狗的提示还挺有用的，虽然《离坚白》中他购买的云南白药没用上，但符篆可是真的上大分。
　　所以这一次，姜央还是想听一听二狗的意见。
　　谁料这一次二狗却是摇了摇头，姜央本以为这是二狗不方便为他作弊的原因，结果他却听到二狗说：“这个副本没什么你需要的道具。”
　　姜央一怔。
　　二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送你两句话，你要记住了。”
　　姜央表示他洗耳恭听。
　　二狗：“第一句，这个副本是角色扮演型副本，而不是综合灵异型副本——记住了吗？”
　　姜央若有所思：“我知道了。”
　　二狗：“第二句，系统不会给出完不成的任务，所以，不要太过于依赖道具，尤其是系统商城中购买的道具。”
　　姜央的眉心都跳了跳。
　　但不等姜央继续发问，二狗就挥了挥手，把姜央赶进了副本。以至于姜央还在满心疑惑，耳边就先想起了系统的声音：
　　【你叫姜央，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姜央：“……”
　　好耳熟的旁白。
　　

第76章
　　【你是一个不算幸运的人。】
　　听着这样的描述， 姜央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出生在《醉花阴》第一城市第一乡村——一个相对而言很是偏僻的农村。在你出生那年，你的父亲在修房顶的时候从房顶摔了下来。经过抢救之后，他纵然活了下来， 却从此变成了一个瘸子。看着一贫如洗的家，你的母亲狠心地抛弃了刚刚出生的你， 和别的男人跑了。】
　　【你的父亲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差点没办法把你拉扯大。】
　　姜央：“……”
　　哦豁。
　　【就在这个时候， 幸运之神眷顾了你——或许也是唯一一次的眷顾，一个恋爱脑寡妇看上了你一贫如洗的父亲。】
　　【就这样， 寡妇带着她的女儿嫁给了你的父亲， 就这样，你重新有了母亲和姐姐。不久之后，继母又生了一个妹妹， 你们一家五口虽然贫穷， 但生活的还算快乐。】
　　【你很幸运，你从小就学习好，为了让你好好学习，父亲从来不让你干活， 继母包揽了所有的家务， 姐姐辍学打工，就连小妹也会在你身边哥哥长哥哥短地围着你转。】
　　【而你，也在不断地内卷下，成功考上了大学——长安街444号高等教育学校《醉花阴》第一分校。你拟报了金融专业，希望能尽快赚到钱， 解决贫穷的经济状况。】
　　【然而这一次，你的好运似乎到头了。录取通知书下来，你拟报的金融专业没有录取你， 甚至你拟报的法律、财会专业也没有录取你。】
　　【录取你的是医学院的心理专业——你是被调剂到这个专业的。好专业哪里需要调剂，当你看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你的心都凉了。】
　　【你的家人不懂这些，他们只看到你考上了大学，真心实意地为你庆祝。你看着家人的笑容，将担忧都咽了回去。】
　　【然而上了大学之后，你悲哀地发现，之前你的担忧全部成真了。】
　　【医学院的心理学专业就是个天坑，读下来的学长学姐全部读博。但你哪有那么多年读博？你还有家人要养。】
　　【于是，你一边打零工赚生活费还偶尔给家人转钱，一边努力学习，希望大二的时候能够转专业。】
　　【你靠着卷王的实力卷到了年级第一，但是在你想着可以转什么专业的时候，你接到了晴天霹雳——】
　　【医学院的学生不再允许转专业，你只能一直读下去。】
　　【你有点丧，但你想，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先这样吧。于是，你决定先努力学习，为取得执业医师资格证书做准备。】
　　【结果，即将毕业的时候，你又得到了一个惊天噩耗——心理学要报考执业医师，至少需要硕士研究生学历。也就是说，短期内你没办法成为一名心理医生了。】
　　【你在心里骂骂咧咧，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心理咨询师的职业资格证书。结果事实再一次证明了你真的很寸，第二年，在你已经胸有成竹的时候，国家又取消了心理咨询师这一职业的职业资格。也就是说，你也无法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心理咨询师了。】
　　【所以，你辛辛苦苦上了这个大学，得到了什么？】
　　姜央：“……”
　　所以，我辛辛苦苦听你在这瞎逼逼，我得到了什么？
　　【你没办法，你要找工作，你就必须读研。你在纠结要怎么和父亲继母说这个噩耗——他们都以为，你本科毕业后，就能赚钱了，你现在却要告诉他们，你还需要继续读书，需要家庭继续为你奉献。】
　　【你觉得有点丢脸，你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你怕会让父亲继母失望。结果这个时候，父亲先给你打了电话。】
　　【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当然，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这不一定是个好消息——你的姐姐要结婚了，父亲羞怯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你工作后工资能有多少，能不能拿出一部分来给姐姐准备一份差不多的嫁妆。】
　　【你沉默了许久，最终，你对父亲说：“爸爸，我会给姐姐准备一份嫁妆的。”】
　　【你不敢对你的父亲说，你即将本科毕业，却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更不敢对你的父亲说，你根本没有能力为姐姐准备嫁妆。】
　　【姐姐和你并没有血缘关系，却为了你辍学打工。在她要结婚的欢喜时刻，你难道要出来泼她冷水吗？】
　　【万般无奈之下，你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一直爱慕你的学长。】
　　姜央：“……”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
　　【你的学长是一个天才，一路直博，已经在一家十分有名的私立医院——长安街444号私立医院《醉花阴》第一分院——担任主治医生，有名又有钱。】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的父亲就是长安街444号私立医院《醉花阴》第一分院的院长。】
　　【这样一个优秀的人独独对你示好，当初的你不屑一顾，看见学长只觉得自己和学长比起来相形见绌，学长的存在就是让你觉得自己只是一只泥土里的癞蛤蟆。】
　　【但是现在，你只想扇当初清高的自己一巴掌。】
　　【你找到了学长，委婉地表达了你的想法。学长很开心，几乎是立刻就带你领了证。他成了你的丈夫，你也在长安街444号私立医院《醉花阴》第一分院拥有了自己的心理咨询室。】
　　【但是婚后的生活并没有你想象的美好。心理咨询室寥寥无人，若非你是院长儿子的老婆，你早就卷铺盖走人了。】
　　【事业场失利，情场上的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你的丈夫很忙，常常十天半月不回家。回到家的他也十分木讷，不会说那些甜言蜜语。】
　　【渐渐的，你对婚姻感受到了失望，你想改变这种情况，于是，你决定关闭了心理咨询室，在丈夫财力的支持下考取硕士研究生。】
　　【你厌恶极了心理学，因此，你考取的硕士研究生是法学。你讨厌你的丈夫，因此你考取的学校是位于《醉花阴》第二城市的长安街444号高等教育学校《醉花阴》第二分校。】
　　【在这里，你攻读法学硕士学位，并认识了另一个学长。】
　　姜央：“……”
　　这垃圾系统又要给他整什么幺蛾子？
　　【这个学长是你的导师的大弟子，正在攻读法学博士学位。有这位师兄在，对法学模模糊糊的你再也不用惧怕期末考试和论文。】
　　【师兄知道你有了丈夫，但是依然克制不住对你的爱慕。你明知道和师兄的关系不对，但你舍不得师兄对你的帮助。】
　　【就这样，师兄成了你的地下情人。】
　　姜央：“？？？”
　　不是哥们儿，你听听，自己说的这是人话吗？
　　姜央差点吐血，然而系统还在继续胡咧咧：
　　【在师兄的引荐下，你又遇到了一个人。他是一个律师，勉强也可以说是你的一个学长，长安街444号高等教育学校《醉花阴》第二分校法学毕业的高材生，并在之后开办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
　　姜央：“？？？”
　　【你和他相识在一场学术会议上，他和你的丈夫和师兄都不同。丈夫沉稳木讷，师兄青涩羞怯，身上都带有因为身处象牙塔而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天真懵懂。但是律师不同，他沉稳却不木讷，身上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这样的魅力对于你来说是无法抵御的。】
　　【你看律师的目光逐渐不同，他也注意到了人群中美丽精致的你。你们的目光相遇的刹那都在迸发火化，你们只差一个契机——一个捅破窗户纸的契机。】
　　姜央：“……”
　　这都什么鬼……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你长达三月没有回家的丈夫忽然问你，你是不是外边有人了。】
　　【你吓得浑身上下都僵硬了。】
　　姜央想要抓狂。
　　【通关任务：扮演好你的角色，并且不要让你的丈夫知道你在偷情。】
　　姜央：“……”
　　救命……
　　姜央忍不住问：“这是认真的吗？”
　　理所当然地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模糊的世界再一次变得清晰，姜央发现他正处在一间房间的客厅中。
　　客厅很大，家具摆设不多，看上去甚至有些空旷。室内的摆设走简约风，以灰色为主，看上去有些冷冰冰的。
　　客厅里有面落地镜，姜央走了过去，打量着落地镜中的自己——
　　镜中人和他自己的长相一般无二，却留着微长的中长发，一直垂落到肩膀。长发发尾打着卷，看上去精致又脆弱。
　　镜中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衬衫，衬衫应该是定制，版型十分得体。
　　姜央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毫无疑问，这是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干净，漂亮，却没有任何攻击力。
　　别说，单看这幅打扮，无怪乎能成为【副本描述】中那个将三个天之骄子玩弄在股掌的小镇做题家。
　　只是……一想到【副本描述】的内容，姜央就觉得操蛋。
　　就在这时，房门处传来一阵声音，姜央转头看过去，便发现大门被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人五官硬朗、身材高挺，看着便是一副天之骄子的模样。他冲着姜央挑眉，无声的诉说一句“好久不见”。
　　赫然是许久不见的赵庭燎。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姜央眼皮狂跳，觉得接下来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果不其然，就在姜央悬着心的时候，赵庭燎的脸上忽然变了一副表情——
　　他原本带着几分调笑的表情瞬间变成了一脸的悲戚，仿佛他在这个瞬间听到了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悲惨消息，变化速度之快令姜央简直叹为观止。
　　赵庭燎哑着嗓音问：“小央，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姜央：“……”
　　不是吧兄弟？
　　我那便宜绿帽老攻真的是你？
　　

第77章
　　纵然在看见赵庭燎的第一眼， 姜央的心中就浮现出了这个操蛋的可能，但等他发现这个想法真的是真的的时候，姜央还是感受到了一股由内而外散发的闹心。
　　这一刻， 姜央真的很想说一句“救命”。
　　但那句“救命”还堵在嗓子眼里，姜央的眼前反而先出现了系统的面板：
　　【警告：本副本为“角色扮演型”副本， 请任务者“姜央”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要ooc， 否则副本通关直接宣告失败。】
　　【请任务者“姜央”做出以下扮演：】
　　【神态：委屈、不解、微微蹙眉、楚楚可怜、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
　　【动作：抓住“丈夫”的袖子，扬起下巴， 露出自己修长的脖颈。】
　　【台词：老攻， 你怎么会这么问？我没有！】
　　【倒计时：00：00：10】
　　姜央：“？？？”
　　不是，认真的吗？
　　让我一个钢铁直男做这些？
　　或许是察觉到姜央内心的崩溃，系统又十分善解人意地弹出一个提示面板来：
　　【如果任务者“姜央”无法依靠自己完成此项扮演， 可选择购买系统特殊道具[能够完成任何角色扮演的体验卡（一次性）]， 特价期间，一张体验卡只需要50积分，先到先得哦。】
　　【是否购买？】
　　【是】
　　【否】
　　【我再想想】
　　姜央：“……”
　　他费劲巴拉地通关了《石壕吏》这个副本，也一共才获得50积分， 现在这么一个一次性的破道具就要他50积分？
　　就这还特价？
　　他怎么好意思的？
　　系统怎么不去抢……
　　幸亏他听了二狗的话， 没有在副本开始前在将积分都花出去，否则现在他看着特殊的可以在副本期间购买的道具，都只能遗憾地骂娘。
　　真想点【否】，让系统知道社会的险恶。
　　可惜现在知道社会险恶的人是他自己。
　　姜央的脸上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来，咬着牙点了【是】。
　　【恭喜任务者“姜央”成功购买系统特殊道具[能够完成任何角色扮演的体验卡（一次性）]X1， 共花费50积分，道具已进入任务者的背包。】
　　【系统特殊道具[能够完成任何角色扮演的体验卡（一次性）]已触发，请任务者“姜央”不要产生抵触情绪， 以免道具实施失败。】
　　姜央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几乎就在下一秒，姜央便感觉到身体里传来一股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的身体都不再受自己的控制。
　　眼底涌现一股湿意，在这个刹那间，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底浮现。
　　姜央控制不住地走向赵庭燎，伸出手抓住了赵庭燎的衣袖，微微抬起下巴：“老攻，你怎么会这么问？我没有！”
　　姜央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在逐渐僵硬，心想赵庭燎也挺不容易，忍着这么恶心的台词，还得瘫着张脸。
　　赵庭燎低下头，看到的就是姜央清亮的双眼，眼底含着水汽，仿佛蕴藏着漩涡的海底，将赵庭燎的目光全部吸了进去。
　　手指上的温度透过衣衫传入，感受到这股异样的温热，赵庭燎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
　　这一次，甚至不再需要购买系统的特殊道具，赵庭燎就已经按照系统的要求，说出了自己的台词：“好，我相信你。”
　　姜央：“……”
　　姜央差点没笑出来。
　　下一秒，桎梏身体的那股力量消失，没有了系统的控制，姜央直接笑了出来。
　　在听到姜央笑声的刹那，赵庭燎的脸黑了。
　　二人的眼前都没有系统面板的浮现，赵庭燎心情复杂。他一把捏住姜央的脸，恶狠狠地说：“好笑吗？”
　　姜央拍着赵庭燎的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放手，脸青了。”
　　赵庭燎又掐了一下姜央的脸，这才放了手。
　　姜央捂着脸嘟囔：“有气你冲着系统撒啊，你冲着我来做什么？”
　　赵庭燎冲他招招手：“来，坐，我们来讨论一下这个副本。”
　　提起这件事，姜央瞬间来了兴趣。他坐到赵庭燎的对面，调出虚拟记事板来，问道：“你的副本的通关任务是什么？我的是别让你知道我在……等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赵庭燎随意地点点头：“知道，出/轨了嘛……多大点事。”
　　姜央：“……”
　　姜央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兄弟，现在头顶青青草原的好像是你。”
　　赵庭燎却浑不在意：“我就喜欢戴绿帽子。”
　　姜央：“……”
　　想要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jpg
　　赵庭燎对自己帽子的颜色并不在意，事业狂只对自己的事业上心。赵庭燎说道：“我接到的任务是……你猜猜是什么？”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帮你老婆找第四春？”
　　赵庭燎：“……”
　　赵庭燎斜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找挨揍。”
　　事实证明姜央并不想找挨揍，姜央瞬间怂了：“大哥，那你快点说呗，我上哪猜去。”
　　赵庭燎这才说道：“是避免我的妻子再次出/轨。”
　　说着，赵庭燎还加重了语气，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不论用什么方法。”
　　姜央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瞬间明白了赵庭燎的意思：“比如，杀了你老婆，再把他做成标本？”
　　赵庭燎：“……”
　　姜央还在絮叨：“如果照这么看，这个副本过起来应该挺简单的啊，‘我’放弃出/轨，就不会被发现出/轨，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你的妻子也不会再出/轨，你的任务也完成了。”
　　说到这里，姜央一脸疑惑：“我都明说‘我’不会再出/轨了，为什么系统没有判定我通关了这个副本？”
　　赵庭燎：“……”
　　赵庭燎都懒得说他。
　　但是姜央是真的不理解：“那这个副本要如何通关？”
　　赵庭燎想了想，说：“先在房间里找找看吧，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姜央想了想，也觉得目前为止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便点了点头，开始和赵庭燎分头找线索。
　　姜央先去了卧室——这栋房子真的是太大了，卧室就三个。好在另外两个房间都没人住，只有一间卧室有着不太明显的居住痕迹。
　　姜央打开门，打量起这间卧室。
　　风格依旧是灰色为主的冷淡风，装修摆设和样板间也没什么分别。若不是床头柜上的水杯和书本，姜央都分不清究竟哪间卧室才是主卧。
　　水杯就是最普通的玻璃杯，虽然品质看着不错，但是毫无设计感，像是超市中十块钱三个的普通玻璃杯，一点都看不出主人的喜好。
　　书籍是《xxxxxxx刑法注释本》，很专业是书籍，表示这个卷王即便在睡前也会内卷。
　　可怕的卷王。
　　姜央见找不到其他的信息，他失望的摇摇头，回身打开了衣帽间。
　　衣帽间也让他失望了，里面装了“丈夫”和“妻子”的衣服，大小不一，可以明显的看出是两个人的尺码。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信息，近乎一样版式的衣物让姜央连他们的性格都推测不出来。
　　——大概是一样的冷淡沉闷，怪不得夫妻关系不好。
　　衣帽间内的配饰也不多，姜央忽然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没有婚戒。
　　他回想了一下赵庭燎的装扮，忽然间意识到，赵庭燎的手上是有婚戒的，就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并不是系统没有准备婚戒，而是“姜央”主动把婚戒摘了下来。
　　但是衣帽间的饰品盒里没有戒指，领带夹、手表之类的配饰都在这里，姜央甚至还看到了几瓶香水，但却独独没有戒指。
　　“姜央”把婚戒扔到哪里去了？这会是个重要的线索吗？
　　姜央叹着气离开了卧室。
　　他刚走出卧室，恰好看见赵庭燎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大概也是失望而归。
　　姜央耸耸肩，说道：“我这边没找到别的，就是发现了，‘我’的婚戒不见了，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赵庭燎下意识看了眼他手上的婚戒，一时之间神色莫名，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姜央见状便问道：“怎么了？是想到了什么线索吗？”
　　赵庭燎闻言摇摇头，说道：“没什么……我这边也没找到什么线索，大多都是些专业书，连杂书都见不到几本。”
　　姜央又问：“那手写的东西呢？”
　　赵庭燎依旧摇头：“都是些专业知识的笔记，没什么私人化的东西。”
　　姜央有点失望：“看来‘我’和岑溪那种爱记日记的小姑娘不一样啊。记日记是中华民族传承几千年的传统美德，希望每个副本中的NPC都拥有这种传统美德。”
　　赵庭燎：“……”
　　语塞了一阵，赵庭燎说道：“我去卫生间看看，你呢？”
　　姜央想了想，说：“那我去厨房看看吧。”
　　赵庭燎不置可否，两人再一次分头行动。然而很快，卫生间的门就被打开，姜央冲着赵庭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来和你一起找找卫生间吧。”
　　赵庭燎挑眉：“怎么了？”
　　姜央顿时苦起了脸：“厨房干干净净的——和岑溪那种使用过后收拾出来的干净不是同一个干净。”
　　这话绕口到一般人都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但是赵庭燎明白了——姜央是在说，这间房子的厨房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赵庭燎瞬间了然：“丈夫长年累月的不在家，妻子又专心学习，所以几乎从不开火。”
　　姜央遗憾地点头：“没错，油桶都没开封，冰箱里全是酸奶、蜂蜜这些东西，我连水果都没找到。”
　　姜央满心失望，赵庭燎的脸色却好看了不少。他冲着姜央招招手：“不过你别说，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姜央好奇地跟过去，有点意外地发现，赵庭燎说的东西竟然是在烘干机里。
　　谁的衣服？
　　姜央凑过去看，结果就在烘干机里看到了一堆花花绿绿的布料。
　　姜央瞬间沉默了。他瞪大眼睛皱起眉，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他甚至下意识后退一步，喃喃道：“上帝，这都是什么东西？”
　　赵庭燎仿佛没有感受到姜央的崩溃一样，他拿出一副道具手套戴在手上，伸出一根手指挑起这堆布料中的一个。原本堆叠在一起的布料打开，完整地展现在姜央眼前，看得姜央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
　　——这是一条粉色的、蕾丝的、还带着珠子的……嗯……文明一点的用词，或许是贴身衣物？
　　姜央闭上了双眼，拒绝去看眼前的苟且。
　　

第78章
　　耳边是赵庭燎故意嘲弄的声音：“哎呀呀， 让我们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姜央磨牙：“你再逼逼一句试试。”
　　眼看姜央要炸毛，赵庭燎才施施然放下了那东西。他靠在淋浴间的门上， 好整以暇地挑眉：“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姜央到底还是被他吊起了兴趣， 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可能什么？”
　　赵庭燎：“这里不是我那个便宜老婆的唯一住处。”
　　姜央：“……”
　　你搁这废话呢。
　　赵庭燎还在猜测：“这栋房子看起来冷淡到和样板间也没什么分别了， 但是‘你’……我是说副本中的人设，明显不是什么贤妻良母。所以， ‘你’会不会另有住处？”
　　姜央：“……”
　　不然呢？
　　根据副本的信息来看， “姜央”是《醉花阴》第一城市的人，在《醉花阴》第一城市读的本科，然后结婚、工作。
　　但婚后没多久他就辞职在《醉花阴》第二城市读研， 全日制研究生， 家中丈夫又常年不在家，“姜央”当然是常年住在《醉花阴》第二城市才对，肯定另有住处。
　　姜央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赵庭燎是不是在拿他开涮：“‘我’在《醉花阴》第二城市读研，‘你’又常年不在家， 那么‘我’另有住处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赵庭燎：“……？？？”
　　赵庭燎的声音中是显而易见的疑惑：“不是， 什么？你每天两地通勤啊？”
　　姜央：“？？？”
　　姜央比赵庭燎还要疑惑：“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天天两地通勤？《醉花阴》第一城市和《醉花阴》第二城市之间的高铁都需要两个小时，再加上从高铁站到‘我’家和学校的距离，通勤时间长达三个半小时。‘我’天天通勤？怎么可能？”
　　赵庭燎一脸懵逼：“不是，系统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啊。”
　　姜央：“……啊？”
　　看着姜央一脸的不可置信，赵庭燎默默调出了他的【副本描述】。
　　【你是一个天之骄子， 从第一次考试开始，你就永远都是第一名。长大后，你顺利考上了长安街444号高等教育学校《醉花阴》第一分校， 并进入医学院的临床医学开始了你的学习生涯。】
　　【你顺利博士毕业，毕业后在你父亲开办的医院长安街444号私立医院《醉花阴》第一分院工作。】
　　【你的一切都是这么顺利，除了你的眼光不太好——你爱上了一个不爱你的穷小子。】
　　【你是真的很爱很爱他，但同时你也看得出来，他根本不爱你。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感觉的出来，他甚至有点讨厌你。】
　　【不过这都没有关系，你知道你爱他，这就足够了。爱能抵御一切，不是吗？】
　　【就这样，你将对他的爱深埋心底。你知道你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和他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了，但是没关系，你还能看他一眼，你就知足了。】
　　姜央：“……”
　　这什么终极舔狗。
　　然而接下来的【副本描述】更加炸裂。
　　【知道那一天，你的男神忽然找到你，问你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你自己都蒙了——男神怎么今日对你的态度这么好？】
　　【但是你当时什么都不想深思了，你太渴望“姜央”对你的爱了，因此你答应了，就这样将男神变成了老婆。】
　　【后来你才知道，他这样做是因为家中经济状况出了问题。他找不到工作，家中又急需用钱，因此他找到了你。】
　　【这一刻，你恍然明白，你在男神的眼中就是个取款机，还是不需要银行卡就主动吐钱的那种。】
　　【不需要银行卡就能吐钱的取款机谁不爱呢？换你你也爱，毕竟人类最讨厌取款机的一点就是从那里取钱需要提前存款，但你为你男神省略了这一步。】
　　【得知了这样糟糕的消息，你以为你应该是生气的，因为你的男神把你的真心扔在地上踩。但是，那个人是姜央，你便觉得，他肯接过你的真心已经是你的荣幸了。至于将你的真心捧在手心还是拿去喂狗，那都无所谓。】
　　【你开始更加拼命地赚钱，你全国各地到处飞、到处接手术，只为了能给你的老婆赚更多的钱。你想，他和你结婚时不愿意的，但当他看到银行卡上的余额的时候，他就应该会开心了吧？】
　　【但事与愿违，当他告诉你他考上了长安街444号高等教育学校《醉花阴》第二分校法学硕士的时候，你整个人都是蒙的——你提前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这个时候，你猛然发觉，你已经和老婆越走越远了。】
　　【你真的很想反对，你不想他在一个你看不到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但看着他渴望的目光，这一刻，你便知道，你又输了。】
　　【你说你同意了，还问他需不需要在《醉花阴》第二城市买套房子，毕竟宿舍又老又破还要和其他人同住，你舍不得他吃这样的苦。】
　　【但是他却和你说，他会每天通勤，只为了等你回来。即便每天好几个小时的通勤非常累，但是他想住在有你的房子里。】
　　【你听了，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你想，虽然你们之间的沟通少了，但是他依旧爱你，这就足够了。】
　　【出于私心，你明知道这样他会很累，但是你依旧不再提起要给他在《醉花阴》第二城市买房的事了。你愿意为了他奔波，如果他也愿意为了你这样做，你真的很开心。】
　　【上学后，他会每日给你发照片说明他在家，他会告诉你他每天都经历了什么，你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反而更近了些。】
　　【直到那一天，是你们的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你特意飞了两千公里回来，只为了给他一个惊喜。你提前订了一大束他最喜欢的桔梗花，心想当他看到这束花的时候，他一定很开心。但当你回到家的时候，你却发现，他根本不在家。】
　　【你拿出手机，微信上一个小时之前他还发来照片说他在家，背景也明明是你和他的家。可是现在，在你们的家中，地砖上分明已经落了层灰。】
　　【你陷入了沉思。】
　　【通关任务：阻止你的妻子继续出/轨，不论用任何方法。】
　　赵庭燎指着证据说：“你看，系统和我说，‘你’天天两地通勤啊。”
　　姜央沉默了。
　　虽然系统给他的【副本描述】中没有具体讨论过“姜央”是两地通勤还是在《醉花阴》第二城市居住的事情，但根据系统给出的其他描述可以推测，“姜央”应该是在《醉花阴》第二城市有住所的。
　　“关于‘我’在《醉花阴》第二城市有一个师兄的事，你知道吗？”
　　“……”沉默了片刻，赵庭燎才说道，“你看我知道什么？”
　　姜央：“？？？”
　　姜央一脸疑惑：“不是，你什么都不知道？”
　　赵庭燎微微蹙眉：“我的【副本描述】可是都给你看了，实不相瞒，我现在连谁给我种的这片青青草原我都不知道。”
　　姜央：“……”
　　这可真是日了狗了。
　　姜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都说是青青草原了，怎么可能是一个人种出来的。”
　　赵庭燎：“……”
　　赵庭燎下意识前倾身体，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震惊，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究竟听到了什么。他瞪大眼睛，问：“仨啊？”
　　姜央下意识为自己辩白：“这倒不至于，就两个而已。”
　　赵庭燎：“……”
　　两个？
　　而已？
　　这两个词还能和绿帽子的数目连着用呢？
　　赵庭燎开始觉得，他还是不够了解这狗逼系统：“不是，这什么情况啊？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副本……算了，你继续说。”
　　姜央应了一声，继续说道：“这两个出/轨对象都在《醉花阴》第二城市，一个是‘我’的师兄，长安街444号高等教育学校《醉花阴》第二分校法学学院的在读博士生，和‘我’同一个导师；另一个是长安街444号高等教育学校《醉花阴》第二分校法学学院的毕业生，一个很成功的律师，开办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
　　姜央将这两个人和“他自己”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讲给赵庭燎听，还贴心地画了人物关系图，说道：“你看，这两个出/轨对象都在《醉花阴》第二城市，如果‘我’在《醉花阴》第二城市没有住所，那就太离谱了。”
　　毕竟，根据系统的设定，“姜央”在《醉花阴》第一城市的住所距离高铁站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醉花阴》第一城市和《醉花阴》第二城市之间的高铁不到两个小时，《醉花阴》第二城市的高铁站到长安街444号高等教育学校《醉花阴》第二分校法学学院所在的校区又有半个多小时，加一起的通勤时间将近三个半小时。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有早八，“姜央”需要四点半就从家里出发——这几点就要起来？如果“姜央”真的是两地通勤，那他肯定逃掉了每一次的早八。
　　更何况，从长安街444号高等教育学校《醉花阴》第二分校法学学院所在的校区回到《醉花阴》第一城市的住所又要三个半小时，这样晚上几点才能到家？
　　姜央觉得两地通勤这个可能性简直离谱：“这么长时间的通勤，是个人都要累成狗了。要是这样还能同时出/轨两个人做时间管理大师，‘我’得NB到什么程度？”
　　赵庭燎深觉有道理：“所以，其实可以说，‘你’的住所根本不在《醉花阴》第一城市，而在《醉花阴》第二城市。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在这里什么都找不到就很正常了。”
　　姜央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找线索，就应该去《醉花阴》第二城市里‘我’的住所？”
　　赵庭燎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赵庭燎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瞅了一眼，不由抽了抽嘴角。
　　赵庭燎将手机递给姜央，姜央接过来一看，也是一阵语塞。
　　响起来的是闹钟，备注栏显示，赵庭燎现在需要前往《醉花阴》第三城市做一场手术。飞机即将起飞，赵庭燎需要现在就去值机。
　　赵庭燎的眼前同时出现了系统的面板：
　　【检测到任务者“赵庭燎”触发系统任务“前往长安街444号机场《醉花阴》001号分机场乘坐《醉花阴》001号飞机前往《醉花阴》第三城市”，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注：】
　　【选择[是]，则任务者开启任务。】
　　【选择[否]，则任务者在副本《醉花阴》中将永远无法离开《醉花阴》第一城市。】
　　【选择[弃权]，则任务者即刻退出副本，并扣除积分1000分。】
　　【选择[我再想想]，则任务者已接收的任务“前往长安街444号机场《醉花阴》分机场乘坐《醉花阴》001号飞机前往《醉花阴》第三城市”宣告失败。】
　　系统强买强卖不是第一次了，赵庭燎习惯性地选择了【是】，空中刹那间出现了三分钟的倒计时。
　　赵庭燎起身对姜央说：“我现在就得离开了，一会儿系统可能也会给你分布任务，你自己小心。”
　　姜央点点头。
　　果不其然，赵庭燎前脚刚走，甚至不晓得有没有十秒钟，姜央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他拿起一看，发现正是师兄给他发来的消息。
　　【小央，我想见你，我真的好想见你。在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仿佛死掉了一样。】
　　姜央：“……”
　　救命！
　　

第79章
　　看到这条消息的第一眼姜央就知道不好， 果然，几乎就是在下一秒，他的眼前就出现了系统面板：
　　【检测到任务者“姜央”触发系统任务“前往长安街444号高铁站《醉花阴》第一分站乘坐《醉花阴》001号高铁前往《醉花阴》第二城市会见师兄”， 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注：】
　　【选择[是]，则任务者开启任务。】
　　【选择[否]， 则任务者在副本《醉花阴》中将永远无法离开《醉花阴》第一城市。】
　　【选择[弃权]，则任务者即刻退出副本， 并扣除积分1000分。】
　　【选择[我再想想]，则任务者已接收的任务“前往长安街444号高铁站《醉花阴》分站乘坐《醉花阴》001号高铁前往《醉花阴》第二城市会见师兄”宣告失败。】
　　也可以说是根本没给姜央选择， 姜央心里翻着白眼， 手下却诚实地选择了【是】。
　　在点下【是】的下一秒，姜央的手机便收到了一条短信：
　　【亲爱的任务者“姜央”，恭喜您购票成功， 高铁《醉花阴》001号将于12月3日12：03分始往《醉花阴》第二城市， 请至少提前十分钟至长安街444号高铁站《醉花阴》第一分站，以免耽误您的行程。】
　　姜央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
　　【11：03】
　　姜央：“……”
　　“姜央”在《醉花阴》第一城市的住所距离长安街444号高铁站《醉花阴》分站的路程将近一个小时，再算上提前检票的时间，他现在的时间真的很紧张。
　　这狗系统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给他啊。
　　姜央深呼一口气， 转身就走。
　　姜央出了门， 便看到一辆无人驾驶的轿车已经停在了楼下。雪白的车身上，一行鲜红的字体分外明显：
　　【长安街444号无人驾驶汽车公司《醉花阴》分公司011号无人驾驶汽车正在为您服务。】
　　姜央没有第一时间上车，反而先转了一圈，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虽然可能没有什么用。
　　小区看起来绿化不错，姜央打眼一看只能看到满目的绿意。楼栋都是高层， 砖红色的外墙，看着很漂亮。
　　应该是个价值不菲的高档小区，除了这个和废话没什么区别的消息之外， 姜央也得不到什么别的东西了。
　　小区内部也没有人，甚至姜央抬起头，都能看到几扇透明的窗户附近根本没有窗帘的痕迹。
　　可能是因为中级副本的世界观构建还不算完善，所以这里没有其他的NPC？
　　那这也算个好事。
　　姜央打开无人驾驶汽车的车门，确认姜央系好安全带后，无人驾驶汽车跟着系统给出的导航一路前行，姜央听了一路的“前方限速30”，有点不太明白，为什么一辆车都没有的街道还要限速30，甚至还有红绿灯。
　　等到了长安街444号高铁站《醉花阴》分站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四十分了。姜央将手机揣回兜里，心想时间上应该来得及。
　　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高铁站，姜央经有一种不真实的感受。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长安街444号的副本世界中见到过这玩意。
　　《石壕吏》中他活动的地点只是一个小镇，《道德经》中的活动地点更是局限在了一个小小的房间之内。《离坚白》的活动范围大了一点，但也局限在满园周边，姜央还是第一次在副本中见到高铁站这么高科技的东西。
　　还有点小激动。
　　姜央进入高铁站的大门，理所当然地没有见到一个人。直到他走到了安检旁，才算遇到了一个会说话的东西——一个承担安检任务的人形人工智能，胸口的编号上还写着“001号”。
　　【先生您好，我是长安街444号人工智能《醉花阴》分区001号，很高兴为您服务。】
　　【请通过安检门，不要紧张。】
　　姜央和人工智能001号就隔着眼前的安检门。姜央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安检门，只觉得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安检门，也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姜央跨过安检门。
　　下一秒，安检门“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长安街444号人工智能《醉花阴》分区001号没有动作，但耳边的“滴滴滴”的声音明显是警告性的声音——难不成他的想法是错的？这里通过安检门的声音就是“滴滴滴”？
　　正在思考间，姜央发现他的眼前竟然又出现了一个面板，但是和系统的面板有点区别。
　　【姓名：姜央】
　　【性别：男】
　　【年龄：24】
　　【学历：大学本科】
　　【毕业院校：长安街444号高等教育学校《醉花阴》第一分校】
　　【职业：学生】
　　【就读院校：长安街444号高等教育学校《醉花阴》第二分校】
　　【婚姻情况：已婚】
　　【婚姻状态：差】
　　这一行面板所有的字都是黑色的——除了最后一行。【婚姻状态：差】这几个字被标了大大的红，就连字体都有些失真，仿佛未融化的血，正要从这几个字上滴落下来。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一股浓浓的、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蔓延，姜央觉得，这狗逼系统可能又要给他整幺蛾子了。
　　果不其然，就在这个想法刚刚生成的刹那，长安街444号人工智能《醉花阴》分区001号的体内就传来了机械的电子音：
　　【您好，姜央先生，根据检测，您的婚姻状态等级为[差]。根据规定，您不可以乘坐高铁，请您乘坐其他交通工具前往目的地，谢谢合作。】
　　姜央：“……”
　　不是大哥，你这让我怎么合作？
　　姜央差点骂娘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姜央本来不想管，但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将手机拿了出来。
　　果不其然，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老攻】。
　　姜央颤抖着眼皮接通了手机，对面传来赵庭燎的声音：“姜央，我不能乘坐飞机了，你呢？”
　　果然同是天涯沦落人，姜央苦笑一声：“我这边需要乘坐高铁，也乘坐不了了。要了命了，这什么鬼？”
　　系统给出的任务是他们必须分别搭乘“《醉花阴》001号飞机”和“《醉花阴》001号高铁”前往目的地“《醉花阴》第三城市”和“《醉花阴》第二城市”。
　　赵庭燎所要去的《醉花阴》第三城市里《醉花阴》第一城市很远，只能搭乘飞机前往；就算是距离很近的《醉花阴》第一城市和《醉花阴》第二城市，可以有其他的交通工具前往，姜央也只能乘坐《醉花阴》001号高铁。
　　但是现在，他们却不能搭乘飞机和高铁。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姜央只能安慰自己：“好在系统只要求我们搭乘“《醉花阴》001号飞机”和“《醉花阴》001号高铁”，没有要求是什么时间的高铁和飞机。我看看……”
　　姜央进入APP“长安街444号交通工具汇总集合《醉花阴》分站”，在首页输入了目的地“《醉花阴》第一城市”和“《醉花阴》第二城市”，很快就进入了下一个页面。
　　页面上只有一条信息，便是每日的12：03分，《醉花阴》001号高铁将会从《醉花阴》第一城市出发，在12：48分到达《醉花阴》第二城市。
　　姜央松了口气：“我这边可以明天走，也可以后天走……只要那见鬼的师兄不催我，我甚至可以下个月再走。你那边呢？”
　　赵庭燎的答案也很快便传了过来：“我的也是，每天的13：45分飞机起飞。看来我们现在要想办法将【婚姻状态】提上去——这都什么鬼。”
　　姜央也没了脾气，只能转身离开了高铁站。
　　似乎是系统提早预料到了他对于此事的毫无办法，另一辆长安街444号无人驾驶汽车公司《醉花阴》分公司012号无人驾驶汽车已经在高铁站门口等着姜央了。
　　姜央：“……”
　　好气哦，可是还要保持微笑。
　　姜央上了车，甚至连目的地都懒得输。似乎是察觉到了姜央的心情不是那么的愉快，无人驾驶012号汽车瞬间智能起来，也没用姜央输入目的地，就自己开了起来。
　　姜央则拿出手机搜索【婚姻状态】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婚姻状态：顾名思义，这项指标体现着您和您的爱人之间状态的好坏。等级分为[极好][好][尚可][一般][差][极差]六个等级，一旦等级为[一般]以下，说明你们的夫妻之前已经出现了问题，亟待解决。一旦婚姻状态为[一般]以下，可能面临高铁、飞机限制乘坐的问题，请尽快完善你们的夫妻关系。】
　　姜央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觉得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
　　所以，他们要完成任务乘坐飞机或高铁前往《醉花阴》第二城市和《醉花阴》第三城市，还得先把这什么玩意【婚姻状态】的等级至少升级到【一般】？
　　这破玩意怎么升级？
　　姜央几乎是颤抖着手，在浏览器的搜索栏输入了自己的问题：
　　【如何提升[婚姻状态]？】
　　很快，界面跳转，跳转出来了ai答案：
　　【[婚姻状态]是衡量夫妻关系的指标，提升[婚姻状态]的方法有很多，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可能地和伴侣在一起。你们在一起的时间越多，吵架次数越少，相处的越甜蜜，[婚姻状态]就会越好哦。】
　　姜央：“……”
　　所以，这玩意和废话的区别在哪儿？
　　

第80章
　　当姜央继续搜索下去的时候， 他第一次对这个操蛋的副本有了一丁点儿的了解。
　　这个副本看上去和现代社会无异，但是实际上来说，科技要相对发达一些。例如， 在《醉花阴》的世界中，大数据已经十分完善， 人工智能几乎不会出现智障。
　　因此，【婚姻状态】这个东西在智能面板上的显现就真的很能反应一些情况了——
　　大数据会收集用户的各类信息， 譬如作为一个妻子，你都和丈夫之外的哪些人交流了什么， 你和丈夫交流时的画像与和他人交流的画像是否会有差别……这些都会作为影响【婚姻状态】的指标。
　　例如， 作为妻子，你在和丈夫的交谈中沉默寡言，但在和别人的交谈中活泼明媚， 那么， 智能面板就会认为你们的【婚姻状态】不是很美妙，会在后台做相应的扣分。
　　一旦分值低到最低值以下，【婚姻状态】的等级就会下降。
　　而提升【婚姻状态】，需要的就是在日常期间做关系良好的夫妻之间应该做的事。手机会自动收录妻子和丈夫之间的对话、交流及其他情况， 传给智能面板后， 由智能面板打分。
　　也就是说，现在，姜央想要完成任务，就要和赵庭燎好好交流，装成夫妻之间的样子， 以增加智能面板的评分。
　　意识到这个恐怖的事实的姜央：“……”
　　救命！
　　回到住所的时候，赵庭燎已经先回来了。他坐在沙发上，正拿着一摞资料看， 脸上是姜央从未见过的凝重。
　　姜央一脸的生无可恋：“兄弟，干嘛呢？”
　　赵庭燎一脸严肃：“打印的如何提升【婚姻状态】等级的方法，我在思考。”
　　想到自己查到的那些资料，姜央一脸的痛苦。他抓着头发扑到沙发上，哼哼唧唧地说：“哎呀，头好痛，要长脑子了。”
　　赵庭燎头也没抬：“长出来了吗？”
　　姜央顿时哭丧着一张脸：“并没有，怎么办？”
　　赵庭燎不怎么走心地安慰他：“没关系，没脑子的时候也活的好好的，没必要非得长脑子。”
　　姜央：“……”
　　说的好有道理怎么办。
　　姜央走过去坐在赵庭燎的身边，探过头去看那堆看着就很没用的资料：“兄弟，看出什么来了？”
　　赵庭燎遗憾地摇摇头：“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这些从网上摘抄的资料上都是些烂八七糟的东西，姜央看了都觉得太恐怖了。
　　什么“给你的丈夫一个爱的亲亲，这有助于提升你们之前的感情。”
　　什么“适当抚摸你的丈夫的脸颊，这可能会比亲亲更加增进你们的距离。”
　　什么“doi的时候可以抚摸对方的……”
　　姜央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
　　姜央移开了眼，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看下去了。他坐在沙发上，怀中抱着抱枕，后背靠在椅背上，一脸的生无可恋：“兄弟，别看了，没一个靠谱的。”
　　赵庭燎头也没抬：“那你给我找几个靠谱的去。”
　　姜央：“……”
　　我要是能找到那不就好了吗……
　　姜央无奈地摇摇头，说：“找不到，放过我吧。”
　　一脸的摆烂，甚至压根不想去想办法。
　　赵庭燎没说话，他盯着手上的资料看了许久，忽然间放下了资料，冲着姜央招了招手。
　　姜央不解，但还是探过身体，将头凑了过去：“怎么了？”
　　赵庭燎低下头。他的手边是姜央毛绒绒的脑袋，似乎只要他轻轻一个触碰，就能触摸到姜央柔软的头发。
　　姜央微微抬头，明媚的双眸就这样映入眼帘。赵庭燎的目光直直地对上姜央的眼，在姜央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赵庭燎的心跳忽然就漏掉了一拍。
　　赵庭燎久久不说话，姜央看的疑惑：“嗯？”
　　赵庭燎这才如梦初醒。他收回自己差点触碰到姜央的手，移开了目光，故作镇定地说：“我在想一个可能。”
　　姜央听得一脸懵逼：“什么可能？”
　　赵庭燎又将目光移了回来。他沉默了一下，随即在姜央一脸懵逼的目光中，伸出手，摸了摸姜央的头。
　　轻柔的触感传来，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力道，姜央疑惑地抬起头，眼底是清澈的微波。
　　他有点不太明白，但是这一刻，满心的疑问他却又不想去问。他压抑着自己所有的动作，假装自己并没有疑问。
　　然而，就在下一秒，眼前竟然弹出了系统的面板：
　　【检测到任务者“姜央”触发系统任务“接受任务者‘赵庭燎’的抚摸”，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注：】
　　【选择[是]，则任务者开启任务，任务结束可获得[婚姻状态]积分＋10。】
　　【选择[否]，则任务者放弃该项任务。】
　　【选择[弃权]，则任务者可在本副本再次触发此任务时重新选择。】
　　【选择[我再想想]，则本任务将隐藏至系统面板，任务者可在其他时间段选择接受本任务。】
　　在这个刹那，姜央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
　　赵庭燎的声音响在耳畔：“原来真的可以。”
　　姜央第一次这么烦赵庭燎的声音。
　　赵庭燎还在说：“你看，原来这样就可以触发任务，我们……”
　　他被姜央推了一下。
　　赵庭燎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就见姜央已经直起了身体。他正抿着唇，一脸的不开心。
　　赵庭燎的手抖了一下：“你……你生气了？”
　　姜央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赵庭燎连忙解释道：“哎呀，都是为了任务吗，你忍一下。”
　　姜央：“……”
　　更气了怎么办？
　　但是他是没有理由生气的，甚至连姜央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
　　压制住心里的复杂，姜央轻吐一口气，说道：“我没生气，你说得对，都是为了任务。”
　　赵庭燎：“……”
　　过了许久，赵庭燎“哦”了一声：“那你要接受任务吗？”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随即说道：“难道还能不接吗？”
　　赵庭燎想了想，劝道：“虽然我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一次拒绝任务的后果会这么轻松——就好像没有惩罚一样。但理论上来讲，系统发布的任务从来没有拒绝的可能。”
　　姜央若有所思。他不再纠结，选择接受了任务。下一秒，赵庭燎眼前的任务面板也随之更新，他看着系统面板上的那一句【请触摸任务者“姜央”的头部】，又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节拍。
　　其实，也不过是系统发布的任务而已……
　　不过是一个任务……
　　即便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一个姜央并不情愿的任务，但当赵庭燎看着姜央乖乖巧巧任他撸的模样，赵庭燎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在没出息地加快。
　　他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就这样，他轻轻地摸了摸姜央的头。
　　【叮咚～恭喜任务者“赵庭燎”完成任务“抚摸任务者‘姜央’的头”。】
　　【叮咚～恭喜任务者“姜央”完成任务“接受任务者‘赵庭燎’的抚摸”。】
　　【任务奖励已发放，任务者“赵庭燎”与任务者“姜央”的[婚姻状态]积分＋10。】
　　听到终于完成了这让人手足无措的任务，姜央兴致勃勃地点开智能面板。
　　然而可惜的是，智能面板上的【婚姻状态】一栏还是鲜红的【差】。
　　看来一个摸头杀并不能让标红的【婚姻状态】回春，想要完成系统交给的任务，他们还需要不知道多少积分。
　　一瞬间，姜央又无奈又痛苦，但也不知怎么的，心中竟然隐隐升起考虑一股隐秘的欣喜——
　　或许是因为这是他之前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任务吧，所以觉得这垃圾副本的垃圾任务都开始觉得有意思起来了？
　　姜央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庭燎又想摸一摸姜央的头了，但是他刚刚伸出手，却又犹犹豫豫地收了回来。他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如果你不是很想继续这个副本的话，我们可以选择放弃这个副本。”
　　姜央一愣：“副本还可以选择放弃？”
　　赵庭燎有些犹豫，但最终他还是选择告诉姜央：“其实是可以的，只是……”
　　这么好的事不可能没有代价，姜央不会做这种春秋大梦。姜央问：“只是什么？扣除积分吗？多少积分够放弃一个副本的？万八千的够吗？”
　　谁料听了姜央的话，赵庭燎却是摇了摇头，说：“不是扣除积分，万八千的积分就想跳过一个副本，哪有那么好的事。”
　　姜央：“……”
　　他第一个副本《石壕吏》赚了50积分，第二个副本《道德经》赚了200积分，第三个副本《离坚白》赚了500积分。努力了三个副本，加一起的积分都不够万八千的十分之一，赵庭燎还觉得万八千的少？
　　这就是富婆哥哥的快乐吗？
　　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讲都很贫穷的姜央彻底破防。
　　但破防完还是要干正事，姜央压下满心的破防，问：“那是什么？”
　　赵庭燎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是原定副本数量乘三。”
　　姜央：“……”
　　懵逼了许久之后，姜央才不可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说，本来我要达成我的愿望，只需要完成十个副本。但是如果我选择跳过这个副本，那我就要完成三十个副本，才能达成我的愿望？”
　　赵庭燎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姜央：“……”
　　姜央深呼一口气，脸上扬起一个微笑来：“我觉得这个副本不需要跳过，不就是和你假装夫妻吗，挺好的。”
　　赵庭燎的眉眼瞬间舒缓。
　　

第81章
　　姜央在劝了自己许久之后， 终于认命地接受了这个该死的副本。他抓了抓头发，声音中带着几分痛苦：“那接下来怎么办啊？继续摸头杀？”
　　赵庭燎歪了歪头，想了想， 说：“要不，我们就尝试一下， 就像……”
　　他的话顿在那里，好一会儿， 他才犹犹豫豫地、却又带着点轻微希冀地说道：“就像夫妻那样相处试试。”
　　姜央犹豫着点了头，可随即又忍不住皱起眉头， 问：“夫妻……夫妻之间是怎么相处的？”
　　赵庭燎：“……”
　　这个尖锐的问题成功问住了大佬， 赵庭燎思考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不知道啊，没结过婚啊。”
　　两个新手面面相觑。
　　******
　　【检测到任务者“姜央”触发系统任务“接受任务者‘赵庭燎’的投喂”， 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检测到任务者“姜央”触发系统任务“与任务者‘赵庭燎’一起浇花”， 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检测到任务者“姜央”触发系统任务“接受任务者‘赵庭燎’吹头发”，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检测到任务者“姜央”触发系统任务……】
　　整整一个下午，等【婚姻状态】被刷到【一般】的时候，姜央累到直接躺在床上， 一动都不想动。
　　姜央瘫在床上， 怀里抱着抱枕，有气无力地戳着抱枕，仿佛怀里的是那个王八蛋一样的系统。
　　姜央一脸崩溃：“十八个！十八个！我一下午完成了十八个任务！”
　　赵庭燎瘫在姜央的身边，脸上也有些生无可恋：“确实，这太可怕了。”
　　然而不过转瞬， 姜央又快乐起来：“算了，起码把【婚姻状态】刷到【一般】了，这样我们明天就能去《醉花阴》第二城市和《醉花阴》第三城市做任务了。”
　　说到这里， 姜央一脸平静的疯狂：“我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垃圾系统还能整什么幺蛾子出来。”
　　赵庭燎：“……”
　　许久后，耳边传来有规律的呼吸声。赵庭燎知道，姜央累到睡着了。
　　确实，这样的任务可比其他的任务累人的多，尤其是他——赵庭燎忍不住想，要忍住自己真正的想法，别让姜央看出来他的真实想法，还真挺累的。
　　赵庭燎缓缓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就是姜央安静的睡颜。柔软的黑色发丝点在他的额头，些微地遮住了他的眉眼。
　　长长的睫毛扑闪，让赵庭燎忍不住想起这双眼睛睁开的时候有多亮。眼底清澈的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所有的色彩，整个世界都为之黯然失色。
　　赵庭燎沉默了一瞬，手中便出现了一张黄色的符篆。符篆在赵庭燎的手中燃烧，变成一缕纯白的烟雾，轻飘飘地没入姜央的鼻尖。
　　姜央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赵庭燎点上姜央的眉心。也不过刹那，姜央的脸色便瞬间恢复了恬静。
　　赵庭燎笑了一下，指尖从姜央的眉心顺着鼻梁滑落，来到了姜央的脸颊。随即，赵庭燎的指尖点上了姜央的酒窝。
　　他轻轻地戳了戳。
　　他知道姜央现在不会醒来。
　　******
　　第二天，姜央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卧室门关着，但姜央还是耳尖的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声音——叮叮咣咣的，想来赵庭燎应该还没走。
　　也不知怎么的，在意识到这个消息的刹那，姜央竟然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他打开门走了出去，发现赵庭燎竟然在厨房里。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条围裙出来，黄嘟嘟的围裙上印着小小的、还没有变成老登的加菲猫。
　　姜央直接笑了出来。
　　赵庭燎还在熬粥，听到姜央在背后传来的笑声，他没有回头，嘟囔道：“有什么好笑的？”
　　姜央当即摇头。随即他意识到赵庭燎可能看不见，姜央便开口说道：“没在笑，你听错了。”
　　赵庭燎“哼哼”两声，没有反驳。
　　姜央凑过去，就见锅里正翻滚着红黑色的米汤，他问：“放了什么？”
　　赵庭燎：“不知道啊，我看厨房里有一堆看起来像是能吃的，就拿来煮粥了。”
　　姜央：“……”
　　姜央沉默了。好一会儿，姜央才问：“这样不会吃死人吗？”
　　赵庭燎终于抬起头，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这点你放心。”
　　姜央总觉得赵庭燎话里有话——像是让他放心，这碗粥肯定会吃死人。
　　姜央摇摇头，将这个恐怖的想法赶出脑海。
　　吃完了饭，赵庭燎的手机再一次响起提示。他低头看了一眼，对姜央说：“我要去赶飞机了，你应该也快了。到了第二城市随时和我联系，一旦有危险，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姜央点了点头：“放心吧，一旦有事，一定第一时间找大佬。”
　　赵庭燎又笑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姜央的头，在姜央要忍耐不住把他的手拍开的时候，赵庭燎低声说：“小心。”
　　姜央瞬间被转移了心神。他抬起头，看着赵庭燎双眼中压抑不住的担忧，伸出手拍了拍赵庭燎的肩膀：“安心啦，这是角色扮演型副本，最起码我现在不会有危险。”
　　赵庭燎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姜央看他犹豫半天，也只憋了一句“小心”。
　　赵庭燎走后不久，姜央也接到了短信通知。和昨天几乎一模一样的通知，只不过日期向后移了一天。
　　姜央没再犹豫，出门坐上系统安排的013号无人驾驶汽车来到了高铁站。
　　这一次的安检他过得很顺利，人工智能没有再拦着他。姜央进入到高铁站的内部，他本以为他会见到一个空空荡荡的高铁站，却没想到，他到了候车室后，竟然看到了好多人——
　　密密麻麻的、没有面容的人。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显示出不同的模样。有金色卷发穿着短裙仿佛还在过夏天的姑娘，有已经穿上了外套、留着花白头发的老年人……
　　明明一眼看去的是众生百相，可姜央看到的却是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五官。
　　不一样的肤色上是一样的平整，一模一样的空洞。
　　他们听到了声音，一齐抬头看向姜央。
　　明明没有一个人有眼睛，可这一刻，姜央却分明感受到无数道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姜央甚至分辨不出来这些目光究竟带有什么样的情感——仿佛这些目光不过是些无意义的目光，不带有任何的情感。
　　或者，更确切地说，这些目光就不是人类应该有的目光。这一刻，姜央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些“人类”究竟是不是人类。
　　他尝试着向前走了一步，发现这些“人”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动作在变。这些“人”的“目光”确实是在牢牢地锁定在他的身上——这不是姜央的错觉。
　　被这样诡异的“目光”盯着，姜央都觉得有点心里发毛。他抬头看了眼时刻表，在密密麻麻的列表上找到了《醉花阴》001号高铁的候车站台，顶着这些诡异至极的“目光”，走到了他的候车站台——A06号站台。
　　站台的电子屏上显示着《醉花阴》001号高铁的首发站与终点站——《醉花阴》第一城市与《醉花阴》第二城市。
　　姜央查询了一下《醉花阴》001号高铁的站台表，发现这班高铁只有两个站台。
　　有点子奇怪。
　　《醉花阴》第一城市与《醉花阴》第二城市之间的高铁需要运行将近两个小时——严谨一点，是一小时四十七分。这么长的时间，中间竟然没有经停任何站台，这有点违反姜央的常识。
　　其次，这是仅仅往返于《醉花阴》第一城市与《醉花阴》第二城市的高铁，一张高铁票的票价竟然要五千块。虽然是商务座，但是五千块对于姜央来说，还是觉得有点离谱了。
　　长安街444号系统是有自己的货币吗？
　　但之前经历的副本中，涉及到金钱的地方，价格都是和现实世界接轨的啊。
　　姜央暗暗将五千块这个离谱的物价记在心里，便走到闸门前排队。明明离检票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但是闸门前已经站了几个人了。也不知道是天生内卷，还是候车室里找不到多余的座位。
　　姜央站在一个无脸人的后面，尝试着搭话：“这位……姐姐？”
　　应该是姐姐……没错吧？
　　站在姜央前面的无脸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连衣裙，肩膀上搭着一件米黄色的披肩，脚上还穿着一双高跟鞋。她留着一头长长的金色卷发，发尾垂到腰际，这么长的头发还又染又烫，竟然连一点分叉都看不见，想来大概也没有脱发的烦恼。
　　姜央好奇地问：“姐姐，你的头发真好看，平时怎么保养的？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姐姐开口了：“小弟弟，不是姐姐哦。”
　　姜央：“？？？”
　　开口的是一道男声，声音低沉有磁性，若是只听声音，大概会脑补出一张很帅的脸来——还带八块腹肌的那种。
　　结果，是这么个……嗯……
　　姜央有点没法形容他现在的震惊。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无脸人竟然长出了一张嘴。
　　整张脸上只有一张嘴在一开一合，剩下的依旧是一片空白。看着眼前这张大面积留白的脸，姜央觉得这个世界有点魔幻。
　　姐姐……或许是哥哥说：“小弟弟，哥哥平时洗头发不用洗发水的。”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直觉告诉姜央，这个话题应该到此打住，他不应该和眼前这些无脸人继续交谈。但是也不知怎么的，姜央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一句：“那用什么？”
　　无脸人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很有意思的笑容来：“靠抢。”
　　姜央眨了眨眼。
　　无脸人说：“看谁的头发好看，就将他的头发抢过来。”
　　姜央：“……”
　　那可真是太好了，他是短发，无脸人大概不会抢他的头发。
　　

第82章
　　即便是姜央早就对眼前的无脸人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当他听到无脸人的话的时候，还是觉得无脸人的行为实在是太超前了。
　　姜央讷讷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人家让你抢吗？”
　　“你是不是傻？”那人笑他， “当然不让，否则怎么叫抢。”
　　姜央：“……那抢完了然后呢？”
　　“什么然后？”那人明明没有五官， 姜央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疑惑，“死都死了， 哪来的然后？”
　　“……”姜央都被无脸人干沉默了，“死了？”
　　“对啊。”无脸人的语气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仿佛自己在说什么再正确不过的话， “他不死的话，我怎么抢？”
　　姜央：“……”
　　就在姜央一次次的沉默中，无脸人忽然说道：“其实， 我们见过的。”
　　嗯？
　　见过？
　　姜央的目光瞬间抬起， 在无脸人的身上游移。但不论怎么想，他都想不出来，他什么时候见过眼前这个小姐姐……嗯……小哥哥。
　　他认识一个穿裙子的男人吗？
　　好像没有啊。
　　似乎是察觉到姜央的疑惑，无脸人忽然俯下身凑近姜央， 在姜央的耳边轻声说：“真的见过的。”
　　他的声音愈发轻柔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就夸我的头发很好看。”
　　姜央：“？？？”
　　姜央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
　　然而，还没等他细想，他便看见眼前的无脸人身上忽然多出了三道血痕。血痕从他的左眼眼角出现，一直蔓延到他的下半身。
　　下一秒，无脸人在姜央的面前化作一堆淋漓的血块， 几滴溅起的血滴溅在了姜央的裤腿上。
　　姜央：“……”
　　神烦你们这些说话说一半的人。
　　******
　　二狗咬着一块铁块磨牙，铁块被他咬的已经看不出原状，坑坑洼洼的， 像一块蜂窝煤。
　　二狗咬着牙说：“我说怎么他进入的副本不对，合着是你在这搞鬼啊。”
　　二狗的对面是一个由游走的金色光线围城的笼子。光线不停游走，将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困在其中。
　　模糊的身影安然地静坐在光笼中，一点看不出阶下囚的样子。听了二狗的话，他甚至还能用一种轻柔的、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声音说：“这怎么能叫搞鬼，我明明是在说实话。”
　　二狗眯着眼打量着他，眼底爆发出的杀气显示他现在真的很想杀人。
　　但身影却恍若未闻，他依然好整以暇地说：“难道我说错了吗？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真的在夸我的头发很好看——哦，我忘了，你不知道这件事。”
　　他的声音难得起了几分促狭的调笑：“那时候，你甚至还不认识他。”
　　二狗磨牙的声音已经掩饰不住了。
　　他却依旧在继续：“那时候你在干什么？你不过是一只在山林中以铁为食的野兽。赵庭燎又在干什么？一朵连意识都没有的火苗。”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了起伏：“若是没有我，他甚至连出生都不能。”
　　这句话中蕴含的情感实在是太过复杂，掺杂着嫉妒、不甘与其他很多复杂至极的情感，以至于二狗一时都分不清他的心底究竟在想什么。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他的心情现在不是很美妙。想到这里，二狗就觉得自己快乐了：“让赵庭燎出生，可能就是你冗余又无聊的一生中做的唯一一件对的事了。”
　　他的身影波动起来。模糊的人影化作一团雾气，雾气又凝成人影，人影又化作雾气。形态不停的变换，仿佛显示出了他的心内是怎样的波动。
　　但这一次，他没有说话。
　　二狗冲他冷笑：“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显摆你认识央央的时间长？那有什么用，在他心里，你算老几？”
　　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化作无数的光点，疯狂地冲击着金色的牢笼。
　　光笼很快摇摇欲坠起来，似乎要在光点的冲击下湮灭在风尘中。二狗翻了个白眼，一爪子挠向金色牢笼。
　　******
　　当001号高铁来到第二城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姜央离开第二城市的高铁站，有些意外地发现，第二城市和第一城市竟然是截然不同的风貌。
　　第一城市就是普普通通的城市，一路的高楼大厦让姜央提不起任何兴趣。
　　但第二城市却非常的有特色——它像是一座建立在森林中的城市，放眼看去，高楼大厦是花草树木的形状，就连道路两边都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蘑菇。
　　——像是传说中的童话世界。
　　姜央眨了眨眼，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走到路边，蹲下身摸了摸道路两旁的蘑菇。
　　硬的，八成是钢筋水泥制成的，并不是真的。
　　姜央松了口气——还好，起码还是现代城市。
　　身边忽然停了一辆兔子形状的车：
　　【长安街444号无人驾驶汽车公司《醉花阴》分公司021号无人驾驶汽车正竭诚为您服务，亲爱的客人，请问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姜央：“……”
　　难道我还能说不行吗？
　　姜央干脆利落地上了车。
　　然而这一次，车辆并没有直接开走，反而询问姜央：“您好，我亲爱的客人，您如百合花一样的美丽。我亲爱的小百合，请问你要插在哪一个花瓶中呢？”
　　姜央：“？？？”
　　这都什么玩意？
　　姜央听得一脸懵逼，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这只傻兔子在问他的目的地是哪里。
　　姜央：“……”
　　我上哪知道去？
　　姜央和人工智能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想到这个世界是个科技相对发达的世界，姜央尝试着说了一句：“去我上次去的地方。”
　　下一秒，无人驾驶汽车021号说：“好的，我亲爱的小百合。”
　　姜央：“……”
　　无人驾驶汽车021号：“目的地：《醉花阴》第二城市春城区百合大街009号。”
　　无人驾驶汽车021号一路疾驰，透过透明的车窗，姜央看到车辆先进入了大雪纷飞，又进入了绿树成荫。最终，无人驾驶汽车021号停在一条满是百合花的大路上。
　　“您好，目的地在您右侧，欢迎使用长安街444号无人驾驶汽车公司《醉花阴》分公司021号无人驾驶汽车，祝您旅途愉快，我们下次旅行再会。”
　　姜央下了车，打量着他右侧的建筑。
　　这是一栋百合花一样的楼——或者说，百合大街上所有的建筑都是百合花一样的楼。只不过有的还是含苞待放，有的已然盛开。
　　百合大街009号是一朵盛开的百合花，只有一扇门，门在花梗处。姜央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一户，但是想到这个世界的智能程度，姜央隐约有了想法。
　　他走到大门前，果然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声音：“亲爱的业主，欢迎回家。”
　　大门自动打开，姜央眨眨眼，走了进去。
　　室内传来一阵百合花香，姜央走到百合花形状的电梯前，扫了一下脸，电梯的门便自动打开。
　　又是一声熟悉的“亲爱的业主，欢迎回家”，电梯便自动启停，停在了9楼。
　　更幸运的是，这栋楼电梯入户。当电梯停下的时候，姜央便直接到达了目的地。
　　刚出电梯，姜央就被电梯厅的装潢惊呆了。
　　不大的电梯厅被金灿灿的装修包裹，放眼看去，姜央甚至觉得透过窗户进来的阳光都没有电梯厅里的装潢亮。
　　简而言之，一副金灿灿的审美。
　　不是，这是“姜央”的家？
　　这哥们儿是这品味？
　　姜央觉得眼前的装潢实在是有点辣眼睛。
　　他走到大门前，无视大门上那一对金灿灿到晃眼睛的春联，将拇指印在指纹锁上。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指纹锁打开的声音。
　　姜央打开门，就被屋内金灿灿的装修闪瞎了狗眼。适应了好一会儿，姜央才敢走进这间装修的让人眼花缭乱的房间。
　　房间内到处都是花里胡哨的痕迹，就连墙上都贴着金色花纹的壁纸。放眼一看，姜央不得不承认，系统这一次真的成功了——成功让姜央根本无心寻找线索。
　　如果“姜央”真的是这个审美，那么第一城市那间房间是谁装修的？“姜央”在那样性冷淡的风格里生活，恐怕会得抑郁症吧。
　　怪不得最后成了个寂寞少夫，姜央暗搓搓地想，绿帽兄只怕也没有他说的那么喜欢“姜央”，否则怎么会连爱人的喜好都分不清？
　　姜央摇了摇头，开始在房间里寻找线索。
　　这间房间并不大，比起第一城市那间起码三百平的大平层，第二城市这间住所大概只有七八十平的样子，一室一厅，到处都充斥着生活的痕迹。
　　姜央在客厅里看了看，发现这里到处都是“姜央”的照片。
　　照片内的人有着一张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却做着他永远也不可能做出的动作、摆出他从未表露出的表情。尤其是墙壁上那一张画在墙上的艺术照，主人公衣衫半裸，微微回眸，眼角眉梢尽是风情。
　　姜央想，不出意外的话，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这么的……有风情。
　　可怕。
　　姜央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客厅是看不出什么了，姜央抬步就走向卧室。然而，他的手刚刚触碰到门把手的刹那，姜央听到了指纹锁启动的声音。
　　有人回来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姜央”的一号出轨对象，他的师兄。
　　终于要见到真人了，姜央竟然隐隐有些激动。
　　他瞬间转过身，双眼不眨地盯着房门看。
　　下一秒，门被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影走了进来。
　　看清那人的脸的刹那，姜央的表情都凝固起来：“……赵庭燎？”
　　

第83章
　　眼前发生的一切对于姜央来说实在是有点太超前， 他实在想不到，为什么赵庭燎这个原配哥也能打开自家老婆和一号出轨兄的房间的大门。
　　姜央一脸懵逼：“不是兄弟，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应该在第三城市吗？”
　　听到姜央的问话， 赵庭燎瞬间苦了脸色：“亲爱的，我可能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赵庭燎的反常让姜央已经无心去计较那句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亲爱的”了。在这个刹那， 姜央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刹那间汇聚到心脏处，以至于身上其他的地方都在僵硬。
　　姜央都懵了：“不是， 这个消息是有多不幸啊？”
　　“非常非常的不幸。”赵庭燎一脸的遗憾，“说来你可能不相信， 现在的我不是你的原配哥， 而是你的师兄。”
　　——那个一号出轨对象。
　　想明白赵庭燎刚刚说的话，姜央只觉得眼前一黑又一白，以至于眼前的世界都颠倒起来。
　　姜央颤抖着声音问：“不是， 啥玩意儿？你谁？”
　　赵庭燎满脸复杂地坐到金黄色的沙发上， 他的后背靠在靠垫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像是被生活折磨的了无生气。
　　赵庭燎抱起双臂，幽幽地叹了口气：“你那个便宜师兄。”
　　生活当真是一地苟且， 见不到一星半点儿的诗和远方。
　　赵庭燎将一份新的【副本描述】递给姜央看：“看看吧。”
　　姜央一脸绝望地打开这份新的【副本描述】。
　　【你是一个天之骄子， 但你的生活并不快乐。你的父亲是一名法官，你的母亲也是一名法官，他们在法律中沉浮了一辈子，因此，从小你就被决定了， 以后也要成为一名法官，不论你是否愿意。】
　　【高中毕业那年，你怀着痛苦而又迷茫的心情选择了法学专业。你并不开心， 枯燥无味的法律条文快要将你逼疯了。但是，你不得不在法学上继续深造，因为你一旦停止读书，你可能就面临着在父母的单位上班的噩耗。】
　　【所以你一路深造读书，直至读到博士，却迟迟不愿意毕业。】
　　【就在这个时候，你的导师招收了一个新的研究生。】
　　【他叫姜央，来自不算遥远的第一城市。当你看到他的第一眼，你就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因为他和你见过的人都不一样，他的身上有着很干净的野心。】
　　【你见过很多有野心的人，他们肮脏，他们污浊，他们的思想让你作呕，他们的行为让你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可是这个叫姜央的人不一样，他的野心很干净，干净到你甚至不愿意用野心这个词语来形容他。】
　　【——对，那不叫野心，那叫旺盛的生命力，叫对不公平世界的反抗，叫想要好好活下去而为之付出的努力。】
　　姜央：“……”
　　不是哥们儿，滤镜这么强大啊。
　　【后来你才知道，原来他是一个这样可怜的大男孩。】
　　“大男孩”姜央：“……”
　　【他来自第一城市第一乡村，一个穷乡僻壤的边陲小镇，那里落后又贫穷，年年都是贫困村。但是他没有像别人那样认命，他在努力地生活。】
　　【只是命运一次次地和他开玩笑——他的专业要求他必须继续深造才能得到一份工作，可是他的家庭却已经到了再也无法供给他读书的地步。这个时候，一个讨厌的男人出现，他逼迫了他，他强迫了他，姜央不得已嫁给了那个男人。】
　　姜央眼前一黑又一黑：“不是，这都什么玩意儿？”
　　赵庭燎有气无力地接话：“接着看吧，吐槽的话留到后面再说。”
　　姜央：“……”
　　姜央沉默了一瞬，选择继续看下去。
　　【你恨极了那个男人，你小心翼翼地接触姜央，想要给他的黑暗人生中注入一丝光明。幸运的是，他没有拒绝你。你的示好让脆弱的他无法拒绝，即便为此承受着无数的流言蜚语。】
　　【很多人都说，姜央不是个好东西，明明有了丈夫还要和你同居。但你知道，事实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大男孩，他只是在为了活下去而努力奋斗，那些污蔑他的人都不懂他的努力。】
　　姜央扶额。
　　【你和他同居了，即便你实际上并没有完完全全地得到他，但能在夜晚悄悄进入他的房门看着他的睡颜，你就已经觉得是上天的恩赐了。】
　　【你从未奢望过能真的和他在一起，直到你发现，他和另一个不是他的丈夫的男人走得很近。】
　　【那一天，你嫉妒的发狂。】
　　【你忽然发现，原来你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原配哥起码还和他有个名分，你呢？充其量一个师兄而已——他甚至连一个情人的名分都没有给你。】
　　【这一刻，想到得到姜央的想法疯狂地占据了你的内心。】
　　【通关任务：得到你的男神，不论为此付出什么。】
　　姜央的嘴角都抽了抽：“不是，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调出虚拟记事本来，划到之前的那一页，指着上面的一行字说：“【通关任务：阻止你的妻子继续出轨，不论用任何方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的通关任务吧？”
　　赵庭燎点点头，然而下一秒，他又摇摇头，说：“准确的说，这只是我第一个扮演角色的【通关任务】。”
　　赵庭燎撑着下巴仔细回想，慢悠悠地说道：“不久之前我上了飞机，飞机起飞后降落到了第三城市。然而当场我就接到了系统的通知，说我扮演‘丈夫’的任务第一阶段圆满完成，要求我扮演我的下一个角色——‘姜央’的师兄。”
　　“通过传送门，我就直接来到了第二城市。这个时候，我就不再是‘丈夫’，而是‘师兄’。”
　　“两个角色都是由你来扮演，但是他们之间的通关任务却是相矛盾的。”说到这里，姜央忍不住皱起眉来，“作为‘丈夫’，你需要挽回‘妻子’的心，阻止‘妻子’继续出轨；但作为‘师兄’，你却需要‘姜央’继续出轨。”
　　这个说法让姜央浑身上下都在起鸡皮疙瘩，觉得自己真的需要胖揍那条死狗一顿才能解气。
　　他忍着满身的心不甘情不愿，继续说道：“这是个悖论，你怎么才能完成任务？”
　　姜央伸出手指向自己：“就算真把我变成一堆骨灰，你俩一人一份也不够啊。”
　　赵庭燎并没有顺着姜央的话说下去，反而说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另一个出轨对象，那个‘律师’，最后也要由我来扮演？”
　　“……”姜央真的被这句话干沉默了，“然后让‘律师’的通关任务也是得到‘姜央’？三个不通的扮演角色，通关任务却是得到同一个男人——大哥，你睡了系统的亲妈吗？”
　　赵庭燎一脸的严肃，他竟然真的顺着姜央的话思考了起来，随即不太确定地摇摇头：“理论上来讲，你的推测应该是不成功的。”
　　姜央：“……”
　　姜央恨不得翻个白眼。
　　他对赵庭燎有没有真的睡了系统的亲妈没有兴趣，他现在只对如何通关感兴趣：“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怎么样才能同时让‘丈夫’和‘师兄’都完成自己的任务？”
　　就在这个时候，姜央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了系统面板：
　　【检测到任务者“姜央”触发系统任务“对师兄进行拥抱”，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甚至没有等姜央做出反应，系统的面板直接进行了变化：
　　【请任务者“姜央”做出以下扮演：】
　　【神态：惊喜、愉悦、久别重逢后的思念。】
　　【动作：抱住师兄的腰，脸颊在师兄的胸口上蹭一蹭。】
　　【台词：师兄，我好想你啊。】
　　【警告：本副本为“角色扮演型”副本，请任务者“姜央”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要ooc。】
　　姜央：“……”
　　合着这是根本没有给他选择啊。
　　姜央的表情就这样凝固在脸上，仿佛在这个刹那，他忘记了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表情。
　　鲜红的倒计时出现在眼前：
　　【倒计时：00：00：10】
　　看着这仅剩十秒的倒计时，姜央的脸都要绿了。
　　似乎是察觉到姜央的崩溃，系统再一次做了场不顾人死活的推销：
　　【如任务者“姜央”无法依靠自己完成此项扮演，可选择购买系统特殊道具[能够完成任何角色扮演的体验卡（一次性）]，特价期间，一个道具只需要50积分。】
　　【是否购买】
　　【是】
　　【否】
　　【我再想想】
　　呵，怎么，这垃圾系统难道给了他选择吗？
　　难道不接受这王八蛋一样的推销，他能靠自己完成这个垃圾任务吗？
　　姜央的表情一阵扭曲。
　　看着姜央不停变换的表情，赵庭燎瞬间便意识到了什么。然而，那句“怎么？有任务？”还憋在肚子里没有说出来，赵庭燎便眼前一花，被姜央抱了个满怀。
　　刹那间鼻尖都是姜央身上的香气，像是冰雪消融在指尖，又像是明月入他怀。在这个刹那，赵庭燎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烫，怀中温热的温度让他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胸口传来软糯的触感——好一会儿，赵庭燎才意识到，那是姜央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赵庭燎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动作来。
　　姜央软乎乎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兄，我好想你啊。”
　　我好想你啊……
　　我好想你啊……
　　我好想你啊……
　　他忽视了那句“师兄”，忽视了这句话并不是姜央的本意，而仅仅只是系统的任务。
　　赵庭燎忽视了一切，脑中只剩下了这句“我好想你啊”。
　　刹那间，赵庭燎的脑中绽放了烟花。
　　

第84章
　　然而这样隐秘的快乐只存在了片刻。在赵庭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任务结束，姜央便迅速地离开了赵庭燎的怀抱，冷淡的仿佛一个拔X无情的渣男， 缠绵之后提起裤子就走，徒留下一个纯情的小处男为了他神魂颠倒、辗转反侧。
　　赵庭燎又想叹气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 他的眼前也出现了系统的面板：
　　【检测到任务者“赵庭燎”触发系统任务“掐一下任务者‘姜央’的脸颊”，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赵庭燎一时之间都愣在了那里。他呆呆地看着系统面板上那一句“掐一下任务者‘姜央’的脸颊”， 一时之间做不出任何表情。
　　什么，让他去捏一下姜央的脸吗？
　　赵庭燎觉得他的手有点发抖。
　　似乎是察觉到赵庭燎表情的变化， 姜央抬起头， 清亮的双眸望向赵庭燎，眼底是澄澈的波光。
　　满目的澄澈就这样落入赵庭燎的眸中，看着眼前的光彩， 赵庭燎没有忍住心底的悸动， 缓缓伸出手，触摸到了姜央的脸颊。
　　姜央：“？？？”
　　感受着脸颊处传来的温热，姜央一动不敢动——或许仅仅是为了不让赵庭燎的任务失败。
　　在满心的迷蒙中，脸颊忽然痛了一下。
　　赵庭燎轻轻地掐了他的脸。
　　姜央：“……”
　　姜央瞬间瞪大了眼睛， 一双眼睛瞪的如同猫一样圆， 仿佛世间最漂亮的猫眼石，反射着世间所有的色彩。
　　赵庭燎忽然就笑了出来。
　　姜央：“……”
　　姜央的嘴角抽了抽，他有点想动手揍人——这样因为系统任务而带来的亲密互动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就像是心底有一股无名的火，让他又想发作， 又清晰地明白，他的情绪来的全无道理。
　　但是琢磨了一下双方的武力值，姜央明智地选择讲道理：“掐我很好玩吗？”
　　“好玩……不不不， 不好玩。”他找补的一点都不认真，甚至充满了敷衍，“我认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好玩。”
　　姜央很想翻个白眼。他向后靠在沙发靠垫上，一脸的生无可恋：“这垃圾系统什么时候能不发这样的任务。”
　　一点意思都没有。
　　都不是真心的。
　　赵庭燎这一次很走心地安慰他：“往好处想，起码现在系统发布的任务我们捏着鼻子还能完成，总比发布一些我们捏着鼻子都完不成的任务要好。”
　　姜央：“……”
　　哦，你掐我的脸还要捏着鼻子啊。
　　姜央瞬间来了脾气，他“蹭”的一下站起身，对赵庭燎说：“我要去‘我’的卧室看看。”
　　他说完转头就走，留下赵庭燎在他的背后一脸懵逼。看着姜央的背影，赵庭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随即摆出一张笑脸来——即便姜央看不见。他的声音中是努力憋出来的愉快：“我跟你一起。”
　　姜央率先打开了卧室的门。卧室内的装修和富丽堂皇的客厅一般无二，充斥着刺眼的光彩照人。
　　这间卧室并不大，比起第一城市姜央搜查过的那间卧室来说小得多。但是比起那间虽然大却几乎没什么居住痕迹的卧室，第二城市的这间卧室到处都充斥着人类居住过的痕迹。
　　姜央大致打量了一眼，发现这间不大的卧室里东西还真不少。两个床头柜的表面上便放着零零散散的东西，下方的抽屉里还不知道放了些什么。卧室内部隔离出一个不小的衣帽间，一个角落里还摆放着一张很大的书桌，书桌上摆满了书。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我觉得我们在这里肯定能找到很多有用的东西。”
　　说完，姜央甚至没看衣帽间一眼，便直接走向了书桌。
　　书桌上有一层架子都摆满了书，姜央粗粗看去，基本上都是法学类的专业书籍。姜央的目光快速跳过这些书籍，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到了一本“杂书”上——
　　《历史起源：从神话到科技》
　　这是一本从名字上就充满了不靠谱的书籍，但偏偏，这本看起来就不像是正常人会阅读的书籍出现在了一堆法学专业书籍之中。
　　姜央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拿起了这本书。
　　封设整体呈现出一种破败的暗黄色，像是爆炸后的碎片，又像是落日的晚霞，带着一切繁华都消散如云烟的凄凉，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腰封上留有一些小字：
　　“神话与科技的激烈碰撞”
　　“带你领略不为人知的世界”
　　“历史学家王二狗成名代表作”
　　姜央：“……”
　　看着腰封上的最后一句话，姜央陷入沉思。他不可置信地在封设上搜寻，在看到“王二狗——著”这几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是，这是那条狗写出来的玩意儿？”姜央觉得自己有被诈骗，“这什么情况？”
　　赵庭燎从姜央的手中抽出这本书扫了几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二狗的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也会写书吗？”
　　这可真是个大新闻，姜央拽了拽赵庭燎的袖子，示意他低一点：“这里面都写了什么？”
　　赵庭燎顺势放低了一点，让姜央不用费力就能看得清书上的字。
　　赵庭燎先翻到目录页，姜央的目光跟随着赵庭燎的动作，看清了目录页上的内容——
　　目录页只有一页，简短地分了三章：
　　【

第一章：远古神话……003】
　　【

第二章：文明之初……158】
　　【

第三章：科技时代……196】
　　【尾声……208】
　　姜央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说道：“

第一章【远古神话】有155页，第二章【文明之初】就只有38页，到了第三章【科技时代】更是只写了8页。重点在【远古神话】这章，我的重点没错吧？”
　　赵庭燎翻过书页，随意地回答道：“理论上来讲应该是没问题的。”
　　赵庭燎很快将书翻到第三页，上方硕大的【远古神话】四个字映入眼帘。而在【远古神话】下的则是另一行字体稍微小一些的内容：
　　【

第一节：混沌初开，太一问天】
　　太一？
　　东皇太一？
　　《吕氏春秋》中有记载：“万物所出，造于太一。”在各种乱七八糟的、已经无法成体系的各路神话中，有一种说法便是，太一是最尊贵的天神，是世间的造物主。
　　姜央眯着眼看了下去。
　　【太一，万物之主，尊于东方，故称东皇太一。】
　　【天地初始，太一于东方点明烛、升日月，故有天地轮回……】
　　关于东皇太一的内容密密麻麻地写了二三十页，语言还很不通俗，看得姜央都要晕字了。密度极大的内容砸了下来，姜央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才搞明白了二狗究竟想说什么。
　　大致内容就是东皇太一是世界上最古老、最尊贵的神，在他面前，什么盘古华胥女娲伏羲都要靠边站。
　　在二狗的观点中，东皇太一生于混沌，是世界法则孕育出的神，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
　　但是这个神不是什么好东西——字面意义上的意思。在二狗的表述中，东皇太一对人类毫无怜悯之心，在他的眼中，人类与阿猫阿狗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奇怪的是，到了这里，书的内容就变成了一片空白。
　　姜央翻了翻后面的内容，却只能看到书的后面一页页的空白。姜央抓了抓头发，表示他真的很不理解：“不是，都到这一步了，把后面的内容都给我们看看又能怎么样呢？退一万步说，就是后面的内容不给我们看，起码告诉我东皇太一都做了些什么啊。”
　　在这本书里，有字的内容恰巧到了姜央最想看的部分——对人类毫无怜悯之心的东皇太一，对人类做了什么？
　　偏巧到了这里，书上的内容消失了。
　　姜央忍不住吐槽道：“这把人勾引的不上不下的本事，那条狗是学的明明白白了。”
　　赵庭燎将书扔到桌子上，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不说话。他眉心微蹙，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姜央见状有点好奇：“怎么了？怎么这幅表情？”
　　赵庭燎冲着姜央抬起下巴：“就是觉得奇怪——这本书太奇怪了。”
　　姜央眨眨眼，有点没有理解：“哪里奇怪了？是因为你觉得东皇太一的地位不应该比盘古高吗？”
　　赵庭燎摇头：“不是……不是这种奇怪，而是……”
　　他有些犹豫，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姜央说起，又像是在犹豫是否要和姜央说。好一会儿，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到那本书上，赵庭燎才犹犹豫豫地开口：“这本书出现的太突兀了。”
　　姜央一愣。
　　赵庭燎说道：“你别忘了，我们来这里是来找通关副本的线索的——这个副本的主线是什么？是妻子、丈夫、师兄、律师之间乱七八糟的四角恋，和东皇太一有什么关系？”
　　姜央被问的哑口无言，甚至想附和几句，来一句“大佬说的都对”。
　　赵庭燎将这本《历史起源：从神话到科技》拿了起来，他再一次翻了翻页面，下一秒却直接笑了出来——
　　姜央看了看，觉得赵庭燎的笑容之所以会出现，大概不是因为愉快。
　　赵庭燎将书翻到前面的几页，将书翻转过来让姜央看：“你看，我就说这本书有问题。”
　　姜央闻言看去，就见赵庭燎给他翻到的这一页上是一片空白，连一点墨痕都不见。
　　但是——
　　通过书脊来看，姜央可以确切地断定，这一页只是十几页而已。就在几分钟之前，这个页面上还印刷着东皇太一。
　　就这么短短的几分钟，这本书又有好几页的内容消失了。
　　见了鬼了。
　　

第85章
　　眼前这情况着实有些诡异， 诡异到姜央没忍住，一把将这本书从赵庭燎的手中抢了过来。
　　姜央迅速向前翻动这本书，并且毫不意外地发现， 随着他的动作，他看到的每一页都在他的眼前从印满字迹变成一片空白。
　　直到最后， 这本书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一堆白纸，就连封设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姜央第一次见这种情况， 他的心中闪过无数的猜想，最终， 姜央将几个想法都压在心间， 转头去问赵庭燎：“大佬，来说说，这是什么情况？”
　　听到姜央的问话， 赵庭燎沉思许久， 最终却摇了摇头：“说实话，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我不能就这样轻率地给你一个并没有准确性的答案。”
　　赵庭燎从姜央的手中拿走这本书。他微微低头，黑曜石一般的眼底是清晰可见的认真：“这本书我先拿走——我向你保证， 一旦我有了线索， 我绝对第一时间分享给你。”
　　赵庭燎是在承诺这个？
　　姜央顿时笑了：“我不在乎这个。反正这本书在我手中我也找不出什么线索来，你拿走再正常不过了。但是你要是这么说的话——”
　　姜央故意拉长了语气，赵庭燎挑眉，姜央眨了眨眼：“大佬，你怎么告诉我呢？”
　　赵庭燎一怔。
　　姜央耸耸肩， 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拉近了许多。姜央仰起头，温热的呼吸打在赵庭燎的脸上， 清亮的目光扫过赵庭燎的每一个微小表情。
　　在这样的目光下，这一刻，赵庭燎的心中竟然升起一股落荒而逃的想法来。
　　似乎是察觉到赵庭燎的躲闪，姜央在这时开口说道：“《离坚白》副本结束的时候，我问过你的联系方式，可惜当时没能要到。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吗？”
　　赵庭燎顿时僵硬在那里。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哪怕仅仅是一瞬间，姜央却依旧捕捉到了赵庭燎脸上表情的微妙变化。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即便姜央问出口的，不过是“你住在哪里”这样普通又寻常的问题。
　　姜央没有给赵庭燎思考的时间，而是自顾自地说道：“《道德经》副本之前，我见过陈晓雯；《道德经》之后，我也见到了何焉分在论坛上发的帖子；《离坚白》之后，我在医院看见到了叶悬灯，并和他一起看望了满蘅皋。”
　　姜央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赵庭燎的眼睛，一条条论据从他的口中说出，即便他迟迟没有说出自己的论点，但赵庭燎不傻。
　　赵庭燎知道，姜央想说的是——
　　“长安街444号内相识的任务者是可以在现实世界中相遇、交流的，那么，你为什么不肯在现实世界中见我？”
　　这个尖锐问题姜央没有问出口，但他知道，赵庭燎很明白他的问题。
　　赵庭燎也确实知道，并且他清楚地明白，姜央在等着他的回答。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无数话语在唇齿间流转，赵庭燎的唇不停地颤动，姜央的心都提了起来，妄想着他能从赵庭燎口中得到的答案。
　　然而很可惜，最终，赵庭燎给他的回答是：“我自有办法联系你。”
　　他在明晃晃地逃避，姜央下意识抓住赵庭燎的袖子。他目光依旧盯着赵庭燎的双眼，手下的动作却越来越用力。
　　赵庭燎甚至能感觉到袖口处传来的紧绷感。他甚至不用想都知道姜央的心底会是怎样的暗涌。
　　他的大脑疯狂旋转，在这个瞬间，几百条借口已经排着队在等着他说出口，只是最终，姜央轻轻地垂下眼，松开了赵庭燎的袖口。
　　姜央放过了赵庭燎。
　　赵庭燎却并不感觉开心。
　　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姜央却仿佛提前察觉一般，开口转移了话题：“我们再看看这里又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吧。”
　　他已然转身，没有给赵庭燎丝毫挽回的余地。赵庭燎在他身后愣了半晌，最终还是默默地将目光转向了书桌。
　　书桌的表面只剩下一些专业书籍，姜央和赵庭燎翻了翻，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姜央放弃了对书籍的翻找，弯腰打开了抽屉。
　　书桌下一共有三个抽屉，前两个抽屉里姜央都找了一遍，发现不过是些钢笔、便利贴、订书器之类的小物件，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直到他拉开第三个抽屉——拉不开。
　　抽屉上了锁。
　　姜央的双眼顿时一亮：“找钥匙！”
　　他刚刚转身，赵庭燎便拉住了他的衣袖。姜央回过头，脸上还带着笑意盎然，像是刚刚他们之间根本没发生过任何的不愉快。
　　赵庭燎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烦闷来。他有点不太能接受，刚刚只有自己在纠结凌乱，姜央却平静的丝毫不受影响。
　　但他的不情愿好像丝毫没有道理——哦，他甚至不应该用好像来形容——他的不情愿就是丝毫没有道理。
　　赵庭燎抿了抿唇，将所有繁杂的心绪压在心底，确认了自己不会一开口就阴阳怪气，他这才开口对姜央说道：“没有钥匙。”
　　姜央一点就透：“指纹锁！”
　　这是个科技相对发达的社会，姜央就没有见过任何一个钥匙，所以，这个上锁的抽屉八成也不是用钥匙打开的。
　　姜央蹲下身，伸出手在抽屉面上抹了一下，果不其然，抽屉上很快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蓝光板，上面浮现着简单的指纹状图案。
　　姜央扫视了一下蓝光板的位置，想象着“姜央”应该是以什么样的姿势录下的指纹，尝试着将自己的大拇指印了上去。
　　“叮咚——”
　　抽屉直接弹了出来。
　　姜央看过去，有些意外但又没那么意外地发现，抽屉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笔记本。
　　很普通的线圈笔记本，封面上是莫奈的《睡莲》。这种笔记本在姜央的印象中很便宜，十块钱能买好几本。
　　真看不出来，“姜央”竟然会珍藏一个这样的笔记本。
　　但姜央心底的兴奋已经快要溢出来了——这简直和《道德经》中岑溪的那个普普通通的笔记本太像了。珍藏的东西越和平时的风格不符合，越说明这样东西的重要性。
　　姜央拿起笔记本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页又一页隽秀清晰的字迹。很漂亮的行楷，简直和姜央自己的字迹一模一样。
　　若非姜央确定自己一定没有写过这些东西，他都要认为这上面的内容都是他自己写的了。
　　不用想，必然又是系统的所作所为，就像《石壕吏》中小少爷“姜央”写给巡警“赵庭燎”的那封信一样。
　　姜央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找到重要线索的兴奋也在刹那间无影无踪。这一刻，他竟然感觉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沉默片刻，姜央将所有思绪抛开，专心看起了笔记本上面的内容。
　　【师兄是个好人，我从来都知道这一点。他明知道我在利用他，明知道我就算离婚也不会和他在一起，可他依然对我很好，我真的很感激他。】
　　【可是感激并不是爱，千千万万的感激交织在一起也抵不住爱的感觉。爱是清醒的沉沦，可我对师兄只有清醒的不爱。】
　　【昨天师兄问我，是不是真的那样爱我的丈夫，我没有办法回答他。因为，我也是不爱的。如果我真的爱我的丈夫，我就不会和师兄在一起了。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师兄，因为真正让我感受到“爱”的人，是师兄最好的朋友。】
　　【师兄介绍我们认识，那时，师兄搂着我的腰，满心欢喜地向他的朋友介绍：“这是我的小师弟，我最喜欢的小师弟。”可他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当他像介绍爱人一样介绍我的时候，我的心沦陷在他的朋友身上。】
　　【仅仅一个对视——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感受到了坠入爱河的感觉。那种失重感、那种明知不对却又无法自拔的感觉，我第一次感受到。】
　　【那一刻，我明白，我真的爱上他了。】
　　【但我知道，他不爱我。他对我很好，他默许我对他隐忍的爱意，甚至撩拨我的情绪，就好像他也深深地爱着我一样。可我很爱他，因此我明白，爱一个人，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只把我当成一个玩具、一个战利品、一个可以向他人炫耀的花瓶。他享受着一个漂亮有学历还有伴侣的年轻男人对他的爱慕，就好像他是一个凯旋归朝的将军——但将军不会在意在城门口迎接他的人都有谁。】
　　【他没有哪怕一星半点的爱我——我深深地明白这一点。但爱就是这样的不讲道理，明知他不过把我当成玩物，我依然爱他。】
　　笔记本通篇都是“姜央”对“他”的爱慕，语气酸的姜央浑身上下都在起鸡皮疙瘩。姜央将笔记本放在桌上，吐槽道：“这个‘他’指的就是那个律师？这是什么你爱我我爱他他却不爱我的狗血大三角……不是，大四角。”
　　说着，姜央都忍不住开始怀疑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生哲学吗？人永远不会爱上爱上自己的人？”
　　赵庭燎：“……”
　　赵庭燎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扎了一下，他忍不住反驳道：“若是当真如此，世界上便没有‘相爱’这个词了。”
　　“……”姜央顿时讷讷，“有道理哦。”
　　赵庭燎像是说给姜央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爱与不爱和别的都没有关系，不过是爱与不爱罢了。”
　　姜央：“……”
　　姜央挠了挠头。他抬头看了一眼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赵庭燎，觉得这哥们儿今天有点奇怪。姜央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多愁善感？”
　　赵庭燎别过了头，不想回答这个尖锐至极又让他很没面子的问题。
　　姜央还想再问。然而这时，他的面前再一次出现了系统的面板：
　　【检测到任务者“姜央”触发系统任务“前往长安街444号机场《醉花阴》第二分机场乘坐《醉花阴》002号飞机前往《醉花阴》第三城市会见‘律师’”，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注：】
　　【选择[是]，则任务者开启任务。】
　　【选择[否]，则任务者在副本《醉花阴》中将永远无法离开《醉花阴》第二城市。】
　　【选择[弃权]，则任务者即刻退出副本，并扣除积分1000分。】
　　【选择[我再想想]，则任务者已接收的任务“前往长安街444号机场《醉花阴》第二分机场乘坐《醉花阴》002号飞机前往《醉花阴》第三城市会见‘律师’”宣告失败。】
　　姜央：“……”
　　不是，“律师”也在《醉花阴》第三城市？
　　

第86章
　　看着眼前的任务， 姜央再一次感到发蒙。
　　不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那个便宜原配先生现在好像就在《醉花阴》第三城市做手术。
　　现在， 他另一个出轨对象也在《醉花阴》第三城市？
　　姜央隐隐约约间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按照【副本描述】来看，‘律师’不应该在《醉花阴》第二城市吗？”
　　赵庭燎想了想， 不太确定地说：“或许是出差？律师嘛，天天到处飞也很正常。”
　　姜央还是不能理解：“那为什么偏偏是第三城市？刚刚我们还推测过， 可能‘丈夫’‘师兄’‘律师’三个角色都是由你来扮演——你怎么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扮演两个人？”
　　赵庭燎也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那么对劲的样子。但是现在线索还不够充分，想了想， 赵庭燎便说道：“到时候再说， 系统不会给出完不成的任务。”
　　见姜央还在蹙眉，想到他是在为自己担心，赵庭燎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他伸出手， 轻轻点上姜央的眉心：“不用担心我， 我会没事的。”
　　******
　　姜央曾想象过第三城市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所有的想象都抵不过他真的看到第三城市时的震撼与惊艳。
　　第三城市是一座建立在空中的城市，城市整体呈现六瓣雪花的形状，将第三城市分割成六个区域。
　　城市中央巨大的调节系统——一座巨大的将雪花与火炬相融合的白色镂空建筑——雪融大厦将纷纷扬扬的大雪布满整个城市。
　　纯白的街道上遍布纯白的雪花， 一脚踩上去， 便留下一个脚印。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雪，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竟然无比干净，看不见一点水渍。
　　雪花落在眼角眉梢，姜央伸出手，一朵雪花融化在他的指尖， 温度却不是凉的。
　　姜央不过穿了一身单薄的白衬衫，在大雪纷飞中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冷。他自幼生活在未至冬天便大雪封山的地方，见多了能将人耳朵都冻掉的雪， 还从未见过这样让人一点都不觉得冷的大雪纷飞。
　　这就是未来世界的高科技吗？
　　一辆无人驾驶汽车停在姜央面前。
　　比起第一城市中规中矩的悬浮车和第二城市可可爱爱的兔子车，第三城市的无人驾驶汽车外形呈现出雪洞一般的白色，像是雪花在飞舞，又像是火炬在燃烧。
　　【长安街444号无人驾驶汽车公司《醉花阴》分公司031号无人驾驶汽车正竭诚为您服务，亲爱的客人，请您系好安全带，车辆在行驶过程中难免发生颠簸现象，请注意好自己的安全。如有意外请自认倒霉，不要投诉，因为03部门没有客服部。】
　　姜央：“……”
　　等等，为什么你们又没有客服部啊？
　　一个月一千五招一个应届毕业生很难吗？
　　但是没人能听他吐槽，姜央只能默默地上了车。他刚系好安全带，无人驾驶汽车便开始前行。
　　没过多久，姜央忽然发现眼前的场景好像有点不对——眼前的风景怎么好像变矮了？
　　下一秒，车身忽然倾斜了一下，姜央的身体顿时后仰，眼前都花了一下。等姜央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031号竟然飞了起来。
　　飞了起来……
　　不是，刚刚说的颠簸现象指的是空中气流颠簸吗？
　　姜央被这短途飞机惊呆了。
　　姜央看向车窗，透过透明的车窗，他看到了第三城市的整个风貌。
　　第三城市除了最中央的调节系统雪融大厦外，基本上都是低矮的一层建筑。建筑的外观像是雪洞一样，粗粗看去，就好像整个第三城市就是一个巨大的冰雪世界。
　　建筑的外表几乎都一样，031号无人驾驶汽车停在一栋建筑前。姜央靠近这栋建筑，在门牌上看到了一行小字：
　　【琼芳区银砂街078号】
　　这里八成就是“律师”的住所了。
　　雪白的门上安置着指纹锁，姜央将自己的拇指按了上去，却没想到这一次不如以往的顺利，门竟然没开。
　　【识别错误】
　　姜央一怔——
　　在《醉花阴》这个副本中，指纹识别和面部识别几乎无往不利，姜央真的没想打，这一次他竟然会栽在进门上。
　　连门都进不去？
　　他这么寸吗？
　　姜央不信邪，他将自己的其他手指都在门锁上试了一次……成功地将门锁试锁定了。
　　姜央：“……”
　　这次他怎么这么寸？
　　就在姜央觉得他八成可能要被这扇普普通通的门拦住的时候，门竟然开了。
　　门内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进来吧。”
　　这道声音真的很好听，带着无尽的空旷与满室的哲学，落在姜央的耳中，让姜央仿佛感受到了宇宙的浩渺。
　　——但是，这不是赵庭燎的声音。
　　这人是谁？
　　理论上来讲，这人应该是“律师”的。
　　【副本描述】中，和“姜央”有关的人只有那么几个，无人驾驶汽车带姜央去到哪里完全是大数据搜索——或者说是系统设定，根本不需要姜央自己设定。
　　在第二城市中，这个定律已经得到了证实，021号无人驾驶汽车成功地带姜央去到了“师兄”的住所。因此，当031号带着姜央来到眼前的建筑的时候，姜央从未怀疑过，他大概率会在这栋房子里再一次见到赵庭燎。
　　但是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不是赵庭燎？
　　姜央压下满心的疑惑，打开了门。
　　室内的装修整体呈白色，但使用了很多有设计感的线条，使得纯白的房间却并不显得单调。
　　姜央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了一个男人正坐在沙发上。
　　那人靠在纯白色的沙发靠背上，他低着头，姜央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柔软的碎发挡住了半边侧脸，清淡的日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仿佛一块正在发光的玉石。
　　他穿着一件青绿色的长衫，衣衫之上几棵绿竹肃肃萧萧。白皙修长的手指正握着一卷翻卷古书，看上去仿若公子如玉。
　　感受到姜央的到来，他依旧没有抬头，而是目光盯着手中的书籍不放。左手随意地指了指一旁的沙发，说道：“坐。”
　　姜央没有反应。
　　他先是看了眼这人手中的书——
　　这人将书页翻卷，姜央恰能看见，在泛黄的书页上，是竖排的繁体字。只可惜字迹太小，姜央看不清书页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目光上移，这人的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的金丝眼镜，镜片的反光让姜央看不清他的表情。
　　姜央迟迟未动，那人也不着急，他也不催，只是自顾自地看着自己的书，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将书翻了一页。
　　许久之后，姜央坐在了这人身边。
　　沙发呈直角，姜央特意坐的离这人远了些。姜央问：“你是谁？”
　　这人没有回答他，反而轻笑了一声，像是在笑一个顽皮的孩子：“在问别人身家的时候，自己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平心而论，这话说的很冒昧，姜央甚至在想，若是换个人说这句话，他现在大概率已经白眼翻上天了。
　　可偏偏这人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好听，清澈的如山间的风，温柔的如云间的月，让姜央忍不住想起清风明月伴身的闲适来——
　　这样冒昧的话，他听了竟是一点都不觉得生气。
　　姜央深深地打量了他一下，才慢悠悠地说道：“我叫姜央，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他将身体靠在靠枕上，双手抱胸，看起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只是姜央自己知道，他现在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
　　他似乎感受到了姜央的介意与敌视，但他却不以为忤，反而笑了出来。他将手中的书随意地放到茶几上，抬起眸来看向姜央。
　　姜央看清了他的脸。
　　一张很漂亮的脸。
　　皮肤白皙透亮，五官精致柔和，眉眼低垂，像是微风拂过夜间的荷塘。唇畔带笑，如同玫瑰绽放，沾衣欲湿。
　　这是一张看起来就很没有攻击性的脸，仿若一块温润的玉石，带着君子德风，如崖畔青松。
　　但是这一刻，姜央却感受到了一股浸入心房的凉意来——
　　那双眼，那样可怕。
　　明明是一双含笑的眼，一双浩瀚宇宙天辽地阔的眼，可当和这双眼对视的时候，姜央却觉得，在这双眼中，他和路边的野花野草野猫野狗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是微不足道的灰尘，是微渺的芸芸众生。
　　姜央的目光都在这一刹那锐利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姜央的警惕，他的身体也向后靠了过去。只是比起姜央看似松弛实则紧绷的警觉，他的姿态那样松弛，如同一只懒洋洋的猫，毫无自觉地露出柔软的肚皮。
　　他想减轻自己的攻击性，姜央的警报值却拉到了最高。
　　他轻声笑道：“你不用害怕我，我不吃人。”
　　他轻轻推了一下脸上的金丝眼镜，修长如玉的手指遮住了他的目光：“我也不过和你一样，是一个心有所属却求而不得的人罢了。”
　　姜央：“……”
　　有那么一个瞬间，姜央很想问一句，谁心有所属了？
　　但是转瞬他又想到，或许这人说的心有所属和他以为的心有所属不是一个意思。姜央压下心底所有的疑惑，问：“你也是任务者？”
　　他轻轻地点头，冲着姜央笑道：“对，我也是任务者。”
　　他微微低头，目光扫过姜央的身体，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说道：“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
　　他顿了顿，才继续用清浅的语气说道：“万灵偃。”
　　

第87章
　　“灵偃蹇兮姣服， 芳菲菲兮满堂。”
　　这是《九歌》中《东皇太一》篇对上神东皇太一的描述，但这一刻，看着眼前如同书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 姜央竟然觉得这一句话当真适合万灵偃——
　　一个穿戴讲究、所过之处芳菲弥漫的贵公子。
　　真可怕，他竟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对一个仅仅一面之缘的、还是在未知迷茫的副本中遇见的、敌我不明的任务者。
　　姜央压下满心的警惕， 他尝试着放松身体——起码看起来是这样。姜央问：“既然你也是任务者，那么恕我冒昧， 请问你的角色是什么？通关任务又是什么？”
　　万灵偃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反问道：“这些问题， 难道不是为彰显诚意， 你先对我开诚布公吗？”
　　姜央：“……”
　　然而我并没有什么诚意。
　　姜央眨眨眼，他轻笑了一声，没有顺着万灵偃的话说下去， 反而饶有兴致地拿起茶几上万灵偃刚刚看过的书。
　　入手的是温凉细腻的触感， 姜央轻笑道：“你刚刚在看什么？”
　　排版是繁体竖排，并不太适合一般人的阅读习惯，但姜央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认出了书上的内容：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 璆锵鸣兮琳琅……】
　　《九歌》中《东皇太一》篇。
　　万灵偃在看《东皇太一》？
　　更令姜央惊讶的是， 他一眼扫过书页，确定这本书上的内容不是印刷出来的，而是人工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飘逸灵秀的字迹，如墨龙舞于天际，足可以见书写这本书的人在书法上有着多深的造诣。
　　姜央笑着问：“这本书是你写的吗？”
　　万灵偃没有否认：“拙技献丑了。”
　　他再一次推了一下金丝眼镜， 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也变得意味不明起来：“你喜欢这首诗吗？”
　　姜央挑眉：“为何这么问？”
　　万灵偃道：“只是好奇，你对他有什么感想。”
　　“什么感想？”姜央重复着这句话， 只觉得万灵偃这话问的真的很有意思，“我能有什么感想，一个都不一定存在过的神明而已。”
　　万灵偃的笑容僵硬在嘴角。然而不过转瞬，他的笑容又温软起来：“你听过东皇太一的事迹吗？”
　　姜央很自然地点头：“当然。”
　　万灵偃闻言，笑容都更加灿烂了。
　　“他和别的英雄都不一样，开局要先选一技能，但之后都要升级二技能，对于喜欢先升级一技能的我来说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万灵偃：“……”
　　“而且他的角色建模是真丑啊，不止原皮丑，就连皮肤也丑，多贵的皮肤都丑，丑到我都怀疑东皇太一是不是睡了建模师的妈。”
　　万灵偃：“……哦。”
　　姜央反问：“你还有问题吗？”
　　万灵偃：“……没了。”
　　姜央顿时笑了：“既然你没有问题了，那么该我了——亲爱的万先生，请问你的角色是什么？通关任务又是什么？”
　　听到姜央的问题，万灵偃先是愣了几秒钟，随即哑然失笑。他摇摇头，阳光在他的头发上跳跃，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好像沐浴在阳光下。
　　万灵偃堪称温柔的目光落在了姜央的脸上，他就连声音都是轻柔的：“我要扮演的角色是一名律师，也是你的……”
　　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也停顿住了，脸上露出挣扎和犹豫的表情，似乎是在纠结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
　　能让万灵偃犹豫成这样，姜央想，他已经知道万灵偃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在万灵偃犹豫过后，他补充说道：“是你的情夫。”
　　纵然早就清楚万灵偃会说些什么，但是当“情夫”两个字真的被他说出口的时候，姜央还是感受到了淡淡的羞耻感。
　　万灵偃却像是打破了某种桎梏，接下来的话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口：“我的【通关任务】，就是永永远远地得到你。”
　　姜央：“……”
　　这都是什么操蛋的任务。
　　万灵偃则在此时反问道：“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也应该投桃报李吧？”
　　姜央沉默一瞬，随即扬起下巴，对着万灵偃说道：“那看起来我们的【通关任务】有冲突了。”
　　“哦？”万灵偃饶有兴致地问，“你的【通关任务】是什么？难道是就此收心，和你的丈夫破镜重圆？”
　　那当然不是，他的【通关任务】是“扮演好你的角色，并且不要让你的丈夫知道你在偷情。”
　　不过嘛……
　　姜央眨了眨眼，修长的手指在腿上有节律的敲动。他的目光一眼不眨地盯着万灵偃看，口中却用带着几分轻佻的语气说：“我的【通关任务】，是离开所有的男人，完成自己的学业，自己创出一片天地来。”
　　万灵偃：“……”
　　姜央十分随意地说道：“现在不是很流行大男主无cp不需要有对象吗？或许是系统紧跟时事吧。”
　　万灵偃：“……”
　　被姜央的话憋得不轻，好一会儿，万灵偃才反应过来。他失笑道：“倘若当真是如此，难不成我该用强？”
　　这话一出口，无语凝噎的人换成了姜央。
　　偏偏万灵偃还在自言自语：“若是把你做成标本随身携带，那不就是永永远远地得到你了？”
　　姜央：“……”
　　姜央友情提示他：“标本你没办法随身携带吧？”
　　万灵偃回他：“那放在家中收藏也是好的。我刚刚看过了，这栋房子有地下室。”
　　姜央语塞：“不是，你就没想过骨灰吗？”
　　“骨灰？”万灵偃摇摇头，“宝贝，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人骨不是熔炉能烧成灰的，最后出来的骨灰还会有很多的碎骨，要一个骨灰盒才能装得下。”
　　这下子轮到姜央震惊了：“系统道具也做不到吗？”
　　万灵偃一愣，很快却又笑了起来。
　　这一次，他不是像刚刚那样无奈的轻笑，反而笑得很大声。从他的声音中，姜央甚至还能听出几分愉悦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所以发自内心的愉悦。
　　现在流行这样的变态吗？
　　还是他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笑话？
　　对于万灵偃突如其来的抽风，姜央不太理解，但是他表示尊重。
　　等万灵偃笑够了，他摘下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豪不怜惜地将眼镜随手撇在茶几上。
　　哦，不是近视眼啊，那戴什么眼镜。
　　真烦装逼的人。
　　万灵偃捋了一下落到额前的碎发，说道：“做笔交易，如何？”
　　姜央不怎么感兴趣，但还是礼貌地问道：“什么交易？”
　　“很简单，互帮互助嘛。”万灵偃移动了一下身体，这使得他离姜央更近了些，腿几乎都要触碰到姜央的膝盖。
　　姜央忍住没有动，鼻尖却传来一阵香味——是万灵偃的味道。
　　像是山间的风，像是崖畔的竹，味道清冽却并不浓郁，反而淡的若隐若现，若非万灵偃主动靠近，姜央甚至都闻不到。
　　姜央甚至觉得这应该不是香水的味道，没有哪个调香师能调的出来这样好闻的香水。
　　万灵偃轻声说：“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相互警惕、相互算计？能走到最后的，哪个不是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毕竟，我们要搞清楚，究竟谁才是敌人，不是吗？”
　　这话说的很符合马哲基本原理，姜央也办法说他是错的——甚至姜央也觉得这句话是对的。
　　——只不过，有些书是拿来看的，而不是拿来用的。
　　姜央轻轻地眨了一下眼，如同蝶翼一般的睫毛盖住了他眼底的思绪。他柔声问：“你的说法我同意，但是我们的任务本就各不相同甚至相互矛盾，怎么团结呢？”
　　万灵偃微微倾身，凑的离姜央更近了些：“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我们总会想到办法的，这不比你我斗的你死我活的强？”
　　姜央纠正他：“是你死我活。”
　　万灵偃：“？？？”
　　万灵偃一开始还没明白姜央是什么意思，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道：“你这个脾气啊，怎么……”
　　“怎么什么？”姜央反问。
　　万灵偃沉默了一会儿，却摇起了头，说：“没什么——怎么样，要不要合作？”
　　姜央双臂抱起，他低下头思考，万灵偃也不打扰他，而是好整以暇地等着姜央的回答——他笃定，姜央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毕竟，口头上的承诺而已，没有任何人会拒绝不需要为之负责的许诺。
　　姜央也确实不想拒绝。然而那句“可以”还没有说出口，便先被一句门铃声打断。
　　是谁？
　　姜央瞬间抬起头。目光略过一片雪白，姜央的目光盯着那扇门不放，仿佛能透过这扇并不透明的门，看到门外他想见到的身影。
　　万灵偃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瞬间转头，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他却用一副笃定的口吻问：“认识他？”
　　听着是个疑问句，但二人都知道，这句话和肯定句没有任何区别。
　　姜央微微摇头，没有把话说死：“不太确定。”
　　万灵偃笑而不语。他的手指在腿上点了三下，才说了一声：“进来吧。”
　　门自动打开。
　　门外是漫天的风雪，纷纷扬扬的白雪将整个世界都覆盖成白色，仿佛世界都在此时睡着了。
　　大雪落在肩头，一双带着黑色手套的手轻轻拂去肩头的雪。那样的漫不经心，仿佛他拂去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灰尘。
　　他走了进来，将黑色的风衣随意地扔在沙发上，最后坐到姜央的身侧。
　　一只温热的手臂就这样搂住姜央的腰，姜央被带的整个人都跌倒在他怀中。
　　脸颊感受着胸膛的震动，姜央听见他问：“这位先生，你刚刚在和我的妻子谈论什么？”
　　

第88章
　　妻子？
　　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称呼来称呼他。这一刻， 姜央甚至感觉自己的脸都在发烧。
　　有那么一个瞬间，姜央想挣脱这个堪称温热的怀抱。但他不过刚刚动了一下，腰间的手臂就箍的更紧了。
　　这个动作实在是太过冒犯， 姜央想，他应该愠怒的， 应该厉声斥责赵庭燎放尊重点。
　　但他动了动唇，这些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与此同时， 脑海中竟然传来赵庭燎的声音：“祖宗，你别动， 角色扮演懂不懂？给我点面子， 让我装一把。”
　　听着赵庭燎的真实想法，也不知怎么的，这一刻， 姜央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赵庭燎可怜巴巴的求他的样子——像一条正啃着白菜的委委屈屈的旺财。
　　对比这人表现出的、这样带有攻击意味的动作， 姜央回想着刚刚他的脑海中发出的可怜兮兮的声音，差点笑了出来。
　　好在他想到此时还有万灵偃这个外人在，不能笑出来驳了赵庭燎的面子，这才憋住了笑。
　　一旁的万灵偃显然也被这个肉麻的称呼恶心的不轻， 他一脸嫌弃地看着腻在一起的姜央和赵庭燎， 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嫌弃似乎要凝结成实质。
　　然而，就在姜央以为万灵偃要忍不住骂人的时候，姜央竟然听到他说：“小央是你的妻子？我倒是未曾听过，小央已经结婚了。”
　　姜央：“……”
　　赵庭燎：“……”
　　这又什么鬼？
　　万灵偃触发角色扮演任务了？
　　紧接着，赵庭燎的表情也在刹那间变了好几次。最终， 姜央感受到赵庭燎扣在他的腰上的力道越来越紧，赵庭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他就是我的妻子，你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哦嚯， 赵庭燎也触发角色扮演任务了。
　　就他自己没有呢。
　　然而此刻，姜央根本笑不出来——因为万灵偃说：“什么是妻子？不过是根据当事人的意愿而产生的一种毫无羁绊的关系而已。小央愿意，他就是你的妻子；他不愿意，你就什么都不是。”
　　姜央：“……”
　　666。
　　万灵偃的【通关任务】是“永永远远的得到‘姜央’”，但姜央的【通关任务】却是“扮演好你的角色，并且不要让你的丈夫知道你在偷情”。
　　他和万灵偃的【通关任务】之间是存在悖论的。
　　“万灵偃”要“永永远远的得到姜央”，那么他就必须要让“丈夫”知道他们之间的不正当关系；而一旦“丈夫”得知了“姜央”和“赵庭燎”的关系，姜央的【通关任务】就会立刻宣告失败。
　　万灵偃这老王八心真黑啊，刚刚还在和他说要大家一起团结起来，现在话还没凉，他就开始卖队友了。
　　——选择性地忘记了，他对万灵偃的说法是，他的【通关任务】是“离开所有的男人，完成自己的学业，自己创出一片天地来”，万灵偃根本没有卖他的意思。
　　此时，赵庭燎又在重复系统给出的台词：“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央的眼皮都在此刻跳了起来。
　　按照他们的谈论情况，再不打断他们的谈话，没几分钟，姜央的【通关任务】就要直接宣告失败了。
　　姜央抬起头，目光在充满火药味的二人之间巡视。眼见万灵偃还要继续开口，姜央忽然捂着自己的肚子大喊了一声：“哎呀，好疼！”
　　这话成功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赵庭燎不知道姜央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手第一时间摸上姜央的额头，声音都焦急起来：“怎么了？”
　　姜央任由赵庭燎的手在他的额头触碰，他依旧捂着肚子，脸上表现出一副虚假的痛苦来：“不知道啊，好像是宝宝在踢我。”
　　赵庭燎：“……”
　　万灵偃：“……”
　　原本已经站起身的万灵偃默默坐了回去，赵庭燎放在姜央额头上的手在刹那间僵硬起来，拿下来不是，继续放着也不是。
　　姜央却仿佛忽然间戏瘾上身一样，摸着肚子不肯到此为止。他抬起头，一双眸子忽闪忽闪的，像是澄澈的湖面泛起涟漪：“老攻，宝宝为什么要踢我啊，他是不是不舒服？”
　　赵庭燎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下移，落到姜央的肚子上。
　　剪裁得体的白衬衫清晰地勾勒出姜央的腰，在姜央的姿势下，衬衫衣摆凌乱，就像是……
　　赵庭燎打住自己危险的想法。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男人不能生孩子，姜央就是在胡说八道地玩闹，姜央根本没有怀孕，更不可能给他生孩子。
　　但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这一刻，赵庭燎的脑海中竟然真的勾勒出了姜央怀孕的样子——
　　松松垮垮的衬衫被大肚子顶起，隐隐约约地露出姜央雪白的肚皮。他修长如玉的手掌轻轻地在肚皮上摩擦，脸上是赵庭燎从未见过的温柔。
　　他抬起头，一双明眸仿佛含着春水，冲着他柔柔地叫着：“老攻，宝宝在踢我。”
　　赵庭燎觉得自己的鼻子要没出息地流血了。
　　然而，就在赵庭燎想入非非的时候，万灵偃的声音十分煞风景地传来：“我已经叫好车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姜央：“……”
　　赵庭燎：“……”
　　姜央的表情在刹那间扭曲：“医、医院？”
　　“对啊。”万灵偃理所当然地点头，“你肚子里的宝宝不是有事吗？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检查一下。”
　　姜央十分艰难地说：“不用了吧，我就是……”胡说八道的。
　　【检测到任务者“姜央”触发系统任务“前往长安街444号医院《醉花阴》第三分院妇产科进行检查”，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注：】
　　【选择[是]，则任务者开启任务。】
　　【选择[否]，则任务者“姜央”将会在十分钟后流产。流产后，任务者“姜央”将在本副本持续期间强制修养，不得离开长安街444号医院《醉花阴》第三分院妇产科。】
　　【选择[弃权]，则任务者即刻退出副本，并扣除积分1000分。】
　　【选择[我再想想]，则任务者已接收的任务“前往长安街444号医院《醉花阴》第三分院妇产科进行检查”宣告失败，后果同[否]。】
　　姜央：“……”
　　什么玩意儿？
　　流产？
　　谁？
　　他吗？
　　流产？
　　男人，流产？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真的合理吗？
　　有那么一个刹那，姜央真的很想选择【否】。流产就流产吧，难不成他还真的生孩子吗？
　　只是可惜，刻在基因里的怂让姜央规规矩矩地选择了【是】。
　　【恭喜任务者“姜央”已接收任务“前往长安街444号医院《醉花阴》第三分院妇产科进行检查”，请在半个小时内到达长安街444号医院《醉花阴》第三分院妇产科，并严格按照医生的指示行事。】
　　姜央深呼一口气。
　　偏偏此时万灵偃像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一样，还在好整以暇地说道：“我已经叫了车，我们现在就走？”
　　姜央咬着牙冲他笑了笑：“我谢谢你哦。”
　　万灵偃仿佛没听出来姜央语气中的咬牙切齿，还在笑眯眯地说：“不谢。”
　　出了门，两辆无人驾驶汽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长安街444号无人驾驶汽车公司《醉花阴》分公司032号无人驾驶汽车正竭诚为您服务，亲爱的客人，请您系好安全带，车辆在行驶过程中难免发生颠簸现象，请注意好自己的安全。如有意外请自认倒霉，不要投诉，因为03部门没有客服部。】
　　【长安街444号无人驾驶汽车公司《醉花阴》分公司033号无人驾驶汽车正竭诚为您服务，亲爱的客人，请您系好安全带，车辆在行驶过程中难免发生颠簸现象，请注意好自己的安全。如有意外请自认倒霉，不要投诉，因为03部门没有客服部。】
　　几乎重合的声音让姜央听着就忍不住眼皮狂跳。
　　一辆无人驾驶汽车最多只能乘坐两个人，姜央拉着赵庭燎这个自己人上了032号无人驾驶汽车，让万灵偃这个外人上033号无人驾驶汽车——根本没给万灵偃选择的余地。
　　看着两人相携的背影，万灵偃嘴角的笑容缓缓沉了下去。他的目光深邃，看向赵庭燎的眸中仿佛淬了刀。
　　察觉到背后传来的如芒在背，在姜央率先上车后，赵庭燎忽然回头，锐利的目光毫不回避地直视万灵偃的眼眸。
　　两人的目光相撞，纷纷扬扬的大学也掩盖不住空气中的硝烟味。
　　赵庭燎动了动唇，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在识别出赵庭燎的话后，万灵偃的脸色在刹那间便沉了下去。
　　他看懂了，赵庭燎说的是：“我知道你是谁。”
　　这不可能。
　　万灵偃这样告诉自己。
　　赵庭燎不会知道他是谁——如果赵庭燎真的知道他是谁，赵庭燎便不会用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更何况，没有人会告诉赵庭燎他是谁，那条狗巴不得赵庭燎一辈子都听不到他的名字。
　　所以，赵庭燎知道了什么呢？
　　算了，这并不重要。
　　032号无人驾驶汽车已经率先开走。纯白的车体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本就不容易看见，几秒钟后，车开的更远了，雪却又更大了，万灵偃几乎无法从大雪纷飞中看到032号无人驾驶汽车的踪影。
　　他已然看不见姜央了。
　　但这一刻，耳畔却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来：
　　“先生，我忽然发现，我好喜欢雪啊，我希望有一天，雪能够降落在所有的土地上。”
　　“为什么？你不是说过，大雪会冻死人，所以你最讨厌雪了吗？”
　　“那是以前。现在我明白了，会冻死人不是雪的错，是我的。雪带来的是明年的丰收，是希望。”
　　“——还有先生。”
　　

第89章
　　032号无人驾驶汽车已经起飞， 姜央握着安全带，感受着汽车传来的颠簸，眯起了眼。
　　赵庭燎坐在他身边， 目光在姜央的身上游移，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 赤/裸/裸地表示着他的不满。
　　姜央歪头，目光透过透明的车窗看向外面白茫茫的天际， 口中问道：“想知道什么？”
　　赵庭燎的目光则落在姜央的侧脸上。他看着姜央被光影模糊的侧脸，忽然说道：“你对他好像不太一样。”
　　姜央没想到赵庭燎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瞬间回头， 略带惊奇的目光在赵庭燎的脸上扫视了一圈，问：“你怎么会这么问？我对他哪里不一样了？”
　　赵庭燎思忖片刻，又觉得自己没办法准确地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默片刻， 才解释道：“说不出来， 我就是觉得，你对他的态度不一样。”
　　想了想，赵庭燎补充道：“和别人不一样——你对待别人，无论是陈晓雯他们， 亦或者是叶悬灯， 都不是这种态度的。”
　　他的脸上闪过几分犹豫，像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话究竟应该如何说出口。赵庭燎微微蹙眉，问的很是谨慎：“你们之前见过吗？”
　　姜央闻言摇了摇头：“想多了，没见过。”
　　说着，像是生怕赵庭燎不信一样， 姜央又重复了一遍：“我确实是第一次见他。”
　　见赵庭燎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姜央都无奈了：“不是，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 我对他的态度不一样啊？”
　　回想了一下自己对万灵偃的态度，姜央想了半天，恨不得每个细节都掰开回想一遍，也没觉得自己对待万灵偃的态度有哪里和别人不一样。
　　思忖了许久，姜央才不确定地说：“可能是因为我觉得他很危险吧。”
　　“危险？”听到姜央的话，赵庭燎不禁挑眉，“就他？”
　　他嗤笑一声：“就他那个弱鸡样，还危险？”
　　姜央：“……”
　　******
　　032号无人驾驶汽车停在一处纯白的建筑群前。从车窗往外看，这处白色的建筑群各个高耸，仿佛拔地而起的山岳，哪怕姜央抬起头，也看不到顶峰。
　　姜央和赵庭燎下车的时候，万灵偃已经先他们一步下了车。万灵偃冲着他们摇了摇手机：“我已经挂完号了，现在可以直接去医生那里。”
　　说着，他还用一种充满调侃的语气说道：“对了，妇产科在哪栋楼？让我看看。”
　　听到“妇产科”几个字，姜央的眼皮不停地跳：“兄弟，何必呢。”
　　万灵偃冲他笑笑：“都是为了宝宝嘛。”
　　姜央：“……”
　　SOS！
　　早知道结局会如此，他一定不胡说八道。
　　根据电子地图显示，妇产科所在的位置在长安街444号医院《醉花阴》第二分院建筑群的大后方，因为第二医院的范围内不让行车，因此无人驾驶汽车并没有将他们送到目的地。
　　在第二医院内行走，如果路途较远或因其他原因需要乘车，乘坐的便是第二医院的专属无人驾驶汽车。
　　第二医院的专属车空间很大，最小的也能乘坐四个人。三人上了车，专属无人驾驶汽车更是直接凌空而起，将他们直接送到了姜央挂号的妇产科大厦16楼。
　　妇产科大厦内部是阴森的白，更令姜央意外的是，在这里，他竟然看不到任何一个人。整栋大厦空空荡荡，就连护士都看不见，只有一个圆柱形的人工智能为他们做引导。
　　【先生您好，我是长安街444号人工智能《醉花阴》分区031号，很高兴为您服务。如果您对我的服务感到满意，请记得五星好评。】
　　【您好先生，您所预约的医生在1605号诊室，请根据标识自行前往，医生已经久候您多时了。】
　　姜央：“……”
　　这人工智能礼貌的他都觉得怪吓人的。
　　紧接着，眼前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绿色箭头，箭头悬浮在空中，指引着方向。
　　三人顺着箭头指向的方向走到1605号诊室前，便看到诊室前的电子屏上已经写了一行大字：
　　【请患者“姜央”进入看诊。为了患者的信息安全着想，请患者一人入内，家属在等候区等候。】
　　只能他一个人进去啊……姜央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赵庭燎。
　　接受到姜央的目光，赵庭燎伸出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摸了摸姜央的头。柔软的发丝在手下的触感如同一只乖顺的猫，赵庭燎满足了手感，才说道：“别怕，我就在门外，一旦有事就叫我，我会第一时间保护你的。”
　　姜央顿时感到了安心。他点了点头，进入了诊室。
　　万灵偃看着他们之间的动作，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姜央打开门，进入了诊室内部。
　　诊室内室和刻板印象中的白色风格一般无二，简洁冷淡的毫无人气。空气中飘散着消毒水的味道，室内简单干净，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有一方长长的、放满了文件的桌子，和一个摆满了蓝色文件夹的透明玻璃门柜子。
　　桌子前坐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低垂着头，姜央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从他利落的短发和脚下穿的一双男士皮鞋来看，姜央觉得这人应该是个男的。
　　他的手中正拿着一支笔在纸上不知道写些什么，但这双手干净有力，一看就是年轻人的手。透过这双手，姜央猜测，他应该还很年轻，最多也就三十来岁。
　　一个年轻的男性妇产科医生。
　　有点意思。
　　姜央坐在医生旁边，说道：“医生，您好，我来检查。”
　　医生闻言抬头：“好的，什么名字？”
　　在看清医生的脸的刹那，姜央顿时愣住了——
　　医生抬起头，出现在姜央眼前的赫然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这张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白皙的皮肤上没有任何的瑕疵，光滑紧致的像是蒙在鼓上的鼓面。
　　——和他在长安街444号高铁站《醉花阴》001号分站内遇到的那些没有脸的“乘客”一模一样。
　　他没有嘴巴，姜央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发出的声音，但他的声音却依旧清晰：“说一下你的基本情况。”
　　姜央沉默了一瞬，当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医生。他压下心底升起的警惕感，尽量放松地说道：“我叫姜央，我好像是……”
　　明明在“律师”的家中的时候“宝宝”二字那样轻松地就能说出口，但现在面对眼前的无脸医生，那句“怀孕了”却在此刻真的很难说出口。
　　他也是难得脸皮薄了一次。
　　然而，面对姜央的支支吾吾，无脸医生却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哦，挂号上写了挂号原因，你怀孕了是吧？肚子疼？怎么个疼法？”
　　姜央：“……”
　　不知道啊，我随口编的。
　　姜央欲言又止，无脸医生：“懂了，肚子没疼是吧。”
　　姜央：“……”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过直白，以至于一时之间姜央都接不上话茬了。他犹豫片刻，尝试着为自己找补：“是的，现在已经好了。”
　　无脸医生一副已经察觉了一切的表情：“怎么，脚踏两条船翻车了，才不得不拿孩子来消弭战争？”
　　姜央：“……”
　　想反驳又不知道从哪里反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好像真的是像无脸医生说的那样，纯属海王脚踏两条船后翻了车。
　　从姜央的表现来看，无脸医生觉得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他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着些什么，口中批评教育道：“年轻人还是要节制，别玩得太花。”
　　姜央：“……”
　　“看你的肚子，还不到三个月吧？这个时候切记别进行性生活，不然对孩子无益。”
　　姜央：“……”
　　“你的【婚姻状态】的等级现在只是【一般】，切记要照顾好你丈夫的情绪，不然一旦【婚姻状态】的等级变成【差】，你的孩子以后上户口都会有问题。”
　　姜央：“……好的医生。”
　　无脸医生终于磨叽完了，这才将手上写完的处方单递给姜央：“诺，不管怎么样，先去做个检查，确认一下孩子没有问题。”
　　姜央接过处方单看了一眼，愣是没看出来这上面龙飞凤舞的大字都是些什么内容。
　　但系统发布任务的时候要求了要听从医生的话行事，姜央便没有反对，拿着处方单便要离开诊室。
　　然而，就在他刚刚转过身的时候，身后忽然又传来无脸医生的话：“记住，要按照我给你的处方单进行检查。”
　　姜央一怔。他下意识转过身盯着无脸医生的脸看。只是可惜，无脸医生的脸上没有五官也就没有表情，他无法从无脸医生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姜央沉默片刻，对无脸医生道了声谢。
　　他离开诊室，出门便看见了坐在一起的赵庭燎和万灵偃。赵庭燎板着脸，身上都在散发冷气，浑身上下都写着“莫挨老子”；而万灵偃却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自己刚刚只不过喝了一杯茶。但从他微敛的嘴角和微凝的眸中，姜央还是能感觉得到，这哥们儿现在也并不开心。
　　也不知道在他去看医生的这段时间里，这两人的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见到姜央出来，赵庭燎第一时间缓和了神色。他起身走到姜央身前，问：“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姜央选择性略过无脸医生对他说的那一大堆毫无用处的劝告，并从中总结出了他们现在最需要做的事：“医生让我去做检查，但是处方单上的字我不认识。”
　　说着，姜央便拿出了无脸医生给他的处方单。
　　赵庭燎和万灵偃都凑过去看，只见那张只有半个手掌大的处方单上草草地画了几根波浪线，带着零星几个圈，一点看不出这玩意是字。
　　赵庭燎沉默片刻，才问：“这是什么检查？”
　　姜央摇头。
　　赵庭燎转头问万灵偃：“你有没有想法？”
　　万灵偃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这玩意儿我还真不认识。”
　　赵庭燎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万灵偃的一无是处。
　　万灵偃毫不留情地反击道：“你不也不认识？”
　　赵庭燎别开头，没有答话。
　　见到这两人像是小孩子吵架一样的姜央：“……”
　　两位大哥别吵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031号人工智能走了过来：“您好，检测到几位可能遇到了麻烦，请问需要帮助吗？”
　　

第90章
　　姜央的目光随着这道电子声转移到了031号人工智能的身上。
　　031号人工智能的电子屏上显示出一个用各种符号组合而成的笑脸来：“亲爱的姜央先生， 请允许我为您解决您的难题。”
　　姜央挑眉。他下意识看了眼赵庭燎，见赵庭燎没有反对的意思，姜央便将无脸医生写给他的处方单递给了031号人工智能：“请问， 这上面写的什么？”
　　一道泛着淡淡的蓝的光线打在了这张处方单上，没过一会儿， 031号人工智能便发出了可可爱爱的电子音：“亲爱的姜央先生，请先到1611号化验室抽血化验， 其次到1613号检测室做检测。”
　　姜央点点头：“多谢。”
　　031号人工智能的电子屏上再一次露出笑脸来：“感谢您的信赖，姜央先生。”
　　姜央将处方单收好， 便和赵庭燎、万灵偃一起， 顺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按照再一次出现在眼前的指示标，走到了1611号化验室。
　　1611号化验室敞开着大门， 从门口望进去， 1611号化验室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有点小，里面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无脸护士。
　　无脸护士冷漠地说：“掀开袖子，露出胳膊肘。”
　　姜央并没有第一时间动作， 反而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无脸护士不耐烦了：“怎么了？还不进来？”
　　姜央这才慢吞吞地将手中的处方单递了过去：“护士同志， 麻烦你帮我看一下，这张处方单上都写了些什么。医生的字迹太潦草了，我看不懂。”
　　“看不懂不会问人工智能？”无脸护士嘟嘟囔囔，但还是一把拽过那张处方单看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无脸护士对姜央说：“哦， 让你去1613号检测室做检测。1613号检测室就在隔壁，直接去就行了。”
　　姜央的目光闪了闪：“不需要抽血吗？”
　　无脸护士摇摇头：“你是孕夫，怎么抽血？直接去隔壁就行了。”
　　姜央默默地后退了几步， 离开1611号化验室的范围。
　　赵庭燎扔了一个隔绝空间的道具，见道具散发出的蓝光已经将三人彻底包围，确认这里再没人能听得到他们的谈话，赵庭燎才笑道：“这怎么两个人——哦，不是，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人的人和一个人工智障——说的东西还不一样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嘴角还噙着笑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然而此刻，姜央却从赵庭燎的语气中听出了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愤怒。他轻轻拍了拍赵庭燎的手当做安抚，柔声说道：“何止两个，依我看，直接去1613号检测室去问，没准还能问出来第三个答案。”
　　赵庭燎似笑非笑：“从哪听出来的？”
　　“给我看诊的医生。”姜央回答他，“那个医生也是个无脸人，在把处方单给我之后，他特意叫住了我，和我说，让我要按照他给我的处方单进行检查。当时就觉得他的话有点意思，果不其然，现在应验了。”
　　说着，姜央耸耸肩：“现在怎么办？要不……？”
　　他思考了一下，才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要不，我们再回1605诊室，问清楚那个无脸医生给我开的处方究竟是什么？”
　　“也行。”赵庭燎还没来得及说话，万灵偃便抢先说道，“有不懂的地方问医生是很正常的事，这是医生的职责。”
　　赵庭燎瞪了万灵偃一眼，直接拉起姜央的胳膊就走向1605号诊室：“走，我带你去。”
　　姜央：“……”
　　万灵偃：“……”
　　路上，姜央便听到赵庭燎对他说：“我和你说，某些男人就话说得好听，实际上正事一点不干，除了嘴上花花之外啥也不是，你这么单纯，可别被某些男人给骗了。”
　　说完，还特意瞅了一眼万灵偃，生怕姜央看不出来他是在给万灵偃穿小鞋。
　　姜央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万灵偃恨不得翻个白眼。
　　很快到了1605号诊室，赵庭燎拉着姜央的胳膊就走了进去，完全不管落后一步的万灵偃。赵庭燎将处方拍在无脸医生的桌子上，问：“这上面写了什么？”
　　如此的简单粗暴，全是直球，没有一点技巧。偏偏无脸医生真的吃这一套，见赵庭燎一副“你不给老子一个满意的答复、老子就要医闹”的表情，无脸医生爽快地说：“我给他开了两瓶叶酸，让他拿回家吃。”
　　姜央沉默了一瞬，问：“医生，不是要抽血和做检查吗？”
　　“抽血？检查？”无脸医生的脸上纵然没有五官，这一次，姜央也感受到了无脸医生从内而外散发的震惊来，“我什么时候让你抽血和做检查了？”
　　完美！
　　这下不管这张姜央一个字都辨认不出的处方单上究竟写了什么，只要无脸医生亲口认证处方单上就是拿两瓶叶酸回家，处方单上的内容就是拿两瓶叶酸。
　　姜央顿时笑眯眯地问：“医生，去哪里拿呢？医院的药房？还是随意一家药店都可以？”
　　无脸医生说：“拿医院药房里的要吧，我给你开的叶酸是固定牌子的，长安街444号医药公司《醉花阴》分公司生产的，其他的药店可能没有。”
　　姜央又问：“那药店呢？在几楼？”
　　无脸医生看了他一眼——即便他没有五官，但姜央真的感受到了一种他人的视线毫不遮掩的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但是很奇异，这样直白的目光，姜央却并没有觉得冒犯，他甚至能十分坦然地接受无脸医生的目光。
　　无脸医生审视的目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姜央便感觉到无脸医生收回了目光。他听到无脸医生对他说：“药房在妇产科大厦的一楼，出门右拐有电梯，记住，先到18楼，等到了18楼再按-1楼，到了-1楼再按1楼——记住了吗？”
　　姜央对自己的记忆力有信心：“记住了，医生。”
　　无脸医生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吧，祝你一路顺风。”
　　姜央觉得这说法怪怪的，他压下心底的诡异，冲着无脸医生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这一次，当姜央走到门口的时候，无脸医生又在身后叫住了他：“姜央先生。”
　　姜央下意识回头：“怎么了，医生？”
　　姜央本以为是无脸医生对他又有什么叮嘱，却没想到，这一次，无脸医生却对他说：“我姓萧。”
　　姜央一愣：“萧医生？”
　　无脸医生依旧没有五官，但这一次，姜央清楚的感觉到，在那句“萧医生”的称呼落下之后，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很明显的轻快愉悦来。
　　萧医生没再说什么，而是冲着姜央摆摆手：“姜央先生，有缘再见。”
　　违和感越来越浓了。但面对着萧医生一副明显不想继续交谈下去的送客姿态，姜央也没再纠缠。他冲着萧医生点了点头：“有缘再见。”
　　三人出了1605号诊室，姜央问：“大佬们，你们谁知道，刚刚那位萧医生说他姓萧是什么意思？”
　　懵懂的小新人妄图从两个大佬口中得到什么绝密的信息，奈何两个大佬一个比一个啥也不是，两人齐刷刷地摇头：“不知道。”
　　赵庭燎道：“说实话，我第一次在副本中见到这种没有脸的NPC。”
　　没有任何的面板，也没有任何的数据，就好像出现在他面前的东西是死物一般。明明他在《离坚白》副本中遇到的那个神神秘秘又十分强大的斗笠人，眼前都能出现一个全是“*”的面板。
　　这些无脸人究竟是什么？他们真的是有灵智的活物吗？
　　万灵偃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姿态：“这些无脸人……很奇怪呢。”
　　这语气……姜央顿时瞪大了眼睛，双眼闪着光：“兄弟，你知道些什么？”
　　赵庭燎被姜央软乎乎的语气气的磨牙，恨不得揍这有奶便是娘的小混蛋一顿。
　　但万灵偃却对姜央的讨好很是受用，听到姜央对他的称呼，他眉眼间都柔和了几分。万灵偃说道：“我也不太好解释这东西的来历，但是我可以确认，他们都是有灵智的、有自主意识的东西。只是，他们的身上有死气。”
　　姜央一怔：“死气？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万灵偃点点头：“对，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些无脸人应该都是死人，只是不知何人用何方法，将他们的灵魂强制锁在这幅无脸的躯壳之内，所以这些无脸人的身上即便死气浓重，却又如活人一般能说能走有灵智。”
　　姜央若有所思：“按照你的想法来看，刚刚那位萧医生……莫非是我的熟人？他已经死了，肉身不知为何来到这里，却又保有灵智和记忆，所以帮了我一把？但是……”
　　姜央挠挠头，一脸的不理解：“我认识的人里，就没有姓萧的啊，更别提死了的姓萧的。”
　　“这我便不清楚了。”万灵偃也不解释，只是说道，“或许以后你就知道了。”
　　可是此刻，姜央的脑海中回荡的，却是进入副本之前，王二狗对他说的那句话：
　　“这个副本是角色扮演型副本，而不是综合灵异型副本——记住了吗？”
　　《醉花阴》是角色扮演型副本，而不是综合灵异型副本，所以，这句话是否可以等价成，任何和灵异事件有关的东西，都和副本的主线无关？
　　若是当真如此，那么，姜央想知道无脸人的秘密，可能在这个副本里都不可能得到答案了。
　　姜央遗憾地摇摇头，按上电梯的按钮。
　　电子屏上的数字很快从“1”变成“16”，金属门打开，姜央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倒吊的女……鬼？
　　大概是“她”，双脚——如果有的话——勾在电梯的顶部，穿着一身倒挂却没有按照万有引力定律垂下来的红裙子，长长的头发直接垂到电梯底部，甚至在电梯底部打了个旋。
　　似乎是感觉到电梯停在了她并不想离开的楼层，她伸出一双青紫色的、干枯到只有一层皱巴巴的皮包裹着骨头的手掀开自己的长发，露出一张青紫和惨白交接、眼睛肿大、眼白都凸出来的脸。
　　她笑了笑——那个表情大概是笑——像是被血色浸染的唇咧开，露出一口尖利而细密的牙齿。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长得很标准的女鬼。
　　姜央：“……”
　　说好的《醉花阴》不是综合灵异型副本呢？
　　眼前这个女鬼是什么鬼！
　　

第91章
　　姜央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礼貌地询问：“请问这位姐姐，我们可以进去吗？”
　　女鬼姐姐冲着他咧了咧唇，长长的舌头在嫣红的嘴边盘旋， 像是看到了美味的食物，黑色的液体从她的口中流出， 落到地上，电梯顿时发出“滋滋”的声音。
　　姜央：“……”
　　姜央忍了又忍， 还是没有忍住：“姐姐，你再这样下去， 电梯坏了算谁的？”
　　女鬼姐姐：“……”
　　姜央继续劝道：“姐姐， 别的不说，起码电梯你也需要坐的吧？”
　　女鬼姐姐：“……”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许久，女鬼姐姐才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她放下双手， 长长的黑发重新遮住了她那张青紫交接的脸， 也盖住了她那双仿佛要掉出来的眼眸。
　　在这个瞬间，姜央甚至觉得有点可惜——在《醉花阴》这个副本中见多了无脸人，遇到这样一个有脸的女鬼姐姐，他竟然觉得有几分亲切。
　　真是太可惜了。
　　姜央率先走进电梯， 赵庭燎紧随其后， 并对身后的万灵偃说：“按十八楼，这么简单的事不会做不明白吧？”
　　这话语中的嘲讽显而易见，然而赵庭燎万万没想到，万灵偃看起来精明，竟然真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万灵偃一脸懵逼地问：“……十八楼在哪？”
　　听到万灵偃的话， 姜央瞬间转头，将目光从狗狗祟祟的女鬼身上转移到了电梯的按钮处。
　　电梯的按钮有四排，从-2到36， 可是正如万灵偃所说，这里没有18楼的按钮。
　　根据刚刚萧医生的说法，他们现在在16楼，接下来应该乘坐电梯去18楼，等电梯到了18楼再到-1楼，到了-1楼再去1楼。
　　虽然不知道转这一圈有什么意义，但是姜央还是觉得听医生的话比较好——
　　毕竟他接的副本任务中就有一条“严格按照医生的指示行事”，不论怎么说，听萧医生的话，大概率是没错的。
　　可是现在，电梯上的按钮中并没有18楼——甚至也没有-1楼。
　　姜央转头看向女鬼姐姐：“姐姐，我们要去18楼，这里为什么没有18楼的按钮啊？”
　　“因为18楼……”女鬼姐姐故意拉长了声音，让她本就阴森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古怪，“是地狱啊。”
　　她没有拉开长发，幽幽的声音从长发下透出来，在不大的电梯中形成了回响：“没有人去18楼的，因为18楼已经封闭了。”
　　可是，萧医生让他们乘坐电梯去18楼。
　　姜央眯起了双眼：“姐姐，18楼为什么封闭了？”
　　“因为一个女孩子。”女鬼姐姐拉长了语调，“那个女孩子在18楼生孩子，结果生出来的是个女孩，她的家人就把她遗弃在了医院。后来，因为没有人照顾，女孩儿死了，她的孩子也死了。”
　　“……”姜央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怎么，你也觉得不可置信是吗？”女鬼姐姐阴森森的声音传来，“你是不是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家人，就因为女孩子生出来的孩子的性别不符合他们的预期，他们就能够一下子遗弃两条生命？”
　　姜央应声附和：“……姐姐，你说得对，她的家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听了姜央的附和，女鬼姐姐的怨气顿时比鬼都大：“对啊，他们真的好过分啊，世上怎么会有他们这么过分的人？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一团团形成实质的黑色雾气从女鬼姐姐的身上散发出来，黑色雾气触碰到电梯壁的刹那，电梯壁都开始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想来，要是再任由女鬼姐姐这么玩下去，电梯也可以寿终正寝了。
　　就在姜央想再劝两句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两道不同颜色的光束一齐冲向了女鬼姐姐。
　　一道是红色的，宛如烈烈火焰正熊熊燃烧，一下子将电梯内所有的黑色雾气烧的一干二净。
　　另一道则是金色的光线，半透明的光线映衬着飞舞的尘埃，将女鬼姐姐紧紧缠绕起来。
　　万灵偃轻轻拨动了一下金色光线，女鬼姐姐便被他直接从电梯上方拉了下来。
　　“砰——”
　　女鬼姐姐砸在电梯底部，让整个电梯都被震的颤抖了一下。
　　女鬼姐姐脸色扭曲，她仰起头，长发散落在两边，露出一张青紫参半的脸来。女鬼姐姐咬着牙，黑色液体从她的口中流出。只是这一次，黑色液体还未来得及下落，就被红色的火焰燃烧的一干二净。
　　女鬼姐姐瞪着那双突出的眼眸，她的身体开始扭曲蠕动，身量也还是逐渐变小。但随着她身体的变小，捆在她身上的金色光线却依旧紧紧地捆绑着她，让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光线的束缚。
　　女鬼姐姐逐渐发出痛苦的嚎叫，姜央甚至注意到，女鬼姐姐的额头上有大颗大颗无色透明的液体掉落。无色透明的液体掉落在电梯上，这一次，却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难道……是汗水？
　　疼的鬼都流汗了？
　　姜央默默凑近赵庭燎：“大佬，鬼也会流汗吗？”
　　赵庭燎的目光一直黏在金色的光线上不肯移开：“原则上来说，鬼是没有实体的。”
　　连实体都没有，更遑论流汗了。
　　姜央的目光也随之落到了那条金色的光线上：“这是什么道具，看起来真的好厉害的样子。”
　　赵庭燎没有回答。
　　姜央本也没指望赵庭燎能回答出来这样涉及他人隐私的问题，但他没想到，在听到他的话后，万灵偃竟然主动回答了这个问题：“一个高级道具，专门对付邪祟的，本以为这个副本用不上。”
　　说着，万灵偃低头看向女鬼。他蹲下身，青色长衫委地，在电梯上迤逦出一朵花来。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笑意，仿佛世界上最温柔的人正笑着请你品茶。
　　但他说出的话却是：“你还有三分钟的时间。”
　　说完，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女鬼的额头上。
　　没过一会儿，女鬼不停扭动的身躯逐渐停了下来，她费力地抬起头，那双恐怖的眸中却满是惊骇。
　　万灵偃柔声说：“你现在感觉不到痛了，可以说了吗？18楼在哪里？你所说的女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女鬼的嘴唇都在颤抖，姜央甚至能听到女鬼的牙齿不停打颤的声音。在遍布身躯的恐惧中，女鬼哆哆嗦嗦地说：“那个女孩子就是我。”
　　“我叫王秀秀，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里。”
　　姜央的耳朵动了动——王秀秀？这个名字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但是还没等他细想，王秀秀接下来的话便打断了他的思路。
　　“后来我努力离开了束缚我的大山，并嫁给了我的丈夫。我的丈夫和公婆都很疼爱我，那个时候，我天真的以为我真的有了家。但当我生了女儿之后，他们一家人的脸色就都变了。他们将我抛弃在这家医院里，没有家人照顾我，医生护士对我也不用心，再加上后来我的孩子也病死了，我一气之下就气死了。”
　　“死后，我听到了一道声音，那道声音对我说，只要我一直在这座电梯里，将每个进来的人带去除18楼以外的地方，我就有可能复活我的孩子。”
　　这当真是一个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故事，万灵偃对此表示：“一派胡言。”
　　姜央：“……”
　　此刻的姜央仿若一只瓜田里的猹：“你怎么知道的？”
　　赵庭燎不满地拉了一下姜央的手腕，像是不满很惊讶的目光竟然会为别人逗留。赵庭燎解释道：“因为她是游离NPC。”
　　姜央：“……啊？什么游离NPC？”
　　赵庭燎的眉心微蹙，解释道：“游离NPC，指的就是可以出现在不同副本中的NPC。都是游离NPC了，她一定和系统很熟，说不出来‘一道声音’这种说法。”
　　姜央顿时明白了。
　　王秀秀既然是游离NPC，那么她一定知道系统的存在，也一定知道任务者，因此她不会称呼系统为“一道声音”；同样的，游离NPC在不同的副本中有不同的身份和不同的任务，又怎么会说自己心甘情愿被困在电梯里，只为了复活自己的孩子？
　　千年的狐狸却装纯，那肯定是想玩聊斋。
　　——或许这个被困在电梯中的角色，只是王秀秀扮演的角色。
　　角色扮演型副本，没毛病。
　　赵庭燎解答的透彻，王秀秀却一脸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赵庭燎指指自己的眼睛：“我能看到你的面板。”
　　王秀秀顿时瞪大了双眼，她的眼中是浓浓的惊恐，像是遇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一样。
　　但是随即，姜央注意到，她的面部却很快松弛了下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表情好像有点不对。
　　但姜央来不及细想，他的思绪就被王秀秀的话所打断。王秀秀用一种十分随意的语气说道：“你们都是高级任务者啊，早说啊，大家合作愉快不是很好吗？”
　　万灵偃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很好啊，你还有一分钟的时间和我们合作愉快。”
　　王秀秀的脸色扭曲了一下，好一会儿，她的脸色才恢复正常。王秀秀说道：“去十八楼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走楼梯。”
　　姜央一怔：“走楼梯？”
　　随即姜央一拍脑门：“是了，萧医生只说门口有电梯，但是去18楼的说辞，他用的是‘先到18楼’——到18楼不是必须乘坐电梯的。但是-1呢？”
　　姜央问道：“电梯的按钮上也没有-1楼，但是18楼到-1楼却需要乘坐电梯。”
　　王秀秀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接到的任务，只是误导任务者们，将任务者忽悠到除18楼以外的楼层去。”
　　姜央仔细打量了一下王秀秀的表情，多年以来的职业判断告诉他，王秀秀在说谎。
　　但不等他细问，万灵偃却收回了那道金色的光线。万灵偃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长衫，在刹那间恢复成贵公子的模样。
　　他对王秀秀说：“好，我们现在就去走楼梯。你呢？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王秀秀下意识摇头：“系统不让我离开电梯的。”
　　万灵偃就这样放过了她：“那好，我们自己走楼梯了。”
　　王秀秀感受着重新恢复自由的身体，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万灵偃竟然就这样放过了她。她缩在角落里，警惕地看向万灵偃：“我知道的我都说了，你不要再逼问我了。”
　　万灵偃竟然很自然地点头：“那当然，我们都知道规矩，不会问不该问的事。”
　　听到万灵偃的话，王秀秀彻底放松--了紧绷的心态：“那就好，祝你们一路顺风。”
　　万灵偃冲着姜央和赵庭燎招招手：“我们走吧。”
　　姜央一脸懵逼，他转头看向赵庭燎，就见赵庭燎竟然真的按照万灵偃的说法，径直走出了电梯。姜央压抑着满心的疑惑，跟在赵庭燎的身后，走出了电梯。
　　待到电梯门缓缓合上，姜央才将自己所有的不解问出口：“她在撒谎，你们不会看不出来吧？”
　　“看出来了。”赵庭燎随意地点点头，脸上展现出一个很有意思的表情，“所以，我们才要从电梯里出来。”
　　姜央：“？？？”
　　姜央：“啊？”
　　回答姜央的疑惑的，是赵庭燎手中忽然出现的黄纸符篆。符篆在姜央的眼皮子底下燃烧飞舞，逐渐变成一条火线，冲着电梯就飞了过去。
　　下一秒，电梯里传来王秀秀痛苦的哀嚎。
　　

第92章
　　听着耳边传来的痛苦哀嚎， 姜央默默后退了两步，仿佛这样他就感受不到王秀秀的痛苦一样。
　　说实话，姜央有点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非死不可吗？”
　　“死？”赵庭燎呢喃着这个字， 随即笑道，“你错了， 她可不会死。”
　　姜央的目光重新回到电梯上。电梯门银灰色的表面干净如新，一尘不染的表面上清晰地反射着三人的影子。姜央看着仿佛镜子一样的电梯门， 上面正折射着他的脸——悲悯，可怜， 却又无动于衷。
　　透过自己的脸， 恍惚间，姜央觉得他好像透过这扇门，看到了正在电梯内部痛苦哀嚎的王秀秀。
　　或许她会疼的在地上打滚， 或许她会抓着自己的喉咙妄图再一次呼吸， 或许此刻她正痛苦地咒骂，只是她骂不出声。
　　姜央也不清楚，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没过一会儿，王秀秀的哀嚎声不见了， 就好像她死了一样。
　　但是赵庭燎说：“它救走了她。”
　　姜央的耳朵动了动， 感觉自己好像吃到了什么惊天大瓜：“你在说谁？”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这一次，却是万灵偃打断了姜央的问话。他笑眯眯地看向姜央，给他讲着小孩子都骗不到的恐怖故事：“知道的太多，晚上大灰狼就会来吃掉你。”
　　姜央：“……”
　　有种胃疼想吃药却看到了大红色的玫瑰药盒的无力感。
　　姜央看到赵庭燎上前一步，再一次打开了电梯。这一次， 电梯内部已然光洁如新，内壁清晰地反射出赵庭燎的脸来。
　　姜央的目光粗略地扫了一下，却没看到王秀秀的任何痕迹。就好像， 她从未出现在这间电梯里一样。
　　姜央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们说的是系统吗？是系统救走了王秀秀？”
　　赵庭燎点头：“应该是了。游离NPC的价值很高，系统不会看着王秀秀就这么死在这里。”
　　若是如此，姜央更没办法理解了：“你既然知道系统不会轻易地让王秀秀死亡，那为什么还要攻击王秀秀？”
　　赵庭燎的实力姜央从来没有看透过，但他十分清楚，眼前这个看似亲和的人实际上如同一处深渊，谁也看不透。
　　依照姜央对赵庭燎的了解，刚刚那张攻击王秀秀的符篆也不过是小试牛刀，赵庭燎只怕连十分之一的能力都没用上。
　　姜央实在无法理解大佬的思维：“既不杀她，也不留她——实不相瞒，我感觉你的行为好多余。”
　　这一次，赵庭燎没有解答姜央的疑惑，而是用了万灵偃刚刚的说过的话：“小孩子别问这么多。知道的太多，晚上大灰狼就会来吃掉你。”
　　姜央：“……”
　　行叭。
　　姜央默默地闭上了嘴，看着赵庭燎在电梯内部不知道在找什么。他转头看向万灵偃，却又看见万灵偃正闭着双眼，嘴唇无声地蠕动，不知在念什么经。
　　姜央左看看右看看，这个瞬间，他只觉得大佬的世界当真精彩——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瞒着他。
　　没过多久，赵庭燎后退一步离开了电梯，几乎是在同时，万灵偃睁开了双眼。二人对视一眼，又在刹那间移开目光。
　　但是姜央知道，就在那一瞬间，他们一定达成了某种共识。
　　这两人的小秘密当真是让人抓心挠肝地想知道。
　　可惜赵庭燎已经关上了电梯，他推开一旁消防通道的门，问：“16楼走到18楼有问题吗？需不需要我背你？”
　　姜央顿时感觉受到了侮辱：“不需要！”
　　赵庭燎轻笑了一声，率先走在前面。姜央走在中间，万灵偃则走在姜央的身后。
　　这里的台阶不少，大概因为楼层的层高很高的原因，一段足有16级台阶。而到了17楼后，一段楼梯又变成了17级台阶。
　　等终于爬到18楼的时候，姜央已经要喘粗气了：“不是，这楼梯怎么这么抗走？我之前爬楼，也没觉得这么累啊。”
　　赵庭燎递给他一小瓶药剂：“喝了吧，补充一下体力。”
　　那是一瓶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药剂，透明的瓶身仿佛一轮明月正升于海上，配合着下蓝上黄的药剂，仿佛一副绝美的油画。
　　就是……药剂这个颜色？
　　【道具名称：能够快速补充体力的药剂（儿童版）】
　　【道具等级：初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瓶能够快速补充体力的药剂，即便你已经累得动弹不了一点了，只有喝下一口，立刻就能生龙活虎。】
　　【注：本药剂为儿童版，吃起来是甜甜的哦。】
　　姜央：“……”
　　看着眼前的儿童版药剂，姜央闭着眼一口喝了下去。药剂入口微凉，却又在转瞬间变得灼热。几乎是在刹那间，姜央便感觉到身上的疲惫感瞬间消失，让他再爬20层楼梯也不是问题。
　　姜央晃了晃手中的空瓶子，随即仰起头问：“道具不能带到现实社会中，那这样的空瓶子呢？”
　　赵庭燎没想到姜央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一时之间反而愣了一下。随即他摇了摇头，问：“这个我不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着手中的空瓶子，姜央双眼发亮：“它好漂亮啊，我想拿回去收藏。”
　　赵庭燎：“……”
　　万灵偃：“……”
　　沉默许久，终于还是赵庭燎先开口了：“你可以把这个瓶子揣兜里，等出副本的时候，就知道能不能带出去了。”
　　“有道理！”姜央笑嘻嘻地将空瓶子揣回兜里，随即站起身，说道，“我恢复好了，可以开门了。”
　　看着眼前这扇被封死的门，姜央的眼底有股跃跃欲试的冲劲：“我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系统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他仿佛在瞬间有了活力，见到这个状态的姜央，赵庭燎在瞬间软了眉眼，一把推开厚重的消防门。
　　“吱呀——”
　　这扇门好像真的许久没有打开过一样，推开门的时候，姜央甚至感觉这扇门发出的是临死前的挣扎。
　　门被推开的刹那，一阵灰尘飘出，呛的姜央直接咳了出来。他挥挥手，扇走鼻尖的灰尘。待鼻子好受些了，他才放下了手，看向了18楼。
　　18楼没有开灯，但是应急指示灯却并没有断电，几个安全出口标识还在散发着刺眼的绿光。这样的光线让18楼的摆设在几人眼前忽明忽暗，只能看见朦胧的轮廓，却看不清细节。
　　赵庭燎塞给姜央一张符篆：“拿它擦擦眼睛。”
　　姜央接过这张符篆，眼前便出现了这张符篆的面板：
　　【道具名称：目明符】
　　【道具等级：初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张符篆可以使你的眼睛看清眼前的事物，不论是光线不明还是你是近视眼，这张符篆都可以解决你的问题。】
　　【使用方法：在心中默念口诀“狗哥天下第一帅。”】
　　姜央：“……”
　　符篆虽好，但奈何使用起来的口诀实在是太过炸裂，每次使用符篆，姜央都有一种违背良心的感觉。
　　但良心违背多了就会发现也就那么回事，姜央毫无心理负担地在心中默念这个口诀，很快，他眼前的世界就仿佛像加了滤镜一样，在刹那间明亮起来。
　　姜央一抬眼，看到的就是悬挂在半空中的指示牌：【妇产科】。
　　显然，在这件事上王秀秀没有说谎，18楼确实是妇产科的地盘。同样的，这里也的确显露出许久没有人烟的破败感来。
　　地上浮灰一层，角落里甚至还有蜘蛛网出现的痕迹。几扇门的把手上都有着浮灰，所有的门都严严实实地关上，好像其中有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一样。
　　姜央下意识摸了一下手腕上的桃木镯。确认桃木镯还在手腕上的时候，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转瞬间，王二狗的那句话又在他的脑海中响起：“这个副本是角色扮演型副本，而不是综合灵异型副本。”
　　姜央深呼一口气，他走到18楼的电梯旁，有些意外地发现，18楼的电梯显示屏上竟然还有电。显示屏发出幽幽的蓝光，显示着电梯此刻正停在18楼。
　　可是……
　　刚刚他们在16楼的时候，电梯明明是停在16楼的，电梯内部也无法按到18楼的按钮。也就是说，电梯现在应该还在16楼才对。
　　怎么就忽然间停在18楼了？
　　姜央沉默一瞬，回头看了眼赵庭燎，试探着问：“兄弟，我要是现在打开电梯？”
　　赵庭燎就在他的身后。听到姜央的问话，赵庭燎毫不迟疑地回答：“按吧，我在这。”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给了姜央无穷无尽的勇气。有赵庭燎在他身后，未知都不再是恐惧。
　　姜央按下了电梯的下行按钮。
　　“嘎吱——”
　　随着一声喑哑，电梯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空无一物的电梯间。但此刻，按理来说应该干净整洁的电梯间确实一片灰蒙蒙的，理应清晰地反射人影的壁面却被一层灰尘包裹，放眼看去，只能看见朦胧模糊的人影。
　　——就好像这座电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使用一样。
　　姜央一脸懵逼：“等等，这是我们在16楼见到的那个电梯吗？”
　　理论上来讲，这就应该是同一座电梯。但是、但是……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姜央动了动耳朵，辨认出声音出现的方向在他的后方。
　　姜央转过身，却发现刚刚还空无一人的清冷走廊却在此时多了好多人。只是他们来来回回，却没有给姜央几人任何一个眼神，就好像他们根本看不见姜央几人一样。
　　不远处，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忽然变成了绿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姐姐走了出来：“生了。”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妇人问：“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老妇人打扮贵气，她穿着一件修身得体的羊绒衫，不远处的长椅上还放着她的貂皮外套。她年纪已然不小，头发已见银丝，却打理的十分精致，柔顺亮丽的长发盘起，插着一根珍珠发簪，耳朵上戴着一对珍珠耳环，就连双手都打理的十分精细，看上去就像一个条件优渥的贵妇人。
　　贵妇人的身边是一个年岁不小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已经四五十岁的样子。他看起来应该是婴儿的父亲，此刻正凑过去看护士怀中的婴儿。
　　护士说：“是个女孩儿，母女平安。”
　　护士的话音落下之后，贵妇人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婴儿的父亲也收回了探头探脑的目光。
　　贵妇人一把掀开裹着婴儿的被子，冲着婴儿看了一眼，便嫌弃地盖上了被子，说了一声：“晦气。”
　　中年男人也沉着脸后退一步，埋怨道：“妈，都怪你，你不是说王秀秀肯定能给我生儿子吗？怎么又是个女儿。早知道是个女儿，我怎么会和一个离过婚还生过儿子的女人结婚。”
　　贵妇人受了埋怨，也不敢和儿子顶嘴，只能嘟囔道：“我怎么知道？明明大师说了，王秀秀是宜男相啊，她之前生的不也是个男孩儿？怎么现在就……”
　　接下来的话姜央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眼前发生的一切正是女鬼王秀秀临死前的场景——
　　她离过婚还生过孩子，但因为所谓的大师说她有宜男相，于是，她就被一个生不出男孩的富人娶回了家。可是婚后她没能生出男孩儿，于是，夫家放弃了她，也放弃了那个刚刚出生的女孩儿，这对母女就在这家医院中失去了生命。
　　万灵偃琢磨道：“我们的任务是什么？给王秀秀报仇吗？”
　　说到这里，万灵偃有点可惜：“早知道刚刚不弄走王秀秀了。”
　　说着，他的目光不停打量着赵庭燎，无声地埋怨赵庭燎刚刚直接弄走王秀秀的行为太过鲁莽。
　　赵庭燎嗤笑一声。然而，还没等他反讽，姜央便先一步说道：“刚刚你不也没阻拦吗？”
　　万灵偃被噎了一下，脸上显露出几许尴尬来。
　　姜央却不肯放过他，继续说道：“你担心游离NPC继续出现在副本中会造成不可控的后果，默认庭燎弄走了王秀秀，现在装什么事后诸葛。”
　　这是他第一次叫赵庭燎的名字。此刻，赵庭燎的脑中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有姜央的那一句“庭燎”在不停重复。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名字这么好听。
　　

第93章
　　万灵偃被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看着姜央这样护着赵庭燎， 万灵偃只感觉一阵憋闷。
　　但姜央并没有理会万灵偃复杂的心理波动，他看向不远处的闹剧，微微蹙眉：“我真觉得王秀秀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听到姜央这么说， 万灵偃巴不得转移话题，他连忙问道：“哪里熟悉？”
　　指尖点上眉心， 姜央揉了揉隐隐发痛的眉心，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怎么觉得， 王秀秀……她……”
　　姜央越说越觉得不对劲，但又压制不住心底的疑惑， 好一会儿， 他才犹犹豫豫地说：“她怎么好像是我妈？”
　　赵庭燎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万灵偃在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赵庭燎眨眨眼，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妈？”
　　姜央顿了顿， 意识到这两人可能对他的话产生了某种误会， 连忙解释道：“我说的是我扮演的角色的妈——对了，你们知道我扮演的角色的出身吧？”
　　赵庭燎干脆利落地摇头：“不知道，就知道你出身穷苦。”
　　万灵偃在一旁默默补刀：“听说出身小山村，好不容易才从大山中走出来的？”
　　姜央：“……”
　　一时之间， 姜央陷入了沉思。
　　好一会儿， 他才问：“如果说‘律师’不了解‘我’的出身，是因为只把我当成一个可以炫耀的战利品，那你呢，我亲爱的丈夫？”
　　姜央的目光落在赵庭燎的身上：“咱们都结婚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不清楚我的家庭情况？”
　　没人知道原配哥为什么不了解自己老婆的家庭情况， 或许是系统的失误，觉得这个消息并不重要，也或许不过是原配哥其实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爱他的妻子， 亦有可能是原配哥知道妻子心底的自卑，因此不敢触碰妻子的雷区。
　　但不论那种可能，这都不是赵庭燎的错。但在姜央怀疑的目光下，这一刻，赵庭燎的心中竟然真的升起一股愧疚感来。
　　就好像他真的是那个不称职的丈夫，甚至不了解自己妻子的家庭以及出身。
　　赵庭燎顿时讷讷地说：“……可能、嗯、也许、我……”
　　他这样的犹豫，姜央也知道从赵庭燎的口中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因此姜央摆摆手，转移了话题：“算了，这个问题不重要……简单说一下，就是‘我’的家庭比较复杂。”
　　亲爹摔折了腿，亲妈扔下他和他爹跑了，恋爱脑继母带着继姐嫁进来当接盘侠，还给他生了个小冤种妹妹。一家四口人供着这个万顷里地的一根独苗，才把“姜央”供成了个大学生。
　　于是，“姜央”大学毕业那年，为了给辍学供他读书的继姐凑一份像样的嫁妆，把自己“卖”给了原配哥。
　　姜央绷住了脸色，面不改色地将这个狗血又复杂的身世讲了出来，说道：“这几个人的信息都在系统资料里，因为和后续乱七八糟的主线离的太远了，我没细看，所以王秀秀第一次说她名字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
　　“但如果排除重名的可能，所以，王秀秀有没有可能就是‘我’那个抛夫弃子的亲妈？”
　　“抛夫弃子后逃离大山却嫁给了富二代，结果因为生了女儿就被富二代和恶婆婆遗弃在医院，导致自己和女儿都死了？”赵庭燎喃喃道，“那这也太倒霉了吧？怎么听上去像是充满戏剧性的惩罚？”
　　姜央的眉心忽然跳了一下。
　　一道灵光在他脑中一闪，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思路便被万灵偃的话打断。
　　万灵偃说：“可是，这个副本的主线不是我们三个之间的三角……嗯……四角恋吗？怎么又和‘姜央’的母亲扯上关系了？”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有道理，以至于姜央立刻便顺着万灵偃的话思考了下去：“也是，明明系统给我们的任务都是围绕着这乱七八糟的狗血恋爱的，怎么又扯到上一辈的事上去了？”
　　万灵偃又道：“会不会是故意干扰？这个王秀秀和‘姜央’的亲生母亲不过是巧合的重名？”
　　“干扰项？”赵庭燎重复着这个词语，随后却又摇头，“可是，这只是个中级副本。”
　　万灵偃却道：“可是，一般来说，中级副本也不会出现游离NPC。”
　　赵庭燎顿时反驳道：“对啊，一般来说，中级副本也不会出现游离NPC。”
　　姜央：“……”
　　听了万灵偃的话，姜央才反应过来，刚刚赵庭燎为什么一定要驱逐王秀秀：“不是，你对王秀秀出手，不是因为担心游离NPC继续出现在副本中会造成不可控的后果啊？就是单纯的觉得，中级副本不会出现游离NPC，所以，王秀秀的存在可能和副本主线无关？”
　　赵庭燎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我本来以为是副本出现了bug，哪里想过王秀秀会真的和副本主线有关？”
　　姜央：“……”
　　见姜央语塞，赵庭燎连忙补充道：“或许我的想法是对的呢，王秀秀就是个和副本无关的干扰项。”
　　姜央默默吐槽：“刚刚你自己也说了，这就是个中级副本。”
　　赵庭燎：“……”
　　万灵偃觉得王秀秀是干扰项，但是赵庭燎觉得中级副本不会出现干扰项；可若是王秀秀和副本主线有关，那中级副本又不该出现游离NPC。
　　这个矛盾点此刻摆在明面上，让两个经验丰富的大佬都有点抓瞎。
　　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或许只有王秀秀自己知道。但就在不久之前，王秀秀被赵庭燎一张符篆逐出了副本。
　　此时，赵庭燎也有些后悔：“早知道留着王秀秀了。”
　　万灵偃落井下石：“这就是冲动行事的下场。”
　　赵庭燎自我批评，但并不愿意被别人批评，于是拿了姜央刚刚的话反击：“刚刚你不也没阻拦吗？现在装什么事后诸葛。”
　　姜央按了按额头，表示并不想听两个小学鸡吵架。他摆出一个“停止”的手势，示意赵小朋友和万小朋友现在应该闭上自己的小嘴巴。
　　见两位小朋友此刻都闭嘴了，姜央才笑眯眯地问：“两位，既然不吵架了，那谁能告诉我，你们刚刚究竟为什么要驱逐王秀秀？”
　　赵庭燎刚要说话，姜央却抢先一步：“别说什么‘小孩子别问这么多’‘知道的太多，晚上大灰狼就会来吃掉你’的鬼话，我不接受你们的敷衍。”
　　赵庭燎和万灵偃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在刹那间变得讪讪的。
　　姜央板起了脸，一副严肃至极的样子：“我要听真话，不许拿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敷衍我。”
　　见姜央的表情这样严肃，赵庭燎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他琢磨了一下，要是继续糊弄姜央，也许姜央真的要生气，赵庭燎思忖了一下，还是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以为中级副本不会出现游离NPC，担心游离NPC继续出现在副本中会造成不可控的后果，所以决定驱逐游离NPC。”
　　姜央狐疑地看了赵庭燎一眼，没说信但也没说不信，只是反问道：“游离NPC会对副本造成不可控的后果吗？”
　　赵庭燎点头：“会的，这样的副本我经历过——本来一个很简单的副本，就因为游离NPC的临时起意，一个小小的改动却造成了连锁反应，导致副本难度暴增，【副本等级】直接提升，任务者死亡人数飙升。”
　　万灵偃也在一旁帮腔：“这话是真的，我作证。”
　　怕姜央以为他们在合伙糊弄他，万灵偃解释道：“我之前经历过一个副本，《郑伯克段于鄢》，本来就是难度很高的大逃杀型副本，结果一个游离NPC为了好玩，临时起意，将郑伯和母亲相见的黄泉水引到了地上。”
　　“原本那个游离NPC就是想走个捷径，当时他是郑伯军队的军官，想借助黄泉水来达到‘克段’的目的，结果没想到，黄泉水失控，不但共叔段的军队被黄泉水冲没了，就连郑伯的军队也被黄泉水冲没了。”
　　“黄泉水泛滥成灾，整个三川河谷一带都被淹了，郑国军民死伤无数，还波及了附近的几个诸侯国。当时遍野哀鸿，任务者的任务就从‘在战争中活下去’变成了‘挽救郑国的亡国危机’，最后副本结束的时候，活下来的人不剩几个了。”
　　听了万灵偃的话，姜央的脸色也在不经意间白了白。纵然他没经历过万灵偃口中的场景，但仅仅是想象，就已经让他有了想吐的欲/望。
　　见姜央的脸色不对，赵庭燎伸出手犹豫了几下，还是摸上了姜央的头。
　　柔软的发丝在掌间摩擦，像是一只不羁的猫此刻却任你抚摸，赵庭燎的嘴角翘了翘，声音都忍不住夹了起来：“别怕。”
　　这恶心心的语气听得万灵偃想吐。
　　奈何姜央不想吐，甚至还想赵庭燎再继续摸他几下。姜央没有阻止赵庭燎的动作，他微微摇头，说：“没事，我好多了。”
　　赵庭燎顺势转移了话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王秀秀真的‘你’的母亲，你想怎么办？”
　　姜央沉默了。他顺着赵庭燎的话思忖片刻，才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可能就要重新思考一下，副本的主线究竟是什么了。”
　　姜央有些不太确定，但最终，他还是说道：“如果副本的主线就是解决我们之间的四角恋关系，那么王秀秀的存在便太突兀了；如果王秀秀的存在是合理的，那么，这个副本中就一定有我们还没有发现的线索。”
　　赵庭燎的眉眼弯了弯：“比如呢？”
　　“比如……”
　　姜央轻轻抬眸：“我们离婚。”
　　

第94章
　　“我们离婚。”
　　这四个字组合在一起不是一个好词， 但赵庭燎却罕见地没有沉下脸色。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反而还带着隐隐的鼓励，鼓励着姜央继续说下去。
　　姜见到赵庭燎是这样的表情， 顿时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他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那场闹剧，仿佛透过紧闭的手术室的大门， 看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无力挣扎的女人。
　　她为了逃脱贫穷，舍弃了丈夫和孩子， 却最终不过竹篮打水，始终也没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姜央喃喃道：“或许， 副本的通关关键， 就在于抛弃外物、立足自身呢？王秀秀的悲剧，是不是系统在提示我，依靠别人， 最终也不过死路一条？”
　　“姜央”出身贫苦， 所以一路走来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每一步都在依靠着别人。
　　上学的时候靠着父亲和继母的辛苦耕作，大了些又要考继姐辍学打工，好不容易大学毕业却又遭遇求职寒冬， 于是他选择了结婚来逃避困境。婚后， 他不甘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一生，可等他真的成功读研后，他却又习惯性地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师兄身上。
　　一路依靠一路求助，他似乎从来没有过靠自己解决困难的时候。
　　但攀附树干的菟丝花，如何能在雪地冰天中活下来？
　　所以， “若想通关副本，就是要离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都远一些，靠自己的双手来创造未来。”
　　姜央仰起头， 眉宇间散去了阴郁与犹疑：“我说的对不对？”
　　赵庭燎没有直接给出他答案，而是说道：“我们可以试一试，不试怎么知道对错？”
　　赵庭燎的话音落下，姜央的眼前便出现了系统的面板：
　　【检测到任务者“姜央”触发系统任务“前往长安街444号民政局《醉花阴》分局与‘丈夫’离婚”，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注：】
　　【选择[是]，则任务者开启任务。】
　　【选择[否]，则任务者“姜央”将失去与“丈夫”离婚的机会。】
　　【选择[弃权]，则任务者即刻退出副本，并扣除积分1000分。】
　　【选择[我再想想]，则任务者已接收的任务“前往长安街444号民政局《醉花阴》分局与‘丈夫’离婚”宣告失败，后果同[否]。】
　　姜央没有犹豫，选择了【是】。
　　系统的面板消失在眼前，随之而起的，却是万灵偃的询问：“亲爱的姜央同志，你选择和你的丈夫离婚了，那我怎么办？”
　　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反射的光遮住了他意味不明的眼眸：“你的任务完成了，那我们的呢？”
　　姜央一时之间没能回答。
　　万灵偃自顾自地说道：“和‘丈夫’离婚，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对吧？”
　　那确实。
　　不论是系统给出的他的任务“扮演好你的角色，并且不要让你的丈夫知道你在偷情”，还是他忽悠万灵偃的“离开所有的男人，完成自己的学业，自己创出一片天地来”，都将在离婚后结束。
　　——毕竟原配哥不再是他的丈夫了，就算知道了“姜央”和别人的关系，又如何能算“偷情”？
　　万灵偃的目光落在赵庭燎的身上，若有所思地说道：“他的任务应该也能完成了吧？”
　　也差不多。
　　赵庭燎作为前夫哥的任务是“阻止你的妻子继续出轨，不论用任何方法”。
　　——“姜央”都不再是他的妻子了，当然也就不会“继续出轨”了。
　　而作为“师兄”的时候，赵庭燎的任务则是“得到你的男神，不论为此付出什么”。
　　如果“姜央”不再是原配哥的妻子，那么他和师兄在一起也就并不违反社会的道德和法律了。更何况，结婚不代表不能自立自强，和姜央推测出的“自己应该靠自己的双手来创造未来”并不冲突。
　　再说了，“得到男神”，也不一定结婚才叫“得到”。
　　只是不管怎么样，万灵偃该如何完成任务这个问题，却始终没有出现在姜央的问题清单中。
　　作为“姜央”最喜欢的“情夫”，万灵偃的任务是“永永远远地得到‘姜央’”。但根据目前姜央的选择来看，万灵偃如何完成任务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万灵偃似笑非笑，意有所指地问：“亲爱的姜央同志，你的想法中不会没有考虑过我吧？”
　　姜央：“……”
　　实不相瞒，万灵偃的担忧还真的不多余。
　　姜央略带尴尬地笑了笑，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挚点，想要借以掩盖自己的心虚：“怎么会呢……”
　　万灵偃似乎没看出来姜央的虚伪，顺着姜央的话说：“既然如此，那我请问，你们离婚之后，我怎么办？”
　　姜央：“……”
　　大哥，能不能不要提起这些让大家都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似乎是感觉到了姜央的心虚与尴尬，赵庭燎一把将姜央护在身后，锐利的目光凝视着万灵偃：“这些问题，不如等我们去民政局离婚之后再说？”
　　他的目光如刀，仿佛要借此让万灵偃为此屈服。
　　但万灵偃却丝毫不惧。他甚至连面色都没怎么变，依然是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只是说出口的话却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温柔：“若是我反对呢？”
　　像是没感觉到赵庭燎的威胁，万灵偃用依旧带笑的面孔说道：“离了婚，你们的问题解决了，总不能让我一个人留在副本中受惩罚吧？”
　　赵庭燎压低了语气：“我说了，这些可以等到了民政局再谈。”
　　万灵偃依旧摇头：“这可不能等，万一民政局禁止打架怎么办？我只和你们讲道理，你们可不会管我的死活。”
　　这话说的倒是很有道理，毕竟姜央真的没想过要管万灵偃的死活。就看这人这么能装，姜央也知道，就算万灵偃的任务完不成他也不会死在这个副本里，因此姜央卖万灵偃卖的毫无负担。
　　但没想到大佬就是大佬，关键时刻还是有脑子。
　　姜央从赵庭燎的背后探出头来，试探着问：“那你有什么想法呢？”
　　听到姜央的询问，万灵偃却说：“我没什么想法，我只想知道，你准备怎么解决我的问题。”
　　姜央：“……”
　　一时之间，姜央觉得万灵偃的话有点怪怪的，但他又分辨不清万灵偃的话究竟哪里奇怪，只能将升起的诡异感压回心底。
　　看着带有几分逼迫感的万灵偃，姜央弱弱地说：“要不，你考虑一下，给我一份终身合同？”
　　万灵偃：“……”
　　万灵偃：“？？？”
　　万灵偃：“啊？”
　　万灵偃一脸懵逼，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姜央在说些什么。
　　见未来老板风华正茂正待忽悠，姜央摆出一副面试者应有的忽悠精神，张嘴便道：“你不是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吗？招‘我’进去不吃亏吧？‘我’好歹也是长安街444号高等教育学校《醉花阴》第二分校法律系的硕士研究生毕业，只要给我交社保，月薪一千五都行，你亏什么？”
　　万灵偃：“……”
　　姜央继续叭叭：“甚至只是社保，我都没要求公积金、附加住房公积金和企业年金，你还在犹豫什么？离了我，你上哪招这么便宜的硕士研究生去？”
　　万灵偃：“……”
　　见万灵偃已经被他忽悠的说不出话来了，姜央便放软了语气：“终身雇佣制怎么不算永永远远地得到‘我’呢？以后你让我加班我就加班，让我出差我就出差，只要你愿意，你甚至可以让我真正意义上的007，等退休了还能返聘，继续让我给你当牛做马，这怎么不算永永远远地得到‘我’呢？”
　　万灵偃：“……”
　　别说，这还真别说……
　　眼前弹出了系统的面板：
　　【检测到任务者“万灵偃”触发系统任务“与‘姜央’签订终身雇佣制劳动合同”，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注：】
　　【选择[是]，则任务者开启任务。】
　　【选择[否]，则任务者“万灵偃”将失去与“姜央”签订终身雇佣制劳动合同的机会。】
　　【选择[弃权]，则任务者即刻退出副本，并扣除积分1000分。】
　　【选择[我再想想]，则任务者已接收的任务“与‘姜央’签订终身雇佣制劳动合同”宣告失败，后果同[否]。】
　　万灵偃：“……”
　　见了鬼了。
　　沉默片刻，万灵偃选择了【是】。
　　下一秒，他的手中出现了一份厚厚的《劳动合同》。
　　三人顿时都凑了过去，万灵偃翻动合同，只见系统将劳动合同都写的明明白白，就差姜央和万灵偃的签字了。姜央大致扫了几眼，觉得这应该是一份很符合《劳动法》的合同，不但规定了工作地点与工作内容，甚至还写上了十六薪和年底奖金。
　　这一刻，姜央的心底竟然有一种淡淡的惆怅——
　　为什么这么好的劳动合同不是他的！
　　为什么他博士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只能自己创业！
　　为什么这么好的劳动合同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却只能代替别人签名！
　　为什么连一个给资本家当牛做马的机会都不给他！
　　姜央甚至想哭。
　　自己得不到一份符合劳动法的劳动合同固然令人失望，但别人得到了这样的合同却是真的让人破防。
　　万灵偃犹豫片刻，在《劳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后，将合同递给了姜央。姜央接过合同，仿佛接过了什么重如泰山的东西。好一会儿，他才放平心态，干脆利落又满面悲伤地签上了名。
　　下一秒，《劳动合同》发出淡淡的金光，示意着这份合同的生效。
　　【恭喜任务者“万灵偃”通关副本《醉花阴》，接下来将进入[结算空间]，请稍后。】
　　万灵偃彻底沉默了下去。在即将进入【结算空间】的前一秒，万灵偃忽然抓住了姜央的手腕。姜央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得手腕一痛，痛的他直接叫了出来。
　　赵庭燎几乎是立刻将姜央拉了回来，但即便如此，姜央的手腕上也多了一道红痕。棕褐色的桃木镯映衬着那条红褐色的红痕，竟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在看到红痕的刹那，赵庭燎的脸瞬间就黑了。但当他抬起头想要找万灵偃算账的时候，万灵偃人已经进入【结算空间】了。
　　赵庭燎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骂了句娘——
　　当然，不是他的娘。
　　

第95章
　　万灵偃的离去似乎预示着这个副本到达了尾声， 看着万灵偃刚刚站立过的地方此刻已变得一片空白，想到这个让他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叫嚣着危险的男人就这么离开了，姜央的心底闪过几分莫名的情绪。
　　好一会儿， 姜央眨眨眼，扬起头问：“我们现在去民政局？”
　　赵庭燎没有异议：“走吧。”
　　他们上了这座充满灰尘的电梯， 果不其然，在按钮处看到了-1楼。姜央按下-1楼的按钮， 他看着电子屏上的数字不断下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王秀秀是“姜央”的母亲， 却为了逃离瘸腿的丈夫和嗷嗷待哺的孩子， 狠心地抛弃了父子两个。
　　姜央忽然想到了他自己的父亲——那个他几乎从未见过、现在也想不起面容以及姓名的男人。
　　他生来诡异，每个对他不好的人最后都会受到百倍千倍的报应。奶奶死了，爷爷疯了， 父亲就被吓跑了， 只剩下母亲疯疯癫癫地不得不养着他。
　　对比之下，他甚至有点羡慕“姜央”，因为这个生活在副本中的人，有着爱他的家人。他的父亲和继母愿意供他读书， 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甚至为了他的学费和生活费辍学打工， 这样的关照，是姜央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
　　若是有朝一日，有人愿意为了他付出这么多，想来，他大概也会为了这些对他好的人付出一切。
　　大概是他罕见的沉默让赵庭燎发现了不对劲， 赵庭燎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问道：“在想什么？”
　　姜央微微摇头，说：“没什么， 只是觉得副本中的‘我’虽然道德有瑕，但到底不是个坏人。如果他真的存在在某个世界中，我希望他能活的好一些。”
　　这下子轮到赵庭燎沉默了。许久后，赵庭燎才说道：“这是你的第四个副本了。”
　　姜央有些疑惑：“怎么了？”
　　赵庭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过，你的任务是十个副本。”
　　姜央点头：“对。”
　　赵庭燎继续说道：“按照以往的规律，你的第五个副本就会是高级副本了。到了高级副本中，你会遇到越来越完善的副本世界，也会遇到越来越多的任务者。”
　　隐隐间，姜央好想察觉到了赵庭燎的意思，但他不太确定，所以他问：“你的意思是？”
　　赵庭燎忽而低下头，黑曜石一般的眸中闪过莫名的情绪：“能活到高级副本中的人，没有一个简单的角色。我实话告诉你，如果你再继续这个样子——对一切人和事都抱有莫名其妙的善心——你可能活不过你的第五个副本。”
　　和自己想的竟然所差无几。听到赵庭燎的话，姜央忽然问他：“那叶悬灯呢？”
　　“叶悬灯？”赵庭燎一时间没能明白，姜央为什么要提起叶悬灯，“你提起他做什么？”
　　姜央：“叶悬灯说过，他一共只需要通关七个副本，而《离坚白》是他通关的第六个副本——按照你的说法，《离坚白》不也应该是高级副本吗？可事实是，《离坚白》只是一个中级副本。”
　　听了姜央的话，赵庭燎瞬间就笑了：“你觉得《离坚白》是一个中级副本？”
　　姜央的眉心瞬间跳了跳：“这是什么意思？《离坚白》不就是中级副本吗？”
　　“那是对于你来说。”赵庭燎的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他的眼中是犹豫、是挣扎，像是在思考，他要不要告诉眼前这个虽然像狐狸一样狡猾、但实际上却也和兔子一样无害的年轻人，真正的真相。
　　但只是赵庭燎说出的这意味不明的半句话，姜央便猜到了一些让他心跳加速的东西：“你的意思是说，对于你们来说，《离坚白》不是中级副本？”
　　“至少对于我来说不是。”赵庭燎解释道，“对于我来说，《离坚白》只是一个初级副本。而我的任务也不是找回满蘅皋的天赋，而是——”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是保护你。”
　　姜央彻底愣在了那里。
　　看着姜央眼中掩饰不住的震惊，此刻，赵庭燎的心中竟然升起了几许同情。他没忍住蠢蠢欲动的手，轻轻地摸了摸姜央的头。
　　“准确地说，《石壕吏》也好，《道德经》也罢，我的通关任务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你。甚至包括我们现在经历的《醉花阴》——”
　　“完成角色扮演只是我的第二任务，我的第一任务依旧是保护你。只要你成功通关副本，即便我没能完成作为‘丈夫’和‘师兄’的【通关任务】，我依旧可以通关这个副本。”
　　姜央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成了浆糊：“不是、保、保护我？你的通关任务一直都是保护我？”
　　“对，因为，我是你的摆渡人。”
　　赵庭燎微微弯腰，双手搭在姜央的肩上，他的脸都快要贴上姜央的脸。他们离的这样近，近到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鼻尖全是赵庭燎的味道，像是雪山山巅的高悬明月，味道清冽又让人迷蒙。
　　“可是姜央，我和你的摆渡人关系，只能到中级副本为止。高级副本不再有摆渡人的关系，我再也不能以摆渡人的身份保护你，我甚至无法确定，你接下来的副本我都能参与。一旦我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
　　他甚至有些不敢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但赵庭燎更清楚，有些话他不得不说：“我现在都有些后悔，早知道时间会过得这么快，我不应该把那些问题都替你解决的。”
　　“你竟然到现在都相信叶悬灯是什么简单的货色，相信他真的对你抱有善意，是什么好东西。”
　　他微微蹙眉，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担忧与苦恼：“真应该把那些人的嘴脸都让你看清楚的——我哪里想象得到，你竟然真的一点都没变。”
　　温热的气息打在脸上，仿佛周身都蒸腾起了浓浓的热气。被这样的热气包裹，姜央甚至觉得自己的头脑都有些发晕。
　　他轻轻仰头，就能看见赵庭燎那双清亮的眼——那双眼中，满满的都是他。
　　姜央瞬间觉得自己更晕了。
　　“那你希望我变成什么样子呢？”
　　赵庭燎抿起了唇，一时间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姜央的目光不躲不闪，竟隐隐有几分执拗，“你希望我以你想要的方式‘成长’起来，是吗？”
　　“是像陈晓雯和陶飞飞那样损人利己？还是像叶悬灯那样嘴里没一句真话？”
　　赵庭燎动了动唇，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却被姜央打断。
　　姜央扬着下巴，带着几分毫不退让的坚持：“可是，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诚如你所言，虚伪、谎言、冷漠……或许学会这些，我会在接下来的路上走的更加顺畅。但是如果当真如此，那我就不再是我了。”
　　“我来到长安街444号，只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要为了我所追寻的，就放弃我已然拥有的。”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非此即彼的单选题，我也不相信，面对命运，我只能无力地躺下。”
　　这话他说的很平静，平静的甚至不如往日里那些张口就来的胡说八道有情感。这些话里甚至没有一个重音，但是偏偏，赵庭燎听出了姜央的执着。
　　他看着姜央仰起头，一点不肯退缩，也看着姜央的眸中满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定。这一刻，赵庭燎忽然清晰地认识到，他没有办法改变姜央的想法。
　　或许是姜央素日以来的表现太温和了，就像一块没有棱角的玉石，他没生过气，也没发过火，赵庭燎甚至很少见过姜央会有激烈的情绪。
　　他就像一池平静的水，再大的风吹过来，也只能掀起些微的涟漪。
　　这样的表现让赵庭燎觉得，姜央是一个温和的人，他好说话，他没有脾气，他甚至可以说是好欺负，反正面对这样善良心软的人，不论对他做什么，最后都会得到原谅。
　　但是现在，赵庭燎发现，他错了，姜央才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好欺负的老实人。
　　他的心中自有底线与坚持，他的平静温和只是因为并不在意，但当遇到他在意的事的时候，他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副兔子模样。
　　想到这里，赵庭燎忽然就笑了：“我怎么忘了，在《石壕吏》里，你也是一言不合就让那些官差就去见阎王的角色。”
　　他轻轻摇头，像是在嘲笑自己，竟然真的关心则乱，把眼前的小狗崽子真当成一只柔弱无助的小白兔。
　　狗崽子就是狗崽子，装的再像一只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漏出獠牙咬人的。
　　赵庭燎无奈地笑笑：“是我多虑了。”
　　姜央却拉住他的袖子，琥珀色的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你为什么要多虑？”
　　他不经意间凑得离赵庭燎更近了几分，让他们的呼吸交缠的更深了几分。
　　“为什么要为我想这么多？”
　　“为什么这么担心我？”
　　“为什么做我这么久的摆渡人？”
　　手在赵庭燎的身上缓缓上移，他松开了赵庭燎的袖口，却拉住了赵庭燎的领口。姜央轻轻地用力，赵庭燎就顺从地俯下了身。
　　鼻尖在刹那间触碰，交融的呼吸都热烈起来。
　　姜央问他：“你就没什么想解释的吗？”
　　赵庭燎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他的喉结动了动，就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你想让我解释什么？”
　　“我想听点我想听的。”姜央的声音也开始不稳，带着几分让人心弦颤动的甜腻，“赵庭燎先生，你愿意说点我想听的话吗？”
　　赵庭燎没有。
　　因为他扣住姜央的腰肢，轻轻地吻了上去。
　　

第96章
　　一个轻轻的吻， 不过是唇瓣贴着唇瓣，清浅的仿若雪花落唇。然而彼此交融的呼吸却让他们都几乎无法站立，姜央拉着赵庭燎的衣摆， 像是溺水之人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良久，赵庭燎微微起身。他的唇离开了姜央的唇， 鼻尖却依旧碰着姜央的鼻尖。
　　赵庭燎问他：“姜央，你讨厌我吗？”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又带着几分希冀：“你讨厌我这样对你吗？”
　　姜央缓缓抬眸，他看着赵庭燎不停颤抖的双眸， 径直笑了出来：“赵庭燎先生， 做完了才问我啊？”
　　他觉得有些好笑，笑容在赵庭燎的眼底灿烂：“真这么在乎我的感受，怎么不在做之前问？”
　　搂住姜央腰肢的手臂刹那间加紧了力道， 赵庭燎说：“提前问了， 你不同意怎么办？”
　　姜央反问道：“那要是现在我说不许呢？”
　　“那就再亲一下，一下不行再一下，直到你不讨厌为止。”赵庭燎一把将姜央搂到怀里，贴紧了姜央的身躯。
　　这一刻， 姜央只觉得， 自己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一团名为赵庭燎的气息中，以至于自己身上的每个部位都被染上赵庭燎的味道。
　　姜央的眉眼弯了弯，伸手抱住了赵庭燎。
　　赵庭燎的身躯都在刹那间僵硬，紧接着，他将姜央抱的更紧， 紧到姜央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但是姜央没有反对，他默认了赵庭燎这几乎要将他融入自己骨血的力道。
　　赵庭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姜央，我……”
　　“嘎吱——”
　　缓慢下降的电梯到达了-1层， 电梯门径直打开。冷风灌了进来，赵庭燎抿着唇，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怀中的姜央。
　　灌进来的寒风夹杂着雪花，之前暴露在《醉花阴》第三城市的风雪中都不觉得冷的姜央此刻竟然因为一阵风感觉到了冷。
　　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赵庭燎敏锐地察觉到了姜央的不对劲，他立刻问：“怎么了？”
　　姜央皱了皱鼻子：“有点冷——奇怪，之前也没觉得冷的。”
　　赵庭燎没有说话，而是燃烧了一张符篆。金红色的火焰从赵庭燎的指尖跳跃到姜央的身上，温热的火焰驱逐了寒冷，姜央这才觉得好过了起来。
　　姜央转头向电梯外看去，却惊讶的发现，电梯外的世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冰雪世界。地面之上一片厚重的洁白，远比外界要大的雪正纷纷扬扬地下落。
　　一时之间，姜央都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宕机：“不是，这不是医院的-1层吗？不应该是室内吗？”
　　理论上来说，-1层在地下，都应该是室内……吧？
　　赵庭燎没回话，第一时间将手按在了电梯1楼的按钮上。
　　好长一会儿，电梯都没有动。
　　姜央见怪不怪：“萧医生让我们来-1楼，肯定不会就是单纯的让我们受一会儿的冻。”
　　赵庭燎看着他：“我们出去看看，要是冷了或者有其他的地方不舒服，赶紧告诉我。”
　　姜央点了点头。
　　赵庭燎率先走了出去，姜央跟在他的身后，二人一起走出了电梯。或许是赵庭燎刚刚燃烧的符篆起了作用，大雪落在身上，姜央也没觉得冷。
　　他跟在赵庭燎的身后，走进了漫天的风雪中。
　　没过一会儿，透过纷纷扬扬的大雪，姜央便看到了一堵墙——一堵半透明的冰墙。
　　冰墙内部被分割成无数个小空间，姜央粗粗看去，只觉得冰墙内部的空间被分割的很整齐，都是一样大小、四四方方的正方形。
　　姜央抬手想去摸：“这是什么？”
　　赵庭燎拦住了姜央的手。
　　姜央不解地仰头去看，就看见赵庭燎的目光正一眨不眨地冰墙看。大抵是感受到了姜央的疑惑，赵庭燎低声说：“这里应该是太平间。”
　　姜央：“……”
　　听懂了赵庭燎的话的姜央一脸懵逼，他不可置信地将目光再一次落到那堵冰墙上——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冰格中的东西，是……遗体？”
　　一具遗体并不可怕，可这堵冰墙抬起头看不到顶，转过头看不到边，一时之间姜央自己都数不清面前这堵冰墙中有多少个冰格。
　　或许有几万具遗体；
　　或许更多。
　　姜央默默后退了一步。他抬起头，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冰格，问：“不是，难道现在是要我们从这些冰格中找到王秀秀的遗体吗？”
　　冰格上没有任何的标识，仅从外表看，甚至看不出这些冰格中哪个其中有遗体，哪个没有。
　　这一刻，姜央也忍不住说：“要是王秀秀现在还在就好了。”
　　赵庭燎：“……”
　　又被点了呢。
　　赵庭燎尴尬地笑了笑，妄图掩盖他的心虚：“就是王秀秀现在就在这里，她也不一定能找到自己的遗体不是。”
　　这话姜央倒是表示认同。他问：“太平间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遗体？不火化吗？”
　　可惜这里没有人工智能，更没有人工智障，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姜央靠近冰墙，低下头去看冰格内的景象。结果他刚一低下头，就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虽然这张脸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虽然这张脸紧闭着双眼，虽然这张脸眉宇间满是冰霜，但姜央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眼前的人……遗体，正是王秀秀的。
　　姜央：“……”
　　这也未免太巧了些。
　　姜央回头冲着赵庭燎扬了扬下巴：“是王秀秀的遗体。”
　　赵庭燎一愣，随即走了过来。他低下头一看，转而冲着姜央笑道：“你的运气还真不错，这算什么，灯下黑？”
　　姜央却摇了摇头。他说：“未必是灯下黑，没准是系统故意的呢，故意将王秀秀的遗体摆在我们最容易看见的地方。”
　　赵庭燎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姜央：“如果我们将王秀秀的遗体找出来还给王秀秀的鬼魂，或者把王秀秀的遗体火化、让她入土为安，结果会怎么样？”
　　赵庭燎想了想，说：“大概率我们就可以去一楼取药了。”
　　姜央的目光上移，一一扫遍整座冰墙：“那这里的其他人呢？他们的遗体就要一直被冰封在这里吗？”
　　赵庭燎明白了姜央的意思：“你想让这些人都入土为安？”
　　姜央想了想，不确定地说：“或许也不是入土为安？谁知道这里的风俗是怎么回事。但想来，人死后，遗体不应该就这样被遗忘在这里吧。”
　　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如果这些遗体就这样留在这个毫无人烟的太平间里，那他们真的就这样死去了。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
　　姜央瞬间转头，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无脸人。
　　听声音是个年岁很大的男人，他的一头白发也证明了他的年岁必然已经不小。不像姜央之前看到的那些无脸人那样脸上仿佛蒙上皮的鼓，这个苍老的无脸人脸上满是褶皱，姜央甚至还看到了好些斑点。
　　但这个老年的无脸人身体却依旧十分挺拔，他走的每一步都很有力，仿佛老去的只是他的身躯，而不是他的精神。
　　无脸人冲着他们乐呵呵地说：“他们大部分都是这座城市的建设者。”
　　姜央的眉心跳了跳：“建设者？”
　　“是啊，建设者。”无脸人的语气依旧轻快，仿佛他所说的只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话。
　　可是他说出口的分明是：“第三城市是建立在空中的城市——你知道，为什么第三城市要建立在空中吗？”
　　这点姜央还真不清楚，一开始他还以为只是为了装逼。
　　姜央诚实地摇头：“不太清楚呢老爷爷，你可以给我讲一讲吗？”
　　“好啊，我很久没和人讲过过去的故事了。”
　　他走在风雪中，在雪地上留下一长串蹒跚的脚印，却又很快被苍茫的大雪覆盖，像是他从未来过。
　　“那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当时，第三城市还是和其他城市一样建立在陆地上的城市，但是因为一场失败的实验，导致了未知病毒的散播。联邦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封锁了第三城市的所在区域，第三城市的居民不得不困在狭小又资源有限的隔离区内艰难地活着。”
　　“陆地上的动植物因为病毒引发了变异，陆地不再适宜人类居住。但联邦不肯施以援手，为了自救，最终，一位伟大的领袖带领我们在天空中重建了第三城市，打破了联邦的封锁，才让第三城市的居民重新过上了正常人的日子。”
　　“很多很多人都在重建第三城市的过程中死去了。很多人都是一家人都死去了，在重建城市的过程中有丢失了身份卡，我们找不到他们的身份，就把他们一起冰冻在这里，想着万一以后他们的后人来到这里，还能将他们的遗体带走。”
　　无脸人看向姜央，这一刻，姜央感觉到一股复杂至极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无脸人问他：“你是来找你的祖先的吗？”
　　姜央想，他可能要让无脸人失望了：“不，我来找我的……”
　　他犹豫许久，才将那句“母亲”说出口：“她不是第三城市的建设者，她是从第一城市来到这里谋生的。她也不是在这里没有亲人，只是她被遗弃了。”
　　无脸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你是来带她离开的。”
　　姜央点头：“对。”
　　无脸人爽快地说：“可以。”
　　姜央觉得这人真是太爽快了，爽快地让他觉得眼前肯定有个大坑在等着他。
　　然而下一秒，无脸人便说道：“请出示你的身份证明和你与死者的关系证明，来证明你是她的亲人。”
　　姜央：“……”
　　果然，他不该对这狗逼系统抱有任何幻想的。
　　

第97章
　　姜央上哪去找他和王秀秀的亲子关系证明去？他甚至都没有把握确定王秀秀就是他的便宜亲妈。
　　姜央沉默许久， 才问：“那若是我拿不出和我的母亲的亲子关系证明呢？”
　　无脸人闻言摇了摇头：“那么根据规定，我就不能让你把她的遗体带走。”
　　姜央没有继续纠结亲子关系证明，反而问道：“你的意思是说， 如果没有确切的亲子关系证明，那么这些……人就只能一直待在这里？待在这个冷冰冰的太平间里， 永远得不到后人的祭拜？”
　　无脸人点了点头。
　　姜央不明白：“没有后人，他们就没有入土为安的资格了吗？他们的遗体就只能待在这里了吗？这凭什么？这对他们不公平。”
　　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 无脸人明显地一怔。
　　姜央继续说道：“他们也有在死后入土为安的资格，不能因为他们没有后人， 就只能待在太平间吧？”
　　无脸人沉默许久， 才问道：“入土为安是第一城市的风俗吗？我们这里不是这样的。”
　　姜央：“……”
　　死一般的沉默缠绕在姜央身侧，他脸上的尴尬怎么遮掩都遮掩不去。好一会儿，姜央才努力控制了自己的表情， 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没有那么怪异。
　　姜央问道：“那你们这里的习俗是什么样的？”
　　无脸人说：“雪葬。”
　　雪葬？
　　可真是个浪漫的名字。
　　姜央好奇：“雪葬是什么？把人葬在纷飞的大雪中吗？听起来好浪漫。”
　　无脸人没有回答他的话， 而是解释道：“第三城市是建立在空中的城市，城市中央巨大的引擎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巨大的热量。为了消弭这些能将人烤化的热量，第三城市一直在下雪降温。同时，因为第三城市空地紧张， 没有足够的场地去建设陵园。因此……”
　　听了无脸人的话， 姜央的眉心都在不停地跳动。
　　果不其然，无脸人的下一句话就是：“因此，第三城市死去的人，遗体会被送到中心引擎处焚烧，焚烧出来的热量则会作为中央引擎发动的动力。”
　　姜央：“……”
　　不是， 你们拿人的遗体当燃料啊？
　　怪不得死者要下葬，需要家属同意……
　　姜央的嘴角抽了抽：“那这不还是火葬吗？为什么叫雪葬？”
　　无脸人：“因为遗体焚烧后的能量都会用来制雪，所以叫做雪葬。”
　　姜央：“……”
　　那这个名字起的也太简单粗暴了， 简单粗暴到让人想下载反诈APP的程度。
　　看着满墙冰格中的遗体，姜央默默地想，还是让这些人躺在太平间吧，入土为安什么的也没有那么重要，都是些封建迷信。
　　但其他人姜央可以不管，王秀秀的遗体他却不能就这么放过。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抱歉”，姜央才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继续磨着无脸人：“但是这位先生，王秀秀女士确实是我的母亲，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遗体就这么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无脸人点头：“理解，谁会愿意自己亲人的尸身无人认领呢？”
　　但无脸人的理解并没能让姜央展颜。相反地，姜央太明白了，副本中的NPC越是看着好说话的，越是没办法通融的。
　　果不其然，无脸人的下一句话就是：“但是，医院的规定就是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你没有亲子证明，我不能让你带走她的遗体。”
　　赵庭燎见说不动无脸人，便直接拿了一张符篆在手中。眼看这张符篆又要燃烧，姜央的眼皮跳了跳，连忙拉住赵庭燎的手臂，在赵庭燎看过来时，冲着赵庭燎摇了摇头。
　　赵庭燎见姜央有了想法，便默默收回了符篆。
　　姜央这才放下心来，转头问着无脸人：“大爷，你说我不能带走我母亲的遗体，是因为医院有规定，对吧？”
　　无脸人道：“对的，医院的规章制度就是，只有死者的家属才能够将死者的遗体取走。”
　　姜央又问：“既然是规章制度，那就肯定有被违反的时候。上一个违反这项规章制度的人，后面受了什么惩罚？”
　　赵庭燎：“……”
　　赵庭燎沉默一瞬，随即笑了出来。
　　无脸人被姜央问的一愣，好一会儿，他的大脑才从宕机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讷讷地说：“大会上通报批评，并被罚款五千块。”
　　姜央闻言大大方方地说：“大爷，我补你一万，除去五千罚款，剩下的五千算你被通报批评的精神损失费，如何？”
　　无脸人：“……”
　　无脸人一时语塞。良久，他才憋出来一句：“这怎么行？”
　　姜央：“两万。”
　　无脸人：“……这可是违反规定的。”
　　姜央：“三万。”
　　无脸人：“……这不是钱的事。”
　　见无脸人还在犹豫，姜央便说道：“大爷，你可想好了，里面的人是我的亲妈，我现在没有亲子关系证明，是因为我怀孕了，不想为了一张亲子关系证明节外生枝，上上下下跑好几趟。你通融一下，我给你留根头发，你回头自己帮我做一份鉴定，把手续补上，这三万块可能一分都不用交给别人。但是你要是还不同意……”
　　姜央拉长了声音，对着无脸人说道：“那我就只能多跑几趟，去自己补手续了。”
　　无脸人：“……”
　　无脸人没有五官的脸就这样直愣愣地对着姜央，即便他没有眼睛，姜央却依旧感受到一股锐利的、如同尖刀一样的目光。
　　姜央毫不退缩地与这道不知是否存在的目光回视，空中传来无声的争斗，良久，无脸人率先别开了头：“可以，先给钱。”
　　姜央掏出手机，嘴里小声嘟囔：“副本里花出去的钱都是角色本人的是吧？不会花我自己的钱对吧？”
　　赵庭燎：“……”
　　赵庭燎被噎了一下，随即走到无脸人身前，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无脸人扫了一笔钱过去：“我们现在就要将王秀秀的遗体送到中央引擎去，要快。”
　　无脸人低头看着手机上的一串零，终于决定为了万恶的金钱出卖自己高洁的灵魂。他冲着赵庭燎点了点头，说：“好的，我会将王秀秀女士的遗体送往中央引擎的，二位可以离开了。”
　　见无脸人已经开始准备了，姜央依诺留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便转身和赵庭燎一起进入电梯。这一次，姜央再按1楼的按钮，1楼的按钮瞬间冒出蓝光，电梯门缓缓合上。
　　紧闭的电梯门隔绝了太平间的风雪，姜央看着电梯门映射的自己的影响，一脸的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有点怪。”
　　“哪里怪？”赵庭燎从身后抱住他，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姜央的身上。
　　姜央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红痕甚至蔓延到了耳朵。
　　刚刚气氛正好，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敢做；但当暧昧褪去之后，他反而开始因为赵庭燎的亲近而脸红。
　　他轻轻地推了推赵庭燎，理所当然的地没有推动。姜央顿了顿，还是默认了赵庭燎的贴贴。
　　姜央说：“我就是觉得，《醉花阴》这个副本就很奇怪。”
　　赵庭燎在姜央的脖颈间蹭了蹭，声音模糊又清晰：“哪里奇怪？”
　　姜央一时之间也不能将自己的疑惑清晰地表达出来。好一会儿，他整理好了语言，才讷讷地说：“我觉得，《醉花阴》这个副本就好像是割裂的一样……对，就是割裂。”
　　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贴切的形容词，姜央的思绪都流畅起来：“《醉花阴》和我之前经历的副本就是不一样。”
　　“《石壕吏》也好，《道德经》也罢，再算上《离坚白》，我经历的这三个副本中，几乎每一个任务、每一条支线，都是和副本的主线紧紧相关的。”
　　《石壕吏》中的每一个事件都紧贴着“红莲镇的百姓备受压迫”这个主题，《道德经》更是简单到几乎没有其他的支线，每一条线索都和岑溪的死亡有关。就算是副本剧情很复杂的《离坚白》，姜央所经历的每一个剧情点都紧扣“满蘅皋的天赋之谜”这个中心主题，没有半点的偏题。
　　但《醉花阴》不一样，姜央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割裂感。
　　明明一开始，这个副本的主题是关于一个出身贫穷却不甘平凡的小镇做题家是如何一步步在世俗的欲/望中堕落的，姜央最终下定结论，认为这个副本的主线是“武装自己、坚强自身”，万灵偃的离去似乎也在验证，姜央的想法没有错。
　　但是三个城市迥异又科幻的形态，那本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的书，王秀秀出现在太平间的遗体……隐隐约约间，姜央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赵庭燎却说：“你现在其实可以不用想这么多。”
　　姜央听到了“现在”两个字：“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把疑惑留着，未来再想？”
　　姜央转过身，从赵庭燎的怀中脱身，一脸狐疑地看向赵庭燎，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顿了顿，他又补充说道：“或者说，你和万灵偃都知道什么？一起瞒着我？”
　　见姜央一脸的求知，赵庭燎也不好继续糊弄，只是实话说起来实在是太过麻烦，赵庭燎想了想，说道：“我之前就说过，这个副本对你来说是中级副本，但对我来说，这个副本却只是初级副本——因为我的首要任务还是保护你，完成角色扮演那是次要的。”
　　“但是，之所以我的任务是保护你，是因为我是你的摆渡人，我愿意接下保护你的任务。”
　　对于任何一个刚刚进入长安街444号的新人来说，第一个副本被摆渡人保护是强制性的，摆渡人必须保护新人渡过第一个副本。
　　但从第二个副本一直到高级副本之前，摆渡人对新人的保护便是可选择的，摆渡人可以选择一直保护新人，直到新人成功晋级为高级任务者，进入高级副本为止；当然，摆渡人也可以选择说拜拜，从此二人山高路远，后会无期。
　　“可是，万灵偃又不是谁的摆渡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副本中？”
　　姜央一怔。
　　赵庭燎继续说道：“万灵偃是高级任务者，这一点我可以确定，理论上来说，他现在应该在各个高级副本中攒积分，以实现他自己的愿望。他来到《醉花阴》，理论上来说是不成立的。”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那你的意思是？”
　　赵庭燎的眼眸暗了暗：“《醉花阴》……或许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级副本呢。”
　　

第98章
　　“《醉花阴》……或许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级副本呢。”
　　这句话如同有回声一样在姜央的脑中盘旋回还， 好一会儿，姜央才反应过来赵庭燎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名词，叫‘副本重叠’？”
　　这个词姜央还真没听过， 他疑惑地摇摇头，说：“没有， 副本重叠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最起码两个， 当然，也有可能三个、四个甚至更多——这些不同的副本， 发生的场地却是同一个。”赵庭燎解释道， “你能大概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姜央有些不确定，却又想不出赵庭燎这番话的第二个解释，因此他迟疑地回答道：“你的意思是说， 几个不同的剧情， 却有可能发生在同一个地方？”
　　赵庭燎打了个响指：“Clever boy。”
　　来自大佬的认同让姜央一脸懵逼：“你的意思是，这里——《醉花阴》出现的这三个城市，甚至可能更多的、还未出现的城市，同时也在进行着其他的副本？”
　　“可是不对啊……”刚刚得出这个结论， 姜央自己就先否决了， “可是，目前为止出现的这三个城市，都是以《醉花阴》为名的，就连里面出现的几个地点——医院、高校、机场、高铁站——都是以《醉花阴》开头，这里怎么还会出现其他的副本？”
　　“你说的没错， 这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赵庭燎耸耸肩，“按理来说，这样的命名方式就注定了这里应该只会出现《醉花阴》这一个副本才是， 但是万灵偃的出现——还有王秀秀，他们的存在让我不得不怀疑，现在我们正在进行着副本重叠。”
　　顿了顿，赵庭燎也不知是在问谁，也或许只是单纯的自言自语：“难道是你我只是《醉花阴》的‘过客’，我们经历的只是副本的一部分？但不应该啊……”
　　赵庭燎立刻否决了自己的猜测：“万灵偃的【通关任务】和你有关，这么看，你绝对不是‘过客’。”
　　无数的推测都纠结在一起，姜央旁听都觉得蒙。
　　若是《醉花阴》只是一个普通的中级副本，那么高级任务者万灵偃和游离NPC王秀秀的存在就很多余；
　　若是他们正在经历副本重叠，那么副本中的城市等建设的命名就不应该以《醉花阴》开头；
　　若他们经历的只是《醉花阴》这个副本中的一部分，他们只是副本的“过客”，万灵偃又不应该就这样完成任务离开副本。
　　好像不论哪种猜测最后都会被悖论终结，导致他们一直处在一团迷雾之中，看不到正确的方向。
　　就在这个时候，慢悠悠的电梯终于来到了1楼。电梯门打开，露出了第三分院1楼洁白的、带着消毒水的味道的走廊。
　　姜央扯了扯赵庭燎的衣袖：“别想了，想也想不出什么，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话说的太通透了，以至于赵庭燎根本找不出话来反驳。赵庭燎闻言点头：“行，我们先去取药，依我看，若是顺利，可能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副本了。”
　　取药的过程难得的顺利，几瓶叶酸爽快地被人工智能032号送到了姜央的手中。
　　看着手中的叶酸，姜央都觉得不对劲起来：“这也太顺利了，就这么就放我们离开了？不再作点妖？”
　　赵庭燎安慰他：“你要是想看系统作妖的话，也不用等多久，我觉得可能下一步系统就要继续作妖了。”
　　姜央：“……”
　　谢谢老铁，我倒是也没有很想看系统作妖。
　　姜央问：“我们现在去民政局？”
　　闻言，赵庭燎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舍不得：“就要和你离婚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他的脸上是夸张的委屈，每个毛孔都在演戏，一副生怕姜央看不出来他在委屈的表情。
　　赵庭燎眨着眼，做作地嘟起唇，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亲爱的，你真的舍得和我离婚吗？我们相爱了这么多年。”
　　姜央：“……”
　　怎么会舍不得呢？
　　姜央微笑。
　　姜央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也不想啊亲爱的，可是我就是出轨了，那可怎么办？”
　　赵庭燎闻言更委屈了：“他有我对你好吗？他会像我一样什么都满足你吗？”
　　姜央咬着牙，愣是挤出一个尴尬又难看的笑容来：“他比你大啊。”
　　赵庭燎：“……”
　　赵庭燎难得吃瘪，看着赵庭燎这幅想骂娘又不知道该骂谁的娘的表情，姜央难得见他这样，忍不住说道：“亲爱的，我依旧爱你，可是你总不能阻止我寻找我的快乐吧。”
　　赵庭燎憋了半天，竟然憋出来一句：“你要是喜欢他，可以让他做三啊，只要你不给我离婚，我什么都不在乎的。”
　　姜央：“……”
　　这下吃瘪的轮到了姜央，见自己扳回一局，赵庭燎的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意：“我是正室嘛，你放心，我有正室的度量，什么小三小四小五小六，我都容得下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事实证明，和某人比脸皮厚，姜央还是略逊一筹。他告了饶：“祖宗，我错了，放过我。”
　　赵庭燎伸出食指挑起姜央的下巴，略带几分轻佻：“既然错了，那不离婚好不好。”
　　姜央冷漠地拍掉赵庭燎的手，一副拔X无情的渣男模样：“不能。”
　　见姜央已经下定了决心，赵庭燎自己又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能幽幽地叹了口气，说：“行叭，谁让我爱你的。”
　　说着，他又摆出那副幽怨的表情来：“只要你开心，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是……放弃你。”
　　带着几分幽怨的声音传入耳畔，刹那间，姜央竟然觉得眼前的世界瞬间模糊起来。
　　仿佛世界都在颠倒旋转，眼前由白变黑又变黄变绿，参杂着的无数颜色扭曲环绕，在姜央的眼前组成无数旋转的漩涡。
　　姜央看不清眼前的世界，大量的变换让他的头都开始疼。他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耳畔却在瞬间传来几道声音：
　　“你一定要走吗？留下来，好不好？”
　　“为了我都不行吗？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在意吗？”
　　“好吧，我知道了，你走吧。”
　　“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你决定就好。”
　　好耳熟的声音。
　　这道声音曾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梦里，让他分不清眼前。
　　一开始，这道声音只是一些模糊不清的呢喃，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央才能逐渐分辨。
　　“央，你在哪里？我好想你。”
　　“央，你能不能看看我？我想你想的快发疯了。”
　　“央，真的不愿意再见我一面吗？”
　　无数次的午夜梦回，这道悲伤的声音都让姜央辗转反侧。最终，在意识到这样下去自己就要疯了的时候，姜央决定，他要找到这道声音的主人。
　　一次次的无功而返，一次次的失望。或许是他的怨念太重，也或许是他的希望太浓，终于，某一日他听到了召唤：
　　【检测到愿力过浓，请问是否愿意来到长安街444号？】
　　眼前旋转模糊的世界逐渐清晰，耳畔的声音消失不见，白色的墙面分外明显，鼻尖消毒水的味道清晰到刺鼻。
　　赵庭燎焦急的声音传来：“小央？你怎么了？”
　　姜央的目光带着几分迷离，他上下打量着赵庭燎，明明眼前清晰一片，他却觉得赵庭燎分外模糊。
　　他第一次发现，赵庭燎的声音……怎么这样像他梦中的那道声音？
　　他之前怎么没觉得？
　　梦中的那道声音，是属于赵庭燎的吗？
　　姜央不知道。
　　就像春风不知道秋雨何时会降临人间，姜央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真的会有一个答案。
　　姜央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刚刚有些头晕。”
　　赵庭燎的眼中都是焦急，他拉着姜央的手腕，感受着手下冰凉的触感，略带焦急地问：“真的吗？真的没事吗？怎么会头晕？”
　　沉默了片刻，姜央依旧摇头：“真的没事，我们去民政局吧。”
　　赵庭燎顿了顿，他深深地看了姜央一眼，最终还是说道：“好，那我们走吧。”
　　很快，无人驾驶汽车就到了。
　　【长安街444号无人驾驶汽车公司《醉花阴》分公司034号无人驾驶汽车正竭诚为您服务，亲爱的客人，请您系好安全带，车辆在行驶过程中难免发生颠簸现象，请注意好自己的安全。如有意外请自认倒霉，不要投诉，因为03部门没有客服部。】
　　熟悉的冰雪火炬车，姜央和赵庭燎上了车，经过近一个小时的颠簸，终于一路顺利地来到民政局。
　　【您好，您所设定的目的地“长安街444号民政局《醉花阴》第三分局”已经到达，目的地在您右侧，下车时请注意安全。】
　　长安街444号民政局《醉花阴》第三分局坐落于中央引擎附近，在这里，下车后，姜央甚至能听见中央引擎发出的轰鸣声。
　　姜央抬起头，看向城市中央的中央引擎——漫天风雪中，巨大的中央引擎就像永不熄灭的火炬，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很难想象，这座高大的引擎，竟然是以居民的尸体作为动力。
　　赵庭燎问他：“你在看什么？”
　　姜央摇摇头：“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进入民政局内部，接待他们的是人工智能。
　　【先生您好，我是长安街444号人工智能《醉花阴》分区032号，很高兴为您服务。如果您对我的服务感到满意，请记得五星好评。如果您对我的服务感到不满意，请记住，这算你倒霉。】
　　姜央：“……”
　　好好好，03部门没有客服部是吧？
　　姜央撇撇嘴，说：“我们来办理离婚。”
　　“好的亲，请出示您和您丈夫的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父母知情书与同意书等有效证件。”
　　姜央：“？？？”
　　啥？
　　不是，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就算了，后面的父母知情书与同意书是什么鬼啊！
　　

第99章
　　姜央甚至觉得自己又犯了耳鸣的毛病。他眨眨眼， 不可置信地问：“父母知情书与同意书？这什么玩意儿？不是，离婚还需要这玩意儿？”
　　他不是成年人吗？
　　成年人离婚为什么还要父母同意？
　　姜央觉得世界都在演他。
　　然而，面对姜央已经溢出来的疑惑， 032号人工智能却依旧用毫无感情的电子音说：“是的这位先生，没有父母知情书与同意书无法办理离婚手续， 请您悉知。”
　　姜央：“……”
　　姜央想要骂娘了，他转头对赵庭燎吐槽：“或许你是对的， 没准这就是系统在提醒我们，离婚是一哥错误的选项。”
　　只是这一次， 刚刚还死活不想离婚的赵庭燎转瞬间便变换了一副表情， 他的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诡异，低声说道：“刚刚系统提示我，我的系统背包中有我的父母知情书与同意书。”
　　姜央：“……”
　　姜央一脸懵逼：“……啊？”
　　赵庭燎脸上的表情越发诡异， 像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满嘴的香菜， 想吐又不好意思吐。
　　赵庭燎声音低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的父亲同时递给我了两份‘父母知情书与同意书’，一份是结婚用的，另一份便是离婚用的。”
　　姜央：“……是因为你的便宜老爹早就看出来‘我’的不靠谱？”
　　赵庭燎面色尴尬地点点头， 似乎正在为他刚刚接收到的记忆而羞耻：“对的， 没错，结婚的时候他就说，以后迟早得离，于是提前把离婚用的父母知情书与同意书准备好了。”
　　姜央沉默了一瞬，才说：“也就是说， 想要离婚的话，现在差的就是‘我’的父亲的父母知情书与同意书？我们上哪找这玩意去？”
　　话音刚刚落下，姜央的眼前便及时地弹出了系统的面板：
　　【检测到任务者“姜央”触发系统任务“前往《醉花阴》第一城市第一乡村寻找自己的父亲， 并得到离婚所用的父母知情书与同意书”，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注：】
　　【选择[是]，则任务者开启任务。】
　　【选择[否]，则任务者在副本《醉花阴》中再也无法执行离婚任务。】
　　【选择[弃权]，则任务者即刻退出副本，并扣除积分1000分。】
　　【选择[我再想想]，则任务者已接收的任务“前往《醉花阴》第一城市第一乡村寻找自己的父亲，并得到离婚所用的父母知情书与同意书”宣告失败，后果同[否]。】
　　姜央：“……祖宗，你来的真快。”
　　赵庭燎在一旁抽了抽嘴角：“我也收到任务了，陪你一起去取离婚所用的父母知情书与同意书——不是，系统这么希望我们离婚吗？”
　　说着，赵庭燎的脸上再一次出现了那种恶心心的、一看就十分虚假的委屈表情：“小央，我好难过啊，我觉得全世界都在反对我们在一起。”
　　说着，他拉起姜央的手，小心翼翼地和他十指紧扣。见姜央没有抽回手，赵庭燎的胆子瞬间就大了起来。他靠近姜央，轻声问：“小央，是不是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哪怕天崩地裂，你也不会离开我？你会一直站在我身边的，是不是？”
　　姜央回他：“你什么时候看的这些三流肥皂剧？”
　　赵庭燎：“……其实，看的不是肥皂剧，而是言情小说。”
　　这一刻，姜央甚至压抑不住自己那该死的好奇心：“你还学了些什么？”
　　赵庭燎闻言眼睛都亮了。他抓着姜央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亮晶晶的双眼盯着姜央的每一个微表情：“亲爱的，你感受到我的心跳了吗？我的心本来已经死掉，但它现在正为你而跳动。”
　　姜央冷漠地抽回手：“我是心理咨询师，不是急诊科大夫，救不了你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
　　赵庭燎：“……哦。”
　　姜央默默往外走：“走，我们去第一城市第一乡村——我就不信了，这狗逼系统还能整出来什么玩意儿。”
　　回第一城市第一乡村的路顺利又不顺利。顺利在他们这一次旅行真的很顺利，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奇奇怪怪的事情，不顺利的地方则在于……
　　“救命！这里不是未来世界吗！怎么还会有这种路！”
　　从第三城市飞往第一城市的航班——《醉花阴》003号飞机在第二日的早上降落于长安街444号机场《醉花阴》001号分机场，一出机场，姜央和赵庭燎便遇到了等候他们的
　　姜央本以为乘坐014号无人驾驶汽车可以直接到底目的地——第一城市第一乡村，那个“姜央”出生并且长大的地方。结果他万万没想到，014号无人驾驶汽车竟然带他来到了……客运站？
　　【先生您好，您已到达目的地“长安街444号客运站《醉花阴》001号分站”，目的地在您右方，下车时请注意后方来车，感谢您的乘坐，请记得五星好评哦亲～】
　　姜央都蒙了：“不是，我们怎么来到客运站了？”
　　客运站内一个人都没有，大厅内部只有一盏昏暗的灯顽强地照亮偌大的厅堂，看上去竟有积分惨淡的味道。
　　【先生您好，我是长安街444号人工智能《醉花阴》分区012号，很高兴为您服务。如果您对我的服务感到满意，请记得五星好评。】
　　一个人工智能走了过来：“请问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助您的？”
　　姜央刚打算开口，便发现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姜央连忙解锁，发现是一条短信。
　　【亲爱的任务者“姜央”，恭喜您购票成功，《醉花阴》001号大巴车将于12月5日09：12分始往《醉花阴》第一城市第一城镇，请至少提前十分钟至长安街444号客运站《醉花阴》001号分站，以免耽误您的行程。】
　　姜央下意识将目光上移，落在了手机屏幕左上角的地方。
　　【08：57】
　　现在是8：57，也不知道系统什么时候给他们买的大巴车车票，总之，现在距离大巴车发车还有15分钟。
　　若是赶上放假时节，提前十五分钟才到客运站几乎意味着和大巴车说拜拜。但是现在，这个客运站内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们的时间很充裕。
　　姜央闻言笑了笑：“我要坐车，这是我的车辆信息，我要坐这辆车，应该去哪里候车？”
　　人工智能的电子屏闪了闪，随即说道：“先生，这边请，您的候车站台是1号站台。”
　　姜央越过人工智能，来到了1号站台。
　　站台外已然停了一辆大巴车，看上去又是人工智能汽车，主驾驶位上空无一人。大巴车也是空空荡荡的，一眼看上去一个人都没有。倾斜的日光让整个大巴车都染上几分昏黄与暗淡，让这辆大巴车看上去目的地像是乱葬岗。
　　姜央有些好奇：“就咱们两个人吗？电视剧里可是演了，这样的车里应该有很多人的。”
　　赵庭燎搭上他的肩膀：“就咱们两个人也好，小说里也说了，人多了就会出现蠢货。”
　　姜央忽而转头：“你这话里怨念很大啊。”
　　赵庭燎冲他笑笑：“你很幸运，没遇到那些让人恨得牙都要咬碎了的蠢货。”
　　在这个瞬间，姜央甚至都有些好奇，赵庭燎口中“那些让人恨得牙都要咬碎了的蠢货”会是什么样子？
　　但现在确实不是八卦的时候，姜央没再追问，而是径直上了车。当他和赵庭燎上车之后，车门直接关闭，密封的车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响起：
　　【乘客您好，欢迎乘坐《醉花阴》001号大巴车，本次旅程的目的地是《醉花阴》第一城市第一城镇，大概需要三小时二十五分钟。本次乘车过程中请您恪守《乘客乘车文明守则》，不要做出不文明的行为，否则，会受到惩罚哦～】
　　姜央很想知道：“《乘客乘车文明守则》？这是什么东西？在哪里？我能看一看吗？”
　　电子音只回他：【乘客您好，《乘客乘车文明守则》并无具体的规章制度，只要您遵守一直以来的默认文明规则即可。】
　　姜央：“……”
　　这和“最终解释权归我方所有”有什么区别？
　　姜央默默吐槽：“这不是坑人呢吗？”
　　【乘客您好，请不要随意造谣污蔑，我司没有任何“坑人”的行为。鉴于您无理由对我司进行空口造谣污蔑，我司将按照《乘客违反<乘客乘车文明守则>处罚条例》对您进行惩罚。】
　　【根据《乘客违反<乘客乘车文明守则>处罚条例》

第三章第五条，乘客无理由对长安街444号客运站《醉花阴》001号分站与相应大巴车进行空口污蔑的，处以罚金5元，惩罚有效，立即执行。】
　　【乘客您好，请出示您的付款码。】
　　姜央：“……不是，你们有病吧？”
　　【乘客您好，请不要随意辱骂他人。鉴于您无理由对我司进行辱骂，我司将按照《乘客违反<乘客乘车文明守则>处罚条例》对您进行惩罚。】
　　【根据《乘客违反<乘客乘车文明守则>处罚条例》

第二章第七条，乘客无理由对长安街444号客运站《醉花阴》001号分站与相应大巴车进行辱骂的，处以罚金10元，惩罚有效，立即执行。】
　　姜央：“……”
　　姜央的表情在刹那间分外精彩。他的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刹那间比调色盘还要精彩。
　　看着姜央这样的表情，赵庭燎在一旁差点笑出来。好不容易憋住了笑，赵庭燎才默默地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付款码。
　　【乘客您好，我司明令禁止惩罚代付行为。鉴于您的违归行为，我司将按照《乘客违反<乘客乘车文明守则>处罚条例》对您进行惩罚。】
　　【根据《乘客违反<乘客乘车文明守则>处罚条例》

第六章第一条，乘客对其他乘客的罚金进行代付的，处以罚金3，000元，惩罚有效，立即执行。】
　　赵庭燎：“？？？”
　　赵庭燎觉得自己听错了：“不是，3，000？他加一起才罚款15，我一个代付，就罚款3000？”
　　【乘客您好，我司的惩罚规定进行过系统的评估与调研，并得到了上级部门的支持与肯定。鉴于您对我司规章制度的无理由怀疑，我司将按照《乘客违反<乘客乘车文明守则>处罚条例》对您进行惩罚。】
　　【根据《乘客违反<乘客乘车文明守则>处罚条例》

第八章第十四条，乘客对我司的规章制度进行无理由怀疑的，处以罚金30，000元，惩罚有效，立即执行。】
　　赵庭燎：“……”
　　好家伙，直接加了个0啊。
　　赵庭燎都要被这霸王条款气笑了：“什么叫无理由怀疑？我的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乘客您好，我司的惩罚规定进行过系统的评估与调研，并得到了上级部门的支持与肯定。鉴于您对我司规章制度的有理由怀疑，我司将按照《乘客违反<乘客乘车文明守则>处罚条例》对您进行惩罚。】
　　【根据《乘客违反<乘客乘车文明守则>处罚条例》

第八章第十五条，乘客对我司的规章制度进行无理由怀疑的，处以罚金300，000元，惩罚有效，立即执行。】
　　这下好了，罚金直接从30，000变成了300，000，赵庭燎的脸色也在刹那间精彩起来。他咬了咬牙，问：“要是我不交罚金呢？”
　　说完，似乎是生怕这恶霸趁机又收他罚金，赵庭燎补充道：“我只是问问，没说要这么做，问问还违规吗？”
　　【乘客您好，询问并不违规。根据《乘客违反<乘客乘车文明守则>处罚条例》

第十章第二十二条，乘客对罚金拒不缴纳的，处以有期徒刑三百年，惩罚有效，立即执行。】
　　姜央张大了嘴巴：“……有期徒刑……三百年？”
　　他都活不到三百岁吧，在这里居然有有期徒刑三百年？那岂不是犯法一次，一辈子都有了铁饭碗？就是不知道死了之后这铁饭碗管不管埋。
　　姜央转头看向赵庭燎，想劝劝这位祖宗按下自己的小脾气，和系统对着干没什么好处。但当他转头的刹那，他却发现，赵庭燎的表情变了。
　　应该就是听到这句“有期徒刑三百年”的缘故，赵庭燎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很有意思的表情，像是带着几分玩味与有趣，却又带上了几分感情色彩并不浓重的厌恶，眉宇间又充斥着几分了然的醒悟——
　　就像是，他在这个刹那间得到了他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的答案。
　　

第100章
　　赵庭燎的表情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姜央发誓，他从未在赵庭燎的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真的好想问问他，他究竟知道了什么。
　　但姜央还没来得及问话， 赵庭燎便主动亮出付款码：“行了，扫钱吧， 多扫点，我包年。”
　　姜央：“……”
　　看得出来， 大概大巴车的人工智能也挺无语的，嘈杂的电子音响了有好一阵， 冷漠的电子音才再一次响起：
　　【乘客您好， 罚款共计333，015元，已经从您的账户中扣除， 请悉知。如果您对我们的罚款流程有异议， 请拨打监督电话0123-456789，感谢您的合作。】
　　姜央默默吐槽：“这监督电话不会打了就继续要对我们进行罚款吧？”
　　“谁知道呢，”赵庭燎若有所思，“没准， 你说的都是对的呢。”
　　姜央撇撇嘴， 表达他对这垃圾大巴车的不满。
　　大巴车很快动了起来，窗外的景色在不停变换。似乎是大巴车开了空调，姜没过一会儿，姜央竟觉得有几分昏昏欲睡。
　　但就这么睡着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姜央抽了抽鼻子， 强打起精神来，问：“刚刚我见你表情有些不对，是发现什么了吗？”
　　似乎是发现了姜央的状态不对， 赵庭燎指了指自己的肩膀问：“要不要靠一会儿？”
　　脑中一阵阵的昏昏欲睡让眼前的肩膀看起来真的很有诱惑力，姜央没有抵挡得住诱惑，轻轻靠在了赵庭燎的肩头。
　　赵庭燎这才说道：“确实，我想起来一件事——我好像真的来过这个副本。”
　　这话一出，姜央瞬间就不困了。他的头当即从赵庭燎的肩膀上抬起来，睁大了双眼问：“你刚刚说什么？你来过这个副本？”
　　这句话在姜央的脑中滚了一圈，他确认自己没听错也没说错，这才用充满疑惑的语气问：“你确定？”
　　“应该八九不离十了。”赵庭燎的语气中带着一点迷茫与不确定，但口中说的却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条‘对罚金拒不缴纳的，处以有期徒刑三百年’的规定，还是当初我自己制定的。”
　　姜央：“……”
　　哥们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怎么样？
　　姜央好奇：“你制定的？”
　　“对，应该是这样。”赵庭燎说，“那是很久之前我经历的副本了，叫……叫什么来着？我想想……”
　　他伸出手指点上了自己的眉心，却怎么也抚不平皱起的眉头。
　　不知为何，姜央觉得赵庭燎似乎有些痛苦。于是，在姜央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指轻轻点上赵庭燎的眉心。
　　当姜央的指尖和赵庭燎的指尖触碰的刹那，两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姜央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赵庭燎眼疾手快地抓住。
　　掌心是细腻温润的触感，赵庭燎失声笑道：“这么关心我？”
　　姜央嘴犟：“我是希望你快点想出答案。”
　　“亲爱的，你可真是太过冷漠无情了，你就只盯着副本与系统发布的任务，一点也不关心我吗？”
　　赵庭燎又演上了：“难道在你心里，我还不如一个答案重要吗？”
　　“……”姜央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正常一点。”
　　赵庭燎这才收起了那副假惺惺的面孔。他摆正了脸色，说道：“说实话，关于那个副本的内容，我有点想不起来了——因为实际上，我没有通过那个副本。”
　　这话说的姜央都愣了：“还有你没能通过的副本？”
　　这祖宗素日里都是一副“不过尔尔”的表情，好像长安街444号里的副本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一场满级大佬炸鱼新手村的无聊游戏，再厉害的NPC也会怕他手中的黄纸符篆。
　　还能有这祖宗都没能通过的副本？
　　这下子姜央是真的好奇了：“快说说，你还记得多少？”
　　赵庭燎再一次陷入回忆，他的脸上有点迷茫，又有点不解：“那个副本……好像是叫《公使蛇》吧？是一句话的缩写——”
　　【此地不与外界通，故有万世得安宁。若有敌，公使蛇击之。】
　　赵庭燎转头问：“听到这句话，你想到的场景是什么？”
　　姜央顺着赵庭燎的问题想了下去，最终不太确定地说：“桃花源，小山村，苗疆，巫蛊……是不是和正确的答案差的太多了？”
　　赵庭燎听了，不太走心地安慰他：“差的也不算很多，不过是没有一点共同之处而已。”
　　姜央：“……我懂了，反正不论怎么想都不会更差了是吧？”
　　赵庭燎闻言笑了，却没有接话，而是接着说道：“《公使蛇》这个副本是未来世界——对，就是《醉花阴》的副本，这个科技比现实社会相对发达但又没那么发达的社会。”
　　“《公使蛇》里，你都经历了什么？”姜央实在是太好奇了，“什么样的蛇？站起来会有摩天大楼那么高吗？是像西方的恐怖片里演的那样吗？”
　　赵庭燎抽了抽嘴角：“你可真是想多了——因为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姜央的声音都高了起来，“不是，副本的名称中出现的东西，你都不记得了？”
　　赵庭燎却认真地点头：“对，因为我没有完成副本任务，因此作为惩罚，我会被抽取副本中的相关记忆——尤其是那些涉及到副本核心的记忆，一点都不会留下。”
　　姜央若有所思：“因为你被抽取了大量的记忆，所以一开始在你进入《醉花阴》的时候，便没有反应过来，《醉花阴》的场地和《公使蛇》是趋同的？”
　　赵庭燎却摇了摇头：“不是。”
　　他解释道：“我一开始没有认出《醉花阴》的场地就是《公使蛇》的场地，除了记忆被大量模糊外，更重要的是，副本的变化非常大。”
　　赵庭燎转头看向窗外。
　　大巴车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恰巧能让赵庭燎看清窗外的世界。大巴车正从城市开往乡镇，一路的高楼大厦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盎然的绿意。
　　赵庭燎说：“我在《公使蛇》中的时候，副本中的世界还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个时候，《醉花阴》第一城市——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叫‘O市’。”
　　“‘O市’？”姜央好奇，“这个名称有什么意义吗？”
　　“Origination。”赵庭燎解释道，“是Origination的首字母。”
　　“起源？”听了赵庭燎的解释，姜央笑了，“怪不得叫第一城市，是这座城市是这个世界的起源的意思吗？”
　　“差不多吧。”赵庭燎说，“当时我们进入副本的时候，所有人一起出现在O市，当时系统对O市的介绍就是起源。”
　　恍惚间，赵庭燎的记忆又回到了过去，那个让他在许多年之后都忘不掉的开始。
　　【公平与堕落，黑暗与平等】
　　【狭小却又包容，普通却又璀璨】
　　【这里，是一切的开始】
　　【这里，是一切的结束】
　　【欢迎来到O市——】
　　【Origination。】
　　赵庭燎的声音都低沉起来，带着姜央理解不了的复杂：“说实话，现在我都没能理解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当初我们都想的太过简单了。”
　　“那是一个末日副本——应该可以这样说。”赵庭燎目光沉沉，“在《公使蛇》的时间线里，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总之，一夜之间，很多人变成了丧尸。当时，我们的任务就是在丧尸潮中活下去，并且解决丧尸问题。”
　　“起源嘛，很好理解，当时我们都以为，起源的意思就是这里是这个副本历史上建立的第一个城市，也是丧尸病毒散播出去的圆点。但后来我才发现，事实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这故事听得姜央简直浑身上下都在起鸡皮疙瘩——兴奋的。他迫不及待地问：“怎么发现的？你发现了什么？”
　　赵庭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黑曜石一般的眸中满是复杂，像是充斥着无数的悲戚。
　　这样的眼神看的姜央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赵庭燎接下来惊天动地的发言。
　　赵庭燎说：“我忘了。”
　　“原来如此……等等，什么玩意儿？你忘了？”姜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忘了？”
　　赵庭燎毫不亏心地点头：“对啊，我都说了，和副本核心有关的记忆都会被系统抽走，我怎么可能还会记得。要不是那条规定是我亲自制定的，我甚至都没办法把《醉花阴》和《公使蛇》联系起来。”
　　姜央：“……”
　　啊，执手相看泪眼后一句是什么来着？
　　哦，是竟无语凝噎。
　　只是姜央并不想和赵庭燎执手相看泪眼，他只想让赵庭燎哭。他气的打了赵庭燎一下：“你耍我！”
　　赵庭燎被揍了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地说：“我看你一直愁眉苦脸，怕你一直这么焦虑下去对心情不好，这才想尽办法哄你，你怎么狗咬吕洞宾？”
　　姜央都要被这不要脸的玩意儿气笑了：“你怎么好意思的？说这话你不亏心吗？”
　　赵庭燎甚至还能挺起胸膛：“不啊，我的心脏对我说，它没觉得良心那块少了。”
　　姜央冷笑：“因为你就没那玩意儿。”
　　赵庭燎哄他：“那你想不想听听，我还记得什么？”
　　理智告诉姜央，赵庭燎这老登嘴里没一句真话，但奈何姜央记吃不记打，看着赵庭燎神神秘秘的表情，姜央再一次选择了相信：“说来听听。”
　　说着，姜央眯起了双眼：“再敢耍我，我直接把你丢出去。”
　　赵庭燎连忙赔笑：“不敢，不敢。”
　　笑完了，赵庭燎才说：“我怀疑，万灵偃就是《公使蛇》的副本中，通关失败以至于一直遗留在副本中的任务者。”
　　

第101章
　　“我怀疑， 万灵偃就是《公使蛇》的副本中，通关失败以至于一直遗留在副本中的任务者。”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过劲爆，以至于一时之间姜央都在怀疑自己的大脑和耳朵。
　　“你的意思是说， 万灵偃他……他、他？”
　　赵庭燎点头又摇头：“只是一种可能而已，我也不能准确地说事实就是我猜测的这样， 只不过刚刚我说的这种可能，是我认为可能性最大的可能。”
　　姜央若有所思：“所以， 王秀秀也有可能是《公使蛇》里的NPC，只是在《公使蛇》这个副本结束之后没能离开副本， 才导致她出现在《醉花阴》这个中级副本中？”
　　就见姜央微微蹙眉， 赵庭燎伸出食指点上了姜央的眉心。
　　姜央轻轻抬眸，便看到赵庭燎弯起的眉眼：“别想这么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总是知道真相的。”
　　这话说的倒也对， 听了赵庭燎不算安慰的安慰，姜央也软了眉眼：“也是，先把我们自己的副本过了，《公使蛇》又未必会和我有关。”
　　然而听了姜央的话， 赵庭燎的眉心却不自觉地跳了一下。但他刚想说些什么， 便听见了大巴车传来的电子音：
　　【乘客您好，恭喜您成功到达目的地“长安街444号客运站《醉花阴》0011号分站”，本次旅程共计三小时二十五分钟。欢迎下次再次乘坐我们大巴车，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祝您旅途愉快，我们下次旅程再会。】
　　大巴车停在了一栋二层建筑前， 建筑的大门上立着一块古铜色的金属门匾：【长安街444号客运站《醉花阴》0011号分站】。
　　姜央下了车，口中吐槽着：“下次谁坐这亏心玩意儿，我真想打投诉电话， 虽然可能没什么卵用。”
　　他抬起头，看到的又是写着“长安街444号客运站《醉花阴》0011号分站”的牌匾，顿时更焦躁了：“这还只是第一乡镇的客运站，之后我们还要想办法从第一乡镇到第一乡村去？回个家怎么这么麻烦。”
　　赵庭燎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别焦躁，太过焦躁，容易做出错误决定。”
　　姜央闻言抿起了唇，说：“你说的对，我现在的状态确实有点不对。”
　　说着，姜央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我好像是晕车了。”
　　赵庭燎：“……”
　　赵庭燎：“啊？”
　　赵庭燎的字典中从来没有过“晕车”两个字，以至于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头脑都开始发蒙。
　　“晕车了？那怎么办？”
　　姜央摇摇头没说话，他在马路牙子上找了个看起来勉强算是干净的地方坐下，深呼了一口气，说：“让我歇一会儿——谁能想到，进个副本，净坐车坐飞机了，真是见了鬼了。”
　　之前三个城市来回折腾就不说了，自从在第三城市接了回第一城市第一乡村找“姜央”的父母签署父母知情书与同意书后，姜央着实在各种乱七八糟的交通工具上待了很久。
　　先是从长安街444号民政局《醉花阴》第三分局乘坐无人驾驶汽车035到达长安街444号机场《醉花阴》003号分机场，紧接着又从长安街444号机场《醉花阴》003号分机场乘坐飞机来到长安街444号机场《醉花阴》001号分机场，之后又乘坐无人驾驶汽车014号来到长安街444号客运站《醉花阴》001号分站，坐了将近三个半小时的大巴车，他们才终于能歇一会儿。
　　从昨天晚上十一点登上飞机起，到现在快要下午一点，他们已经在路上奔波了将近14个小时，难怪姜央会累。
　　姜央已经在骂骂咧咧了：“为什么别人的副本惊险又刺激，我就要在路上奔波十几个小时，困得不行了也找不到睡觉的地方。”
　　赵庭燎小声说：“真让你惊险刺激了，你又不乐意了。”
　　姜央瞪他一眼，赵庭燎又连忙告饶：“要不我们先看看附近有没有酒店之类的地方，也确实，三十多个小时没怎么休息了，你需要休息。”
　　提起这件事，姜央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三十多个小时倒也无妨，我给资本家当牛马的时候也经常睡不了觉……算了，别休息了，赶紧到家吧，等拿到了那劳什子同意书，我上哪不能睡。”
　　【亲爱的任务者“姜央”，恭喜您购票成功，《醉花阴》0011号中巴车将于12月5日12：58分始往《醉花阴》第一城市第一乡村，请至少提前十分钟至长安街444号客运站《醉花阴》0011号分站，以免耽误您的行程。】
　　姜央：“……哎我真是……我说我不用休息，这狗逼系统就真觉得我不用休息啊？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赵庭燎看了眼手机，他粗略地计算了一下时间，说道：“中巴车还有8分钟到，你要不要靠我身上，休息一会儿？”
　　这一次，姜央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经受不住诱惑的人。看着赵庭燎伸过来的手臂，他是真的没忍住，抓着赵庭燎的手臂就靠了上去。
　　赵庭燎低头，看到的就是姜央闭上双眼的面孔。那双从来都是流光溢彩的眸子被眼睑遮盖，没有了灵动的双眸，他的睡颜却更显恬静。淡淡的阳光让他的五官都柔和起来，脸颊上细密的绒毛更是显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就像是一个误入人间的天使，正毫无防备地向这个肮脏的世界展现出他的柔和。
　　赵庭燎忽然间就在想，系统对姜央真的很是偏爱。姜央一共经历了四个副本，却每个副本都不算难。那些最肮脏的、罪恶的、让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作呕的罪恶，系统从未让姜央接触过。
　　这可真是有意思——
　　赵庭燎都有些不明白，为何长安街444号会对姜央宽容到这样的地步？
　　只是，这样的偏爱会持续多久呢？《醉花阴》结束之后，姜央完成四个副本，按照他需要经历十个副本来计算，他的第五个副本必然是高级副本。等到了高级副本，系统还会这样偏爱他，将罪恶拒之门外吗？
　　还是会……让姜央知道，之前的偏爱都早已经被明码标价？
　　赵庭燎也不知道答案。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触摸一下姜央的脸颊。但当他的手真的快要触碰到姜央的时候，他又忽而顿住。手掌在空中僵持了半晌，最终，手掌在赵庭燎的控制下转了个弯，替姜央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乘客您好，欢迎乘坐《醉花阴》0011号中巴车，本次旅程的目的地是《醉花阴》第一城市第一乡村，大概需要一小时四十八分钟。本次旅程即将开始，请尽快上车。】
　　一辆只有十二个座位的中巴车开到二人身前，姜央睁开眼，从赵庭燎的肩膀上抬起头来。他打量着眼前依旧看不见司机的中巴车，吐槽道：“这车的年纪看起来不小。”
　　不到十二个座位，中巴车看上去只有大巴车的一半大小，从外形上看，对比摩登现代的大巴车，中巴车呈现出一种比大巴车早几十年制造的古老感。
　　姜央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吧，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段旅程。”
　　车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姜央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等他和赵庭燎都坐上座位后，中巴车立即启动。
　　一开始，姜央还有力气和赵庭燎吐槽未来世界也没有解决乡村的贫困问题，但没过多久，姜央便开始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起来。
　　有点恶心，有点想吐，有点头疼，有点头晕，手脚也都开始麻筋，姜央忍不住开始喘气粗气来。
　　他糟糕的状态被赵庭燎捕捉到，赵庭燎连忙摸着姜央的脸问：“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凉？”
　　姜央的声音都虚弱起来：“不太妙，这把是真的晕车了——让我躺会儿。”
　　说着，姜央便蜷缩着身体，躺在了赵庭燎的腿上。
　　姜央的个子很高，但这么一蜷缩，却显得他只有那么一小点。正因为身体不舒服，他微微皱起眉，脸色也因此而带着几分苍白，脖颈处已经显露出青蓝色的血管，让他看上去像是一盏随时都有可能破碎的冰裂纹瓷器。
　　赵庭燎揉了揉姜央的太阳穴：“很难受吗？”
　　姜央的声音带着几分呜咽：“我应该感谢进入副本就无需吃饭这项福利，不然我现在肯定会吐出来。”
　　见姜央这样不舒服，赵庭燎看的也难受。他翻了翻自己的储物面板，找出来一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的道具，一股脑地都拿了出来：“你要不要试试，看看哪个好用？”
　　姜央勉强地睁开眼，就看见赵庭燎正将一大堆道具不要钱的往地上扔。没过多一会儿，地上就直接堆出来一个小山堆。
　　姜央：“……”
　　这就是大佬的底气吗？
　　姜央撑着起身，在这堆小山堆的瓶瓶罐罐中翻找，看着眼前这堆眼花缭乱的道具，姜央都忍不住咋舌：“你是真大佬啊。”
　　挑挑拣拣半天，姜央终于找出来一个他觉得可能有用的道具。
　　【道具名称：提神醒脑的风油精】
　　【道具等级：初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瓶十分提神醒脑的风油精，滴一滴在人中处，就可以驱散所有的困顿。】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姜央滴了一滴出来。剧烈的刺鼻味传来，不过一个瞬间，姜央立刻便觉得自己精神许多。
　　他刚想说一声自己好多了，结果中巴车一个急停，姜央手中的风油精直接掉了出去，就连姜央自己也碰上了前方挡板，头当即“咣当”一声。
　　【乘客请注意，前方有危险靠近，请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自己的座位。】
　　

第102章
　　危险？
　　姜央顿时瞪大了眼睛， 恨不得凑到最前面去：“什么危险？”
　　他大致打量了一下周边，看着车窗外展现的郊区景色，面上带着几分好奇：“是猛虎拦路吗？还是遇到打劫的了？”
　　赵庭燎抽了抽嘴角， 没有接话。
　　然而很快，姜央便知道， 他的想法都是错误的——
　　中巴车的车门打开，走上来一个姑娘。
　　和姜央在《醉花阴》副本中见到的最多的无脸人不同， 这是个有五官的姑娘。
　　《醉花阴》副本正值早秋，姜央不过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也不觉得冷， 姑娘却穿了一身卡其色的羊绒大衣， 脖颈上还戴着一条米白色的针织围巾。羊绒大衣长到膝盖，大衣没有系扣子，露出姑娘穿的白色羊绒连衣裙与一双包裹了小腿肚的长靴。连衣裙与长靴之间裸露的肌肤呈现着肌肤的颜色， 姜央甚至还能看见这姑娘右腿的膝盖处都有些泛红。
　　——这姑娘的腿上没有穿裤子， 就这么裸露着双腿。
　　这身打扮实在是太过奇怪，羊绒大衣和羊绒连衣裙都是过冬的衣服，长靴看着却没有加绒，一副不怎么暖和、只能在春秋穿的样子， 裸露的双腿更是让姜央觉得， 这姑娘可能在过夏天。
　　一身就穿了一年四季，姜央有点好奇，这姑娘现在冷不冷。
　　这姑娘的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她的半张脸，让姜央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从露出的皮肤来看， 这姑娘肤色很白，皮肤也很细腻，双手也是一副不沾阳春水的样子， 看上去不像从事体力劳作的人。
　　没有任何的系统提示，姜央也不知道这姑娘是谁。他对这姑娘唯一知道的一点便是，她是被中巴车提示“危险”的人物。
　　姜央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姑娘却先他一步摘掉了墨镜，露出一张可可爱爱的娃娃脸来。涂着口红的唇瓣弯了弯，姑娘冲着姜央喊了一声：“哥！”
　　姜央：“……”
　　这一声“哥”直接把姜央干蒙了，过了好一会儿，姜央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姑娘应该是他在这个副本中扮演的角色的妹妹。
　　“姜央”的亲人不多不少，有他的父亲姜老爹、继母沙女士、亲妈王秀秀、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姐潭寻寻，以及继母沙女士和亲爹姜老爹生的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姜觅觅。
　　在系统给出的资料中，姜老爹和沙女士一辈子都在第一乡村务农，即便后来“姜央”靠着结婚跨越了阶级，姜老爹和沙女士也不愿意离开第一乡村，拒绝了姜央要将他们接到第一城市的市区养老的要求。
　　继姐潭寻寻初等教育毕业后就没有再继续读书了，选择了去第一城镇打工。后来在第一城镇认识了同乡潭姐夫，两人在第一城镇结婚，“姜央”为了给潭寻寻送一份像样的嫁妆，直接把自己“卖了”。
　　妹妹姜觅觅比“姜央”小三岁，但因为当时家中所有的资源都在供给“姜央”学习的缘故，姜觅觅也很早就辍学了。她在很多个城市辗转打工，很少回家，“姜央”学业繁忙，也不清楚姜觅觅的近况。
　　——从系统给出的名字中就能看出来谁重要了，姜央对眼前这个看起来软软糯糯的便宜妹妹放不下一点戒心。
　　姜央眨眨眼，刚想开口，眼前却又弹出系统的面板：
　　【检测到任务者“姜央”触发系统主线任务“角色扮演”，请任务者“姜央”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要ooc。】
　　【请任务者“姜央”做出以下扮演：】
　　【神态：震惊、惊喜、不可置信中又带着三分慈爱。】
　　【动作：瞬间站起身，揽住姜觅觅的肩膀。】
　　【台词：觅觅？你怎么回来了？】
　　【倒计时：00：00：10】
　　姜央：“……”
　　不是，“震惊、惊喜、不可置信中又带着三分慈爱”是什么鬼啊！
　　系统弹窗呢？道具呢？
　　他需要道具救命！
　　好在系统没有在这个时候掉链子，难得靠谱了一把。
　　【如任务者“姜央”无法依靠自己完成此项扮演，可选择购买系统特殊道具[能够完成任何角色扮演的体验卡（一次性）]，特价期间，一个道具只需要50积分。】
　　【是否购买】
　　【是】
　　【否】
　　【我再想想】
　　这还想什么？
　　姜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是】，避免自己做出这么要人命的动作来。
　　系统的道具卡生效，在道具卡的帮助下，姜央终于做完了这一套连招。在那句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的“觅觅？你怎么回来了？”后，姜央成功得到了姜觅觅的回应：“我听说哥哥要回家，所以我就回来了。”
　　姜央：“？？？”
　　姜央听了这句话都有点发蒙：“啊？你知道我要回来？”
　　不可能啊！
　　“姜央”忙着在大城市站稳脚跟，已经很久没回第一乡村了，系统也并没有给出任何“‘姜央’要回第一乡村探亲”的提示。
　　而姜央进入角色扮演后，回第一乡村更是临时决定——如果不是办理离婚需要拿该死的父母知情书与同意书，姜央根本不会选择来到第一乡村。
　　姜觅觅怎么会知道他要回来？
　　姜央不理解：“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姜觅觅眨眨眼，灵动的杏眼配着她的娃娃脸，竟显得有几分可爱。姜觅觅说：“是爹说的啊，爹说你要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团聚了，就让我也回来。”
　　姜老爹通知姜觅觅的？
　　姜央眨眨眼，觉得事情可能有点不对——
　　系统的德行姜央已然有几分了解，就凭借“姜老爹”这个名字，只怕姜老爹在副本中的参与度还不如他的便宜继母沙女士，连带着潭姐夫也大概率是没什么戏份的小角色。
　　在这段剧情中，重要一点的NPC——应该是NPC——应该是继姐潭寻寻和妹妹姜觅觅。
　　系统转性了？
　　还是在故布疑阵，利用惯性，误导了姜央，其实姜老爹才是重要角色？
　　姜央下意识看向赵庭燎，便看见赵庭燎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姜央从赵庭燎的表情中看出他的观点——姜觅觅不可信。
　　姜央眨眨眼表示他明白，转头对姜觅觅说：“爹怎么知道的？我之前没有告诉过他啊。”
　　姜觅觅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哥，你要是想知道，回家问问爹不就是了。”
　　姜央按下心中翻涌的疑惑，对着姜觅觅笑了笑：“好啊。”
　　中巴车一路颠簸，终于来到了第一乡村——那个“姜央”从小生活的地方。
　　中巴车的站点离第一乡村还有一小段路，姜央和姜觅觅并排走，赵庭燎则跟在他们身后。
　　姜央的耳边是姜觅觅叽叽喳喳的声音：“哥，你不知道，自从你走了之后，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现在就只剩下咱们家一家了。也不知道爹他怎么想的，都这样了，也还不搬家。”
　　姜央：“……”
　　不是，整个村子就你家一户啊？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消息呢——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
　　在姜觅觅的带领下，姜央和赵庭燎在村子里七拐八绕，最终在村子边角的位置，来到了“姜央”的家——一户看起来就十分破旧的、和这个科技发达的世界极为不符的房子。
　　一片粗制滥造的木质篱笆围起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方，院子里种了些青菜，菜地后方则是三间砖瓦房。砖瓦房看上去已经很旧了，墙上糊的水泥有的地方都已经开裂，几缕绿草从裂缝中长出，带着几分诡异的欣欣向荣。
　　姜觅觅推开木制的大门，冲着里面喊道：“爹，娘，我回来了！”
　　她蹦蹦跳跳的小跑进去，高跟鞋在泥土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小洞的痕迹，径直的羊绒大衣与高跟鞋看上去和古朴破旧的小屋格格不入。
　　而此刻，正中央的房屋中走出来另一个人。
　　她看上去似乎有四五十多岁了，脸上满是饱经风霜的痕迹，眼角已经有了掩盖不住的鱼尾纹，脸上的皮肤泛黄，还印着痘印与斑点。干燥潦草的头发垂落在肩膀上，阳光一照，发梢处满是开叉与断裂，毛躁的像是茅草堆。
　　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衫，上衣和裤子看上去都不是很服帖，空空荡荡的，像是衣服大了好几码。脚上的鞋子看上去年头也不小了，鞋帮处的白边已经泛黄，鞋面上还有一条因为长时间穿着而掩盖不住的黑线。
　　此刻，她的手中正拿着一个盛着半盆水的水盆，水盆中的水呈现出灰色，大概是要扔掉的脏水。
　　这人看年纪，难不成是“姜央”的便宜母亲，沙女士？
　　姜觅觅走近她，挽着她的胳膊，像是两个时代的人在ai的作用下跨时代出现。
　　姜觅觅挽着她撒娇：“有没有想我啊？”
　　她却拉下了姜觅觅的手，将姜觅觅拉到一边：“干活呢，没看见吗？”
　　她将手中的盆向地上倾倒，一盆脏水就这样被泼到泥地上，在泥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同样的，也是因为这个动作，让她看到了还在门口没有进门的赵庭燎和姜央。
　　姜央感觉得出来，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微妙的情绪——像是开心，又像是不开心。但说是不开心，却又隐隐有点开心。
　　姜央怔了怔，正打算和她打招呼，她却先一步招呼姜央：“回来了啊，怎么不提前说？我好去接你。”
　　“爹娘已经等你许久了。”
　　“我也等你许久了。”
　　“弟弟。”
　　

第103章
　　弟弟。
　　她叫他“弟弟”。
　　在《醉花阴》这个副本中， 能叫姜央“弟弟”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姜央”的便宜继姐，初等教育结束后就为了“姜央”辍学打工的潭寻寻。
　　眼前这个面容沧桑、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苍老的女人， 竟然是潭寻寻？
　　这可真的有点超乎姜央的预料了。
　　根据资料显示，潭寻寻现在应该也不过三十出头。在姜央的印象中， 三十来岁正是一个人最好的年华，他们既不会因为太过年幼而显得幼稚， 也不会因为太过年长而老态龙钟。
　　姜央见过几个三十岁的女人。
　　他真正的母亲，那个生下他、给了他生命的女人， 正是在三十岁那年生下了他。在姜央的记忆中， 还没有疯掉的母亲喜欢穿红底高跟鞋，她买了一鞋柜的红底高跟鞋，每条裙子都要搭配不一样的高跟鞋。
　　他上大学时候的老师， 一路本硕博连读， 一生没有离开过校园，天真幼稚的像个孩子。姜央还记得她最喜欢呢子大衣，头发一定要染成栗色。
　　他读博的时候还在国外遇到过同籍师姐，三十五岁那年， 她将不满一岁的女儿托付给婆婆和前夫照顾， 而她则为了读书远渡重洋，放弃了在外人眼中幸福美满的家庭。师姐衣着简朴，喜欢穿运动鞋，也不怎么打理头发，看上去土土的， 却很有活力。
　　但是不论什么样的身份，在姜央的印象中，三十来岁都不该是潭寻寻这个样子——面容憔悴， 面色枯槁，不修边幅，眉眼暗淡，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被岁月抽干了精气，提早迈入了垂垂老矣的岁月。
　　姜央都蒙了：“姐？你、你怎么？”
　　他的话堵在喉咙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潭寻寻却好似明白了姜央的意思，她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苦涩：“我是不是看起来很苍老？”
　　姜央想说几句安抚的话，都憋不出来虚假的谎话。
　　潭寻寻见状苦涩一笑：“怪不得他要和我离婚，原来我都这么老了。”
　　亲弟弟都夸奖不出来年轻，潭寻寻的脸上满是复杂：“原是我已然配不上他了。”
　　姜央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干涩起来：“姐，出什么事了？”
　　这几句话让姜央的喉咙都开始发疼，就好像自己的喉咙在瞬间着了火。
　　潭寻寻说：“你姐夫要和我离婚，他在外面找了个三儿，三儿怀孕了，他开心的不得了。”
　　姜觅觅听了，立刻就炸了：“什么？姓秦的要和你离婚？他还找了个三儿？凭什么！又不是他当初哭着喊着要娶你的时候了！”
　　潭寻寻低眉：“我又不能怀孕，又能怎么办呢？”
　　姜央的心在刹那间沉入谷底——
　　资料中介绍过，潭寻寻之所以无法怀孕，是因为她第一次怀孕的时候流产了。而潭寻寻之所以会流产，则是因为“姜央”结婚的时候邀请了家人去参加婚礼，潭寻寻在路途中遭遇颠簸，孩子没了。
　　而潭寻寻流产的事发生后，同行的姜老爹和沙女士将潭寻寻送到医院后，没有留下来照顾潭寻寻，而是继续去参加“姜央”的婚礼。没有人照顾的潭寻寻连喝口热水都困难，月子没有做好，才导致了终身不孕。
　　——就离谱。
　　但这么离谱的事已然发生了，即便姜央再怎么吐槽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他只能低下了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姜觅觅不知道这件事的始末的原因，姜觅觅还在继续揪着这件事不放：“不能怀孕怎么了？这又不是你的错？话又说回来，难道姓秦的他们家就没错吗？如果当初他们愿意和你一起参加哥哥的婚礼，你又怎么会没有人照顾？”
　　姜央的眉心跳了跳。
　　赵庭燎敏锐地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他悄咪咪地看了姜央一眼。接收到赵庭燎的眼神，姜央抬起头冲着赵庭燎眨眨眼，做了个口型：“和‘我’有关。”
　　赵庭燎眉心微沉，他看向还在义愤填膺的姜觅觅和低垂着头沉默不语、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的潭寻寻，说道：“要不我们先进屋？爸妈还在等我们吧。”
　　听了赵庭燎的话，姜觅觅这才道：“对对对，爹娘还在等我们呢，姐，你别多想，姐夫不会就因为这点小事就和你离婚的。别忘了，他的工作还是哥夫帮忙找的。没了你，他和小三喝西北风去？”
　　说着，姜觅觅还冲赵庭燎眨眨眼，夹着嗓子声音甜甜地说：“哥夫，我说的对吧。”
　　赵庭燎：“……”
　　真不巧了，我和你老哥也是来离婚的。
　　赵庭燎冲姜觅觅笑了笑，没有说话。
　　四人进了屋，便看见继母沙女士正在一个老式灶台前忙活，而瘸了一条腿的姜老爹正将拐棍放在一边，在沙继母身边帮她控火。
　　客厅中的桌子上已经放了九盘菜，听到他们进来的声音，沙继母头也不回地说：“可算舍得进来了，还差最后一个菜就好了，是小央最喜欢的煎鱼。”
　　姜央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姜觅觅说：“妈，你可真疼哥哥。这煎鱼不好做吧？又要煎酥又不能煎糊，火候控制起来好麻烦的。”
　　沙继母笑道：“你哥哥长久也不回来一次，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当然要做点好吃的。”
　　姜央闻言尴尬地带着赵庭燎找了个位置坐下，他还没整理好衣摆，便又听见姜觅觅说：“妈，都是哥哥喜欢吃的啊，怎么没有我和姐姐喜欢的？还有啊，姐姐不吃姜的，你怎么每道菜都放姜？”
　　沙继母：“你忘了，你哥哥嘴刁，不放姜他吃不习惯。哎呀，我特意切的大块姜，老大不喜欢就挑出来嘛。”
　　姜觅觅不依不饶：“那怎么就连饮料也是哥哥喜欢的橘子味？我和姐姐都喜欢原味的。”
　　沙继母的声音也尖利了起来：“你今天怎么这么多事？你哥哥难得回来一趟，你让一让他怎么了？”
　　姜觅觅撇撇嘴。
　　姜央已经听得浑身上下都尴尬起来了——
　　满桌的菜都是“姜央”喜欢的，饮料也是“姜央”最喜欢的口味。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偏偏因为“姜央”要吃姜，沙继母便每道菜都放了姜，不顾潭寻寻根本不吃姜。
　　姜央讷讷地说：“沙……阿姨，要不最后一道菜就别放姜了，姐姐不喜欢。”
　　沙继母第一次回过头来。
　　姜央看过去，就看见那是一张虽然苍老但依旧很有活力的脸。虽然这张脸上满是皱纹，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因为儿女绕膝而兴致盎然的老人。
　　沙继母说：“小央真懂事，都知道照顾姐姐了。”
　　这个夸赞实在是让人如鲠在喉：“阿姨，我……”
　　“哎呀，你不用听老三胡说八道，她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沙继母说，“鱼这么腥，不放姜怎么行？不放姜你该吃不下去了。”
　　两个亲生的女儿，大女儿叫老大，小女儿叫老三，偏偏唯一一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便宜儿子是“小央”，姜央竟隐隐觉得这个看似温馨的家庭氛围实在是让人有几分喘不过气来。
　　姜央急忙转移话题：“觅觅，你怎么还带着围巾？不把围巾和外套都脱掉吗？”
　　不冷不热的秋天，却穿着一身足以过冬的衣服，要吃饭了还不脱外套、不摘围巾？
　　姜央眼中的疑惑并不隐藏，姜觅觅看到了，却只说：“哥，你不懂，这是潮流。”
　　姜央确实不太懂现在的小姑娘都在想写什么。他又看向潭寻寻，问：“姐，你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潭寻寻下意识摇头：“你是男孩子，怎么能做饭呢？再说了，十个菜已经满了，不能再做其他的菜了。”
　　姜央闻言不再强求，转而问：“那你想吃哪道菜？我给你挑姜块。”
　　潭寻寻依旧摇头：“不用，这么大的姜块，我避开就好。”
　　但谁都知道姜这种东西是会入味的，就算现在将姜块挑了出来，姜的味道依旧会浸入每一份食材里，让人吃的食不下咽。
　　姜央垂下眼，觉得这里的氛围当真让人难以接受。
　　就在这个时候，手上传来一丝温热。姜央下意识转头，就看见赵庭燎的手已经覆盖在他的手上。赵庭燎的肤色比他的要黑好几个度，两人的肤色撞在一起，经有几分撞色的诡异美感。
　　姜央抬起头，就看见赵庭燎正冲他笑。
　　无声的安慰让姜央好受了些，也让他终于能够短暂地从这要人命的偏爱中逃脱。
　　沙继母做好了最后一道菜，她将盘子端了上来，姜老爹则走在沙继母的身后，缓慢落座。
　　十道菜在桌上摆好，沙继母笑道：“都饿了吧？快吃吧。”
　　说着，沙继母夹了一筷子煎鱼——是鱼身和鱼尾的连接处，整条鱼身上最好的位置。沙继母将夹起的鱼肉放到姜央面前的碗中，说：“快吃吧，娘记得你最爱吃这块的肉了，小时候总吵着要吃。一条鱼好的地方就这么点，你吃完了还吵吵着要吃，吵得我没办法，只能又给你做。”
　　姜央的眼皮狂跳——
　　“姜央”的家境并不好。自从姜老爹的腿瘸了之后，几乎连地都不能种了。要不是沙继母这个恋爱脑，姜央父子俩都要喝西北风。但就算沙继母再能干，也没办法解决一家五口的生活，因此，“姜央”的学费还是要靠继姐潭寻寻。
　　就这样贫穷的人家，“姜央”竟然吃鱼只吃那一小块部位？
　　真是个被宠大的孩子。
　　姜央摇摇头，拿起筷子夹起沙继母递来的鱼肉。
　　然而，当姜央的筷子刚一触碰到鱼肉的时候，刹那间，原本香喷喷的鱼肉竟然在瞬间面目全非。
　　腐烂的肉还在流着鲜红的血，刺鼻的臭味径直涌入鼻尖，熏的姜央差点直接吐了出来。
　　耳边却又响起姜觅觅的声音：“哥，你怎么不吃啊？你不是最爱吃这些了吗？”
　　

第104章
　　空荡荡的声音盘旋在耳畔， 仿佛从地狱而来，正要往地狱而去。
　　盘中的腐肉在不停蠕动，配合着鲜红的血， 像是一块腐烂的红方。也不知过了多久，肉块终于停止了蠕动， 却在姜央的眼前组合成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来——姜觅觅的脸。
　　姜央俶尔抬头，却发现延身边早已变换了空间。四周是一片空荡荡的黑暗， 赵庭燎不见了，潭寻寻不见了， 姜老爹和沙继母也不见了， 偌大的黑色虚无中只有他和姜觅觅两个人。
　　姜觅觅姣好的面容在姜央看过去的刹那瞬间腐烂，原本如同秋水般的眸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衰落，白皙细腻的肌肤在姜央的眼皮子底下腐朽溃烂， 又在刹那间生出蛆虫。无数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在姜觅觅的脸上蠕动， 看的姜央一阵犯恶心。
　　紧接着，她的身躯也开始腐烂，露出的双手在刹那间化为一片白骨，白骨之上却又残存着黑红色的血线， 正发出一阵又一阵难闻至极的味道。
　　姜觅觅却好似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一般， 依旧用甜腻腻的语气问：“哥哥，你怎么不吃啊？”
　　然而，似乎是声带都已经腐烂的原因，这一次，姜觅觅的声音并不甜美， 反而像是破碎的唢呐，每一道声线都在折磨着姜央的耳朵。
　　姜央抬眸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伸出手， 一把拽掉了姜觅觅的围巾——
　　果不其然，姜觅觅露出的、或许是因为被包裹而尚未腐烂的脖颈处有一条深红色的线。
　　姜央的语气平静到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你已经死了。”
　　姜觅觅的嘴角忽然变换了弧度。她的脸已经腐烂到姜央无法从她的脸上察觉出表情，但根据撇下去的嘴角和忽然变冷的空气，姜央大概能够猜测到，姜觅觅生气了。
　　理智告诉仅姜央，现在他最应该做的就是闭嘴，然后想到破开眼前幻境的方法。但这一刻，《醉花阴》副本长久以来的诡异导致的神经紧绷在这一刹那反弹，姜央竟然不管不顾起来：“你早就死了，在你所说的在外打拼的时候，对不对？”
　　姜央无视越来越凝滞的空气，带着几分挑衅地看着姜觅觅空洞的眼眶：“或许还和‘我’有关，对吧？因为‘我’，你死掉了，你每分每秒都想杀了‘我’，对不对？”
　　姜觅觅大概是很激动——因为她的身体都在刹那间颤抖，以至于还带着黑色血迹的腐肉都在随着她的动作簌簌下落。
　　她破锣一样的声音炸响在姜央的耳畔：“你还敢提！”
　　随着姜觅觅的怒吼声响起，姜央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在凝滞。失去了空气的流动，呼吸都成了奢侈。姜央深呼气，听着姜觅觅的呐喊。
　　“你知道吗，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姜觅觅的声音忽而低了下去，却蕴含着无尽的悲伤：“那一天，我下了晚班，天太黑了，我想让爹娘来接我回家。但是爹说他腿疼，走不动；娘说她正忙着做衣服，没空。”
　　“我只能自己回家，却在路上失足跌落山崖，连头都掉了。”
　　“我那么努力才找回了自己的头，找到了回家的路。可你猜，我在家中看到了什么？”
　　偏心的妈，冷漠的爸，逆来顺受的姐姐，破碎的她。姜央几乎能够想象得到，姜觅觅回到家中后受到的是怎样的暴击。
　　“爹明明说他腿疼走不动路的，却在为你腌你最喜欢的小黄瓜；娘说她在做衣服，原来是在给你做睡衣，就因为你随口说的一句再好的衣服也不如阿姨做得好。”
　　“多讽刺啊，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叫她阿姨，她却对你比亲生的还好；我和姐姐都叫她娘，我们却好像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一样。”
　　“哥哥，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幸运？”
　　姜觅觅缓缓走近他：“哥哥，我太嫉妒你了，怎么办？”
　　他该跑的——眼前遇到这么一个形容恐怖的女鬼，怎么会有人还待得住呢？
　　但可怕的是，在这个刹那，姜央的心中竟然提不起任何逃跑的念头。此时此刻，他甚至在想，就让姜觅觅杀了他又怎样呢？这是他欠姜觅觅的。
　　他什么都没做，却享受了姐妹俩这辈子倾其所有都得不到的东西。继姐潭寻寻为了他形容枯槁，妹妹姜觅觅因为他曝尸山野，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姜央深呼一口气，觉得他要疯了——他竟然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
　　潭寻寻和姜觅觅的悲惨遭遇究竟和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真的有关，就算真的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那也应该是享受了这一切的“姜央”，和他有个鬼的关系啊！他愧疚个头啊！
　　但这样愧疚的想法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姜央的脑海，让姜央一次又一次地放弃逃跑的念头，就这样接受姜觅觅的报复。
　　姜央：“……”
　　真是要了狗命了。
　　姜觅觅长长的、乌黑的、还带着腐烂味道的指甲缓慢靠近姜央的眼球……
　　就在指甲即将挖走姜央的眼球的刹那，一点火苗突然在姜觅觅的指甲上飞舞。火苗逐渐变大，从姜觅觅的指尖顺着胳膊向身上蔓延。
　　姜觅觅尖叫一声，“唰”的一下收回了手。
　　姜央呼出一口气来。
　　【道具名称：离火符x8】
　　【道具等级：初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三清祖师亲自画的离火符，可化作大火，消灭世间所有魑魅魍魉。】
　　【使用方法：使用前请在心中默念“妈妈救我”激活符篆，符篆将会消灭它锁定的第一个邪祟。】
　　这是姜央在进入副本《离坚白》之前在系统商城购买的道具，当时一口气买了九张，在《离坚白》中他只用了一张，还剩下八张，一直留到现在。
　　对付姜觅觅又用了一张，剩下七张离火符，姜央决定在姜觅觅的身上都用光。
　　然而还没等姜央用出第二张离火符吗，他便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多了些什么东西——不出意外的话，好像是一双手呢。
　　姜央：“……”
　　今日这么寸吗？
　　一道带着恶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对小妹呢？”
　　姜央：“……”
　　潭寻寻在他的耳边说：“回头，姐姐有话对你说。”
　　姜央傻了才会回头。他再傻，也知道人的肩头有三把火的事。现在若是回头，将肩膀上的火吹灭了，那他的小命只怕也要到此GG了。
　　姜央拒绝回头：“我不太想回头。”
　　潭寻寻教导他：“背对着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你要和姐姐面对面的谈话。”
　　姜央婉拒潭寻寻的PUA：“你想和我面对面谈话，可以到我的面前来，而不是一定要我回头。”
　　潭寻寻沉下了脸色，姜央甚至觉得自己的肩膀都有些发疼。潭寻寻训斥他：“姐姐的话都不听了吗？枉我对你这么好。”
　　姜央一脸委屈：“我的亲姐啊，我不是个东西这件事，难道你第一天知道吗？”
　　潭寻寻：“……”
　　潭寻寻被这无耻的发言惊呆了，好半晌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有人能无耻到这个程度，正大光明地说自己不是个东西。
　　潭寻寻手下用力，恍惚间，姜央觉得自己的肩膀好像都被潭寻寻抓破了。“回头看看”的可怕想法在心头挥之不去，姜央幽幽地说：“我的姐姐，你还是到我面前来吧。你自己也说了，在别人的身后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你真的不回头吗？”
　　随着潭寻寻话音的落下，姜央只觉得姜央更痛了。如果说之前不过是肩膀被戳破，那么现在，他的感觉就是肩头的伤口在疯狂的流血。
　　甚至隐隐约约间，姜央甚至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就好像他的血迹已经顺着身体流到了地上。
　　理智告诉姜央这都是假的，潭寻寻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抓伤他的胳膊，他的胳膊也不可能流出这么多的血。就算他的胳膊真的受伤了，真的流了很多很多的血，发出的声音也不会是“滴答滴答”。
　　但是即便如此，姜央却依旧感觉到眼前在发晕。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前兆。或许他猜错了，潭寻寻就是有本事让他的肩头不停地流血，流血的声音也恰巧就是“滴答滴答”。
　　毕竟，这里不是现实，而是无限流游戏的副本。在这里，真理不是量子力学，牛顿来了也得承认第一第二第三定律都不作数。
　　或许，他就是要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了呢。
　　“要不要回头看看？”
　　有道声音在问他。
　　“就一下的，没关系。”
　　这道声音对他说。
　　“我们就悄悄地、稍稍地回一下头，不会吹灭无名火的。”
　　这道声音安慰他。
　　这道声音带着诱惑：“回头看看吧？也许肩膀真的受伤了呢？”
　　姜央深呼一口气：“你知道什么是唯物主义吗？”
　　这道声音笑了：“当然。”
　　姜央：“那你就应该清楚，物质的客观存在并不因为主观的想法而改变。所以，我回不回头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我真的受伤流血，我回头了依旧会受伤流血。”
　　“如果我没有受伤，不回头也不会受伤。”
　　“所以你看，没有区别的。”
　　姜央冲着空中不存在的东西笑了笑：“所以，我选择——”
　　“回头！”
　　姜央在瞬间回头。
　　果不其然。
　　那张刚刚见过的脸庞。
　　

第105章
　　精致的眉眼， 含笑的双眸，站在姜央身后的赫然是不久之前才刚刚见过的万灵偃。
　　看到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姜央差点笑出来：“不是哥们儿， 你来这套啊？我把你放心里，你把我放心里算计？”
　　万灵偃施施然收回手， 像是自己刚刚什么都没有做一样。他耸耸肩，端的一派淡然：“这就被你发现了， 一点都不好玩。”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姜央就这样直接笑了出来：“耍我很好玩是吧？”
　　也不等万灵偃可能说出的那些八成会让他气疯的话， 姜央干脆利落地问：“你不是离开副本了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了？”
　　万灵偃冲他扬了扬下巴：“任务者两次进入同一个副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姜小央， 这边劝你说话放尊重一点，毕竟现在，我可是你的姐夫。”
　　姜央下意识问：“系统资料里的‘潭姐夫’， 姜觅觅口中的‘姓秦的’？”
　　万灵偃：“……你要是这么说的话， 那也没错。”
　　姜央脸上的笑容立刻从充满无语换成了挑衅：“呦，那这位不知名字的秦先生，你来这里是做什么啊？”
　　万灵偃忽然变了一副表情。他的神态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唇角微微下抿， 一副遇到了什么不太美好的事情一样。
　　万灵偃问：“你相信命吗？”
　　姜央：“……？？？啊？？？”
　　姜央好半晌来只能发出这一个音符。
　　万灵偃却没有给他解惑的意思， 反而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的姜觅觅身上。
　　姜央顺着万灵偃的目光看去，便看到越来越旺盛的火苗几乎已经包裹了她的全身，但透过橘红色的大火，姜央依旧能看得到姜觅觅完好无损的身躯。
　　——看来离火符不过能暂时控制姜觅觅，还做不到直接杀死姜觅觅。
　　不过对于这一点， 姜央倒也早有准备——毕竟只是一个初级道具。
　　然而很快，似乎不过是下一秒，姜央便看到一条金色的光线从万灵偃的手掌飞出。金色光线在空中盘旋缠绕， 很快形成一张金色的光网，将姜觅觅整个人罩在其中。
　　火被金色光网扑灭，以至于姜央能从光网的空隙中卡到姜觅觅现在的状态。
　　她裸露在外的脸和手已经被离火符烧成了黑色的骨架，但身上的衣衫却依旧完好无损。若不是整个头颅都从布满碎肉的腐烂头骨变成了黑漆漆的骨头，两者相比变化实在是很大，以至于姜央想没发现这变化都挺困难。
　　但衣衫完好不代表姜觅觅的状态依旧。相反地，姜觅觅现在正瘫在地上，双手无力地垂下，黑漆漆的头颅低垂，明明没有五官和表情，却一副被生活折磨的了无生气的颓然。
　　姜央默默后退了一步：“她怎么了？死了吗？不能吧。”
　　万灵偃不怎么走心地安慰他：“确实没死。中级副本而已，能动用的道具有限，不足以杀死一个这样的NPC。”
　　姜央也不知此刻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好一会儿，他缓和了复杂的心绪，才接着刚刚的话题问：“你刚刚问我信不信命，是什么意思？”
　　万灵偃转头看他，如同深渊一般的眸中是深不见底的复杂：“如果我说，我再一次遇到你是命中注定的事，你会怎么想？”
　　这句话成功把姜央酸到了。他定定地看了万灵偃好一会儿，直到万灵偃都被这样的眼神看的有几分紧张了，姜央才施施然地说：“我会觉得你有病。”
　　万灵偃：“……”
　　姜央又慢悠悠地补充道：“而且还病得不轻。”
　　万灵偃：“……”
　　见万灵偃说不出话来，姜央也不继续为难他，而是反问：“我现在问你你的【通关任务】，你会告诉我吗？”
　　万灵偃的脸色在刹那间复杂无比。
　　见万灵偃这样的表情，姜央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你不会告诉我了。”
　　万灵偃又是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深呼一口气，无奈地笑了笑：“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姜央：“刚刚姜觅觅提起过，潭姐夫的工作是靠着‘姜央’的丈夫找到的，所以，你的【通关任务】不会是阻止‘姜央’和‘丈夫’离婚吧？”
　　万灵偃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但在姜央的注视下，他无奈地笑了：“对，你说的没错，我的【通关任务】就是阻止两桩离婚事件——潭姐夫和潭寻寻的，‘姜央’和‘丈夫’的。”
　　姜央：“……那看来‘我’和原配哥是真的不能离婚了，不然你不得弄死我们？”
　　说着，姜央还不死心地再一次问了一遍：“你确定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吗？阻止两桩离婚事件是你自己推测的，还是系统明文告知的？如果是你推测的，也许你推测的不对呢。”
　　万灵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阻止两桩离婚事件是系统明文给出的【通关任务】，你和你那个该死的绿帽丈夫不能离婚。”
　　这话万灵偃说的都有几分咬牙切齿：“早知道之前在第三城市的时候就该直接关你小黑屋。”
　　姜央一脸不解：“你这话什么意思？”
　　万灵偃咬着牙说：“如果我作为‘律师’关了你的小黑屋，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只要把你彻底囚禁，你的‘丈夫’找不到你，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丈夫’都不知道你在哪里，当然永远不会发现你在背着他偷情。”
　　“偷情”两个字一出来，姜央瞬间就觉得不妙：“不是哥们儿，你知道了啊。”
　　这下子，气笑了的轮到万灵偃了：“是啊，亲爱的姜小央同志，你这张嘴啊，可真是骗我骗的好苦啊。”
　　姜央尴尬地笑了笑：“我叫姜央，不叫姜小央。”
　　万灵偃懒得理他的狡辩，只是继续说道：“要是咱们两个的任务都完成了，就能直接离开副本。到时候赵庭燎肯定有办法离开副本，你都多余管他。这样一来，咱们三个都完成了副本，这破副本早就结束了，哪至于到现在还困在这半拉卡叽的副本中。”
　　姜央弱弱地反驳：“将庭燎一个人扔在副本中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等等，你叫他什么？”万灵偃忽然间觉得哪里不对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叫他什么？”
　　姜央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说话。
　　万灵偃却忽而眯起双眼，如同利刃一样的目光在姜央的身上不停扫射，这样锐利的目光甚至让姜央都感受到了几分不自在。
　　姜央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万灵偃忽而凑近他，这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姜央的鼻尖满是万灵偃的味道。明明是清冽的、像是风一样的味道，明明是应该让人联想到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一般的味道，姜央却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
　　万灵偃低下头，在姜央的身上嗅了嗅。
　　姜央没忍住，直接后退了一大步：“哥们儿，你这是做什么？我都不好意思问你是不是属狗的。”
　　万灵偃却说：“你的身上满是他的味道。”
　　姜央：“……啊？”
　　万灵偃的脸色刹那间难看起来，却努力扬起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你们在这里还有心思谈情说爱？我真的多余担心你。”
　　姜央：“……”
　　姜央组织了一下语言，不太确定地问：“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
　　万灵偃真要被这小王八蛋气死了。他瞪着眼睛看了姜央好半晌，最终却深呼一口气，带着几分释然：“算了，早看出来你们俩不清不楚了，早晚的事。”
　　姜央：“……”
　　姜央还想再问点什么，但万灵偃已经一步跨过他，走到了姜觅觅的身旁。见万灵偃要干正事，姜央反而不好继续问下去了。
　　他跟在万灵偃的身后，就看见万灵偃蹲下身，如玉般的指尖在姜觅觅身前画了一道符。随着指尖的舞动，金色的光点聚集在万灵偃的指尖，逐渐形成一道复杂的纹理。
　　姜央没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但当这道符形成后便瞬间没入姜觅觅的身体内部，姜觅觅在刹那之间便苏醒过来。
　　她依旧被困在光网之中，每个动作都很艰难，但却依旧坚定地向后靠去，即便这样艰难，也要离万灵偃远一点。
　　在整个动作中，姜觅觅空洞的眼窝都一直对准着万灵偃，甚至没有分哪怕一分给姜央。
　　姜央：“……”
　　懂了，让姜觅觅失去行动能力的人是万灵偃，根本不是他的离火符。
　　也是，毕竟只是一个初级道具而已。
　　姜央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手腕上的木镯。
　　万灵偃没注意姜央的动作，他缓缓站起身，看着姜觅觅徒劳地逃离，眼底没有一丝怜悯，有的只是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冷漠：“我不想杀你，你也不用害怕，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即可。只要答案让我满意，我会放你离开。”
　　说完，像是生怕姜觅觅不信一样，万灵偃还补充了一句：“我若是想杀你，根本没必要诓骗你。”
　　似乎是觉得万灵偃这话有道理，姜觅觅想了想，犹豫地点了点头。
　　看着瑟瑟发抖、如同一只兔子的姜觅觅，万灵偃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怜悯——或许是因为这个样子的姜觅觅太丑的原因？姜央默默地想。
　　就在这时，姜央的耳畔响起了万灵偃的声音：
　　“我想知道，在你落下山崖摔断了头颅后，是谁把你的头颅缝起来的？”
　　

第106章
　　“在你落下山崖摔断了头颅后， 是谁把你的头颅缝起来的？”
　　这话题着实有点惊悚了，惊悚到姜央忍不住探出脖子，想听一个解答。
　　然而， 面对这个问题，姜觅觅却下意识低下了头。似乎是意识到还有两道如同刀割一样的目光在等着她的答案， 姜觅觅缩了缩脖子，小幅度地摇头， 低声说：“我不知道，我没看见。”
　　姜央眯起双眼。
　　万灵偃倾身， 他伸出手挑起姜觅觅的头， 如玉的指尖对比着漆黑的头骨，有一种诡异的凄美。
　　万灵偃轻声说：“不，你知道。”
　　这句话他说得真的很轻， 声音缱绻而低沉， 仿佛情人间的低喃。然而，这句话却成功让姜觅觅的浑身上下都发起抖来。
　　她疯狂地摇头，颈椎骨因为她的动作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一台老旧的机器， 只要轻轻的一个外力， 就能让机器碎成一地碎块。
　　姜觅觅的牙齿打着颤，她的声音中满是恐惧：“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万灵偃收回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手帕来， 将自己的手擦了个干干净净，随即将手帕毫不挽留地扔到地上。
　　洁白的手帕落在乌漆麻黑的地上，仿佛枯土盛开的花。
　　这块手帕恰巧落在姜觅觅的视野范围之内， 看得姜觅觅又是一抖。
　　看着这个样子的姜觅觅，姜央难得发了一丁点儿的善心。他走到姜觅觅的身前，蹲下身，和姜觅觅平视，叹着气说道：“你知道，怎么就不说呢？看看他——”
　　姜央指着万灵偃说：“这位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你不说实话，他真的会弄死你的。”
　　这番话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姜觅觅顺着姜央的指尖看向万灵偃，又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但面对姜央的问题，她却依旧摇头：“不，不能说，我真的不能说。”
　　姜央幽幽一叹。
　　虽然他不知道万灵偃为什么要问出这个问题，但是看着姜觅觅对这个问题这样讳莫如深，他也对这个问题好奇起来。
　　姜央说：“那我猜猜？潭寻寻？”
　　姜觅觅摇头。
　　竟然不是潭寻寻——明明是这个副本中为数不多有自己名字的NPC，所以姜央才第一个猜了她，却没想到猜错了。
　　姜央接连问：“姜老爹？沙女士？潭姐夫？”
　　猜到最后，姜央甚至连那个不知名的萧医生的名字都说出来了，但是姜觅觅的动作却分明在说，姜央都猜错了。
　　姜央感觉他受到了侮辱。
　　《醉花阴》这个副本就这么几个人，选择题从A选到G都没有一个是对的，真是日了狗了。
　　眼看姜觅觅越发回避，甚至还有几分因为姜央蒙的都错而产生的庆幸，姜央只觉得他的专业都受到了侮辱。
　　姜央眨眨眼，忽然伸出左手。他拉下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腕，和手腕上棕褐色的桃木镯。
　　姜央轻声问：“你还记得你死掉的那晚发生了什么吗？”
　　姜觅觅的声音迷茫起来：“记得……那天下了一场好大的雨，引发了山体滑坡。我想避开山体滑坡的位置，却一不小心摔下了山崖。”
　　催眠术竟然好使？
　　姜央的脸色顿时好了起来。
　　感受到万灵偃对他传来的讶异的目光，姜央转过头冲着万灵偃扬了扬下巴。
　　他目光灵动，眉宇间满是神采飞扬。看着这个样子的姜央，万灵偃径直笑了出来。
　　姜觅觅：“摔下山崖后，我亲眼看到我的身体和我的头颅分离了。当时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来了一个人。”
　　姜央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他深呼一口气，压制住自己的兴奋，用听起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什么人？”
　　“一个女人。”姜觅觅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痛苦，像是她自己的意志力正在与姜央的催眠术对抗。
　　姜央连忙安抚她：“好了，我们不要想那个女人了。你还记得当时的环境情况吗？”
　　或许是避开了最核心尖锐的问题，姜觅觅的声音也平和起来：“记得，天黑黑的，大雨倾盆，我没有伞，雨水打在我的身上，可疼了。山间还有‘滴滴答答’的声音，听起来怪吓人的。”
　　“‘滴滴答答’的声音？”姜央的声音越发轻柔了，“是什么声音？是雨声吗？”
　　姜觅觅摇头：“不，不是雨声，我知道下雨是什么声音，这个声音绝不是雨声。这个声音是……女人的高跟鞋。”
　　姜央：“……”
　　不是，深山老林悬崖峭壁还穿高跟鞋啊？
　　这么拼吗？
　　姜央忍了又忍，才把自己脱口欲出的吐槽压了下去。他夹起了声音，问：“那个女人穿的什么样的衣服？”
　　“黑色的皮衣，和黑暗都快要融为一体。不过，她……”
　　姜觅觅的声音犹豫又痛苦，仿佛在和姜央做无声的对抗。姜央连忙乘胜追击：“她怎么了？你觉得她哪里奇怪？”
　　姜觅觅痛苦地摇头，姜央再一次拨动了手腕上的桃木镯。
　　无声的反抗让空气都开始凝滞，姜央屏住呼吸，仿佛不再流动的空气让他连呼吸都成了困难。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觅觅终于败下阵来，脱口而出：“她好像一条蛇啊……”
　　什么玩意儿？
　　好像一条蛇？
　　这什么鬼？
　　然而还没等姜央开口细问，整个暗黑的空间都开始崩塌。无数黑色的碎片片片掉落，落在姜央的身上，却又仿佛不存在一般，径直穿过了姜央的身体。
　　只是，就在碎片穿过身体的刹那，姜央忽然感受到了一股从内而外涌出的悲凉与无助。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无数哀嚎。像是母亲在哭自己的儿女，又像是妻子在哭自己的丈夫。人间百般凄苦万种无助，都在这个刹那间在姜央的身体里迸发。
　　姜央疼的捂住额头，径直晕了过去。
　　******
　　等姜央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结算空间里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耳边就先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欢迎进入[结算空间]，恭喜任务者“姜央”通过第四个副本《醉花阴》。】
　　【通关情况：已通关】
　　【通关等级：F-】
　　【通关积分：0】
　　【积分结算：353】
　　姜央：“……”
　　姜央不可置信：“不是，F-？这合理吗？”
　　二狗在一旁正抱着一个比他的身体还大的金属块磨牙：“怎么不合理？你说说你，完成了哪个任务？”
　　姜央没好气地说：“除了【通关任务】和最后一个得到那什么父母知情书与同意书，其他的任务我可都算完成了？哪张卷子没有卷面分？【通关积分】是‘0’，你怎么好意思的？”
　　二狗咬着金属块磨牙：“那不好意思了，狗哥脸皮厚，在狗哥这里，没有卷面分，【通关任务】没有达到，【通关积分】就是‘0’，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姜央：“……不是，那【通关任务】没完成也不是我的问题吧？我还在副本中做任务呢，莫名其妙地就出来了，这怎么能是我的错？”
　　二狗顿时冷笑：“副本你都给我弄崩了，你还想继续任务？要不是看在你不是故意的份上，狗爹就该让你不通关！”
　　这就成狗爹了……姜央弱弱地反驳：“可是，我通关了难道不是因为我已经找到了通关的方法，只差实施完成了吗？”
　　二狗：“……”
　　二狗都忘记了磨牙，他的爪子在金属块上划拉了好几下，发出尖锐的刺耳的声音。姜央忍不住皱眉：“好了好了，你找不到借口就找不到，我又不能拿你怎么办。你可别划拉了，太刺耳了。”
　　二狗输人不输阵：“什么叫狗爹找不到借口？狗爹这是……这是……哦对，狗爹这是在想怎么说才不会伤害你那脆弱的心灵。”
　　姜央默认了他的心灵是脆弱的：“好了我的哥，我知道你对我好行了吧？但是副本是怎么崩的？我记得，副本崩塌之前，我在和姜觅觅讨论……等等，我在和姜觅觅讨论什么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你还想想起来？”二狗差点跳起来，“姜小央，别怪狗爹没警告你，关于《醉花阴》副本中的每一件事你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不管任何人问起来你都不准说，也别在论坛上胡乱发言，知道吗？”
　　这又姜小央了……
　　姜央有点好奇：“这个副本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我感觉乱七八糟的，副本的内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二狗又趴了回去，抱着金属块不停地划：“都说了，不准问，没听到吗？”
　　姜央若有所思：“……那行，我不问了。但作为交换，你得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赵庭燎。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二狗直接被这句话气笑了：“好久？大哥，你离上次见到他只有三十八分钟。”
　　姜央扒拉着手指头开始算数：“古人说，一日不见，如三岁兮。我和他三十八分钟没见，占比一天中的0.02639。三年按照365天算，就是1095天。也就是说，我和赵庭燎已经有28.89705天没见了——将近一个月了，怎么不算好久呢？”
　　王二狗：“……”
　　二狗被这通算术算得一脸懵逼，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的他干脆爪子一挥，直接将姜央赶出了【结算空间】：“滚吧你。”
　　姜央：“……”
　　等眼前再次清晰，姜央看着熟悉的工作室，陷入了沉思。
　　赵庭燎……究竟在哪儿呢？
　　

第107章
　　离开副本之后， 姜央彻底失去了赵庭燎的消息。他曾尝试在网络上输入“赵庭燎”这三个字，但遗憾的是，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就像是被网络屏蔽了一样， 每次加载都是404。
　　就连长安街444号论坛都是一样，根本找不到赵庭燎的任何踪迹， 也没人知道，长安街444号世界中存在着这样一个人。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赵庭燎这个人一样， 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那个让他珍视无比的吻， 都不过是错觉。
　　时间一晃而过， 任由夏叶在秋季凋零，姜央最终不得不承认，他可能没办法找到赵庭燎的任何踪迹了。想要见到赵庭燎， 要么进入副本， 要么赵庭燎自己出现在他的面前。
　　可赵庭燎从未出现过。
　　姜央从未有一刻这样地希望自己进入别人避之不及的副本世界。
　　只是这一次，北风来得比副本还快。
　　随之而来的还有叶悬灯的消息。
　　【五湖秋：我亲爱的姜小央同志，重阳节快要到了，要不要出去登高啊？去南山怎么样， 我请客。】
　　【长夜未央：我再说一遍， 再叫我‘姜小央’，我就把你燃了点灯[菜刀]。】
　　【五湖秋：好啦好啦，多大个人了，还撒娇。】
　　【长夜未央：……】
　　【五湖秋：听说这次重阳节，南山特意种了一大片的茱萸， 虽然不让采摘，但是看看也是好的。要不要去？】
　　【长夜未央：算了吧，那天肯定人挤人的， 我不太想去。】
　　【五湖秋：呵，男人，今天要是邀请你去玩的是赵大佬，你肯定已经点开网页搜索“去见crush怎么打扮得又纯又欲”了吧？】
　　【长夜未央：说实话，要不是还有你和我提起他，我可能都会觉得和他相识都是我的错觉。你说，怎么会有人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的痕迹呢？】
　　【五湖秋：我亲爱的小央央，别多想，或许大佬生活在国外呢？他用外网，你当然找不到他的痕迹。】
　　【长夜未央：外网我也搜索了。】
　　【五湖秋：亲爱的，容我郑重且认真地叮嘱你，翻墙是违法的。】
　　【长夜未央：你没翻过？】
　　【五湖秋：所以我只是提醒你，而不是去举报你。】
　　【长夜未央：……】
　　【五湖秋：哎呀，出去玩玩也是好的嘛，不然你待在工作室里做什么？你有客户吗？】
　　【长夜未央：……扎心了啊兄弟，我好歹也是吃得起饭的人……算了，南山是吧？我去。】
　　【五湖秋：哦了，早上九点，南山北门，不见不散。】
　　姜央下意识看了眼日期——10月8日，刚刚过完国庆节，离重阳节还有三天。好在重阳那天是周五，不是周末的话，早上去的话，人应该不是很多。
　　这般想着，姜央默默将目光移向了窗外——也不知道赵庭燎现在是不是也在期待着重阳？
　　******
　　山水交融的空间内，赵庭燎正躺在草地上。他的口中叼着一根草，正仰面看着蔚蓝的天空。
　　二狗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在他的身边停下，舔了舔爪子：“不是我说，你想做的我都让你做了，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能不能滚？”
　　赵庭燎理所当然地摇头：“不能。你还没告诉我，万灵偃究竟是什么人。”
　　二狗咋舌：“不告诉你就是不告诉你，你哪来这么多事。”
　　赵庭燎将口中的杂草吐掉，坐起了身，眯着眼打量王二狗：“为什么不能说呢？一个任务者，你也这么讳莫如深？”
　　说着，赵庭燎甚至好奇起来，他的手指指向自己，问：“如果有别人问起我来，你也会这样的讳莫如深吗？”
　　二狗不答。
　　赵庭燎又问：“那小央呢？他向你问起我来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什么都没告诉他？”
　　二狗为自己辩解：“他根本就没有问起你。”
　　赵庭燎顿时被气笑了：“是他没问，还是你根本没给他时间问？”
　　二狗：“这你别管。”
　　赵庭燎咬牙：“我有时候真想扒了你这身狗皮。”
　　二狗的身体瞬间抖了一下，浑身上下的毛都在刹那间炸开。他下意识向后跳了一大步，语气中都带着惊悚：“你想干什么？”
　　见他这怂样，赵庭燎没好气地回答：“我还能干什么？真扒了你这身狗皮不成？”
　　赵庭燎气够了，转而又软了语气：“我真的不能离开长安街444号吗？我好想他。”
　　二狗的语气严肃起来：“我再说一遍，不可以！你已经死了，知道吗？一旦你离开长安街444号，你就会立刻死亡，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知道吗？”
　　赵庭燎抿唇不语。
　　二狗太了解这祖宗，一见赵庭燎的表情，他就知道，赵庭燎的心中打着不知道多少小九九。二狗再一次加重了语气：“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你一定要记住，你不可以离开长安街444号！”
　　“可是……”赵庭燎的声音中竟然带着几分委屈，“可是，我想他。”
　　二狗的眼皮在瞬间狂跳：“想也不行！你一旦离开长安街444号，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一时见不到和一世见不到，你应该还是分得清的吧？”
　　赵庭燎的脸上满是挣扎。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知道了……那你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小央？”
　　二狗安抚他：“快了……时候差不多了，他快进入长安街444号了。”
　　******
　　重阳那日，姜央踩着点来到了南山北门。
　　南山的历史很长，长到比无冬市的历史还要长。但北门的历史很短，因为北门修建还不到十年。刚刚修建的北门显示出新事物特有的干净与新潮，门口叫卖的小贩引车卖浆，明明是周五的早上，北门却热闹得很。
　　叶悬灯从人群里挤了过来：“大哥，我说让你九点来，你就一分钟都不早啊。”
　　说着，叶悬灯递给姜央一个比姜央的头都大的棉花糖：“来尝尝，好不好吃？”
　　姜央接过了棉花糖，笑道：“你还把我当孩子哄啊。”
　　叶悬灯嘿嘿一笑：“你才多大，还真是个孩子呢。”
　　听了这话，姜央也笑了：“那要照你这么说，你不也是孩子？”
　　叶悬灯的脸色却在瞬间沉了下去，刚刚扬起的笑容几乎是刹那之间便消失不见。
　　姜央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叶哥，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叶悬灯摇摇头，脸上很快又挂上了笑：“没什么，和你没关系。”
　　说着，也不等姜央回话，叶悬灯便说：“走吧，咱们进去吧，我带了相机，你一会儿给我拍得好看点。”
　　姜央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包出片的。”
　　两人一起进了山。通向山顶的水泥路并不通车，但因为人太多，两人走得并不快。直到走了很久之后，因为吃喝玩乐的东西已经到头了，再向上走就是栈道了，人才少了许多。
　　但因为今年南山在高处种了茱萸的缘故，走栈道的人依旧不少。姜央和叶悬灯挤在人群中央，看着栈道上满满登登的人，姜央忍不住咋舌：“我还是第一次在栈道上见过这么多人。”
　　叶悬灯：“这才哪到哪儿。等周末都放假了你再来看，那才叫人挤人……哎，你看，前面的是不是满蘅皋？”
　　顺着叶悬灯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前方不远处是一对相携的男女，从背影上看，两人的年纪应该都不大。
　　男生留着短发，身量很高，穿着一身驼色冲锋衣和运动鞋，远远看着就像一个清纯男大。
　　女生的打扮则要精致得多。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和一双白色短靴，外搭一件驼色的大衣，长长的浅栗色长发烫着大卷，左侧还有一缕挑染成淡金色。
　　或许是听到了叶悬灯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也让姜央看到了他们的脸——
　　这两人赫然便是满蘅皋和他的表姐满怜光。
　　姜央一时之间有些踌躇，不清楚应不应该上前打招呼。反而是满蘅皋见到了他们，带着满怜光一起走了过来。
　　“姜博士，叶先生，好久不见。”
　　叶悬灯不满：“为什么他是姜博士，到我就是叶先生了？”
　　姜央回他：“因为你不是博士，叶硕士。”
　　叶悬灯：“……硕士怎么了？不都是研究生，怎么还分个贵贱呢？真要论起来，我堂堂工科硕，不比你个心理学博士有含金量？”
　　说着，叶悬灯说出了那句至理名言：“我只是硕士，是因为我不想读博士，而不是我不能读博士。”
　　姜央怕了这兄弟：“好好好，未来的叶博士，满意了？”
　　叶悬灯“切”了一声。
　　满蘅皋闻言笑了：“那叶先生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读博？我也想攻读博士学位，到时候我们三个可就都是博士了。”
　　叶悬灯：“……”
　　叶悬灯瞬间苦了脸：“放过我吧，我这辈子只想给资本家当牛做马，不想再进实验室了。”
　　最终，叶悬灯做出了总结：“读书不如当牛马。”
　　一旁的满怜光直接笑了出来。见几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没觉得尴尬，反而大大方方地笑着说：“你们真有趣。”
　　叶悬灯瞬间看直了：“这位美丽的小姐，请允许我冒昧地说一句，你像是阿佛洛狄忒一样美丽，也像赫尔墨斯一样博学多识。”
　　满怜光笑得更灿烂了：“叶先生，你真的很会说话。不过，这句话你有一处说错了。”
　　“美丽的小姐，请您指正。”叶悬灯恶心心地说，“不过我并不觉得我有哪里说错，因为，这都是我对您发自内心的赞美。”
　　满怜光顿时笑了：“可是，我并不像赫尔墨斯一样博学多识，我连高中都没有毕业。”
　　叶悬灯：“……”
　　坏了。
　　

第108章
　　“我连高中都没有毕业。”
　　当满怜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别说提起这个话题的叶悬灯了，就连姜央都愣住了。
　　如果姜央没搞错的话，满怜光应该是满蘅皋舅舅的女儿， 绘画大师满庭芳的孙女。
　　虽然满家实际上早已是一个空壳子，全靠着卓溢酒画出的画挂着满庭芳的名、再由满卷炒作高价卖出给不知姓名的冤大头先生， 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内里早已腐朽。
　　但是， 不论怎么样，满家也能说上一句书香世家， 能养得起花团锦簇的满园， 不至于供不起一个女孩子读书吧？
　　更何况，还只是高中而已。
　　姜央有点好奇，但是很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会很美妙。姜央思忖了不过一瞬， 便觉得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
　　姜央没有说话， 徒留叶悬灯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我不清楚。”
　　满怜光却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表情：“没关系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没有读过高中而已， 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耻辱的事。”
　　叶悬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姜央找补道：“满小姐说得对，学识和学历无关。博士也有懵懂无知不知知网之流，低学历也有出口成章学富五车之人。满小姐只是没有学历而已，但我看满小姐的言谈举止，觉得满小姐必然是饱读诗书之人。”
　　满怜光笑的更开心了：“姜博士， 你真会说话，怪不得我弟弟一直在说你的好。”
　　说着，满怜光问：“你们要登高吗？要不要一起？我很会拍照的。”
　　见满怜光主动转移了话题， 叶悬灯巴不得将这个危险的话题迅速翻页，便附和道：“好啊好啊，人多热闹。”
　　四人联袂上山。人潮拥挤，姜央看着周围人拖家带口地向上攀登，甚至还有父亲抱着年岁不大的儿女。小孩子牙牙学语，父亲却不嫌弃孩子抱着沉重，反而低声轻哄。
　　阳光明媚，父慈子孝，姜央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热闹又正常的景象了。
　　然而很快，姜央忽然蹙起了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觉得哪里不对了。
　　一家人。
　　对，就是一家人。
　　重阳登高应该是和一家人一起登高才对，毕竟是传统节日，呼朋引伴的少，和家人在一起过节的多。
　　可是，他们四个却遇到一起了。
　　姜央自己父亲早就跑了，母亲疯了，现在也不知何处，他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孤儿”，现如今早已没有任何亲人了。
　　满蘅皋的父亲卓溢酒和母亲满卷还躺在医院里没有出来，两个姐姐卓娉娉和卓袅袅都化成灰了，他没有亲人也是正常的。
　　那叶悬灯和满怜光呢？
　　对于满怜光，姜央知道的不多，但满怜光的父亲姜央却是知道的，因为满怜光的父亲也算是一个名人——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满怜光的父亲名叫满蹊，是满庭芳的第四个孩子。他的能力平平无奇，但却长得好看——各种意义上的好看，因此在二十多年前，满蹊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明星，不说是家喻户晓，但也算得上小有名气。
　　只是后来满蹊便退出了娱乐圈，一是因为满庭芳思想老旧、脾气古怪，将明星艺人认为是“下九流”的“低贱戏子”，放言满蹊若是再继续在娱乐圈混下去，他就和满蹊断绝父子关系。
　　二则是因为，满蹊成家了。
　　满蹊的妻子——也就是满怜光的母亲——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满怜光的母亲名叫曾佳期，开创了自己的服装品牌“觉露滋”，全国上下超过三百家门店。和真正的有钱人没法比，但也已经是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程度。
　　只不过，曾佳期很多年以前就已经死去了，死因是跳楼，当时满怜光才十几岁，还是个孩子。在她死后没多久，继承了觉露滋大部分股份的满蹊开始变卖觉露滋的股份，使得觉露滋如今已经不姓曾了，当然也不姓满。
　　不过据说满蹊还是留下了觉露滋的小部分股份，虽然已经没办法参与公司的经营，但股份的分红还是可以支撑他做一个财务自由的自由人。
　　——好像算算年级，曾佳期死亡的时间正好就是满怜光上高中的时间。
　　满怜光是因为母亲的死才在高中就辍学了吗？
　　她和自己的父亲关系不好，以至于重阳节宁可和以往交流不多的弟弟出门，也不愿意在家里和父亲一起过节？
　　那叶悬灯呢？他为什么不和家人一起过节？
　　事到临头，姜央忽然意识到，他好像忘记去问叶悬灯的家庭情况了。对于叶悬灯，他知道的似乎很多——
　　他知道叶悬灯本硕都在凇江大学就读，还是本硕连读，工科硕毕业很好找工作，叶悬灯很轻松地就找到了一份高薪工作。但是没过多久，叶悬灯受不了007的压力，愤而辞职，开始了打零工赚零用钱的“穷苦日子”。
　　姜央甚至知道叶悬灯最开始在哪家公司工作，也知道他都在哪些地方打过哪些零工，甚至知道他和某某某都产生过哪些龋龉……这些都给了姜央一种错觉——他好像和叶悬灯很熟。
　　但是直到现在，姜央忽然意识到，他其实对叶悬灯并不熟悉。比如现在，他就不知道关于叶悬灯的任何家庭信息。
　　姜央沉下了目光。
　　姜央跟在他们身后顺利登顶。放目远眺，姜央便看见漫山遍野的鲜红茱萸，映衬着已经变黄变红的树叶，美的像是画中的世界。
　　满怜光也确实很会拍照，她不但自己拍了很多自拍，也给姜央、叶悬灯和满蘅皋拍了很多照片，几人还留了几张合影。
　　事后，满怜光加了姜央的微信，将她给姜央拍的照片都发了过去，问：“姜博士，怎么样，我照的好不好看？”
　　姜央连连应是：“好看。”
　　平心而论，满怜光确实将姜央照的很漂亮。在满怜光照出来的照片中，金灿灿的暖阳洒在姜央的身上，好像姜央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
　　这些照片漂亮到姜央回了家都在看。
　　然而，还没等姜央持续欣赏自己的美照，他盼望已久的系统的声音竟然在此时姗姗来迟：
　　【欢迎来到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此次副本详情如下：】
　　【副本名称：《侠客行》】
　　【副本性质：推理判断型】
　　【副本等级：高级副本】
　　【副本难度：困难】
　　【参与人数：7人】
　　【友情提示：请各位任务者努力存活，虽然在副本中死亡并不一定意味着真正的死亡，但您的体验可能并不那么美好。如若您在副本中的体验不佳，请不要给差评，更不要投诉，我们没有客服部。】
　　熟悉的灰蒙蒙的空间中，姜央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王二狗。二狗正贴着一个金属块磨爪子，他整个身体都贴了上去，看上去像是长在金属块上了一样。
　　姜央忍不住问：“这什么东西？我上次见你，你就一副恨不得长在上面的样子。”
　　二狗冷笑：“那你上次怎么不问？”
　　姜央尬笑：“我那不是不好意思吗？”
　　“不好意思？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二狗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眼前这个虚伪的人类脱口而出的谎言，“你是满脑子都是赵庭燎吧？呵，虚伪。”
　　姜央连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
　　二狗也没揪着这件事不放，反而转移了话题：“这次的副本比较特殊。”
　　姜央好奇：“怎么个特殊法？因为是高级副本？”
　　二狗摇摇头：“和高级副本没有关系，而是，这次的副本你有两个任务。”
　　姜央一怔：“两个任务？”
　　二狗严肃地点头：“是的，两个——你听我说。”
　　二狗从金属块上爬了起来，走到姜央的身边，绕着他走了一圈，才说道：“你的第一个任务，进入副本的时候就会告诉你。而第二个任务，要到特定的时候才能告诉你。”
　　姜央：“……啊？”
　　听起来好复杂的样子，姜央问：“随着副本的深入，不是本就会触发系统任务吗？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二狗解释道，“在副本进行中触发的系统任务是可以完不成的，不是所有的系统任务选择‘不接受类选项’都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哪怕接受了但完不成，惩罚也不会很严重。但是我和你说的第二个任务……”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那是【通关任务】，完不成是不可以通关的。要是你……”
　　说到这里，二狗想了想，接下来的话却没有说出口：“算了，我不能再和你说下去了，不然要破坏副本的公平了。”
　　说到这里，二狗幽幽一叹：“你可以选道具了。”
　　姜央：“……好的，亲。”
　　姜央先看了眼自己的储物面板，里面的东西不多，但粗粗看着，也都是保命的东西。
　　【道具名称：“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
　　【道具名称：一只高倍放大镜】
　　【道具名称：一沓毒药检测试纸x10】
　　【道具名称：岑溪的火漆印章】
　　【道具名称：新鲜出炉的云南白药x5】
　　【道具名称：离火符x7】
　　【道具名称：10g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人参】
　　【道具名称：太上老君的筊杯（高级复制品）】
　　姜央又琢磨了一下这次的副本类型——推理判断型。这个副本类型和《道德经》的“密室解谜型”应该类似。
　　现在他不缺保命的东西——【“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岑溪的火漆印章】都是关键时刻保命的道具，【新鲜出炉的云南白药x5】和【10g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人参】也足够在他受伤的时候救下他的小命。
　　攻击的道具也不缺——应该吧——【离火符x7】可以攻击邪祟，只是不知道这个副本中究竟有没有邪祟，毕竟【离火符x7】只能攻击邪祟，不能攻击人类和野兽之类的东西。
　　姜央又琢磨了一下自己的积分——353，不算多，只够买几样道具的。
　　姜央想了想，觉得用积分购买辅助类的道具好像用处并不是很大。《道德经》副本中他购买了【一只高倍放大镜】和【一沓毒药检测试纸】，但事实证明了【一只高倍放大镜】几乎没有用武之地，【一沓毒药检测试纸】的作用也只是用来验证，没有也不耽误他的推理和判断。
　　系统是不支持——至少不偏向任务者在副本中使用道具“作弊”的，因此，辅助性道具的用处微乎其微。
　　既然如此，那这点积分还是换点性价比比较高的东西吧。
　　姜央的目光在系统商城中扫视了一圈，很快有了主意。
　　

第109章
　　【道具名称：一把自动锁定敌人的手/枪， 附赠子弹x10】
　　【道具等级：中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 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把可以自动锁定敌人的手/枪，被子/弹击中者将自动丧失行动能力三个小时， 但不会致人死亡。】
　　【注：本道具的使用客体仅限于非灵异事物。】
　　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攻击性道具，无需瞄准， 可以说和百发百中没有区别；
　　被击中者只会丧失行动能力却不会丧命，姜央过得去心里这关， 不用担心有杀人的愧疚感；
　　被击中者会丧失行动能力三个小时， 这么长的时间，干什么都够用了，也不用担心时间太短， 无法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附赠10发子弹， 意味着可以使用10次，从次数上来看，性价比也很高。
　　最重要的是，这玩意儿便宜， “只要”300积分， 是姜央为数不多能买得起的东西了。
　　买过【一把自动锁定敌人的手/枪，附赠子弹x10】这个道具之后，姜央的积分只剩下了53，这点积分也不够他买什么了，姜央便干脆关闭了系统商城， 对王二狗说：“我准备好了，可以进入副本了。”
　　二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祝你好运。”
　　声音刚刚落下，姜央便觉得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 耳边也响起了系统的电子音：
　　【你叫姜央，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姜央：“……”
　　这可真是熟悉的开场白。
　　【你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心理咨询师，开了一家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室中客人络绎不绝，你也因此小小年纪便实现了财富自由。】
　　姜央：“……”
　　我真想，我是真的想。
　　【你的日子过得平淡顺遂又无聊，直到那一天，你决定去登高旅行。因为不是什么特殊的山，不过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山，因此你轻装简行，觉得自己应该能在天黑前下山。】
　　【却没想到在山上忽然下起了大雨，你没有带伞，别无他法的你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寺庙，于是你决定进去避雨。】
　　【当你进入寺庙之后，你惊讶的发现，这个不大的寺庙中竟然已经有了六个人，你是第七个。】
　　【通关任务一：活下去。】
　　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晰，当一切定格的时候，姜央发现，他已经站在一个略显昏暗的地方了。
　　【系统描述】中显示，这里是山上的一个寺庙。姜央放眼看去，便辨认出寺庙一共两层，一楼空空荡荡，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客厅，六个人席地而坐，正围着一处火堆烤火。
　　二楼中间镂空，只围绕着边缘处有七间房。二楼一眼看去便可窥见全貌，没什么需要注意的。
　　姜央将目光放在了围绕在火堆旁的六个人身上——他一眼就看到了赵庭燎。
　　此时的赵庭燎穿了一身黑色风衣，如往日一般无二的装扮让姜央瞬间变觉得熟稔，长时间未见的相思差点让姜央就这么哭出来。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和赵庭燎打招呼，便看见赵庭燎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这就是不惧在其他任务者面前表现出他们熟识的意思了，姜央的脸上当即带上了笑，笑呵呵地跑了过去。
　　赵庭燎侧身给他让了个位置，姜央这才注意到，地上不知何时已经铺上了一个软垫，让他不用坐在冰凉的地上。
　　姜央刚刚坐下，赵庭燎又给他递过来一个保温杯：“喝点热水，别感冒。”
　　赵庭燎这么一说，姜央才恍然惊觉，他现在还真的有点冷，身上也黏黏的不舒服。姜央低头，发现自己的身上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长外套，但外套上有明显的水痕，正是这些水痕让他觉得并不舒服。
　　除此之外，他的脚上穿了一双白色的板鞋，从雪白的鞋带上来看，这双鞋应该是新的——最起码洗刷的很干净。但此刻，洁白的鞋面上满是黑色的污点，结合裤腿上的泥点来看，姜央猜测，这些应该是雨水的痕迹。
　　——他在外面淋了雨，所以衣衫都湿掉了，也觉得冷。但好在系统没有太坑，让他淋雨的状态也不至于像落汤鸡一样狼狈。
　　姜央接过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下肚，他才觉得寒气消失了些许。
　　一个女生笑了：“姜博士运气真好，到了副本里还有男朋友照顾。”
　　姜央闻言先是红了脸，随即才意识到了不对——等等，姜博士？
　　姜央愕然抬头，才发现叫出他的名字的人竟然是有过两面之缘的满怜光。
　　满怜光？
　　满蘅皋的表姐？
　　她也是长安街444号的任务者之一？
　　姜央都要惊呆了。
　　真看不出来啊。
　　姜央已然知道，高级副本只有高级任务者才能进入。而高级任务者的评定也很简单——通关任务者任务数的三分之一。
　　譬如姜央自己，他的任务数是十个副本，三分之一就是三个多，系统不按四舍五入来算，所以，他只有在通过四个副本之后才能进入高级副本，现在的《侠客行》恰巧是他的第五个副本。
　　而进入长安街444号的任务者，最低任务也是五个。换句话说，能够进入高级副本的任务者，最少也是经历过两个副本的人。
　　姜央和满蘅皋在《离坚白》副本就相识，那么，满怜光和满蘅皋互相知道他们都是长安街444号的任务者吗？如果知道，满怜光是否已经从满蘅皋的口中得知了姜央也是任务者的事？
　　姜央打量了一下满怜光不见任何惊讶的面容，觉得这个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满怜光早知他和叶悬灯都是长安街444号的任务者，竟然一点气都不透。
　　姜央忍不住咋舌。
　　此时，七人中的另一个女生问：“你们之前认识？”
　　姜央转头看过去，就见出声的姑娘长得并不算漂亮，但是大眼睛小圆脸，说话间脸上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看上去人畜无害又和蔼可亲。
　　但这里是长安街444号的副本，人畜无害什么的就别想了——真人畜无害的走不到高级副本，就在之前的副本中挂了。
　　姜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满怜光便先一步说道：“姜博士是我弟弟的同学，我们之前见过几面，但是并不算熟悉。”
　　姜央觉得这话有点意思——
　　首先，满怜光口中的“弟弟”指的应该就是满蘅皋。他和满怜光虽然是因为满蘅皋相识，但他和满蘅皋也真不是同学，满怜光在撒谎。
　　但话又说回来，满怜光也总不能真实话实说，因此这个小谎倒也无足轻重。
　　只是，满怜光后面的话就很有意思了——见过几次面，但不算熟悉。
　　这是实话，但这句实话在副本中却显得意味深长起来，因为这句话还意味着，满怜光并不想和他过多的牵扯。
　　赵庭燎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他打招呼，说明高级副本中任务者之间互相相识不算什么秘密，既然如此，满怜光又为何先和他们打招呼，说明他们相识，却又说不熟，使得他们之间的关系瞬间稀薄起来？
　　满怜光是想和他们组成临时盟友呢？还是不想呢？
　　就在姜央思考的时候，那个女生也说话了：“……哦，这样啊。既然人都齐了，那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孙小雨，副本中的角色是某个大学的舞蹈专业生。”
　　孙小雨的话音刚刚落下，姜央忽然发现，孙小雨的面前竟然出现了一个面板：
　　【姓名：孙小雨】
　　【性别：女】
　　【年龄：27】
　　【身份：临湖歌舞团首席舞者】
　　姜央：“？？？”
　　不止姜央自己，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孙小雨的身上。
　　孙小雨见状不由觉得奇怪：“你们怎么了？这个表情？”
　　她看不到自己身前的面板！
　　姜央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这点。
　　孙小雨的身份明明是“临湖歌舞团首席舞者”，她为什么说自己是“某个大学的舞蹈专业生”？这两个说法看似差别不大，但实际上却是将她从一个“能在舞蹈团中成为首席舞者的厉害角色”变成了一个“还未出社会的学生”，威胁程度不知道下降了几个档次。
　　姜央所有所思，满怜光却先一步开口：“我叫满光，是一个富家女。”
　　满怜光说自己叫满光？
　　姜央下意识看去，就见满怜光的身前叶出现了一个面板：
　　【姓名：满怜光】
　　【性别：女】
　　【年龄：21】
　　【身份：接手家族企业的女强人】
　　姜央正盯着满怜光的面板看，冷不丁听到满怜光问她：“姜博士，我的面板上写的什么？出现的内容是真的还是假的？”
　　姜央顿了顿，才回答她：“应该是真的吧……上面显示你的名字叫‘满怜光’，身份是‘接手家族企业的女强人’。”
　　满怜光所有所思地点点头：“差不多，【副本描述】中给我的资料就和这差不多，看来只要我们做出自我介绍，身前就会出现【人物面板】，而且一定会是【副本描述】中所列出的真实信息。”
　　姜央下意识看了孙小雨一眼。果不其然，这个姑娘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所说的谎话全部被系统给出的【人物面板】戳破了。而且，按照现在的情况看，只会有人不做自我介绍，但是不会有人在自我介绍上撒谎了。
　　换而言之，会落入这样尴尬境地的只有孙小雨一人。
　　平心而论，在个人资料上撒点小谎来保全自己的事谁都干过，姜央自己也干过。只是被当众揪出来、而且还只会有自己一个人会这样尴尬，这种情况也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孙小雨脸色白了又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10章
　　这个设定姜央瞧得有趣， 也跟着凑热闹：“我叫姜央，身份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说完，姜央推了推一旁的赵庭燎：“我身前的面板是什么？”
　　赵庭燎大致瞅了一眼， 说：“和你说的没什么区别。”
　　【姓名：姜央】
　　【性别：男】
　　【年龄：24】
　　【身份：一名出色的心理咨询师，在圈内有口皆碑】
　　姜央好奇地问赵庭燎：“那你的呢？”
　　赵庭燎说：“我叫赵庭燎， 是一名小说作者。”
　　果不其然，在赵庭燎说完后， 他的身前也浮现出了一个面板：
　　【姓名：赵庭燎】
　　【性别：男】
　　【年龄：27】
　　【身份：一名悬疑小说家，出版过很多脍炙人口的悬疑小说】
　　姜央若有所思：“悬疑小说哦。”
　　不过， 赵庭燎27岁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姜央自己确实是24岁， 所以，赵庭燎27岁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赵庭燎没接话，反而转头问剩下的三个人：“你们呢？要做自我介绍吗？”
　　剩下三个人都是男的， 两个明显年轻， 一个却显得年长很多，在一窝蜂地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中，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误入年轻人聚集地的过时老人——虽然他也不过是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中年人还有几分犹豫，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年轻人先开口了：“我叫谢春闲， 是个还在读研的学生， 学的是机械原理与制造。”
　　很快，这个年轻男人的面板也出现了：
　　【姓名：谢春闲】
　　【性别：男】
　　【年龄：26】
　　【身份：ABCDEFG大学机械原理与制造系研究生。】
　　姜央看了有点意外：“ABCDEFG大学是什么玩意儿？”
　　谢春闲解释道：“应该是英语系国家的大学的意思。”
　　姜央眨巴眨巴眼睛，却又听另一个年轻人说：“应该差不多了，因为我的身份是一个外籍华侨，来国内旅游顺道寻亲的。”
　　这个穿西装打领带的讲究人说：“我叫曲松陵， 人设是个在国外长大的外籍华侨，中文都有些说不明白的那种，看起来挺有钱的。”
　　曲松陵说完， 他的身前也出现了他的人物面板：
　　【姓名：曲松陵】
　　【性别：男】
　　【年龄：29】
　　【身份：外籍华侨，某某公司董事长兼CEO，前来中国寻亲，顺带旅游】
　　说完，曲松陵颇有意味地看了眼谢春闲：“我们的身份都和国外有关，没准在副本中，‘我们’曾经相识呢。”
　　谢春闲看了曲松陵一眼，他微微眯起眼，最终却没说反对的话，而是说道：“按照系统向来的安排，还真有可能。”
　　说完，也不等曲松陵回话，谢春闲便看向中年男人：“大叔，就剩你一个了，你要不要做个自我介绍？”
　　一句“就剩你一个了”，显然也没给中年男人第二条路选择，中年男人苦笑一声，才说道：“我叫曹云旺，人设嘛，是个财务自由的闲人，但为什么财务自由，系统没有告诉我。”
　　曹云旺说完，他的身前也出现了人物面板：
　　【姓名：曹云旺】
　　【性别：男】
　　【年龄：48】
　　【身份：财务自由的中年人】
　　这么看来，曹云旺大概率也没撒谎。
　　此时，七人已经自我介绍完毕，姜央也开始梳理自己的思路。
　　七人中，有他这个心理咨询师，还有赵庭燎这个悬疑小说家，外加女强人满怜光算是个熟人。剩下四人之前没见过，分别是女孩子舞蹈家孙小雨，中年男人、财务自由的曹云旺，和可能是旧时的理工科硕士在读生谢春闲与有钱的外籍华侨曲松陵。
　　从自我介绍环节来看，目前也看不出什么来。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要是一开始就看出来什么关键问题，那也不能叫高级副本了。
　　就在姜央思考间，耳畔忽然传来系统的电子音：
　　【外界瓢泼大雨，一楼处处漏风，舞蹈家孙小雨先受不了冷，以自己的身体不能受寒为由，要求上二楼避风。其余几人想了想，也觉得一楼实在太冷，因此财务自由的大叔曹云旺也点头附和。】
　　【七人一起上了二楼，正巧发现二楼正好七个房间，于是，几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安排了房间。】
　　系统的电子音到此为止，姜央向上看了一眼，没看出二楼的门口有什么铭牌之类的指示，心下猜测大概是要他们七个人都一起上二楼，才能知道所谓的“自己的喜好”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好在都是高级副本了，都是身经百战的老任务者，没出现什么无限流小说中那些死活不干任务想着要逃跑的炮灰玩家，七人沉默地站起身，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一楼通向二楼的就一个楼梯，正对着七间房间正中央的第四间房。七人上了楼，便发现二楼的七间房门上立刻多了一张铭牌。铭牌的上半部分从左到右分别写了1-7七个数字，下方则是空白。
　　姜央猜测，下方的空白，应该就是填任务者的名字了。
　　果不其然，七人不过刚刚上二楼，系统的电子音又响了起来：
　　【七人中，心理咨询师姜央和悬疑小说家赵庭燎是情侣，他们要住在相邻的房间内。】
　　几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姜央和赵庭燎的身上。被这么多道目光凝视，姜央瞬间红了脸，反而是赵庭燎揽过他的肩膀，对其他人笑道：“见笑了，是真的。”
　　他这样大大方方，别人反而不好说些什么，只有中年人曹云旺咧了咧嘴，说了一句：“年轻就是好。”
　　【女强人满怜光压力大，需要住边缘的房间。】
　　懂了，那就是满怜光只能住1号房和7号房了。
　　【中年人曹云旺自觉自己是七人中年纪最大的人，要照顾好其他的年轻的孩子，因此住在最中间。】
　　所以，曹云旺住在4号房。
　　【舞蹈家孙小雨嫉妒女强人满怜光的美貌，因此以4号房为分界点，舞蹈家孙小雨不和满怜光住在一侧。】
　　也就是说，如果满怜光住1号房，则孙小雨住5、6、7号房；
　　如果满怜光住7号房，则孙小雨住1、2、3号房。
　　【谢春闲机械系出身，喜欢笔直的东西。】
　　姜央听到这个描述差点笑出来。他微微转头去看谢春闲，果不其然地看到谢春闲的脸色颇为精彩。
　　不过系统这几乎也是明示了，毕竟1-7个数字中，只有1是笔直的东西。
　　因此，谢春闲住1号房。
　　此时已经固定住所的人就有三个了：
　　谢春闲住1号房；
　　曹云旺住4号房；
　　满怜光住7号房。
　　有范围固定的孙小雨住2号房或3号房。
　　1-4号房间内已经没有姜央和赵庭燎的住所了，所以姜央和赵庭燎必然是住5号房和6号房，由此可以推测，系统目前为止没有提到的曲松陵则和孙小雨住2号房或3号房。
　　此时，系统又说道：
　　【外籍华人曲松陵和机械系硕士生谢春闲在国外的时候有过龃龉，因此不相邻。】
　　成了，孙小雨住2号房，曲松陵住3号房。
　　【心理咨询师姜央和女强人满怜光是旧识，悬疑小说家赵庭燎很嫉妒，因此不允许心理咨询师姜央和女强人满怜光相邻。】
　　姜央的嘴角不由抽了抽——系统这是要拿他的颜面扫地啊。
　　顶着一时之间放在他身上的乱七八糟的眼神，姜央淡定地琢磨出他应该住5号房，赵庭燎则住6号房。
　　此时，这道逻辑推理题的答案已经十分清晰明了了：
　　谢春闲住1号房；
　　孙小雨住2号房；
　　曲松陵住3号房；
　　曹云旺住4号房；
　　姜央住5号房
　　赵庭燎住6号房
　　满怜光住7号房。
　　这题真的很简单，若是今年的逻辑判断题都能像这道题一样简单，无数学子可能都要在考场上大哭，感谢出题老师的不杀之恩，哪会如现在这般，都吵吵着要把出题老师抓进去，理由是打压莘莘学子的学习积极性。
　　空中忽然出现了七张带着几人名字的铭牌，其余几人还在思索，姜央便已经率先拿到了自己的铭牌，放到了5号房上，又指着身边的6号房对赵庭燎说：“这是你的房间。”
　　赵庭燎也不知是早已有了答案还是无条件信任姜央，听了姜央的话后，他想都没想，就将自己的铭牌按到了6号房上。
　　“唰——”
　　两扇房门应声打开，表示着姜央判断的正确性。
　　姜央一脚跨入门内，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其余几个还在思考的人问：“需要我帮忙吗？”
　　几人俱是摇头，曹云旺则是直接将自己的铭牌按在了4号房门上，在门打开后，转头对着姜央说：“年轻人啊，在这里，收起你的善心，没人会觉得你的善心是好意。”
　　姜央仿佛没听明白一样，冲着曹云旺笑了笑：“我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冲赵庭燎挥挥手后，关上了房门。
　　姜央摸索着墙壁，很快打开了灯。灯光并不明亮，但昏黄的灯光还是能让姜央看清屋内的摆设。
　　屋中是典型的中式装潢，整体都是暗棕色，看上去颇有几分古色古香的味道。室内的东西不多，但房间却意外的大，正中间摆放了一张床，床的两侧都有一个棕褐色的床头柜，床头柜上还各放着一盏台灯。
　　一进门左侧的方向，靠墙有一个雕花的大衣柜，右侧则隔出来一个小小的盥洗室。姜央推门而入，发现里面的空间并不大，只放了一个花洒和一个洗漱台。
　　没有马桶——姜央瞬间便意识到，这又是系统给予的那项福利。
　　在副本中，除了任务之外，任务者是没有各项需求的，譬如吃饭，譬如洗澡，譬如上厕所。如果系统有要求，会额外发布任务。
　　所以，一看到盥洗室内有个花洒，姜央就知道，系统会在洗澡上作妖——就像《离坚白》副本中那个在他脱光了躺进浴缸中莫名出现的男鬼一样。
　　姜央出了盥洗室，顺带关上了盥洗室的门。他四下打量了一番，确认屋内确实没有窗户后，这才走向衣柜。
　　姜央打开衣柜，意外地发现，衣柜内竟然有一套和他的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外加一件纯白色的丝质睡袍。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或许，这里有必须洗澡才能上床的规定。
　　姜央在衣柜里搜寻了一番，确认衣柜中没有任何指示后，便将目光放在了床和床头柜上面。
　　床头柜没有抽屉，姜央上上下下找了一遍之后，便将目光移到了床上。他先是在床上床下都找了一番，确认没有，这才拿开了枕头。
　　果不其然，一个米黄色的信封正躺在枕头之下。
　　

第111章
　　这个信封看起来十分正式， 米黄色的信封上隐隐可见淡淡的金色花纹。信封的封口处改了一个金褐色的火漆蜡印章，印章上是一朵正在盛放的金色曼珠沙华。而印章之下、信封之上的位置，赫然用火漆蜡封着一朵真正的、火红的曼珠沙华干花。
　　姜央眨了眨眼， 没有去碰那朵曼珠沙华干花，而是将信封拿在手中翻转过来。
　　映入眼帘的， 正是信封的另一侧用金黄色的墨水写着“姜央先生亲启”六个字。钢笔的墨迹遒劲有力，用的字体还是规规矩矩的柳公权的楷书， 看起来漂亮又工整，让人忍不住遐想字迹的主人会不会也是这样的风姿绰约。
　　这也太正式了， 姜央忍不住啧啧有声。他将这个正式到足以拿来收藏的信封前前后后正正反反看了好几遍， 确认没有疏漏之后，这才掀开火漆蜡，拿出了里面的信纸。
　　刚一打开信封， 一股香味便扑鼻而来。是清淡的花香， 但姜央一时之间却分辨不出是什么味道。信纸落在手中，米黄色的信纸上依旧印着和信封上如出一辙的金色花纹，上面的字体何时和信封上一模一样的楷书。
　　【亲爱的姜央先生：】
　　【欢迎你进入兰若寺！】
　　看着这个寺庙的名字，姜央先忍不住笑了出来——兰若寺？难不成这里还有个宁采臣为了聂小倩来一句“我说句公道话”？
　　姜央接着看了下去：
　　【此地简陋， 还请先生勿怪。这里已经为您准备好了热水， 请您洗漱之后换上睡衣再行就寝。】
　　懂了，要先洗澡再上床。
　　系统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干净。
　　【另：在晚间时分（晚五点之后）请不要离开自己的房间。】
　　不就是晚上不让出门么，姜央懂。
　　恰巧面前就有一个挂钟，姜央下意识抬头，便看到此时的时钟已经走到了5：10的位置。
　　正常。
　　【感谢您的观看， 祝您在这里过得愉快。】
　　留着这封书信的真是一个有礼貌的家伙，看起来十分不像那条狗干的事。
　　姜央默默将书信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将衣柜中的睡袍挂到盥洗室门口， 这才拿出手机，打算险和房间内的时钟对一下时间。
　　但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一次，他拿出手机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打不开手机的屏幕。
　　没电了——这是姜央的第一个反应。
　　但姜央知道，自己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自从得知手机是可以再长安街444号的副本内作为通信工具之后，他一直都确保手机的电量满格——最起码打到90%以上。甚至为此，他还特意花了一千多块大洋，去换了一块原厂电池。
　　他的手机不会在这个时候没电的。
　　这里没有充电器，姜央也从来没在副本中用过充电器，因为在副本内的时候，是不消耗手机电量的，进副本的时候手机多少格电，出了副本还是多少格。正因为这项规则的存在，以至于姜央从未考虑过有朝一日手机没电了怎么办。
　　姜央抿了抿唇，长按手机的开机键。然而，过了许久也没有反应。
　　这不太对——手机就是没电了，长按开机键，屏幕上还是会短暂地亮一会儿算作回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黑屏到底。
　　一个猜测在姜央的脑海中浮现——或许，这个副本就是不让用手机呢。
　　姜央沉思一瞬，打开了系统面板，在【联系人】中找到了赵庭燎的名字。他本想问问赵庭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发现在联系人列表中，赵庭燎的名字是灰色的。
　　在这个副本中，他甚至不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和赵庭燎联系。
　　这个副本有点意思。
　　姜央思忖片刻，在关上了系统面板之前，拿出了他进入副本之前购买的道具【一把自动锁定敌人的手/枪】与之前剩下的道具【离火符x7】，将两样道具贴身放着。
　　将两样道具放在自己的手边，姜央这才进了盥洗室。这如此盥洗室内没有浴缸只有花洒，姜央连衣服都没脱，就打开了花洒，任由冰凉的水从上而下浸湿了他的全身。
　　这样粗/暴的洗澡方式让姜央都觉得委屈，偏偏他的手中既不敢放下手/枪，也不敢放下离火符，以至于本就糟糕的洗澡方式让他更不舒服了。
　　甚至相对而言，他觉得他的状态药比以往更加糟糕——因为他无法联系到赵庭燎。这是他第一次在副本中无法联系到赵庭燎，以至于他甚至有些无措。
　　赵庭燎是他的摆渡人，他们从《石壕吏》副本中就相识。彼时赵庭燎虽然嘴上花花，但实际动作中却总是护着他又不会替他做决定，反而是引导着他自己做出选择，却又不论他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回头赵庭燎总是在。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姜央这样安慰自己——在以往的副本中他和赵庭燎又不是没有过失联的时候，他自己不也是过来了？
　　哪怕就在《石壕吏》中，就在他经历的第一个副本中，他不就有自己行动的时候了吗？
　　夜晚因为系统的规则而不得不分离的时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往也没见他这样伤春悲秋不是？
　　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都是正常的。
　　没有赵庭燎，他依旧也要过副本的。
　　姜央这样告诉自己。
　　姜央默默将水温从冰凉换成了适温。
　　然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花洒下传来的水都变得冰凉，姜央也没能等到他以为会出现的东西。
　　姜央蹙眉抬头，就看见热水器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21】。21度，已经不适合在洗下去了，他在花洒下也起码站了半个小时了，怎么样也都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这一关就这么过了？
　　轻松到姜央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再这么冲凉下去，他就要感冒了。不知道副本内会不会因为冲凉而感冒，但姜央不敢赌。沉思许久之后，姜央最终还是关掉了花洒。
　　他将手/枪和离火符收入储物面板内，却发现这么一个以往简单至极的动作却在此时遇到了困难——这两样道具没办法收回去了。
　　无数念头在姜央的脑中跌宕，姜央不可置信地又试了一次，却发现第二次他依旧徒劳无功——
　　这两样道具就是收不回去的。
　　有那么一个瞬间，姜央甚至怀疑是不是系统出现了bug，不然怎么会出现这么离谱的事？
　　但是事实就是，在这个副本中，系统道具一旦拿出就无法收回，而这一点系统甚至没有提前告知。
　　真坑啊。
　　恨不得给这狗比系统写八千字的投诉信，但一想到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没有客服部可以投诉，姜央只能不情不愿地按下了骂骂咧咧的脏话。
　　他将手/枪和离火符都拿在一只手中，另一只手费劲巴拉地脱衣穿衣，才换上了睡袍。随后，姜央将手/枪和离火符都放在了枕头下面，这才躺到床上。
　　一下子安静下来，无数纷繁杂乱又千头万绪的线索在姜央的脑中驳杂。他本以为他会思考到睡不着觉，却没想到没过多久，他竟然真的就沉沉睡去。
　　当姜央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是被房间内的闹钟惊醒的。姜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摸了一下手机。在发现手机怎么也打不开后，他才迷迷瞪瞪地去看挂钟——
　　早上6点。
　　……6。
　　他上早八的时候都不用六点起床。
　　但被这么一折腾，姜央也没了睡意，干脆起身下床去盥洗室洗漱。从盥洗室出来后，他看到他昨日脱下来的衣服竟然还是湿淋淋的没有干，一时也不去计较为什么都一晚上了衣服还是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而是转身走向了衣柜。
　　衣柜里那套衣服就是为这时候准备的吧。
　　姜央在心里骂骂咧咧。
　　姜央换好系统准备的衣服，又将手/枪和离火符塞进了大衣的口袋里。却没想到就这么一塞，姜央忽然发现这件衣服竟然别有洞天——
　　这间外套的口袋非常大，大到手/枪和离火符塞进去也没填满口袋哪怕十分之一的位置。衣柜中有穿衣镜，姜央下意识看去，却发现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来外套的口袋中究竟有什么。
　　——系统这次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姜央默默地抽出了手。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声音尖锐而惊恐。
　　是孙小雨。
　　姜央一把打开门，就看见孙小雨正瘫坐在4号门面前。
　　姜央没去看4号门内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八成猜到了——他第一时间观察起孙小雨的状态来。
　　孙小雨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运动服，脚下是一双纯白的运动鞋，看起来和昨天的别无二致，也不知道这件衣服是她自己的，还是系统准备的。
　　但是昨日她盘成丸子头的头发今日却放了下来，也不知是烫发还是一晚上头发没有恢复好，总之，她现在是散着头发的状态，长发还打着波浪大卷。
　　她脸上的惊恐很真实，双手也在不停颤抖，仿佛突兀之间遇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一样，以至于都维持不住体面，直接瘫坐在地上。
　　但是姜央有点不能理解，为什么孙小雨这么害怕。
　　经历了这么多个副本，还会怕尸体吗？
　　此时，几人都因为孙小雨的尖叫而出了房门，姜央也不再犹豫，径直走到了孙小雨的身边，看向4号房内不出意外应该出现的曹云旺的尸体。
　　然而，就是这么一眼，却让姜央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第112章
　　4号房， 这个属于中年财富自由者曹云旺的房间装潢和其他的房间差别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别无二致，不大的房间以至于几人从门口就能将房间看个七七八八， 除了盥洗室看不到之外，其他的地方简直一览无余。
　　——包括曹云旺的尸体。
　　曹云旺的尸体并不难看， 甚至相比而下，姜央甚至觉得可以用“好看”来形容曹云旺的尸体。
　　因为他的尸体真的是太干净了， 干净到不论是哪里都看不到一星半点的血迹。
　　不见血的死法。
　　姜央正在沉思中，便听到外籍华人霸道总裁曲松陵先一步说道：“先别进去， 我有道具【鲁米诺试剂】， 可以用来检测是否有血迹。此外，我还有道具【可以检测脚印的紫外线灯】，可以扫描一下屋内的痕迹。”
　　说着， 曲松陵便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了两个道具来， 冲着几人摇了摇，示意旁人给他倒地方。
　　挡在他面前的就是姜央，姜央从善如流地退后了一步，将道路让了出来。
　　曲松陵走到最前面， 却没有直接进入4号房， 而是先打开了道具【可以检测脚印的紫外线灯】，照着4号房内一顿扫描。
　　很快，地上显露出繁杂的脚印来。
　　一个出现次数比较多的脚印是很明显的皮鞋脚印，恰巧曹云旺的死亡姿态是头朝里、脚朝外，几人一眼看去， 便可以分辨，这个皮鞋脚印是曹云旺自己的。
　　姜央若有所思：“从脚印上看，曹云旺进门之后先走到了床边， 然后去了盥洗室，又从盥洗室走到床边，结果在床边被杀。”
　　这个结论没有人反驳，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姜央的结论下的并没有明显问题。几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另一个脚印上。
　　那个脚印比曹云旺的脚印还要大一些，从门口直入曹云旺的尸体旁，走的甚至是条直线，他留下的脚印比姜央用尺子画出来的直线都直。
　　机械系研究生谢春闲先生大致比量了一下，犹豫着开口：“这个鞋码……看上去得有47码了。”
　　47码，在男生中也不是小的码数了。换而言之，这个凶手很可能有一双大脚。而根据脚长和身高的换算公式来看，这人应该是个一米九的大个子。
　　然而可惜的是，当姜央回头看了看剩下的六个人的身高后，有些郁闷地发现，除了两个身高一米七左右的女孩子与差一点一米八的他，剩下的赵庭燎、谢春闲、曲松陵身高都差不多一米九。
　　从脚长来看，辨认不出凶手是谁。
　　曲松陵则是又补充道：“这个花纹……看上去像是运动鞋。”
　　姜央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几人的鞋子。
　　几人的鞋子看上去都不相同，但大致分辨一下，可以简单地做一个归类：
　　姜央：白色运动鞋
　　赵庭燎：黑色皮鞋
　　谢春闲：白色运动鞋
　　曲松陵：黑色皮鞋
　　满怜光：白色运动鞋
　　孙小雨：白色运动鞋
　　抛开两个女孩子不看，符合“运动鞋鞋印”这一特征的则是谢春闲，但姜央的板鞋鞋印和运动鞋也差不多。
　　但话又说回来——姜央个子矮，他的鞋码更是小到只有39，和凶手的47码差的太多；反而是谢春闲的鞋码和4号房内多出来的鞋码相差不大。
　　几人的目光不由落在了谢春闲的身上，谢春闲当即便变了脸色，说道：“人不是我杀的。”
　　说着，谢春闲顿了顿，干脆利落地说道：“我可以现在就印一个鞋印，我敢发誓！”
　　几人一时之间都没人说话，很快，倒是曲松陵第一个开口：“那你就顺着走过来，在凶手的脚印旁留下印记，但是注意不要进屋，以免破坏什么证据。”
　　谢春闲丝毫不觉得耻辱，竟然就这样走了过去，在道具【可以检测脚印的紫外线灯】的照射下，留下一行脚印。
　　平心而论，这两种脚印真的很像，同样的大小、同样的花纹，甚至连步间距都很类似，看的谢春闲当即脸色就沉了下去。
　　然而姜央蹲下去仔细观察了两种脚印后，直接摇了摇头：“不是一个人。”
　　孙小雨第一个发问：“你怎么知道？”
　　姜央也不觉得冒犯，而是指着两种脚印说：“两种脚印看起来很相似，但是细微看上去还是有差别。谢春闲的脚印略微内斜，说明他走路有些内八；但凶手的脚印却很直，凶手走路并不内八。”
　　“而且你们刚刚有没有注意到，谢春闲走路的方式是脚跟重重着地，身体的重心都是靠后的；但凶手的脚印重心却是在前的，说明凶手走路习惯性前倾，用脚的前部分使劲。”
　　最终，姜央为他摆出的论据提供了论点：“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走路方式，模仿不来的。”
　　孙小雨却有些不服：“我怎么没看出来？别是你为了出风头，故意瞎说一顿吧。”
　　这姑娘说话真不讨喜，但姜央也懒得和她计较，反而再一次蹲下身，指着凶手的脚印说：“你们再仔细看看这个脚印——这个脚印，内重而外轻，你们知不知道，有个专门形容这种情况的词？”
　　这谁知道姜央的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谢春闲着急摆脱嫌疑，恨不得姜央赶紧把他心里那点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吐干净：“哎哟我的姜博士，你赶紧说吧。”
　　姜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赵庭燎抢先一步：“小脚穿大鞋。”
　　刹那一静。
　　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可真是太过简单了，简单到要是考试卷子上出这么个名词解释，学生都要给老师磕三个头的程度。
　　过了许久，满怜光才讷讷开口：“小脚穿大鞋？你的意思是，凶手的鞋码并不是47，而是远比47要小？”
　　说着，满怜光的手指绕着几人划了一圈，才说道：“那要是这么说，凶手岂不是我、孙小雨和姜博士中的一个？恰好我们三个人穿的都是运动鞋。”
　　姜央：“……”
　　没想到刚帮谢春闲摆脱了嫌疑，嫌疑扯得就到他自己身上了，姜央的嘴角不由抽了抽，说道：“这个可能性还是不大的。我们进入副本之后，谁都没有第二双鞋，凶手怎么得到的一双大鞋？”
　　这倒还真是个问题，孙小雨在一旁若有所思：“要是这么说，那就只能得到凶手的脚印比47码小这一个条件，而我们并不能从脚下的鞋子来分辨凶手究竟是谁。”
　　而比47码小这个条件……
　　孙小雨和满怜光两个女生和姜央只有39码的小脚，就连赵庭燎都在此时出来凑热闹：“我的鞋码是46，勉强也能符合‘小脚穿大鞋’这个要求。”
　　曲松陵在一旁尴尬道：“我的鞋码也是46。”
　　好家伙，除了谢春闲这个最开始的嫌疑人，剩下的五个人竟然都符合条件。
　　曲松陵收起【可以检测脚印的紫外线灯】，却忽然愣在了那里，随即皱起了眉：“我的道具收不回去了。”
　　姜央眨眨眼，没说自己早就已经知道了。他装作一副震惊的、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的样子，观察起其他所有人来。
　　嚯，剩下的四个人四脸震惊。
　　忙叨一番过后，六人终于“接受”了道具取出后就不能收回这个“第一次听闻”的噩耗，曲松陵穿了一身的西装，身上根本没有口袋放道具，便干脆将【可以检测脚印的紫外线灯】直接放到了地上。
　　看着他的动作，姜央忍不住凝眉——曲松陵知道，系统给的那套衣服口袋是个“芥子空间”吗？
　　又有谁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呢？
　　姜央不知道答案。
　　曲松陵问：“谁有照相机之类的道具？手机不能使用了，谁来拍个照，以免落下细节？”
　　很快，满怜光举着一个小小的拍立得走了过来：“我来，这个道具叫【拍摄精度很大的拍立得】，可以将细节都照下来，还能出照片。”
　　说着，满怜光挤了过来，对着地上的照片咔嚓一顿拍，很快拍立得都打出来几十张照片出来。
　　满怜光大方地将每张照片都洗出来六份，并每人分了一份，大大方方地说：“别客气，找到凶手才是第一位的。”
　　几人都收了照片，曲松陵才避开地上曹云旺和凶手的脚印，拿着道具【鲁米诺试剂】对着4号房一顿喷。
　　但是他将4号房喷了个遍，连盥洗室和衣柜内部都没有放过，却没有一个地方产生了变色。
　　也就是说，一开始他们的猜测是对的，曹云旺的死没有见血。
　　谢春闲不由皱起眉：“见了鬼了，曹云旺是怎么死的？”
　　眼见满怜光已经将地面都拍完了，现场已经没有了保护的需要，几人便上前检查起曹云旺的尸体来。
　　曹云旺是俯卧在地板上的，从背面来看，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赵庭燎便和曲松陵合力将曹云旺的尸体翻了个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青紫的面孔。
　　曹云旺的双眼并没有闭上，反而是充血的眼珠突出，恨不得整个眼白都染成红色。他大张着嘴，舌头都吐了出来。脸上红褐色的尸斑分外明显，姜央仗着胆大按了按尸斑，却发现尸斑竟然微微褪色。
　　赵庭燎在一旁接话：“按压尸斑导致尸斑褪色，是尸斑形成的最初阶段，称为坠积期。尸斑在尸体死亡后1-2小时出现，坠积期尸斑又可以持续6-12个小时，所以，死者是昨天晚上死亡的。”
　　姜央：“……”
　　满怜光：“……”
　　孙小雨：“……”
　　谢春闲：“……”
　　曲松陵：“……”
　　哦。
　　真是难为您老人家用这么专业的知识总结出来这么一句废话。
　　

第113章
　　曹云旺的死亡时间不是昨天晚上就是今天早上， 毕竟昨天晚上五点左右几人都见到了活蹦乱跳的曹云旺，而曹云旺的尸体已经僵硬，显然不是今天早上死的。
　　——当然， 更让众人倾向于曹云旺的死亡时间是昨晚的，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褶皱的床铺。显然， 这或许说明着曹云旺根本就没有躺到床上过。
　　再或者说，曹云旺的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还是今天早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目前看来，时间段的差别并不能影响他们对凶手的判断。
　　换而言之， 赵庭燎这句话简直和废话没什么区别。
　　姜央都有些不好意思打击人家：“毕竟昨天晚上我们才见过人家， 而且系统的要求都明明白白地写着，晚上五点之后……”
　　说到这里，姜央忽然愣住了， 随即双眼都亮了起来：“对啊， 昨晚的信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晚上五点之后不能出门，但我看到这个信纸的时候立刻就抬眼看向了挂钟，显示的时间是5：10。”
　　姜央想说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赵庭燎下意识接了下半句：“也就是说， 理论上来说，我们进了房间后都是不可以出门的。那凶手为什么能进入曹云旺的房间，杀死了曹云旺呢？”
　　这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凶手没有五点之后不能出门的规定！”满怜光兴奋地说道，“只要我们将各自的信纸拿出来对一下，看究竟是谁的信纸上没有五点之后不能出门的限制， 没有的就是凶手。”
　　说完，这姑娘竟然直接转头跑了出去，看方向是回到自己的房间找信纸了。
　　满怜光零帧起手， 导致所有人在对视一眼之后都无奈地发现，他们也得回去展示自己收到的信纸以示清白。
　　几人呼啦啦地散去，姜央走回自己的房间，心却在褪去一开始的激动之后，逐渐凉了下去——
　　这个漏洞太大了，系统会放着这么大的漏洞，让他们轻而易举地找到真相吗？
　　姜央忐忑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却发现原本被他放在床头柜上的信纸不见了。姜央心底一沉，却又有了一种大石头落地的感觉。
　　他不抱希望地在房间里翻找了一遍，果然没再找到那封信。
　　姜央摇了摇头，无奈地出门，就看见满怜光已经一脸遗憾地站在曹云旺的门口，身边的是耸了耸肩的孙小雨。紧接着，赵庭燎、谢春闲、曲松陵相继从自己的房间出来，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即便姜央在发现信件丢失之前就已经对此有了预料，但发现可以指正凶手的线索丢失之后，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一时之间没有人开口说话，好一会儿，孙小雨才说道：“要是让我们就这么简单地就找到了凶手，那这个副本也不配叫高级副本了。我们再回曹云旺的房间里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吧。”
　　目前为止也别无他法，几人只能再一次进入4号房。
　　在满怜光先将房内的摆设都拍了一遍之后，几人就开始分头寻找线索。然而没过多久，再一次碰头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没有任何线索，没有任何不对的东西。”满怜光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沮丧，“这个凶手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姜央安慰她：“既然如此，我们再检查一遍尸体吧，看看能不能从曹云旺的尸体上找到些什么线索。”
　　这也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了，几人再一次来到曹云旺的尸体前，对着曹云旺的尸体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检查。
　　然而曹云旺的身上除了脖子上的一圈红痕之外，尸体上没有其他的任何伤痕，谢春闲喃喃道：“这么看，曹云旺是被勒死的？”
　　目前为止，几人几乎都认同了一件事，那就是曹云旺的死因应该是窒息，有人勒住了他的脖子，导致了他无法呼吸，从而死亡。
　　“那勒死他的东西是什么？”姜央问，“布条？”
　　曲松陵却说：“我觉得现在纠结凶器是什么没有必要，因为曹云旺很可能是被系统道具杀死的，系统道具形态多样，没必要分辨……”
　　说到这里，曲松陵自己都愣住了，随即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言语：“系统道具？”
　　满怜光当场双眼一亮：“对啊，杀人凶器除了系统道具还能有什么？难道凶手敢用房间内的床单被罩或者系统给的那套衣服杀人吗？”
　　谢春闲也随即附和道：“假如凶胆大包天到用房间内的床单被罩或者系统给的那套衣服杀人，那么他用的就是一块普通的布条，用这样的东西杀人，曹云旺怎么可能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谢春闲指着曹云旺的尸体说：“你们看，曹云旺的尸体就躺在床的旁边，但是床单上却没有褶皱的痕迹，显然曹云旺在死的时候没有什么挣扎，以至于这么短的距离，他都没有在床单上留下脚印。”
　　曲松陵忍不住反驳道：“也许曹云旺挣扎了，只是他死亡的地点不在床的旁边，而是其他的什么地方，死后才被凶手将尸体移动过来的呢？”
　　“又或者曹云旺在挣扎的时候其实在床单上留下了痕迹，只不过被凶手清理干净了。”曲松陵指着床铺说，“床上一副没有人躺过的样子，我们一开始都觉得可能是曹云旺没有躺到过床上的原因，但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是凶手打扫了床铺呢？”
　　“可是我们并没有听到呼救。”谢春闲反驳道，“如果曹云旺的死亡经历了一个很长的时间，他一定会呼救的，我们不会听不见的。”
　　“那如果是曹云旺呼救了，但是凶手用道具屏蔽的4号房的声音呢？”曲松陵反驳道。
　　这两人竟隐隐有要干起来的味道，姜央也不知道火药味怎么就在这两人中蔓延了，他连忙发挥自己老好人的人设，出来打了个圆场：“两位，我说句公道话。”
　　这句话引来了曲松陵和谢春闲的怒目而视。两道相似的冰凉目光一起落到姜央的身上，仿佛姜央说错一个字，他们就要上来揍人了一样。
　　——毕竟众所周知，“我说句公道话”约等于“我要拉偏架了”，谁都不想成为那个被不偏帮的。
　　但姜央和两人都不熟，他是真想出来说一句公道话的，他说道：“我觉得，两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都没有必要。我们不是专业的刑侦人员，手头也没有专业的工具，而凶手又有系统道具这样堪称作弊器的存在来影响细节，所以，现在不如将侧重点从这些细节处移动到别的地方去？”
　　这就是不想断官司只想求个短暂稳定的意思了，甚至隐隐有几分和稀泥的味道。若几人是一个要长长久久在一起的团队，这么处理矛盾简直是粉饰太平饮鸩止渴扬汤止沸竭泽而渔。
　　但话又说回来，一群离了副本就八成这辈子碰不到的人，那还管什么隐藏矛盾冲突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赶紧在副本中合力过了副本就是。
　　姜央道：“依我看，现在无需纠结杀死曹云旺的究竟是系统道具还是凶手就地取材，不如我们都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搜一把？”
　　毕竟在这个副本中，系统道具拿出来就不能再放回去了，凶手若是用了道具，那就只能将道具小心掩藏。
　　而根据谢春闲和曲松陵刚刚的争论来看，无论是凶手用系统道具干脆利落地杀人，还是凶手用了房间内的床单被罩或者系统给的那套衣服杀人的同时用系统道具屏蔽了4号房的声音，凶手使用了系统道具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毕竟谢春闲有一句话说得对——
　　如果凶手没有用系统道具，曹云旺怎么可能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简而言之，曹云旺没有反抗动作，那就是凶手用系统道具杀人，那么凶手用了系统道具；
　　凶手用房间内的床单被罩或者系统给的那套衣服杀人，曹云旺必然会有反抗行为，那么凶手必然用了系统道具来打扫现场，那么凶手用了系统道具。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在没有任何抓手的情况下，挨个房间搜查可以说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了。
　　这个提议没有人反对，毕竟都不是傻子，谁都明白，现在反对就是引火烧身，生怕自己的身上没有嫌疑。没人想在这个时候被其他人集火，因此都默认了搜查房间这个没办法时候的微弱反抗。
　　谢春闲第一个站出来：“我是1号房，从我的房间开始搜查吧。”
　　几人跟在谢春闲身后，进入了1号房开始搜查，谢春闲则站在门口没进入以示清白。
　　1号房和姜央居住的5号房摆设没什么区别，姜央打开衣柜看了眼，发现衣柜内确实有一套和谢春闲的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就是不知道眼前的这套是系统准备的衣服，还是谢春闲自己的衣服。
　　姜央掏了掏兜，发现这套衣服的口袋只是普通的口袋，连他的一个手都装不下。
　　但就此也不能说明眼前的衣服就是谢春闲自己进来时穿的那套衣服，毕竟系统都有什么规则姜央自己也不能确认，没准那个芥子空间就是只有衣服的主人自己才能碰到呢。
　　若是凶手将自己用过的道具揣进系统提供的那套和芥子空间无异的口袋里贴身穿着，那么，他们如何能搜到？
　　这一刻，姜央忽然有点好奇，穿了系统准备的衣服的人有几个？发现了系统准备的衣服口袋内有乾坤的人又有几个？
　　他提出这个操作是为了装聋作哑装疯卖傻……总之，就是体现出来他并不知道系统提供的衣服有一个很大的、可以装下很多道具的口袋。
　　那么，这些配合他的、没有一个提出异议的人群中，又有几个是在像他一样藏拙弄痴呢？他的举动又有没有糊弄住这些人呢？
　　

第114章
　　谢春闲的房间内几乎是在意料之中地没有搜查到任何东西， 几人出了门，谢春闲在门外凉凉道：“现在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吧？”
　　其实并不能，但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挑起无意义的矛盾， 因此，没有人反驳这句话。
　　紧接着， 几人按照顺序搜查了孙小雨、曲松陵、姜央、赵庭燎、满怜光的房间，但有意思的是， 所有房间内都没有搜查到不属于房间的东西。
　　换而言之，似乎从多出来的道具上来入手的想法已经宣告破产了。
　　然而很快， 满怜光便提出来另一个观点：“这种暴风雪山庄模式的副本并不罕见， 搜查房间简直是必行的过程，凶手未必不知道这一点。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将道具藏到了别的地方？”
　　二楼就围着墙边一圈的地方， 七个房间都已经被搜查过了， 期间姜央和赵庭燎甚至还为了避嫌，主动提出自己和对方的房间他们都不参与搜查，免得被怀疑互相包庇。但尽管如此，他们依旧一无所获。
　　眼见战果不是很好， 满怜光却伸手指向了一楼：“我们昨天刚来就接到系统的通知上了二楼， 都没有仔细检查过一楼呢。”
　　在没有头绪的时候，忙起来显然是个好主意，哪怕连当事人都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这依旧是个好主意。
　　没人有异议，几人又连着下了楼。
　　相比二楼那不过一圈的、以至于所有情况都一览无余的情况， 一楼的地盘无疑大得多。即便最中央的大厅依然空旷到连一只老鼠都逃不过众人的目光，但边缘处的几间房间依然值得去看一看。
　　姜央大致扫了一下，确认一楼一共有四个房间， 分别分布在四个不同的方向。但是这些房间的门上只有“甲”“乙”“丙”“丁”这种标识，无法从外表确认这些房间都是做什么的。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知道众人中隐藏着一个凶手的缘故，没有人提出来分开行动，几人一直近乎捆绑般待在一起，不让任何人脱离自己的视线，也怕自己脱离了大众的视线，就被认为成凶手。
　　几人按照顺序，先去了“甲”号房。
　　曲松陵走在最前面，第一个打开了房门，甲号房内的情景瞬间一览无余——这是一间厨房。
　　甲号房的面积并不大，在打了一排储物柜后，就只剩下转身的地方了。储物柜的台面上放着一些蔬菜水果，一旁还贴心地准备了锅碗瓢盆。
　　看着眼前的情况，姜央的嘴角都不由抽了抽：“不是，这是要我们自己做饭吗？”
　　系统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很人性化的，在大部分的副本中，任务者都是不需要通过进食来维持生命体征的。吃饭只是系统的任务，而不是日常。
　　再加上营养剂等系统道具的存在，有时候甚至可以让任务者几十个小时不眠不休地完成任务也不觉得疲惫。
　　所以，这还是姜央第一次遇到需要自己做饭的情况。
　　姜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完蛋了，我不会做饭。”
　　赵庭燎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无妨，我也不会。”
　　谢春闲“嘶”了一声：“这可咋整，我也没做过饭啊。”
　　曲松陵直接摇头：“我哪里会做饭。”
　　满怜光更是咋舌：“你们见过哪个富二代会做饭的？”
　　这一下，几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了唯一没有开口的孙小雨身上。感受着落在身上的意味不明的目光，孙小雨差点暴走：“不是，你们五个人欺负我一个？”
　　呦，有戏！
　　姜央当场双眼一亮，恨不得把孙小雨供起来：“姐姐，漂亮姐姐，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赵庭燎拽了拽他的耳朵，无声地示意他不要看到一个姑娘就去叫人家漂亮姐姐。
　　姜央“啪”地打下赵庭燎的手。
　　眼见这两人竟然还有心情打情骂俏，孙小雨恨不得翻个白眼来诅咒这对狗男男秀分快。但面对眼前这么个诡异的场景，她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行吧，我会做饭，就是不太好吃，将将一个饿不死的程度。”
　　曲松陵当即奉承道：“这都无所谓，能吃就行，挑剔什么？”
　　但眼下几人都还没有感觉到饥饿，因此并没有将填饱肚子作为第一要务，而是呼啦啦地进了厨房，开始对厨房进行搜查。
　　厨房内的情况并不复杂，大部分的地方都是一眼就能扫过去的。一排储物柜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打开都是空荡荡的，满怜光甚至对着锅碗瓢盆一阵叮咣乱翻，也没翻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很显然，甲号房的搜查宣布失败。
　　几人也没气馁，顺时针方向走到了乙号房。
　　乙号房内的摆设更加简单，不过就几个黑色的、鼓鼓的、打上了结的塑料袋堆在一起。姜央走进去看了眼这些黑色的塑料袋，一脸的好奇：“这会是什么？”
　　忽然间，他看到了一个塑料袋的表面上贴了一张便笺，上面写着【第一天，3号房】。
　　此时，几人围在塑料袋的周围，通过不同的角度，看到了不同塑料袋上的不同便签：
　　【第一天，1号房】
　　【第一天，2号房】
　　【第一天，3号房】
　　【第一天，4号房】
　　【第一天，5号房】
　　【第一天，6号房】
　　【第一天，7号房】
　　恍然间，几人都隐隐有了几分推测。几乎没有沟通，几人就一人拿了一个塑料袋在手中揭开。
　　有的塑料袋是空的，有的塑料袋里有几个卫生纸的纸团，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了。
　　姜央瞬间就明白了：“是房间内的垃圾袋，放在盥洗室里的那个。我没往垃圾桶里扔东西，所以之前还没发现。”
　　这些纸团是什么简直不用继续言说，上面也写着房间号无从抵赖，孙小雨在一旁干咳了一声，说：“我只以为是系统清理了垃圾，谁会想到竟然会把垃圾统一放到这里。”
　　这也确实是个无可抵赖的理由，也没人因此质问，姜央闻言也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垃圾袋重新系好。
　　六人打开了六个塑料袋，剩下那个没打开的赫然便是属于曹云旺的4号房的垃圾袋。姜央将4号房的垃圾袋拽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原本众人也没指望在垃圾袋里找出来什么，在看到垃圾袋里的纸团后，谢春闲甚至第一个移开了眼。
　　团成一团的纸团出现在盥洗室的垃圾袋里，这纸团是干什么用的简直不言而喻。但姜央眯着眼，却赫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伸出手，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拿起那个纸团打开了。
　　——出现在纸团上的赫然是一团血渍。
　　姜央眨眨眼，赵庭燎第一个说：“凶手受伤了。”
　　姜央紧接着补充：“曹云旺死前有反抗，他甚至弄伤了凶手。”
　　“那我们岂不是……”话刚说了一半，满怜光眼中亮起的光便瞬间熄灭，“凶手肯定有疗伤的道具，就算是受伤了，也必然看不出来，即便搜身也未必能找到线索，更何况，谁能接受搜身？”
　　谢春闲在一旁瞎逼逼：“要是我们有DNA检测道具，凶手现在已经藏不住了。”
　　但是，他们都没有。
　　是的，他们都没有。
　　姜央无比确认这一点。
　　因为检测DNA是系统明令禁止的行为。
　　系统商城中有很多有意思的道具，但是唯独没有和基因有关的道具，因为系统不准任何人打基因方面的主意。
　　同时，系统也禁止一些诸如利用血液、头发等媒介，对任务者或NPC进行包括但不限于追踪、诅咒等行为，目的据说是为了避免人心惶惶的局面。
　　正因为系统的这个规定，凶手才胆大包天地在杀了曹云旺后，在曹云旺的房间里不紧不慢擦拭自己流出来的血，并一点不在乎地将纸团随意丢弃。
　　换而言之，姜央发现的这个带血的纸团对指认凶手来说毫无意义。
　　姜央随手将纸团扔了回去，又默默系上了垃圾袋，脸上倒是也不见沮丧。
　　紧接着，几人离开乙号房，来到了丙号房。
　　丙号房是个杂物室，里面卫生纸、被子、床单、被罩、枕套、睡袍等东西有序地摆在储物柜上，看上去是担心任务者有洁癖，不愿意在两晚甚至好几晚间穿同一件睡袍、躺同一张床单。
　　不少的东西占据了左右的大半空间，中间留出的空地便显得太过狭窄，六人一起进去都快要翻不开身，比厨房内预留的空间都小得多。
　　但是，即便剩余空间这样狭窄，却由于六人都是那样地珍爱他们的队友，生怕因为自己一时的懒惰而给队友增加的工作量，因此没有一个人像个懦夫一样临阵脱逃，反而挤在这不大点的空间里和自己的队友并肩作战，并在心里感谢系统的大恩大德。
　　好一阵忙活后，几人将丙号房内的东西都清理了出来，在确认丙号房内确实没有多余的东西之后，几人又再一次费劲巴拉地将这些东西都按原样恢复，并且再一次在心中问候系统的母亲大人。
　　等这一切都完事之后，姜央只觉得自己都要累趴下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忍不住骂骂咧咧：“竟整这西洋景。”
　　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满怜光还一脸心有戚戚地附和：“姜博士，会说就多说点。”
　　但再会说也没有，高贵的系统大人并不会因为几人几乎没有反击能力的言语攻击就放弃搞事。当几人打开最后一扇门的时候，他们再一次接到了系统送给他们的礼物。
　　

第115章
　　丙号房内空空荡荡， 吟哦日这一次，系统给几位任务者准备的礼物是墙上的壁画。抽象的画法，寥寥几笔的线条， 却不失精确地勾勒出了一个场景——
　　一半是已经建好的摩天大楼，另一半是只建造了一半的建筑。各式各样的建筑工具塞满了壁画的右下角， 而在这些工具之旁的，是戴着安全帽、正擦着额头汗水的建筑工人。
　　姜央都看呆了——不是， 系统这是什么意思啊？
　　曲松陵艺高人胆大，竟是第一个走进了丙号房。他站在壁画前看了几眼后， 竟是伸出手在壁画上前前后后摸了个遍。
　　随即， 他转过头来冲着众人笑道：“没有机关，系统要给我看的就是这幅壁画。”
　　“建筑工地？”满怜光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系统这是在提示我们， 曹云旺的死和建筑工地有关？”
　　这真的是个听起来带着几分荒唐、几分无凭无据、但又有那么点理由的推论，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在丙号房里， 会出现这样一幅壁画。
　　满怜光用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说道：“不会是曹云旺自己为富不仁， 所以遭了报应吧？建筑工地？和建筑工地联系在一起，欠薪、工伤、死亡什么的，新闻倒是不少。”
　　说到这里，满怜光竟然有点认同自己的想法：“不过你们别说，这倒还真是系统能做出来的事。”
　　但满怜光的话音落下后， 却没有人附和。相反的，所有人在听到满怜光的话后，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因为报复——这样赤/裸/裸的报复——太让人想起一种在悬疑小说中经久不衰的套路。这种套路似乎有点难以归纳， 也有很多种概括总结的说法，譬如暴风雪山庄模式、孤岛模式、狼人杀模式。
　　但不论这种套路模式的名字叫什么，结局总归是有点惨的——因为最后可能只有“主角”一个人活了下来，甚至就连“主角”都有可能活不下来。
　　而更加经典的套路则是：“我们都是有罪的人。”
　　姜央这样总结：“有一位正义之士要杀掉我们。”
　　是的，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正义之士。
　　他甚至未必和未来的死者有仇。
　　自古深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目前看来，这个套路确实挺得人心的，以至于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致。
　　姜央不由抓了抓头发：“说来可能确实有点太炮灰了，但是，我真的是个好人。”
　　姜央一脸真诚：“我从小到大，连个蚂蚁都没有踩死过。”
　　这种鬼话当然没人信，但是也不会有人出面反驳。
　　孙小雨脸色惨白，她左右看了看几人的神色，最终，犹犹豫豫地问：“或许，姜博士的前一句话是对的，后一句话是错的呢？”
　　嗯？
　　姜央回想了一下，才确认孙小雨指的是“我们都是有罪的人”和“有一位正义之士要杀掉我们”这两句话。
　　她说，“我们都是有罪的人”是对的。
　　她说，“有一位正义之士要杀掉我们”是错的。
　　几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这些目光带着不同的含义，有着不同的情绪。或许是第一次被这么多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孙小雨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但还是坚定地说：“大家都是有罪的人，我觉得这句话没必要反对。”
　　不等其他人反驳，孙小雨立刻便道：“在副本中为了活下去，我不信你们都没有做过违背良心的事，这种事，大家多多少少都干过，或许现在就是系统来讨债的时候。”
　　谢春闲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有杀过人。”
　　孙小雨却说：“这可不可以说明，你做过除了杀人之外的、违背良心的事？”
　　谢春闲忽然脸色一白，却又不再说话了。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因为安静意味着所有人的情绪都在心底涌动，却不愿意将情绪外露。但是憋久了要么在沉默中爆发，要么在沉默中灭亡，可很显然，在座的几位都不是在沉默中灭亡的角色。
　　许久之后，还是孙小雨开口：“当曹云旺死了之后，我们第一印象就觉得是我们中有人杀掉了曹云旺，为什么？因为我们觉得这个寺庙中只有我们几个人，而按照以往的情况来说，系统不会不问缘故地杀人，但昨晚的致死条件又是高级玩家不会触犯的。”
　　没错，昨晚的致死条件只有两个——
　　第一，上床睡觉之前要洗澡；
　　第二，晚上五点之后不要离开房间。
　　避开这个致死条件真的太简单了，简单到哪怕是刚刚进入副本的新手玩家都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所以，曹云旺肯定不是触犯了致死条件才死亡的。
　　不是系统杀死了曹云旺，那么，是谁杀死了他？
　　答案显而易见，是任务者。
　　可是现在，孙小雨却又分明在提出第二种可能：“可是，任务者怎么在第一晚杀死曹云旺呢？”
　　孙小雨提出自己的疑惑来：“我们进入副本才多久，不过进行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有没有十分钟都不晓得，在这种情况下，曹云旺会对其他人没有戒心吗？”
　　“请各位自己想一下，如果是你们自己，在看到系统给予的信上看到‘晚上五点之后不要出门’的要求，这个时候却忽然有同为任务者的人敲你的门，你会给开门吗？”
　　“能进入高级副本的就算是一路躺赢的蠢货，也不会连这点警惕意识都没有吧？”孙小雨做出了自己的结论，“所以，肯定不是曹云旺给凶手开的门。”
　　这番推论实在是很精彩，曲松陵第一个表达了认同：“这么说，这是系统在惩罚过界的任务者吗？”
　　说到这里，曲松陵竟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怪不得我们的【通关任务】是活下去——对，我们的任务只是活下去，而不是找到凶手。若是我们自乱阵脚、互相猜忌，在猜测凶手的过程中做了什么违背基本道德的事，系统可能真的要顺手带我们去见曹云旺了。”
　　此话一出，谢春闲的脸上也明显有了好颜色，他甚至扬了扬嘴角，一副带笑的模样，说：“也对，曹云旺疯了才会给其他人开门，这么看，我们目前最应该做的就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满怜光也默默附和：“对，我们的任务只是活下去，而不是找出凶手，也许我们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安全的。”
　　这话是自欺欺人。
　　姜央十分明白这一点。
　　但他不确定别人有没有想明白这一点。
　　不犯错、不主动开门，外面的脏东西就进不来，这是对付NPC的办法。
　　但是，如果他们面对的是人呢？
　　门可是没有锁的。
　　是轻轻拧一下把手就能拧开的。
　　他们究竟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姜央抿起唇没有说话。他转头看向赵庭燎，试图去寻一点认同，结果便看到赵庭燎对他摇了摇头。
　　姜央瞬间就明白赵庭燎的意思了。
　　赵庭燎也知道，这几人说的话很可笑。
　　但不论是他们真的没有看透，还是什么都明白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姜央都没有提醒的义务。
　　姜央眨眨眼，甚至还在拱火：“可是，万一敲门的人是曹云旺认识的人呢？”
　　几人一愣。
　　姜央却没有停住，反而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继续说道：“我和赵庭燎是情侣，和满怜光是旧识，谁知道你们之间是不是也互相认识，只是没有表露在人前呢？”
　　“也许，曹云旺也和你们中的某个人是旧识。旧识敲门，你们又怎么知道曹云旺没有开门呢？”
　　几人都愣在那里，许久之后，满怜光第一个开口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依旧觉得，是我们中的某个人杀死了曹云旺？”
　　姜央却摇摇头，说：“我不是在支持某种结论，我只是在提出一种可能——假如——我是说假如，曹云旺和凶手就是在正常生活中或是其他的副本中认识的旧识呢？”
　　“我是第一个进门的，赵庭燎是第二个，曹云旺是第三个。如果，凶手和曹云旺之前就认识，又很早就决定杀了曹云旺，那么，他很有可能在曹云旺发现那封信之前就杀掉曹云旺。”
　　“那封信是放在枕头下面的，我找了很久才找到，当时都已经是5：10了。但是，如果凶手进了自己的房间后没有对房间进行查找，而是第一时间去找了曹云旺呢？”
　　“关于房间居住的问题，系统给的题目很简单，诸位答起来应该不是很难吧？我觉得，一两分钟都很多。”
　　关于这一点，满怜光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没错，一分钟都没用上，我们几乎是连着进去的。”
　　孙小雨也点头：“对，曹云旺进门没到十秒钟，满怜光就确认了自己的房间。紧接着，我也确认了自己的房间。进门的时候，因为房间相邻，刚推开门就看到曲松陵和谢春闲已经站在我旁边了。”
　　满怜光和孙小雨的话几乎证明了，昨天晚上，几人是接连进门的，时差可能连半分钟都没有。这样一来……
　　姜央说道：“若是这样一来，曹云旺进门后可能还在打量房间的布局摆设，甚至还没有开始在房间里搜索线索，就遇到了凶手的敲门。”
　　“这时候的曹云旺并不知道五点之后不能出门的规定，他也想不到，凶手是来杀他的，在他的想法中，不过是他认识的人来敲了他的房门。”
　　姜央避过了“凶手可能拧了一下把手就打开了4号房，并没有得到曹云旺的同意”这个可能，径直说道：“曹云旺打开了门，迎面而来的就是凶手的杀招。”
　　

第116章
　　听了姜央的话， 气氛再一次凝滞，因为姜央无疑实在认为，凶手就是几人中的一个。这个论点让他们无法自欺欺人， 但事实却是，他们不太想在这个时候就互相猜忌——
　　或者再准确一点说， 互相之间的猜忌是一直都存在的，但是他们不想表现出来。一团和气多好啊， 我都不曾怀疑你，你怎么会认为我会在你的背后捅刀呢？猜忌表现在明面上， 这不太方便献祭队友啊。
　　满怜光眨眨眼， 说道：“可是我看曹云旺的样子，不像是和我们之间的谁是旧识的样子。”
　　孙小雨在一旁补刀：“若真论起特别来，曹云旺可是就对你特别。”
　　毕竟在曹云旺为数不多的表现中， 他唯一特殊的就是在进入房间之前， 劝导姜央在副本中不要太好心。
　　行叭。
　　姜央也看明白了几人的心意，他耸耸肩，转移了话题：“我饿了，你们呢？”
　　孙小雨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笑意：“我也有点， 我去做饭， 谁给我打下手？”
　　姜央第一个响应她，满怜光也不好意思干等着吃，就和姜央、孙小雨一起去了厨房。赵庭燎跟在姜央身后，剩下谢春闲和曲松陵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孙小雨、姜央、满怜光三个人进了厨房准备饭菜， 赵庭燎便和谢春闲、曲松陵待在门口。厨房的大门打开，两伙人交流起来也没障碍。
　　看着姜央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赵庭燎软下了眉眼， 口中却对着谢春闲和曲松陵问：“二位要不要打开大门看看，搞清楚我们究竟能不能离开这栋建筑？”
　　他们一进副本就待在这个“兰若寺”里面，几人几乎在默认这个副本的场地就局限在“兰若寺”里面的，因此，好像真的没人打开大门看看，他们究竟能不能出去。
　　谢春闲和曲松陵对视一眼，又转而撇开头。谢春闲问：“你怎么自己不去？”
　　这话问的很不客气，但赵庭燎也没有生气，而是指着厨房中的姜央说：“我男朋友在这里呢，我要给他心灵上的支持。”
　　姜央切蒜的手抖了一下，差点切到手。
　　谢春闲撇撇嘴，用行动表示他要离这对狗男男远一点：“我去看看。”
　　满怜光戳着姜央的手臂，见姜央转过头来，她才笑嘻嘻地说：“你男朋友挺帅的啊，上次爬山怎么不带他一起？”
　　这说的就是姜央和叶悬灯爬山的那次了。也不知道怎么了，在听到满怜光的问话后，姜央的眉头都跳了一下。
　　事实证明，姜央的第六感还是有可取之处，因为就在满怜光问完之后，赵庭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嗯？什么爬山？他和谁一起去的？”
　　姜央的手又抖了一下，这一刻，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赵庭燎，反而隐隐有一种出门偷吃结果被正宫抓包的抓马感。
　　救命！
　　他不就和叶悬灯爬个山！
　　多大点事！
　　姜央低着头切蒜，好像切蒜是个多么难干的活一样：“哦，上次叶悬灯约我爬山。”
　　就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解释，换来了赵庭燎简简单单的回答：“哦，这样啊。”
　　他们的对话和表情让满怜光和孙小雨都在刹那间升起了吃瓜的欲/望，可惜这个时候谢春闲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不知道好还是不好的消息：“我们离不开这里。”
　　曲松陵跟着附和：“我看到了，一打开门，全是灰色的雾气。”
　　这就是不让他们离开兰若寺的意思了，几人对此早有准备，倒也没觉得失望。
　　很快，孙小雨掌勺炒好了菜。没什么花样，就几道简简单单的家常菜，好在也没人挑剔，几人默默开始吃起了饭。
　　吃饭的过程很是沉默，没有人先开口说话，也没有人想要讨论副本，甚至几人连眼神交流都没有，说是吃饭，就真的贯彻了老祖宗留下来的“食不言”的优良传统。
　　但这不是一个好事，因为这说明所有人对其他任务者的忌惮都到达了顶峰，根本没人对其他任务者有哪怕那么一丁点儿的信任。
　　就在这个时候，赵庭燎开口说话了。他对姜央说：“我昨天在你身上放了一个联络设备，但是那个联络设备失效了。”
　　啊？
　　昨晚？
　　联络设备？
　　在他身上？
　　赵庭燎什么时候放的？
　　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姜央随意地点点头，说：“昨晚我想联系你的，也失败了。”
　　赵庭燎也一副不太在意的表情：“这么看来，只要一进入自己的房间，我们就是与世隔绝的状态，根本没办法给其他人报平安。”
　　空气一凝，随即，满怜光问道：“你……你之前是想让我们都带上可以互相通讯的设备是吗？这个大家可以随时联络，一旦有人失去了音讯，就说明他遇害了？”
　　赵庭燎点头：“对，但或许系统可能提前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它提前解决了这个bug。”
　　孙小雨随之说道：“所以，我们现在就只能在房间里等死？”
　　她抿起了唇，意味不明地说道：“或许，可以想个法子呢？”
　　赵庭燎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你们不是说这个副本就是系统在清理过线的任务者吗？你没做过过线的事，又怕什么呢？”
　　孙小雨瞬间尴尬起来。
　　赵庭燎却不再理他，而是给姜央塞了几个花花绿绿可可爱爱的小瓶子——似曾相识的东西呢。
　　【道具名称：能够快速补充体力的药剂（儿童版）】
　　【道具等级：初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瓶能够快速补充体力的药剂，即便你已经累得动弹不了一点了，只有喝下一口，立刻就能生龙活虎。】
　　【注：本药剂为儿童版，吃起来是甜甜的哦。】
　　姜央还记得，赵庭燎第一次给他这个道具，是在《醉花阴》副本中，当时他们在长安街444号医院《醉花阴》第三分院妇产科的大楼里，要从16楼走到18楼。姜央没想到不过两层楼就那么抗走，差点累瘫了。
　　当时，赵庭燎就拿出这个道具来哄他。姜央还问他，能不能将道具的瓶子拿到现实世界收藏，赵庭燎当时没有给出答案。结果，当姜央回到现实世界之后，瓶子消失了。
　　长安街444号的东西，哪怕是废弃的道具瓶子，也不能拿到现实世界中去。
　　当时姜央还觉得失望，没想到赵庭燎现在竟然又拿出了这种道具哄他。
　　确实是哄：“你晚上困了就喝一瓶，今天晚上不要睡觉，知道吗？”
　　真像是对孩子一样，姜央无奈地点头。他刚想说些什么，结果耳边忽然响起了系统的电子音：
　　【曹云旺死了，你们很惊慌，你们知道，你们之间隐藏着一个可怕的恶魔，他会在你们不注意的时候，夺走你们的性命。】
　　【你们不敢相信任何人，因此，在找不到任何证据指证的情况下，你们选择了回到房间中等待，因为对你们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房间里了。】
　　空中出现一个大大的红色倒计时：【00：01：00】
　　好家伙，就一分钟，简直连交代的时间都不给他们。几人只能匆匆上了楼，在进门之前，赵庭燎再一次提醒他：“今天晚上不要睡着。”
　　姜央将这句话记在心里。他进屋后没有想办法锁门——一是因为他没有相关的道具，二是凶手想要进来，估摸着锁也锁不住——看看赵庭燎甚至没有提醒他锁门就知道了。
　　姜央这一次干脆连床都没上，直接坐在椅子上，正对着大门，手中则同时捏着【一把自动锁定敌人的手/枪】和【离火符】。
　　他很想知道，今天晚上，他会不会迎来一位不期而至的客人。困了他就喝一瓶【能够快速补充体力的药剂（儿童版）】，立刻就提神醒脑。
　　然而直到月落日升，系统不做人定下的早六点的闹钟再一次响起，姜央都没有遇到任何一件诡异的事。
　　这个晚上的死者不是他。
　　这个晚上有死者吗？
　　姜央几乎是在瞬间打开房门，同时，他看到了几乎和他同一时间出门的赵庭燎、满怜光、谢春闲和曲松陵。
　　五人面面相觑，几乎是在瞬间便意识到了，孙小雨没有出来。
　　谢春闲和曲松陵都离孙小雨的房间近，二人几乎是一起推开了孙小雨的房门。2号房的房门被打开，瞬间弥漫出浓重的血腥味。
　　姜央不禁皱了皱眉，他快步走到孙小雨的门前，便看到被推开的门内，孙小雨正浑身赤/裸地躺在地上。她的身上一件遮羞的衣服都没有，看脚的方向，她应该是仰躺着躺在地上，可她长长的头发却覆盖住了她的整张脸，让人几乎看不清她的面容。
　　她的身下都是血，几乎要汇聚成河的血从她的身下向门口蔓延，却在即将离开门口的刹那，像是遇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再过不得楚河汉界。
　　比起昨日曹云旺的尸体，今日孙小雨的死状简直惨了不止几倍。像是这个昨天还冷静到只是单纯的想杀人的凶手今日就忽然多了愤恨之类的情绪，以至于他这样折磨孙小雨的尸体。
　　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几人的嗅觉，让所有人的脸色都在刹那间非常难看。几人都一时间没有动作，也不知过了多久，满怜光第一个忍不住，转身扶着栏杆干呕起来。
　　

第117章
　　满地的鲜血让人有了几分不知该如何落脚的荒诞感， 姜央踌躇片刻，到底是没敢就这么踩着满地的鲜血进去。
　　曲松陵拿出道具【可以检测脚印的紫外线灯】对着地面不抱希望地扫了一下，果不其然， 这一次，地面上什么都没有照出来， 满地鲜红的血迹将可能出现的脚印遮盖的严严实实，让他们什么线索都找不到。
　　几人拿满地的鲜血没有办法， 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满地的鲜血——或者应该说，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处理这满地的鲜血。
　　一旦处理了， 会不会把重要线索一起处理了？
　　放着不处理， 他们怎么去检查孙小雨的尸体？总不能踩着孙小雨的血过去吧。
　　好一会儿，赵庭燎才开口说道：“我有道具可以清除掉地上的血迹，但可能将隐藏在血液中的线索一起清除了。要不要清除， 大家举手表决一下？”
　　姜央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因为他和赵庭燎的关系众所周知，他的意见不带有代表性，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逆反。
　　一开始没有人表达意见，赵庭燎也不急， 就这样抱着双臂倚在墙上， 等着其他人的表决。
　　好一会儿，满怜光拿出道具【拍摄精度很大的拍立得】对着2号房内一阵拍，拍完之后她才说道：“我支持赵庭燎的决定——我不太想踩着孙小雨的血进去，哪怕这些血迹可能不是孙小雨的，但不论这是谁的血、甚至是不是人的血， 我都不想踩着这些血。”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谢春闲也附和道：“既然如此， 那我也同意吧。万一这些血是孙小雨的呢？踩着同类的血进去，确实有点恶心。”
　　剩下没有表态的只剩下姜央和曲松陵。几人也不看姜央，反正姜央和赵庭燎一个鼻孔出气，必然不会反对赵庭燎的意见。也就是说，只剩下曲松陵一个人没有表态。
　　事到如今，在这种局面下，曲松陵的表态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不论他是否同意，几人都要清除掉满地的血迹的。只不过为了面子上的和平民主，谢春闲还是问了一句：“曲松陵，你同意吗？”
　　沉默了片刻，曲松陵也点了点头：“清除吧，这些血液里也未必能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
　　姜央这时才缓缓点头：“那我也同意。”
　　和平、民主、公正、平等的表决就这样结束，以赞成票5张、反对票0张、弃权票0张作为结尾。只作为提议的发起人，赵庭燎也不磨叽，直接拿出了一张符篆，扔到了2号房内。
　　符篆在落到血液上的刹那自动点燃，瞬间，整个2号房都成了一片火海。明亮的橘黄色火焰不停跳动，停留在火焰中间那具赤/裸的尸体竟恍惚间有了几分献祭般的美感。
　　或许是火焰太热，满怜光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小声说道：“这不会把房间里的其他东西都一起烧了吧？”
　　没人回答她，满怜光也不恼，像是这个问句本身就不过是个自问自答，根本没想要其他人的回答。
　　没过多久，火焰缓缓消失，地面上的血迹已经被火焰烧的一干二净，但孙小雨的身上却依旧有些微的血液在滴淌。
　　看来赵庭燎还是蛮靠谱的，说是清理地上的血液，就连孙小雨身上的血液都没烧。
　　曲松陵忽然看向赵庭燎，微微眯起了眼睛。
　　赵庭燎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对着房间内孙小雨的尸体扬了扬下巴：“曲先生，麻烦你现在再照一次地面，看看能不能找到脚印之类的东西。”
　　曲松陵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也没废话，再一次拿起【可以检测脚印的紫外线灯】对着2号房照射了一次。理所当然地，曲松陵又失败了。
　　不知道是赵庭燎的火烧光了所有的脚印，还是凶手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的脚印。
　　或许是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几人也不失望，而是紧接着就走到了孙小雨的尸体前。赵庭燎拿出一副手套戴在手上，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拨开了孙小雨脸上的头发。
　　露出来的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孙小雨的脸上满是划痕，姜央打眼一看，都没法立刻准确地说出孙小雨的脸上究竟有多少道划痕。这些划痕遍布在孙小雨的脸上，让姜央都辨认不住孙小雨的面容来。
　　姜央忍住呕吐的欲望，问：“这是孙小雨吗？尸体都成这样了，不会出现诈死什么的吧？”
　　赵庭燎第一个否认了这种可能：“不，这个尸体就是孙小雨的。我会认骨，不会错的。”
　　赵庭燎这么一说，姜央立刻闭嘴，反而是一旁的满怜光笑着说：“没看出来啊，你还挺厉害的。”
　　赵庭燎道：“系统积分兑换的能力罢了。”
　　谢春闲看着孙小雨脸上的划痕，说道：“你们说，凶手会不会和孙小雨有仇啊？”
　　昨日他们的定论还是凶手有可能只是一个正义使者，和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仇恨、甚至都没见过，只是通过不知道某种渠道，得知了这几个人的“罪孽”，因此想要“为民除害”。
　　但今日孙小雨的死状却几乎推翻了这个推论。
　　曲松陵指着孙小雨的脸说：“从孙小雨脸上的伤口来看，当时凶手就应该是坐在孙小雨的身上，拿着刀一刀一刀地在孙小雨的脸上划，并且情绪相当激动，并不冷静。”
　　昨天凶手杀死曹云旺的时候，还只是简单的窒息死亡，似乎目的只是为了杀人，而不是泄愤。但今日，泄愤的意味就很明显了。
　　谢春闲可惜地摇摇头：“可惜我们都不知道孙小雨的过往经历，否则真能推断出来凶手是谁了。”
　　说着，谢春闲忍不住看向满怜光：“我看，没准凶手杀死孙小雨就是因为嫉妒呢。毁人的脸，一般只有女人会这么做。”
　　这话语、这表情，无疑是在说他觉得杀死孙小雨的凶手就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女生，满怜光。
　　满怜光听到谢春闲的话，直接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秦桧定罪岳飞还需要个莫须有，还要罗织一个岳云和张宪互通的罪名，你给我定罪倒是连借口都懒得编。”
　　曲松陵皱起了眉，一脸的不认同。
　　文盲先生赵庭燎一脸懵逼，他戳了戳姜央的小臂，用虽然声音低、但是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问：“满怜光在说什么？”
　　姜央小声解释：“当时秦桧说岳飞的长子岳云和张宪通信互通有无，但又拿不出证据，面对韩世忠的问询，秦桧便说岳云和张宪的通信是‘莫须有’的，意思就是大概可能应该有。”
　　赵庭燎恍然大悟：“瞎编乱造。”
　　这解释倒是很贴合，连谢春闲也不由因为赵庭燎精妙绝伦的解释而激动的满面通红浑身颤抖，恨不得和赵庭燎好好交流一番。
　　谢春闲冷笑：“难道我说错了吗？自古以来都只有女人杀女人才会毁其面容吧？你别因为你们认识就偏袒。”
　　实际上赵庭燎根本不认识满怜光，但他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他会不认识他男朋友的朋友，因此只能默认了他和满怜光认识这个事实：“两回事，现在是你空口无凭就先污蔑人。”
　　曲松陵也在一旁帮腔：“这么说一个女孩子，不太好吧？说到底，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
　　瞬间被集火，谢春闲的脸色刹那间难看到了极点。他憋着气，瞬间站起身，扭头就要走。
　　姜央左看看又看看，见没人拦住谢春闲，只能无奈地发挥一下他和稀泥的微弱功力，叫住了谢春闲：“别啊，好端端的，怎么就要走呢。”
　　见终于有人帮自己说话，谢春闲回身便是一句：“分明是他们……”
　　姜央懒洋洋地说道：“大家都在一起，你现在单独离开，岂不是要被人认为是凶手，挑起吵架都是为了找到机会去消灭证据？”
　　谢春闲的脸色再一次红了起来，他深深地喘了口粗气，但竟然没再骂娘，反而真的蹲了下来，没有离开。
　　姜央这才乐呵呵地说道：“和气生财嘛不是，能好好说话，何必互呛呢？咱们还是搜死者房间、搜其他人房间、搜一楼房间三件套，先找找明面上的线索。”
　　“找线索”这个行动指南勉强让这个已然产生分裂的不团结小队再一次团结起来，几人先是在2号房内对孙小雨的房间搜索了一阵，在搜索无果后又对几人自己的房间进行了抽查。
　　但是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曲松陵便提议：“咱们去楼下，找一下那四个房间吧。”
　　没人反对，曲松陵便一马当先地下楼。然而就在踩在楼梯上的刹那，姜央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哎呀，我们漏掉了一个房间。”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姜央连忙指着4号房说：“我们刚刚忘记搜查4号房了。”
　　4号房，曹云旺的房间。因为曹云旺已经死掉了，因此刚刚几人在搜查房间的时候变自动略过了4号房。
　　满怜光迟疑地说：“没必要吧？我们昨天不是已经将4号房查了个底朝天吗？”
　　姜央摇了摇头，直接转身说了句非常有哲理的废话：“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昨天和今天怎么能一样呢？”
　　说完，他立刻推开了4号房。
　　在看清4号房内摆设的刹那，姜央忽然便眯起了眼。
　　呦嚯，没白来啊。
　　

第118章
　　4号房内的摆设和他们昨日离开之前的一般无二， 但是曹云旺本该躺在地上的尸体不见了。
　　昨日他们发现曹云旺的尸体后并没有人提起该如何安置曹云旺的尸体，因此几人均默不作声，默认了将曹云旺的尸体留在4号房。
　　赵庭燎跟在姜央的身后， 一见到空荡荡的房间，嘴角便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是系统将曹云旺的尸体带走了？”
　　谢春闲随后跟了过来， 见状说道：“看起来是这样，一天之后， 系统就会将死者的尸体收走，我们就没办法再次核查尸身了。”
　　姜央没有说话， 而是走进了4号房， 对着桌子就翻找起来。
　　满怜光好奇地问道：“你在找什么？”
　　“线索。”姜央说道，“如果我是凶手，一旦杀人的时候用了道具又无法收回储物面板之中， 肯定会找个隐秘的地方将道具藏好。但我们昨天将整个兰若寺翻找了个遍， 却没有找到任何一个道具——这说明什么？”
　　满怜光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但她依旧没有想出答案，便犹豫着说道：“难不成，是这里有什么是我们没有翻找的地方吗？”
　　曲松陵第一个否认这一点：“我们将兰若寺里里外外翻找了个遍， 那里还有没有发现的地方？难不成还要搞什么地下室或者密室？但就算如此， 我们也没有发现机关。”
　　姜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昨天凶手杀人的时候，没有使用道具呢？”
　　赵庭燎眯了眯眼；
　　满怜光明显不信；
　　谢春闲若有所思；
　　曲松陵摩擦着下巴。
　　姜央却说道：“我们昨天都认为凶手杀掉曹云旺肯定使用了道具，是因为凶手在无法使用道具的情况下， 做不到让曹云旺死的发不出一点动静。”
　　“但是，这个推论是建立在双方平等的情况下的——不使用道具的凶手，如何杀得了手中最起码有保命道具的曹云旺的呢？”
　　“可是， 如果系统拉偏架呢？”
　　这话说的几人的眼皮都跳了跳，曲松陵第一个问：“系统拉偏架？什么意思？”
　　他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几种可能：“帮助凶手将房间隔音？禁止了死者使用道具保命的能力？亦或者其他的行为？”
　　曲松陵这么一说，第一个同意的便是谢春闲：“对啊，如果系统一开始就想让死者去死呢？那它一定会给凶手很大的便利。所以，凶手在杀掉曹云旺的时候，是存在没有使用道具的可能的。”
　　“但是孙小雨的死亡绝不是这样！”曲松陵双眼一亮，“任务者进入副本，从现实世界带进来的东西只有手机能用，其他的东西都不可以。所以，在孙小雨的脸上划了很多伤口的刀，一定是系统道具！”
　　“也有可能是厨房的刀，在我们都不曾注意的情况下，被人偷拿了。”谢春闲反驳道，但随即他又说道，“但不论怎么样，这一次，我们应该是能搜出来一些东西的。”
　　而这个用来杀掉孙小雨的凶器，藏在哪里最好呢？
　　当然是4号房中！
　　因为其他的房间是一定会被搜查的，但曹云旺死亡的房间、还保留着曹云旺尸身的房间，却有一定的可能被人遗忘。
　　想通了这个道理，几人也不再犹豫，干脆利落地在4号房内搜索起来。很快，姜央就在盥洗室里发现了一个本不应该属于这个房间的东西。
　　他从赵庭燎那里要来一副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个东西拿在手中。
　　将整个房间搜查过一遍但一无所获的众人都看着姜央手中那个他们此次唯一的希望，谢春闲看着姜央手中的东西，不确定地说：“这是……香皂？”
　　那是一个淡黄色的、整体偏向于长方体的东西，没有什么味道，但质地看起来真的和香皂很像，正中央处还印着两个很大的字：【上海】。
　　谢春闲仔细瞅了瞅，最终确定无疑：“这就是香皂，叫上海硫磺皂吧？我小时候常用这种香皂，用来清洗后背的痘痘。”
　　可惜他们不是这个道具的主人，又没有经过道具主人的赠送，因此看不到道具本身的面板，只能靠猜。
　　姜央打开水龙头，将这块“香皂”放在水下冲洗了一下，很快，“香皂”便变得光滑起来。姜央上手搓了搓，也真的起了泡沫。
　　姜央用实践证明了：“这确实是一块香皂。”
　　谢春闲说道：“看来，凶手是用这块香皂来清理血渍了。”
　　曲松陵这才反应过来：“啊对，凶手将孙小雨弄得满身血，自己的身上也肯定沾了血液，所以他需要用道具将自己的身上清理干净。但是……”
　　曲松陵说到这里有些犹豫：“但是我昨天发现，系统在衣柜里给的那套衣服的口袋就像玄幻小说里的芥子空间一样，可以放下很多的道具，凶手为什么不将道具放在衣服的口袋里呢？”
　　曲松陵的话音落下，姜央第一个接茬：“真的吗？我试试！”
　　说着，姜央脸不红不白地拿出了道具【一只高倍放大镜】，当着众人的面塞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中。随即，他的双眼当即亮了起来：“真的诶！曲先生，你好厉害啊！”
　　说实话，姜央这话有点假，能走到这里的人，谁会相信这一点没有人发现呢？但姜央的表现真的很真诚，他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眼底如同一汪一碧如洗的湖水般清澈，仿佛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带着满满的真诚。
　　一时之间，曲松陵竟有种自己污蔑了姜央的荒诞感——就好像，姜央是真的很崇拜自己一样。
　　曲松陵赶紧压下了这种恐怖的感觉——在长安街444号的副本中，信队友是个傻子的人才是真傻子。
　　曲松陵没有接姜央的话茬，而是继续自己刚刚的问题：“凶手为什么不将使用过的凶器放回自己的口袋中呢？”
　　“这很简单，游戏都需要平衡的不是。”谢春闲说道，“如果凶手可以将杀过人的凶器放到自己的口袋中不被人发现，那么系统让我们无法将道具收回的意义在哪里呢？”
　　“针对这个可能，我有了一个猜测。”
　　谢春闲环视一圈，这才继续说道：“要我说，能放进衣服口袋的道具必然有一个限制，那就是这个道具是没有杀过人当作过凶器的！”
　　谢春闲十分肯定自己的论点：“不能将道具收回储物面板是为了限制凶手，不然我们什么凶器都找不到，凶手借助各种各样的道具磨灭线索，我们就会很被动。”
　　“而衣服的口袋能装下道具，则是给我们准备的便利，不然我们这些不是凶手的人，很多大型道具拿出来就无法携带，这对我们来说不公平。”
　　“所以，想要在这两个方面做到平衡，最简单的就是设定当作过凶器、参与过杀人的道具不能收回大衣的口袋中，因此凶手才要找地方隐藏！”
　　这个推测真的很合理，姜央几乎是在看到手中这块上海硫磺皂的第一眼就反应过来。现在看到谢春闲的想法和他一样，他下意识松了口气。
　　不过，看着手中的“凶器”，姜央竟然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在他们找不到任何线索的时候，他们疯狂地希望着能够找到些什么东西破开眼前的迷雾，但当他们真的找到了线索之后，姜央却无奈地发现，眼前的迷雾一点都没有退散。
　　姜央带着几分无奈地说：“可是，我们知道了这一点，然后呢？我们怎么从这块上海硫磺皂上推测出凶手呢？”
　　若是在刑侦小说中，代表好人的正义一方可能就要通过眼前的这块上海硫磺皂来排查嫌疑人了，比如查找监控、查找上海硫磺皂来源等等……但是现在，他们什么手段都用不了啊！
　　姜央好奇地问：“你们谁有没有什么道具，能够通过这块上海硫磺皂找到它的主人？”
　　对于这个问题，甚至姜央自己都有点不抱希望——要是这样就能找到凶手，那就太简单了吧？
　　果不其然，在姜央的问话之后，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赵庭燎解释道：“通过道具反推主人的道具确实有，我自己也有，但是……”
　　在姜央清亮的双眸中，赵庭燎遗憾地摇了摇头：“在这个副本中用不了。”
　　姜央有点失望，但又觉得本该如此。他调节好了心绪，转而问道：“为什么？”
　　赵庭燎回答道：“你说的这种道具，都是特级道具。”
　　姜央瞬间就明白了——
　　副本的等级对应着该副本中任务者可使用的道具的最高等级。在《离坚白》中，他们到【长安街444号精神病院《离坚白》分院】寻找张桐桐逼问关于卓娉娉和卓袅袅的事的时候，黄管家就曾化作一团雾气前来捣乱。
　　赵庭燎明明有击退甚至击杀黄管家的能力，但就因为《离坚白》是中级副本，所有任务者使用的道具不得超过中级，导致赵庭燎没能用中级道具阻拦黄管家，让黄管家吓疯了张桐桐。
　　所以，在这个副本中也一样，高级副本使用不了特级道具，他们没办法通过眼前的这块上海硫磺皂来追踪他的主人。
　　想到这里，谢春闲也微微凝眉：“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杀掉孙小雨的那把刀现在很可能在厨房——或许，凶手就是去厨房拿了一把刀杀掉了孙小雨，这样，把刀洗干净后再放回去，我们根本就找不到凶器的存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找到凶手？”
　　气氛一时凝滞起来。
　　

第119章
　　好长一段时间之内，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几人任由沉默的凝滞在空气中流淌，心中却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姜央才开口说道：“不论如何， 我们先去一楼，再把几个房间搜查一遍吧。”
　　说完， 姜央也不管其他人是否同意他的想法，便先一步出了4号房。
　　赵庭燎二话没说跟在姜央的身后；
　　满怜光左看看右看看， 最终快速跟了上去；
　　谢春闲和曲松陵对视一眼，随即也去了一楼。
　　根据谢春闲刚刚的想法， 姜央第一个去的就是甲号房， 也就是厨房。
　　厨房的摆设看上去和昨天他们离开的时候差不多，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没动过一样。曲松陵直接拿出道具【鲁米诺试剂】，对着台面上留下的几把刀进行了一次检测。
　　果不其然， 一把刀的身上出现了血液的痕迹。
　　谢春闲说道：“果然如此， 凶手杀死孙小雨的刀是从厨房拿的。”
　　姜央看着眼前这把沾血的刀，眯了眯眼：“所以，凶手提早就知道这一点——作为凶器使用的道具，是不能放进衣服的口袋里的。”
　　谢春闲没能第一时间听明白：“嗯？”
　　姜央解释道：“我觉得， 凶手在杀人前就知道‘作为凶器使用的道具， 是不能放进衣服的口袋里的’这种情况，所以，他杀死曹云旺的时候没有使用道具，或者使用的道具是像这把刀一样可以在使用过之后也能回归副本本身、让我们察觉不出来的道具，杀死孙小雨的时候使用的是系统放在厨房的道具。这样一来， 他就不用担心凶器的处置问题。”
　　“但是，在操作的过程中，他忽略了一点——他杀死孙小雨使用的是刀具， 这导致他的身上都沾满了血。为了清除血迹，他使用了道具——那块上海硫磺皂来清理血迹，却没想到因为这个行为，那块上海硫磺皂也被系统认为成了凶器，他再也没办法把上海硫磺皂收回衣服的口袋里了。”
　　谢春闲下意识点头，却转瞬又摇头，说道：“我承认，你的推论很有道理。可是，有什么用呢？这个推论不能让我们找到凶手。”
　　姜央却说道：“你要是这么问的话，那我就直说了——我觉得现在，我们继续在这个房间里——或者说整个兰若寺里，搜查凶器都是没什么用的。”
　　谢春闲的脸色当即难看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此刻，别说谢春闲，就是曲松陵和满怜光的脸色都有点难看——任由是谁，被指出自己费尽心力的行为是无用功，只怕脸色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姜央却无视着几人的不满，继续说道：“这个副本难就难在这里——不论我们找到了什么线索，我们都无法通过线索推测出凶手。”
　　“找到再多的道具又如何？我们没办法通过道具追踪主人。”
　　“找到凶手的相关信息又如何？有道具在手，很多信息都是可以伪造的，就像凶手杀死曹云旺时留下的脚印一样。”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通过线索可以对凶手进行追踪定位。在这个副本里，我们什么都没有，继续寻找凶手杀人留下的线索，只可能会一无所获。”
　　哦，有点道理。
　　曲松陵的脸色却没有好起来：“那你的意思是呢？什么都不做？在这等死？”
　　姜央却说道：“你们不是说，这是系统在清理过界的任务者吗？如果你们没有在副本中有过过界的行为，你们在怕什么呢？”
　　在这一刹那，谢春闲、曲松陵、满怜光的脸色都在瞬间变得非常非常难看，曲松陵瞪大了眼睛，谢春闲咬了咬牙，满怜光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姜央眨了眨眼，却无惧几人看向他的、仿佛带了刀子一样的目光，他甚至还冲着几人笑了笑，说：“我之前就说了，我是个好人，所以，我不怕系统清理到我的身上。既然如此，我怕什么？”
　　说着，姜央甚至冲着几人挥了挥手：“我上楼睡觉了。昨晚一晚上没睡，困死我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给几人留下了一个堪称潇洒的背影。
　　赵庭燎左看看右看看，竟然直接笑了起来，然后跟上了姜央的身影。
　　赵庭燎跟在姜央身后，笑道：“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姜央冷笑一声：“他们不真诚。”
　　他扬了扬下巴，眼底全是冷意：“我总觉得他们知道些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们。”
　　“你也看出来了，这点我也挺奇怪的，他们竟然知道的比我还多。”赵庭燎正要接着吐槽，却没想到姜央竟然没往楼上走，反而脚底转了个弯，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
　　丁号房？
　　赵庭燎好奇：“你要去看什么？”
　　“壁画。”姜央言简意赅，“什么凶手的线索，都是忽悠人的东西，系统就是拿着这玩意像遛狗一样遛我们。真正能破局的东西，还得是丁号房里的壁画——这才是真正的线索。”
　　赵庭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姜央的话，反而在听到姜央的话后转过了头。他看向厨房的方向，目光透过大开的门，看向了厨房中的三个人。
　　满怜光的嘴唇一张一合，显然正在说些什么，谢春闲和曲松陵则认真地听着。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曲松陵在此刻抬起头来，对着赵庭燎笑了笑。
　　赵庭燎回他一个微笑。
　　姜央推开丁号房的门，他下意识看向墙壁，便发现墙壁上的壁画却在此时已经换了种内容。
　　这一次，壁画的内容不再是昨日的建筑工地，而是一个欢乐场，男男女女衣冠不整搂搂抱抱，一副伤风败俗的样子。
　　赵庭燎下意识捂住姜央的眼睛：“别看，有伤风化。”
　　姜央：“……”
　　姜央的嘴角抽了抽，拍掉了赵庭燎的手。
　　赵庭燎顺势收回了手，他的目光移动到这幅壁画上，问：“你看出什么了吗？”
　　姜央顿了顿，才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应该是他们的‘罪孽’了吧。”
　　说出这句话后，姜央的思路越来越流畅：“这才是系统给出的唯一的线索——我昨天就有这个想法了，今天壁画换了，几乎就可以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
　　“我们七个人进来的时候，系统给了我们不同的身份。因为我经历了好几个副本，几乎每一次，我在副本里的身份都是心理咨询师，因此我从未怀疑过，系统其实在身份上就已经是一种明示了。”
　　“在副本中——最起码在《侠客行》这个副本中，这个身份不是胡乱给的。”
　　“曹云旺是个财务自由的人，他为什么能财务自由呢？是家里有公司吗？那他为什么不是像曲松陵那样的董事长兼CEO，而是财务自由人？”
　　“所以，结合壁画，我做出了一个猜测——曹云旺很可能早年就是靠做工地起家的，只是起家赚了钱之后他没有再继续做之前的工作，而是选择了‘金盆洗手’，这样一来，他有钱，但是又不再工作，因此，他是一个财务自由人。”
　　“而做工地的……欠工人工资、侵吞工伤甚至死亡工人的赔偿款……这些东西新闻上天天都在报道。”
　　赵庭燎了然地点头：“这就是曹云旺的罪孽——他作为工地的负责人，却没能公正地对待他手下的员工，让他财务自由的钱财，很可能是‘赃款’。”
　　姜央点头：“对，很有可能是这样。”
　　赵庭燎打量着眼前明明整体呈现出暮色沉沉的棕褐色、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起灯红酒绿的画面的木制壁画，又问：“那孙小雨的罪孽是什么呢？当小三？这罪不至死吧。”
　　“没准就是当小三搞出来人命了呢？”姜央一脸严肃，“小说里都说了，小三上位，往往伴随着逼死原配。”
　　赵庭燎：“……哪本小说？”
　　姜央深呼一口气：“几乎全部。”
　　赵庭燎没能反驳。
　　姜央见他一副不信的样子，连忙说道：“你别以为我在胡说八道，事实上，这样的事就是在现实中也有，小三上位逼疯、逼死原配的事件也不少，不是小说里瞎编的。”
　　赵庭燎：“……哦，我信了。”
　　见姜央还要继续争辩，赵庭燎连忙说道：“其实，换个方向来说，这个其实也不重要。犯了什么罪我们没必要搞得那么清楚，只要他犯的是死罪就是了。”
　　听了赵庭燎的话，姜央的思路也被成功带偏，说道：“你说的没错，罪行的细节并不重要，只要‘判官’认为他该死，那么他就该死。”
　　说到这里，姜央的眉心微蹙，终于说出了点他真正的担忧：“我主要是不放心这一点——因为根据目前的情况看，凶手肯定得到了系统的帮助，这样他杀人才会这么顺利，高级玩家的身上总有几样保命的道具吧，可是，凶手甚至只用系统提供的东西就能将他杀死。”
　　姜央都不太明白：“如果凶手杀人真的不需要自己的道具，那么，他是怎么破开死者的防御道具，杀死死者的？”
　　“还是说……”姜央的神色更凝重了。他仰起头，眼中是赵庭燎从未见过的凝重：“其实，凶手并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侠客行》里只有7个任务者，但不代表没有NPC啊。”姜央咬着唇，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凶手就是那个我们都没见过的NPC呢？那我们现在在这里互相怀疑有什么用？这岂不是更方便了凶手挨个杀掉我们？”
　　赵庭燎沉默了一瞬，才问：“这个猜测，你怎么不和他们提起？”
　　姜央的脸色冷了起来：“他们有线索都不和我说，我为什么要和他们分享线索？”
　　赵庭燎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从姜央的口中听到这番话。他上下打量着姜央，忍不住眯起了眼。
　　

第120章
　　赵庭燎的神色实在是太奇怪了，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姜央向装作看不到都不行。姜央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眼神？”
　　赵庭燎的神色有点古怪， 听了姜央的话，他摇了摇头， 胡乱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不太像是你说出来的话。”
　　在赵庭燎的心里， 姜央还是那个虽然不笨、不蠢、不智障，但是依旧太过善良心软的人。赵庭燎曾很多次担忧过， 一旦哪个副本他没能和姜央在一起， 这样的姜央怎么在长安街444号里靠自己活下去。
　　昧下线索不告诉别人？
　　这可真不像姜央能干出来的事。
　　听了赵庭燎的话，姜央却扬了扬下巴，一脸冷漠地说道：“没准别人也不稀罕我的推测呢。”
　　这话说的就很不客气了， 隐隐还带着几分情绪上头的愠怒， 丝毫不像他平日里温文尔雅、好像怎么样都不会生气的样子。
　　看着这样带着情绪的姜央，赵庭燎竟然笑了：“你说得对，他们有线索都不告诉我们，是他们太过分了。”
　　赵庭燎顺着他说话， 姜央反而不好意思继续闹脾气了。他顿了顿， 随即问道：“但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几乎所有时间都是在一起的，他们却能知道我们不知道的线索？难不成是因为他们经历的副本多，见过类似的副本？”
　　说着，姜央又看向赵庭燎：“你经历的副本多， 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庭燎认真又仔细地想了想，但是须臾之后，他望着姜央充满希冀的目光， 还是摇头：“不知道，这种情况我还真没见过。”
　　这种情况确实是赵庭燎第一次见——明明他自己都没看出什么来，但是其他的任务者却已然得知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而且不约而同地选择瞒着他。
　　更让赵庭燎感觉疑虑的是，这些征兆竟然在第二天就有了。当他们看到曹云旺的尸体的时候，孙小雨提出曹云旺的死可能是系统在清理过界的任务者，竟然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同意。
　　就离谱。
　　系统清理过界的任务者？
　　这是赵庭燎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
　　过界的任务者是什么意思，赵庭燎不是不知道。那些在现实社会中或者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任务者，就是“过界的任务者”，这些“过界的任务者”，最终都会受到系统的惩罚。
　　比如《道德经》中的陈晓雯、陶飞飞、何焉分，《离坚白》中的满蘅皋、满庭芳、满卷、卓溢酒以及黄管家、说星大师，这些“过界的任务者”都遭受了系统的惩罚。
　　但惩罚不是一成不变的。
　　譬如《道德经》中，死不悔改的陈晓雯和陶飞飞迎来了死亡，有悔过想法的何焉分却被系统放过；
　　《离坚白》中满庭芳与黄管家、说星大师死亡，满卷和卓溢酒成了植物人，不知道有没有醒来的那一天，但作为事件的中心，满蘅皋却因为有悔改之心，而被系统给予了重新做人的机会。
　　罪行罄竹难书的“过界的任务者”当然会被惩罚，但一来系统会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充分发挥“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的传统美德。
　　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系统不会亲自动手杀人。系统的“惩罚”往往是让任务者自取灭亡，冷眼看着任务者一步一作死，最终死的不能再死。
　　系统亲自杀了曹云旺？
　　赵庭燎宁可相信那条狗会突然出现，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经历了这么多副本都闻所未闻的事，这些任务者是怎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是系统在清理任务者的”？
　　隐隐约约间，赵庭燎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系统给了其他人一些他并不知道的线索。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
　　这样不公平的行径，会影响副本的平衡，向来都是系统制止的。
　　想到这一点，赵庭燎又忍不住开始推翻他的猜测。
　　这一出，赵庭燎自己都发蒙：“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昨晚我担心你会遇险，告诉你晚上不要睡觉，但是很显然，昨天晚上受到攻击的人不是你。这又让我开始怀疑，我们到这个副本中是做什么来了。”
　　赵庭燎微微蹙眉：“太不对劲了，一般来说，这种推理判断型的副本，【通关任务】起码是‘找出凶手’吧？但我们的任务竟然仅仅是活下去。”
　　提起【通关任务】，姜央忽然想起来：“对了，我进入副本之前，王二狗曾经提醒过我，这个副本有第二个【通关任务】，只是要在特定的时候才能触发，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听了姜央的话，赵庭燎更加迷惑了：“第二个【通关任务】？首先，王二狗没有提醒过我这一点；其次，我只有一个【通关任务】；最后，两个【通关任务】，简直闻所未闻。”
　　这三点总结一下大概就是“简直离谱”，再通俗一点说，就是“俺也不知道啊”，姜央明白了赵庭燎的未竟之语，瞬间明白了这哥们儿此时此刻根本靠不住，于是歇了想做小娇妻躺赢的心，开始努力自食其力。
　　姜央眯起眼睛，轻声说道：“既然我们没办法从副本中获得更多的消息，那我们不如就换一种眼光来看待这个副本。”
　　“换一种眼光？”这说法倒是稀奇，赵庭燎好奇地问道，“怎么个换法？”
　　姜央说道：“我曾听过一句话，不能谋万世者不能谋一时，不能谋全局者不能谋一隅。既然我们盯着细节处找不出线索来，那我们不如将目光从‘一隅’处移开，放到‘全局’上去。”
　　赵庭燎摸了摸下巴，夸赞道：“很有意思的观点。”
　　姜央也不管他是真夸还是假夸，而是继续说道：“所以，这个副本的‘全局’是什么？《侠客行》，这是李白的诗。”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你说，《侠客行》写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确实难倒了赵庭燎，赵庭燎一脸的深思，用深沉的表情掩饰了他空空如也的脑瓜，成功地装出一副他其实很懂、只是为了姜央的面子着想、所以把装逼的机会让给姜央的神态。
　　赵庭燎大言不惭地说：“我当然知道《侠客行》要表达的意思，只是我想先听一听你的想法，不能什么事都是我在前面帮你扛着是吧？你也要有自己的思维，不然以后你独自过副本怎么办呢。”
　　姜央震惊地看了赵庭燎一眼——几日不见，这货的脸皮怎么忽然间便厚了一个档次？
　　姜央靠近他，伸出手在赵庭燎的脸上捏了一下，声音中满是震惊：“怎么忽然间脸皮如此之厚？”
　　赵庭燎也不恼，就这么任由姜央掐着他的脸，口中却说道：“想你想的吧。”
　　姜央：“？？？”
　　姜央：“啊？”
　　不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锅也要他背？
　　赵庭燎说道：“我每日都在风尘中眺望远方，盼望着你的身影。可是无数个日日夜夜过去，你的身影却总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时间长了，脸皮自然被磨厚了。”
　　姜央彻底沉默了。这一次，他忽然发现，他的脸皮厚度和赵庭燎真不是一个level的，两者之间大概差了十个“分我一杯羹”。
　　姜央默默收回手，决定放过这个让他无话可说的话题，转而说道：“我觉得吧，《侠客行》的重点就在一个‘侠’字上。”
　　赵庭燎立刻同意地点点头，表达了他不可置疑的肯定——
　　毕竟“侠客行”三个字，重点既不在“客”上，也不在“行”上，那就只能在“侠”上了。
　　姜央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所谓‘侠’，就是惩恶扬善、拯危济难，既然副本的重点在‘侠’字上，那我依然倾向于我一开始的想法——我们中间就有这么一个‘侠客’，在为了他心中的正义，杀掉其他的‘坏人’。”
　　“那么，这个‘侠客’是谁呢？”
　　说着，姜央调出了系统的记事板，在上面写下了现今幸存者的名字。
　　【姜央】
　　【赵庭燎】
　　【满怜光】
　　【谢春闲】
　　【曲松陵】
　　紧接着，姜央在自己的名字上划了一条横杠：“首先，用排除法可以排除我自己，因为我肯定不是凶手。”
　　赵庭燎点头表示同意。
　　眼见这货没突然皮一下让他拿出证据证明他不是凶手，姜央十分感动，因此投桃报李，第二个划去了赵庭燎的名字：“我信你，你肯定也不是凶手。”
　　第三个被姜央划掉的名字是满怜光的：“如果按照我们之前的推论，凶手杀掉曹云旺和孙小雨使用的都不是道具，仅有那一块上海硫磺皂是他误判了‘作为凶器的道具’的概念而导致的失误，那么，凶手就应该不是满怜光，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子，就算能用刀杀掉同为女孩子的孙小雨，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空手或者用床单被罩之类的东西杀死曹云旺。”
　　看着剩下的两个名字，姜央眯起了双眼：“所以，凶手肯定在谢春闲和曲松陵之间。”
　　赵庭燎沉默了一瞬，说道：“你划掉满怜光的名字……实在是有些草率了。”
　　“这是什么意思？”姜央一愣，有些不解，“满怜光还能徒手勒死曹云旺不成？”
　　“可是你别忘了，我们在曹云旺的房间内发现的那一排脚印。”赵庭燎提醒道，“当时曹云旺的房间内出现的凶手的鞋码，在经过我们的破解之后，认为凶手的脚比47码要小。”
　　姜央不禁蹙眉：“可是，当时不是说了，除了谢春闲之外，我们的鞋码都比47要小吗。啊对，照你的说法，岂不是谢春闲不是凶手，曲松陵才是凶手。”
　　赵庭燎和曲松陵都是46码，姜央是39码，满怜光和孙小雨则都是38码，都符合比47码要小这个条件。
　　可是，这一刻，赵庭燎却说：“如果脚印是系统伪造的，那我们就根本看不出来凶手留下的脚印会是‘小脚穿大鞋’，能让我们一眼就看出来，绝对是因为系统只是给凶手提供了一双大鞋。”
　　“而我和曲松陵的鞋码都是46码，和47码差的不多，不会留下这样明显的‘小脚穿大鞋’的脚印。”
　　

第121章
　　赵庭燎的话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既然凶手留下的脚印不是47码鞋码的谢春闲可以留下的， 也不是鞋码为46码的他和曲松陵留可以下的，那么凶手只有可能是鞋码更小的姜央、孙小雨、满怜光中的一个。
　　姜央确认自己是凶手，而孙小雨又已经不幸地成为了死者， 那么通过排除法可以确定，凶手是满怜光。
　　这似乎是刨除所有的不可能后唯一的可能， 但姜央却依旧不同意这个观点：“可是，我还是觉得， 就算满怜光能杀了孙小雨，她也杀不死曹云旺。”
　　姜央提出了一个将满怜光认作凶手后他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的问题：“满怜光怎么可能徒手杀死曹云旺呢？就算是借助窗帘之类的工具， 她也没力气勒死曹云旺吧？在不用系统道具的情况下， 在力气这一点上，女性天然小于男性。满怜光一个普通的富家女，又没接受过专业训练， 她不可能自己杀死曹云旺。”
　　但是赵庭燎却认定：“曲松陵和谢春闲都穿不出这样的脚印来。”
　　他们都坚持自己的想法， 却又没办法推翻对方的想法，以至于事情一时间僵直在这里，再也推理不下去。
　　好一会儿，姜央才说道：“要不， 我们找他们再挨个问问？”
　　听了姜央想出来的办法， 赵庭燎顿时笑了出来：“你刚刚不还说自己没做亏心事，凶手是谁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吗？现在再凑上去，不怕吃闭门羹？”
　　姜央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讪讪的表情。刚刚装逼一时爽，现在事后反而遇到了火葬场。但转瞬， 姜央就换了一副表情，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没干过亏心事，自然不怕鬼叫门。但是他们干了亏心事啊！”
　　姜央一脸的正直：“查找凶手的事本就和我无关， 但大家相遇在同一个副本，那便是有缘，我也不好冷眼旁观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这才好心提出帮忙，他们不感谢我就算了，又怎么会给我闭门羹吃呢？”
　　这货的脸皮近来也有越来越厚的趋势，赵庭燎对此颇感欣慰，心中竟然升起一种“此子类我”“不枉我费心教导”的欣慰感来。
　　赵庭燎点头说道：“那好，咱们就……”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耳边就先听到了一声惨叫——
　　一声属于女声的惨叫，而现在，兰若寺里活着的女生就只有满怜光一个了。
　　满怜光怎么吓成这样？
　　见鬼了？
　　怀着好奇的心情，姜央走出了丁号房，朝着满怜光刚刚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是……丙号房？
　　丙号房，那么堆满了床单被罩被子枕头等等乱七八糟的大仓库，姜央至今还记得他们在丙号房内翻找线索的恐惧。
　　满怜光在丙号房内看见什么了？
　　当真是让人抓心挠肝地想知道。
　　然而，当姜央来到丙号房的时候，他先傻眼了——
　　因为地上躺着的，赫然是满怜光的尸体。
　　满怜光躺在地上，额头上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正汩汩流出，在地面上蜿蜒成画。
　　姜央当即蹲下身探了探满怜光的脉搏，赵庭燎却在一旁用冷静到堪称冷漠的声音说：“别探了，她死了。”
　　满怜光死了。
　　这个刚刚还在被姜央和赵庭燎争论是不是凶手的姑娘死了。
　　这个曾经给了姜央不错的第一印象的姑娘死了。
　　这是姜央第一次遇到在现实生活中认识的人变成了一具尸体。
　　姜央曾以为他什么都不害怕的，哪怕《石壕吏》中齐无归的尸体变成一张人皮在他的脚踝上缠绕，他都没有感觉到害怕和恐惧，他只觉得恶心。
　　但是这一刻，姜央忽然发现，他的心里升起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感情——这是以往的他从未遇到的情况。
　　自从来到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后，姜央遇到的每一个死人不是像齐大柱、萧倩倩那样的副本中的NPC，就是满庭芳、说星大师这种第一次见面就在副本中、他甚至无法分清是任务者还是NPC的存在，即便是确认为任务者的陈晓雯和陶飞飞，姜央也只见到岑溪向她们举起屠刀，却未曾真的见过她们的尸体，更何况陈晓雯和陶飞飞先害死了岑溪，算得上死有余辜。
　　这是第一次，一个在现实世界中认识的、姜央清晰明了地明白她是一个真实的存在的、姜央甚至不知道她是否“有罪”、像陈晓雯和陶飞飞一样罪有应得的人，在姜央的面前死亡。
　　这种特殊冲击着姜央的内心，这个一直以来都给姜央一种“虽然恐怖但不过是游戏”的长安街444号，第一次让姜央感受到了它的残忍。
　　死亡的都是真实的人。
　　都是在世间真实存在的人。
　　这是姜央第一次清晰明了地认识到这个事实。
　　刹那间，姜央的心底五味杂陈。
　　这时，谢春闲和曲松陵也姗姗来迟，看到地上的满怜光的尸体的刹那，曲松陵瞪大了眼睛：“满怜光？她死了？”
　　曲松陵的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现在是白天，也会死人吗？”
　　谢春闲白了脸色，脸上难看到仿佛刚刚死了爹：“白天也可以杀人吗？”
　　姜央垂下眸，他盯着满怜光的尸体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看向谢春闲和曲松陵。他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谢春闲的脸色惨白，甚至身体都有些颤抖，姜央低眸，甚至能看到谢春闲的手指在不停地抖动。
　　相比而言，曲松陵的状态就好得多了。他瞪大眼睛，神色中却只见惊讶而不见惊恐。
　　若是在这两个人中找一个凶手，姜央觉得，真相只有一个，凶手必然是……emmm……竟然不太好说呢。
　　谢春闲这副如丧考妣的样子真有几分杀了人后的惊慌失措进退失据，但不太符合连杀三人的人设；
　　曲松陵震惊而不恐惧，倒是很符合凶手的人设，但是谢春闲害怕什么？
　　难道是谢春闲知道自己不是凶手，所以觉得自己就是凶手下一个击杀的目标？
　　可是为什么？
　　明明还有他和赵庭燎，为什么谢春闲会觉得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是他？
　　这么看，曲松陵是凶手的可能性真的很大。
　　但问题是，谢春闲一个高级任务者，真的会被满怜光的尸体吓成这个鬼样子吗？曹云旺和孙小雨死的时候，这哥们儿可是冷静到像是不过是别人家死了爹。
　　这状态是不是有点假？是他故意在做戏给别人看吗？
　　但是谢春闲知不知道，没有人会觉得他会被满怜光的尸体吓到。
　　刹那间，眼前谢春闲和曲松陵的表情在姜央的眼前不停旋转，紧接着，曹云旺和孙小雨接连死后，几人的表情神态语言动作都在姜央的眼前飞速翻阅。
　　恍恍惚惚间，姜央忽然发现，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再一次看向谢春闲和曲松陵，他也不管谢春闲此刻糟糕的状态能不能听懂他的话，姜央径直说道：“满怜光死的时候，我和赵庭燎在丁号房里观察壁画。也许你们可能不相信我的话，但是我还是想说，凶手是你们中的一个。”
　　谢春闲白着脸没有说话，像是自己还没有从恐惧中缓过神来。曲松陵则是说道：“你有一句话说对了，我们不相信你说的话。”
　　曲松陵的脸上甚至带着几分笑意：“就剩我们四个了，凶手肯定在我们四个中间。但是，如果……凶手不是一个人呢？”
　　曲松陵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我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凶手有把握一定能杀死死者？在长安街444号的副本里啊，他哪来的自信？但是，如果凶手是两个人呢？”
　　曲松陵的目光一直在姜央和赵庭燎的身上打转，丝毫不掩饰他的意有所指：“两个人杀一个，这就很简单了吧？”
　　这确实是赤/裸/裸的污蔑，但是姜央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这老王八蛋计较。他随意地点点头，说道：“既然你觉得我和庭燎是凶手，那你俩就一直在一起别落单，免得我和庭燎一会儿就把你给宰了。”
　　曲松陵的笑容刹那间就僵在了脸上。
　　而接下来，谢春闲的表现更是让几人大跌眼镜——
　　谢春闲惊恐地尖叫了一声，随即直接跑掉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受了什么刺激，都开始发疯了。
　　曲松陵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很难看。
　　姜央看着谢春闲落荒而逃的身影，眯了眯眼睛。
　　赵庭燎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系统的电子音再一次响起：
　　【满怜光死了，死在青天白日。你们本以为只有夜晚才会死人的，但满怜光的死状却告诉你们，不是这样的，哪怕在白天，恶魔也会举起屠刀的。】
　　【你们不知道这个恶魔是谁，你们的内心都很恐惧，和别人待在一起再也不能让你们有安全感了，因此你们决定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因为自己的房间只有一扇门，不用担心凶手在背后捅刀子。】
　　电子音刚刚落下，几人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倒计时：【00：01：00】
　　又是一分钟的倒计时，姜央盯着空中的倒计时，若有所思。
　　曲松陵先动身前往二楼，姜央跟在他的身后，他看着曲松陵的背影，逻辑链在他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很快到达了自己的房间，此刻，曲松陵已经先一步回了3号房，而谢春闲却不知所踪，姜央也不知道他是回了1号房还是在别处。
　　姜央转头看了眼身旁的赵庭燎，就见赵庭燎冲他歪了歪头，一脸的笑意。
　　

第122章
　　夜半， 姜央抬起头，看着墙上的挂钟，眼睁睁地看着挂钟的指针移动， 从11：59移动到了12：00.
　　又是新的一天了。
　　哪怕天边悬挂的依旧是一轮圆月，但现在也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这是他刚刚发现的一个漏洞——
　　系统放在枕头下的信上写过这样一句话：
　　【另：在晚间时分（晚五点之后）请不要离开自己的房间。】
　　当时看到这句话之后， 姜央的第一反应便是，《侠客行》副本和他以往所经历的副本在夜间规矩上没什么区别， 晚上并不允许他们离开房间。
　　之后，第二天早上六点的脑中似乎也在隐隐印证着这个推论。
　　但是现在， 姜央却忽然发现了一处不对——晚间， 信上用的词是晚间。
　　可是现在，当时针移过12点之后，就不算晚间了。这是新的一天， 现在是新的一天的凌晨时分。
　　所以， 也许系统从未制止过任务者在零点之后离开自己的房间，只不过所有人——包括姜央自己，都困于以往夜晚从不得出门的定律而主动放弃了晚间离开房间的机会。
　　姜央在心底计算了些许，确认差不多已经到了他预计的时间段， 他走到门前， 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
　　走廊上没有光源，不知哪里来的光线笼罩着整个兰若寺，让整个室内都呈现出一种昏黄的黄色。光线并不充足，甚至让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有几分的朦胧。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吹在姜央的脖颈处， 带来一阵彻骨的凉。隐约间，一阵痛苦的呜咽随风而来，像是响在姜央的耳边， 让姜央在刹那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赵庭燎所居住的6号房没有任何声响，他没有和姜央约定的那样在12点后出门，姜央也不知道赵庭燎为什么会失约，但显然，现在他需要关注的是另一个重点——
　　风中夹杂的呜咽声来自曲松陵居住的3号房，这个和他所想的相差无几。
　　将一切都猜对了的欣喜与他竟然真的猜对了的浓浓失望夹杂在一起，竟让他的心底涌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复杂来。
　　许久之后，耳边的呜咽声越来越轻，姜央知道，他再不去就真的要死人了。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走到3号房前敲了敲门。
　　屋内的嘈杂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姜央听到一阵惊慌的喊叫声：“救我！”
　　是曲松陵的声音。
　　姜央再一次叹了口气：“曲松陵先生，这么低级的小把戏就别在我面前玩了。”
　　屋内刹那间一静。不过须臾，3号房的房门被打开，曲松陵一脸笑意地走到门口，冲着姜央笑道：“你真的很聪明。”
　　他挡在门口，姜央看不到屋内发生了什么，只能询问眼前的人：“谢春闲还活着吗？”
　　曲松陵略带失望地点点头：“你来的太早了，他还活着。”
　　说完，曲松陵让开身体，露出一个可容纳姜央进入的通道来：“进来吧，外面风大。”
　　姜央抬腿走了进去，曲松陵却在这时问：“你的小男朋友呢？怎么不陪你一起过来？”
　　姜央闻言说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我们还不是夫妻。”
　　曲松陵的脸上尽是失望：“果然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浑然忘记自己也是个男人，他眼前的姜央也是个男人。
　　姜央闻言尬笑，他将目光移动到室内的谢春闲身上，却赫然发现谢春闲现在正躺在地上，他的腹部被曲松陵划开一个很大很长的口子，内脏被曲松陵挖出，随意地扔在地上，只有肠子连接着身体和内脏，象征性地表示这些内脏还属于谢春闲。
　　谢春闲脸色惨白地躺在地上，他闭着眼，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样。但既然曲松陵说他没死，那他大概就只是昏过去了。
　　这惨状实在是有点出乎姜央的预料，姜央别过头，问：“他罪不至此吧？”
　　曲松陵想了想，摇了摇头，说：“他值得。”
　　他甚至没说“he deserves better”，看来还是对谢春闲抱有很深刻的善意。
　　姜央再一次叹气：“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啊。”
　　曲松陵闻言笑了：“谁都要经历这些的，你很聪明，也有胆量，换成别人，可不敢冒着夜间出门的风险出来。”
　　他若有所指，甚至可以说是很直白地在指某个现在还待在6号房内不肯出来的人。
　　姜央却只是幽幽地说：“我也没办法，今天出来了，我可能今天就死，也可能活下去，但我要是不出来，那今天过后，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这是姜央在经历了两天的折磨后，终于悟出来的道理——
　　副本中的任务者七个人，为什么除了他和赵庭燎之外，其他人都有一种来的奇怪的默契？
　　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建筑、和寺庙看起来没有半点关系的副本场地，要叫作兰若寺？
　　兰若寺，这个名字是姜央的第一个突破口。
　　系统在命名方面想来很有意境，但凡重要一点的东西，都不会随意命名。根据系统一贯的德行，除了人物必须命名之外，对于不重要的东西，它都是宁可不命名，也不会随意命名的。
　　所以，兰若寺这个名字，必然不是随意为之，而是带有深层的意义。
　　那么，兰若寺里有什么？
　　有书生宁采臣，有大侠燕赤霞，有美艳的女鬼聂小倩，有大反派树妖姥姥和黑山老妖……
　　在回忆着这个已经差不多在他的脑海中淡忘的故事后，姜央略微明白，他和赵庭燎大概就是误入兰若寺这个妖怪聚集地的“宁采臣”和“燕赤霞”，而其他的五个任务者，就是兰若寺里的“原著居民”，一群妖魔鬼怪。
　　想通了这一点，姜央便明白了，他和其他任务者的【通关任务】大概又是不同的。其余五个人的任务是什么他不清楚，但姜央的第二个【通关任务】，他却已经管中窥豹，猜透了一二——
　　那就是，降妖除魔！
　　通俗一点来说，那就是，如果姜央没能在最后一场凶杀案完成时找到凶手，那么，接下来，他的任务就是要杀掉凶手，“为民除害”了。
　　如果姜央今天晚上没能将曲松陵转个正着，或许明天一早，他就会触发他的第二个【通关任务】——杀死“凶手”曲松陵。
　　到了那时，事情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不杀死曲松陵，他便无法完成【通关任务】，永远无法通过《侠客行》这个副本。
　　但一旦杀死了曲松陵，他的手上就沾染上了人命。即便曲松陵手上也有人命是罪有应得，即便是系统给姜央发布的【通关任务】要求他杀人，但是，杀了人就是杀了人，姜央也要接受系统的惩罚。
　　真到了这一步，即便姜央能通过《侠客行》这个副本，他也躲不过之后系统的清算。
　　所以，什么【通关任务】只是活下去、所以根本没必要知道凶手是谁啊！
　　说出这句话的人，简直是要他的命啊！
　　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曲松陵是王八蛋，紧接着附和的谢春闲是王八蛋，没有提出反对的孙小雨和满怜光更是王八蛋！
　　他们四个之间内斗，但对于他和赵庭燎这两个无辜群众却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亏他和满怜光还算得上是旧识，可满怜光却连一个字都没有提醒他！
　　他们知道自己在系统的清算之列，知道姜央和赵庭燎简直就是误入虎口的倒霉蛋，但没人想拉他们一把，所有人都在想反正自己也活不成了，干脆拉两个人去地狱做伴。
　　真不愧是高级副本，一个有良心的东西都没有。
　　姜央的脸色更纠结了：“我都不明白，大家无冤无仇的，你们拉我们一把会怎么样呢？早把一切和盘托出，没准我和赵庭燎还能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救救你们。”
　　然而，听了姜央的话，曲松陵却是摇头说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们都太希望对方去死了，怎么可能给自己所恨的人留下活着的希望？”
　　姜央更想骂娘了：“那你们想死就去死啊，为什么要拉我这个无辜之人做垫背的？怎么，我招你们惹你们了？”
　　这话语中的怨气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曲松陵的脸上都不由出现了尴尬的神色。他顿了顿，才说道：“死都死了，管别人的死活做什么？”
　　这句话说完，他的脸色就已然恢复了平静，再也看不出来刚刚被姜央指着鼻子骂的尴尬。
　　显然，愧疚是有的，但不多。
　　姜央继续骂骂咧咧：“那你说，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凶手只有你一个吗？曹云旺、孙小雨、满怜光都是你杀的吗？”
　　曲松陵点点头：“对，他们四个都是我杀的。至于理由……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这一点。”
　　这下子姜央是真的想骂娘了。但他的谩骂还没说出口，眼前的世界便开始变幻。很快，他出现在了一个灰蒙蒙的虚无空间中，这个虚无空间和【结算空间】一般无二，却并没有那条让他熟悉的狗。
　　很快，空中出现了几行大大的字：
　　【请任务者“姜央”完成一下题目：】
　　【第一题，判断题：任务者“曲松陵”杀死了任务者“曹云旺”、任务者“孙小雨”、任务者“满怜光”与任务者“谢春闲”。】
　　【是】
　　【否】
　　【请任务者“姜央”作答。】
　　【00：00：10】
　　姜央：“……”
　　抠搜的啊兄弟，答题才给十秒钟？
　　你怎么不扣死？
　　然而，眼看倒计时即将归零，姜央还是做出了选择：【否】。
　　倒计时停在【00：00：01】的时刻，眼前的“答题卡”闪了闪，很快变成另一道题目：
　　【第二题，填空题：请问《侠客行》副本内的凶杀案真相为？】
　　姜央：“……”
　　不是，你家管这种题叫填空题啊？
　　简答题哭晕在厕所。
　　

第123章
　　面对着眼前这道名为填空题、实为简答题的诡异题目， 姜央思忖片刻，干脆利落地写上了他的答案：
　　【孙小雨杀了曹云旺。】
　　【满怜光杀了孙小雨。】
　　【谢春闲杀了满怜光。】
　　【曲松陵杀了谢春闲。】
　　写完自己的答案之后，姜央便点了【交卷】。没过多久， 眼前的虚拟屏幕闪了闪，其间光点变换， 最终组合成两个硕大的字体：
　　【通关】
　　眼前的世界再一次模糊，姜央的耳边也响起了熟悉的电子音：
　　【欢迎进入[结算空间]， 恭喜任务者“姜央”通过第五个副本《侠客行》。】
　　【通关情况：已通关】
　　【通关等级：S＋】
　　【通关积分：3000】
　　【积分结算：3353】
　　哇塞！
　　竟然有三千！
　　恍然间，姜央竟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穷习惯了， 进入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之后又见惯了系统的抠搜模样， 以至于有朝一日系统如此大方，姜央竟然觉得习惯不了。
　　太可怕了，这真的太可怕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久贫乍富？
　　姜央摇了摇头， 按下心底升起的乱七八糟的想法。
　　二狗正抱着比他的身体还大的金属块磨爪子， 见姜央一个人傻乎乎地露出那蠢兮兮的表情，当场贱兮兮地问：“受什么刺激了？难不成你终于发现赵庭燎那货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不值得托付终身？”
　　姜央的脸色瞬间古怪起来。他走到二狗身边，低头看着正在磨爪子的二狗， 好奇地问：“最近怎么每次见你， 你都在磨爪子？难不成你终于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用处，所以只能磨磨爪子聊以安慰？”
　　呸！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二狗啐他：“你才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用处，狗爹远比你想的更加伟大。”
　　看，这就急了。
　　姜央咧了咧唇，忽而又问：“在副本的时候， 我和赵庭燎约好了一起夜半出门探查线索，怎么他失约了？”
　　二狗眯着眼：“这我哪知道？副本里的事不归我管。不过嘛，没准他就是单纯地贪生怕死不敢出门呢。”
　　二狗用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说：“年轻人， 别太相信别人轻易许下的诺言，你又怎么知道和你山盟海誓的人是人还是鬼呢？”
　　姜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是在暗示我赵庭燎不是人吗？”
　　“……”二狗沉默了一瞬，才说道，“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他还真不是个东西。”
　　姜央眯了眯眼，却没再接话，不像以往那样一听到和赵庭燎有关的事就恨不得缠着二狗搞个清楚明白。这一次，他竟然主动转移了话题：“我想知道这个副本是怎么回事。”
　　提起刚刚经历的副本，姜央现在还觉得自己一脑袋浆糊：“这副本我过得稀里糊涂的，现在都没明白他们究竟有什么爱恨情仇。”
　　“想知道？行啊，告诉你也无妨。”
　　二狗挥了挥爪子，空中便出现了一个虚拟屏。
　　开屏就是曹云旺的脸。只不过比起《侠客行》副本中见到的曹云旺，虚拟屏中的曹云旺看起来年轻了不止十岁。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梳着大背头，脖颈间还戴着一条很粗的金链子，一副十足的刻板印象的暴发户嘴脸。
　　而在他身前的则是一个还穿着校服的女生。女生看起来年岁不大，应该还在上高中。她梳着马尾，本应青春洋溢的脸庞却满是泪水与悲戚。
　　好一会儿，姜央才确认，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女高中生，九成九的可能是孙小雨。
　　孙小雨在曹云旺面前眼泪不停地流，声音中也满是哽咽：“你、你怎么能这么做！那是我爸爸的买命钱！”
　　曹云旺却一脸的不耐烦，他仰着头，满脸傲慢地看向面前的女学生，一点不见对祖国花朵的关心关怀。
　　曹云旺说：“什么叫买命钱？你这姑娘，空读了十几年的书，怎么连话都不会说？”
　　他傲慢地看向孙小雨，说道：“你记住了，你爸爸从手脚架上摔下来都是他自己的问题！自己不戴安全帽还打电话，现在搞出来这种事，害得我的工地都停工了，我没有向你们要误工费已经是很照顾你们孤儿寡母的了，你们别给脸不要脸！”
　　曹云旺拿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后，毫不留情地将烟雾吐在孙小雨的脸上：“你记住了，就十五万，要拿就拿，不拿就滚，把老子逼急了，老子宰了你那个夭寿的娘！”
　　画面一转，又是孙小雨低垂着头回到了一间十分破旧的屋子里。这里应该是一处平房，墙壁上甚至都是水泥，已经因为年久失修而处处开裂。家中补救的办法，是贴上了一张张鲜艳的奖状。
　　孙小雨握着书包，低着头，小声地对躺在床上的女人说：“妈，我回来了。”
　　女人闻言睁开了眼，她费力地想要起身，孙小雨连忙扔下书包扶起她，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女人的右臂。
　　女人声音沙哑地问：“回来了，有结果了吗？曹云旺给多少？”
　　提起赔偿金，孙小雨差点又要哭出声来。但她看着母亲灰白的头发与满是皱纹的脸，愣是将眼泪咽了回去。
　　孙小雨强作镇定，说：“妈，我要回来了三十万。我算了算，我还有一年就高中毕业了，我和老师也打听过了，大学的学费都不贵，我能考个很不错的一本，学费一年不会超过五千块，这么算一算，我现在到读完大学，三四万就够了，剩下的二十多万，够我们母女生活了。”
　　可母亲的脸色却没有好转，她神色灰白，讷讷道：“这点钱怎么够？我有尿毒症，虽然平时透析不花钱，但CRT也是要花钱的，平时还要吃药，这点钱够坚持到什么时候？”
　　孙小雨又想落泪，她强忍着悲痛，说：“妈，你别这么说，这些钱虽然坚持不了太多的年头，但我还有四五年就要大学毕业了，只要能支撑到我大学毕业找到工作，我就能养活你了。”
　　听到孙小雨这么说，母亲的脸色更难过了：“那你得多艰难。你才十七岁，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说着，母亲强支撑自己的身体要起身，忍着手臂传来的疼痛，口中喃喃道：“我是病了不是废了，曹云旺不给钱，我就吊死在他家门口，反正没有钱我也离死不远了，不如趁早死了，也好给你减轻点负担。”
　　孙小雨连忙抱住母亲，哭道：“妈，爸死了，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你忍心让我这么小就父母双亡吗？”
　　母亲愣在那里。
　　母女俩抱头痛哭。
　　看到这里，姜央忍不住咋舌：“孙小雨小时候竟然是这样的吗？她不是艺术生吗？我还以为她们家很有钱的呢。”
　　“之前是还可以的。”二狗说，“她的爸爸去世之前是个技术十分娴熟的老工人，赚的不算少，再加上孙小雨在艺术上有天分，所以支持了孙小雨上兴趣班。不过，孙小雨不是专业的舞蹈生。”
　　姜央大概明白了——孙小雨只是个上过兴趣班的舞蹈生，而不是专业的舞蹈艺术生。只是她天分高，因此明明“业余”，看起来却也不比“专业”的差多少。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三十万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在短时间内支撑得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家庭的衣食无忧。孙小雨按部就班地参加高考，考上了一所省城的顶尖大学。
　　只是苦难专找苦命人，在孙小雨大二那年，母亲的病急剧恶化，已经到了不得不换肾的程度了，可昂贵的换肾费用摆在面前，三十万扔进去连个响儿都听不到。
　　孙小雨不得不到处兼职。在经历了各种兼职之后，她终于发现了最赚钱的兼职——在一个会所里给那些有钱人跳舞。
　　一开始，孙小雨也不想出卖自己的身体，但眼见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在医院里花钱如流水，为数不多的存款已经要见底，而母亲却依旧匹配不到肾源。
　　于是，孙小雨放弃了高傲。
　　而让孙小雨低头的人，竟然是满蹊——满怜光的父亲。
　　好家伙，孙小雨做了满怜光父亲的小三。
　　姜央瞪大了眼睛：“不是，这么狗血吗？”
　　二狗的尾巴摇了摇：“还有更狗血的呢。”
　　接下来，故事的发展也确实应了二狗的这句“更狗血”。
　　彼时，满怜光的母亲曾佳期女士生了重病，满怜光当时正在寄宿学校读高中，一周都不一定能回家一次。每次回家，她都只能听到母亲和父亲激烈的吵架。
　　尚且年幼的满怜光不知道父母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因为曾佳期不允许她插手父母之间的事，满蹊在经济上还要吃曾佳期的软饭，也只能听从，两人在女儿面前笨拙地演一对恩爱父母，演技却烂到满怜光想视而不见都不能。
　　满怜光开始有意识地偷听父母的吵架，她并不能听得真切，只是隐约间听到父母之间说了什么“小三”，于是，年幼天真的满怜光理所当然地将父母之前的问题全部归咎于父亲的出轨。
　　就这样，在多番打探之下，满怜光找到了满蹊的小三——孙小雨。在看到对方不过是一个还在上大学的女学生后，满怜光的怒气噌噌噌地上涨。
　　她想到自己的母亲在外打理家业以至于韶华不再，父亲却用母亲的辛苦钱养一个女大学生，愤怒的满怜光找到了还在学校上课的孙小雨，当场给了孙小雨一个耳光，将孙小雨不堪的行为公之于众。
　　但尴尬的是，那天是孙小雨的生日，孙小雨的母亲特意从医院里出来接女儿，只为了让女儿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个有母亲陪伴的生日多一些幸福温暖的回忆。
　　结果，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女儿为了给她换肾，当了一个老男人的小三。
　　当天晚上，孙小雨的母亲从医院顶楼一跃而下。
　　

第124章
　　看着眼前的狗血， 姜央再一次目瞪狗呆：“这么狗血吗？满怜光和孙小雨这是有杀母之仇啊，她们在副本里竟然也能谈笑风生？”
　　想到副本中的孙小雨和满怜光虽然有诸多争吵，但本体上而言， 姜央还真没发现她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演技！
　　这容忍度！
　　看来，在这些真正的高级任务者面前， 他就是个弟弟，还得练啊。
　　而更让姜央想不到的是， 接下来的故事比他想的还要狗血。
　　孙小雨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从此以后， 世间之大，她却已孑然一身。惊怒交加的孙小雨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开始了她的复仇。
　　她开始以更柔顺的姿态和满蹊相处， 又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帮助满蹊谋取妻子的事业。最终， 在曾佳期终于从丈夫出轨的悲痛中缓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她的事业也不再属于她了，她白手起家创立的品牌“觉露滋”现在已经成为了满蹊的资产。
　　爱情和事业的双重打击导致曾佳期因此患上了十分严重的精神疾病， 孙小雨又偷偷地换掉了曾佳期的药物。于是， 没过多久，曾佳期步上了孙小雨母亲的后尘。
　　满怜光无法接受母亲的身死，更加无法接受父亲像换了个人一般。这一次，满蹊手握家中的经济大权，满怜光对他叛逆， 他便掐死了满怜光的经济，真的狠心到不给女儿一分钱。
　　于是，满怜光从学校退学， 连高中文凭都没有拿到。甚至没有几个人关心她的生活，最终，或许是满怜光无人问津的生活让满卷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于是，满卷资助了满怜光的学业，送满怜光去英国读书。
　　但到了英国之后，满怜光却很快就退学了。她没有再继续在学校深造，而是在英国打工，从打工中学习。凭借着从母亲那里遗传到的时尚天赋和从父亲那里继承的不算太多的艺术天赋，满怜光在英国创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
　　满怜光为自己的服装品牌取名“盈手赠”，来纪念她的母亲。最终，“盈手赠”在满怜光的经营下小有起色，最终收购了在满蹊的经营下从盈利转为负债状态的“觉露滋”。
　　彼时，孙小雨早就抛弃了满蹊这个老登，经济大权再次被女儿收回后，满蹊恨不得跪下来求女儿原谅。但很显然，满怜光不属圣母也不属猪，她一眼都没有给她生物学上的父亲。
　　收购了“觉露滋”的满怜光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曾和曾佳期一起创业、深得曾佳期的信任、但最后却转向了满蹊的那群人。
　　满怜光毫不犹豫地开除了他们，甚至还有几个得到了满怜光的特别关照，被送上了银手镯、蓝高定、铁窗泪一条龙服务。
　　被满怜光送进局子里的“元老”中有一个人叫谢南浔，他是曾佳期的同学，也是“觉露滋”的“开国元老”，但最终在曾佳期和满蹊的斗争中选择了满蹊，使得曾佳期一败涂地。
　　满怜光回赠给他的礼物，是将一份份财务报表送给警察。
　　谢南浔苦苦哀求满怜光，因为他不想被判刑。一旦被判刑，根据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不但要受牢狱之灾，最重要的是会面临高额的罚金。
　　“觉露滋”不是什么大公司，谢南浔这些年在“觉露滋”赚的钱也并不算很多。一旦上了法庭，很有可能他的房产都会被冻结，他的积蓄加在一起不知道够不够需要缴纳的罚金。
　　可是满怜光没有理会谢南浔的哀求，就像谢南浔当初没有回应曾佳期对他的质问。
　　最终，为了避免被判刑，谢南浔和曾佳期一样，选择了一跃解千愁。
　　随后不久，尚在美国读书的谢春闲得知了父亲的死讯。
　　姜央：“……卧槽！”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震惊到几乎失声。好半晌，姜央才缓过神来：“谢春闲和满怜光之间竟然是这种关系？怪不得……”
　　看到这里，姜央竟也隐隐有几分明白了副本《侠客行》的脉络。
　　孙小雨的父亲在曹云旺的工地中干活时意外去世，曹云旺却吞掉了孙小雨父亲的补偿金，导致孙小雨为了救母亲成了满蹊的小三。
　　时隔多年，曹云旺只怕早就忘记了当初在他面前哭诉的小女孩儿，因此在副本《侠客行》中并没有意识到，他身边坐着的姑娘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
　　而孙小雨和满怜光之间的这笔烂账纠葛极深，满怜光只怕这辈子都忘不掉孙小雨的容颜，而孙小雨就算是在复仇期间多和曾佳期打交道、没怎么见过满怜光，听到满怜光的名字也绝对会想起来，眼前的姑娘是她最直接的杀母仇人。
　　所以两个人在副本里几乎就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只可惜她们对对方的杀意隐藏的太好，以至于姜央没有感受出来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而对于谢春闲来说，满怜光又可以算得上是他的杀父仇人——即便按理来说谢南浔是自作孽不可活，但人都是双标的，真碰到自己头上，几个人能一板一眼地掰扯清谁对谁错？
　　所以，在副本中谢春闲屡屡对满怜光出言不逊，但满怜光大概也没想到要杀掉自己的人竟然是和她从未见过的谢春闲，因此她即便知道几人中有一个人要杀掉她，只怕也没办法第一时间锁定谢春闲。
　　至于谢春闲和曲松陵之间的爱恨情仇……
　　姜央继续看向虚拟屏幕。
　　谢春闲想要回国为父亲复仇，但却遭到了女友Linda的挽留。
　　谢春闲不知道此行回国后会面临什么，也许他会被困在国内好多好多年也说不准，因此，他对相恋五年的女友Linda提出了分手。
　　但Linda不愿意，面对Linda的苦苦纠缠，谢春闲只能选择白天安抚Linda不分手、到了半夜便偷偷溜走。
　　原本Linda夜半嗜睡，在谢春闲的计划中，等Linda发现他依旧选择回国也最起码是第二天早上。到时候木已成舟，Linda也做不了什么了。
　　偏偏那一晚Linda睡得不好，半夜惊醒的时候发现谢春闲不在身边，着急忙慌地便跑了出去。结果她刚刚出门，便碰上了两个磕/嗨/了的瘾/君/子。
　　曲松陵得知妹妹死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Linda的死状很不名誉，身上满是遭受过暴/力的痕迹。看着原本像是一朵盛开的花的妹妹如今却枯萎成这个样子，曲松陵心里的恨一点都不比谢春闲少。
　　姜央已经震惊到快要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半天，他才憋出来一句：“这也太离谱了。”
　　二狗打着哈欠说：“人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巧，一个人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煽动的翅膀，会在大洋的彼岸引起多大的海啸。”
　　姜央遗憾地摇摇头：“怪不得他们都这么希望对方赶紧去死。”
　　毕竟横亘在凶手与死者之间的，是一条条用鲜血染就的鸿沟。
　　一想到这里，姜央便忍不住说：“曹云旺真是死的太早了。”
　　如果说孙小雨做小三还带着一点为钱所困的不得已，满怜光害死孙小雨的母亲是一场少年意气引发的意外，孙小雨害死曾佳期是因为自己母亲的死亡，满怜光害死谢南浔又是无心之失，谢春闲害死Linda更是本非他意，几人都带着一些让人唏嘘的不得已，那么，作为这一场又一场悲剧的始作俑者，曹云旺简直就是该死了。
　　贪图他人的卖命钱，这样的事他甚至可能做了不止一件，姜央一想到曹云旺手上不知道害了多少条人命，最终却成了一个财务自由的富豪，心底就恶心的要吐出来。
　　姜央忽而问：“曹云旺究竟是怎么死的？”
　　“被勒死的。”二狗说，“被孙小雨的腿勒死的。”
　　姜央一怔。
　　二狗解释说：“孙小雨学过舞蹈，她的腿部很有力道，足够勒死曹云旺了。”
　　孙小雨到底还是亲手杀死了这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但她的一生却早已埋葬在了过去。一次的岔路让她先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后又害死别人的母亲，以至于当她满身鲜血地躺在地上的时候，却已经换不来路人的一句哀叹。
　　不知怎么的，姜央又想叹气了。
　　似乎是察觉到姜央复杂的内心，二狗竟罕见地安慰他：“别想这么多，不论发生了什么，至少都不是你的错。”
　　说着，二狗竟然说起了好话：“不过你别说，你还真的很让我刮目相看。我本来以为你要靠赵庭燎才能反应过来，却没想到你竟然真的靠自己发现了问题。”
　　这话说的确实没错，虽然这几人一溜串的演技帝，没有暴露出他们之间哪怕一丁点儿的他们之前就相识的信息，但姜央还是凭借自己高超的专业技能，发觉了他们之间那股从未显于人前的默契。
　　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一处的不对劲，姜央才避开了他们联手给姜央下的套——之前，那些人一直在默认、甚至可以说是在引导，让姜央不知不觉间地承认一个事实——凶手只有一个人。
　　但是现在，姜央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破解阴谋的自傲自得，反而一脸的忧愁。他看着二狗，眉宇间是一股化不开的阴郁。
　　姜央带着几分迷惑、几分不解、还有几分郁闷，问：“你说，都到那个时候了，庭燎怎么就放了我的鸽子呢？”
　　说着，姜央眯起了眼：“二狗，那个时候，庭燎还在副本中吗？”
　　二狗的狗毛瞬间炸了起来。
　　

第125章
　　王二狗再一次贴到那根金属块上， 恨不得身上的每一处都和金属块紧紧相贴。他磨了磨爪子，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说：“哎呀， 你在说什么，人家听不懂呢。”
　　说着， 似乎是不想让姜央再继续问下去，他捏着嗓子， 用恶心心的语气说：“人家还是个宝宝呢，听不懂这些东西。”
　　姜央：“……”
　　谢邀， 他真的有被恶心到。
　　看着王二狗的这副惺惺作态， 姜央便明白他在王二狗这里问不出什么了，只能摇了摇头，无声地叹气。
　　王二狗冲他讨好地笑笑， 然后毫不犹豫地挥了挥手， 送姜央滚蛋。
　　等姜央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自己的家了。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姜央不由陷入了沉默。
　　******
　　姜央离开后，王二狗幽幽地吐了一口气。他放开贴着的金属块， 一个转身就来到了另一处空间。
　　这是一个灰蒙蒙的、看上去仿佛漫无边际的空间。整个空间之内除了灰蒙蒙的雾气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看上去冷寂的像一个空洞的牢房。
　　地面上，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蜷缩在了一起。他的身上冒着金红色的火焰，王二狗还未靠近，便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灼热，这股灼热似乎是要将整个空间都熔化。
　　二狗抖了抖自己的毛， 慢悠悠地开口：“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们人类不是有一句话，叫什么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赵庭燎皱着眉，忍受着从身体内部传来的、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烤化的热度， 他轻轻地喘了口气，动了动唇，却连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二狗也不敢靠近他，只是说道：“下次你不能再违规了，你们人类那里有句话叫‘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是不对的，是要被人唾弃的。规矩就在这里，我也不能为了你就无视规矩。”
　　赵庭燎依旧没有说话。他的喘息声比之前更大了些，似乎是所遭受的痛苦也比之前更多了些，已经到达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二狗见状也难得有些可怜他，劝说道：“世间万物自有定数，等你收集到了足够的愿力，你自然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何必这么心急呢？你们人类有句话，叫‘欲速则不达’，你应该知道的。”
　　这一次，赵庭燎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满是沙哑，像是一个破旧的喇叭，在匠人悉心的照顾下，终于能发出呕哑嘲哳的声音。
　　赵庭燎说：“我没听过这几句话。”
　　王二狗：“……”
　　赵庭燎扯了扯嘴角——他大概是想笑的，但是刚刚做了这么个动作，身体内的疼痛又让他瞬间换了一副表情。忽悲忽喜下，他的脸色扭曲，竟隐隐有几分狰狞。
　　好一会儿，赵庭燎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没有那么难看了，他继续说道：“你知道的，我没读过什么书，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王二狗：“……”
　　这一刻，王二狗的表情也在刹那间非常精彩。他的表情变了又变，明明一张狗脸，表情却比人类的还要丰富。
　　王二狗说：“等死吧你，没救了。”
　　******
　　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室后，姜央又过上了相对平静的生活。工作室的客人寥寥无几，但还是有那么几个，让他赚不了大钱又饿不死。
　　期间他受到了邀请，是满蘅皋在为自己的姐姐举办葬礼。看着手中的邀请函，姜央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去送满怜光最后一程。
　　满怜光的葬礼举办在墓园，那天又很不巧的下着小雨。一场秋雨一场寒，无冬市十月的雨已经非常寒冷了，隐隐约约间，姜央都在怀疑，天上下的究竟是雨还是雨夹雪，又或许是冰雹。
　　姜央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到了墓园。墓园在郊区，姜央开车开了许久才到达，等他到的时候，满怜光的坟墓前正零星站着几个人。
　　姜央粗粗一看，面前的人竟都有些眼熟——竟都是满家那些亲戚。只不过，年长的一个都没来，满怜光的父亲都没有来送女儿最后一程，现在站在满怜光墓前的都是满怜光的兄弟姐妹。
　　只不过满庭芳二十六个孙辈，现在肯来为满怜光送行的只有四个。
　　姜央看到了满蘅皋。他穿着黑色的西装，胸口别着白色的小菊花。他的脸上透露着浓重的悲哀，像是在默哀自己的姐姐在韶华之龄就这样去世。
　　而其他的两男一女的脸上却只见肃穆而不见多少悲哀，想来他们来到这里也不是和满怜光有多深的感情，只是他们至少还有着一点良心，起码来送自己的姐妹最后一程。
　　牧师主持了葬礼，姜央作为场内唯一的“外人”，在牧师的引导下冲着满怜光的墓碑鞠了一躬。
　　他抬起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里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孩儿，心底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
　　他和满怜光没什么交情，甚至可以说，满怜光对他也不算好，副本中计算他的时候也没见手软。
　　姜央也同样没有为满怜光的死而伤心，只是，满怜光到底是目前唯一一个他先在现实世界中认识、后在副本中遇到的人。这种“原来副本中的人真的是现实世界中的人”“原来长安街444号真的会夺去人的性命”的真实感是满怜光带给他的。
　　姜央有点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
　　物伤其类？
　　兔死狐悲？
　　可能都有点。
　　满怜光的其他三个兄弟姐妹在葬礼结束后很快就离开了，墓碑前顿时只剩下了姜央和满蘅皋两个人。这时，满蘅皋才缓缓开口：“对不起，姜博士，我姐姐也是任务者的事，我之前没有告诉你。”
　　看来满怜光在死之前和满蘅皋说了什么？
　　也不知道他们之间都说了什么。
　　不过姜央也不在意。他摇了摇头，说：“这有什么，若非我和她意外地进入了同一个副本，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满怜光也是长安街444号的任务者。”
　　满蘅皋的脸上甚至有些呆滞，许久之后，他说：“其实，我的父母和爷爷都不是长安街444号的任务者。”
　　姜央刚想点头，随即意识到了什么——满蘅皋是说，满庭芳、满卷、卓溢酒都不是任务者？那他们怎么会在《离坚白》结束后集体出事？
　　似乎是察觉到了姜央的疑惑，没等姜央开口问，满蘅皋便先一步说道：“我们家里，最先成为长安街444号的任务者的人就是姐姐。她想为自己的母亲复仇，因此她被长安街444号选中，成为了任务者。”
　　“姐姐很有能力，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之所以能一手创办‘盈手赠’，全是因为她在长安街444号中表现优秀，在系统的帮助下，她的事业才有了起色。”
　　姜央顿时愣住了。他将满蘅皋的话过了一遍又一遍，才终于确认，满蘅皋的意思是，长安街444号答应给予的“奖励”，是分阶段兑现的。
　　比如，满怜光的许愿是“可以收回母亲创办的‘觉露滋’”，于是，她在这样的愿望的驱使下进入了长安街444号，而长安街444号也分阶段兑现了它的承诺——
　　满怜光每通过一个副本，她的事业便会强上一分。
　　但是——满怜光在远没有完成她应该通过的副本的时候，就已经成功地收购了“觉露滋”。也就是说，满怜光许下的愿望中，收购“觉露滋”只是其中一环？
　　果不其然，满蘅皋接着就说道：“姐姐许下的愿望是给她的母亲复仇，拿回她的母亲的一切。因此，她在通关了中级副本之后，就收购了‘觉露滋’。然后，她成为高级任务者，进入了高级副本。”
　　“但是，在接下来的任务中，她退缩了。”
　　退缩了……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你的意思是，她反悔了？”
　　“对，姐姐反悔了。”满蘅皋转过身，他看向姜央，眼底是姜央看不懂的复杂，“她逐渐意识到，她许下的愿望很危险，因为她许下的愿望中有让叔叔和孙小雨去死的成分，而在通关副本的过程中，姐姐又听到了一句话。”
　　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蔓延在心间，姜央感觉自己的手都有点发抖。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姜央问：“她听到了什么？”
　　满蘅皋说：“在长安街444号，想要得到些什么，总要付出些什么。”
　　“轰——”
　　这一刻，姜央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脑中炸开，让他觉得眼前都有些眩晕。
　　这句话他也听过——
　　就在《离坚白》这个副本中，在长安街444号药店的幻境里，那个人参小孩在将一个很重要的道具【10g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人参】交给他的时候，就和他说过这句话。
　　这一刻，一股不祥的预感蔓延至全身，姜央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在发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满蘅皋说，“长安街444号是等价交换，如果你最初许下的愿望就是要求某个人死，那么，你就必须为系统杀掉一个人。你若不能为系统杀掉一个人，你就永远无法通关；但你若真的为系统杀了一个人，那么，你就会遭受系统的惩罚。”
　　满蘅皋的话响彻在耳畔，姜央再一次真切感受到了长安街444号的恐怖。
　　不为系统杀人，那么就意味着无法通关副本，就要死在副本里；
　　为系统杀人，那么恭喜你，你已经上了系统的黑名单。
　　也就是说，当满怜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许下了要满蹊和孙小雨去死的愿望时，就注定了她也有枯骨黄土的那一日。
　　姜央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发涩：“那还好，我的愿望不是许愿某个人去死。”
　　

第126章
　　雨越下越大， 竟隐隐有几分从朦胧细雨变成瓢泼大雨的味道。满蘅皋的目光透过烟雾蒙蒙的雨雾，看着墓碑上笑语翩然的满怜光，幽幽地说：“姐姐没能通过她的终焉副本， 姜博士，我希望你能通过。”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符合他十八岁的年纪的悲痛与惆怅：“我已经很久没能见到通过自己的终焉副本的人了。”
　　说着，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浓浓的苦涩笑意：“姜博士，说来我还要感谢你， 若不是我在我的终焉副本中遇到了你，也许， 我也会死在副本里。”
　　姜央久久都没能说话。
　　满蘅皋所说的话带给他的震动太大了， 以至于他整整一天都没能从这种震动中找回自己的心绪。
　　一整天的心神不宁导致了他到晚上也没能调整好心态，竟然做起了噩梦。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脑门的汗。姜央随意地挽起袖子擦了擦， 他喘着粗气， 却又忍不住想起他在梦中看到的场景——
　　血，无边无际的血。
　　声声仿佛要耗尽英雄气的呐喊还响彻在耳畔，眼前满地的残肢裂体似乎成了世间唯一的东西。他看到一个人被砍了头，却依旧顶天立地地站在那里， 手持长斧展臂问天， 旌旗猎猎，衣袂飘飘。
　　他看着那个人，只觉得无比的熟悉。晚间的如血残阳落在他的身上，映衬着他满身的血，姜央看着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那个人， 仿佛一个远游的学子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的家乡一样。
　　只不过，近乡情更怯。
　　那一刹那，姜央忍不住在想， 这个被枭首的人，是哪个夜夜在梦中呼唤他“央”的人吗？
　　这个人，会是赵庭燎吗？
　　可是，当姜央靠近这个人，低头去看这个人的头颅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地面上的头颅竟然是他自己的脸。
　　梦到自己被砍头是什么体验？
　　姜央一下子就醒了。
　　他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只觉得这个梦太过诡异，一时之间，他竟然分不清这究竟是系统给予他的“奖励”，还是他被满怜光之死搞得心态不稳，以至于做了噩梦。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他下意识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凌晨3：05，本应熟睡的时间段，他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困意。
　　姜央抿了抿唇，最终选择登录了长安街444号论坛。漫长的加载期后，姜央终于进入了这页面老旧的绿色论坛。
　　本是夜深人静的时间，但深夜寂寞的少年少女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大半夜的，长安街444号论坛上依旧很热闹，回帖一个接着一个。
　　姜央大致看了看，也没有什么新的东西。他犹豫了良久，在长安街444号论坛上发了他的第一个帖子：
　　【求问，俑俑们知不知道，一个在副本里遇到的人却在现实生活中怎么找都找不到，这是什么原因？】
　　【NO.0长夜未央】
　　【如题，我和我男朋友是在长安街444号的副本里认识的，他是我的摆渡人，我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好，他甚至和我做了绑定，因此我们每个副本都能在一起度过。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管他要现实世界的联系方式，他都不给我。】
　　帖子发出去没多久，很快就有了回帖：
　　【NO.1今年椰子又贵了】
　　【很显然，楼主遇到了渣男，楼主不过是他养的一条鱼而已。楼主觉得你们的每个副本都一起度过，但你的男朋友可不一定过了多少副本，也许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也在和别人过副本呢。】
　　【NO.2刘安就是你们爱过的证据啊】
　　【虽然我听想说可能楼主的男朋友是时差党的，但是吧，话又说回来，1楼说得对。】
　　【NO.3我的cp为何总是这么阴间】
　　【也许是因为他在现实生活中一文不名？别看有的人在副本里很厉害，但到了现实生活中就是个穷屌丝，兜里一百块都拿不出来的那种。也许是楼主家境太好了，他怕楼主在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后，碎了滤镜？】
　　【NO.4宁为高贵乡公死】
　　【不过有一说一，我就是很好奇，楼主是怎么在副本里交到男朋友的？还是你的摆渡人？我都烦死我的摆渡人了，恨不得找个机会弄死他。】
　　【NO.5但是亮亮可以】
　　【楼上别那么激动嘛，这也许楼主就是遇到了好的摆渡人呢？摆渡人又不都是坏人。】
　　【NO.6我奶常山赵子龙】
　　【话说，楼主能不能出个教程，怎么在副本里泡男神？我在副本里别说男神了，连个屌丝都泡不到。】
　　【NO.7在下完颜构】
　　【这还需要教程吗？直接上啊兄弟。都什么时候了，活了今天没明天的，还要什么脸啊。】
　　【NO.8白袍的那个小将】
　　【看了一圈，竟然没一个给楼主解惑的。算了，我今天做个好人，给楼主做个科普——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有一种任务者叫“蝶生”。】
　　【NO.9我奶常山赵子龙】
　　【蝶生？这什么玩意儿？】
　　【NO.10宁为高贵乡公死】
　　【楼上你这……你这不是承认自己没常识吗？】
　　【NO.11装逼不成罪该万死】
　　【哎呦祖宗们我求求你们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纠结有没有常识呢？】
　　【NO.12凭本事借来的钱为什么要还】
　　【都乱成一锅粥了，就趁热喝了吧。】
　　【NO.13宁为高贵乡公死】
　　【楼上的，你又咋知道这粥一定是热的？】
　　【NO.14凭本事借来的钱为什么要还】
　　【……算了，我佛了。】
　　【NO.15白袍的那个小将】
　　【给大家解释一下，所谓“蝶生”，指的就是那些所求非常非常多的任务者。99%的任务者完成愿望需要经历的副本数量都不超过7个，能达到10个的，已经是所求很大的任务者了。但是吧，有一些人，他就是很贪心，以至于他完成愿望所需要经历的副本数量会达到10个以上。】
　　【NO.16邻居就是我粮仓】
　　【啊，我想起来了，一旦任务者经历的副本数量超过十个，就会被困在长安街444号里，直到达成愿望才能重新回到现实世界。】
　　【NO.17刘安就是你们爱过的证据啊】
　　【啊？这是为什么？超过10个副本，就再也不能回到现实世界了？】
　　【NO.18董娇花强爱吕奉先】
　　【对，这个规定确实是有的。因为副本的难度是一直叠加的，第7个副本开始，难度就已经和前面的副本不是一个档次了；第10个副本开始，副本的难度就堪称恐怖了。如果一个任务者能经历10个副本还没能完成自己的愿望，那么，他进入现实世界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了。】
　　【NO.19吾有先祖魏武遗风】
　　【危险？能有多危险？不是说，副本中的道具不可以带到现实社会中吗？】
　　【NO.20白袍的那个小将】
　　【副本中的道具确实不可以带到现实社会中，但是经历了10个副本以上的任务者危险之处不在于道具，而在于副本给人心态的改变。另外说上一句，大家别忘了，长安街444号的存在比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年纪都要大。】
　　【NO.21曹彦士独爱钟士季】
　　【楼上啥意思？】
　　【NO.22董娇花强爱吕奉先】
　　【20楼是想说，在还没有形成“道德”这种东西的时候，长安街444号就已经先一步存在了。那个时候，很多从长安街444号出去的任务者，都因为长安街444号内的经历，在行为上做出了很多可怕的改变，其中不乏在现实世界滥杀无辜以宣泄恐惧的人。】
　　【NO.23凭本事借来的钱为什么要还】
　　【啊？不是说，长安街444号会对杀人的人作出处罚吗？】
　　【NO.24邻居就是我粮仓】
　　【楼上，你猜系统从未公开过这条规则，这条规则是怎么出现的？】
　　【NO.25刘安就是你们爱过的证据啊】
　　【嘶……难道，就是这些乱杀无辜的人太多了，才逐渐形成了这条规则？】
　　【NO.26邻居就是我粮仓】
　　【没错，这条规则就是经过大量的例证才得以证明的。在这条规则还不明朗的时候——或者说再往前几十年，世界上根本没有长安街444号论坛这种东西，你让之前的人上哪知道不能乱杀人去？】
　　【NO.27白袍的那个小将】
　　【对，长安街444号论坛是随着互联网的发展才出现的，在互联网那个之前，也许长安街444号的任务者根本不能互相联系，自然也就不知道不能滥杀无辜这条铁血规则。因此，很多人在现实世界滥杀无辜以发泄不满与恐惧，长安街444号最终根据大数据，做出了这条“经历10个副本以上的任务者不能离开长安街444号”的规定。】
　　【NO.28董娇花强爱吕奉先】
　　【这些“大佬”不能离开长安街444号，形同囚禁，以至于语言习惯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如同幼茧脱胎换骨化蝶而出，因此被称为“蝶生”。】
　　接下来的内容姜央没有再看下去了，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蝶生”两个字，只觉得这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字组成的词语实在是让他陌生无比，以至于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在他的眼中都莫名的高大上起来。
　　赵庭燎不说出他在现实社会中的身份，是因为他就是一个“蝶生”？
　　联想到赵庭燎对很多典故都不了解，姜央甚至忍不住在想，这是不是在说明，赵庭燎的年纪真的很大很大？
　　他在这些典故发生之前就已经进入了长安街444号，所以才会在某些时候表现的像个文盲？
　　这也太离谱了，姜央忍不住想，赵庭燎连岳飞都不认识，难不成他已经活了一千年了？一千年，他得经历多少个副本啊，他想当玉皇大帝啊？
　　就离谱。
　　这破论坛也挺离谱。
　　姜央摇了摇头，又躺回了床上。
　　

第127章
　　不用下副本的日子很是美好， 工作室的客户不多，让姜央能够糊口又不至于每天忙得要死。
　　就在这样堪称平静的日子下，秋去冬来， 无冬市依旧迎来了冬雪。转眼又是一年，姜央正犹豫着要不要和叶悬灯在一起抱团取暖一起过个新年， 就先接到了叶悬灯的信息。
　　【五湖秋：我亲爱的小央央，我要走了。】
　　当时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 姜央都愣住了——叶悬灯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他家庭相关的事，以至于看到叶悬灯要回家， 姜央都有点不太适应。
　　合着搞了半天， 就他一个是没家的小可怜，人家叶悬灯也是有家的人。
　　姜央顿了顿，才回了叶悬灯的消息：
　　【长夜未央：回家过年？你家离这远不？买到票了吗？】
　　【五湖秋：那当然是买到了， 我提前半个月抢票， 刚开售的那天掐着点买的。】
　　【长夜未央：什么时候回来？你们放几天假啊？】
　　【五湖秋：我辞职啦。】
　　【长夜未央：？？？】
　　【长夜未央：辞职了？】
　　【长夜未央：哥们儿，你认真的？】
　　【五湖秋：真的，我想通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使我不得开心颜， 我决定回家了。】
　　【五湖秋：我家在洛阳，等我在洛阳站稳脚跟的，到时候我给你撒摸一个开心理咨询室的好地方，保证你财源滚滚来。】
　　【长夜未央：……】
　　【长夜未央：好兄弟，苟富贵， 勿相忘。】
　　【五湖秋：包的。】
　　叶悬灯就这么走了，姜央提出要给他送行，但是叶悬灯拒绝了， 因为他买的是半夜的绿皮火车，等姜央提出要给他送行的时候，火车已经开出二里地了。
　　姜央只能一个人过年。
　　当鞭炮声响起的时候，姜央竟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电子音：
　　【欢迎来到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此次副本详情如下：】
　　姜央：“……”
　　一刹那间，姜央竟然不知是悲是喜。
　　大过年的还要下副本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但是大过年的一个人过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到了副本里，起码有人和自己一起过年了，也不知算不算一件好事。
　　【副本名称：《洛神赋》】
　　【副本性质：综合灵异型】
　　【副本等级：高级副本】
　　【副本难度：困难】
　　【参与人数：13人】
　　【友情提示：请各位任务者努力存活，虽然在副本中死亡并不一定意味着真正的死亡，但您的体验可能并不那么美好。如若您在副本中的体验不佳，请不要给差评，更不要投诉，我们没有客服部。】
　　姜央的目光凝在“13”人上——好多人啊。
　　他还是第一次在副本中遇到这么多人。
　　二狗抱着他视若珍宝的金属块，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我亲爱的宝贝，你需要我的什么指点吗？”
　　姜央好奇：“若是我问你我该如何过副本？”
　　二狗当时冷笑便冷笑一声：“我看你是太飘了。”
　　姜央耸耸肩：“那你能不能稍微提醒一下，我需要买什么道具？”
　　二狗眨眨眼，想了想，说：“要是我的话，我建议你不要买道具了，用积分来强化自身吧。”
　　“强化自身？”姜央听到这个新名词都蒙了，“等等，什么强化自身？”
　　二狗解释道：“积分不仅可以用来购买道具，还可以对任务者的身体素质进行加强，例如加强耐力、体力、跑步速度或者视力、听力之类的。”
　　姜央听得双眼亮晶晶的。
　　二狗一眯眼，就知道眼前这小王八蛋在想些什么，他当场冷哼一声，说：“别做梦了，精神和智力方面不可以加强，蠢货就是蠢货，你也别想通过系统加强你的催眠能力。”
　　“哦……如此啊……”姜央听了有几分失望，随即又问，“那回到现实社会之后呢？系统内的身体素质加强会带回到现实社会中吗？”
　　“那你可真是想的太美了。”
　　侧面的回答已经证明了一切，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又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也不等姜央回答，王二狗爪子一挥，姜央的眼前便蹦出来一个面板，上面零零散散地写着想要加强身体素质，各方面需要的积分数：
　　【体力：1000积分/点】
　　【耐力：1000积分/点】
　　【速度：1000积分/点】
　　【听力：1000积分/点】
　　【视力：1000积分/点】
　　【嗅觉：1000积分/点】
　　【味觉：1000积分/点】
　　姜央好奇地问：“1000积分/点？这个点对应多少？”
　　王二狗：“每个方面分成10点，你可以看看现在你自己的属性面板。”
　　他说完，姜央的眼前便出现了他自己的属性面板：
　　【姓名：姜央】
　　【性别：男】
　　【年龄：24】
　　【属性数据：】
　　【体力：3/10】
　　【耐力：2/10】
　　【速度：2/10】
　　【听力：9/10】
　　【视力：9/10】
　　【嗅觉：9/10】
　　【味觉：8/10】
　　姜央瞅了半天，最终憋出来一句：“原来我听力这么好。”
　　二狗：“所以别人说你坏话你总是忘不了。”
　　姜央：“……你看，我视力也不错不是。”
　　二狗：“所以你一眼就能看出来都有谁烦你。”
　　姜央：“……我嗅觉也不错啊。”
　　二狗：“呵，赵庭燎离你八丈远，你都能闻出来他在哪。”
　　姜央：“……我的味觉也不差嘛。”
　　二狗：“难伺候的要死，天天挑食。”
　　姜央：“……”
　　姜央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决定要和这死狗绝交一分钟。但他转瞬想到，交情归交情，工作归工作，这死狗该干的事不能让他少干了，因此姜央直接说道：“我还剩三千多积分是吧？两千加到体力上，一千加到速度上。”
　　【恭喜任务者“姜央”花费2000积分，增加[属性数据：体力]2点，现[属性数据：体力]为“5”。】
　　【恭喜任务者“姜央”花费1000积分，增加[属性数据：速度]1点，现[属性数据：速度]为“3”。】
　　【任务者“姜央”的[属性数据]已购买完成，剩余积分为：353。】
　　【检测到任务者“姜央”的[属性数据]有变化，请任务者“姜央”及时关注。】
　　【属性数据：】
　　【体力：5/10】
　　【耐力：2/10】
　　【速度：3/10】
　　【听力：9/10】
　　【视力：9/10】
　　【嗅觉：9/10】
　　【味觉：8/10】
　　这翻新的【属性数据】看上去就好看多了，不再像之前那一副弱鸡样。姜央满意了，也不再心疼自己一夜回到解放前的积分。
　　他又瞅了一遍储物面板，发现自己攒下的道具还不少：
　　【道具名称：“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
　　【道具名称：一只高倍放大镜】
　　【道具名称：一沓毒药检测试纸x10】
　　【道具名称：岑溪的火漆印章】
　　【道具名称：新鲜出炉的云南白药x5】
　　【道具名称：离火符x7】
　　【道具名称：10g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人参】
　　【道具名称：太上老君的筊杯（高级复制品）】
　　【道具名称：一把自动锁定敌人的手/枪，附赠子弹x10】
　　姜央琢磨了一下，只觉得自己现在也不缺什么，攻击的、防御的、救命的该有的都有了，便也没有要将剩下的积分都花完的冲动，说道：“好了，我准备好了，可以进入副本了。”
　　二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祝你好运。”
　　说完，姜央便感觉眼前一花，耳边也响起了那道熟悉的电子音：
　　【你叫姜央，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姜央：“……”
　　这破系统就不能有点新意吗？
　　【但说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实际上，你还没有毕业。严格来说，现在的你不过是一名心理学的在读博士生。】
　　姜央：“……”
　　没毕业就着急出来接客？
　　妙啊。
　　【这是你求学的第十年，你已经延毕了好多年了，再不写出论文发期刊，你就要面临被退学的境地。因此，你非常想要发论文，想的要发疯了。】
　　【这个时候，你在网上认识的网友对你说，他知道某处有一个小山村，叫“洛神村”，这个村庄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村庄，并且有着自己的风俗。】
　　【在传说中，洛神村是洛神的埋骨地。这里的洛神，指的就是历史上魏文帝曹丕的妻子、烈祖皇帝曹叡的母亲——文昭甄皇后，甄宓。传说甄宓死后，因被“披发覆面，以糠塞口”，以至于怨灵不散，作恶人间。因此，当甄宓的儿子——烈祖皇帝曹叡登基之后，便修建了“洛神村”这个村庄，为自己的母亲祈福，以求母亲的灵魂得以安息。】
　　【自此后千余年，洛神村都秉持着为甄宓祈福的宗旨，渐渐形成了自己的独特文化。】
　　【你的网友是一个画家，他听闻洛神村风景秀美，因此想去洛神村采风。但他又不敢一个人去，因此便找上了你。】
　　【你一开始也是不想去的，毕竟能在大城市里灯红酒绿，何必去穷乡僻壤没苦硬吃呢？但是你的网友对你说，洛神村的很多风俗都和外界不同，譬如，洛神村里，每隔十年，就要选一位“神女”去侍奉洛神。但是选出来的“神女”究竟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而现在，又逢洛神村每十年选神女的时间。】
　　【这个习俗打动了你——那一刹那，无数中式恐怖的鬼故事在你的心中浮现，你意识到，或许洛神村里选神女而造就的人生百态，能完成你的论文。因此，你答应了网友的邀请。】
　　【然而，等你真的到了洛神村的时候你才发现，洛神村竟然迎来了13名客人。】
　　

第128章
　　【通关任务：找到离开的“门”。】
　　离开的门？
　　这什么玩意儿？
　　姜央还是第一次在副本中遇到这么暧昧的【通关任务】。
　　但他还来不及细想， 眼前的世界便开始由模糊变得清晰，这意味着他进入了副本，姜央便压制住了心底翻涌的想法。
　　眼前的世界再一次清晰， 姜央发现他现在身处一间看起来十分破旧的房间之中。房间不小，但是其间什么都没有， 以至于此刻在房间内的十余人都是席地而坐。
　　地上铺着稻草，应和着墙面上褐色的土墙， 再配上屋外打进来的惨淡月光，让这间屋子看上去像是苦情戏的必备场景。
　　地上十二人已席地而坐， 几人围成一个圈， 互相打量着其他人，却都面色平静到凝滞，根本没有人说话。
　　姜央一眼看去， 便见到了两个熟人——他许久不见的死鬼老攻赵庭燎， 还有说要回家过年的叶悬灯。
　　姜央的眼皮疯狂跳跃。
　　还没等他开口问，赵庭燎便先对他招了招手：“小央，过来。”
　　姜央按下心底泛起的思绪，冲着赵庭燎走了过去。叶悬灯正坐在赵庭燎的旁边， 见姜央来了， 很有眼色地给姜央腾了个地方。
　　姜央默默地坐在赵庭燎和叶悬灯身边，一秒钟便融入了这种诡异的安静氛围，没有开口说话。
　　许久之后，大概是经不住这样的沉默，一个看起来能有四十余岁的男人先开口了：“在座的众人中我年岁最长， 当然，我知道大家对我这句话大概都不感冒，但我还是想说一句， 大家现在互相沉默还是个不好的习惯，毕竟，副本通关不是凭借一人之力的，尤其还是高级副本，更需要大家同舟共济。”
　　回应这个中年男人的是一片寂静。
　　压根没人鸟他，中年男人的脸上也闪过肉眼可见的尴尬。但大概是这种事遇见的多了，中年男人很快就缓了过来，说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魏闻铃，大家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魏哥’。”
　　理所当然地，依旧没有人鸟他。
　　姜央看这哥们儿实在是太尴尬，一时之间尊老爱幼的恻隐之心发动，主动当了个哏眼：“哇，魏哥，你好厉害。”
　　魏闻铃：“……”
　　其他人：“……”
　　魏闻铃除了顶着尴尬开口说几句话之外啥也没干，因此就算他天生脸皮厚，这会儿也不好意思接姜央这句“好厉害”。只能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倒也说不上，就是见气氛冷场，出来打个圆场。”
　　魏闻铃的话音落下，众人的脸色都开始了几分松动。
　　然而，这个时候，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皮衣、留着长马尾、看起来酷酷的女生说：“打圆场就不必了，我提前说好，我不信任你们，之后不要一起行动。”
　　这个无名姑娘的一句话让魏闻铃小心翼翼搞缓和的气氛刹那间又僵硬起来。
　　姜央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眼前的情况还真有意思。
　　他没进过几个人数多的副本，刚一进副本就和所有的任务者打了个照面的经历更是少。《侠客行》里明明是一堆仇人聚会，大家都能起码在面子上有说有笑，《洛神赋》这个副本总归不会再像《侠客行》那样狗血，任务者聚在一起，却连表面的和平都不肯维持。
　　这其中的说道，让姜央不得不开始沉思。
　　气氛再一次沉寂下去，碰到这么一堆完犊子玩意儿，这次，就连魏闻铃都不愿意再开口缓和气氛了。
　　那个穿皮衣的姑娘第一个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姑娘身上，姑娘却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起身就往门外走。
　　然而，就在她的手刚刚碰到门的刹那，系统熟悉的电子音竟然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洛神村是一个很古老村庄，它建立在深山之中，长久以来乏人问津，因此，这里还留存着很多古老的习俗。这古老的习俗让洛神村与众不同，也吸引来了很多的外乡人。】
　　【其中有前来采风的画家、来搜集素材的小说作者、来为论文收集数据的学生狗……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他们有着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性别、不同的成长环境……但却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洛神村。】
　　【恰逢洛神村每十年一次的神女选拔，十三名外乡人便被邀请成了观礼的嘉宾。此刻，洛神村的村长来到了外乡人暂时居住的场所。】
　　电子音就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穿皮衣的妹子尴尬地站在门口，当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和她近在咫尺的时候，姑娘终于转身，又坐回了众人之间。
　　姑娘刚一落座，老旧的房门就被打开，一个佝偻着腰、穿着一件很民族传统的服饰的老者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个看起来年纪非常大的老者，脸上满是褶皱，看上去不晓得有没有一百岁。但从头上戴的银制头饰与耳朵上的银质耳环来看，这老者应该是位女性。她的手中拄着一个黄色的木制拐杖，似乎每走一步都离不开这拐杖。
　　而与此同时，一个面板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NPC姓名：洛晴晴】
　　【NPC性别：女】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洛晴晴是洛神村的村长，已经担任了几十年的村长，因此她在村子里的威望很高。】
　　【友情提示：不要试图惹怒她，否则你将面临整个村子的排斥。】
　　而在洛晴晴的身后则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小姑娘顶着满头的银制头饰，浑身上下也有很多处银饰。她看上去真的很小，一张娃娃脸，让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看起来还是个孩子。
　　【NPC姓名：洛珊珊】
　　【NPC性别：女】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洛珊珊是村长洛晴晴唯一活下来的孙女，也是洛神村现在最小的女孩子，大家都很喜欢她。】
　　【友情提示：不要试图惹怒她，否则你将面临整个村子的排斥。】
　　两个惹不得的角色。
　　洛晴晴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在几人的脸上巡视一圈，仿佛正在巡视领地的鹰，正不屑地看着领地中随时能进入她肚子的羔羊。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几人都很不舒服。魏闻铃发挥了老大哥的责任与担当，上前问道：“村长来可是有什么事？”
　　洛晴晴的目光这才减淡了几分锐利。她说：“请几位来，是要去观礼的。”
　　观礼？
　　那劳什子选拔神女？
　　能不去吗？
　　就在姜央的想法刚刚产生的刹那，他的眼前就出现了系统的面板：
　　【恭喜任务者“姜央”触发系统任务“在洛神村神女选拔的过程中全程观礼”，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是】
　　【同意】
　　【我接受】
　　姜央看着出现的选项，自己都要懵逼了。
　　不是，这几个选项有什么区别吗？
　　之前的几个副本中，虽然蹦出来的系统任务和强制要求接受也没什么区别，但是起码有一张民主的外皮披着。
　　现在是装都不装了啊。
　　姜央左右看了看，却发现赵庭燎一脸的淡然，叶悬灯也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其他人的脸上也都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神色。
　　要不是姜央猜测这种系统任务必然是全员触发，姜央甚至要以为他们都没有看到眼前这对他们进行强制爱的任务。
　　显然，要么大家已经是轻车熟路，要么就是他们的涵养已经到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程度。简而言之，只有姜央一个菜鸟竟然因为系统的强制爱而变脸色。
　　他还是得练啊。
　　姜央默默地想。
　　姜央默默接受了任务，还有空去想他在几人中的口碑会不会崩成“那个靠抱老攻的大腿才混进高级副本的水货菜鸡”。
　　大概是都接受了系统任务，也没有人在这个时候犯矫情说不去，魏闻铃当先说了一句：“那便却之不恭了。”
　　这老哥还挺有文采。
　　说话文绉绉的。
　　洛晴晴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小姑娘洛珊珊则跟在她的身后，扶着奶奶。
　　众人面面相觑，没一会儿，竟是那个穿皮衣的冷面姑娘当先走了出去。紧接着，魏闻铃紧随其后，一个姑娘又紧紧靠了上去。
　　这几人的行动像是按下了开启键，众人都呼啦啦地往前走去。
　　姜央和赵庭燎与叶悬灯落在最后，见其他的十个人基本上都是结伴而行，魏闻铃明显和那个靠在他身边的姑娘认识，其余几人也明显都是有伴的，就那个穿皮衣的姑娘是孤身一人。
　　这倒是奇了。
　　在长安街444号中，任务者下副本是可以结伴的，比如他和赵庭燎，之所以每个副本都能在一起渡过，就是因为这货在第二个副本《道德经》的时候就偷偷和姜央绑定了契约——
　　就那个劳什子组队邀请，签的时候说是仅在《道德经》副本中有效，实际上之后赵庭燎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这个组队邀请变成了永久有效，所以，姜央才会每个副本都遇上这货。
　　然而这货用这样肮脏的手段和姜央一起进入了《离坚白》，事后竟然若无其事。
　　奸诈小人！
　　但是话又说回来，能进入高级副本的，谁不是经历了好几个副本？经历了这么多副本，面对着副本中各种各样的坑，又有几人会不找一个“队友”呢？
　　毕竟，组队是要签署《任务者组队条例》的，而一旦签署了《任务者组队条例》，那就意味着绝对性的不可背叛。有这样的任务者在身边，能轻松不少吧？
　　这个穿皮衣的姑娘，竟然不和任何一个人组队？
　　姜央正思绪飞飞，目光也不由放直。赵庭燎顺着姜央的目光看去，便看见走在最前面的皮衣姑娘。那姑娘腰肢窈窕、长发飘飘，看着倒是蛮漂亮的。
　　赵庭燎不由眯起了眼，说：“是挺漂亮一姑娘，眼睛都看直了，怎么不上去要个联系方式？”
　　这话语中的酸意都要凝成水了，一旁的叶悬灯甚至捂着脸不想说自己认识这一对狗男男，然而姜央却对赵庭燎的问题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许久都没有做出正确的回答。
　　赵庭燎觉得时期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他转头去看姜央，想知道姜央为什么没给他个答案，却万万没想到，此刻的姜央正依旧盯着那皮衣姑娘出神。
　　竟然是都没听见他的问话呢。
　　原来看的那么出神呢。
　　赵庭燎的脸瞬间就黑了。
　　

第129章
　　这鬼一样的寂静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一旁感受到这种凝滞的叶悬灯恨不得离这二人八丈远。
　　赵庭燎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伸出食指点在姜央的额头上，酸溜溜地说：“你还真看直眼了是吧？”
　　姜央被他这么一戳才回过神来， 但姜央并不知道赵庭燎的内心刚刚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只能傻了吧唧地问：“怎么了？”
　　怎么了？
　　他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赵庭燎这次真是被气笑了：“我问你， 你刚刚在想什么？”
　　姜央不明所以，随意地说道：“在想那个穿皮衣的姑娘。”
　　赵庭燎：“……”
　　你还真好意思说！
　　姜央：“我有点奇怪， 她为什么连一个伙伴都没有，当个孤狼闯到现在？”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她？
　　这句酸溜溜的话在赵庭燎的嘴边滚了一圈， 最终，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赵庭燎说道：“她叫朱颜。”
　　“朱颜？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的朱颜？”姜央眨眨眼， 盯着这个名叫“朱颜”的姑娘看， 说，“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赵庭燎：“……”
　　你还夸她名字好听！
　　赵庭燎的语气愈发酸溜溜了：“你还没夸过我的名字好听。”
　　姜央：“？？？”
　　姜央一脸奇怪地看向了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的赵庭燎，一时之间没想明白这哥们儿在抽什么风，但多年以来应对各种无理取闹的客户的情商让他没过脑子便说道：“你的名字这么好听， 是个人都知道， 还用我来夸吗？”
　　这下子，就算赵庭燎明知道眼前这小王八蛋在敷衍他，他的脸色也还是好了起来。来自老婆的撒娇让赵庭燎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无须和朱颜一个小姑娘别苗头，便缓和了嗓音， 说：“你说的没错，她确实是只孤狼。但不是因为她没有同伴，而是她的同伴都死了。”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 心底升起几个想法来，一时之间却又没办法确定哪个想法是对的，以至于一时之间心里乱乱的。
　　反而是叶悬灯混迹论坛日久，听赵庭燎这么一说，他就瞬间想起来了：“啊，她是蝶生！”
　　说着，叶悬灯转头对姜央说：“对了，你还不知道什么叫蝶生吧？蝶生就是……”
　　“就是经历了十个副本以上以至于不能回到现实世界，只能生活在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的人。”姜央接话，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赵庭燎看，“对吧？”
　　有那么一个瞬间，赵庭燎觉得，姜央最后这句“对吧”不是对着叶悬灯说的，而是对着他说的。
　　但好在叶悬灯在这个时候也不知是情商欠费还是忽然爆表，竟然直接接过了话茬，救了赵庭燎狗命一条。叶悬灯说：“啊对，就是这个意思。”
　　说着，叶悬灯转头问赵庭燎：“大佬，你们都是蝶生吧？你认识朱颜？”
　　赵庭燎点头：“也不算是熟识，但是也一起经历过好几个副本了，互通姓名还是有的。”
　　赵庭燎解释道：“朱颜之前是有一个同伴的，叫郑晴翠，她们是签订了《任务者组队条例》的队友，按理来说是永不背叛的。”
　　一句“按理来说”，姜央就明白了：“但是？”
　　赵庭燎的脸上也涌现出一抹古怪：“但是，郑晴翠就是背叛了朱颜。”
　　“嘶。”
　　叶悬灯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签订了《任务者组队条例》，还背叛？不遵守系统的规矩，郑晴翠的下场很惨吧？”
　　“是挺惨的。”提起郑晴翠的死状来，难得赵庭燎的脸色也有了几分变化，“当时我们过的副本叫《大风起兮》，背景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郑晴翠……她被当成军粮了。”
　　姜央：“……”
　　叶悬灯：“……”
　　姜央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在发涩：“军粮……”
　　下面的话他说不出口，赵庭燎却还在说：“而且，郑晴翠手里不知道有什么道具，是能够让自己快速恢复的。所以，你能想象得到吗，当我们救出郑晴翠的时候，她已经连着三个月被人不停地割肉充饥，身体还算好，但是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了。”
　　连着三个月被人不停地割肉充饥……
　　姜央恨不得自己听不懂中国话。
　　叶悬灯只觉得汗毛倒竖：“精神状态崩溃？那她……”
　　赵庭燎点点头：“对，被系统销毁了。”
　　叶悬灯的身体都僵硬起来。
　　姜央忍着满心的不适，问：“违背系统的下场这么惨，之前不会没有过案例吧？郑晴翠怎么就敢在签署了《任务者组队条例》的情况下，背叛自己的队友的？”
　　赵庭燎耸耸肩：“这就不知道了，我和他们都不熟。”
　　听着赵庭燎的话，姜央的目光不由再一次移动到了走在最前方的朱颜身上——被最相信的队友冒着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捅刀，最后却完好无损地活了下来，也是个厉害角色。
　　很快，在洛晴晴和洛珊珊的带领下，几人到了一处广场。广场建立在山林之间，四周的建筑都很简陋，充斥着古老原始的味道，让人只能在心里默念“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才能来上一句“何陋之有”。
　　但比起周围建筑的原始简陋，广场最中央的石像却又精致的过分。那是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明明是粗糙的石头，却有精致的雕工来拯救这粗制滥造的石料，以至于不过一座石像，却显露了几分温雅、高贵的气质。
　　倒真像是一位神女。
　　这就应该是洛神村存在的源头，那位曹魏烈祖皇帝曹叡的生母——文昭甄皇后甄宓的石像。
　　而在广场中央，则是站立着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她们看着年岁都不大，却穿着同样的大红色衣裙、戴着大同小异的银质发饰，脸上化着妆，姜央远远看去也看不清她们的面容，竟诞生了几分“这些姑娘一模一样”的荒诞感。
　　广场的四周则围了很多人，有老有少，却又都是女子，连只公蚊子都看不见。众人原本还在吵吵嚷嚷，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村长来了”，嘈杂的人群刹那间便安静下来。
　　村长洛晴晴拄着拐杖走到广场中央那十几个姑娘面前，孙女洛珊珊则留在十三个“外乡人”身边，对他们说：“几位就在这里等候吧，我会留在这里指引几位怎么做。”
　　说着，洛珊珊将几人带到了广场四周，找了一处空地，带领十三人“观礼”。
　　在站定之后，姜央便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打在他们的身上——是洛神村的村民在“打量”他们。只是这些村民们的目光似乎不是很友好，以至于落在任务者身上的目光简直让几人如芒在背。
　　洛珊珊却仿佛没注意到此刻诡异的环境一样，而是站在最前方看着广场中央，背对着他们，口中说道：“几位还请安静，神女选拔马上就要开始了。”
　　洛珊珊的话音刚刚落下，姜央便看到洛晴晴当先一步走到巨大的洛神石像前，费力地跪在洛神石像前，对着洛神石像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紧接着，是跟在洛晴晴身后的十几名少女，也随着洛晴晴的动作，跪在洛神石像前磕头。
　　再之后，便是所有洛神村的村民也齐刷刷地冲着洛神石像磕头下拜，洛珊珊自然也是下跪。
　　刹那间，整个场地之间只剩下了十三名任务者没有下跪。几人孤零零地站在一群下跪的人中间，竟有那么几分鹤立鸡群的味道。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没有下跪磕头，刹那间，无数道冰冷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们看。姜央放眼看过去，见到的就是一双双冷冰冰的、野兽一般的眼睛。
　　狂热的信徒是没有理智的，毕竟她们信奉神明并不靠神明发鸡蛋，不掺杂利益的关系向来都很稳定。而掺杂了利益的关系……那是反派聚堆。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很快，就有几人顶不住了，一个年纪轻轻的男的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去寻找那并不存在的黄金。
　　有了一个人开头，之后的事就好办了，瞬间，又有几人呼啦啦地跪了下去。没过多久，竟仅有六人没跪——姜央，赵庭燎，叶悬灯，朱颜，魏闻铃，和跟在魏闻铃身边的小姑娘。
　　注视着几人的目光愈发尖利起来，似乎是不满这些外乡人竟然不尊重自己的习俗，下跪的村民的脸色都在刹那间变化起来。她们的脸越发干枯，看上去竟像是一块朽木。原本就如同野兽一般的目光更加凶恶，竟在众人的注视下变成了竖瞳。
　　她们也不说话，就用这样的目光盯着几个还没有下跪的人看。刹那间，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姜央竟觉得呼吸都开始有些困难。
　　空气似乎都有了重力，在逼迫还在站立的“违神者”赶紧下跪磕头。
　　在这样的压力下，和魏闻铃一起的小姑娘第一个受不住压力，“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还挺大，姜央都开始担心这姑娘的膝盖。
　　压力越来越重，之后，就连魏闻铃也扛不住压力，满头大汗地跪了下去。姜央看过去，就见跪下去的魏闻铃伸出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胜利，空气的压力越来越大，挤压的姜央每根骨头都开始抗议。他的脸上也开始冒汗，汗水顺着身体下流，竟直接滴落在地上。
　　姜央想伸手擦汗都做不到，空气的压迫越来越大，似乎非要逼迫姜央下跪不可。但这却激起了姜央的反抗心来，愣是顶着压力咬牙不跪。
　　这一刻，姜央甚至有点感谢系统了——感谢系统规定只要离开长安街444号，无论在副本中身体受了什么样的伤，回到现实世界后都会恢复成进入副本之前的样子。
　　否则就他这咬牙频率，能养活多少牙医的老婆？
　　

第130章
　　空气越来越重， 压的姜央的骨骼都开始抗议，仿佛只要再过一秒钟，他的骨骼就会不堪重负， 从此变为一堆烟尘。
　　额头的冷汗已经汇聚成水流，顺着他的脸往下流， 流过眼睛处，让姜央的眼睛都疼的想要流泪。
　　但他依旧咬着牙不跪， 富裕到不稀罕膝下的那点黄金。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是个硬茬子，无名的力量改变了政/策。它不再用重压逼迫姜央屈服， 反而放缓了压力， 改用轻柔的语气说：“好孩子，你见我怎么不跪呢？”
　　恍惚间，姜央的眼前光影变幻， 竟隐隐组成了一个光影模糊的华服女子来。她的面容模糊， 姜央分明看不清她的五官，心底却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她在笑。
　　她笑的温柔又和蔼，像是山间的风， 又像是云间的月， 能吹走所有的烦恼。被她温柔的目光注视，隐约间，姜央觉得自己像是正行走在江南烟雨间，霭霭春雨让他忘记世间的一切烦忧。
　　她说：“孩子，你跪了我， 我才能赐福保佑你呀。”
　　她的声音像是山间的清泉，泉水激石，桃花窅然。
　　姜央眨眨眼， 问：“若是我跪了你，你能给我什么呢？”
　　还没等她回话，姜央便先一步说道：“鸡蛋就算了，我不差那点钱。”
　　她：“……”
　　姜央又问：“你能给我无尽的生命吗？”
　　她顿了顿，说：“只要你肯信仰我，我就能给你无尽的生命。”
　　“哦。”姜央冷漠地说，“那你先给我无尽的生命吧，等我确认了我的生命是无尽的时候，我就会信仰你。”
　　她：“……”
　　姜央：“对了，无尽的生命当然要配备无尽的金钱，不然人活着钱没了也太痛苦了。这样，等我确认了我拥有无尽的生命以及无尽的金钱的时候，我再信仰你。”
　　她：“……”
　　眼前的光影消失，“她”不见了，那几乎要了他性命的重压也不见了。姜央抬眼看去，就见洛神村的那些村民已经重新低下头祈祷，再也没人看向他了。
　　姜央眨眨眼，又看了看周围——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人站着——赵庭燎和朱颜。
　　魏闻铃跪下了。
　　叶悬灯也跪下了。
　　姜央的眼皮狂跳，他转头看向叶悬灯，就见叶悬灯正大汗淋漓地跪在地上，他的头冲着广场正中央的洛神石像，看起来竟有几分虔诚。
　　姜央连忙蹲下，戳了戳叶悬灯的胳膊，问：“叶哥，你干嘛呢？快起来。”
　　然而他却没能拽的起叶悬灯。叶悬灯小声对他说：“别拽了，跪下去就起不来了。”
　　姜央皱起眉：“这怎么办？你现在还好吗？”
　　叶悬灯依旧低着头，但声音听起来倒还算轻松：“没什么大碍，一时之间着了这石像的道。别慌，你站起来就是，我死不了。”
　　姜央：“……”
　　不是哥们儿，你这有点flag啊。
　　但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姜央只能皱着眉起身。赵庭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先别慌，走一步算一步，没准最后倒霉的不是他们这些跪下去的，而是我们这些不肯跪的呢。”
　　“确定吗亲爱的？”姜央问，“你要是确定的话，那我现在就跪下去。”
　　赵庭燎：“……”
　　一旁的朱颜当场笑了出来。见姜央和赵庭燎都一齐看向她，朱颜扬了扬下巴，说：“怕什么？大不了死在这就是。”
　　姜央：“……”
　　不是姐们儿你……
　　你的信心是这么来的啊。
　　姜央正想说些什么，这时，却听见广场中央传来了动静。姜央连忙看去，就见村长洛晴晴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拄着拐杖转过身，目光落在跪在她面前的十几名少女身上。
　　姜央这才有心情数了数——唔，十八个小姑娘。
　　紧接着，十八个穿着打扮几乎一样的小姑娘也起身，再之后，则是一旁围观的村民。叶悬灯起身之后差点站立不稳，姜央扶了他一把，却又恰巧看到叶悬灯苍白如雪的脸色。
　　姜央微微蹙眉。
　　似乎是察觉到姜央的目光，叶悬灯转过头，冲着姜央笑了笑，笑容中满是安抚的情绪。只是看到叶悬灯这样的笑容，姜央努力让自己的脸色好看些，心底的情绪却更差了。
　　等所有人都起身之后，洛晴晴敲了几下拐杖，等气氛刹那间安静下来，她才开口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洛神村自创立之日起，至今已有五千年，仰赖天神保佑，血脉传承至今。”
　　姜央不由皱起眉——
　　根据系统所说，洛神村的存在是因为曹魏的烈祖皇帝曹叡思念自己的母亲文昭甄皇后，因此建立洛神村，让洛神村的村民为她的母亲祈福，使他的母亲的灵魂得以安息。
　　但是，曹叡生活的时代，距今只有一千八百年，和村长洛晴晴说的五千年差了也太多了。
　　夏朝距离现在也不过四千多年，五千年，那就是公元前三千年，那时候还是原始氏族公社时期，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三皇五帝时期。
　　那时候有个头的村子啊。
　　这老村长也太能叭叭了。
　　姜央选择性忽视了洛晴晴的装逼，努力从她每一句真话的嘴里抠出点细节出来。
　　洛晴晴：“承蒙洛神不弃，我等作为洛神的子民延续至今。今日起，洛神村便要按照以往的规定，选出一位‘神女’来服侍洛神。”
　　说着，洛晴晴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十八位少女身上：“你们都是村中成年未嫁的女儿，也就是‘神女’的候选人之一。现在，你们就要为成为‘神女’而竞争，你们准备好了吗？”
　　十八位少女异口同声地回答：“愿为洛神奉献终身。”
　　颇有几分邪/教的味道。
　　洛晴晴又说道：“既然如此，开始选拔神女的第一关——验身。”
　　此时，又有一名中年妇女走到了洛晴晴的身后，对着十八位少女和所有围观人员说道：“第一关，验身，验的是处女身。唯有处子清白无瑕之身，才能近身服侍洛神。如有非处子之身玷污神明者，按族规处理。”
　　而姜央的眼前也浮现了这个中年妇女的面板：
　　【NPC姓名：洛花花】
　　【NPC性别：女】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洛神村村民，村长洛晴晴的得力助手。】
　　姜央小声和身边的赵庭燎、叶悬灯吐槽：“都什么年代了，我竟然还能听见处子之身这四个字，封建，太封建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怎么这里的男的都是我们呢？村里的男人呢？”
　　赵庭燎似笑非笑地看了叶悬灯一眼，直到将叶悬灯看的浑身汗毛直竖，他才放过了如同惊弓之鸟的叶悬灯，转头对姜央说：“不知道，这就是一个疑点，看看一会儿能不能找到答案。”
　　姜央也没再追问下去。
　　广场中央，中年妇女洛花花则带着一串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人走到了十八位少女身前。此时，每个少女的身前都站了两个中年妇女，其中一个中年妇女的手上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根银针、一个精致的青花瓷小盒子、一张白色手帕，另一个中年妇女则两手空空。
　　等每个少女的面前都站了两个中年妇女后，洛花花便道：“点守宫砂。”
　　姜央又忍不住吐槽了：“不是，都什么年代了。”
　　叶悬灯却在此时小声说：“这种村子就这样的。”
　　“嗯？”姜央顿时来了兴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悬灯却又闭口不言了。姜央碰了个壁，无趣地摸了摸鼻子。
　　广场中央，一个小组中，一名中年妇女从托盘中拿起一根银针，在托盘中用精致的瓷盒装着的不知名红色膏体上沾了一下，便将沾着红色膏体的银针扎在少女裸/露的右臂臂弯处。
　　就这么一扎，姜央清楚地看到，少女的臂弯处立刻就冒出了红色的血珠。紧接着，一名中年妇女便拿起托盘上的白色手帕，轻轻抹去少女臂弯处的血珠。
　　白色手帕抹过，少女臂弯上的红色血珠却并没有被手帕抹掉，仿佛液体在瞬间变成了固体，就这样和少女的臂弯融为一体。
　　少女面前的中年妇女见到这一幕，满意地笑了起来：“一号洛环环通过！”
　　紧接着，中年妇女的声音此起彼伏：
　　“二号洛珮珮通过！”
　　“三号洛琼琼通过！”
　　“……”
　　然而，就在这此起彼伏的通过声中，却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十六号洛璃璃不通过！”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名叫“洛璃璃”的姑娘身上。
　　【NPC姓名：洛璃璃】
　　【NPC性别：女】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洛神村村民，神女候选人十六号。】
　　姜央放眼看过去，只见这个名叫洛璃璃的姑娘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一双很大很亮的杏眼，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初中生一样。
　　似乎是知道自己可能要面临什么，洛璃璃的脸色惨白的像是雪一样。她的牙齿都在不停地打颤，小心翼翼地后退。然而下一秒，洛花花便抓住了她的胳膊，狠狠地一甩，洛璃璃便被甩在地上。
　　洛花花恶狠狠地问：“奸夫是谁！”
　　洛璃璃被吓坏了，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只是双眼含泪，一脸恐惧地看着洛花花。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洛花花更生气了，她蹲下身，扯着洛璃璃的头发，让洛璃璃的面容不得不正对着她。
　　洛花花再一次问：“奸夫是谁？”
　　问完，便先在洛璃璃的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第131章
　　洛花花的这一巴掌是真的没留情面， 姜央放眼看去，就见不过一巴掌，洛璃璃的脸就肿了起来， 五个指印清晰地出现在脸上，就连嘴角也渗出了血迹。
　　姜央悄悄走近洛珊珊， 小声问：“珊珊姑娘，这是什么情况？”
　　洛珊珊冰冷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洛璃璃， 口中说出的话也是无比的冰凉：“洛璃璃不是处子之身了，却还敢来参选神女玷污洛神， 她罪该万死。”
　　姜央来自然不是问这些他早已知道的事情的， 他眨眨眼，压低了声音，问：“珊珊姑娘， 话说我怎么没见过洛神村的男性？是因为选拔神女的过程中， 男性不可以出现吗？”
　　听了姜央的疑问，洛珊珊的目光终于舍得从洛璃璃的身上移开了。她转头看向姜央，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姜央挠了挠头，一副不好意思的害羞神态：“我就是觉得， 万一你们选拔神女的过程是不让男人看的， 那我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合适？”
　　这话和废话没什么区别，洛珊珊似笑非笑地看了姜央一眼，脸上的表情让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这种堪称成熟的表情在洛珊珊的脸上残存了一刹那，随即，洛珊珊便变了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对姜央说：“你想多了，你们是客人，当然和别人不同。”
　　姜央眯起了眼。他张口又问：“那……”
　　洛珊珊却打断了他：“这位哥哥， 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安静观礼不好吗？”
　　这还是姜央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嫌烦，他“啧”了一声，说：“漂亮妹妹，你是在嫌我话多吗？”
　　他的本意是反问，因为姜央觉得应该不会有人面对这样的问题会直白地说一声“对”，但奈何洛珊珊是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姑娘，还是一个从小到大被宠大的村长的孙女，因此，洛珊珊毫不遮掩地说了一个“对”字。
　　姜央：“……”
　　刹那间，姜央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莫名的目光——那些任务者分明是在嘲笑他。他发誓，他听到了叶悬灯的嘲笑！
　　姜央的嘴角抽了抽，他寻思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不再自取其辱。
　　姜央走到赵庭燎和叶悬灯的身边，先是狠狠地瞪了叶悬灯一眼，表示他对叶悬灯幸灾乐祸的不满，接着才对赵庭燎说：“看来我们有麻烦了。”
　　说完这句没用的废话，姜央才慢悠悠地说：“洛神村的男人是不能来观礼的，但我们却可以，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这些‘外来者’，在她们眼中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赵庭燎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太正常了，我们本来就是‘死人’。”
　　系统怎么会好心地不给他们“死人”牌呢？
　　不过……赵庭燎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洛神村还是有男人存在的，只是我们目前为止只看到了女人而已。”
　　姜央摸了摸下巴，忽然转头问叶悬灯：“叶哥，你说洛璃璃的下场会怎么样？”
　　叶悬灯一怔。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到姜央在问：“我们要不要救她？”
　　叶悬灯顺着姜央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广场中央，那个已经不是处子之身的姑娘已经被洛花花折磨的头破血流。她的头被洛花花抓着磕在地上，额头破了一个大洞，血正汩汩地下流。
　　好一会儿，叶悬灯才说：“她不过是NPC而已，又不是真正的人。现在情况不明，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姜央闻言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是来观礼的。来的都是客，怎么能插手主人家的事？”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有礼貌了，以至于听得叶悬灯都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姜央的身上。叶悬灯太清楚眼前的人是个什么货色，看着挺乖一小伙子，干起事来却不管不顾，什么后果都不考虑。
　　姜央是能说出来这句话的人？
　　就在叶悬灯思索间，姜央便不负叶悬灯的期待，张口喊了一声：“且慢！”
　　洛花花刚要扇在洛璃璃的脸上的巴掌就这样停在了空中，她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白净小伙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刚刚那声是他喊出来的。
　　洛珊珊第一个呵斥他：“这位先生，你是来观礼的客人！”
　　姜央却笑了，他转身对洛珊珊说：“珊珊姑娘，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岁啊？”
　　洛珊珊不明所以：“你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姜央指着洛花花和洛璃璃说：“你们违法了你们知道吗？”
　　洛珊珊：“……”
　　洛花花：“……”
　　其他人：“……”
　　洛珊珊都被姜央的神来一笔弄蒙了：“什么？”
　　姜央理直气也壮：“现在是新社会了，打人是违法的！你们侵犯了这位名叫‘洛璃璃’的姑娘的人身安全，并对她进行了人格侮辱，这都是违法行为，你们应该对她道歉！”
　　洛珊珊：“？？？”
　　洛珊珊怀疑眼前这人脑子有问题：“她不是处子之身却还来参选神女，明明错的人是她！”
　　姜央却问：“不是处子之身就不能参选神女？规章制度在哪里？有法律效应吗？”
　　这当然是没有的，洛珊珊反驳道：“但是……”
　　“但是什么……”姜央反问，“难道洛神村不是国家的领土吗？难道这里是法外之地吗？”
　　洛珊珊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她瞪大了眼睛，原本的明眸善睐却在这一刻变成了琥珀色的竖瞳，像是蛇，又像是其他的什么野兽。总之，在这一刻，姜央觉得他就是在被一头野兽盯上。
　　姜央却浑然不惧，甚至还扬了扬下巴，继续这副堪称挑衅的神色：“你们应该向洛璃璃女士道歉。”
　　洛珊珊开始磨牙。她的牙齿也在此时尖锐起来，像是只要下一秒，她就能上前扑到姜央的脖颈处吸干姜央全身的血液。
　　她的动作起了连锁反应，这一刻，洛神村观礼的村民都开始如洛珊珊一般露出獠牙，甚至有人开始缓步向姜央走了过去。
　　她们缓慢地却又真实地形成一个包围圈，只等着将圈中的猎物分而食之。
　　几个任务者已经忍不住后退，跟在魏闻铃身边的姑娘更是将身体都隐藏在魏闻铃身后，不敢看眼前这惨烈的一幕。
　　叶悬灯皱起眉，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却被一只胳膊拦了下来。叶悬灯不解地看过去，就见赵庭燎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这是不上前帮忙的意思？
　　叶悬灯看着即将被村民包围的姜央满脸担忧。
　　而此刻，洛神村的村民像是闻到血腥的野兽，眉眼间都是兽性，而洛珊珊已经靠近了姜央。她伸出手，长长的黑色指甲即将碰上姜央的脖子，姜央却一点不躲避，像是根本没注意已经近在眼前的危险。
　　就在叶悬灯差点忍不住的时候，广场中央的村长洛晴晴终于开口了：“好了！”
　　洛珊珊刹那间尴尬在那里，其余的村民也都停止了走动。
　　洛晴晴说：“都回去。花花，听这位客人的，给洛璃璃道歉。”
　　洛珊珊无奈地恢复了原状，恨恨地走回了之前的位置，其余村民也逐渐退回了原位。看到洛神村的村民妥协，叶悬灯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刻，叶悬灯才发现，原来此刻他已经满头大汗，浑身上下都要湿透了。
　　洛花花则是不情不愿地给洛璃璃道了歉：“对不起。”
　　洛璃璃像是被眼前的情况搞蒙了，看到洛花花对她道歉，她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惊恐地摇头，不停地向后退去。
　　然而，这一次，洛晴晴却亲自走到了洛璃璃的身前。或许是老村长的威慑力远比路人甲强，被洛花花吓得不停后退的洛璃璃见到洛晴晴出现在她面前，她竟是吓得连后退都不敢了。
　　洛晴晴用温和的声音说：“好孩子，你不是处子之身却来参选神女，按照村里的规矩，我现在就能将你活活打死，再将你的尸体拿去喂山中的野狼。”
　　洛璃璃被吓得浑身发抖，她的牙齿不停地打颤，发出“嗒嗒”的声音，显然惊惧到了极致。
　　见洛璃璃已经要被自己吓疯了，洛晴晴才又缓和了语气，说：“但是这位客人说得对，时代变了，新时代新气象，我们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动辄杀人，这是违法的事。”
　　听洛晴晴在这现学现卖，姜央不由眯起了眼。他打量着年迈到几乎走不动步的洛晴晴，思绪不停地翻滚。
　　洛晴晴则接着对洛璃璃说：“但是，我们遵纪守法，你也要给村子里的大家一个交代。你今年才十八岁，刚刚成年，是谁，坏了你的身子？”
　　洛璃璃却依旧摇头，嘴里小声地嘟囔着：“没、没有谁。”
　　“那你为什么点不上守宫砂！”洛晴晴陡然加大了声音。
　　从温和慈爱到疾言厉色不过几息时间，洛晴晴零帧起手，就连姜央都被她吓得够呛，更何况早已是惊弓之鸟的洛璃璃。洛璃璃被这么一吓，当场哭了出来。
　　她上前抱住洛晴晴的大腿，不停地哭诉着：“老村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从小就立志成为神女，怎么会做出那样不检点的事？”
　　“老村长，你相信我，我没做过这样的事，我真的没有！”
　　“我还是处子的，我真的是处子的，老村长，你相信我！”
　　洛晴晴眯起眼。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姑娘身上，思考着她话中的真假。
　　

第132章
　　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却在这里思考一个小姑娘到底和没和别人睡过， 姜央觉得这件事真的很操蛋。
　　更操蛋的是，他还想不出办法来解决眼前这个天大的麻烦。
　　见了鬼了。
　　要了命了。
　　日了狗了。
　　姜央小声逼逼：“现在怎么办？”
　　赵庭燎想了想，说：“按照以往的经验， 现在我们应该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
　　姜央一直以来都觉得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伟大， 可以把一些听起来很难听的话用另一种很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
　　姜央忍不住问：“怎么个静观其变？”
　　赵庭燎垂下眼，说：“若是她们要杀了洛璃璃， 就让她们杀好了。”
　　姜央：“……”
　　兄弟，你这也太静了。
　　钓鱼佬都没你稳。
　　姜央转头问叶悬灯：“叶哥， 你怎么看？”
　　“嗯……我觉得……”叶悬灯吭哧半天， 说了一句，“要不我们静观其变？”
　　姜央：“……”
　　姜央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自己身边的一对卧龙凤雏今日有点智商不在线， 他想了想， 蛄蛹到了妹子朱颜身边，小声问：“这位美丽的姑娘，你现在有没有想做什么的冲动呢？”
　　朱颜转头，奇怪地看了姜央一眼， 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在问我？”
　　姜央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是你了， 美丽的姑娘。”
　　美丽的姑娘：“……”
　　朱颜一时之间没能想明白她和眼前这个自来熟的人究竟有过什么交情，姜央竟然好意思来问她的想法。
　　但外向的人先享受世界，朱颜竟然没有把姜央赶走，反而真的回答了姜央的问题：“我觉得吧，现在一动不如一静。”
　　很难衡量“一动不如一静”和“静观其变”这两句话哪一句更文雅一点， 所以姜央不由思考：“为什么？”
　　他觉得有点难以理解：“我们就这么看着洛璃璃受辱吗？”
　　朱颜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手指一指，说：“你可能和她有共同话题。”
　　姜央：“？？？”
　　姜央顺着朱颜指的方向看过去， 发现朱颜指的人竟然是一直待在魏闻铃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似乎是察觉到了姜央和朱颜的动作，那个姑娘恰好在此时转头看了过来，冲着姜央笑了笑。
　　这也是个长相精致的姑娘，眉如远山，眼波流转间仿佛潺潺流水，看着就是一个温柔的姑娘。
　　朱颜小声对姜央说：“你可以去问问她的想法。”
　　姜央瞅了朱颜好半天，便又蛄蛹到那姑娘身边。他先做了自我介绍：“你好，美丽的姑娘，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姜央。”
　　魏闻铃一脸奇怪地看着姜央，而他身边站着的那个温柔的姑娘则笑着对他说：“你好，我叫魏秋。”
　　魏秋指着魏闻铃说：“他是我爸爸。”
　　姜央有点惊讶——魏闻铃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小，但怎么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而魏秋看上去已经二十多岁了，姜央一时之间有点无法相信，魏闻铃竟然会有魏秋这么大的女儿。
　　姜央有点惊讶：“魏哥，你女儿都这么大了。”
　　魏闻铃也是个自来熟的，再加上之前他一通操作，只有姜央一个捧场的，因此魏闻铃对姜央倒是表现的很和善。他笑着说：“对，我刚过二十就生了小秋。”
　　好嘛，人家二十就老婆孩子一起有了，再看看自己，二十四了，连男朋友都没有睡过。
　　人比人气死人啊。
　　姜央咂咂嘴，转头对魏秋说：“小秋，我和你爸爸是朋友，你不用客气，叫我姜叔叔就好。”
　　魏闻铃：“……”
　　魏秋：“……”
　　侧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朱颜：“……”
　　正走过来的赵庭燎：“……”
　　差点喷出来的叶悬灯：“……”
　　魏秋的嘴角抽了抽，但还没等她反驳，姜央就先问她：“有个美丽的姑娘让我来问问你，对于洛璃璃，你有什么想法。”
　　魏秋：“……”
　　满心的吐槽被魏秋压了下去，或许是洛璃璃的现状实在是太惨了，魏秋也不由顺着姜央的话说：“我觉得她真是太可怜了，喜欢谁应该是由她自己决定的，我想帮她。”
　　圣母玛利亚呀……
　　姜央闻言眼睛都眯成月牙了：“那我们帮帮她，好不好？”
　　然而听了姜央的话，圣母玛利亚小姐却说：“我也想，但是目前这种情况，我们能做什么呢？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沉心静气，再看看好了。”
　　姜央：“……”
　　朱颜在后面直接笑了出来：“魏秋小姐不是心地善良古道热肠吗？怎么现在也做起隔岸观火袖手旁观的事了？”
　　姜央：“？？？”
　　刹那间，姜央嗅到了瓜的味道。几乎是同时，好几双耳朵都竖了起来。
　　而魏秋却好似没察觉到自己成了众人吃瓜的重心——或许是她已经察觉到了，便更要为自己澄清了：“朱颜，上次的事是我不对，但我已经向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道歉就算完了？”朱颜闻言冷笑一声，“你圣母心发作，却要那么多人因为你而付出代价，你轻飘飘一句道歉就能算完？”
　　魏秋的脸瞬间涨红：“我害谁了？”
　　她大声辩驳，也有点怕被朱颜打上“圣母”的标签，以至于在副本中被人敬而远之。她瞪大了眼睛，怒斥道：“我看你就是因为被郑晴翠背叛，才拿我撒气！”
　　魏秋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就你这样的人，郑晴翠受得了你才怪！就算不是因为我，她也迟早会背叛你，我不过是恰巧给她了个机会而已！”
　　“你找死！”
　　朱颜的手中升起一朵大红色的梅花花瓣，直接冲着魏秋的脖颈而去。魏秋吓的后退一步，肢体却僵硬到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这时，魏闻铃的手中摇着一个小铃铛，小铃铛清脆的声音挡住了那片梅花花瓣，才让魏秋没挂在这里。
　　一场交锋很快结束，朱颜的脸上冷漠依旧，目光尖锐地盯着魏秋。魏秋却已经白了脸色，扶着魏闻铃的手臂问：“爸，你怎么样？”
　　魏闻铃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额头都有汗水流下，看起来竟像是刚刚挡住朱颜的攻击，吸干了他全身的力气一样。
　　魏闻铃白着脸说：“朱颜，我知道你在为郑晴翠的事耿耿于怀，我也承认，小秋被我宠坏了。但是在这件事上，小秋说的没有错，就算没有小秋，郑晴翠也迟早会背叛你，你不应该把气撒在小秋身上。”
　　朱颜咬着牙，气的身体都在发抖。但出乎预料的是，她竟然没再反驳魏闻铃的话。
　　姜央吃瓜吃的正开心，甚至忍不住想问一问，郑晴翠和朱颜之间究竟什么瓜。
　　但就在这时，洛晴晴的声音响了起来：“既然如此，你就先离开吧。”
　　哦，洛晴晴和洛璃璃之间的事有结果了？
　　郑晴翠、朱颜、魏秋之间的瓜太精彩，以至于姜央都忘了他一开始是想找个人问问有没有谁要和他一起救洛璃璃的。
　　姜央连忙看了过去，就见洛晴晴已经转身向广场最前方走去，而她离开后，洛花花则抓起洛璃璃的肩膀，将她拉扯了起来。
　　洛璃璃还在身后哭喊：“村长，我真的没有和男人做过那样不知羞耻的事！”
　　但洛晴晴已经不想管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她疲惫地挥挥手，说：“花花，带她离开，以后就让她在外村生活吧，终身不准再进入内村。”
　　也不知道禁止进入内村是个什么惩罚，洛璃璃听到这样的结论后，竟然直接晕了过去。洛花花则趁机将洛璃璃拖走了。
　　洛晴晴一锤定音：“十六号洛璃璃淘汰，其余十七人继续选拔——还有人有意见吗？”
　　说着，洛晴晴的目光四下扫了一番，重点停留在几位“外乡人”身上。
　　被洛晴晴如同刀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姜央也歇了继续搞事的心。他默默闭嘴，表示他没有意见。
　　无人反对，洛晴晴便宣布道：“既然如此，那么下面开始第二关——验掌纹。”
　　将昏迷的洛璃璃扔到一边的洛花花回来后又站到了洛晴晴的身后，在洛晴晴说完后，洛花花便说道：“洛神福泽延绵，只有有福之女才能服侍洛神，故而第二关验掌纹，掌纹延绵、符合要求者进选。”
　　姜央又忍不住吐槽：“第一关验处子之身，第二关验掌纹，这是选神女还是给儿子选老婆，下一关该不会比谁的屁股大能生儿子吧？”
　　听了姜央的话，赵庭燎的眼皮跳了跳。
　　洛花花从怀中拿出一幅卷轴，看着卷轴上的内容说道：“掌纹要求：”
　　“其一，掌心凹陷者入选。”
　　“其二，手掌厚实者入选。”
　　“其三，掌心红润者入选。”
　　“其四，形状方正者入选。”
　　“其五……”
　　在姜央目瞪狗呆的目光中，洛花花足足说了十三条，才将掌纹的要求全部说完，姜央听完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什么都没听进去。
　　他抽了抽嘴角，再一次吐槽：“她们想做什么？”
　　赵庭燎掀了掀眼皮，说：“你刚刚不是说她们是在给儿子选老婆吗？”
　　“……”姜央小声逼逼，“我那不是胡说八道的吗。”
　　赵庭燎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喃喃道：“但是你还真别说，这个选拔，选的确实不像是什么神女。”
　　毕竟，按照洛晴晴的说法，所谓的“神女”听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其实就是给洛神选侍女。
　　选一个侍女，需要又是处子之身，又是掌纹绵延吗？
　　哪个有福气的女孩子会去伺候别人？
　　

第133章
　　“一号洛环环通过！”
　　“二号洛珮珮通过！”
　　“三号洛琼琼通过！”
　　“九号洛瑶瑶通过！”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但通过的声音却是寥寥无几。比起第一关验身环节只淘汰了一个洛璃璃，第二关验掌纹却是大片大片的不通过。
　　自始至终，通过的人只有四个， 分别是一号洛环环，二号洛珮珮， 三号洛琼琼，九号洛瑶瑶。其余的姑娘都面带失望之色地离开， 广场中央只剩下了这四位姑娘。
　　但是好在验掌纹这一关并不是很血腥，被淘汰的姑娘都平安地离开了， 没发生洛璃璃那样惨烈的事。
　　洛晴晴则站在洛神石像之下， 对着面前剩下的四个姑娘说：“你们是通过了第二关的人，恭喜你们。”
　　四个姑娘都面带喜色。
　　洛晴晴又说：“今日天色也晚了，按照规定， 明日早上卯时在这里进行第三关， 不要迟到，知道吗？”
　　四个姑娘一起点头称是。
　　说完，洛晴晴先拄着拐杖离开了，洛花花则带着很多村民跟在她身后。此时， 洛珊珊也转过头来对“外来者”说：“几位， 今日的选拔到此为止，明日卯时请准时来到这里，不要迟到。”
　　说完，洛珊珊竟也和其他村民一起离开了，没有留下来给这些外来者解惑的意思。
　　姜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卯时？早上五点？还是得到这儿？”
　　他甚至希望自己出现了幻听：“那我们要几点起床？”
　　叶悬灯在一旁如丧考妣：“为什么不能熬夜选拔呢？我可以通宵到明早五点， 但是不能让我明早五点出门。”
　　朱颜斜了他们一眼，似是不想和这些懒散的家伙说话，竟然直接就走了。
　　赵庭燎拍了拍姜央的肩膀算作安慰：“喝营养剂吧， 别睡了。”
　　姜央：“……”
　　任务者们三三两两地往回走，姜央和赵庭燎走在最后，一路上都忍不住地和赵庭燎吐槽：“我觉得洛神村的村民真的太不人道了。早上五点？公鸡都不会起的这么早，她们想做什么？”
　　说到这里，姜央忽然皱起眉：“对啊，这么早，出太阳了吗？这里又没有路灯，没有太阳，她们要拿煤油灯照亮吗？”
　　“这倒也不一定。”赵庭燎说，“公鸡没打鸣不代表天色不亮——这个我们可以明天早上看看情况再说。现在我们要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赵庭燎拿出手机在姜央的眼前扬了扬：“刚刚我发现了，手机又不能使用了。”
　　姜央：“……”
　　上次在《侠客行》副本中手机就不能使用，现在又来这一套？
　　本来在副本中手机没什么用也就算了，除了看时间就是聊聊天。但是……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洛神村的设定是个山村，而且我们之前住的屋子里并没有钟表。”
　　没有人告诉他们，他们这些外来者另有住处，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姜央刚进入副本时待的那个屋子就是接下来他们在副本中的住处了。
　　那里别说钟表了，就连张床都没有——还真别说，没有给人躺的地方，岂不是就真的只能靠喝营养剂硬熬？
　　叶悬灯小声嘀咕：“手机不能用，副本又没有提供钟表，所以，鬼知道明天究竟怎么判断到没到五点。”
　　姜央问：“盯着那些村民呢？”
　　赵庭燎摇头：“洛神村的村民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个是和我们的方向相同的，所以，要是我所料不错的话，村民住的地方应该就是‘内村’，而我们这些外来者住的地方则是‘外村’。”
　　赵庭燎这么一说，姜央就懂了：“居住在内村的村民可以随时到外村来，但是居住在外村的我们是不能进入内村的，这就绝了我们通过观察村民的起居来确定时间的方法。”
　　叶悬灯小声逼逼：“所以，最稳妥的方法，反而是今天晚上就到广场去，一晚上都待在广场上，自然能在明天五点之前准时到达。”
　　“住在室外？这会不会很危险？”姜央反问，“我之前经历的副本，夜晚基本上都是要回房间睡觉的。”
　　赵庭燎：“回去看看就知道了——但是我猜，这个副本可能没有这条规定了。”
　　很快，任务者零零散散地回到了他们一开始待的屋子。几人都在屋中翻找了一遍，但偌大的屋子内什么都没有，查找起来也很快——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魏闻铃见状说道：“看来，这个副本里并不要求我们在夜晚必须待在屋子里。”
　　任务者们也开始三三两两地发言：
　　“我找遍了，这里也没有钟表。”
　　“所以我们没办法确认时间是吗？”
　　“要我看，还是现在就去广场等着明天的选拔吧，免得错过了时间。她们提了两遍要准时，延期回很危险。”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今天晚上就白瞎了——今天晚上明显是给我们时间找寻线索的。”
　　“依我看未必，这次副本的【通关任务】是找到离开的‘门’，一般来说，‘门’都是要在副本剧情快要结束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到时候，即便我们没能把副本吃透，但随着线索越来越多，找门也一定不会很难。”
　　“但是这样的话，我们经历的太少了，结算时候的积分岂不是会很少？”
　　“你想多赚积分，那你就去探索副本。我就想苟到通关副本，我只想求稳。”
　　随着交流逐渐到了尾声，竟有七个人联袂离开，决定今天晚上就在广场度过，免得明早失期。没过多久，屋中就只剩下了熟面孔。
　　姜央，赵庭燎，叶悬灯，魏闻铃，魏秋，朱颜，六人坐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却没有人开口说话，导致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尴尬。
　　朱颜第一个站起身：“我去找线索了，你们自便吧。”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一点都没有要和别人合作的意思，将“艺高人胆大”五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随着朱颜的离开，气氛更加尴尬了。魏闻铃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开口，姜央便先一步说道：“想来大家刚刚认识，谁也不相信谁，那我们还是分开行动吧。”
　　这一下堵的魏闻铃说不出话来了，他感受到了姜央的冷漠，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了这个年轻人，但事已至此，他也拉不下脸来强求，便干脆道：“好，那我和小秋就先走了，你们自便。”
　　很快，屋中只剩下了姜央、赵庭燎和叶悬灯三个人。姜央和赵庭燎也没开口，叶悬灯一脸的奇怪：“姜小央同志，你今天怎么这么沉默？”
　　姜央闻言抬起头，眨了眨眼，说：“为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叶悬灯一愣，瞬间沉默了下去——
　　他们初识实在副本《离坚白》中，那时互通消息，赵庭燎曾经提起过，叶悬灯之前通过了五个副本，但这五个副本却都只有叶悬灯一个人活了下来，当时赵庭燎还让姜央小心点叶悬灯。
　　而之后，叶悬灯更是透露出，他一共只需要通过七个副本就能通关。
　　换而言之，《离坚白》是叶悬灯的第六个副本，而《洛神赋》则是第七个，也就是叶悬灯的最后一个副本。
　　最后一个副本，又叫终焉副本，九成九以上都是根据任务者的所求为蓝本创建的。
　　譬如《道德经》副本，就是为了何焉分、陶飞飞、陈晓雯三人量身定做的；
　　譬如《离坚白》副本，讲的就是满蘅皋过去的故事，还带上了满庭芳、黄管家和说星大师；
　　譬如《侠客行》副本，从始至终都是孙小雨、满怜光等五个人的爱恨情仇。
　　姜央也是倒霉，一共经历五个副本，三个都是别人的终焉副本。若是刨去他的初始副本《石壕吏》不算，他竟然只有《醉花阴》这个经历的半拉咔叽的副本不是别人的终焉副本。
　　现在，他经历的第六个副本，竟然是他的好友叶悬灯的终焉副本。
　　都说终焉副本的死亡率高，姜央在没经历之前还不明白，但他经历了三个终焉副本，数学再差也能知道终焉副本的死亡率有多少。
　　《道德经》中，何焉分、陶飞飞、陈晓雯三个人死了两个，唯一活着的何焉分现在还不知道在做什么；
　　《离坚白》中，满蘅皋、满庭芳、黄管家和说星大师四个人中只有满蘅皋一个人活了下来，还连带着他并不是任务者的父母卓溢酒与满卷成了植物人；
　　《侠客行》中更是，曹云旺、孙小雨、满怜光、谢春闲四个都死了，剩下一个曲松陵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姜央没问他的下场，但曲松陵到底亲手杀了谢春闲，他到最后都没有“悔过”的意思，想来他绝不会像何焉分和满蘅皋那样重获新生。
　　终焉副本简直太要命了，姜央都想象不到，万一《洛神赋》只是叶悬灯一个人的终焉副本，叶悬灯真的能活下去吗？
　　姜央深呼一口气：“叶哥，你之前说要回家过年，甚至还辞了职，是不是就是因为你知道了你的终焉副本要来了，所以才决定回家的？”
　　他缓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说你的家中在洛阳，历史上曹丕建立的曹魏首都也是在洛阳，根据副本的介绍，洛神村是烈祖皇帝曹叡为了纪念他的生母文昭甄皇后而建立的——所以，洛神村就是你的家？”
　　空气都仿佛在刹那间凝滞，无尽的沉默后，姜央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叶悬灯忽然开口了：“不对。”
　　他说：“你说的有些地方不对。”
　　

第134章
　　见叶悬灯终于肯开口， 姜央巴不得他多说点什么，连忙问道：“哪里不对？”
　　他扬着下巴说：“你要说洛神村不是你的家乡吗？这点你就别否认了，我肯定是不信的。”
　　“……”叶悬灯沉默一下， 才说道，“不， 我说的不对，是指洛神村是曹魏烈祖皇帝曹叡为了纪念生母文昭甄皇后才建立的这点不对。”
　　听了叶悬灯的话， 姜央也忍不住顺着说道：“也是。之前洛晴晴就说过，洛神村有五千年历史， 那时候曹叡他祖宗有没有出生都不好说。”
　　叶悬灯却道：“这只是其中一点——我是想说， 文昭甄皇后葬在邺城的。”
　　姜央：“……”
　　大脑都宕机了一瞬，姜央忽然一拍脑门，说道：“对啊， 我怎么把这点给忘了。”
　　他撑着下巴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 史书上说，文昭甄皇后一直生活在邺城，即便最后曹丕在洛阳登基为帝，她也没有前往洛阳， 最终， 曹丕赐死她的时候，她依旧生活在邺城，最后也葬在邺城。”
　　“要是按照这个逻辑来说，”姜央眯起了眼睛，“要么洛神村不在洛阳而在邺城， 要么，洛神村就不是为了文昭甄皇后而建立的。”
　　叶悬灯垂下眼，说：“洛神村就在洛阳， 这点我向你保证。”
　　姜央若有所思：“所以，洛神村实际上和文昭甄皇后没有关系？这里祭拜的洛神，并不是文昭甄皇后？”
　　叶悬灯说道：“若不是陈思王的《洛神赋》，谁会将文昭甄皇后和洛神联系在一起呢？”
　　“但是这说不通啊。”姜央的脸上带着一点迷茫，“陈思王的《洛神赋》原名《感甄赋》，名字这么明显，《洛神赋》中的洛神指代的必然是文昭甄皇后，而且系统给出的【副本描述】也是这么写的，这个副本的名字更是就叫《洛神赋》——但是最终，这个副本竟然和文昭甄皇后没关系？”
　　听着怎么好像有点子离谱？
　　“但是洛神村纪念的洛神，绝对不是文昭甄皇后——这点我确定。”叶悬灯说的斩钉截铁，“我敢和你发誓。”
　　姜央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你要指着洛水发誓吗？”
　　叶悬灯：“……”
　　我刀呢？
　　叶悬灯直接伸手：“姜小央，我看你是找死！”
　　姜央脚下像抹了油，一下子跳到赵庭燎的身后，从赵庭燎的身后探出头来，对着叶悬灯欠揍地笑：“叶哥，你能不能正经一点，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岂不闻孔夫子说过，君子动口不动手？”
　　叶悬灯：“？？？”
　　不是，到底咱俩谁不正经啊？
　　但姜央躲在武力值top级的大佬身后，叶悬灯比量了一下，他既打不过赵庭燎，在赵庭燎的心里，地位也没有比姜央高，现如今好像只适合默默咽下所有的委屈。
　　叶宝宝委屈，但叶宝宝不说。
　　叶悬灯深呼一口气，确认自己的情绪不会炸到恨不得打死这小王八蛋了，才对姜央说：“行了，我不揍你了，咱仨唠点正经的。”
　　提起正经事，姜央也不闹了。他又坐了回去，扬着下巴问：“小叶子，有什么冤屈可以和你面前的青天大老爷说说。”
　　叶悬灯：“……”
　　手又痒了怎么办？
　　叶悬灯胆大包天地瞪了赵庭燎一眼，事宜某人能不能管管自家的熊孩子。奈何每个熊孩子背后都有一个熊家长，接收到叶悬灯的眼神，赵庭燎耸耸肩，示意他自己爱莫能助。
　　叶悬灯只能憋着气，告诉自己莫生气：“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姜央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这就是叶悬灯愿意说点干货的意思了，姜央连忙问道：“那你清楚什么？”
　　叶悬灯的双眼迷茫了一瞬，才断断续续地说：“我说我记不得了，还真不是框你，而是那时候我还小……我当时应该只有五六岁吧……”
　　姜央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当时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别说叶悬灯现在还能记得多少，就是叶悬灯敢说，姜央都不敢信。
　　谁知道叶悬灯会不会因为这些年的所思而在记忆中增添一些事实上不存在的细节。
　　但姜央还是仔细地听了下去。
　　叶悬灯说：“当时我年纪太小了，很多事已经记不得了，就记得有一天晚上，我还在睡觉，姐姐忽然将我抱了起来，把我带到村子外面，让我向外跑。”
　　“我当时问姐姐，为什么她不要我了，但她没有回答我，反而打了我，还骂我，让我滚。”
　　“我就记得那天晚上天特别黑，我一边哭一边跑，跑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才遇到了人。”
　　姜央不由问：“那后来呢？”
　　叶悬灯：“后来我就被那户人家收养了。我的养父后来告诉我，他捡到我的时候，我甚至是个黑户，都没有上户口。而小时候的事我记得也不多，对于自己来自哪里更是一知半解。所以，我才来到了长安街444号。”
　　姜央懂了：“你之所以会进入长安街444号，就是因为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亦或者再加上你的姐姐？”
　　叶悬灯点头：“对，我太想知道我的过去了。”
　　姜央顿时大包大揽：“叶哥你放心，就咱俩的关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姐姐就是我姐姐——对了，哪个是咱姐姐？”
　　说着，姜央忍不住开始皱眉：“不是今天的那个倒霉蛋洛璃璃吧？”
　　这就说上“咱姐”了，叶悬灯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但他忍住了，因为：“我也不知道。”
　　“哦，你不知道啊，那没事……等会儿，你也不知道？”姜央一脸懵逼，“你不知道什么？你不会是不知道咱姐叫什么名字吧？”
　　在姜央的不可置信之下，叶悬灯尴尬地点起了头：“对，我忘了。”
　　姜央：“……”
　　赵庭燎：“……”
　　姜央一时之间尴尬无言，赵庭燎也忍不住扶额：“不是吧大哥。”
　　叶悬灯连忙说道：“当不起当不起，你才是我大哥。”
　　赵庭燎：“……”
　　只是现在的问题已然不是谁是谁的大哥的问题，姜央一拍额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连你姐姐都不知道是谁，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看来现在只能用老办法了。”
　　叶悬灯嬉皮笑脸：“过副本嘛，哪来那么多简单方法，咱们要搞熟练基本功嘛。”
　　姜央恨不得翻个白眼。
　　但奈何叶悬灯的表现实在是太不靠谱，姜央有心想对叶悬灯搞点催眠，但他却不得不担心一件事——如果他真的从叶悬灯的脑子催眠出来了什么，那就相当于在副本中开了挂。打破了副本的平衡，会不会搞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来？
　　因此，姜央在琢磨了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将催眠叶悬灯的事压了下去。
　　夜色渐浓，三人也出了屋子，打算去找找其他的线索，总不能真的就将时光这么空耗。
　　赵庭燎看了看天色，夜幕之上星光点点，赵庭燎看了半天，指着一个方向说：“那里是北。”
　　姜央顺着赵庭燎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远处树木林立，月色朦胧，将树影照的一地斑驳，在地上张牙舞爪，像是冤死不散的灵魂，正挣扎着要从泉台重返人间。
　　而这个方向，又正是洛神村村民们离开广场时走的方向。
　　姜央若有所思：“山南水北谓之阳，山北水南谓之阴，这些洛神村的村民竟然居住在山阴之处。”
　　在北半球，因为阳光是从南方照射而来的，因此山阳之处更多阳光，而山阴之处则因湿润而多蛇虫鼠蚁，因此，山阳比山阴更适合居住。
　　但明显在洛神村中高大上的、居住在内村的村民，竟然住在山阴之处——有点意思。
　　姜央摸着下巴说：“难不成洛神村的村民都是鬼，各个都见不得阳光？”
　　“也不是没可能。”赵庭燎附和道，“毕竟是副本，什么都能遇到。”
　　姜央又问：“我们现在应该是去外村吧？我觉得，朱颜和魏闻铃他们应该也是去找外村了。但是，外村在哪里？是和山阴相反的山阳，还是就在内村的附近，也在山阴之处？”
　　没人能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赵庭燎给出了一个提示：“有没有占卜类的道具？”
　　叶悬灯连忙说道：“我倒是有一个道具，叫【巫女的占卜水晶球】，但是这个道具在我的手中只能做很模糊的占卜，有时候和没什么卵用差不多。”
　　这时姜央反而想起来：“啊对，我也有一个类似的道具，叫【太上老君的筊杯（高级复制品）】，但是我还一次都没用过，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叶悬灯连忙问：“【道具描述】怎么说的？又类似‘模糊占卜’之类的词语吗？有就是未必有用，没有就是肯定有用。”
　　姜央点开了【太上老君的筊杯（高级复制品）】的道具面板：
　　【道具名称：太上老君的筊杯（高级复制品）】
　　【道具等级：高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太上老君制作的筊杯的高级复制品，可以用来占卜吉凶。但请注意，使用它的时候，一定要背下来它的判词哦～】
　　【友情提示：这是说星大师送给你的礼物，不要忘记，说星大师为什么会送你这样东西。】
　　【附件：《[太上老君的筊杯]判词》.pdf】
　　没有！
　　棒！
　　姜央连忙打开【附件：《[太上老君的筊杯]判词》.pdf】背了起来，当他确认自己背熟了之后，便开启了他的第一卦。
　　

第135章
　　筊杯外突内平， 成对使用。掷出之时，一仰一俯为“胜”，两俯为“阴”， 两仰为“阳”，掷三次而成一卦。
　　姜央先后掷了三次， 掷出的卦为“阳阴阴”，卦象的判词则是“良骥用把车， 轮车力不加，世间无百乐， 终老在农家。先凶后吉。”
　　在掷卦之前， 姜央在心里想的是“去山阳如何”，筊杯给出的结果是很明显的“先凶后吉”，姜央若有所思：“看来， 按照卦象上的显示， 这是叫我们去山阳呢。”
　　他站起身，说走就走：“走啦，不管山阳那边有什么，是没办法居住在内村的村民， 还是什么山猫野兽， 咱们就去山阳。”
　　他一开口，根本没人反对——赵庭燎是去哪里都无所谓，叶悬灯则是根本不知道去哪里，还要靠着姜央给指个方向。
　　就这样，三人愉快地定下了去山阳的决定。
　　从他们的住处走到山阳的距离不远不近， 但姜央估摸了一下，也差不多走了一个多小时。暗影斑驳下，远处的火光点点表明了他们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路还是土路， 姜央蹲下身，冲着赵庭燎勾了勾手：“来盏灯。”
　　赵庭燎二话没说，便拿出来一个发着蓝光的鲛珠来照明。鲛珠照的地上很亮，但照射的范围却并不大，在这里照亮，并不能让村子的人发现，姜央打心眼里承认，赵庭燎这样的老玩家心眼真是比他和叶悬灯的加一起还多。
　　姜央看了一眼土路上的痕迹，指着土路路面上的脚印说：“这是朱颜的脚印，我不会看错。”
　　赵庭燎也借着鲛珠发出的光打量着地面上的脚印，随即他说道：“这里来过我们的很多熟人呢，不止朱颜，魏闻铃和魏秋都进入过村子。”
　　说着，赵庭燎还前后走了几次，最终确定地说道：“这里还有几个陌生女性的脚印，我估计，很可能是有洛神村的村民将洛璃璃送到了外村。”
　　姜央站起身，目光看着不远处的灯火阑珊，眯着眼说：“看来我们要快点去了，别的不说，千万别让洛璃璃死了。”
　　赵庭燎和叶悬灯都没有反对，赵庭燎收起了鲛珠，三人趁着月色摸黑进了外村。
　　外村内灯火通明，但却听不到什么声音，姜央放眼看去，就见外村的每个房子都建造的差不多，肉眼很难看出区别。外村又安静的像有鬼一样，以至于姜央很难在第一时间找到洛璃璃的住处。
　　姜央低下头，借着月光，姜央看到土路上有很多驳杂的脚印，已经没有根据脚印推测前路的可能。
　　姜央微微蹙眉：“洛璃璃会在哪里？”
　　他转头问叶悬灯：“叶哥，你现在有想法吗？”
　　叶悬灯遗憾地摇头：“别说想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月光太暗的原因，我现在对这里连似曾相识的感觉都没有。”
　　这就真的很糟糕了，叶悬灯竟然提供不了一点价值。
　　姜央又转头问赵庭燎：“亲爱的，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叶悬灯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赵庭燎却因为这声“亲爱的”兴奋的浑身都在颤抖。明知道姜央就是在顺嘴胡说，但赵庭燎还是听的很开心，他的嘴角根本压制不住翘起的欲/望，就连声音听起来都多了几分甜的发腻的温柔：“我确实有个想法。”
　　姜央双眼一亮：“什么？”
　　赵庭燎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找个人问问不就好了。”
　　姜央：“？？？”
　　叶悬灯：“？？？”
　　赵庭燎则用行动对他的话进行了解释——他直接走到最近的一家的门前，一把推开了门，走进了院子中。
　　姜央：“……”
　　叶悬灯：“……”
　　姜央和叶悬灯面面相觑。
　　姜央跟在赵庭燎的身后走进了院子，就见院子内洒扫的很干净，但是人却不在院子中。院内有三间房，都亮着灯，但左右两间从外表看也看不出什么东西，反而是正中间的房间有个明显的人影印在纸窗户上。
　　赵庭燎直接走到中间房屋的门前，甚至连门都没敲，就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得在他身后的姜央在心里直呼“卧槽”。
　　居住在屋内的是个年轻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和洛神村村民类似的少数民族服饰，见到有人推门进来，脸上先是闪过无尽的惊恐，直到他看到推门而入的是三个陌生人，脸上的表情虽然依旧警惕，但惊恐却褪去了不少。
　　姜央看着，只觉得眼前这人真的挺有意思的。
　　年轻男人看着他们，哆哆嗦嗦地问：“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姜央上前一步，冲着他笑嘻嘻地说：“我叫谢必安，旁边这人是我兄弟范无咎，我们俩又合称黑白无常，今天来找你，是因为阎王爷说你阳寿尽了，让我们带你去地府。”
　　年轻男人的脸色瞬间惨白若雪，就连身体都在不停地发抖，眼底一片惊恐，显然，姜央这样明显的胡说八道却被他当了真。
　　玩笑开大了，姜央难得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他刚想说他是胡说八道的，却见年轻男人竟然在此时闭上了双眼，伸出双手来，慷慨激昂地来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你们带我走吧，就这样死了，也好过在这里受辱。”
　　姜央：“……”
　　兄弟，你台词不对劲啊。
　　姜央瞅了瞅赵庭燎，就见赵庭燎也是一副不解的样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年轻男人苦笑一声：“你们鬼差不是有生死簿吗？难道不知道我这一生过的有多苦吗？”
　　姜央：“……”
　　坏了，他还真的没有生死簿。
　　姜央的脸上瞬间变得讪讪的，他们的神态动作和外貌长相看起来也不太像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再加上叶悬灯这个多出来的电灯泡，年轻男人理智回笼，也逐渐意识到：“你们不是鬼差啊。”
　　姜央清了清嗓子：“那不是为了消弭我们之间的陌生感，所以和你开个玩笑嘛。”
　　他脸皮越来越厚，这样的话说出来也不见脸红。年轻男人少见这样的无耻之徒，一时之间竟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欲言还止以至于忘了说啥。
　　赵庭燎的脸皮从来比姜央更厚，姜央现在都有点不好意思，赵庭燎的身上却看不出来哪怕一星半点的尴尬，他一如既往的直奔主题：“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年轻男人有点犹豫，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告诉眼前的人真相。
　　见他婆婆妈妈的，叶悬灯受不了了：“不是兄弟，有困难你可以直说，我们都会帮你的。”
　　他这么一说，年轻男人反而更犹豫了。年轻男人看着叶悬灯，一脸“你是不是以为我蠢”的表情，看得叶悬灯差点想吐血。
　　就在姜央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的时候，赵庭燎竟然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年轻男人看：“您好，我是警察，他们都是我的同事。”
　　姜央：“！！！”
　　叶悬灯：“！！！”
　　这一刻，看着已经递到年轻男人手上的警官证，两人的脑中闪过的都是“NB”二字。
　　年轻男人拿着警官证看了又看，估计是没看出什么破绽，这才惊讶地看着赵庭燎，说：“你真的是警察！”
　　赵庭燎点头：“对，我们都是警察。”
　　说完，看着年轻男人越发惊喜的表情，他还补充了一句：“就是为了你的案子来的。”
　　这下，年轻男人差点直接哭了出来：“真的吗？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年轻男人就差拉着赵庭燎的手互诉衷肠了，赵庭燎却不着痕迹地避开年轻男人的手，说了一句打击人积极性的话：“不过你被高兴的太早。”
　　年轻男人瞬间紧张起来。
　　赵庭燎：“我们来的匆忙，对事情的本身了解的也不多，需要你多加配合，否则我们缺少信息，会很被动。”
　　赵庭燎这么一说，年轻男人当即点头：“我懂我懂，我什么都说。”
　　他深呼一口气，待心绪平静下来，他才引着三人入内，又关上了门，这才转回身对几人说道：“我叫赵孟阳，本来是一个即将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但在毕业之前，社团的学长要请我们来登山，我答应了，从此，我的命运就发生了改变。”
　　赵孟阳说完，姜央的眼前便浮现了这个人的面板：
　　【NPC姓名：赵孟阳】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洛阳大学美术系大四学生，在毕业前夕因为登山而失踪，至今踪迹全无。】
　　踪迹全无？
　　姜央眯起了双眼。
　　大概也是看到了赵孟阳的面板，赵庭燎的表情也有了些微的变化，他问：“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赵孟阳的脸色刹那间白了起来，像是那段回忆是怎样的不堪，让他只是回忆都会整个人都很痛苦。
　　但看着眼前的“警官先生”不畏艰险也要来这个危险的地带找他，赵孟阳终究鼓起了勇气，继续说道：“当时是登山社的社长约我们一起登山的，他是我的学弟，当时才大三，说我们这些学长学姐要毕业了，以后就要各奔东西再也不见了，因此想在我们毕业之前最后聚一次。”
　　“我当时已经完成了答辩和毕设，只等着拿毕业证了，因此也就没有拒绝。学弟选的山是洛阳的洛神山，这座山不高，平时也没听说有什么危险，我就来了。”
　　“在山脚的时候，我们一共来了十三个人，都是男生，没有女生，其中九个都是大四的毕业生，剩下四个则都是大三的学弟，也包括社长。”
　　“我们本打算在山上住一夜，第二天一早看日出。但当我们在山顶扎好帐篷之后，我却晕了过去。”
　　

第136章
　　标准的鬼故事开头， 接下来是不是就是一睁眼就见到了美艳女鬼？
　　姜央的双眼都亮了起来，一脸八卦的表情：“然后呢？你晕过去了之后呢？”
　　赵孟阳：“……”
　　我都晕了我上哪儿知道去。
　　赵孟阳的嘴角不经意地抽了一下，随即说道：“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 我就到了洛神村中了。我被囚禁在这间屋子里，根本没办法出去。”
　　姜央好奇：“她们为什么要抓你？”
　　他看着完整无缺的赵孟阳， 有点奇怪：“好像也不是想对你掏心掏肺的样子。”
　　赵孟阳：“……”
　　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人家……
　　赵孟阳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会说中国话， 不然面前这小王八蛋怎么竟说这些让他无言以对的话。
　　赵孟阳的脸色变得很是奇怪，他的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红， 甚至隐隐有些羞耻。
　　姜央看了更觉得奇怪：“不是哥们儿， 她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赵孟阳的脸色更难看了。
　　姜央看的越发奇怪，心里像是有一只猫在不停地上蹿下跳，让他心里痒痒的。
　　赵孟阳犹犹豫豫地不肯说， 赵庭燎先等不耐烦了， 他真想直接掏出一张符篆，冲着赵孟阳扔了过去，让赵孟阳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但不行，他现在是个警察。
　　赵庭燎憋着气说：“你能不能痛快点， 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 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温吞会耽误多少时间？”
　　赵孟阳被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想反驳，但当他看到赵庭燎的目光的时候，却被赵庭燎目光中的冷意吓到了。
　　身体下意识颤抖了一下，赵孟阳也顾不得自己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与情绪了， 连忙说道：“我说，我说！她们强迫了我！”
　　姜央：“……”
　　赵庭燎：“……”
　　叶悬灯：“……”
　　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像是也在震惊它所围绕的人刚刚说了什么。
　　姜央看了看赵庭燎：“刚刚他说什么？”
　　赵庭燎沉默一瞬， 转头去问叶悬灯：“刚刚他说什么？”
　　叶悬灯一脸懵逼，选择去问姜央：“刚刚他说什么？”
　　三人对称懵逼，姜央不可置信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赵孟阳被这么问，脸色刹那间当真是精彩的像是个调色盘，他又羞又气，根本不太想将他刚刚说过的话说第二遍，但是看着赵庭燎眸光中的冷意与不耐烦，赵孟阳心中一阵发凉，只能忍着心底升起的万般感觉，又重复了一遍：“她们……强迫了我。”
　　姜央目瞪狗呆狗瞪目呆：“是我们想的那个意思？”
　　赵孟阳的脸色难看至极：“对，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她们……”
　　他再也说不下去，姜央也不敢再听下去了。姜央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喃喃道：“这可当真是活久见……不是哥们儿，她们什么意思啊？”
　　赵孟阳深呼一口气，将满心的郁气憋了回去，才继续说道：“她们要繁衍，就需要男人，但是洛神村里的村民，只能生出来女孩儿。”
　　姜央：“……啊？只能生出来女孩？”
　　姜央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只生女孩儿，从DNA的角度来讲，是男人的Y染色体不行事，所以才生不出来男孩儿。”
　　赵孟阳：“……”
　　不生气，我不生气。
　　赵孟阳都不知道自己该表现出来什么表情了：“……我不知道。”
　　这话说的恶狠狠的，像是要将心里的怒气全部发泄出来。
　　姜央却没理赵孟阳这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他瞅了赵庭燎一眼，就见赵庭燎在感受到他的目光后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这就是现在别纠结洛神村的村民只能生女孩儿的事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洛神村假托文昭甄皇后的名义存活于世，但实际上却在三皇五帝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这个村子里有一个“洛神”，为了供奉“洛神”，每十年都要从村里的女孩儿中选一个“神女”去服侍“洛神”。
　　只有“纯白无瑕”的女孩儿才能服侍“洛神”，只有在竞选“神女”的过程中落选的女孩儿才能和男人进行进一步的交流，从而生子繁衍。
　　但因为某种姜央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的原因，洛神村的村民只能生出女孩儿来。为了维持繁衍，她们就会“拐卖人口”，掳掠登山的男人，将他们囚禁在村子中。
　　洛神村的村民只能生出来女孩儿确实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但现在更值得探讨的问题是：“洛璃璃在哪儿？”
　　姜央问：“你认识她吗？”
　　听到洛璃璃的名字，赵孟阳的脸都红了起来，他目光中的冷意消融了许多，整个人都因此而温柔起来。
　　赵孟阳点头说：“对，我认识她。”
　　看着赵孟阳的表情，今日发生的事在脑中闪过，姜央刹那间明白了什么：“今天竞选神女的时候，洛璃璃被查出来不是处女……她是和你在一起了？”
　　赵孟阳红着脸点头。
　　姜央：“……”
　　姜央上前一步，抓着赵孟阳的衣领，对着赵孟阳的脸就是一顿狂揍。
　　赵庭燎连做样子的偏架都不肯拉，叶悬灯左看看右看看，到底是怕姜央搞出来人命，只能认命地上前拉架，嘴里敷衍地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他的手上都不肯出力气，没有正经的阻拦，姜央愣是打够了才停手。
　　赵孟阳被他扔在地上，临了又被姜央踢了一脚。姜央咬着牙问：“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她？”
　　赵孟阳的脸肿的厉害，连话都说不清楚。姜央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继续骂他：“你知不知道洛神村的女孩儿在参选神女之前不可以和男人发生关系？你知不知道，今天要不是我们在，洛璃璃就直接死在这里了！”
　　赵孟阳的脸色白了白，听了姜央的话，赵孟阳下意识疯狂摇头，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
　　姜央气还没顺，但看着赵孟阳这个样子，他也不能继续揍人，只能憋着气坐回了椅子上。
　　赵庭燎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丝毫没有售后的意思，叶悬灯只能捏着鼻子扶起赵孟阳，对着赵孟阳赔笑：“小央他还年轻，刚入职，脾气比较大，你多担待一点。”
　　不担待也不行，姜央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连个拉架的人都没有，赵孟阳也知道这次是他干的不对，心虚到连和姜央要个说法的胆量都没有，只是对着叶悬灯说：“没有，都是我的错。”
　　这话说的倒是对，叶悬灯在心里暗骂这个没种的东西，嘴上却还是要轻声安抚：“你知不知道洛璃璃在哪里？我们听说她被扔到外村了，永远不能回内村，怕她想不开，所以来看看她。”
　　赵孟阳摇头：“我不知道，我一直被困在这里，根本不能出去。”
　　姜央面露失望。
　　“但是……”赵孟阳大喘气，“如果说今天的话，我确实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的。”
　　姜央连忙问：“什么声音？”
　　“是女性的呜咽声。”赵孟阳幽幽地叹了口气，“外村经常有这种声音，据说是洛神村的女性犯了错，就会被赶到外村来。”
　　说到这里，赵孟阳的脸色变得尴尬起来：“因为这种事我常见，所以一开始都没在意。不过现在听你们这么说，那道声音还真有点像璃璃。”
　　看着赵孟阳的表情，姜央更气了——
　　哪里是没听出来呢？分明是听出来了，但是赵孟阳根本没有那么爱洛璃璃，所以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压根没想救洛璃璃。
　　想来，这段爱情大概只有洛璃璃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赵孟阳对洛神村的了解，也很有可能来自于洛璃璃。
　　这么一想，姜央也不墨迹，直接问：“洛璃璃有没有告诉过你，那些犯了错被赶出内村的女性，会被关押在哪里？”
　　“说是在最东方的最南方。”赵孟阳说，“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姜央看了一眼赵庭燎和叶悬灯，二人会意，起身便要离开。
　　赵孟阳见他们要走，连忙拦住他们，问：“警官，你们不带我走吗？”
　　姜央有点烦他，再加上这人不过是个NPC，各种意义上的没有救的必要，因此姜央敷衍道：“现在带你离开不方便，以免打草惊蛇。”
　　说着，姜央还给赵孟阳画了个大饼：“等我们找到出路，一定带你离开。”
　　赵孟阳还是犹豫着不愿让出路来，看的赵庭燎烦了，直接问了一句：“那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正好我们人手不够，担心打不过洛神村那群泼妇。”
　　赵孟阳：“……”
　　一时间，赵孟阳想起了“洛神村那群泼妇”的所作所为，吓得顿时没了胆气，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就不给各位警官添麻烦了，三位请便。”
　　但话说到这，赵孟阳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三位警官别忘了，事情结束之后一定要来找我啊。”
　　姜央默默敷衍：“好，你放心好了。”
　　赵孟阳这才忧心忡忡地放他们离开。
　　一离开赵孟阳居住的房间，姜央便忍不住开骂：“挺好看一小姑娘，怎么眼光这么差？”
　　叶悬灯拍了拍姜央的肩膀，安抚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和这种事生气没意义，我们还是快点去找洛璃璃吧。”
　　提起洛璃璃，姜央反而不着急了：“我倒是不担心洛璃璃的安危，朱颜、魏闻铃都比我们来得早，我不怕他们找不到洛璃璃。”
　　叶悬灯不解：“那你在担忧什么？”
　　姜央还未说话，赵庭燎便在一旁接话：“他是担心，朱颜或者魏闻铃有危险。”
　　叶悬灯：“？？？”
　　然而，还没等叶悬灯的疑问问出口，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喧闹。
　　

第137章
　　天色微暗， 几许微云遮住了本就黯淡的月，使得降落到人间到月色已然惨淡无比。洛神村没有路灯，不远处阵阵喧哗， 但姜央放眼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 出现在他视野中的唯有一片浓重的雾霭。
　　姜央下意识看向赵庭燎，便听到赵庭燎对他说：“走， 我们去看看。”
　　姜央听完，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便跟在了赵庭燎身后， 压根没去问叶悬灯的想法。
　　叶悬灯：“？？？”
　　我能怎么办呢？
　　我当然也是想去的。
　　叶悬灯默默跟在姜央和赵庭燎的身后，一起走向喧嚣声处。
　　借着树影斑驳，三人在杂乱树影和昏暗月光的掩映下， 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喧哗声处——根据赵孟阳的说法， 这里恰好是关押被逐出内村的洛神村村民的地方。
　　所以，这里住着洛璃璃？
　　三人停留在一棵大树的掩映下，姜央眯起眼睛打量着不远处的那座小院。
　　院内不算灯火通明，但好歹有人提了一盏灯， 使得院内的情况能让姜央一览无余。
　　根据院内的情况来看， 事情大概和姜央想的差不多——
　　朱颜和魏闻铃以及魏秋也不知道是谁先找到了洛璃璃，总之，现在这三名任务者和洛璃璃顺利会面，但洛花花却也已经带着几名年纪不小的洛神村村民来到了这处小院，两方人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冲突。
　　现在院内的情况是， 朱颜的手中提着一盏灯，正脸色严肃地看着对面的洛花花几人，魏闻铃则是手中拿着一个银色的铃铛正不停摇动， 几个听到铃声的洛神村村民正痛苦地捂着头，但为首的洛花花却和几名洛神村的村民不为所动。
　　魏秋则躲在朱颜和魏闻铃的身后，怀中抱着脸色惨白、不停发抖的洛璃璃。
　　打群架哦……
　　姜央躲在树后看起了戏。
　　没过多久，魏闻铃脸色惨白的放下了手中的银铃。他的嘴唇都在发白，甚至干燥到起了皮，看样子状态是真的很糟糕。也不知道这个银铃是什么等级的道具，魏闻铃用起来似乎是有很大的限制。
　　姜央忽然想起来，白天在广场的时候，朱颜恨的对魏秋动手，当时魏闻铃就是用这个银铃阻止了朱颜的攻击，但只不过很短暂的时间，魏闻铃就脸色白的不像样子。
　　这般一想，姜央有问题就问，做足了一个乖宝宝的样子：“庭燎，你知道魏闻铃手中的那个银铃是什么东西吗？怎么他每次用过这个银铃之后，看起来就一副被榨干了的样子。”
　　赵庭燎甚至没有思考，便直接回答道：“他的这个道具我不知道具体是叫什么，但看起来，应该是一个从副本中得到的【副本通用道具】。”
　　从副本中得到的【副本通用道具】，就像是姜央得到的【“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岑溪的火漆印章】【10g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人参】【太上老君的茭杯（高级复制品）】这种道具一样。
　　想到这里，姜央好奇地问：“这些【副本通用道具】究竟是什么情况？怎么样，才能得到这些【副本通用道具】？”
　　赵庭燎简短地回答：“要在副本中表现的十分出色才行。”
　　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表述不够有代表性，赵庭燎又补充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拿到了很多这样的【副本通用道具】，那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点……”
　　赵庭燎回过头来看姜央，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在夜色下显得亮的过分：“这些【副本通用道具】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这些道具都是副本中的NPC送给你的。”
　　姜央恍然。
　　【“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是《石壕吏》副本中全体红莲镇的居民送给他的；
　　【岑溪的火漆印章】是《道德经》副本中的苦主岑溪送给他的；
　　【10g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人参】是《离坚白》副本中一个关卡中出现NPC人参小孩儿送给他的，并且【10g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人参】不但可以在副本中使用，甚至还是少见的可以在现实世界中使用的道具；
　　【太上老君的筊杯（高级复制品）】则是《离坚白》副本中的说星大师送给他的。
　　等等，说星大师？
　　姜央忽然想到：“说星大师也是副本中的NPC吗？我还以为，他和我们一样都是任务者。”
　　赵庭燎解释道：“他确实是任务者，《离坚白》也是他的终焉副本。但《离坚白》中他宁可自尽也要带黄管家离开，因此系统提出可以让他生活在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中，成为NPC，以此来活着。我不知道系统和他谈了什么，但最终，说星大师同意了。”
　　要是照这个说法来看，那么说星大师也勉强符合“NPC”这个要求。除去【10g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人参】这个开挂一般的道具不算，姜央剩下的三个从副本中得到的【副本通用道具】竟然都是在【副本结算】时，由副本中的NPC送给他的。
　　姜央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想要拿到这样的【副本通用道具】，就要在副本中对NPC心怀善意，这样副本中的NPC才会送给你祝福？”
　　就像姜央在《石壕吏》中选择自己死亡来让红莲镇的百姓获得喘息之机，在《道德经》中给陶飞飞、陈晓雯下套，以此来让岑溪瞑目，因此他们才会送给姜央祝福。
　　怪不得，几乎每一个从副本中得到的【副本通用道具】的面板最后都会加上一句“不要忘记xxx为什么会祝福你”之类的话。
　　而赵庭燎也对姜央的猜测表达了认同：“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副本中的NPC感激你，就是送一些【副本通用道具】，而这种【副本通用道具】，区别于在系统商城中用积分购买的道具，我们给起了个名字，叫作【道德道具】。”
　　“【道德道具】？”姜央失笑，“这个名字倒是有趣。”
　　“不仅很有趣，甚至还很贴切。”赵庭燎深深地看了姜央一眼，“之所以叫【道德道具】，就是因为任务者得到这些道具的时候，往往伴随着自身的道德被NPC看重。而一旦失去了这种道德……”
　　赵庭燎拉长了声音，指着不远处的魏闻铃说：“这就是下场了。”
　　姜央：“！！！”
　　姜央恍然大悟：“这种【道德道具】不是一直都有效的？如果任务者背弃了得到【道德道具】的‘道德’，忘记了‘NPC为什么会给自己祝福’，就没有办法再使用对应的【道德道具】了？”
　　赵庭燎打了个响指：“猜对了。”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魏闻铃的身上，说：“只不过这个过程是逐渐的，算是系统给任务者‘迷途知返’的时间。当你无法再熟练的使用【道德道具】的时候，那就意味着你的道德有了瑕疵。这时候，如果能‘改过自新’，那么就还是有再一次使用【道德道具】的可能的。”
　　姜央也看向魏闻铃，见魏闻铃每使用一次那个银铃，脸色就白一分，便问：“那魏闻铃的情况，就是他打算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也有可能是回不了头呢。”赵庭燎失笑，“初心这种东西，丢了就是丢了，自己连何时、何地、怎么丢的都不知道，又何谈找回呢？”
　　他看着魏闻铃，目光越来越凉：“当魏闻铃彻底无法回头的时候，就是他再也无法使用【道德道具】的时候。依我看，他离这时候不远了。”
　　说完，赵庭燎特意补充了一句：“此人不可深交，你别被他忠厚老实的外表骗了。他不一定真的爱女儿——退一万步来说，他真的很爱很爱他的女儿，那他就有可能为了救女儿而不惜牺牲一切。”
　　这个“一切”，不一定包含魏闻铃自己，但一定包含别的无关人士。
　　姜央为了自己的狗命着想，毫不犹豫地点头：“你放心，我肯定离他远远的。”
　　赵庭燎见他明白了，便不再多说，而是将注意力再一次放到院中的战场上。
　　夜色掩映下，叶悬灯一脸复杂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他的嘴唇动了动，却许久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姜央说，其实，他也已经很久都没办法自如地使用他的【道德道具】了。
　　【巫女的占卜水晶球】
　　【不要忘记，巫女当初为什么会将她的宝贝送给你。】
　　但是有点不巧，叶悬灯还真的有点想不起来，当初巫女“克里斯汀·杜波依斯”为什么要将这个水晶球送给他了。
　　时光过的未免太快了些。
　　不远处的院中，魏闻铃已经满头大汗，看起来再无战力可言。他手中的银铃不再摇动，洛神村的村民也不再受银铃的影响，但作为洛神村村民此刻此地的领头人，洛花花的脸色却不见好看。
　　她甚至没分几分眼色给魏闻铃，反而一脸忌惮地看着朱颜，哪怕朱颜所做的事从始至终不过是提着手中的灯笼。
　　洛花花冷着脸看着他们，说道：“几位，你们是洛神村的客人，洛神村不想和你们为敌。但是，洛璃璃是我们洛神村的人，理应由我们洛神村来处置。”
　　她口中的“处置”想必就是直接弄死一了百了了，朱颜不想听这些套话，直接将姜央的话搬了出来：“都说了，新中国了，你们无权这么做，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洛花花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她恶狠狠地盯着朱颜，像是要将朱颜生吞活剥了。微云彻底遮住了月光，院中有朱颜的灯光在，因此朱颜没有注意到，但洛花花的眼皮却抽动了一下。
　　下一秒，洛花花不再犹豫。她招了招手，地面上忽然出现了满地的蛇。
　　

第138章
　　无穷无尽的蛇从地底钻了出来， 密密麻麻的，还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破土而出的劲草， 连绵不绝。月色浅淡，在朦胧月光的照耀下， 这些蛇扭曲前进，双眼仿佛一盏又一盏的灯笼， 在地面上连成一片光点。
　　姜央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哪怕明知这些蛇并没有一条看向他， 他还是下意识别开双眼， 颤抖着嗓音吐槽道：“不是……我服了这些人……搞什么不好啊，搞这么恶心的东西。能不能有点创意啊！”
　　赵庭燎看得有趣，他瞥了姜央一眼， 语气中带着几分调笑：“你怕蛇啊？”
　　似乎是在脑海中想到了某些可怕的东西， 姜央的身体又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不是哥们儿……这玩意这么恶心，你不怕吗？”
　　赵庭燎嗤笑一声。他没有说话，这声笑声却又仿佛回答了一切。
　　姜央怀疑他被鄙视了，并且他有证据。但奈何自己认怂在前， 此时还真没有还嘴的立场， 只能委委屈屈地咽下这声嘲笑，安慰自己大不了下回再找回场子。
　　没过多一会儿，赵庭燎又捅捅他的手臂，说：“别捂着脸了，没事了。”
　　“啊？这么快？”姜央下意识放下手看过去， 结果正好看见满地的蛇扭曲爬行，吓得洛璃璃尖叫了好几声。
　　姜央：“！！！”
　　他也想尖叫。
　　就在姜央恨不得揍赵庭燎一顿来表达他的愤怒的时候，朱颜却在此时出手了。这个长相漂亮的姑娘出手也很漂亮， 只见她伸出手，一朵大红色的梅花便盛开在她的掌心。
　　下一秒，梅花整个炸开，无数梅花花瓣凭空而出，落在地上，将整个地面都变成梅花的海洋。
　　月光笼罩下，这些大红色的花瓣映衬着白的光，竟有几分诗意的美感。
　　姜央忍不住感叹：“看看人家姑娘，不但名字好听，出手也好看。”
　　赵庭燎听了，直接嗤笑一声：“这是朱颜的【道德道具】，名叫【何方可化身千亿】，使用的时候，一朵梅花可炸开千亿花瓣，杀人不留痕迹。”
　　姜央喃喃道：“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果然漂亮。”
　　赵庭燎的脸色越来越黑，只是天色太暗，姜央又没认真细看，因此没有发现，赵庭燎的脸色已经黑的快要滴出墨汁来了。
　　他咬着牙说：“朱颜之所以能得到这个【道德道具】，就是因为她在一个名叫《凌寒独自开》的副本中，一人杀了三千NPC，因此赢得了副本中一个NPC的好感，才得到了这个【道德道具】。”
　　姜央：“嗐，怪不得人家这么厉害，原来是……等等，你说什么？”
　　姜央此时才反应过来赵庭燎说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活像猫见了老鼠：“什么玩意儿？她杀了多少NPC？”
　　叶悬灯默默彰显他的存在感：“三千。”
　　姜央复又转过头看叶悬灯：“真的？你们没唬我？”
　　“唬你做什么。”叶悬灯耸耸肩，说道，“《凌寒独自开》这个副本我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是在长安街444号论坛上听过这个副本，这可以说是朱颜的成名副本了。”
　　叶悬灯回忆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凌寒独自开》这个副本是古代背景，大概是秋天黄河决堤，统治者没能及时安抚灾民，导致灾民一点点变成了流民又变成了叛民，而任务者的任务则是解决流民叛乱的问题。”
　　“任务者进入副本的时候，副本的时间线已经是冬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流民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勇气一往无前，导致所有任务者都束手无策。”
　　“就在这个时候，朱颜横空出世，她取得了当时朝廷任命的平叛将军的信任，带着五百骑兵冲向流民，八万流民啊，被她带着五百骑冲的七零八落、死伤无数。”
　　“后续战功平定，朱颜一人就杀了三千流民NPC，是那个副本当之无愧的‘MVP’。副本结束后，那个将军就送给了朱颜【何方可化身千亿】，让朱颜可借助道具的能力化身千亿，群攻能力是我见过的道具中top级的。”
　　姜央差点瞪的眼珠子都要出来了：“不是……卧槽……她一人杀了三千NPC？这也太猛了。”
　　哪怕这三千NPC在设定中是手无寸铁还忍饥挨饿的流民，但是话又说回来，三千人……
　　姜央都觉得有点不可置信：“三千人？她怎么下得去手的？”
　　三千人，就是排队等着朱颜去砍，朱颜也要砍一段时间吧？面对和自己一样的人、还是带着“美强惨”buff的流民，挥刀向自己的同胞，她怎么下得去手的？
　　姜央忍不住咋舌：“这要是换我来，我就算有这能力也没这魄力，无怪乎她能得到这么强大的道具。但是话又说话来，这么做没问题吗？”
　　姜央好奇地问道：“我单知道，在副本中杀死其他的任务者会被系统判处私刑，那诛杀NPC呢？”
　　然而，这一次，面对姜央的问题，叶悬灯却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我能找到的答案中也只是告诉我不要诛杀任务者，但对于NPC都没有特殊要求。毕竟，你懂的，”
　　叶悬灯顿了顿，才继续补充道：“NPC都不过是系统数据，根本不是活人，因此，杀死NPC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没有心理负担的，这些NPC哪怕是人的形态，但是本质上来说，又和游戏中打死就能爆金币的小兵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姜央的脸青了又白，他忍不住说道：“确实，本质上没什么区别，就像洛花花，”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院中的洛花花身上，眼底是一片冰冷的寒意：“就这种NPC，我弄死百八十个都不带眨眼的，但是，流民……”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或许是我对这两个字有滤镜吧，一提起这两个字，我想起的都是表情麻木的可怜人，便觉得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但想象总归是想象，”姜央道，“事情未必就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人在绝境中什么都干的出来，谁又知道朱颜面对的八万流民，当时究竟是个什么表情呢？”
　　是如姜央想象中的一样麻木不仁，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了无生气的绝望？
　　还是已经因为习惯了抢劫、杀戮而变得和盗匪没有什么区别？
　　姜央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个可怕的副本，他不知道朱颜当时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情况，自然也就没有办法轻易地下决定，武断地给朱颜下定一个标签，并用这个浅薄的标签去判断朱颜的为人。
　　他只是……有些感慨。
　　姜央又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小院中，借着昏暗的月光，姜央恰好看见朱颜立在梅花花瓣中央，一身黑衣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却和满院的梅花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此时，不远处的小院里，洛花花召唤来的蛇都被朱颜放出的梅花悄无声息地杀死，洛花花脸色难看地看向朱颜，却只迎来朱颜一句堪称平淡的话：“你还有其他手段吗？”
　　洛花花当场被气的脸色发青。
　　但或许是夜色太暗的缘故，朱颜并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洛花花难看的脸色，因此她并没有出言安抚洛花花，反而继续问：“你要是没别的手段了，那我就带洛璃璃离开了。”
　　洛花花气的咬牙：“你一个外来客，在这里欺负我们村里人，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朱颜一本正经：“我没有欺负你们，我只是在救助一个并没有触犯法律的无辜女孩儿。”
　　洛花花的脸色太难看了。但满院的梅花还没有消退，触目惊心的红正显示着洛花花刚刚的惨败——她并没有在武力上战胜这个“外来者”。
　　一想到这，洛花花的脸色更加扭曲了。
　　好一会儿，洛花花才平复了心情，她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但说出的话却依旧咬牙切齿：“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了。”
　　朱颜翻了个白眼，看起来很想来一句“洛花花吹了个NB”。
　　但事实证明，洛花花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吹NB。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老旧的卷轴来，当着朱颜几人的面展开。
　　卷轴很长，洛花花一打开，卷轴甚至拖到了地上，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在月光下像是要跳动起来一样。
　　也不知怎么的，朱颜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洛花花拿起卷轴的两边，对着朱颜说道：“这是洛神村的村规，上面有明文记载，进入洛神村的外来者，必须听从洛神村村民的指挥，不得反抗，否则，洛神村的村民有权将这些不听话的外来者驱逐出洛神村。”
　　朱颜当场脸色大变，她身后的魏闻铃和魏秋也在同一时间变了脸色，洛璃璃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抓住魏秋的袖子不放手，抓的魏秋都差点喊疼。
　　而这时，洛花花看着几人骤变的脸色，脸上却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来。她扬了扬手中的卷轴，说道：“现在，几位外来者，请将你们手中的叛徒交给我们处置。”
　　几乎是同一时间，姜央几人的面前也出现了一个面板：
　　【恭喜任务者“姜央”触发系统任务“帮助洛神村村民抓住叛徒洛璃璃”，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是】
　　【同意】
　　【我接受】
　　姜央：“？？？”
　　卧槽啊……
　　不是哥们儿……
　　你这让我选什么啊？
　　

第139章
　　姜央只觉得眼前这事真他娘的操蛋， 他不可置信地转头问：“不是，你们的面前出现系统的任务面板了吗？”
　　叶悬灯瘫着脸说：“如果你说的是‘帮助洛神村村民抓住叛徒洛璃璃’的话，那么我也接到了。”
　　姜央顿时苦了脸：“这都什么鬼， 选项还是【是】【同意】【我接受】三选一，这是给我们选择吗？”
　　姜央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这个任务是肯定不能接受的，但是偏偏系统搞的太过霸道， 本质上根本没给他们选择，姜央不由皱起了眉：“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真的接受这个任务吧。”
　　赵庭燎伸出手抚平他的眉心， 见姜央仰着头看了过来， 一双眼眸中满是求助的脆弱，赵庭燎的心都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
　　他垂下眼，轻声说：“不用紧张，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不用管就好了。”
　　姜央一时都愣住了， 他的声音都不由尖锐起来：“不用管？”
　　不是哥们儿，这也行？
　　赵庭燎解释道：“反正系统并没有给出倒计时要求我们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接受任务，所以，面临这样的任务， 不去管就行了， 就当任务不存在。”
　　姜央：“……”
　　这也行？
　　姜央看向叶悬灯，就见叶悬灯也是一脸懵逼，万万没想到大佬竟然会这么玩。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小院里，朱颜也是瞟了一眼眼前的面板， 便头都没回地说了一句“不用管”，甚至没等魏闻铃和魏秋有所反应，朱颜便接着对洛花花说：“你说的条件我接受， 我也愿意遵守贵地的风俗。但有一点，我需要亲眼看一看这个卷轴。”
　　朱颜面色微冷，长发在风的吹动下遮住她的眼眸，让所有人都在这一刹那间看不清她的眼底：“我想要知道，卷轴上村规究竟是怎么写的。”
　　风停下，长发也随之垂落，朱颜的眼睛再一次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但这一刻，她的双眼却分外平静，从中看不出她的任何想法来。
　　朱颜轻声说：“毕竟，不亲眼看看卷轴，谁知道村规是不是你自己随意增添的，又是不是落下了什么前置条件？”
　　洛花花的脸色不变，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却又听见对面的朱颜说：“再或者，这根本就是一条废弃的村规？”
　　洛花花的脸色大变，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朱颜，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在显示着她现在的惊诧。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再一次变成了之前的面瘫脸。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刚刚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是一幅废弃的卷轴，里面的村规并不具有法律效力。
　　姜央忍不住惊叹：“真不愧是‘蝶生’，一眼就能看出来问题的所在。”
　　赵庭燎听了，脸色又隐隐发绿：“这算什么厉害？搞这些雕虫小技，不过是自己武力值不够，没办法硬刚罢了。”
　　他说的很是不屑：“若是换成我来，根本不需要和这些人废话，一把火烧了就是。”
　　姜央闻言好奇地问道：“亲爱的赵庭燎先生，请问你还记得《离坚白》副本中的那团灰色雾气吗？”
　　赵庭燎：“……”
　　记得，当然记得。
　　赵庭燎还记得，当他面对那团灰色雾气在他面前逼疯了张桐桐的时候，他给出的答卷是束手无策，让那团雾气顺利离开。
　　在姜央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赵庭燎的脸色扭曲起来：“那是因为中级副本最高只能使用中级道具，就是【道德道具】也会被压制能力，只能使用出中级道具的威力，不然我怎么会让黄管家就那么跑了？”
　　姜央指着洛花花问：“那么请问亲爱的赵庭燎先生，现在在这个高级副本里，你最多能使用高级道具，那么，高级道具能够杀死洛花花吗？”
　　赵庭燎：“……”
　　赵庭燎再一次陷入沉思。
　　许久的静寂之后，赵庭燎才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尊严：“其实，只要愿意想，办法总是有的。”
　　姜央却说：“对，办法总是有的，但是对于我们通关副本来说，这却是有害无益的。”
　　姜央看着洛花花，眼底是一片汹涌的波涛：“想要通关副本，找到离开的‘门’，洛花花还是需要活着，对吧？”
　　赵庭燎闭嘴不说话了——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他甚至还知道，朱颜也不是没有弄死洛花花的实力，只是为了通关副本，他们还需要洛花花来走剧情。这样一个重要的NPC，是不应该在前期就死亡的。
　　他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见不得姜央这样夸赞别人，哪怕这个别人不过是个女的，他也吃味。
　　只可惜姜央这根朽木，根本没有听出来他的意思，对他一阵亲亲抱抱举高高，反而还和他讲道理，讲的他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这块朽木！
　　但他还得努力雕刻。
　　姜央的心思都放在副本上，眼见朱颜要动，他连忙戳了戳赵庭燎的胳膊，目光却放在小院中不离开：“你快看，朱颜她……她在干嘛？”
　　赵庭燎闻言看过去，就见朱颜竟然转身拉着洛璃璃就跑，根本不管身后的魏闻铃和魏秋能不能跟得上。
　　而魏闻铃和魏秋就比较惨了，因为他们跑在后面，洛花花带着洛神村的村民在身后追赶，所有的攻击都落在魏闻铃和魏秋的身上。魏闻铃和魏秋又跑不过朱颜，魏闻铃还得分心顾着女儿魏秋，以至于一时之间颇有几分狼狈。
　　但有了魏闻铃和魏秋的帮助断后，朱颜带着洛璃璃竟然在随后不久真的甩开了身后的洛神村村民——当然，魏闻铃和魏秋也跟丢了。
　　她们跑到了一处空地上，周围没有住户，只有稀稀拉拉的树木在月色下徒留斑驳的树影。风呼呼吹过，树枝在风的吹拂下发出“哗哗”的响声，听着颇有几分渗人。
　　洛璃璃忍不住抱住手臂，似乎这样就能给她几分温暖。但朱颜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她一直绷着脸，面对洛璃璃这个重要证人也没什么好脸色，直接问道：“你都知道什么？”
　　这个问话实在是太简单粗暴了，以至于洛璃璃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面对朱颜催问，洛璃璃只能傻了吧唧地反问：“你刚刚说什么？”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朱颜的耐心已经有点告罄了，再加上洛璃璃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需要打起小心来应对的人，因此她略带不耐烦地问：“关于洛神村的、洛神的、神女的……不管别的什么，总之，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然而，即便朱颜给出的范围这么宽，洛璃璃却依旧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她摇摇头，小声说：“这是洛神村的秘密，我们是不能告诉外来者的。”
　　朱颜：“……”
　　一时之间，朱颜甚至觉得洛璃璃实在和她开玩笑：“不是，她们都要杀你了，你还在为她们保守秘密？”
　　转瞬间，朱颜又想起另一种可能，她连忙道：“你要是有什么要求你就提，不管是带你离开还是别的什么，我都能答应，只要你告诉我关于洛神村的事。”
　　朱颜本以为她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但是听了她给出的承诺，洛璃璃却依旧摇头，声音中甚至带着几分委屈和小心翼翼：“我是真的不能说。”
　　这话说的可怜巴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但事实却是，洛璃璃却是受了委屈，但这委屈却不是朱颜给她的。甚至可以说，朱颜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刚刚将洛璃璃从洛花花的手中救走。
　　看着眼前洛璃璃这副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朱颜一时之间竟有一种日了狗了的感觉。她张了张嘴，但却忘了自己能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朱颜听到一道声音：“大姐，别这么欺负小妹妹嘛。”
　　朱颜的眼皮跳了跳，她转头看去，就见姜央和赵庭燎、叶悬灯三人联袂而来，姜央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便走到洛璃璃身边嘘寒问暖：“小妹妹，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那个姐姐也不是故意凶你的。”
　　我什么时候凶她了？
　　朱颜气的差点开骂。
　　但她见姜央正在安抚洛璃璃的情绪，想到自己真不擅长哄孩子，但他们还需要从洛璃璃的口中扣出线索来，便只能任由姜央安抚洛璃璃，自己则在一边安抚自己“莫生气”。
　　而此时，姜央已经拿着一张从赵庭燎那里顺来的警官证递给洛璃璃看，再三保证自己是“警察”，是官方认证的好人。
　　姜央一开始还在担心洛璃璃从小长在洛神村知不知道警察是个什么东西，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给洛璃璃看这假的不能再假的警官证，但他没想到，看到警官证之后，洛璃璃竟然脱口而出：“你们是警察叔叔！”
　　姜·警察叔叔·央：“……”
　　姜央努力微笑：“你叫我叔叔也不是不可以，我要是早几年生孩子，孩子也该和你差不多大了。”
　　套完了近乎，姜央接着问：“你怎么知道警察的？”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诱哄：“是谁告诉你这些的？是你的……男朋友吗？”
　　洛璃璃闻言脸颊都红了起来，她羞怯地点点头，说：“对，是我的男朋友告诉我的，他说，等警察叔叔来了，我们就有救了。”
　　洛璃璃口中的男朋友不出意外就是赵孟阳了，姜央轻呼一口气，说：“赵孟阳还和你说了什么？”
　　谁知，听了姜央的话，洛璃璃却一脸懵逼的反问：“赵孟阳是谁？”
　　

第140章
　　赵孟阳是谁？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这个问题好到一出现就让五人五脸懵逼。
　　朱颜和洛璃璃懵逼在赵孟阳是谁。
　　姜央和赵庭燎、叶悬灯懵逼在洛璃璃为什么不知道赵孟阳是谁。
　　姜央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 就连说出的话都带着几分呕哑嘲哳：“你不认识赵孟阳吗？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洛璃璃比姜央还懵逼：“我、我不认识他啊。”
　　洛璃璃的脸上都是疑惑，姜央以他的专业发誓，洛璃璃真的没有说谎。洛璃璃说道：“我喜欢的人是越半明啊。”
　　姜央：“……”
　　赵庭燎：“……”
　　叶悬灯：“……”
　　朱颜：“……”
　　姜央一脸懵逼：“越半明是谁？”
　　赵庭燎和叶悬灯一起摇头， 朱颜更是不明白：“咱们先别说越半明，你们先告诉我赵孟阳是谁。”
　　见朱颜和洛璃璃都好奇地看过来， 姜央便简短地解释道：“外村村口第一家里的那个人，说自己叫赵孟阳， 是一个大学生，登山的时候被抓进了洛神村， 还说自己是洛璃璃的男朋友， 洛璃璃和他说过很多关于洛神村的事。”
　　说着，姜央反问：“你没进第一家问问吗？那你怎么找到洛璃璃的？”
　　大概是由于姜央直接告诉了她赵孟阳是谁，所以朱颜投桃报李， 因此她没有废话， 干脆利落地说道：“我在洛璃璃的身上洒了道具【可以追踪他人踪迹的蝴蝶与银粉】中的银粉，因此直接就找到了洛璃璃。”
　　姜央：“……”
　　不是大姐，你们资深任务者都这么玩吗？
　　然而还没等姜央继续问，洛璃璃便先骂娘了：“他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赵孟阳！”
　　姜央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现在一半是水， 一半是土豆粉——脑子一动全是浆糊：“赵孟阳根本不是洛璃璃的男朋友？他为什么要骗我们？”
　　赵庭燎目光微沉：“大概是为了让我们相信他的话。”
　　“然后呢？”姜央不明白， “我们相信他了，然后呢？”
　　赵庭燎：“……”
　　赵庭燎沉默了一瞬，才继续说道：“你是不是忘了，在我们离开的时候，赵孟阳告诉我们， 洛璃璃在的地方在外村最东方的最南方。”
　　姜央：“……”
　　你还别说，我还真忘了。
　　毕竟他们一出门走了还没多久，便被朱颜引发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又紧接着找到了洛璃璃，因此根本就忘记了赵孟阳所说的“洛璃璃在外村最东方的最南方”。
　　姜央终于觉得自己的思路畅通了：“原来，赵孟阳是让我们去外村最东方的最南方？”
　　他默默吐槽：“干嘛说的这么正式？直接说是东南角不就好了？”
　　然而，“东南角”这个词一出来，洛璃璃当场惊呼道：“半明就住在外村的东南方！”
　　姜央一怔：“赵孟阳让我们去找越半明？这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当然没有人能回答他，姜央也没指望有人能未卜先知，只是喃喃道：“难不成，我们现在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赵庭燎无所谓地点点头：“总要去的，要是不去，我们很容易找不到离开的‘门’。”
　　这点朱颜倒是很同意：“‘门’很复杂的，如果……”
　　她顿了顿，看了旁边的洛璃璃一眼，将“任务者”三个字咽了回去，转而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要去一趟越半明那里。”
　　听到几人这么说，洛璃璃的心思立刻从她听不懂的“门”转移到了自己的男朋友身上：“你们要去找半明吗？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
　　几人对视一眼，都从他人的眼中看到了不情愿——毕竟没人说得清东南方那里会有什么在等着他们，如果太过危险的话，带着洛璃璃这个拖油瓶，很容易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出问题。
　　但如果不带着洛璃璃，在魏闻铃和魏秋都走丢的情况下，洛璃璃一旦身边没人保护，很容易遇到洛花花她们然后狗带。
　　洛璃璃的身上不知道有什么线索、甚至有没有线索，但这样一个戏份这么重的NPC，很难让人相信她的身上没有线索。
　　更何况，他们要找的越半明就是洛璃璃的男朋友——鬼知道，会不会等他们找到了越半明之后才发现，让越半明这个NPC吐线索的“钥匙”就是给他找到女朋友？
　　按照这狗比系统一贯的德行，这还真可能。一旦任务者在白天没有因为恻隐之心而救下洛璃璃，没准就要一开始就失去了离开副本的可能。
　　但带着洛璃璃，真的是带着很大的不确定性……
　　姜央忽然眨眨眼，他转头问洛璃璃：“小妹妹，刚刚朱颜姐姐问你关于洛神村的事，你为什么不肯说？”
　　见洛璃璃面有难色，姜央又放柔了嗓音，几乎在夹嗓子说话：“我们也没有恶意，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洛神村的村民这么对你，你还愿意为她们保守秘密？”
　　洛璃璃的脸上依旧闪过犹豫，姜央见状又加了一把火：“你也不用为难，如果这个话题太过让你为难的话，就当作我们什么都没问吧。毕竟你这么小，我要是早点结婚生孩子，孩子都快和你一样大了。”
　　纵然洛璃璃是真的怀疑这句“要是早点结婚生孩子，孩子都快和你一样大了”，但不可否认的是，眼前的这些人确实帮她良多。
　　如果不是姜央在白天为她说话，她可能白天在洛神广场上就死在洛神的石像之下；
　　如果刚刚不是朱颜救了她，她可能会死在外村的荒芜院落中。
　　面对姜央的退让一步，洛璃璃也不好意思再憋着不说了，只能咬着牙说：“几位警察叔叔……阿姨……”
　　朱颜的脸色扭曲了一瞬。
　　洛璃璃缩了缩肩膀，才继续说道：“不是我不肯告诉你们，而是……是我们发过誓，不能将洛神村内发生的事、尤其是关于洛神的事告诉外乡人。”
　　顿了顿，洛璃璃掩饰住眼底的害怕，她舔了舔嘴唇，说：“如果我们违反誓言，会遭天谴的。”
　　赵庭燎面无表情。
　　朱颜拧起眉。
　　叶悬灯若有所思。
　　姜央沉默了一瞬，问：“那你见过天谴吗？”
　　提起这个，洛璃璃的脸色瞬间就白了起来，她的瞳孔睁大，就连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见过的、我见过一次的。”
　　还真有天谴？
　　几人面面相觑。犹豫了一瞬，姜央还是选择问下去：“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你能说说吗？”
　　洛璃璃咽了口口水，这才忍着内心的恐惧说：“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吧……十几年来着？当时环环姐和珮珮姐好像是八岁，她们现在二十岁……那就是十二年前。”
　　环环姐？
　　珮珮姐？
　　姜央几乎是在刹那间就想到今天白天在洛神广场上竞选神女的几个姑娘中的一号洛环环和二号洛珮珮。
　　洛璃璃：“环环姐和珮珮姐是双生子，她们的母亲叫洛萱萱，和花花阿姨她们是一辈人。”
　　姜央这点能明白——
　　目前来看，村长洛晴晴辈分最大，名字是“日字旁”，应该也是她这辈人中唯一一个活着的人了，洛神村剩下的人全是她的小辈。
　　第二代就是以洛花花为首的中年人，名字是“草字旁”。根据姜央的所见，白天在洛神广场上见到的那些中年村民的名字几乎都是“草字旁”的。
　　第三代最小，名字是“王字旁”，根据年龄是否到十八岁分成了两批。
　　第一批就是到了十八岁要参加竞选神女的人，就是洛神广场上的十八个姑娘，包括洛璃璃与洛璃璃刚刚提及的洛环环和洛珮珮。
　　第二批则是还没有到十八岁、不能参加竞选神女、只能在下方观礼的人，譬如村长洛晴晴的孙女洛珊珊。
　　洛璃璃继续说道：“我听说，萱萱阿姨是上一代中最漂亮的姑娘，只是她命不好，十七岁的时候赶上了竞选神女，她因为年纪不够而无法竞选，等十年后的下一届竞选神女，她已经二十七岁了，又年纪大了，根本无法参选了，因此她二十五岁之后就和男人……嗯……”
　　洛璃璃红着脸说：“她就和男人那什么了……还有了两个女儿，就是环环姐和珮珮姐……环环姐和珮珮姐是双生子，是洛神村几百年来唯一的一对双生子。”
　　听到这里，姜央忍不住挑眉：“生了双生子怎么就遭天谴了？难不成你们这里也有双生子不祥的说法？”
　　洛璃璃当场摇头：“怎么会？双生子在洛神村是好事。萱萱阿姨之所以会遭天谴，不是因为环环姐和珮珮姐，而是因为……”
　　洛璃璃说到这里很是犹豫，她抿了抿唇，才继续说：“是因为她的儿子。”
　　“儿子怎么了……等等，儿子？”姜央瞬间反应过来，“我听说，洛神村的村民都只生女儿。”
　　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朱颜“卧槽”一声：“女儿国啊。”
　　洛璃璃红着脸点头：“对的，按理来说是这样的，我们洛神村的女儿就是只会剩下女儿的，但是，萱萱阿姨就是生下了一个儿子……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这是因为萱萱阿姨没有听话喝洛水的缘故。”
　　姜央不经意地瞥了叶悬灯一眼，见叶悬灯一脸的紧张，姜央又将目光落在洛璃璃身上，不给叶悬灯增加压力。
　　姜央接着问：“你是说，你们在生孩子之前都要喝洛水，这样就能保证生下来的是女儿？”
　　洛璃璃点头：“对，就是这样，萱萱阿姨没有喝洛水，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又不知道怎么的瞒着村里人，将那个男孩儿养在外村，直到那个男孩儿六岁的时候才被发现。”
　　六岁……
　　叶悬灯逃离幼时居住的地方的时候，也就五六岁……
　　

第141章
　　洛璃璃的话让几人都激动起来， 叶悬灯更是抢着问：“关于那个男孩儿，你知道多少？”
　　然而，意料之内的， 在听到叶悬灯的问话之后，洛璃璃遗憾地摇了摇头：“当时我太小了， 对于之前的事都记不太清，很多事情都不懂， 都是后来阿姨、姐姐她们慢慢告诉我的。”
　　纵然早已猜到这一点，但叶悬灯得了这么一个答案， 最终还是难掩失望。反而朱颜在注意到叶悬灯的神色之后， 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动到了叶悬灯的身上，随即眯起了眼。
　　姜央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住朱颜的目光。他走到洛璃璃面前， 轻轻地拍了拍洛璃璃的肩膀算作安抚， 这才继续问道：“然后呢？那个男孩儿被发现之后，发生了什么？”
　　话题又转了回来，洛璃璃的脸色又难看起来。她的嘴唇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显示着她内心的极不平静。洛璃璃说道：“我听说， 当时的村长十分生气， 下令要将萱萱阿姨生下的那个男孩儿活活淹死来祭奠水神。”
　　姜央却注意到了洛璃璃的说法——“当时的村长”。
　　姜央问：“当时的村长？难道十几年前洛神村的村长不是洛晴晴？”
　　洛璃璃点了点头：“对，当时晴晴村长还不是村长，当时的村长是昭昭村长。”
　　洛昭昭？
　　昭是日字旁，洛昭昭和洛晴晴一个辈分？
　　姜央忍不住八卦起来：“你们这里村长的轮换是有什么规则吗？看名字，洛昭昭和洛晴晴应该是一辈人， 为什么洛昭昭之后，村长会是洛晴晴？”
　　洛璃璃道：“洛神村的村长永远都是村子里辈分最大、年纪最大的人。前一辈还有人在世，后一辈就无法成为村长。昭昭村长是‘日字辈’中年纪最大的， 晴晴村长是‘日字辈’中年纪最小的，因此昭昭村长去世之后，‘日字辈’就只剩下了晴晴村长一个人。最后，即便当时村里还有‘草字辈’的人年纪比晴晴村长还要大，但是村长依旧是晴晴村长。”
　　姜央了然地点点头：“那洛昭昭是什么时候死的？”
　　洛璃璃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就是因为这一次的天谴。”
　　洛昭昭的死和洛萱萱还有关系？
　　几人对视一眼，都从中嗅出了几分诡秘感。叶悬灯连忙问：“这次天谴究竟是怎么回事？”
　　洛璃璃咽了口口水，才说道：“当时去外村捉拿那个男孩儿的人就是晴晴村长，但是当她到了外村才发现，那个男孩儿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
　　姜央忍住了去看叶悬灯的冲动，追着问：“怎么会不见了？”
　　洛璃璃不确定地说：“据说，是有人放跑了那个男孩儿，但是由于外村里囚禁的男人都不允许离开自己的房间，因此，也没人能说出是谁放跑了那个男孩儿。”
　　如果叶悬灯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他真的是洛神村里几百年来唯一出生的那个男孩儿，那么，放跑他的人就应该是他的姐姐、洛萱萱的那对双生子女儿——洛环环和洛珮珮。
　　不论是因为血脉相连还是单纯地觉得弟弟不见了洛神村的人就没有办法定母亲的罪，总之，这对女孩儿冒着她们认知中的天下之大不韪，放走了她们的弟弟。
　　姜央衔接上了剧情：“因为那个应该献祭给洛神的男孩儿不见了，因此洛神就降下了天谴，还害死了洛昭昭？”
　　洛璃璃白着脸点头：“对……你们根本无法想象，洛神村在山上啊，那天我们每一个人却看到了滔天的巨浪。巨浪那么高，所有的火把在巨浪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天黑漆漆的，巨浪根本不像书中说的那样是蓝色的，而是黑色的。”
　　“些许浪花在巨浪的顶端泛着白色的水花，看上去就像镶嵌在巨浪顶端的珍珠一样。当时我还不懂，不知道巨浪代表着什么，我只觉得，这些巨浪看上去真好看啊，书里的文字描绘不出巨浪真实的万一。”
　　然而，再无知的人在见到一次事实之后也会明白，洛璃璃很快就明白了滔天的巨浪代表着什么。
　　当浪花砸下的刹那，整个洛神村都淹没在水中。房屋被淹没、大树被淹没、村中的一切都被淹没……
　　幼小的洛璃璃却被一个凭空出现的气泡保护的好好的，以至于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洛璃璃都以为在水中是淹不死人的。
　　直到洪水退去，露出已经狼藉不堪的洛神村——
　　几乎所有的建筑都被毁的一塌糊涂，唯有坐落在洛神村最中心的洛神广场和那座巨大的洛神石像完好无损。
　　洛璃璃被阿姨们抱到了洛神广场上，在那里和姐妹们玩。
　　期间发生的事她已经记不清了，她也忘记了当时同样在洛神广场上的洛环环和洛珮珮是什么表情。但很快，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让她挥之不去——
　　洛昭昭死了。
　　被淹死了。
　　那时候的洛璃璃还不懂为什么村长被淹死了大家会那么恐慌，可等她逐渐长大，她才明白这件事的恐怖之处。
　　洪水是会淹死人的，可是村里的其他人都没有伤亡，哪怕外村那些被囚禁的外来者都活了下来——因为那个凭空出现的气泡，它救了洛神村中的所有人。
　　除了洛昭昭。
　　那么，除了洛昭昭遭到了天谴之外，还有什么能解释这一切呢？
　　洛神村是山村，是不会招来洪水的，因此，洪水只能是天谴。
　　可是，又是什么招来了天谴呢？
　　失去了家园的人们将愤怒的目光落到了洛萱萱的身上。
　　洛璃璃至今都还记得那天，愤怒的村民们疯狂地殴打着洛萱萱，打的洛萱萱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她们打一下就问一句“那个孽种在哪里”“是谁放跑了那个孽种”，但是洛萱萱始终没有回答。
　　洛璃璃哭着喊着“不要打萱萱阿姨”，她想去救那个会对着她笑、会给她糖吃的萱萱阿姨，但是她被另一个她早已记不住的阿姨死死抱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最喜欢的萱萱阿姨从一开始的哀声哭嚎到最后的声音全无。
　　洛萱萱就这么被愤怒惊恐的洛神村村民活活打死。她死后，成为村长的洛晴晴拒绝为她收尸，并强硬地命令所有人不准安葬洛萱萱。
　　也是因此，洛萱萱不但没能如同洛神村其他的村民一样在死后进行光荣的水葬，甚至连那些外来者可以享受的土葬都没能享受到。
　　她的尸体被愤怒的村民扔进了深山，后果大概率是被山间野兽分而食之。
　　听到这里，叶悬灯已然是脸色铁青，他的双手紧握成拳，甚至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
　　朱颜斜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再不发现点什么都对不起叶悬灯毫不掩饰的信任。
　　姜央轻咳一声，转移了洛璃璃的视线：“这就是你遇到的天谴？”
　　洛璃璃反问：“这难道不算天谴吗？”
　　姜央一时无言。
　　山村出现滔天巨浪，巨浪吞噬了整个村庄、却偏偏留下气泡保人性命，村中几乎无人伤亡、却偏偏死掉了村长……
　　这一系列发生的事根本不是用人力可以解释的，如果一定要拿出一个“真相”来，那除了“非人力”三个字外，姜央真的想不出其他的解释来。
　　不过是这里是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有非人力的东西存在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姜央瞥了一眼赵庭燎，想看看赵庭燎的想法。
　　然而，某人在接收到姜央的眼神后，十分符合人设地来了一句：“走吧，我们现在去找越半明。”
　　姜央：“……”
　　好好好。
　　看得出来，赵庭燎对洛萱萱和叶悬灯之间的故事是真的不感兴趣，甚至还隐隐有几分觉得浪费时间。
　　不过这个选择虽然看起来有点冷酷无情，但本质上而言大概还是有几分道理，因为赵庭燎在提出这个提议之后，竟然没有人反对。
　　朱颜再一次看了叶悬灯一眼，这才说道：“我是女生，保护洛璃璃方便一点，你们谁打头阵？”
　　不过，虽然问是这么问，但朱颜的目光却一直停在赵庭燎的身上——显然，朱颜很清楚这里最能打的人是谁。
　　赵庭燎也懒得推辞这一点，他抓住姜央的手，说道：“我和小央走在前面，朱颜护着洛璃璃走在中间，叶悬灯你垫后——有问题吗？”
　　朱颜没有意见，叶悬灯也点点头，倒是洛璃璃想说些什么，她看向姜央，姜央却在感受到这道目光的刹那间抱住赵庭燎的胳膊，恶心兮兮地来了一句“哎呀人家怎么可能有意见”，憋的洛璃璃将所有想说的话都憋回了心里，一个字都没有露出来。
　　五人出了房间，赵庭燎和姜央走在最前。赵庭燎拿出一个罗盘，罗盘的指针疯狂转动了好几圈之后，最终指向了一个方向。
　　姜央理解：“啊，是指南针，这个方向是南对吧？”
　　赵庭燎遗憾地摇了摇头：“恭喜你，打错了。”
　　姜央：“……”
　　这就没必要恭喜了吧。
　　赵庭燎淡淡道：“这个罗盘的原理并不是磁石磁场，而是根据天上的北极星来定位，因此，它指向的方向是北极星的方向。”
　　那就是指北了……怪不得赵庭燎叫它“罗盘”而不是“指南针”。
　　姜央又问：“那我们现在去哪儿？是先往南再往东，还是直接去东南？”
　　赵庭燎：“……”
　　赵庭燎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亲爱的，你要不要看一看，东南方向有什么？”
　　姜央：“？？？”
　　姜央不明所以地看向东南方向，就见眼前出现了几排房屋。屋内都点着灯，伴随着朦胧月色，倒还真有几分万家灯火的感觉。
　　就是……
　　顺着东南方会撞墙啊。
　　姜央尴尬地笑了笑。
　　

第142章
　　云遮雾绕， 夜幕低垂，姜央和赵庭燎走在最前，顺着罗盘所指的方向一路向南。
　　也不知是他们足够幸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竟然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 洛花花一行人也不知道追着魏闻铃和魏秋去了哪里。
　　不过现在理所当然地没有人在乎魏闻铃和魏秋的安危，姜央一路向南， 脑海中想着的都是越半明会是什么样的人，他又和赵孟阳又没有关系。
　　然而， 随着他们越走越靠近南方的边缘， 姜央却发现升起的雾越来越浓。一开始姜央只以为是普通的夜雾，但随着雾气浓重到几乎要影响视线了，姜央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庭燎， 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
　　他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 却良久都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姜央愣了愣，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在好像出了点可能没那么小的问题。
　　他向四周张望，目之所及却是浓浓的雾气。雾气盘旋缠绕，让姜央已经看不见除了雾气之外的其他任何东西。
　　姜央沉默了一瞬， 不怎么抱希望地在四周走了走， 果然是没见到任何一个人——很显然，他和赵庭燎他们“走散了”。
　　就是不知道现在的“走散”，究竟是物理意义上的走散，还是他现在只不过误入一个幻境？
　　反正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姜央便干脆顺着他以为的“南方”走——管他对不对， 先走了再说。
　　然而，姜央向前走了没几步，便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凉凉的， 像是……有人正冲着他的脖颈吹气一样。
　　一想到有一个人正离他这样近，姜央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快走几步，但背后贴着他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却依旧如影随形，甚至还不知道是不是姜央走的快了些的缘故，姜央只觉得背后那东西离自己更近了，仿佛都贴在了自己的背上。
　　身体都逐渐沉重起来，像是背上背了什么很重的东西，让姜央都有点直不起腰。雾气顺着毛孔深入骨髓，姜央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在隐隐发冷，寒气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身体的沉重让姜央无奈地停下了步伐，他待在原地不再向前，背上那东西反而开始发声了：“你怎么不走了？”
　　是一道女声，很是轻柔，带着几分疑惑，竟有些吴侬软语一样温柔。
　　姜央听了这道声音，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酥掉了——也是奇怪，明明他喜欢男的来着，却依旧会因为一道女声而觉得骨头酥了。
　　姜央顿了顿，才说道：“累了，走不动了。”
　　背后那道女声便问他：“既然走不动了，那不走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越发温柔起来：“留在这陪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中满是诱惑，为姜央画了一张又一张的大饼：“在这里，你可以得到一切。”
　　她一样一样地说：“金钱。”
　　话音落下，姜央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大箱金子。箱子的盖子打开，各种各样的金灿灿的金子甚至从箱子里溢了出来，落在地上，灿烂的晃人眼。
　　好多金子……
　　实不相瞒，姜央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金子……
　　怎么，在这里，金子不要钱吗？
　　似乎像是没有察觉到姜央的意动一样，那道声音还在继续说：“美人。”
　　一个穿着洛神村的传统服饰的少女凭空出现在姜央面前。和白日里那些将全身都笼罩在衣衫下的姑娘不同，眼前的姑娘露出了白皙的胳膊和大腿，窈窕腰肢摆动间，头饰上的银铃叮铃作响。
　　也不知怎么的，姜央竟觉得眼前这姑娘有点面熟，但他一时之间也想不起他在哪里见过这姑娘，或者是和这姑娘面容相似的人。
　　女声还在问：“这些够吗？你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说着，还不等姜央回话，女声又问：“想要你的爹娘吗？”
　　姜央：“？？？”
　　嗯？
　　不是大姐，这就不必了吧。
　　但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姜央的眼前便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穿着汗衫，女的穿着的确良连衣裙，两人相依相扶，对着姜央就喊“儿”。
　　姜央：“……”
　　别说，还真别说，这两人还真和他记忆中的父母一个样子。
　　就是……他爹被他吓得卷了家里所有的钱跑了，他妈因为要养他这个怪物都吓疯了，姜央成人之后既没有找过他早已消失不见的爹，也没去见他早已有了新生活的妈，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两人能有个好归宿。
　　所以……见这两人就不必了。再见到他，他爹他妈只怕要再疯一次。
　　见姜央还没有意动，女声也不恼，而是继续用温温柔柔的嗓音问：“怎么了吗？你还有哪里不满意吗？”
　　姜央犹豫了一瞬，才说：“美人确实美，但我喜欢男的，这可咋整？”
　　女声罕见地沉默了一瞬，紧接着便说道：“喜欢男的也不是不可以，你喜欢什么样的？让我看看……”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这些副本里的东西真烦，总是不经人允许的翻看自己的记忆。《离坚白》里的黄管家是这样，现在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也是这样。
　　烦死了.jpg
　　随着姜央在心里想入非非，他的眼前也逐渐出现了另一个人影——一个穿着夹克衫、牛仔裤、有着一头白金色头发的人。
　　哟嚯。
　　这人姜央还真认识。
　　这是他在国外留学时遇到的朋友，叫什么来着……安、安、安迪？好像是。
　　当时的姜央只是一个在异国他乡努力活着的普通人，而安迪则是一个靠着祖祖辈辈的努力而可以肆意活着的富N代。
　　然后……姜央受到了安迪的猛烈追求。
　　当然，姜央不喜欢外国佬，因为他们听不懂中国话。
　　再后来……安迪就死了，死因是枪伤。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白天，静谧的校园忽然就出现了一个手持枪支的小愤青，安迪就死在了小愤青的枪下。
　　但安迪死的着实有点衰，因为那个小愤青是胡乱开的枪，安迪原本躲得好好的，结果子弹就是以谁都想象不到的角度直入安迪的脑袋。
　　从此以后，姜央“小瘟神”的名号就从国内流传到了国际，外国友人都知道有一个来自神秘而古老的东方的一个受了诅咒的黑发男孩儿将他的诅咒带到了国外，每一个接近这个男孩儿的人都将发生不幸。
　　平心而论，姜央也曾对这位国际友人心存愧疚，但是，这不代表姜央喜欢这样的啊！
　　看着曾经的老朋友，姜央只觉得内心起不了一点涟漪，甚至越发面无表情。
　　见姜央久久不说话，那道女声有点不明白：“怎么，你还有问题吗？”
　　姜央再一次沉默了，在女声忍不住要开口催促的时候，姜央才继续说道：“可是，我喜欢的不是这样的。”
　　女声再一次顿住，随即，她又好脾气的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为你寻来。”
　　说起这个姜央可就不困了：“我喜欢的人，高大英俊，神采飞扬，站立之时如同山间崖畔迎风而立的青松，飒飒寒风不改其气节，行动之时如芝兰玉树生于庭院，未近便可闻其芳香。”
　　这一次，女声长久的沉默住了。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欲了还止，愣是半天没能说出话来。许久之后，女声终于犹豫着问：“你能不能说人话？”
　　姜央懂了，于是他简短地为自己刚刚说过的话翻译了一下：“他叫赵庭燎。”
　　女声：“……”
　　姜央：“你把他带我身边来就好，别的都不需要。”
　　女声：“……”
　　姜央的语气中忍不住地带上点贱兮兮地味道：“怎么样？我的要求很低吧？”
　　女声：“……”
　　沉默许久后，女声终于爆发：“你耍我！”
　　喷涌而来的怒气让姜央的身体都因为寒冷而愈发僵硬，他想跑，但身体僵硬到让他甚至连活动都做不到，导致他只能尴尬地站在这里听女声一个劲儿的瞎逼逼。
　　女声愤怒地说：“你转过头来！”
　　姜央瞬间眯起眼睛——三把火！
　　传闻人的身上有三把火，分别在左肩、右肩和头顶。一旦回头，很容易将肩膀上的火吹灭。肩上的火一旦灭了，身体失去了保护，就更容易招惹邪祟。
　　所以，半夜有人拍你的肩膀让你回头，千万不能回头哦。
　　姜央深懂这个鬼故事，因此姜央一脸认真地说：“事到如今，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女声：“？？？”
　　有那么一个瞬间，女声甚至怀疑自己拿错了剧本。
　　姜央还在继续他的表演：“我从一无所有走到如今，先是失去了我的父母，又是失去了我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我历经千辛万苦才一路披荆斩棘来到这里，你让我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回头？”
　　女声：“……”
　　背后竟隐隐暖了起来，像是一直在那里散发寒气的东西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左肩处的寒气越来越浓，并且寒气越来越往前。
　　这是那东西正在从他的后面往前？
　　怎么有种不妙的感觉。
　　下一秒，这种不祥的预感成了真——
　　一个穿着一身白袍子的“女鬼”从姜央的身后走到了他的前面。她的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即便长到地上，也没有沾染上半点泥土与灰尘。
　　她有着长长的头发，头发盖住了她的面容，让姜央看不清她的脸庞。
　　她走到姜央的正面，却在姜央打量她时瞬间抬头——
　　露出一张青紫的脸。
　　

第143章
　　那确实是一张青紫色的脸， 用“青紫色”来形容这张脸是一点都不为过。
　　满脸都是青紫交加，找不到任何哪怕一星半点儿正常皮肤的颜色。姜央瞅了半天，忍不住问：“大姐， 你是被勒死的吗？”
　　大、大姐？
　　女鬼的脸色扭曲了一瞬：“你叫谁大姐？”
　　“你啊。”说完姜央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可能叫大姐不太对劲。他沉默了一下， 转而问，“那， 大妈？”
　　女鬼：“……”
　　女鬼彻底沉默了。
　　女鬼沉默了，姜央反而有话要问了：“这位美丽的姐姐， 你就是文昭甄皇后吗？”
　　女鬼一怔， 讷讷地问：“你怎么知道？”
　　还能怎么知道？
　　猜的呗。
　　《洛神赋》这个副本里一共出现了几个女鬼？大概率是叶悬灯发便宜亲妈的洛萱萱是一个，另一个有姓名的也就是文昭甄皇后了。
　　在文昭甄皇后和洛萱萱之间，姜央猜她是文昭甄皇后——甄宓， 因为洛萱萱的死法是被愤怒的洛神村村民活活打死， 死状和面前这个虽然满面青紫、但身体却完好无损的女鬼不一样。
　　这女鬼大概率不是真正的甄宓化鬼，而是系统用各项数据抽象出来的虚拟NPC。但是这不重要，只要这女鬼自己觉得自己是甄宓就够了。
　　姜央若有所思：“你希望我永远留在这里吗？”
　　甄宓闻言，青紫色的脸上有着些许震动。她的五官一动， 姜央反而真的从她的脸上看出些“江南有二乔， 河北甄宓俏”的味道来。
　　姜央不待她说话，便先一步说道：“你想要我永远留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可以考虑一下。”
　　这话说完，甄宓更加犹疑了——明明之前姜央还在耍她玩， 明显是看出来所谓“永远留下”不过是一场掩盖死亡真相的骗局，怎么现在反而要自己往坑里跳了？
　　甄宓问：“你是认真的。”
　　“当然。”姜央一脸的正经，“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我说话从来一言九鼎。”
　　毕竟是考虑嘛，他会认真考虑的。
　　甄宓奇怪地看了姜央一眼，但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而就着姜央的话问了起来：“你想问什么？”
　　姜央问起了他的第一个问题：“这个村子——就是洛神村，是你的儿子为你建立的吗？”
　　这个答案大概率是“否”的，毕竟历史上文昭甄皇后死在邺城，其后其子烈祖皇帝曹叡又将她的陵寝改迁于朝阳陵，怎么看都和洛阳沾不上半点关系。
　　更何况洛晴晴一口一个“五千年”，文昭甄皇后就是活到现在，也没有两千岁，和五千年有个毛的关系。
　　果不其然，听到了姜央的问话，甄宓直接摇头：“不，这里和我的儿子没有任何关系，这个村子也不是因为我而建立的。”
　　这么看来，洛神村中的“洛神”指的并不是东汉三国时期的洛神，而应该起源于更早，是另一个意义上的洛神。
　　既然如此，【副本描述】中为什么不提起其他的“洛神”，偏偏要提起文昭甄皇后？
　　姜央不太明白：“既然这个村子和你实际上没有任何关系，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着，姜央自己都不太相信：“总不会是为了永生吧。”
　　甄宓忽然就笑了，她摇了摇头，说：“飘零之人，何求永生？但我留在这里，确实是在求一件事。”
　　姜央眨了眨眼：“你儿子？”
　　这一次，甄宓点起了头：“具体的过程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告诉你，只要我留下一万个人，我就能再见我的儿子一面。”
　　一万个……
　　不是，长安街444号里有这么多的任务者吗？
　　不过，按照这个说法来看，眼前甄宓也是一个游离NPC吗？
　　姜央大为震惊：“那你现在留下多少人了？”
　　甄宓微笑：“九千九百九十九个。”
　　姜央：“……”
　　姜央彻底沉默了：“你的意思是，只要你留下了我，你就可以去见你的儿子了吗？”
　　甄宓依旧微笑点头。
　　这一次，换姜央要哭了：“怪不得你在这里和我这么多废话。”
　　说着，姜央努力牵起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那我现在要是说，我考虑后的结果是不想留在这里，你会放了我吗？”
　　甄宓轻轻地摇头，用堪称温柔的声音说：“我和你说这么多废话，只是看着你想到了我的儿子，而不是因为你那个漏洞百出的‘交易’。”
　　姜央：“……”
　　姜央的喉咙动了动，声音干涩地说：“那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甄宓温柔地说：“请问。”
　　姜央：“你看你身后是什么？”
　　甄宓却没有回头，甚至她的身体连动都没用动，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别想再耍我”。
　　然而，甄宓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她忽然感觉到她的后背处传来一阵灼热，一股完全可以毁灭她的力量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咆哮而来。
　　甄宓忽然变了脸色，她轻轻挥了一下衣袖，一股水流凭空出现，替她挡住了背后滔天而来的火焰。但是没过多久，水墙就抵挡不住火焰的攻击，在火焰的灼烧下化成一团水雾，消散在空气中。
　　水墙消散，火焰却并没有停住攻势，反而一往无前，直直地冲向甄宓，在瞬间就包裹了甄宓的全身。
　　等火焰散去后，甄宓这才踉跄起身。此时，她脸上的青紫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没有血色的苍白。甄宓咬着牙看向前方，问：“你是谁？”
　　赵庭燎从浓雾中现身，他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随意地答道：“一个普普通通的高大英俊、神采飞扬、站立之时如同山间崖畔迎风而立的青松、飒飒寒风不改其气节、行动之时如芝兰玉树生于庭院、未近便可闻其芳香的普通人。”
　　甄宓：“……”
　　姜央：“……”
　　姜央的脑袋瓜转了一下又一下也没明白为什么赵庭燎会知道他随口瞎编的这句话，难不成这货那么早的时候就到了，就是不出现专门看他的笑话？
　　甄宓的嘴角不停抽搐，像是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她冷笑一声，刚要嘲讽回去，却在这时因为赵庭燎靠的越来越近的缘故，借着月光看清了赵庭燎的脸。
　　这张脸……
　　甄宓面带疑惑：“你是……”
　　她有些不太确定，但最终却又犹疑着问：“你是赵庭燎？”
　　赵庭燎一愣：“你认识我？”
　　姜央也在这时愣住了，他飞速跑到赵庭燎的身侧，先看了看赵庭燎，又看了看甄宓，脸上是实在掩饰不住的好奇：“你们认识？”
　　赵庭燎下意识摇头：“我不认识她。”
　　可甄宓的状态却是做不了假的——她不但认识赵庭燎，甚至还知道赵庭燎的名字。
　　姜央实在是忍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这位美丽的美女姐姐，请问你认识我的男朋友吗？”
　　甄宓一脸诡异地看了他们一眼，好半晌，嘴里竟然憋出一句话来：“竟然是你们这对狗男男。”
　　姜央：“……”
　　赵庭燎：“……”
　　虽然姜央很欣慰于美女姐姐看他们一眼就知道他们是一对，但在姜央有限的认知里，“狗男男”实在不是什么好词，因此姜央为自己辩驳道：“美女姐姐，你不觉得自己的用词不太对劲吗？”
　　甄宓却只是冷笑，竟是懒得理他。
　　甄宓对赵庭燎说：“我知道，你是实力很强大的蝶生。我也承认，至少在这里，你有杀死我的能力。”
　　赵庭燎不置可否：“所以，你要用情报来换命吗？”
　　甄宓都懒得打击他的异想天开：“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们想要通过我这一关很简单，只要在被我抓住之前找到出口就行了。”
　　出口？
　　姜央问：“出口在哪里？”
　　甄宓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但是你们怎么才能不被我抓住呢？”
　　甄宓翘了翘嘴角：“你们听过一句话没有？”
　　她笑道：“攻守之势异也。”
　　姜央顿时觉得不太妙，眼前的雾越来越浓，他下意识想拿出离火符来，却要命地发现，现在的他根本召唤不出任何一样道具。
　　雾气浓重到姜央不但看不清不远处的甄宓，甚至就连身边的赵庭燎他也看不见了。姜央心下一慌，刚想出声，手却被赵庭燎一把握住。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姜央就被赵庭燎抓着跑。
　　姜央刚想开口问点什么，结果一张口就灌了一肚子风，让他只能把所有想说的话都憋回肚子里。
　　好在这时赵庭燎似乎是察觉到了姜央的不安，他说道：“别怕，现在我们用不了道具，大概是因为甄宓召唤了领域。但领域是相对的，我们用不了道具，她也用不了非人的力量，论跑步的速度，她未必跑得过我们。”
　　“只要我们跑出她的领域，甄宓就不足为惧。”
　　话说完许久，赵庭燎都没有听到姜央的回答，也不知怎么的，赵庭燎竟莫名有些慌：“小央？你怎么了？是在害怕吗？”
　　或许是想到自己还是第一次在姜央的面前表现的如此无力，想来姜央心有不安也是正常的，赵庭燎便道：“你别怕，我在你身边，不会让你出事的。”
　　“道理我都懂……”
　　姜央的声音传来，但也不知怎么的，赵庭燎竟隐隐觉得姜央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安的哭腔。
　　赵庭燎当即意识到了不对，他的速度也逐渐降了下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传来了姜央的下半句话：“但是庭燎，我的身体怎么变成水了？”
　　赵庭燎瞬间停了下来。
　　

第144章
　　手下的触感明明还是温热的身体， 但赵庭燎并不觉得姜央会在这个时候和他开玩笑。心瞬间沉了下去，赵庭燎沉默地转头，看见的场景却登时让他的心一咯噔。
　　他看到姜央的身体竟然已经从下肢开始变成了水， 并且还有越来越往上的架势。等赵庭燎回过神来的时候，姜央身体化水的趋势已经蔓延到了腹部。
　　但是腹部往上却像是遭遇了什么阻碍一样， 化水的趋势再不能往上。
　　此时，姜央只有上半身还能保持人形， 下半身干脆就是一团发蓝的清水。清水凝聚成团，也不知道按照什么规律正在不停变换形状， 不同形式看的赵庭燎都有些眼花缭乱。
　　喉咙顿时干涩起来， 赵庭燎沉默了一瞬，转而问道：“你现在怎么样？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控制自己的双腿。”
　　姜央依言尝试了一下， 但尴尬的是， 他并不能像赵庭燎所说的那样控制自己的下半身。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下半身就像是打了麻药一般，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这还是第一次连自己的身体都感受不到，姜央差点哭了出来：“不是， 这什么情况啊？我不会就这么化成一滩水吧？”
　　赵庭燎连忙安抚他：“你别担心， 你没有触发死亡条件，不会就这样化成一滩水的。”
　　说着，赵庭燎甚至直接蹲了下来，伸出手摸了摸姜央的下半身化水的部位。触手可及的是一片温热，赵庭燎的手并不能伸进水中， 只能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一样摸着姜央的腿——
　　还好，还是身体的触感，姜央大概率没有事。
　　赵庭燎摩擦着眼前不停变换形状的水团， 开始思考着眼前这诡异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虽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但这一次，纵然赵庭燎自觉自己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老人家了，却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见过类似的情况。
　　就在这个时候，姜央又忍不住唤他：“庭燎，那个……”
　　他说的支支吾吾的，却半天没有说到重点，赵庭燎心下奇怪，不由抬起头来问他：“怎么了？”
　　这一抬头，看到的却是姜央已然涨红的脸。夜幕低垂，月色朦胧，泛着白的月光让姜央本就白皙的如同瓷器一般的皮肤看起来更加白皙，甚至还隐隐有几分透明感。在泛白月光的笼罩下，姜央脸上的红更加明显。
　　像是一朵桃花趁机开在他的脸上，未及花期，却依旧灿烂。
　　赵庭燎顿时待在了那里。
　　然而，见赵庭燎许久不说话，姜央自己先忍不住了，他嗫嚅着开口：“你……你能不能把手拿下去？”
　　这话说的声音委实不大，风声清浅，以至于赵庭燎都差一点没听清姜央都说了些什么。尤其是，他的语气中带着平日里罕见的羞涩，竟让赵庭燎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好想让他再多说几句”的荒诞感来。
　　但即便赵庭燎甚至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荒诞，但或许是四下无人，又或许是今晚实在是太月明风清，赵庭燎只觉得自己现在狗胆包天，竟然真的敢无视了姜央的话不收手，还要反问回去：“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姜央脸上的桃花顿时更艳丽了几分，他忍不住低下头，不敢去看赵庭燎清亮的眼。姜央小声重复了一遍：“你能不能把手拿下去？”
　　赵庭燎这时也不好再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了，只能遗憾地将自己的手从姜央的身上拿开，随即问：“怎么了吗？”
　　没了那只手在自己的身上作怪，姜央实在是不好意思说他刚刚觉得赵庭燎的手也许、可能、好像、应该摸到了什么不该摸的地方，只是避重就轻地说：“我有感觉。”
　　“真的？”
　　纵然早有猜测姜央的身体应该是没有真的化水，但听到姜央说他有感觉，赵庭燎还是松了口气，他连忙问：“感觉怎么样？灵敏吗？”
　　姜央想了想，才说道：“感觉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就是我想控制自己的腿远离你的手的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腿，就像……卧槽？什么情况？”
　　姜央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化水的下半身在他控制不了的时候化成一条长长的尾巴，然后……尾巴缠上了赵庭燎的手臂。
　　姜央：“……”
　　这什么鬼哦。
　　吐槽间，姜央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尾巴”。微微泛着蓝的透明水团变换而成的尾巴很长，看着像是蛇尾，但尾巴很粗不说，尾巴四周还长了几条像是鱼鳍一样的东西。
　　姜央好奇起来：“这是什么尾巴？有鳞片，但蛇尾不长这些鱼鳍吧……是鱼尾巴？但是鱼尾巴好像都没有长这么长的啊。”
　　长长的尾巴卷在了自己的手臂上，赵庭燎一手扶着姜央以免他摔倒，双眼则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手臂上的尾巴看。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龙尾。”
　　“龙尾？”
　　这就怪不得姜央没有猜出来了，毕竟姜央活了二十来年，还真是没见过活的龙。姜央疑惑地问：“怎么就变成龙尾巴了？”
　　疑惑间，这条莫名出现的龙尾巴尾部的鳍动了动，竟然直接扫到了赵庭燎的脸上。赵庭燎的眉心动了动，不由伸出手去让这条乱动的尾巴安静一点。
　　但随着赵庭燎的动作，姜央竟然闷哼了一声。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压抑，让姜央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赵庭燎顿时吓得不敢有任何动作：“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吗？”
　　姜央却没说话，反而是第一时间整个人都靠进赵庭燎的怀里，将整张脸都埋在了赵庭燎的胸膛中。
　　他甚少这样黏人，赵庭燎直接吓坏了：“你、你怎么了？小央，你别吓我。”
　　似乎是察觉到了赵庭燎声音中的紧张，姜央连忙说道：“我没事。”
　　但他依旧没有从赵庭燎的怀中抬起头，反而就着这样的姿态对赵庭燎说：“我有点不太舒服……尾巴不是很舒服……”
　　赵庭燎闻言一怔，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那、那怎么办？怎么不舒服？是疼吗？”
　　姜央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不是疼，是……”
　　“什么？”
　　但姜央却又不肯说了。
　　见姜央这个姿态，赵庭燎一头雾水，但却也知道姜央不想说的话他怎么问也问不出来，再加上他也不舍得逼迫姜央，便干脆说道：“那你……你就……就这样吧。”
　　说着，赵庭燎搂住姜央的腰肢，抱着姜央一步一步向外走。他抬头看了看天，见雾气虽然已经浓重到看不清前路，却没有遮蔽天上的天空，便知道离开甄宓的领域的方法就是跟着天上的星宿走。
　　北极星就在前方，已然为赵庭燎指明了方向。赵庭燎沉思了一瞬，挑了一个方向走——
　　西方。
　　依照赵庭燎的想法，他们现在已经在外村的最南方，那么接下来就是应该往东方走，才能在“最南方的最东方”找到他们要找的越半明。
　　赵庭燎本想顺着东方走，但他想到甄宓所行的每一步都没有离开水，因此赵庭燎便猜测，此刻甄宓的领域，只怕也离不开水。既然是在水中倒影，那么想要去东方，自然就要往西方走。
　　心中有了方向，赵庭燎便也不再犹豫，顺着西方的方向就走。
　　但一路上，他却不由思考两个问题——
　　第一个，甄宓去了哪里？明明之前甄宓还依仗领域要和他们玩起“捉迷藏”的游戏，但为什么姜央的身体化水、短时间内无法行走，甄宓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她去了哪里？是去找朱颜和洛璃璃了吗？
　　还是因为他早已想到了离开甄宓领域的方法，系统默认他通过了这个关卡，所以便不再派甄宓阻拦？
　　第二个，就是姜央的身体化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摸着姜央化水的那部分身体，触感和人的身体无异，姜央也会在被他触摸的时候有所感觉，这说明他的想法没有错，姜央的身体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化水，只是类似于“障眼法”而已。
　　但什么样的障眼法，竟然让他也看不透缘由？
　　身后并没有甄宓追来，而赵庭燎在顺着西方走了许久之后也豁然开朗。雾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和外村其他的建筑一般无二的场景。
　　纵横交错的房屋有序地排列，最东方的房间正亮着灯，纸糊的窗户上照映出一个高大的人影，看起来大概率就是他们此行要找的越半明。
　　不过，赵庭燎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越半明，反而低头去看自己怀里的姜央。姜央还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就像一只不想面对现实的苟且的鸵鸟。
　　但他的双腿此时已经变得正常，不再是之前化水的状态，那条缠着他的手臂的尾巴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缠绕在他胳膊上的双腿。
　　这样的姿势着实是有点暧昧，赵庭燎的喉咙动了动，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发热，就连喉咙都干涩起来。
　　赵庭燎别开头，清了清嗓子，说：“可以下来了。”
　　姜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当他意识到自己能自如地使用自己的双腿的时候，连忙从赵庭燎的怀里跳了出来。
　　他手忙脚乱地忙了一阵，也不知道都忙了些什么，反正是挺忙的。忙完了，姜央才重新站好，问：“那里就是越半明住的地方吧……我们要不要等一等朱颜他们？”
　　赵庭燎干脆利落摇头：“要是朱颜和洛璃璃先来了这里，她们也不会等我们。”
　　好理由。
　　这么个理由一出口，姜央也顿时就不愧疚了，便跟着赵庭燎一起，进了最东边的小院的门。
　　

第145章
　　这个小院不大， 或许是院中所居住的人并不被上心的缘故，院子里也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一副没有被好好打理过的样子。
　　院中只有正对着大门的一间房， 纸糊的窗户上透着昏黄的灯光，看着像是古老的煤油灯发出来的光。窗户上透着一个人影， 看样子，这人应该正坐在桌子前， 手里似乎是……拿了一本书？
　　这么内卷的吗？
　　姜央忍不住咋舌，并在心里发出了对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读书的卷王的深深的谴责。
　　赵庭燎推开门， 姜央透过缝隙往里看， 便发现他刚刚猜的不错，屋内的那个年轻人确实是坐在桌子前，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宁可累死自己， 也要卷死别人。
　　借着朦胧的灯光， 姜央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就见这个年轻人穿着一身淡绿色的长袍，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利落的短发在灯光下闪着柔柔的光， 远远看去， 竟像是毛绒玩具温和无害的绒毛。
　　就是……这人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姜央一脸的不可置信：“万、万灵偃？”
　　姜央满脸“卧槽”：“你怎么会在这里？”
　　万灵偃终于抬头，暖黄色的灯光柔和了他脸上的轮廓，配合他脸上露出的人畜无害的笑容，整个人仿佛古书中走出来的温润公子，吟唱着诗三百， 清贵无暇。
　　但这位看上去温润如玉的贵公子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的好听：“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他冲着姜央和赵庭燎微笑：“怎么，当初耍了我一顿，竟是做着我不会回来报仇的美梦吗？”
　　“这怎么能叫耍你？”姜央理不直气也壮， “倒不如你先说说，《醉花阴》中你没有受益吗？”
　　说着，姜央的“理不直气也壮”竟逐渐变成了“理直气壮”——他现在是真的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当初在《醉花阴》副本中，纵然他和赵庭燎都起了联手忽悠万灵偃的心思，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给了万灵偃一个体面，让万灵偃能够顺利地完成副本。
　　可他们自己呢？
　　最后因为副本莫名其妙的、姜央现在都想不起来的原因而崩溃，导致最后姜央虽然通过了《醉花阴》这个副本，【通关等级】却是【F-】，忙活了那么一大堆，结算的时候，积分却是鸭蛋呢。
　　那条该死的蠢狗还不准他复议，姜央一想到这件事就忍不住磨牙，对着万灵偃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你自己摸着你的良心说，你最后的【通关等级】是多少？”
　　好在万灵偃还有点良心，他在找了半天终于找到自己的良心后，再也没办法厚着脸皮当自己什么都没得到，只能捏着鼻子说：“我得了个【C】。”
　　【C】！
　　成年人的破防往往就在一瞬间：“你竟然是【C】！”
　　姜央只觉得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破防过：“你竟然是【C】！”
　　他可是只有【F-】！
　　看着姜央一脸的破防，万灵偃竟然觉得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就这么神奇的被平复了。他笑眯眯地问：“这么看来，你的【通关等级】似乎不是很高啊。”
　　他还有脸说！
　　要不是、要不是……
　　要不是万灵偃的存在影响到了他，他怎么会只得了个【F-】！虽然不知道万灵偃错在哪了，但事已至此，只能说万灵偃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了。
　　姜央磨着牙说：“你放心好了，我的【通关等级】是【S＋】。”
　　反正装13不要钱。
　　万灵偃闻言笑的更欢了，他好心地放过了姜央，只是略带遗憾地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你得了【S＋】，积分一定很高吧。不像我，只得了个【C】，积分只有三万多。”
　　三万多。
　　只有。
　　姜央万万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他会听到一句将这两个字放在一起用的话。
　　这说的是人话吗？
　　姜央持续性破防：“为什么他的积分这么多？”
　　姜央转头问赵庭燎：“我得了【S＋】，但最高的积分也只给了3000。”
　　这是什么人间惨剧？
　　凭什么？
　　就凭万灵偃长得好看？
　　这不公平！
　　他姜央长得也不差！
　　听到姜央的问话，赵庭燎有些同情地看了姜央一眼，他嗫嚅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可能他待在长安街444号的时间比你长吧。”
　　“哦，工龄比我长是吧？”姜央都要被这个理由气笑了，“怎么，积分还分底薪、绩效和补贴吗？那你们的工龄工资又是多少啊。”
　　这话中的怨气实在是太重，重到赵庭燎甚至不敢接着和姜央讨论这个可怕至极的问题。沉默了一瞬，赵庭燎直接转移了话题，他看着万灵偃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说着，赵庭燎先给出了一个答案：“你的【副本性质】是什么？想来不是【综合灵异型】吧。”
　　这话说的很是肯定，甚至都不是用疑问句的语气问出来的。
　　万灵偃也懒得撒谎圆谎了，便干脆地说道：“对，我的【副本性质】是【角色扮演型】。”
　　说着，万灵偃给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我的【通关任务】，就是扮演好一个叫‘越半明’的角色。”
　　果然！
　　洛璃璃的男朋友“越半明”就是眼前的万灵偃！
　　姜央一秒钟进入状态：“你叫越半明是吧？来和我们说说，你是什么情况？”
　　万灵偃也一秒钟变脸——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神情波动，说出的话却已经变成了：“你们是谁？”
　　演技可真烂。
　　姜央心下吐槽，面子上还得照顾一下演员的职业生涯，看着比万灵偃这个演员有职业道德多了。
　　姜央面无表情地将那套忽悠赵孟阳的说辞又说了一遍：“我们是警察，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对我们说。”
　　万灵偃脸上笑眯眯的，口中说出的话却是那样的冰冷无情：“你们是警察？有证据吗？”
　　姜央在心里已经骂起了某人的娘，但手上却老老实实地交出了从赵庭燎那里划了来的警官证：“这就是证据。”
　　万灵偃接过警官证看了半天，之后又瞅了瞅姜央，在姜央不耐烦的表情下来了一句：“我瞅着这也不像你啊。”
　　姜央：“……”
　　耍我是吧？
　　姜央被这王八蛋气笑了，他走到万灵偃的面前，仰着头咬着牙问：“瞅着不像是吧？”
　　万灵偃依旧笑眯眯地点头。
　　下一秒，他就迎来了姜央的拳头。
　　万灵偃：“……”
　　万灵偃万万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讲武德，上来就动手就算了还打人专打脸，万灵偃捂着自己的脸，一步步后退：“哎我说……你再这样我还手了？我真的会还手的……”
　　但一直到姜央打累了，万灵偃也没真的还手。
　　姜央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看着他打了半天却连个衣角都没碰到的万灵偃，气的指着万灵偃说：“老攻，打他！”
　　什么玩意儿？
　　万灵偃被姜央这称呼喊得愣在了当场，等他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便已经迎来了一枚符篆。
　　符篆在万灵偃的面前变成一条浑身冒着火花的火龙，姜央离得远都感受到了这条火龙带来的灼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量这么足的火龙。
　　赵庭燎对付甄宓的时候，也没下这么狠的手啊。
　　然而这条让姜央看了就只想后退的火龙却并没有让万灵偃后退哪怕半步，万灵偃轻轻地挥了挥手，一道水形成的水墙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看着，竟和甄宓的出招有些相似。
　　但甄宓召唤出的水墙帅不过三秒就被火龙燃烧成了水蒸气，可万灵偃召唤出的水墙却稳稳地挡住了明显破坏力更大的火龙。
　　万灵偃……好厉害啊。
　　他竟然能和赵庭燎打个平手？
　　是高级副本限制了赵庭燎的能力，还是万灵偃本身也是个“蝶生”？
　　没等姜央仔细思考，赵庭燎和万灵偃之间的打斗已经激烈了不知多少倍。
　　赵庭燎发出的火龙分裂成无数条小型火龙，小型火龙围绕着万灵偃形成了一个火焰囚笼，但身处囚笼中的万灵偃很快便召唤出无数水流，一一浇灭了火龙。
　　紧接着，水流盘旋而行，在赵庭燎的周围紧缩，很快便将赵庭燎囚禁在了水牢之中。但水牢也是帅不过三秒，很快便在赵庭燎的符篆下蒸发成了水蒸气。
　　两人简短的交手似乎是以谁都战胜不了谁而作为结束，但赵庭燎的手中再一次出现一张符篆，万灵偃的指尖也凝聚了一汪清水，看着像是两人要继续打下去一样。
　　只是这个时候，姜央问道：“你们打完了吗？”
　　赵庭燎下意识停住了要扔出符篆的手，万灵偃指尖的水团也在刹那间化为虚无。
　　万灵偃转身冲着姜央，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后背完全露给了赵庭燎。他眉眼含笑，说：“暂时打完了……怎么了？”
　　姜央咋舌：“还怎么了？你们打完了能不能干点正事？比如你来说说，你这个越半明究竟是怎么回事？”
　　万灵偃：“？？？”
　　明明是你先打我的好吧？
　　万灵偃也不知道姜央哪里来的脸皮，现在就敢这么正大光明地将锅甩在他身上，但他看了眼姜央，到底是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说道：“行吧……本来你们不带洛璃璃来，我是不应该将实情告诉你们的。但是话又说回来……”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就当我威武就屈，被你们打怕了……也勉强不算崩人设了。”
　　说着，万灵偃讲起了最起码是他知道的真相：
　　“‘我’吧……一言以蔽之，我是一个好人。”
　　姜央：“……”
　　赵庭燎：“……”
　　

第146章
　　在万灵偃的叙述中， “越半明”当真是一个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好人。
　　“在系统给出的资料中，越半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他从小家境优渥，因此很喜欢一些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东西， 比如极限运动，再比如登山。”
　　“因此， 他在上了大学之后就加入了登山社团，经常给社团里的成员提供经费和高端的登山设备， 帮助那些喜欢登山又买不起好设备的同学。”
　　“这次攀登洛神山，其实也不是越半明提起的， 第一个提起要攀登洛神山的人， 是越半明的女朋友，洛璃璃。”
　　这话说的姜央有点蒙，好一会儿， 他才理清了自己的思绪，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刚刚万灵偃确实是在说，提出让洛阳大学登山社的几名成员攀登洛神山的人，是洛璃璃。
　　姜央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仿佛塞满了浆糊：“洛璃璃？她、她、她……”
　　姜央嗫嚅到半天说不出话来， 但万灵偃很轻松地就理解了姜央的意思， 便解释道：“对，你想的没错，洛神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与世隔绝。实际上，洛神村里居住在外村的男人我不敢说，但居住在内村的那些姓洛的女性村民， 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
　　说着，万灵偃还和姜央说了一条让姜央瞠目结舌的消息：“洛晴晴，就是那个老的牙齿都要掉光了的老太太， 她几十年都没有离开过洛神村了，但是你敢信，她有博士学位。”
　　姜央：“……卧槽。”
　　这一刻，姜央真的除了“卧槽”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洛晴晴都多大的年纪了，在几十年之前——起码三十年之前，她就拿到了博士学位。
　　NB啊。
　　万灵偃还在说：“而且你知道洛晴晴的专业是什么吗？是数学，她拥有数学的博士学位。”
　　姜央张大了嘴巴——
　　数学！
　　那可是数学！
　　数学！
　　博士！
　　姜央真的没办法把这两个词和垂垂老矣又奇奇怪怪的洛晴晴联系在一起。面容中带着点阴鸷的洛晴晴在姜央的心目中更符合“从小生长在山村根本没接受过教育”的人设，但人家是个NB至极的数学博士。
　　姜央当真是一脸懵逼：“她可是数学博士啊，还是至少三十年前的数学博士，干点啥不好，何必回村里搞这些封建迷信呢？”
　　万灵偃像是生怕姜央的惊叹不够一样，还在继续放炸弹：“那个洛花花你也应该知道吧？她拥有会计学的硕士学位。”
　　“年轻一辈里，我知道的那什么洛环环、洛珮珮之类的小姑娘，都是硕士学位起底，当时我还吐槽一个山村搞封建迷信竟然还看学历，本科生搞封建迷信都没人要。”
　　这话说出去真是随机扎透本科生的心，姜央忍着牙酸问：“那洛璃璃也是硕士吗？我怎么记得赵孟阳说过，他们一起爬山的一共有十三人，其中九个大四即将毕业，四个大三。”
　　万灵偃点点头：“这个消息没有问题，越半明就是四个大三学生中的一个，只不过越半明和洛璃璃是姐弟恋，洛璃璃是已经保了研，但还没有就读，算是这次竞选神女中学历最低的一个，但这是她年纪小。竞选神女再晚两三年，她也是有硕士学位的人了。”
　　姜央目瞪口呆：“看不出来啊，洛璃璃在我面前就和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绵羊一样，我还以为她是高中生——不对啊，年纪对不上啊。”
　　说着，姜央忍不住皱起眉，问身边的赵庭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洛璃璃说过，洛环环和洛珮珮今年二十岁，而她又叫她们姐姐，这么说来，洛璃璃根本不到二十岁，年纪在十八岁到二十岁之间。”
　　姜央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二十岁的硕士毕业生？十八九的本科毕业生？这么卷的吗？”
　　赵庭燎还没来得及回话，万灵偃便先一步摇头说道：“她撒谎了……越半明当时大三，已经二十二岁了，而他和洛璃璃是姐弟恋，所以，洛璃璃一定比二十三岁大。”
　　他回忆了一下，大概是在系统给出的资料里抽丝剥茧寻找关于洛璃璃年纪的消息，好一会儿才说道：“系统给出的资料里没提起过洛璃璃的年纪，但明确地点明他们是姐弟恋，越半明的二十二岁也很真实。”
　　万灵偃提供的消息无疑是在说明洛璃璃在撒谎，她在年龄上撒了谎，不但将自己的年纪谎报了三四岁，也谎报了洛环环和洛珮珮的年纪。
　　同时，她隐瞒了她曾经上过大学的事实——虽然姜央没有问，但那是因为姜央根本没想到一群搞封建迷信的村民竟然都是高学历高素质人才，但洛璃璃的不言不语却无疑在说明，她是在有意掩盖这个真相。
　　一想到这里，姜央反而更蒙了：“那洛璃璃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见你，一见到你，她撒的谎不就都穿帮了？”
　　赵庭燎有意提醒他：“带我们来这里的是赵孟阳，是他说的关押洛神村逐出内村的女性的地方在最南方的最东方，是赵孟阳先说出来的，有没有洛璃璃，我们都会来这里看一看。”
　　姜央反驳道：“可是，如果洛璃璃不说居住在这里的是越半明，我们也许就不会来这里的——赵孟阳所说的这里是关押洛璃璃的地方，我们要来这里也是要寻找洛璃璃的，但是事实却是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我们就先找到了洛璃璃。”
　　“如果洛璃璃不提起她这个男朋友，反而提起一些别的什么事情，我们九成九会跟着他跑的，就见不到‘越半明’了。”
　　最终，姜央总结道：“洛璃璃是故意引我们来到这里的。”
　　可是为什么？
　　洛璃璃引他们来这里，赵孟阳也引他们来这里？
　　一想到这里，姜央连忙问：“洛璃璃和赵孟阳是什么关系？”
　　万灵偃一怔，他微微蹙眉，显然是在从系统给出的资料中抽丝剥茧。但是好一会儿，万灵偃的眉头也不见松开，反而脸色更加凝重了：“系统给出的资料中没有。”
　　没有？
　　姜央问：“这可能是什么情况？”
　　赵庭燎抢答：“三种可能。第一种是他们之间确实不认识，至少在系统给出的时间线——在洛阳大学的时候，他们确实不认识。第二种则是系统故意隐瞒了他们认识的可能，将这点作为一个隐藏剧情。”
　　赵庭燎好一会儿不说话，姜央催促道：“第三种呢？”
　　“第三种？”赵庭燎斜了万灵偃一眼，“第三种当然是有人说假情报了？”
　　万灵偃当场瞪大了眼睛，然而还不等他说话，赵庭燎的脏水就先泼了上来：“毕竟他和我们的任务不一样，我们的任务是找到离开的‘门’，他的副本却是【角色扮演型】，鬼知道他的通关任务是什么？没准就是误导我们呢。”
　　好大一盆脏水，万灵偃愣了半天，愣是没想出一个说辞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憋着气来了一句“岂有此理胡说八道”，一点不见装模作样时的风度翩翩。
　　而更加让万灵偃寒心的是，姜央这小王八蛋竟然真的在思考赵庭燎说的第三点，还振振有辞地说：“庭燎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我们也不算熟悉，只不过在《醉花阴》中有过一面之缘罢了，还相处的不算很愉快。”
　　姜央越说越顺溜：“你看，我们刚刚见面的时候，你还在埋怨我在《醉花阴》里忽悠了你。”
　　万灵偃：“……”
　　真的是很有道理呢。
　　万灵偃深呼一口气：“你们俩给我滚蛋！”
　　姜央当然不能因为万灵偃一句话就滚蛋，毕竟这里也不是万灵偃的家，他厚着脸皮问：“刚刚我们在进来的时候看到你在看书，你在看什么，能让我看看吗？”
　　万灵偃别过头不想搭理，但姜央已经自来熟地越过万灵偃走到了桌子旁，拿起了万灵偃刚刚看过的书——
　　《洛神考——为你揭秘流传千年的洛神究竟是何人王二狗著》
　　呦嚯，这书有点意思。姜央连忙打开翻了翻目录，却发现一排目录上赫然写着：
　　《

第一章：探究洛神的定义》
　　《

第二章：探究洛神的意义》
　　《

第三章：探究洛神的方法》
　　……
　　姜央看了好半天，愣是没看出来“洛神究竟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哪一章。不过姜央这人有个优点就是不耻下问——绝不会觉得向别问问题要答案是一件羞耻的事的意思。
　　姜央问：“亲，你刚刚看到哪一章了？可看出什么结果了吗？”
　　万灵偃没个好气：“我的【通关任务】就是误导你、带偏你，你怎么还敢相信我的话？”
　　姜央当场道：“亲，话也不能这么说不是。我一看亲就觉得亲身姿卓然气度不凡，亲这样的人必然胸怀如大海一样宽广，又怎么会计较我这个孤苦无依的人在危险的副本中为了活命而做出的必然选择呢？”
　　万灵偃：“？？？”
　　万灵偃不可置信地看向赵庭燎：“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的？我记得上次见面还不至于这样啊。”
　　赵庭燎的眼中却仿佛戴上了八千米滤镜：“他不过一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在副本中无依无靠，不得不做出一些合理怀疑来让自己不至于沦为案板上的肉罢了，你何必这样苛刻？”
　　万灵偃：“……”
　　你们俩这就叫一个被窝睡不出来两种人是吧？
　　他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第147章
　　万灵偃着实是被这对无耻的狗男男惊呆了， 但事实证明，道德绑架只对没有道德的人无效，万灵偃到底还是有些道德感在身上的， 因此道德绑架对他有效。
　　面对面前这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万灵偃只能捏着鼻子说：“你翻到最后那几页就行了， 有用的东西都在最后。”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姜央连声谢谢都没说， 就直接低头翻书。他将书翻到最后的那几页，匆匆读了几下， 终于在某个并不显眼的自然段中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各类史书之上对于洛神身世的说法来源不一、说法不一， 但经过作者的潜心研究、精心考据，最终认为洛神本名“宓妃”，乃是伏羲氏女子。】
　　【传闻， 伏羲氏的首领（名不知， 暂以伏羲代替）在教会了人类如何结网捕鱼之后，便带着自己的族人来到了洛水畔定居。】
　　【然而当时洛水并不温和，时常改道，并不适合人类居住， 因此伏羲便让族中一善治水的女子（即宓妃， 和伏羲首领的关系未知）管理洛水，避免洛水再危害人间。】
　　【经过多年的治理，宓妃将洛水治理的十分温顺，洛水泮也变得适合人类居住。为了纪念这位治水有功的女子宓妃，因此世人将宓妃封为洛神， 年年祭祀。】
　　看着书中的文字，姜央逐渐陷入了沉思。
　　从书中的内容来看，这本书无疑是在说明， 洛神村中纪念的洛神并不是【副本描述】中所说的文昭甄皇后甄宓，而是远古时代伏羲氏族中一个叫宓妃的善于治水的女子。
　　只是，既然如此，为什么书中的这段文字不作为【副本描述】出现，【副本描述】却要描述和真正的洛神毫无关系的文昭甄皇后呢？
　　文昭甄皇后甄宓，究竟只是系统在故布疑阵，还是她其实和《洛神赋》这个副本有着深深的联系，只是这种联系埋藏在角落处，只是姜央现在还没有发现？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知就要问，姜央充分发挥不耻下问的优良传统，仰着头问：“亲，刚刚你看了这本书这么久，看出来什么线索了吗？”
　　他的脸上是做作的天真，睁着大眼睛，一副乖巧听话又可爱好骗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个多么天真善良圣母心的好东西。
　　万灵偃明知这小王八蛋就是故意的，但是姜央这副样子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以至于万灵偃还真的没办法说出那句脱口欲出的“滚”。
　　万灵偃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和这没心没肺的小王八蛋计较。等他心情平静了，他才开口说道：“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你们要小心一点，别离水太近。”
　　万灵偃说：“离水太近，容易看到洛神的。”
　　姜央若有所思：“就像是我在《石壕吏》中遇到像是神荼郁垒的守墓人一样的存在吗？”
　　万灵偃不知道姜央所说的那个像是神荼郁垒一样的守墓人是谁，他看向赵庭燎，无声地做出询问。
　　赵庭燎则是低头沉思了许久，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应该还是不一样的。”
　　赵庭燎解释道：“我们在《石壕吏》中遇到的那个守墓人只是一个概念的抽象，实际上，如果不是你提出守墓人手中的绳索是苇索，我根本想不到守墓人和神荼郁垒究竟有什么关系。”
　　“但是这个洛神不一样。”赵庭燎顿了顿，似乎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姜央解释，“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在这个副本像万灵偃这张乌鸦嘴所说的那样遇到了洛神，那大概我们遇到的就是洛神宓妃抽象出来的数据。”
　　他说的有点犹豫，像是生怕姜央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当赵庭燎的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姜央便已经明白了——
　　他刚刚举的例子不太恰当，如果这个副本中真的有洛神，那么和这个洛神最相像的NPC就应该是《离坚白》中的施夷光。
　　只是可惜姜央遇到施夷光的时候，赵庭燎并不在他的身边，因此姜央没办法举这个例子出来，只能遗憾地说道：“我懂你的意思了——如果是这样，那就应该小心点，对不对？毕竟即便是个抽象出来的数据，那也是一个神仙，弄死我很简单的。”
　　赵庭燎立刻点头，但随即他又摇起了头，说：“你要是遇到洛神，小心点是对的，但是也没必要太小心。只是一个抽象出来的数据而已，要杀掉你，是需要你先满足致死条件的。再说了，”
　　赵庭燎上前一步，伸出手摸了摸姜央的头：“还有我在这里呢，你不会有事的。”
　　这一刻，姜央真心觉得有个大佬罩着自己真好。
　　这一刻，万灵偃真心觉得狗男男真的很烦。
　　万灵偃不耐烦地问：“你们还不滚？”
　　姜央“哦”了一声，又问：“那你这里有时钟吗？我们要在五点之前到达洛神广场，但是我们没有钟表，无法确认时间。”
　　万灵偃“啧”了一声，幸灾乐祸地说：“那坏了，我这里还真没有。五点，天还没亮吧，你们也不能看天色估计时间了。”
　　说着，万灵偃差点笑了出来：“哎呀呀，你们怎么这么惨啊。”
　　姜央：“……”
　　看着这货贱兮兮的样子，姜央恨不得揍他一顿。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赵庭燎竟然说道：“小央，我们现在就去洛神广场。”
　　姜央一怔：“这么快？不等一下朱颜和叶悬灯他们吗？”
　　赵庭燎摇了摇头：“先不等了，洛璃璃把我们当猴耍，朱颜现在是不是活着都两说，魏闻铃和魏秋也要看命，倒是叶悬灯八成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空等上。再说了，你可能忘记了一件事。”
　　“忘记了一件事？”姜央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忘记了什么。他仰起头问：“我忘记什么了？你是说魏闻铃和魏秋吗？”
　　赵庭燎理所当然地摇头：“不是……是先一步去洛神广场的那几人。”
　　“他们？”赵庭燎这么一说，姜央更蒙了，“他们怎么了吗？”
　　不就是一群胆小鬼生怕明早失期而不敢在夜间来外村寻找线索，而是早早地就去了洛神广场等天亮吗？
　　赵庭燎提醒他：“你还记不记得，一共有几个人选择去洛神广场等天亮？”
　　“七个啊。”这个数字姜央张口就来，“我们十三个人，你、我、叶悬灯、朱颜、魏闻铃和魏秋六个人选择来外村寻找剩下的线索，剩下的七个人都选择去了洛神广场……等等，七个人？”
　　姜央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哪里来的七个人呢？
　　进入《洛神赋》的一共有十三个任务者，当时他在进入副本时出现的小屋中也见到了除了他之外的十二个人，因此下意识便觉得，当时在屋中的十三个人就是进入副本的十三个任务者。
　　但是……当时他不知道万灵偃的存在啊。
　　万灵偃也是任务者，这点毋庸置疑，只不过他的【通关任务】不是“找到离开的‘门’”而已，但是他依旧是个任务者。
　　也就是说，当时出现在屋中的那十三个人中，至少有一个不是任务者！
　　而且，姜央甚至可以确认，那个“内鬼”就在前往洛神广场的七个人之间。
　　毕竟，在进入外村寻找线索的六个人之间，姜央首先就可以肯定他和赵庭燎、叶悬灯肯定不是那个“内鬼”，他们都是货真价实的任务者。
　　其次，赵庭燎认识朱颜，确认了朱颜就是一个经历了很多副本的蝶生，因此，朱颜一定也是任务者。
　　那么，和朱颜相识又拥有系统道具的魏闻铃和魏秋这对父女自然也是毋庸置疑的任务者。
　　既然如此，那个不是任务者的“内鬼”自然就只能是在前往洛神广场的七个人之间了。
　　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在在洛神广场上的那几个人就很危险了。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有一个任务者万灵偃的存在，也不知道他们以为的同伴之中有一个其实是副本内的“内鬼”。
　　明明在副本中不可以和NPC提起系统、任务者之类的事情的，否则会引起NPC的狂躁或者石化，但是这个“内鬼”却可以听他们谈论系统副本而不产生狂躁或者石化的问题，真是奇了怪了。
　　这又触及到了姜央的知识盲区：“这是为什么呀？我记得当初叶悬灯和我说过，一旦和副本中的NPC提及了副本、系统的事，实力较弱的NPC会石化死亡，从而丢掉和这个NPC有关的所有线索；而实力较强的NPC则会进入狂化状态，杀死他所见到的一切生物。这个‘内鬼’怎么会没有问题？”
　　赵庭燎还没来得及说话，万灵偃便先一步说道：“游离NPC。”
　　他解释道：“你所说的这条规则只对普通的NPC有效，但游离NPC因为本身就知道系统、副本的存在，因此并不在这条规则之列。”
　　赵庭燎沉默了一瞬，才接话：“就像我们刚刚见过的甄宓一样，我们和她提起系统、副本，她就不会有事。”
　　姜央恍然大悟：“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去洛神广场。我遇到的游离NPC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要是没有防备，把游离NPC当成了任务者同伴，那可真够喝一壶的。”
　　说着，姜央看向万灵偃：“你和我们一起去吗？还是只能留在这里？”
　　万灵偃沉默了一瞬，随即说道：“我得留在这里，因为我不能被洛神村的村民发现我出去过。”
　　那就是可以出去，但是不能被发现。只是姜央和赵庭燎现在要去洛神广场，在那里万灵偃被发现的概率太大了，因此万灵偃现在绝对不能去洛神广场。
　　想通了这一点，姜央也不缠着万灵偃了。他对赵庭燎扬了扬下巴，略带几分担忧的说：“咱俩这就走吧，我现在真怕去了看见的是满地的尸体。”
　　

第148章
　　事实证明， 姜央的担心还是多余了一些。因为等他和赵庭燎到了洛神广场后便发现，这里竟然空无一人。
　　天光已然破云，一缕微弱的光照射在洛神石像的眼睛上， 像是点睛之笔，仿佛洛神石像活了一样。
　　但是， 昨晚应该在这里的七个人一个都没有出现——他们去了哪里？是已经被“内鬼”杀死了吗？
　　姜央微微蹙眉：“你能不能分辨出来这里有没有发生混战？”
　　毕竟不管怎么说，“内鬼”就算是不止一个， 但总不会离谱到是七个“内鬼”或者六个“内鬼”打一个无辜的任务者。不管怎么说，如果“内鬼”真的对任务者出手的话， 起码会留下一点打斗过的痕迹吧？
　　但赵庭燎扫了一圈后， 只能遗憾地摇头：“这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也没有血迹。”
　　姜央没问为什么，对于赵庭燎说出的话， 他总是无条件相信。
　　但是姜央没问， 赵庭燎却主动说：“没有打斗痕迹不代表这里没有发生过斗争，也许是敌人太过强大，或者采用了什么手段，导致他们连反抗能力都没有， 就直接被抓走或者被杀死。”
　　姜央问：“那这里可能出现这样强大的敌人吗？就算七个人中任务者的数量只有两三个， 也不至于一点打斗痕迹都没有吧？”
　　赵庭燎沉默了一瞬，才说道：“这不是不可能的。”
　　姜央顿时明白了：“你还是倾向于他们遇害了。”
　　这一次，赵庭燎沉默了许久，但还是选择了点头：“对——而且，我不是没有理由的。”
　　赵庭燎解释道：“这些人昨晚选择放弃去寻找线索， 而是第一时间前往洛神广场以避免失期，逃避的行为这么明显，显然， 他们是很习惯于趋利避害的，而这样的习惯看似能帮助他们在短时间内规避困难，但长久来看，这样的行为却是致命的。”
　　“首先，这种逃避性会让他们丧失勇气，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一定不会离开洛神广场一步。现在我们在洛神广场没有找到他们，但我却并不认为他们会在别的某一个地方，因为他们没有离开这里的勇气。”
　　“其次，无限次的逃避会让他们的通关积分非常低，低到无法购买相关道具。系统商城的道具你也知道，最少也要十个积分才能购买道具。你觉得你每次的几十几百的积分很少，但是这些人，他们通关一个副本，可能只有几个积分。”
　　“几个积分？”姜央当场就愣了，“这么点积分，连瓶营养剂都买不起……”
　　赵庭燎道：“是啊，他们很有可能穷困到连一瓶营养剂都买不起，躲避行为又几乎让他们没有能够得到【道德道具】的可能，说是高级任务者，实际上很可能实力还不如那些在低级副本打转的任务者。”
　　毕竟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的任务者等级并不是按照实力、积分之类来分发的，而是按照任务者进入的副本等级，而任务者能够进入什么等级的副本，却是和他一共需要经历多少、现在又经历了多少副本的比例来说的。
　　譬如，如果某个人的所求并不困难，只要完成三个副本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那么，他的第一个副本是新手副本，第二个副本就达到了高级副本的要求。
　　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高级任务者实力也并不会有多强。这样的高级任务者加一起都不一定打的过朱颜一个人，而他们面临的对手，却大概率是一个实力非常高的游离NPC。
　　因此，赵庭燎所说的情况并不是没可能，相反的，赵庭燎十分倾向于这些高级任务者已经因为实力太低而领盒饭了。
　　姜央却找不到理由来反驳赵庭燎的推测。
　　“诶，你们在说什么！”叶悬灯从远处小跑过来，“好在你们都在这里，吓死我了。”
　　叶悬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姜央，见姜央没有事，这才松了口气：“你们见到那个叫甄宓的女鬼了吗？太可怕了，她竟然说我像她的儿子，要让我给她当儿子……真是见了鬼了，她儿子有我这么帅吗？”
　　“……”姜央嫌弃地看了叶悬灯一眼，“甄宓可是三国时期著名美人，‘江南大小乔，河北甄宓俏’没听过？人家的儿子怎么可能没你帅。”
　　叶悬灯嘴犟：“我还说他爹他爷爷都长得不好看呢。”
　　姜央真是服了叶悬灯这奇奇怪怪的胜负欲：“别犟了，史书上明确记载了，人家是个长得好看还长发飘逸的美少年，穿上女装就能cos他娘，指定比你好看。”
　　叶悬灯就不服了：“我要是没她儿子好看，她能觉得我是她儿子？”
　　姜央沉默了一下：“或许是这么多年之后，她老眼昏花了呢？你知道的，人年纪大了眼神就会不好。”
　　叶悬灯：“？？？”
　　“姜小央我杀了你！”
　　等他们俩闹完了，朱颜才姗姗来迟。见到打闹在一起的三人，朱颜当即竖起眉，问：“洛璃璃的事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嘶，难不成洛璃璃真的把朱颜给耍了？
　　姜央打量着朱颜，发现这姑娘现在看起来还真的有点惨。她的皮衣上全是灰尘，黑色本就显色，皮衣更容易沾灰，再加上她的马尾都散开了，长长的秀发披在肩上，怎么看怎么狼狈。
　　看样子，洛璃璃把她耍的不清啊。
　　姜央当即为自己正名：“冤枉啊，我们也是在和你们分开之后才知道的。”
　　朱颜眯起了双眼：“哦，是吗？”
　　一副并不相信的样子。
　　毕竟四人里就她看起来惨不忍睹，其他三人不论是一晚上没遇到什么太大的危险的姜央还是被甄宓追着叫儿子的叶悬灯，不管实际上遭遇了什么，但看起来还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不至于像朱颜这样狼狈。
　　看着朱颜这幅怒火朝天的样子，姜央想了想，还是选择继续解释：“这位美丽的姐姐，当然是真的，我们在雾气中分开后，我找到了越半明，才在越半明的口中得知了洛璃璃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善良。”
　　“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整个晚上我都很担心你，生怕你出了问题。现在看到你安好无虞，我就放心了。”
　　朱颜是真的没从姜央的身上看到哪怕一星半点儿的关心她的样子，但话又说回来，大家不过萍水相逢，不互相攻讦扯后腿已经很让人开心了，又怎么能指望一个陌生人将你的安危放在心上？
　　朱颜也懒得拆穿姜央的假话了。她找了个空地盘腿坐下，说道：“我们来交换一下情报吧，毕竟这里没有蠢货，我还是很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的。”
　　姜央从小就喜欢说实话的实诚人，见朱颜这样的实话实说，姜央当场便拍着大腿坐到了朱颜的身边，不等朱颜先问，他就噼里啪啦地将洛璃璃和她那堆阿姨姐姐都有高学历的事说了，说完，还感叹道：“真看不出来啊，我十八岁还在上大学，她却已经大学毕业了。”
　　然而姜央的话刚说完，就听到了朱颜的怒骂：“放屁！”
　　姜央一愣，不敢相信朱颜这么一个看着柔柔弱弱的美少女竟然会骂人。
　　朱颜怒气未消，还在骂骂咧咧：“这群狗娘养的，都TMD骗人！”
　　“洛璃璃根本不是她说的十八岁！她今年二十五了！”
　　“还有她口中二十岁的洛环环和洛珮珮！她们都快三十了！”
　　“娘的，就连洛珊珊都二十多了！还在这装初中生！”
　　“这群狗娘养的！”
　　姜央听的目瞪狗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倒是赵庭燎对眼前这一幕没什么感触，他坐在朱颜身边说：“冷静点，时间宝贵，先说说你昨晚看到了什么。”
　　朱颜的脸色更难看了起来，她咬着牙说：“昨晚大雾起来之后，我们就失散了，我当时就知道大概是进了某个NPC的领域，当时也没觉得怎么一回事。”
　　“洛璃璃身上有我的道具的银粉，我怕她出事，就顺着道具去找她。结果TMD，洛璃璃和那什么甄宓认识！甄宓在后面追我，我带着洛璃璃跑，结果眼瞅着要出领域了，洛璃璃一下子拽住了我，将我往后推，我就被甄宓给抓到了。”
　　这么凶险啊！
　　姜央连忙问：“然后呢？你怎么逃脱的？”
　　提起这件事，朱颜就恨的咬牙切齿：“我用了【道德道具】！TMD！我的【道德道具】已经用了很多次了快要到极限了，现在每用一次都是海量的积分！气死我了！”
　　积分？
　　姜央的眼皮跳了一下。
　　姜央记得，赵庭燎和他说过，【道德道具】之所以会变得难以使用，是因为使用者在使用的时候忘记了初心，让自己丢失了得到道具时的“道德”，因此才无法继续对【道德道具】如臂使指。
　　可是怎么听着朱颜的语气，她竟然觉得【道德道具】使用困难，是因为使用次数太多的原因？
　　是朱颜在撒谎、在藏拙？
　　还是她根本就不知道【道德道具】的使用限制？
　　但是，后者应该不应该。
　　毕竟【道德道具】这个名字就很能说明一切了，如果不是知道“使用者在使用【道德道具】的时候忘记了初心、让自己丢失了得到道具时的‘道德’”这个限制，【道德道具】这个名词就很不合适了，朱颜又怎么会没有察觉？
　　那就是前者？撒谎、藏拙？
　　但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有赵庭燎在这，姜央和叶悬灯都不会信朱颜的鬼话啊。
　　就在这个时候，姜央忽然听到了一道声音：“哎呀，你们都在呀。”
　　想起这道声音是谁的，姜央的眼皮忽然就跳了一下。
　　

第149章
　　来人自然是已然许久未见的魏闻铃和魏秋父女。他们的状态看起来还算不错， 魏闻铃虽然衣衫散乱，看着有几分狼狈，但魏秋却被魏闻铃照顾的不错， 显然父女二人没有经历他们对付不了的问题。
　　对魏闻铃和魏秋突然的出现，姜央并不感觉意外， 毕竟魏闻铃也是有【道德道具】的任务者，即便带着实力不强的女儿， 但是从洛花花手里逃出来问题应该还是不大的。
　　只是姜央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朱颜对于【道德道具】随口瞎编，不会是为了糊弄魏闻铃吧？
　　魏闻铃的那个铃铛是怎么得来的姜央并不清楚， 但从之前魏闻铃对战朱颜的状态来看， 魏闻铃显然已经不能随意地使用【道德道具】了。
　　根据赵庭燎的说法，这是魏闻铃已然忘记了他为什么会得到这个【道德道具】，丢失了得到【道德道具】时的道德。
　　但很显然， 魏闻铃现在还不知道这一点， 他现在依旧以为她无法自如地使用【道德道具】，是因为【道德道具】的使用次数有限，使用的次数越多，所需要的积分也就越多。
　　所以， 朱颜是在糊弄魏闻铃？
　　这俩人之间什么仇什么怨啊， 朱颜这是要往死里整魏闻铃啊，姜央都有点心疼这个孤寡老父亲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大家不过萍水相逢，姜央为什么要好心地帮魏闻铃解惑呢？他不了解魏闻铃，但却没办法想象，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魏闻铃关于【道德道具】的使用限制。
　　在搞清楚这个问题之前，姜央并不打算多管闲事。
　　魏闻铃和魏秋走到了他们身边，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怎么我一来， 你们就什么都不说了。”
　　说着，魏闻铃干脆笑道：“该不会是趁着我不在的时候交换情报吧？”
　　姜央顿时笑了：“怎么会？我们之前只是在说昨晚发生了什么，魏大哥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听听。”
　　魏闻铃当然不介意，他转头对朱颜说：“刚刚我听到你在说【道德道具】，然后呢？”
　　朱颜觑了他一眼，随即说道：“也没什么然后了，你知道的，我的【道德道具】攻击能力很强，虽然每用一次要花费很多积分，但是积分不是白花的，所以我就逃出来了。”
　　也不给魏闻铃继续问话的机会，朱颜直接问道：“昨晚你们呢？你们经历了什么？”
　　提起昨晚的经历，魏闻铃还没有怎么样，魏秋的脸色倒是先难看起来。她不满地看向朱颜，阴阳怪气地说：“还能怎么样？托某人的福，我和爸爸昨晚被洛花花那些疯子追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跑回来。”
　　魏秋说完，就有些冷场。姜央也算看明白了，要么是大家昨天晚上都没什么收获，要么就是藏着掖着不肯说。
　　但扪心自问，姜央也觉得昨天晚上简直是白忙活了一晚上，他知道的有用的消息也真没多少。
　　也就是他之前以为的任务者中至少有一个“内鬼”而已。
　　也就是洛神村那些姑娘都在谎报年纪而已。
　　也就是洛神村真正纪念的洛神是伏羲氏那个善于治水的女子宓妃而已。
　　也就是洛神村抓了很多男孩子囚禁强/暴而已。
　　看上去好像都没什么重要的消息，对于怎么过了《洛神赋》这个副本，姜央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然而，没给姜央细想的机会，很快洛神广场就迎来了一阵嘈杂声——是洛晴晴带着那些竞选神女的姑娘们来了，跟在她身后的还有那些洛神村的村民们。
　　而经历过前两关的考验，现在的神女候选人也只剩下了四个，分别是一号洛环环，二号洛珮珮，三号洛琼琼，九号洛瑶瑶。这四位姑娘穿着类似的服装跟在洛晴晴的身后，远远看着竟像是四胞胎一样。
　　洛晴晴看到洛神广场上的“外来者”只剩下了这六个人，竟是意外地没有多说什么。洛神村的村民很快又像昨天那样围成半个圆，实际上已经二十多岁却像个初中生一样的洛珊珊将姜央几人带到了他们昨天站立的位置。
　　等所有人都站好了，洛晴晴才站在洛神石像前的空地上说：“时辰已到，还没有来的人就不要等了，选举神女的仪式现在就开始吧。”
　　随着洛晴晴的话音落下，洛花花再一次站立到了神女候选人的面前。她仰着头说：“侍候洛神的神女必须要仪态端庄，不可站没站样、坐没坐样。第三关考验的就是你们的仪态——”
　　说完，洛花花锐利的眼神在众多候选姑娘们的身上转了一圈，才继续说道：“第三关，验身姿。”
　　很快，四名中年妇女便站在了四个候选人的面前，她们的手中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瓮，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洛花花则是接着说道：“验身姿的考核分为两项，其中第一项是考验站姿，第二项则是考验坐姿。现在开始第一项，站姿考验。”
　　接着，姜央就知道了那几口瓮是做什么用的了——
　　只见中年妇女将瓮放到了女孩子的头上，期间女孩子则是纹丝不动，就这样头顶着大瓮站立，连裙摆都不带动的。
　　洛花花说道：“考验时间为一个小时，期间在身体不动的情况下，头顶的瓮不掉落的视为合格。”
　　姜央忍不住牙酸：“头顶大瓮站军姿一个小时？她以为这些女孩子是超人吗？”
　　然而，听到了姜央的吐槽的洛珊珊却回过头来对姜央说：“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如何能竞选神女呢？”
　　说完，她又将头转了回去，恢复成背对姜央的模样，看着不远处的现场。姜央听的迷糊，却又听到了洛珊珊的话：“我为了竞选神女，从小到大每天都会联系头顶大瓮一个小时，我现在甚至可以顶三个小时不动。就是可惜……”
　　风中传来她低沉的声音：“这次神女竞选，我的年龄竟然不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也从云中露出脸来，空气逐渐变得灼热，姜央甚至看到了四位神女候选人姑娘的脸上都出了汗。但她们也会真能忍，在一个小时过后，竟是没有一个人摔碎了瓮，四个人都挺到了最后。
　　洛花花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一号洛环环、二号洛珮珮、三号洛琼琼、九号洛瑶瑶均通过，下面开始第二项，坐姿考验。”
　　这时，四个中年妇女则是从托盘上拿出一个垫子放在四人身后，姜央还在想这关坐姿考验还挺人性化，结果就看到四个姑娘直接身体后倾，跪在了软垫上。
　　姜央：“……”
　　不是，这个坐姿考验是跪坐啊？
　　姜央都看懵了，耳边还传来洛花花冷漠的声音：“坐姿考验为期一小时，一小时内头顶的瓮未摔落的过。”
　　紧接着，在姜央目瞪狗呆的目光中，四个中年妇女再一次将大瓮放到了四人的头顶。
　　姜央：“……”
　　姜央一脸懵逼：“跪坐还放瓮？”
　　洛珊珊回答他：“不放瓮怎么能看出来她们究竟有没有乱动身体？”
　　姜央又问：“那支踵呢？也不给吗？”
　　洛珊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是给洛神选侍女的，侍女跪坐的时候，怎么会被赐座呢？”
　　姜央已经看呆了，他小声对赵庭燎吐槽：“你别说，这把我信了，这是真的在选侍女。”
　　说着，姜央都不明白了：“不是，这位美丽的姐姐，都新中国了，你们怎么还争着要去当一个侍候人的侍女呢？”
　　“神女”这个名字确实是挺唬人的，不说谁知道选的是个侍候人的侍女啊。若说这些女孩子是被骗的也就罢了，但是听洛珊珊的口气，她分明知道所谓的神女选出来究竟是要做什么的，怎么还这么兴致勃勃呢？
　　洛珊珊很快解答了姜央的疑惑：“虽然我们要侍候洛神，但是作为洛神的侍女，我们就可以长生不老，成为神仙。”
　　说着，洛珊珊的眼底满是憧憬：“可以做神仙啊，可以长生不老啊。若是能如此，便是做侍女又怎么样呢？”
　　姜央都惊呆了——这是什么天选打工人啊！
　　只能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的普通牛马还在算计着自己的退休日期，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退休日期从还剩二十四年变成了还剩三十二年，结果眼前的天选牛马已经想着要长生不老来给资本家无休止地打工了。
　　打工就这样让洛珊珊快乐吗？
　　真是没遭受过进厂的毒打。
　　姜央摇了摇头，带着无尽的叹息看着眼前的小天选牛马和洛神广场中央的四个大天选牛马。
　　天选牛马的意志力果然非常人所能及，四个人竟然都熬过了痛苦的一小时跪坐，成功地通关了第三关。
　　姜央甚至还看到那个应该是叫作洛琼琼的姑娘在起身的时候都站立不稳，还要中年妇女扶着她才行。但就算是这样，她依然坚定地说要参加第四关的考核，生怕那劳什子洛神不能奴役她一辈子，
　　天选牛马，恐怖如斯！
　　而很快，在洛晴晴的主持下，洛花花也很快宣布了第四关的内容：“第四关，验学识。”
　　“作为神女，就不能不通文墨，因此，第四关考验的便是你们的学识。时间为三个小时，期间要求答完这一张卷子。”
　　“卷面满分一百分，分数九十分以上者通关。”
　　姜央：“……”
　　不是，当一个牛马，竟然还要考试？
　　怎么，学的那些东西，难道工作的时候用得上吗？
　　

第150章
　　而更让聚姜央没想到的是， 就连他自己也得到了一份试卷。
　　洛珊珊对他们说：“这份试卷几位不必作答，只是为了让几位知道试卷都考了些什么罢了。”
　　也不止姜央他们这些“外来者”，洛神广场上的所有村民手中都拿到了一张试卷， 看上去，竟像是所有人都是这场考试的考官一样。
　　姜央低头看去， 就发现这张试卷还是用繁体竖版写的，上面是毛笔字， 字迹很是工整，标准的楷书， 让人无需面对龙飞凤舞的字迹连蒙带猜。
　　试卷不长， 上面不过三道题而已，只是上来的第一道题就很炸裂，因为第一题是让默写曹植的《洛神赋》。
　　姜央想着《洛神赋》的篇幅， 又看了看分给洛神广场上四个人的毛笔和墨锭， 忍不住想怪不得这场考试要三个小时，时间短了还真答不完卷。
　　广场上的四个人都拿起“答题纸”在默写《洛神赋》，姜央没兴趣去看她们对着那什么洛神溜须拍马，而是接着看向了另外的两道题目。
　　第二题出的也很有意思， 是让默写洛神村的村规。姜央现在也不知道洛神村的村规都有些什么， 但想来现在仅剩的四位候选人应该对这个问题并不陌生。
　　简而言之，前面的两道题都是送分题，真有分数上的差别，那大概也是卷面分。
　　而第三题就很有意思了，因为第三题的题目是让这些神女候选人浅谈一下对洛神村的看法， 比如规章制度是否合理之类的，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
　　姜央觉得这最后一道题是真的很有意思，有意思到他甚至没想明白出题人为什么要出这道题， 难不成全世界的出题人都一个逼样，只想让答卷的考生去死？
　　时间流逝，九号选手洛瑶瑶第一个交卷。卷子被送到了洛晴晴的手上，洛晴晴摆弄了一下她的拐杖，很快，洛瑶瑶的试卷投影竟然就出现在了半空中。
　　答卷被这么公开处刑啊？
　　要是换成自己，姜央想，他现在就应该羞愤欲死了。
　　但洛瑶瑶很明显撑得住，在发现自己的答卷被投影到半空中后，也不知道她是早就知道有这么回事，还是心理承受能力就是这么强大，她的脸上竟然看不出任何表情。
　　姜央的目光也从洛瑶瑶的脸上转移到了她的试卷上。投影很是清晰，姜央清楚地看到了洛瑶瑶的试卷。
　　第一题默写《洛神赋》洛瑶瑶答的就挺不错，她也是繁体竖排地写字，显然也是从小在练。但笔迹很是行书，有几个字姜央都有点看不懂。
　　但大体是没有问题的，最后，这道满分三十分的题目，洛晴晴给了二十五分，理由是“字迹潦草不够工整”。
　　听了这个分数，姜央就觉得洛瑶瑶要悬。
　　果不其然，在第二题默写村规的题目中，即便洛瑶瑶写的都对，但是这道满分三十分的题目，洛晴晴依旧给了二十五分，理由同上。
　　六十分的题目洛瑶瑶只得了五十分，最后一道题目有四十分，洛瑶瑶就算答满分也不过擦边九十分。但这么一道主观题，不扣分是不可能的。
　　这几乎宣告了洛瑶瑶的竞选之路到此为止。姜央去看洛瑶瑶的表情，却发现这位小姐姐的脸上竟然没有表情。
　　心态真好。
　　很快，空中的投影变换成了第三道题，姜央粗粗看去，上面满是一些阿谀奉承之语，通篇都是洛神村有多好多好，村长洛晴晴有多好多好，村民们有多好多好……没一句有用的。
　　洛晴晴给出的分数却让姜央很惊讶——这样的奉承之语，就算不给高分，但起码也得六十分及格吧？但洛晴晴竟然给了零分。
　　这一刻，即便早就知道自己要挂科的洛瑶瑶脸上都挂不住了，她的脸上红了一片——大概率是被气的。洛瑶瑶出声质问：“村长，为什么你要给我零分？”
　　面对洛瑶瑶的指责，洛晴晴的脸上却很是平静，她用平静到几乎没有情绪的语气说：“你偏题了。”
　　见洛瑶瑶的脸上满是不服，洛晴晴便解释道：“题目要求是让你写出对洛神村的想法和建议，不是让你尽写些阿谀奉承之语的。”
　　洛瑶瑶不服，结果她话还没说出口，就先被一声尖叫声打断。姜央循着声音看去，就见尖叫的人是三号选手洛琼琼。她现在很尴尬，因为姜央看到她将笔甩了起来，墨汁不但滴在了她的衣服上，还滴在了她的试卷上。
　　下一秒，洛花花便说道：“在考场喧哗，三号洛琼琼现在交卷。”
　　洛琼琼白着脸交卷。
　　很快，她的试卷也被投影到了半空中。她的字迹要比洛瑶瑶的好上一点，因此前两道题满分六十，她一共得了五十六分。但是到最后一题的时候，洛琼琼题目还没写完，试卷上还沾染了一大片的墨汁。
　　因此，洛晴晴毫不犹豫地给了零分，洛琼琼甚至连辩论都不敢。
　　不过姜央也看出来了，第三题洛琼琼和洛瑶瑶的答题思路是一样的，都是歌功颂德说好话，她就是打完了卷也没有让试卷上沾染墨汁，最后也是零分的局面。
　　四个人中两个都挂了彩，全村的希望都集中在还在继续作答的两人上。没过多久，两人竟一起交了卷。
　　一号洛环环快了一步，因此先批阅的便是她的答卷。她的字体非常工整，看上去和打印的没什么区别了。洛晴晴很是满意，因此每道题都给了二十九分的高分。
　　第三题的答案洛环环给出的也很亮眼——她的答案是认为洛神村现在和外界的交通比较少，村民们除了上学几乎不可以离开村子，因此建议村子开放去外界的渠道，让村民们能多出去走走。
　　从表情上看建议看不出来洛晴晴对这个答案是否满意，但她的动作倒是很诚实，给了三十五分。
　　就这样，洛环环的试卷共九十三分，通过了第四关。
　　接下来是洛珮珮的试卷。她的试卷答的也很不错，工整的字迹让她前两题和洛环环一样每道题都得到了二十九分，第三题她的答案是洛神村的村民只能靠外村那些男人生孩子，她建议允许洛神村的村民们可以去外面找到质量更好的男人怀了孕再回来生孩子。
　　这个答案应该比洛环环的增加交通更得洛晴晴的喜爱，因为洛晴晴给了洛珮珮这道题三十八分。
　　洛珮珮总分九十六分，比洛环环还高。
　　姜央看到，在洛珮珮看到了自己的分数后，她冲着洛环环扬起了下巴，一脸我比你NB的表情。但洛环环对此的表现却很平静，像是根本没接收到洛珮珮的挑衅一样。
　　洛晴晴则在此时宣布了今天的考核结束：“今日考核结束，通关第四关的人为一号洛环环与二号洛珮珮，明早五点在这里，举行第五关的选拔。”
　　说完，洛晴晴第一个离开，洛珊珊则去搀扶着自己的祖母。洛神村的村民们紧跟着散去，洛神广场上又只剩下了姜央几个外来者。
　　魏闻铃第一个开口说话：“几位，今晚还要继续在外村寻找线索吗？”
　　朱颜闻言冷哼一声：“当然，我要找到洛璃璃那个王八蛋！”
　　一想到昨日洛璃璃是怎么耍她的，朱颜就满肚子火。
　　叶悬灯也紧跟着说：“我昨天晚上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我也想继续在外村找找线索。”
　　听他们都这么说，姜央自然也是跟着说道：“那当然还是要的，不然今晚待在屋子里或者来到洛神广场等天亮，可能你们来了就看不到我了。”
　　话说到这，魏秋的脸色突然暗了下来：“我没见到其他人，那些人是都死了吗？”
　　空气一时之间都安静下来，很快，朱颜嘲讽道：“怎么，我们的圣母娘娘心软了，又要去救人了吗？”
　　被朱颜这么一怼，魏秋气的眼圈都红了：“你又何必这么挖苦我？七个人一晚上都死了，我感慨一下都不行吗？”
　　朱颜直接冷笑：“我劝你把你的小心思收一收，这里可没有蠢货，看你几滴眼泪就忙不迭地为你出头。”
　　说着，朱颜的目光在姜央和赵庭燎的身上扫了一圈，随即又对魏秋嘲讽道：“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魏秋气的更想哭了。
　　姜央看的奇怪，甚至忍不住在想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朱颜紧咬着魏秋骂也就算了，魏秋实力这么差，就连她爹魏闻铃都打不过朱颜，她竟然还敢和朱颜置气，真是觉得系统的规则在，朱颜怎么样也不能拿他们父女俩怎么样？
　　叶悬灯出来做了和事佬：“几位先别吵了，都这个时候了，大家更应该同仇敌忾不是？不如我们先坐下来，有话好好说。”
　　然而朱颜并没有给他面子，朱颜直接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根本没有和任何人组队的想法。
　　而魏闻铃在看了姜央和赵庭燎一眼之后，竟然也打了个招呼就走了，看起来倒是很有礼貌，但却掩盖不了他也不想和姜央他们同路的意图。
　　姜央有点好奇：“魏闻铃和魏秋为什么也想单独行动？魏闻铃带着实力不强的女儿，不正应该和别人一同行动，来确保女儿的安全吗？”
　　叶悬灯耸耸肩，倒是毫不在意地说：“有人就是这样，即便系统规定了任务者之间不能自相残杀，但是万一就是碰上傻逼呢？或者就是碰上已经杀了人、已经什么都不在乎的疯子了呢？”
　　这倒也是。
　　姜央沉默了一瞬，问：“你们接下来想去哪里？”
　　叶悬灯：“我都行，你们有想法吗？”
　　赵庭燎则是问：“你这么说，是不是自己有想法了？”
　　姜央挑眉：“聪明，我恰好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第151章
　　关于姜央口中的“好去处”， 叶悬灯想了很多种可能，他甚至想过姜央可能提议他们今晚再去见那见鬼的甄宓，都没想过姜央说的“好去处”指的竟然是内村。
　　当他们趁着月色来到内村门前的时候， 叶悬灯都蒙了：“这里不是只有洛神村的那些女性村民能进吗？”
　　叶悬灯抬头，就看见天幕洒下朦胧的月光， 不远处的内村在朦胧月光下只露出隐隐约约的影子。大半的建筑都隐藏在黑暗里，让内村看上去像是一个正张开嘴等着吞掉他们的野兽。
　　耳边有风吹过， 像是鬼哭狼嚎一样。但这样的声音却没有让姜央害怕，他扬着下巴反问：“难道我们还要遵守这些规则吗？”
　　这个问题问的真是太好了——身为一个合格的任务者， 难道不应该想尽办法钻空子吗？怎么能想着要遵守规则呢？
　　任务者遵守规则， 不如回家卖红薯。
　　面对姜央的反问，叶悬灯无言以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央和赵庭燎走进内村。他站在村口纠结了半天， 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赵庭燎递给他们一人一件斗篷， 解释道：“这是隐身斗篷，高级道具，穿上后肉眼就看不到我们的身影。但是要注意一点，那就是光线还是会照出我们的影子。”
　　姜央懂了——这隐身斗篷的原理大概是什么物理效应， 但是并不能改变光的照射， 所以，在光下依旧会显现出他们的影子。
　　姜央穿上了隐形斗篷，他看着地面上被月光照射出的影子，抿了抿唇，默默走到树下， 借着树的影子隐藏他的影子——
　　虽然月黑风高，大概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出门，但还是要以防万一不是。
　　叶悬灯小声问：“咱们现在去哪儿？”
　　说着， 这个刚刚还嘴上说着不要但身体却很诚实的胆小鬼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要我们去偷听一下洛晴晴？”
　　叶悬灯给出了他的理由：“洛晴晴毕竟是洛神村的村长，要是我们能从她的口中得到点什么，那岂不是更好？”
　　姜央想了想，反而摇了摇头：“我就怕从洛晴晴的口中得不到什么东西。”
　　叶悬灯却道：“还是先去看看吧，毕竟，洛晴晴才是知道最多的NPC。”
　　姜央有些疑惑地看着叶悬灯，他有点不太明白，叶悬灯怎么在这个时候这么激动。但他仔细想了想叶悬灯的话，却又不由觉得叶悬灯说的也有道理。
　　他最起码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在这个副本中，洛晴晴作为洛神村的村长，知道的线索肯定是最多的。
　　姜央也就不再反驳这个想法了，只是问：“那洛晴晴的住所会在哪里呢？”
　　他打量着周围的建筑，却不得不承认，洛神村内村的建筑不能说是略有差别，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单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来洛晴晴可能会居住的屋子。
　　难道，从位置上看？
　　姜央提出了一个猜测：“她是村长，会不会住在最里面？”
　　内村的建筑结构很简单，只有两排低矮的房屋而已。如果从位置上看，洛晴晴最有可能居住的地方就是最里面的位置了。
　　赵庭燎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启明星，说道：“最里面的位置也是最北的，洛晴晴住在最北方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既然连赵庭燎都这么说了，那姜央也不再反对了，三人直接就往最北方走去。
　　但是当他们走到建筑群的尽头之后，姜央的脸上露出了肉眼可见的失望——因为最北方两侧的房屋都是关的灯。
　　走在路上的时候姜央就在猜想，古时候有闾左豪右的说法，那么洛晴晴很大概率是住在右边的。但是他的这些想法在事实面前却无疑都打了水漂，因为不论是左侧的房屋还是右侧的，都没有开灯。
　　姜央忍不住吐槽：“洛晴晴该不会是睡了吧……毕竟老人家，睡的都早。”
　　这个理由也太真实了一点，真实到叶悬灯简直不敢相信。但是看着面前漆黑的屋子，他又说不出别的理由来。
　　毕竟，不管理由是什么，洛晴晴没有开灯却是真的。
　　叶悬灯有点气馁：“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离开内村吗？”
　　说着，他的语气越来越低落：“内村也太安静了些，居住的又全是洛神村的村民，我们在这里闹出点动静来她们很快就会赶出来。我们要是被发现了，只这一条村规就足够她们抹杀我们了。”
　　毕竟白日的考核中，洛神村的村规可是在几位神女候选人的卷子上写的清清楚楚，叶悬灯就算是不认识繁体字，但连蒙带猜他还是能猜出来一些的。
　　那些村规中，有一条就是“外来者不得进入内村”。在这样的规则下，若是他们几个被内村的村民发现了，立刻就会触发致死规则，洛神村的村民要杀死他们绝对不是不可能。在触犯了致死规则的情况下，就算是赵庭燎这样的“大佬”，想活下去都最起码得脱层皮。
　　但是面对叶悬灯的提问，姜央却反过来问：“你说，洛晴晴住在哪间屋子？居住在她对面的又会是谁？”
　　洛晴晴是洛神村的村长，是洛神村里威望最大的人。但是她居住的屋子却并不是单独独立出来的，而是和另一间屋子正对立。
　　那么，什么样的人有资格居住在洛晴晴的对面呢？
　　姜央小声说：“我们就凑过去看看，如果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我们就离开；如果要是能听到些什么，我们就赚了——如何？”
　　叶悬灯想了想，到底是没有反对。赵庭燎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是姜央想做的事，赵庭燎就从来没反对过。
　　姜央根据自己那一番“闾左豪右”的想法，最终决定先去左边的房间看看。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间房间，得益于屋内没有亮灯，他们不怕被灯光照出影子来，因此三人便将耳朵贴在了墙上。
　　屋内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静悄悄的，姜央无奈地耸耸肩，心想他这次的行动算是泡汤了。但是，就在他准备招呼叶悬灯和赵庭燎离开的时候，屋内竟然传来了声音：
　　“姐姐，你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好不好？”
　　回答这道声音的是一句简短的：“不好。”
　　短短两句话，姜央便听出来了这对说话的姐妹是谁——一号洛环环和二号洛珮珮，神女竞选中坚持到最后的候选人，洛萱萱的女儿，很可能也是叶悬灯的姐姐。
　　姜央回头看了叶悬灯一眼，却见叶悬灯正低着头不说话。姜央看不清他的表情，自然也就不知道叶悬灯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洛珮珮：“为什么？姐姐，你从小最疼我了，为什么不能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洛环环的声音中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没有为什么。”
　　洛珮珮却不依，依旧缠着洛环环要一个答案：“姐！”
　　洛环环却已经沉下了声音：“你要是还当我是姐姐，就听我的，明日考核故意不及格。”
　　洛珮珮却冷哼一声：“不可能！我一定要成为神女！”
　　洛环环沉默了良久，久到姜央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洛环环却又开口说道：“竞选神女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姜央本以为听到这句话的洛珮珮会不服，但他没想到，洛珮珮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竟然开口说道：“姐姐，我知道。”
　　这一刻，姜央都愣住了。他下意识抬起头想看一看赵庭燎的脸，从赵庭燎那里得到些许的说法。但奈何现在他们的身上都穿着隐身斗篷，就看不见赵庭燎的脸色。
　　没能从赵庭燎那里得到一些安慰，姜央只能幽幽地叹了口气，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屋内的洛环环和洛珮珮的身上。
　　或许是同样地被洛珮珮震惊到，洛环环隔了这么久才开口问：“你知道了什么？”
　　洛珮珮干脆利落地开口：“所谓的竞选神女只是一个骗局对不对？什么服侍洛神，什么长生不老，都是骗局，对不对？”
　　洛环环没有开口。
　　洛环环不回答，洛珮珮却越说越来劲：“我知道，你想当神女，就是为了想救我，救村里其他的女孩子，对不对？”
　　说到这里，洛珮珮直接冷哼一声：“你还真是伟大啊，需不需要洛神村的所有女孩儿都给你立个碑？”
　　洛环环沉默许久，才干涩着嗓音问：“你明知道所谓的神女就是一个陷阱，那你为什么还要参加竞选？”
　　说着，洛环环的声音中甚至带着一些小心翼翼：“是为了我吗？”
　　然而，她这边搞煽情，那边洛珮珮却毫不留情地说：“想多了，当然不是。”
　　顿了顿，她才继续说道：“我只是不认输而已。她们把我们当猪当狗，当成随时可以扔掉的垃圾，那我就偏要告诉她们，我不是她们可以随手扔掉的垃圾！”
　　“我要给母亲报仇，我要告诉所有人，当初有错的人不是母亲！”
　　“我要找回弟弟，我要洛神村以后所有的女孩儿都不会再忍痛杀死自己的孩子！男孩儿也是我们的孩子！”
　　“我要告诉她们，别以为我是只能对她们俯首帖耳的小绵羊！”
　　许久之后，姜央听到洛环环的声音：“珮珮，你的想法很危险。”
　　洛珮珮却说：“可是，难道要我连尝试都不尝试就放弃吗？让我就这么丢盔弃甲俯首称臣？”
　　她的声音开始逐渐严厉起来：“要当狗你自己当！我绝不这么轻易认输！”
　　

第152章
　　她们在说什么？
　　实不相瞒， 在这一刻，姜央满脑子都是这句话在盘旋。
　　竞选神女是个骗局？是个陷阱？
　　洛环环和洛珮珮都知道这个事实，但是她们还是争着抢着去踏入这个陷阱？
　　因为洛珮珮说她不认输？
　　这一刻， 姜央甚至有一种闯进去询问这对姐妹的冲动——或者不应该说是冲动，因为明天在洛神广场就会举办竞选神女的最后一关， 到时候洛环环和洛珮珮这对姐妹中有一个成为了神女，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发展。
　　没准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这么看， 现在就闯进去问个究竟，好像也不是那么的离谱冲动， 毕竟， 他的手中有一张最大的王牌——叶悬灯。
　　根据姜央的猜测，叶悬灯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洛环环和洛珮珮这对姐妹那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便宜弟弟，有这么好一张牌在手里不打出去， 难不成留着生孩子？
　　姜央戳了戳赵庭燎的手臂：“亲， 要不我们现在就闯进去？”
　　赵庭燎没有回答他的话，姜央也不催。果然，赵庭燎从来不会让人失望，就在姜央的问话落下没多久， 他就听见赵庭燎问：“你敢进去吗？”
　　这话显然不是问姜央的。
　　身后的呼吸粗重了一瞬， 姜央听见叶悬灯说：“我们赌赢的可能性很大吧？”
　　赵庭燎回他：“大不大，你自己不知道吗？”
　　叶悬灯被莫名其妙地怼了一下，他的眼皮跳了跳，随即道：“那我们进去吧，赌狗应有尽有。”
　　这一刻， 姜央很想劝说面前这个小伙子他的思想很危险，但是话又说回来……
　　姜央进去的比叶悬灯还快。
　　没等屋内洛环环和洛珮珮这对姐妹反应过来，赵庭燎先扔出一张符篆定住了洛环环和洛珮珮这对姐妹的身体， 随即他们脱下隐形的斗篷，露出自己的身形来。
　　姜央也不点灯，他靠近这对姐妹，对着她们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两位漂亮姐姐，别来无恙呀。”
　　借着昏暗的月光，洛环环和洛珮珮看清了面前三人的面容，赫然便是她们并不知道名字但是确实是见过的外来者。
　　对着她们说话的这个外来者看起来年虽不大，倒有点像她们已经走丢的弟弟。但他长得很好看，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看着几分男生女相，倒是分外亲和。此刻这小年轻对着她们姐妹笑的甜甜的，看着一副没什么攻击力的样子。
　　但洛环环和洛珮珮不会真的觉得这三个人半夜闯进她们的房间是单纯来和她们姐妹说上这句“别来无恙”的。
　　姜央依旧笑眯眯地说：“美女姐姐，首先呢，我们都是好人，就是想来问你一些问题，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大吵大闹引来旁人，好吗？”
　　洛环环和洛珮珮被赵庭燎的符篆定身，一时之间话也说不了、动作也做不了，甚至连眨眼都做不了，只能一脸懵逼地看着姜央，和姜央大眼瞪小眼。
　　赵庭燎解除了她们身上的一点点禁锢：“现在你们可以眨眼了，要是同意的话，就眨眼三下。要是不同意的话……”
　　赵庭燎没说出来接下来的威胁，但刀子不落下来才是最有震慑力的，赵庭燎不说出来他的威胁，反而让洛环环和洛珮珮脑补了很多。
　　于是，洛环环和洛珮珮很快都眨了三下眼。
　　看到这对姐妹这么好说话，赵庭燎反而多疑起来。他眯着眼盯着这对姐妹看了好一会儿，干脆又拿出一个道具在手上——一个四四方方的透明水晶块。
　　水晶块整体透明，但却呈现出十分梦幻的蓝色，其中似乎还有金色和粉紫色的星河流动，看上去就像是浩瀚宇宙都被容纳进这个水晶块了一样。
　　赵庭燎将这个水晶块扔给姜央，姜央伸手接住，在接触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这个水晶块的系统面板：
　　【道具名称：一个可以暂时锁定空间的水晶块】
　　【道具等级：高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个可以暂时锁定空间的水晶块，在空间被本道具锁定期间，外界无法探知任何消息，包括声音、影像等，除非外界使用[特级道具]及以上的道具或者带有相关窥探功能的[道德道具]。】
　　【注1：本道具的使用范围和时间都有限，具体情况根据使用者来确定。】
　　【注2：本道具的归属者为任务者“赵庭燎”，根据《道具“一个可以暂时锁定空间的水晶块”使用规则》，本道具现可屏蔽三十平方米（任务者可根据自己的使用条件而缩小范围）的空间，持续三十分钟。】
　　呦嚯！
　　姜央打量了一下洛环环和洛珮珮居住的空间，大致观察与计算了一下这间房间的大小，最终得出结论——洛环环和洛珮珮现在居住的房间差不多二十平方米，道具【一个可以暂时锁定空间的水晶块】足够覆盖这间房间的所有空间。
　　姜央顿时放下了心，他笑眯眯地说：“两位美女姐姐，从现在开始，三十分钟之内这间房间的任何声音都传不出去，你们就不要做无用功了。”
　　说完，姜央启动【一个可以暂时锁定空间的水晶块】，将空间范围锁定在了这间房间的所有空间内。刹那间，整个房间都被金色掺杂着粉紫色的星河所包围。要不是现在的场景不太适合说浪漫，姜央甚至有拍个照片打卡留念的冲动。
　　这也太漂亮了。
　　洛环环和洛珮珮被这一手搞蒙了，赵庭燎也放心地解开了她们身上的一部分限制——现在，这对姐妹可以说话了，只是不能动弹脖子以下而已。
　　重新获得了这微不足道的自由，洛环环鼓起勇气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姜央也不卖关子——人为鱼肉我为刀俎，这个时候不嚣张的像个反派，什么时候像？
　　他直接问道：“我们要知道关于洛神村的秘密。”
　　说着，他加重了自己的声音：“全部。”
　　洛环环和洛珮珮都在刹那间噤声，一副很不想合作的态度。
　　但是这个时候，叶悬灯忽然问：“你们还记得我吗？”
　　洛环环和洛珮珮闻言都看向他，但不过片刻，两姐妹都摇头起来：“我们都没见过你。”
　　叶悬灯沉默了一瞬，才说道：“我是个孤儿。”
　　洛环环和洛珮珮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像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一刻这些像强盗一样的外来者竟然开始卖惨了。
　　难道她们姐妹看上去很像圣母，会因为敌人卖上几声惨就把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
　　这属实是有点侮辱人了。
　　然而让洛环环和洛珮珮没想到的是，叶悬灯接下来的话竟然真的让她们大跌眼镜：
　　“我是被我养父拉扯大的，因为没人能准确地说出我的身世，我的养父甚至曾经被抓到过派出所，因为警察怀疑他拐卖儿童，而我就是那个证据。”
　　“警察之所以怀疑我的养父，是因为养父对他们说我是他从山里捡到的，我被捡到的时候还穿着一件民国时期的对襟衫，养父看我的第一眼，还以为我是从过去穿越到现代的人。”
　　“养父问我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世，我总是摇头说不记得，但实际上，我记得一些的。”
　　听了叶悬灯的话，洛环环和洛珮珮的眼神逐渐有了些变化。她们并不会觉得叶悬灯是在和她们单纯的卖惨，因为她们这个时候也想到了一些被她们忽略掉的细节。
　　叶悬灯则是看着她们的双眼，继续说道：“我记得的那一些片段并不算多，但我却记得我有两个姐姐。她们让我快跑，让我永远不要回来。”
　　洛环环和洛珮珮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洛环环的唇畔不停颤动，过了许久，她才讷讷问道：“你是小灯吗？”
　　姜央双眼一亮：“你们知道他的名字？”
　　洛环环和洛珮珮却都没搭理他，反而目光都落在了叶悬灯的身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叶悬灯看，仿佛要从叶悬灯的身上看出花来。
　　叶悬灯平静地回答：“我叫叶悬灯。”
　　洛环环的眼中瞬间浮现出眼泪来：“对，叶悬灯。”
　　她哭着笑着，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只是这样的激动到底让她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洛珮珮却稳住了情绪，说道：“确实是叶悬灯的，父亲姓叶，悬灯是父亲给你取的名字。”
　　说着，洛珮珮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很复杂的表情：“父亲是位状元郎呢，很有才华的。他说，给你取名悬灯，就是希望你成为悬于他人头上的灯塔，照亮别人的方向。”
　　这一刻，叶悬灯的眼眶也红了起来——他知道面前的两个人并不是他真正的姐姐，只是一堆由数据组成的投影。但是，洛环环和洛珮珮口中的“父亲”却真的是他的父亲。
　　叶悬灯开始了和洛环环以及洛珮珮痛哭流涕的认亲，姜央很想努力感受一下这样的心情，但遗憾的是他确实没办法共情，只能凑到赵庭燎身边和他说悄悄话。
　　姜央捅着赵庭燎的胳膊问：“她们说她们的父亲是状元郎——这对姐妹都上大学了，父亲怎么也不会是古代的状元郎吧？要么洛神村的人都能长生，要么——她们口中的父亲也是我们这样的任务者？”
　　赵庭燎垂眸：“应该是后者。系统没有特殊提过洛神村的村民是长生种，洛璃璃也说过她是十年前看到的洛萱萱放走了叶悬灯。如果洛璃璃的话没有造假的话，那么洛神村现在的这些村民是不可能见到一个封建时代的状元郎的。”
　　所以，叶悬灯的父亲，也是一个任务者？
　　

第153章
　　将关于叶悬灯的父亲的疑惑压在心底， 姜央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在已经逐渐平复好心情的洛环环和洛珮珮身上。
　　这时，已经经过哭泣认亲的姐妹俩已经平复了下来，她们看着叶悬灯， 问：“你想知道洛神村的秘密，是吗？”
　　这或许都不该是个问题， 叶悬灯没有一丝犹豫地回答道：“这是自然——姐姐，你们刚刚究竟在争执什么？”
　　姐妹俩对视一眼， 最终，洛环环先叹了口气， 这才说道：“其实， 告诉你们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也知道， 若是我不告诉你们， 你们可能就要死掉了。”
　　叶悬灯的眉心顿时跳了一下：“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环环幽幽地说：“你们这些人我遇见过好多了，不止你们这一波。从小，我就经常遇到你们这样的人。”
　　“你们这样的人”。
　　这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
　　叶悬灯顿时口干舌燥起来：“姐， 你说的‘你们这样的人’是什么意思？”
　　洛环环一时间没有说话， 像是在纠结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这时候，反而是洛珮珮先一步说：“就是你们以为的那个意思。”
　　洛珮珮直言不讳地说道：“我们都知道，你们来到洛神村，身上都背着任务来的，完不成任务就要死去。你们的手上还有各种各样的神通， 比我们厉害多了。”
　　洛环环也在此时说：“洛神村没过多久就要迎来一批你们这样的人，我只是没想到……”
　　洛环环看着叶悬灯，眼底带着姜央可能这辈子都体会不了的哀愁：“没想到， 你竟然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说着，洛珮珮的脸上也不免哀愁起来：“你完不成任务，会不会也死在这里？”
　　叶悬灯沉默一瞬，随即给了他亲爱的姐姐肯定的答案：“是的姐姐，我能来到这里找到你们，代价就是我要查清洛神村的秘密。”
　　叶悬灯的话已然说的很明白了，但是洛环环和洛珮珮的脸上竟然依旧是犹豫。洛环环犹豫了很久，还是说道：“可是我怕，我将我们知道的都告诉你，才是真的害了你。”
　　叶悬灯服了这对老姐，他恨不得跪下来给这俩祖宗磕一个：“可是姐姐，你们现在不说，我查明不了真相，没办法给上面交差，我还是会死的。”
　　“不一定的。”洛珮珮连忙说道，“查明不了真相你也不一定会死的，有你们这样的外来者因为查明不了真相无法离开，最后留在洛神村里的。”
　　有任务者滞留在洛神村！
　　姜央当场凝眉：“是谁？”
　　洛环环说：“赵孟阳你们知道吗？他就是之前留下来的外来者。”
　　赵孟阳！
　　这个名字的出现仿佛一朵烟花炸在姜央的脑海，将他将之前没有想明白的地方全部串联了起来。
　　赵孟阳是之前进入《洛神赋》这个副本中的任务者，因为没能找到“离开的‘门’”，因此被困在了洛神村一直无法离开。
　　直到他等到了姜央几人——在他之后的下一批任务者。这个时候，他知道他离开副本的时机到了。
　　或许是系统重新对赵孟阳发布了任务，或许是赵孟阳自己找到了离开副本的方法，总之，他选择了利用他的下一批任务者们，而姜央，毫无疑问就是赵孟阳手中的棋子。
　　姜央拧起眉，对洛环环儿洛珮珮说道：“可是两位，你们想清楚没有，如果真的可以毫无顾忌地留在洛神村的话，那么赵孟阳为什么还疯了一样的想出去？”
　　这就是在反对洛佩佩说的话，洛佩佩当场反驳道：“因为赵孟阳在这里只能是被囚禁在外村的傀儡、供我们生孩子的工具，但是我弟弟不一样。”
　　洛花花也随之附和：“弟弟在这里肯定和赵孟阳不一样，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的弟弟，不会让他落到赵孟阳那样的下场。”
　　洛珮珮又道：“如果你们都完成了任务离开了，那么，我们是不是又要失去弟弟了？”
　　洛环环看向叶悬灯，一双秋水剪眸中满是莹莹悲伤：“小灯，我们刚刚相认，难道你现在就要弃姐姐于不顾吗？”
　　叶悬灯：“……”
　　救命哦！这话怎么接！
　　要是他说他在乎姐姐，那是不是这对姐妹就更有理由不告诉他们真相了？
　　如果他说他是一定要知道真相而离开的，那么这对刚刚和弟弟相认的姐妹会不会就此发狂，从而让他们功亏一篑？
　　怎么两条路都这么难选择啊？
　　这一刻，叶悬灯忍不住想，怪不得都说终焉副本是任务者的终极噩梦，如果不是他清楚地知道眼前人根本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一堆数据，他可能都要忍不住选择留下了。
　　甚至换句话说，现实世界中他的姐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洛神村又是否真的存在。
　　他生长在洛阳，却从未听过洛神村这个村庄。也许，现实世界中，他的姐姐早就已经不在了——而这个可能是非常大的。
　　真是幸好他只想查明真相，而不是真的和姐姐情深义重、想要永远和姐姐在一起，否则，他可能真的会在想，在现实世界就无法再见到姐姐了，那么留在副本中又有何不可呢？
　　他对已经毫无印象的姐姐没什么留恋，所以能冷静地面对眼前的数据。可如果任务者遇到的是他们已经逝去的父母、妻子、儿女呢？他们真的舍得再一次离开已经逝去的亲人吗？
　　好在，关键时刻叶悬灯的脑子还是管用的，他看着面前正戚戚楚楚地看着他的洛环环和洛珮珮，压制住了心底升腾的万般情绪，脸上却表现出一副很不舍的样子来，甚至连眼眶都逼红了：“姐姐，我舍不得你离开你们。”
　　这货甚至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继续沙哑着嗓音说：“姐姐，我们刚刚相认，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们。我决定了，我不离开了，我就永远留在洛神村陪着你们。”
　　洛环环和洛珮珮的脸上几乎是同时涌现出喜悦来，但是，叶悬灯接着便说：“但是我的同伴们不能一辈子留在这里。”
　　他努力表现出一副很难过样子，说：“我可以为了姐姐永远留在这里，但是，我的同伴们也有自己的姐姐啊。”
　　姜央恨不得给叶悬灯鼓掌——真是好一手道德绑架。
　　姜央戏瘾上来，也跟着低头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带着哭腔说：“两位姐姐可能不知道，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找到我的姐姐。也不知道我的姐姐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吃饱穿暖，又有没有想我想的哭瞎双眼。”
　　还哭瞎了双眼？
　　叶悬灯恨不得啐这不要脸的一口。
　　但目前为止他和姜央才是同一阵营的小伙伴，就是要卖队友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卖，叶悬灯只能忍着恶心帮腔：“是啊姐姐，你不知道，小央从小就和姐姐失散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姐姐，每次想起自己的姐姐就悲伤的饭都吃不下，我们不能这么自私，让他一辈子见不到自己的姐姐。”
　　见叶悬灯帮自己搭舞台，姜央也顾不上自己的脸面了，接着便哭：“姐姐，你帮帮我吧，我一想到我的姐姐会和你们一样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想着我又见不到我，我就很难过很难过。”
　　洛环环和洛珮珮着实被这俩人的声情并茂给惊呆了，他们看着帮腔的叶悬灯和哭作一团的姜央，不由张大了嘴巴，愣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好一会儿，洛环环才说道：“既然如此，我告诉你们就是了，你们别哭了。”
　　见眼前这两姐妹被自己的演技所感动，姜央顿时得意的恨不得叉会儿腰。
　　洛环环说：“我说竞选神女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并不是在胡说，因为我们姐妹俩发现了一个秘密。”
　　洛珮珮：“竞选出来的神女并不是服侍洛神的，而是献祭给洛神的。”
　　“献祭？”终于有点符合副本三观的东西出现了，姜央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意思？献祭洛神，然后洛神就可以获得能量，从而让洛神村风调雨顺？”
　　就像《石壕吏》里的姮不流一样，获得了红莲镇居民的献祭，就可以帮红莲镇的居民对抗入侵者？
　　然而，若真是如此，洛珮珮就不会喊着什么当狗了。
　　洛环环摇头说道：“并不是。若是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都会争相献祭洛神，以期望自己的村子五谷丰登。”
　　额，你们现在不也是争相献祭吗？
　　但姜央聪明地闭上了嘴，没有打扰洛环环和洛珮珮的诉说。
　　洛珮珮说：“这个献祭，指的是献祭我们的身体，让洛神从我们的身体中活下来。”
　　姜央：“……啊？”
　　姜央的脑子转了转，才反应过来洛珮珮的话：“你的意思是……那什么……借尸还魂？嗯……又或者，夺舍？”
　　面前的两位可都是有硕士学历的高材生，自然听得懂姜央在说什么，因此姐妹俩几乎是一同点起了头，说：“对。”
　　洛环环说：“洛神的灵魂被囚禁在洛神广场的石像里，被一个禁制禁锢着。每隔十年，禁制会迎来一个动荡期，在动荡期内，洛神的灵魂就可以短暂地离开石像，获得自由。”
　　“而洛神村的存在，就是不停地生出女孩儿，通过选拔，给洛神寻找一个短暂的载体。”
　　“洛神能离开禁制的时间不长，也就三个月，三个月后，洛神就不得不离开女孩儿的身体重新回到石像中去。”
　　“但是神的灵魂何其庞大，被洛神占据肉身三个月，最后的结果就是被洛神占据身体的女孩儿在洛神进入自己身体的时候就灵魂死去，在洛神的灵魂离开后，肉身也化作烟尘。”
　　

第154章
　　这么一说， 姜央也算是明白了——坐牢的洛神每十年才能出来放一次风，一次只能放三个月，还不能用自己的肉/身出来放风， 只能将灵魂暂居在其他女孩子的身体内。
　　但是被占据了身体的女孩子则会死亡——在洛神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灵魂死亡，在洛神离开她身体的那一刻肉/体死亡。
　　就是有一点姜央不是很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将自己的身体献给洛神？是因为洛神没有新的躯体， 就会发狂到把你们所有人都杀掉吗？”
　　不然，姜央实在是想不明白， 这些女孩子们为什么会明知眼前是一条死路，也不得不继续前行。
　　洛环环叹了口气， 幽幽地说：“也不是……”
　　顿了顿， 洛环环才重新整理好语言，说道：“洛神的灵魂一旦离开洛神石像，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会被禁制察觉到， 因此洛神的灵魂一离开石像， 就必须立刻进入为其准备好的肉/身。”
　　“而如果献祭身体的人有所察觉的话，一旦产生抵抗心理，就会使得洛神的灵魂进入躯体的过程受阻，很容易让禁制发觉， 因此洛神村才产生了‘竞选神女’这个说法， 目的就是哄骗献祭躯体的姑娘，让她们不要有抵触。”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让洛神附身……”
　　洛环环长长叹气，洛珮珮则是接过了话茬，说：“因为整座洛神山就是关押洛神的禁制，一旦禁制察觉到洛神要离开， 那么禁制就会为了重新禁锢洛神而发动，我们这些住在山上的人都要死。”
　　姜央闻言不由蹙眉：“你们不是都可以离开洛神村读书的吗？为什么还要回来？直接离开永远不回来不行吗？”
　　洛珮珮遗憾地摇头：“不可以的。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洛神村里之所以诞生的所有婴儿都是女孩子， 就是因为母体在怀孕的时候喝了洛神河的河水。而这样靠着喝下洛神河河水生出来的女孩子，每隔十天就要喝一次的洛神河河水，不然我们就会加速衰老。”
　　洛环环：“所以我们每个人即便出去读书，也都是选择在了洛神村附近的大学，就是为了每个星期都回来喝洛神河的河水。”
　　姜央：“……这玩意听起来很不靠谱。”
　　“但这是真的。”洛珮珮说，“当初我也不信，因此我特意藏起了洛神河河水没有喝，就是想知道制约我们的禁锢究竟是不是真的。但是事实证明，这个禁锢真的存在。”
　　洛珮珮至今都忘不了那一天，她将原本应该在三天前就喝掉的洛神河河水藏在了杯子里，自己则躲在窗帘里，等着未知降临。
　　然后，她就看到自己的皮肤突然长出了一大片的褶皱，她慌张地拿起镜子照看，看到的就是镜子里那个宛若老妪的自己。
　　那一刻，她连拿着镜子的手都在颤抖。
　　恍惚间，似乎她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让她想要拿起手上的镜子都觉得费力。她慌慌张张地去找自己装着洛神河河水的杯子，却悲哀地发现她连拧杯盖这个动作都觉得痛苦至极，就好像她连拧开杯盖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是真的老了——就在这一瞬间，她便从花样年华变成了风烛残年，让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那一天，她都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忍着手掌几乎都要碎裂的疼痛去拧开杯盖的，她只记得，在喝下了洛神河河水之后，她的心底升腾的、宛如重获新生般的庆幸。
　　那一刻，洛珮珮的心底再没有一丝侥幸。
　　“我们必须回到洛神村，因为在外面，我们会死掉。”洛珮珮说，“但是回来，我们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姜央眯起眼：“一线生机？是指什么？”
　　想到之前他偷听到的洛环环和洛珮珮的对话，刹那间，姜央的脑海中升腾起一个想法。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觉得这对姐妹应该不会这么蠢吧？
　　几乎就是在下一秒，洛环环说出了姜央刚刚想到的可能：“如果我们能吞噬了洛神呢？”
　　她带着一点天真，又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悲哀：“也许，我们可以在洛神吞噬我们的灵魂的时候，反过来吞噬了洛神呢？”
　　姜央：“……”
　　赵庭燎：“……”
　　叶悬灯：“……”
　　姜央觉得他说话有点难听，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赵庭燎觉得在这一刻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他的思想和立场。
　　叶悬灯仗着自己是洛环环和洛珮珮的便宜弟弟，胆子大到敢开口：“你们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
　　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包来描述自己的心情：“你们……怎么想的呢？”
　　怎么会觉得自己可能成功呢？
　　或者应该问，她们怎么会觉得这就是个方法呢？
　　简直离谱。
　　或许也是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异想天开，洛环环和洛珮珮的脸上透着红，她们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面前三双质疑的眼睛。
　　叶悬灯压根不去想洛环环和洛珮珮的想法有没有达成的可能，他直接转头问姜央：“小央，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法？”
　　姜央歪了歪头，说道：“神女必然从你的两个姐姐中选出，而选出的那个就会被洛神吞噬了灵魂，而她们几乎没有可能抵抗洛神的可能，对吧？”
　　叶悬灯轻呼一口气：“对，没错，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他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抬起头看着屋顶，一脸的悲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离开副本的‘门’，是不是就是要救了我的两个姐姐之后才会出现？”
　　对于叶悬灯的猜测，赵庭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八/九不离十了——如果你的姐姐们说的都是真的的话。”
　　洛环环和洛珮珮当即异口同声道：“我们没有撒谎。”
　　赵庭燎冲着她们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却并没有和她们交谈，而是继续对叶悬灯说：“所以，如果真相如同你的姐姐说的那样，我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想办法‘杀死’洛神。”
　　“杀死洛神？”叶悬灯一怔，“怎么杀死一个神？”
　　姜央却道：“按照系统给出的线索来看，洛神是伏羲氏的一个善于治水女子，因为治水有功，才被当地的百姓供奉成了神。”
　　他顿了顿，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来，他才继续说道：“这样一个被百姓爱戴的神，怎么会被囚禁在山里呢？禁制又是谁下的，谁能囚禁一个神呢？”
　　“刚刚的是第一个问题，现在我要问第二个问题。”姜央伸出两根手指，“洛神，又和文昭甄皇后甄宓有什么关系？以至于……”
　　他略过【副本描述】这个词语，说道：“都一个字不提洛神，反而要提起文昭甄皇后，说洛神村是曹魏烈祖皇帝为了纪念文昭甄皇后而建立的？”
　　这是姜央现在都没有发现的细节，而很显然，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对他们离开副本举重若轻。
　　姜央说道：“现在我们必须搞清楚这两件事，才能找到压制洛神甚至杀死洛神的可能。”
　　毕竟是一个神灵，即便《石壕吏》中姮不流那样被红莲镇百姓纪念的野神，姜央都没办法杀死；现在这个洛神可是正儿八经从炎黄时代活到现在的神，谁知道到时候凭借赵庭燎的武力能不能压制呢？
　　这个问题姜央没问，因为他觉得大概率不可能。
　　首先，赵庭燎的武力再高也要依靠副本道具，在这个【高级副本】中，赵庭燎最多也只能使用高级道具，杀死一个神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其次，若是副本中最大的boss可以被任务者不借助副本就直接杀死，那么这些任务者来副本是干嘛的？炸鱼吗？王者大佬屠戮新手村？
　　系统不至于放这么大个漏洞来。
　　因此，姜央几乎确定，想要搞定洛神，就一定要搞清楚副本的秘密。
　　姜央问：“我们现在回去找赵孟阳，如何？”
　　叶悬灯一拍大腿：“对啊，他是上一批……遗留下来的，如果没点本事，早就GG了。他能活到现在，肯定是因为他知道点什么。”
　　说着，叶悬灯便站起身对着洛环环和洛珮珮说：“姐姐，我们去找寻线索，你们……”
　　洛环环和洛珮珮对视一眼，随意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们今天晚上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早就有预料了——这可是洛晴晴对面的屋子，洛环环和洛珮珮如果不是因为神女候选人的身份，平时怎么可能住在这里？既然她们以神女候选人的身份住在这里，那有什么限制也是很正常的。
　　叶悬灯便说道：“姐姐，那我们现在就离开了，你等我们的好消息。”
　　三人又穿上了隐形斗篷，在离开内村向外村走去的道路上，姜央忽然问身边赵庭燎和叶悬灯：“刚刚洛环环和洛珮珮说，她们经常遇到我们这样的人。”
　　“对啊。”叶悬灯不明所以，“怎么了？副本中遇到上一批任务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你别想太多。”
　　姜央：“……”
　　赵庭燎反问：“神女十年竞选一次，如果任务者都是为了神女来的，那么洛环环和洛珮珮怎么可能经常见过‘我们这样的人’？她能见过两三次就不错了。”
　　叶悬灯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赵庭燎继续说道：“她们经常遇到我们这样的人，有两种可能。”
　　夜幕低垂，晚风习习，赵庭燎的话在半空中轻飘飘的：
　　“第一，之前任务者来到这个副本不是为了神女的。”
　　“第二，她们都活了很多年了，久到十年一次的事情，她们都遇到了很多次。”
　　这一刹那，叶悬灯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第155章
　　提到这个问题， 姜央忽然好奇起来：“洛环环和洛珮珮说他们的父亲是一位状元郎，你们觉得，这可能是什么情况？”
　　叶悬灯抿着唇一言不发， 赵庭燎瞥了他一眼，随即说道：“不外乎两种情况——”
　　“第一种， 洛环环和洛珮珮都活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们出生的年代还有状元郎。”
　　“第二种嘛……”赵庭燎拉长了声音， “她们的父亲是一位状元郎出身的任务者。”
　　两种说法都说的过去，区别则是在于洛环环和洛珮珮究竟是不是活了很长很长时间， 而这一点又关系到这个副本的上一批任务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姜央思忖了一瞬， 随即说道：“你倾向于第二种可能，对不对？”
　　赵庭燎点头：“对，虽然任务者和NPC生下孩子很是离谱， 但是比起这一点， 我更不能接受，洛环环和洛珮珮她们很有可能活了好几百年，因为这不符合副本给出的条件。”
　　或者应该说，赵庭燎能够看到《洛神赋》副本中的NPC的面板， 上面有一些基础的信息。只是信息透露的不会很多， 因为信息透露的太多会影响副本平衡，系统不会做出这么蠢的决定来。
　　而很巧合的是，这些不多的信息中恰好包含了NPC的年龄，洛神村村民的面板上明明白白地显示着她们的年纪。
　　根据面板的显示，洛璃璃在没有撒谎， 洛璃璃今年确实只有十八岁，而洛环环和洛珮珮也确实只有二十岁。
　　赵庭燎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她们年纪这么小就有这么高的学历，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朱颜会说洛璃璃今年二十五岁， 洛环环和洛珮珮三十岁。
　　但是他相信，系统给出的面板不会有错，因为这种旁人看不到的信息都是他花积分兑换的能力，相当于一种系统道具，除非系统BUG，否则根本不会出错。
　　只是这种能看到比其他人更多的关于NPC面板的能力是系统明令禁止告诉别人的，赵庭燎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因此他不能直说，只能用直觉来引导。
　　但很显然，赵庭燎的“直觉”在所有人的眼中都很靠谱，叶悬灯和姜央几乎是瞬间就相信了赵庭燎的直觉，根本没有思考过赵庭燎的“直觉”错误。
　　叶悬灯沙哑着嗓音问：“那我呢？”
　　他的脸上满是迷茫，叶悬灯瞪着双眼看向赵庭燎，声音中带着朦胧的难过：“那我算什么？”
　　他有点不能接受：“我是任务者和NPC生出来的孩子？”
　　叶悬灯似乎是想笑，但他努力半晌，还是只能憋出来一个惨淡的笑容来：“这怎么可能呢？”
　　他看起来有点难过，像是自己的三观都在刹那间被震碎，以至于此时此刻不知该如何是好。
　　姜央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随即他又有点不安地看向赵庭燎，接着又看向叶悬灯。反复了几遍，姜央才犹豫着问：“庭燎，这是什么情况？”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以至于脑袋都有些发懵，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究竟对不对。
　　赵庭燎犹豫了一瞬，他略带复杂的目光投在叶悬灯的身上，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到赵庭燎的目光，姜央瞬间意识到，赵庭燎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他伸出手抓着赵庭燎的袖子，问：“庭燎，你知道些什么？”
　　赵庭燎显然在犹豫，叶悬灯却在此时瞪大了眼睛：“赵哥，你别犹豫，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咬着牙说：“我想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眼眶都在泛着红，见叶悬灯这个样子，赵庭燎也难得心软起来。他拍了拍叶悬灯的肩膀，才说道：“有一种可能，你出生就出生在副本中。”
　　叶悬灯一怔。
　　话已经说到这了，赵庭燎也不再犹豫了，而是直接说了下去：“一般人的终焉副本都是记忆的投射，但是你的终焉副本……可能就是你出生的地方。”
　　叶悬灯哑着嗓音说：“我、我不是人？”
　　他的脸上带着点迷茫，带着点震惊，带着点不可置信：“我就是一串数据吗？”
　　他实在是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叶悬灯抬起头看着赵庭燎，希望赵庭燎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看着脆弱到快要碎掉的叶悬灯，赵庭燎罕见地词穷了。
　　叶悬灯眸中的光彩一点一点黯淡下去，见他这样，赵庭燎也有些不忍心，便开口说道：“也不一定的。”
　　叶悬灯却几乎没有触动，像是赵庭燎现在无论说些什么他都拒绝去听。
　　姜央无奈做起了捧哏：“庭燎，你知道什么呀，快点说呀。”
　　赵庭燎斜了他一眼，有点受不了他做作的声音。但看着快要碎掉的叶悬灯，他还是说道：“几乎所有的任务者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副本都是用一串一串的数据组成的，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至少不全是这样的。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有一些副本，就是真实存在过的世界。”
　　叶悬灯一呆，虽然他依旧没有说话，但是却不再像刚刚那样生无可恋了。
　　姜央也被赵庭燎的话吸引了，他连忙问：“这是什么意思？副本是真实存在过的世界？”
　　这一刻，别说早已经心神不定的叶悬灯，就连自认走过南、闯过北、见过大风大浪、什么都不惧的姜央都觉得赵庭燎的话有些荒唐：“副本怎么可能是真实存在过的世界呢？不都是系统的数据吗？”
　　赵庭燎却肯定地回答道：“不，只能说大部分的副本都是系统组建的数据，但是有一小部分副本确实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世界。”
　　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表述不是很完整，赵庭燎又解释了一遍：“即便是由数据组建的副本，也是以真实世界为蓝本的，在真实世界上都能找到相应的原型。而有一小部分不同，它直接整个世界都成为了系统的副本。”
　　姜央震惊地张大了嘴：“整个世界都成为了系统的副本？”
　　当着两双震惊到不敢相信的目光，赵庭燎点起了头：“对，就是这样，世界是真实的，我们以为的NPC实际上和我们一样，都是真正的人，这种副本我们起名为【真实副本】。”
　　顿了顿，赵庭燎却又补充道：“不过，《洛神赋》这个副本不符合【真实副本】的条件，所以，在这里，我们见到的每一个NPC都是系统数据，这一点我可以确定。”
　　叶悬灯的眸光变了一次又一次，像是有点没反应过来赵庭燎都说了些什么，或许也在难过于他以为；洛环环和洛珮珮真的是他姐姐、他真的找到了亲人，但兜兜转转一切却又回到了原点，他以为的亲人实际上依旧是一串冰冷的数据。
　　姜央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赵庭燎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叶哥出生在【真实副本】中，但那个【真实副本】并不叫《洛神赋》，现在我们经历的《洛神赋》这个副本依旧只是数据构成的，而不是叶哥真正出生的副本。”
　　赵庭燎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没错，就是这样。”
　　说着，赵庭燎看向叶悬灯，眸中竟掺杂了一些淡淡的同情：“这是你的终焉副本了对吧？但是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可能没有机会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了。”
　　反应了好一会儿，叶悬灯才苦笑一声：“是的，没错，我向长安街444号许的愿望是知道记忆中的姐姐是谁，现在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在找到姐姐的过程中，他会知道他未曾谋面的父亲，而他并不能在终焉副本中知道他的父亲的真实身份。
　　如果他想要知道他的父亲是谁，那可能就要在离开长安街444号之后重新许愿——但重新许愿的前提是，首先他要活着离开他的终焉副本，其次，他还记得他要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但如果他离不开他的终焉副本，他就会死去，再也没办法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如果他离开了他的终焉副本，他就会被抹去关于长安街444号的一切记忆。而他关于父亲的记忆是在长安街444号的副本中知道的，这意味着一旦他离开长安街444号，他就会忘记关于父亲的记忆。
　　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的存在，他又如何向他的父亲许愿呢？
　　相同这一点，叶悬灯只能苦笑。
　　然而这时，赵庭燎又送给他当头一棒：“你的父亲是个‘状元郎’，最小的状元郎也得是一百多年前了，这样的任务者一定是个蝶生。但是据我所知，现在活着的蝶生中没有一个的身份是状元郎。”
　　叶悬灯再一次愣住了。他得到的消息有点多，以至于他现在都有些没办法快速对外界做出反应。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赵庭燎说了些什么：“你的意思是，我的父亲他死了？”
　　赵庭燎很是遗憾，但是他还是对着赵庭燎点头：“大概吧……”
　　看着叶悬灯瞬间黯淡下去的眸子，赵庭燎也觉得有点不忍心，于是他便说道：“你是任务者和NPC生出来的孩子，按理来说，这种情况下，你应该也是副本中的NPC，依靠着副本发布的任务活着的。但你却成为了一个现实世界的普通人……”
　　赵庭燎安慰他：“这种情况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和系统做了交易，将你送走了。根据洛环环和洛珮珮的说法来看，你的母亲洛萱萱很显然并不具备这种能力。”
　　

第156章
　　“有人和系统做了交易， 将你送走了。”
　　“你的母亲洛萱萱很显然并不具备这种能力。”
　　赵庭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将叶悬灯送离副本的人正是他的父亲。
　　赵庭燎说道：“想要将一个NPC送离副本、在现实世界中做一个普通人，所付出的代价是非常大的——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大概要付出他的灵魂。”
　　这话让叶悬灯听愣了。他的思绪从一开始的“我好像只是个数据”变成了“原来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 从“我爹好像是个渣男”转移到“我爹好像也挺爱我的”再到现在的“我爹好像为了我而挂了”，一波三折， 让他的脑袋都有点混乱。
　　好一会儿，叶悬灯才反应过来赵庭燎都说了些什么， 他的眼中逐渐多了些神采，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刚刚那么难看了。
　　他盯着赵庭燎看眼底是让赵庭燎都有些躲避的希冀：“赵哥， 你是说， 我的父亲没有抛弃我，是吗？”
　　好在这个问题赵庭燎还答得上来，对于这个问题， 赵庭燎根本不需要撒谎， 就能对叶悬灯说出答案：“是的，你的父亲应该很爱你，为了救你出副本、给你一个平淡的人生，他大概率是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成为了长安街444号的游离NPC。”
　　叶悬灯的表情刹那间变了又变， 精彩程度堪比调色盘。
　　从“老爹好像挂了”变成“老爹好像得给别人打黑工打几百年”，叶悬灯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出什么表情来。
　　好一会儿，叶悬灯才问：“赵哥，我还有可能见到我的父亲吗？”
　　他的眼中满是希冀，似乎在期待着赵庭燎如刚刚那样给出他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
　　但很可惜， 这一次，赵庭燎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从NPC变成普通人，一个条件就是斩断前尘， 和之前的一切再无瓜葛。你又来到长安街444号是长安街444号捕捉到了你的期盼，但你之前许下的愿望，我猜就是找到你的姐姐之类的，否则，一旦你的愿望和你的父亲沾边，长安街444号根本不会让你成为任务者。”
　　叶悬灯的表情刹那间就僵硬住了，他的嘴角还在微微扬起，但眉宇间却已经遍布失落与难过。
　　他喃喃道：“你说得对，我对长安街444号许下的愿望就是知道在我梦里总是出现的姐姐是谁，我根本就没问父亲的事。”
　　他有些难过：“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了，是吗？”
　　赵庭燎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因为这一刻，赵庭燎能给出的反应就只有残忍地点头。
　　姜央上前拍了拍叶悬灯的肩膀，低声说道：“叶哥，想开点。你的父亲出卖了灵魂都要让你在现实世界中好好活着，你不该辜负他的期望。”
　　叶悬灯讷讷不能言。
　　姜央又道：“还有你的母亲——你忘记了吗，你的母亲是为了救你才死掉的。她冒着违背洛神村的村规的风险生下你，又胆战心惊地将你养大。”
　　“还有你的姐姐，”姜央的声音更加轻柔，“她们为了救你，也是背叛了她们从小生长的洛神村。”
　　“这么多人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不能为了伤感你的父亲，就将时间白白浪费掉。”
　　“这里不是真正的洛神村，这里可只是一个数据构成的世界。你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也见不到你真正的姐姐，你可别傻乎乎地选择留在这里，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这话说的有点残忍，但却真的对症。叶悬灯不在乎别的，但是他的责任感很重。姜央和他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会翻个白眼，但是姜央对他说你留在这里就会辜负父母姐姐的期望，叶悬灯就一定会活着离开副本。
　　叶悬灯深呼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良久，他脸上的颓唐不再，重新挂上了笑容：“我知道了，我不会误事的。不管怎么样，也要送你们离开。”
　　姜央张口还要再劝，叶悬灯却摆摆手说：“不用说了，我懂，我要是死在副本里，那就对不起母亲拼了命地生我养我、父亲出卖灵魂给我自由、姐姐违背村规送我离开。”
　　他长舒一口气，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郁气都吐出去：“我分得清轻重。”
　　姜央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作鼓励，却没再说其他的话，省得给叶悬灯平白添加压力。
　　叶悬灯却主动说：“我们快点去找赵孟阳吧。如果姐姐她们不是活了很多年的长生种，那么赵孟阳他们当初得到的任务一定和我们不一样。”
　　他们进入《洛神赋》这个副本后，所经历的一切都和“竞选神女”这个主题相关，那么，赵孟阳他们得到的任务又和什么相关呢？
　　带着这个问题，三人又回到了赵孟阳居住的屋子。这一次，姜央也不搞礼貌待人了，他直接对着呆愣的赵孟阳问：“说说吧，你都知道什么？”
　　这问题问得也太不客气了，赵孟阳一刹那就明白自己是上一批任务者的事情已经暴露。他笑了笑，刚想说话，却没想到就在下一秒，自己就感受到一股冲力。
　　肚子疼的让他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赵孟阳被踢到一边，头撞到床上，嗑的他瞬间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赵孟阳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捂着肚子起身，纵然眼前还有些发昏，但他还是看到了那个一脚将他踢飞的男人——
　　赵庭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风衣，颇为有风度地坐在椅子上，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的风轻云淡，好像他刚刚并没有不讲武德的连说一声都没有就直接动手揍人。
　　赵孟阳想张嘴骂娘，但他一张口，直接喷出来一口血，让他不得不将所有想说的话都憋了回去。
　　赵孟阳颤抖着说：“给我点疗伤药剂……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被遗弃的任务者’是打不开系统面板的。”
　　赵庭燎没有说话，但手上却真诚地丢了一瓶药剂给赵孟阳。赵孟阳颤抖着手喝下，刚感觉身体好了一点，他便听到姜央说道：“这位亲爱的前辈，你知道的，我们也不想这么暴力的，只是前辈实在是把我们耍的有点狠，我们也没办法不是，都是为了自保嘛，我想前辈懂的。”
　　赵孟阳这一次是真的想骂娘了。
　　他懂的？
　　他不懂！
　　哪有你们这么暴力的人，一言不合就上脚踹！
　　我可是知道重要线索的任务者！
　　你们不跪舔也就算了，竟然还踹我！
　　赵孟阳现在真的很想十分有气节地来上一句“士可杀不可辱”“你们这么对待小爷就别指望从小爷嘴里听到一句话”，但是肚子还在疼，嘴里的血腥味也还没有散去，导致赵孟阳实在是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赵庭燎这个狗娘养的，给他的治疗药剂竟然只是初级药剂，一瓶根本没办法治疗好他的伤！
　　人在屋檐下，个子再高也要低头，更何况赵孟阳也没有多高。他只能咬着牙忍着气说：“你们想问什么？”
　　他还是有气，但想着赵庭燎一言不合就给他来一脚，赵孟阳还是对邪恶势力屈服了：“我知道的肯定不会有所隐瞒，毕竟，我太想离开这里了。”
　　这话说的姜央就很爱听，于是他直接说道：“那就先说说，你为什么想要离开这个副本？”
　　他挑眉，脸上都是戏谑：“难不成是受不了妹子们的热情似火？”
　　赵孟阳差点再吐一口血出来：“兄弟，我错了，你别扎我心了。”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伤赵孟阳的心，也实在太有攻击力，以至于赵孟阳甚至不敢等姜央开口，便不敢再摆谱，直接将他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我先说，之前我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通关任务】是搞清楚洛神山开发的谜团。”
　　他这么一说，姜央反而愣住了——等等，开发？
　　怎么瞬间从灵异故事变得正常起来了？
　　赵孟阳：“我进入副本的时候，副本名字叫做《长安令》，我也没搞明白什么意思。”
　　嘶——
　　同一个背景场地，副本的名字竟然不同？这不就意味着，这根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副本？
　　几人都来了兴趣，竖起耳朵听赵孟阳介绍。
　　赵孟阳则是说道：“【副本描述】的大意是洛神山里有个山村洛神村，这里传说中是文昭甄皇后的葬身地，洛神村便是文昭甄皇后的守墓人，村子里那个高大的洛神石像就是证据。”
　　“因此，有开发商来到了洛神村，想要将洛神村开发成旅游胜地吸引游客。但是洛神村的村长洛晴晴却认为，一旦有外地游客来到这里就会破坏村子的和平，因此洛晴晴并不同意开发商的提议。”
　　“洛晴晴的行为惹恼了开发商，因此开发商决定在离洛神村不远的地方仿照洛神村再建立一个‘洛神村第二’——‘洛水女神村’，开发商要求一比一复刻洛神村，包括但不限于场景、习俗、穿着、文化之类的很多东西，还要求雕刻一个比洛神村的洛神石像还精美的石像。”
　　“但是，‘洛水女神村’刚刚动土没有多久，就接连发生怪事，开发人员一个接一个的死亡，后来，就连开发商也死了，再后来，就来办案的警察也离奇死亡了。”
　　“而我们任务就是搞清楚在‘洛水女神村’动土的过程中接连发生命案的真相。”
　　“一开始，我也没以为这个副本有多难，直到和我一起进入副本的任务者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死亡……”
　　

第157章
　　“一开始， 我也没以为这个副本有多难，直到和我一起进入副本的任务者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死亡……”
　　听到了这句话，姜央便知道赵孟阳终于要说点干货了。他双眼一亮， 追着问：“发生了什么？”
　　赵孟阳的双眸中闪过明显的迷茫，似乎也不怎么明白当初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他努力地回忆过去发生的事， 双眸不经意地睁大，就连身体都有了些微的颤抖。
　　“当时， 我们就是例行寻找线索，询问开发商和开发工人什么的， 第一天忙了一整天却几乎都没有什么收获。”
　　“我们拉着开发商问了一整天， 但不论我们怎么问，他都坚持他就是一个老好人，在之前根本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搞的我们也没有办法。”
　　“结果第二天早上， 当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有任务者死了——”
　　“他是被淹死的。”
　　说到这里，赵孟阳瞪大了眼睛，脸上也全是惊慌：“淹死的——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是在山上， 居住的房间里连花洒都没有， 他怎么可能是被淹死的呢？”
　　恍惚间，姜央明白了些什么：“是邪祟，对吗？只有邪祟有这样的能力，能在没有水的地方杀死任务者。”
　　赵孟阳的牙齿都在颤抖：“对，是邪祟， 或者说，他是触发了副本的致死条件，才导致了死亡。可问题是， 那个人是我的同伴，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在过副本的时候一直都是搭档。那个白天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做一样的事，去一样的地方，甚至晚上都睡在同一间屋子里，期间我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听到赵孟阳的话，姜央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赵孟阳和那个死去的任务者一整天都在一起，按照赵孟阳的说法，如果死去的那个任务者触犯了致死条件，那么赵孟阳也该触犯了致死条件才对——可事实确实，死掉的人只有那个死去的任务者，赵孟阳活的好好的。
　　如果说事实是他们白天其实没有触发死亡条件，那个死亡的任务者是在入夜后才触发了死亡条件，但是赵孟阳却和那个死亡的任务者睡在同一间屋子，而赵孟阳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所以……
　　“是随机狩猎。”赵孟阳颤抖着嗓音说，“一定是随机狩猎，副本中的邪祟就是每晚就要杀一个人，不管那个人有没有触发死亡条件。”
　　“这才第一晚啊，就发生了随机狩猎，你能想象得到我们当时的惶恐吗？”
　　没犯错也要死，而且是第一晚就这么干，这听起来却是很打击人的自信心。姜央几乎能想象的到，当这个消息传播开之后，任务者中会被怎样的阴霾笼罩。
　　“更可怕的是，之后我们还发现，有一个开发工人也死了——同样的死法，淹死的。”赵孟阳心中的恐惧似乎是要溢出来，“他们不只是随机杀死任务者，也会随机杀死NPC。”
　　一开始姜央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但随后他就反应过来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知道线索的NPC在一个接一个地死亡？那岂不是有朝一日，你们就算活下来了，也找不到还能提供线索的NPC？”
　　任务者的接连死亡是很可怕，但话又说回来，所谓死贫道不死道友，只要死的不是自己，那任务者的死亡带来的最多也不过是兔死狐悲——反正自己是活的好好的呢。
　　但是NPC接连死亡呢？
　　这意味着任务者能够得到的线索越来越少，很有可能一条重要线索就随着NPC的死亡而再也无法被任务者得知，而任务者又极有可能因为缺少某条重要信息而无法通关副本。
　　NPC的死亡，无异于在宣告任务者的寿命也进入了倒计时。
　　赵孟阳咬着牙说：“当我们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们就开始疯狂地向NPC询问线索，生怕迟了一天，重要线索就消失了。那时候，甚至有人对NPC用上了威胁手段，之前我们都控制着不用这些手段以免被系统拉入黑名单，但那时候我们也已经顾不得了。”
　　“经过我们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之后，我们终于挖到了线索……”
　　说到这里，赵孟阳甚至忍不住缩起了肩膀，明明白白地展现着他的恐惧。他的牙齿都在打颤，说话都不连贯了。
　　“你们简直无法想象……当我们得知真相的时候，我们有多恐惧……”
　　赵孟阳闭上了双眼。恍惚间，他的眼前又闪过之前发生的故事，无数的血色弥漫他的眼前，让他竟有一种自己身处于尸山血海之间、永世不得超生的错觉来。
　　“那时候，任务者就剩下两个人了。”赵孟阳顿了顿，补充道，“我和朱颜。”
　　姜央：“……”
　　赵庭燎：“……”
　　叶悬灯：“……”
　　姜央的嘴角抽了抽：“所以，我们以为的‘内鬼’，其实是上一批‘被遗弃的任务者’中的一员。”
　　赵孟阳闻言只能尴尬地笑笑：“我们也没办法了，为了活下去，我们付出的代价那么高昂，最后却要被同化在副本里，我们怎么甘心？”
　　提起这件事，姜央忽然想起来，赵孟阳在他们面前已经闪现了【NPC面板】，姜央甚至还记得赵孟阳的【NPC面板】上每一个字。
　　但是朱颜的身上却没有。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不是意味着，赵孟阳实际上已经被副本同化成了NPC，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
　　姜央轻轻地转头看向赵庭燎，就见赵庭燎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他们的动作被赵孟阳捕捉到，不知道是不是长久以来在副本中形同囚禁的故事让他现在很敏感，在注意到姜央和赵庭燎的小动作后，他竟然敏感起来，当即问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他表现的很是焦躁，就连双眼都在泛红。恍惚间，姜央竟有一种被一双竖瞳盯着的感觉。
　　姜央忽然便在想，他的猜测可能是真的。
　　但既然就算赵孟阳已经被同化成了NPC，他也明显并不知情，姜央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刺激赵孟阳，便说道：“我们是在讨论，你为什么要引我们去见越半明。”
　　见赵孟阳眼中的红在逐渐褪去，姜央便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找对了哄孩子的路数，他便接着说道：“你知道吗，越半明是和我们同一批的任务者扮演的，所以我们才能知道我们中出现了‘内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在听了姜央的话后，赵孟阳的眼中竟然出现了掩饰不住的震惊：“什么，越半明死了？”
　　姜央也愣了：“你不知道？”
　　赵孟阳比姜央还要懵逼：“他是NPC啊，他怎么会死掉呢？”
　　姜央：“？？？”
　　姜央：“啊？”
　　姜央忽然反应过来，在提起越半明的时候，因为越半明和赵孟阳的身份都是“洛阳大学登山社成员”，因此姜央下意识以为越半明和赵孟阳一样，是上一批被遗忘的任务者。
　　但看着赵孟阳的神态并思考起赵孟阳的话来，他才反应过来，赵孟阳刚刚已经亲自开口说过了，上一批被遗弃的任务者中，只剩下他和朱颜。
　　所以，这个和赵孟阳在副本中身份相似越半明，并不是和赵孟阳、朱颜同一批的任务者。
　　越半明只是个NPC？
　　不过想来也是，若非越半明是NPC，他又怎么会成为NPC洛璃璃的男朋友？
　　只是……
　　赵孟阳喃喃道：“一个NPC，怎么会死呢？”
　　他实在是无法理解：“NPC在没有任务者进入副本的时候，怎么会死呢？而且还是一个这样重要的NPC？”
　　姜央听出了点门道：“越半明是很重要的NPC吗？”
　　在万灵偃的叙述中，越半明就像是一个引路的NPC，最大的作用不过是告诉他们登山活动是洛璃璃所提出的以及洛璃璃这些洛神村的女孩们都有外界的求学经历。
　　想到这一点，姜央又问：“洛阳大学登山社，这个身份是真的吗？你们查找洛神女神村开发的秘密的时候，用的是这个身份吗？”
　　姜央可是记得，当初赵孟阳说过，登山社一共来了十三个人爬洛神山，九个大四即将毕业的，四个大三的，但十三个人全部都是男生，并没有女生。
　　可朱颜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孩子。
　　总不会她是男的吧？
　　虽然姜央不想猥琐，但他可是看到了，朱颜是真的有胸的，也是真的和魏秋这个姑娘不客气的，和她关系最好的郑晴翠也真是个女孩的。
　　好在，赵孟阳给出的答案没有让姜央继续怀疑下去。
　　赵孟阳说：“不是，我们进入《长安令》这个副本的时候，我们的身份是开发商请来解决问题的天师。在寻找线索的过程中，我们理所当然地来到了洛神村，并在村中见到了NPC越半明，我套用的身份就是越半明的同学。”
　　赵孟阳解释道：“越半明的身份是真的，他真的是洛阳大学登山社社长，而我为了解决自己的身份问题，才将越半明同学的身份拿过来用。名字是真的，经历是假的，目的是在你们找到越半明的时候告诉越半明，让他按照我吩咐他的话来和你们对话。”
　　姜央不由眯起了眼：“你当时想让真正的越半明告诉我们什么？”
　　“真相。”赵孟阳苦笑一声，带着点无可奈何的苦涩说，“关于洛神村的、真正的真相。”
　　

第158章
　　“关于洛神村的、真正的真相。”
　　一提起这件事， 姜央可就不困了。他当时便睁大了眼睛，连忙问道：“是什么？”
　　叶悬灯也不由催促道：“大哥，这个时候就别卖关子了， 赶紧说吧。”
　　赵孟阳闻言苦笑一声，语气中是浓的化不开的苦涩：“不是我卖关子， 而是，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所知道的真相。”
　　“有时候，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想， 我知道的真相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真相， 还是只是掩盖真相的另一层骗局。”
　　姜央怕了着哥们儿突如其来的伤感，他现在恨不得摇着这哥们儿的肩膀让他快点说。
　　赵孟阳却在此时慢吞吞起来：“我事先说好，我所知道的也不一定是真正的真相， 你们如果走歪了路， 可别事后怪我。”
　　叶悬灯已经要被这哥们儿急死了：“大哥，你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哥，你快点说吧。”
　　赵孟阳沉思了许久，就在赵庭燎都忍不住要催促的时候， 他终于开口说道：“我所知道的真相， 是关于夺神。”
　　“夺神？”这是姜央从未听过的名词。但这个词一从赵孟阳的口中说出来，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紧张感来，姜央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的。他提起心，问：“夺神是什么意思？”
　　“夺取神格。”为他解惑的竟然是赵庭燎，“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一个‘人’夺取一个‘神’的‘神格’。”
　　姜央听的有点迷糊：“神格还可以被夺取吗？”
　　不过话有说出来，姜央还真没听过和“神格”有关的东西，以至于他现在也不能清楚地明白“神格”究竟是什么东西。
　　姜央好奇地问：“你所说的‘神格’， 究竟是什么？”
　　“这就有点复杂了。”赵庭燎罕见地沉默起来，说了一句让姜央都震惊的话，“这个东西，还真有点不好说。”
　　不好说，但不是不能说。
　　姜央瞬间就明白了，这哥们儿绝对知道点什么。
　　姜央瞬间凑近赵庭燎，伸出手拽着赵庭燎的袖子，夹着嗓音说：“亲爱的，那我们就从头说起呗。”
　　叶悬灯被姜央夹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赵孟阳忍不住抖了抖，没明白这兄弟怎么瞬间就换了人设。
　　但奈何赵庭燎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低头看着姜央挂在他衣袖上的手，就见那双手修长白皙，像是昆山之玉降临人间，被玉雕师精心雕琢，才有了堪称神迹的显示。
　　赵庭燎不着痕迹地凑的离姜央更近了几分，说道：“提起‘神格’，还真得从头说起了。”
　　姜央好奇：“要怎么个头？”
　　赵庭燎：“世界起源。”
　　姜央：“……”
　　那还真的是很头了。
　　不过赵庭燎这么说，反而激起了姜央兴趣。阴阳和八卦都是人类的天性，姜央是个俗人，自然也不能免俗。他追着赵庭燎问：“世界起源是怎么回事？宇宙大爆炸？”
　　赵庭燎摇了摇头：“那么早的事我不清楚，但我知道的事，世界上确实是有神的。”
　　这是自然的，没有神，哪来的长安街444号，又哪来的可以完成愿望？
　　赵庭燎说：“如果我知道的没错的话，神‘管理’的范围很大，各个星系都处在神的管理之中。”
　　“而这些神的起源并没有人知道，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世界上的‘神’数量是有限的。具体究竟是为什么我不清楚，我听到的说法是神需要人类的供奉才能长存，而人类供奉是有限的，所以神的数量就是有限的。”
　　姜央有点明白了：“就像固定的猪饲料只能养那么多的猪，如果猪饲料不够却要养很多很多的猪，那么迟早会有猪被饿死。”
　　赵庭燎：“……”
　　叶悬灯：“……”
　　赵孟阳：“……”
　　叶悬灯和赵孟阳都被姜央的比喻给听蒙了，唯独赵庭燎在一阵沉默之后，捏着鼻子来了一句：“你这个比喻倒也没错。”
　　话糙理不糙不是。
　　赵庭燎跳过这个话题，接着说道：“神是靠着人类的香火而生存的，一旦没有了人类的供奉，神就会消失。而虽然神管理的范围很大，人类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但是因为天道的制约，导致了供奉神的人却越来越少。”
　　姜央很能理解赵庭燎的话：“这我懂。封建时代，可能地球只有一亿人，但一亿人中只怕有九千九百万都相信神的存在。但是现在地球上有七八十亿人，依旧虔诚地信奉神的人只怕未必比一亿人的时候多多少。”
　　赵庭燎又补充了另一点：“还有一点，那就是神的数量也在增多。比如我们在《石壕吏》中遇到的姮不流，她就是典型的因为人类的信奉而得到了神格，完成了从人到神的蜕变。”
　　姜央“啊”了一声：“你不是说姮不流是野神吗？”
　　赵庭燎解释道：“野神和神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这么叫，只是因为神并不认为野神和他们是同类。神以为的、认同的神，是天生就具有神格的神，而不是这些从人类蜕变成为神的神。因此，这些从人变成神的‘神’，就被那些一出生就具有神格的神称为野神。”
　　姜央明白了：“就像很多白人说我们是黄皮猴子，但本质上我们都是人。”
　　赵庭燎点头：“对，神和野神只是称呼上的区别，从本质上来讲，并没有什么区别。”
　　姜央：“所以，随着野神越来越多，神能得到的供奉就越来越少，神就会对野神出手，是吗？”
　　赵庭燎却道：“不只是神和野神之间，野神和野神之间也会相互出手。”
　　赵庭燎微笑：“你别忘了，《洛神赋》里真正的洛神，出身是伏羲氏的女孩儿宓妃，因为治水有功而被当地的百姓供奉为神灵的。”
　　姜央若有所思：“所以，洛神也是个野神。而夺取神格……”
　　自从进入《洛神赋》这个副本后所发生的事在脑中飞速闪过，隐隐约约间，姜央好像明白了什么：“想要夺取宓妃这个‘洛神神格’的人，就是文昭甄皇后，甄宓？”
　　姜央看着赵孟阳问：“我说的对吗？”
　　赵孟阳一开始都听蒙了——对于赵庭燎所说的神格的事，很多事他也不了解，只是懵懵懂懂地知道个一星半点儿，却没想到能在赵庭燎这听个“从头开始”。
　　在听到姜央的话后，他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感受到赵庭燎尖锐的目光，他才意识到了什么。赵孟阳打了个激灵，连忙对姜央说道：“对，没错，就是这样。”
　　他整理了一下语言，说道：“我们当时打听到的真相，就是这样的。”
　　赵孟阳陷入沉思，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慢慢说了出来：“好像是，曹魏的烈祖皇帝曹叡因为母亲文昭甄皇后的死状太惨而夜不能寐，一想到自己的母亲死后都不得安宁，他就痛苦无比。”
　　姜央很懂烈祖皇帝的痛苦。毕竟是注重身后事的封建时代，“被发遮面、以糠塞口”这个死状确实不是很体面，到了阎罗殿都不能喊冤的那种，哪个儿子受得了母亲受这样的屈辱？更何况曹叡还是个皇帝，还是一个拥有雄才大略、很当人子的皇帝。
　　“这时候，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说是曹魏的文皇帝曹丕对妻子下了这样严重的诅咒，寻常办法并不能让文昭甄皇后得以安宁。如果想要让文昭甄皇后摆脱现在的窘境，那就只有一种方法——”
　　姜央有所明悟：“那就是让文昭甄皇后代替和她名字相似的洛神宓妃，等文昭甄皇后取代洛神成为一个神之后，曹丕对她的诅咒机会不再生效了？”
　　赵孟阳点头：“对，正是如此。据说，恰巧当时因为陈思王还在鄄地做鄄城侯，因而做《感鄄赋》借洛神以抒发自己的郁郁不得志，因此烈祖皇帝便干脆先将《感鄄赋》改名《感甄赋》，又将《感甄赋》改名《洛神赋》，借用普罗大众都喜欢听八卦的兴趣，将文昭甄皇后和洛神联系在了一起。”
　　姜央震惊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他可真当人子啊，主动给自己老爹送一顶绿帽子？”
　　文昭甄皇后和陈思王在后世被八卦的多惨啊，“宓妃留枕魏王才”可是和“贾氏窥帘韩掾少”并列的啊。
　　姜央讷讷道：“这可真是父辞子笑、哄堂大孝……”
　　赵孟阳也不由想起自己刚刚听到这则消息时的震惊：“是啊，当时知道这条线索的时候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会有儿子主动造谣自己老妈和叔叔有一腿的……不过后来我就想明白了，我要是有曹丕这么个爹，我也劝我娘改嫁。”
　　姜央的双眼越来越亮，他直接上手抓着赵孟阳袖子问：“然后呢？还有呢？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赵孟阳：“接下来就很套路了……”
　　他撇撇嘴，一副没有瓜吃的遗憾样：“烈祖皇帝为了能让文昭甄皇后彻底取代洛水女神宓妃，便开始各种各样的造势，以让天下臣民相信洛水女神指的从来都是文昭甄皇后，而不是伏羲氏女宓妃。”
　　“而这样的行为显然很作死——因为烈祖皇帝得罪了一个很强大的……神。”
　　姜央毫不意外：“神格都要被取代了，宓妃不将烈祖皇帝锉骨扬灰都算她善。所以，接下来，烈祖皇帝是不是和洛水女神干起来了？烈祖皇帝赢了，是吗？”
　　这一刻，赵孟阳的脸色瞬间变得很是古怪。他冲着姜央摇摇头，一脸诡异地说：“不，烈祖皇帝输了。”
　　姜央：“？？？”
　　姜央：“……啊？”
　　

第159章
　　不是， 曹叡输了？
　　虽然一个人类在和神的争斗中输掉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是根据洛神村目前的情况来看，好像不是这样啊？
　　身为神的宓妃要被禁锢在禁制中， 每十年才能出来放风三个月，而目前为止应该还没有成神的甄宓却可以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洛神村中。
　　这怎么看也不应该是曹叡输了啊？
　　忽然， 一个想法在姜央的脑中炸开，姜央瞬间就明白了：“司马懿！”
　　赵庭燎不太清楚司马懿是谁：“他是谁？和副本有关吗？”
　　姜央：“司马懿是曹叡的臣子……”
　　顿了顿， 姜央又转头问赵孟阳：“曹叡和宓妃斗争的结果，是以曹叡的死亡作为结束的， 对吗？”
　　赵孟阳点点头：“对， 宓妃杀死了曹叡。但是神也不可以随意地插手人间的事的，尤其宓妃杀死的曹叡还是人间的帝王，因此宓妃也受到了反噬， 实力降低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
　　赵庭燎还是不是很明白：“这和司马懿有什么关系？”
　　想到姜央说司马懿是曹叡的臣子， 赵庭燎提出了自己的猜测：“难道是司马懿为曹叡报仇了？他趁着宓妃最虚弱的时候，禁锢了宓妃？”
　　姜央：“……”
　　叶悬灯：“……”
　　赵孟阳：“……”
　　叶悬灯震惊于赵大佬竟然那么早就成为蝶生了，早到竟然连司马懿是谁都不知道。
　　赵孟阳想的则正常一点——原来世上还有比我更文盲的人，真好。
　　姜央则是怎么想都没想到赵庭燎竟然会说出这么离谱的话来。
　　司马懿为曹叡报仇？
　　曹芳和曹髦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姜央的嘴角抽了抽， 解释道：“曹叡死的早， 没有自己的儿子，只有一个养子曹芳。为了让养子曹芳顺利继承大统，曹叡在经过几次更改之后，最终将司马懿、曹爽等臣子定为辅政大臣。”
　　“然后……他们果不其然地开始了内乱。”
　　想到历史上的记载，姜央的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很是复杂：“司马懿装疯卖傻， 曹爽信以为真，因此狂妄到率领大军带着小皇帝曹芳出城至高平陵祭祖，而司马懿则趁机占据了当时的国都洛阳城。”
　　“消息传到曹爽处， 曹爽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司马懿对曹爽选择了劝降——司马懿指着洛水发誓，只要曹爽投降，交出大将军之位，他就放过曹爽及家人。”
　　赵庭燎隐隐约约间明白了什么：“曹爽信了，但是司马懿反悔了？”
　　姜央略带遗憾地点点头：“是的，曹爽信了，毕竟封建时代嘛，人们很迷信的，而且，第一次洛水之誓很成功的。”
　　赵庭燎又迷茫了：“第一次洛水之誓？”
　　“啊，第一次洛水之誓时间很早了。”姜央解释道，“第一次洛水之誓是光武帝刘秀搞出来的。光武帝刘秀……你就简单了解一下，出生在司马懿几百年之前。”
　　赵庭燎：“……懂了。”
　　姜央：“第一次洛水之誓，光武帝刘秀指着洛水发誓，只要他的敌人朱鲐投降，他就不再追究朱鲐杀死他哥哥刘縯？的仇了。光武帝遵守了誓言嘛，因此当时谁都没想到，司马懿不但不认誓言，反而还诛灭了曹爽的三族。”
　　赵庭燎：“……”
　　赵庭燎自认自己见过很多不要脸的人，但他依旧被司马懿不要脸的程度震惊到了。他喃喃道：“在洛水女神宓妃这件事上，还真算司马懿给曹叡报仇了……出了这种事，谁还会祭拜洛神？”
　　赵孟阳听了连连点头：“对，没错，就是这样。因为司马懿的洛水之誓，真正的洛神缺少了祭祀，反而文昭甄皇后因为是烈祖皇帝亲生母亲再加上谣传出来的她和小叔子不得不说二三事，使得文昭甄皇后的名声比宓妃大得多，文昭甄皇后反而有了抢夺宓妃神格的能力。”
　　“之后……”赵孟阳皱起眉，犹犹豫豫地说，“后来的事我知道的就不多了，好像是有人帮了文昭甄皇后吧……反正真正的洛神宓妃就被禁制禁锢在洛神山里，每十年才能出来一次。”
　　顿了顿，赵孟阳又说道：“当时我们都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因此我和朱颜都向系统提交了我们的答案——我们认为，开发洛神山的人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破坏了洛神山的禁制，使得真正的洛神宓妃有了力量，因此杀掉了胆敢冒犯她的人类。”
　　姜央：“……”
　　赵庭燎：“……”
　　叶悬灯：“……”
　　姜央不可置信，赵庭燎疑惑地皱眉，叶悬灯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你们是怎么想到这个可能的？”
　　宓妃杀死了破坏禁制的人？
　　这怎么可能，宓妃巴不得这些人将禁制全部破坏掉好吗？
　　赵孟阳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们也是没办法了……你们不知道，我和朱颜为了得到这些消息，那可真的是九死一生。等我们终于从幻境里出来之后，我们才发现，整个副本就剩我们两个了。”
　　姜央：“啊？其他人都死了？”
　　赵孟阳苦笑：“对，不止任务者，就连NPC也都死光了，整个副本都没有人了，我们再也问不出其他的线索了，你们说，我们除了给出这个答案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我们也知道这个答案不太靠谱，但是没有时间了。”赵孟阳无奈地说，“编一编还有蒙对的可能，不答题可就真的要死在副本里了。”
　　姜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问：“我们打算去看一看困住宓妃的禁制，你知道禁制在哪吗？”
　　赵孟阳想了想，说：“应该离这里不远。当初我和朱颜发现副本已经没有其他活人的时候，就想到了‘洛水女神村’附近有个洛神村，因此才来洛神村碰碰运气。当时我们没走多远就到了洛神村。”
　　姜央点了点头。
　　赵孟阳又道：“不过我没办法带你们去了。”
　　他缩了缩脖子，说：“我现在既不是任务者也不是NPC，不敢像朱颜那么跳，所以……”
　　他似乎是在为自己的懦弱而不好意思，但姜央却忍不住在想，现在究竟是赵孟阳这个人在软弱，还是他已经在作为一个NPC而恪守自己的职责？
　　姜央不敢想下去。他略带同情地看了赵孟阳一眼，没有打破他最后的幻想，而是顺着他的话说：“那好……等我们找到答案了，我们就来找你。”
　　赵孟阳的脸上挂上了笑意：“好啊，你们千万别忘了。”
　　姜央答应了。
　　出了门，叶悬灯的脸色就开始变得很难看：“小央，你……嗐，算了，骗他也比就这么告诉他真相好，起码现在，他还有点盼头。”
　　叶悬灯一提起这件事，姜央反而好奇起来：“赵孟阳和朱颜都是同一批任务者，为什么赵孟阳现在已经变成了NPC，但是朱颜没有？”
　　任务者一般只能看见NPC的【系统面板】，很少能看见任务者的【系统面板】，像是《侠客行》里那样的情况纯粹是意外。
　　正是因为如此，姜央之前才没有怀疑过朱颜和赵孟阳的身份。
　　叶悬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讷讷半天没憋出来话，赵庭燎斜了他一眼，这才开始慢悠悠地说：“因为这些‘被遗弃的任务者’，最重要的不是找到离开副本的方法，而是要知道自己是谁。”
　　“知道自己是谁？”姜央不太明白——毕竟依照赵孟阳和朱颜的表现来看，他们不太像是失忆了的样子。
　　姜央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庭燎解释道：“意思就是，一旦任务者没能及时离开副本而成为了‘被遗弃的任务者’，那么他首先要记得一点，那就是他是一个任务者，而不是副本中的NPC。”
　　姜央眨了眨眼，随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朱颜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任务者，也一直告诉自己是任务者，因此她在打听到蛛丝马迹之后，便混入了我们这些新一批的任务者之间，也就没人发现她的身份，她也依然被系统承认是任务者。”
　　“但是赵孟阳不一样。”一想到这里，姜央的牙齿都在打颤，“他觉得自己冒充NPC的身份更容易在副本中活下去，却被系统同化成了NPC。”
　　赵庭燎很欣慰于姜央这么快就能想通这一点：“对，没错，轻巧的路都是要交过路费的。坚持自己的任务者身份，在副本里躲躲藏藏地活下去是很难的，但是这样你依旧是你；冒充NPC在副本活下去相对容易，却很容易付出代价。”
　　而赵孟阳就付出了这样的代价。
　　但有一点叶悬灯没能明白：“他们没有完成任务，为什么没有被系统抹杀？我印象中，答错题的任务者都会直接死亡啊。”
　　听到叶悬灯的话，姜央却笑了：“因为……他们没有答错啊。”
　　“没有答错？”叶悬灯更蒙了，想到赵孟阳所说的话，他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宓妃怎么会亲手杀死破坏禁制的人呢？明明她很需要别人破坏禁制啊？”
　　说着，叶悬灯的脸忍不住黑了下去：“难不成是赵孟阳这个王八蛋在骗我？”
　　说着，叶悬灯就要折身回去找赵孟阳要个说法。
　　但姜央却拉住了叶悬灯：“赵孟阳未必是在骗我们，你没想明白，只是先入为主，认为禁制一定是对宓妃是有害的。”
　　“但如果不是呢？”姜央的声音在风中都有几分飘忽，“岂不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160章
　　“塞翁失马， 焉知非福……”
　　叶悬灯低喃着这句话，无数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他却觉得自己始终抓不住那根最主要的线。
　　最终， 叶悬灯也没能想明白这句话的关窍，只能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实在是没想明白， 宓妃的‘福’在哪里。”
　　姜央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叶悬灯的话，而是抬起头看向了天。
　　夜幕低垂， 明月高悬，繁星满天。
　　姜央忽然问道：“你说， 宓妃会不会也在和我们一起看同一片天空？”
　　“啊？”叶悬灯一时间都转不过来弯了， “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姜央这才转过头来说道：“你没有想明白，是因为在你的心里，你下意识地就以为禁制是为了禁锢宓妃而诞生的， 它对宓妃是有害的。”
　　这句话说的叶悬灯更蒙了：“难道不是吗？”
　　叶悬灯不明白：“禁制的出现， 不就是为了禁锢宓妃吗？”
　　姜央却反问：“我不问其他的，只问你一点——为什么要禁锢宓妃？”
　　叶悬灯下意识回答：“当然是为了……”
　　他忽然就愣住，因为这一刻，叶悬灯终于发现自己的逻辑在哪里出现了漏洞。
　　禁制是为了禁锢宓妃的——这是他的下意识反应。毕竟这东西总不能对宓妃有益吧？
　　可是现在， 面对姜央的问题， 叶悬灯却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为什么要禁锢宓妃？
　　洛水因为司马懿的出尔反尔而失去了威望，作为洛水女神，宓妃的声望受到严重的打击，尤其是在她刚刚因为害死一个人间的帝王而实力大减的时候，这个打击对于宓妃来说， 可以说是致命的。
　　譬如，甄宓这个冤死的人间的皇后，就因为儿子成了皇帝、她得到了祭祀， 便有了争夺宓妃神格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甄宓为什么要禁锢宓妃呢？明明是趁她病、要她命，在第一时间抢夺神格、自己代替宓妃成为洛水女神的好。
　　禁锢宓妃，分明多此一举啊……
　　尤其是……
　　“文昭甄皇后生活的年代距离现在有将近两千年吧，两千年间，她是怎么活在这个世上的？”叶悬灯终于发现了最大的问题，“如果她已经成为了神，那么宓妃早就应该死掉了。但是宓妃没有死……”
　　叶悬灯喃喃道：“这说明宓妃还是洛水女神。但如果这样，文昭甄皇后一个鬼，是怎么躲过投胎的程序，现在依然能滞留人间呢？”
　　赵庭燎解答了叶悬灯的疑惑：“因为，甄宓已经得到宓妃的一部分神格。”
　　见叶悬灯和姜央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赵庭燎的心中竟然产生了一股重新做人的自豪感来——看看，现在小爷终于不是文盲了。
　　赵庭燎扬了扬下巴，不放过任何机会地展示他的“博学多才”：“神格是可以分开的，甚至可以分成几十份、几百份。但是神格到底不是大白菜，因此，这些被分裂的神格，是没办法和完整的神格相等的。”
　　“换句话说……”赵庭燎故意拉长了声音，见姜央的好奇心都被他吊了起来，他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现在的宓妃和甄宓，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
　　姜央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甄宓抢走了宓妃的一部分神格，宓妃几乎要在和甄宓战斗中落败。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禁锢了宓妃。”
　　姜央肯定地说：“这个禁制不是为了禁锢宓妃而产生的，而是为了保护宓妃而产生的。正是因为宓妃几乎一直都被禁制禁锢着，甄宓才没能找到机会，抢走宓妃的所有神格。”
　　听了姜央的话，刹那间，叶悬灯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被乱七八糟的信息塞满了，他几乎都要分不清自己此时此刻身在何地。
　　好一会儿，他理清了思绪，才反应过来姜央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竟然是这样！
　　禁制是为了保护宓妃的！
　　叶悬灯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仿佛吹进来一阵风，将他之前的所有迷茫不解全都吹走了，以至于他现在的大脑无比清明。
　　“原来如此，禁制的存在，就是在确保甄宓没有办法靠近宓妃。”叶悬灯快速地说着他的推测，语速快到姜央差点都没听清，“正是因为这样，甄宓才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两千年都没能抢走宓妃的神格。”
　　“但是禁制是有缺点的，那就是每隔十年禁制就会放开一次，时间长达三个月。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宓妃可以离开禁制来到人间，甄宓却也可以通过禁制漏洞找到宓妃，并且抢夺宓妃的神格。”
　　“为了活下去，宓妃便选择了附身在人的身体内部，因此洛神村便出现了每隔十年一次的神女选拔。所谓的神女选拔，就是为了给宓妃选择一副合适的身体，这些姑娘有高学历，则是因为宓妃需要在进入神女的身体内的时候离开洛神村，以免被甄宓抓到，从而失去神格、失去性命。”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姜央说道，“所以，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这么几个问题——”
　　“首先，那就是给宓妃下了禁制的人是谁。他明显是站在宓妃的一边、帮助宓妃的角色，甚至，赵孟阳他们遇到的开发人员死亡之谜，也有很大的概率是这个给宓妃下禁制的人或者他的传人造成的。”
　　叶悬灯表达了他的肯定：“这一点我同意。赵孟阳说他和朱颜在副本结束的时候给出的答案是‘开发洛神山的人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破坏了洛神山的禁制，使得真正的洛神宓妃有了力量，因此杀掉了胆敢冒犯她的人类’。”
　　“这个答案明显是错误的，但是系统却并没有对他们进行抹杀，反而是将他们留在了副本里，让他们成为了被遗弃的任务者，这只能说明一点——”
　　叶悬灯无比相信他的推测：“那就是赵孟阳和朱颜的答案不是错误的，只能说是不全对。不是错误的，因此系统没有抹杀他们；又不全对，他们才无法离开副本。”
　　叶悬灯拿出小本本将这一点记好，随即他便听到姜央说出了他的第二个问题：“其次，我的想法是，想要搞清楚第一个问题，我们必须要对洛神村的来历重新梳理一遍。”
　　姜央喃喃道：“洛神村的女性只要喝下洛神河的河水，再和男子交欢，就会生出一个女孩子来。这些女孩子一代又一代地产出‘神女’为宓妃提供庇护，显然，她们很有可能和救下宓妃的人认识。”
　　“但是我不相信，这些年来，就没有一个人发现选拔神女是一个骗局。宓妃一个要靠着禁制才能勉强活命的人，是怎么控制这些‘忠心耿耿’的下属的？”
　　洛神村的女生需要靠着洛神河的河水续命，但根据洛璃璃的说法来看，洛神河的河水并不难拿取，她甚至还可以将洛神河河水拿到大学里去。
　　再加上另一点，那就是甄宓抢走了洛神的一部分神格，那么甄宓大概率也是可以控制洛神河河水的，宓妃要通过控制洛神河河水来控制洛神村村民，效果只可能适得其反。
　　也就是说，宓妃通过控制洛神河河水来控制洛神村村民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那么，是什么让洛神村的村民几千年来这样虔诚，宁可放弃自己的生命、自己儿女的生命也要供奉洛神？
　　叶悬灯将第二点记好，接着，姜央又说了第三点：“第三，为什么洛神村那么热衷于生女儿？如果说生女儿是为了给宓妃的灵魂提供容器，她们喜欢女儿是正常的，但是，她们为什么连生男孩儿的机会都不给？”
　　叶悬灯眼中的光刹那间黯淡下去——他想起了他的母亲洛萱萱为了生下他、养大他，被活活打死了。
　　好在叶悬灯的内心也还算强大，因此没过多久，他就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顺着姜央的话说道：“你说的很对，喜欢女儿可以理解，但是完全不接受男孩儿、甚至要杀死出生的男孩儿，这就说不通了。这点，我们需要继续探查。”
　　见叶悬灯将自己说的三个疑点全部都记好，姜央才接着说：“你们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说着，也不等赵庭燎和叶悬灯先开口，姜央便自顾自地说道：“我现在的想法是，现在有两个地方值得我们去走一趟。”
　　“一是赵孟阳说过的那个仿造洛神村建设的‘洛水女神村’的地址，根据赵孟阳的说法，禁制很有可能就在那里。开发工人破坏了禁制，才引来了性命之忧。”
　　叶悬灯毫不犹豫地点头表示他的认同：“这一点我支持，我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先去赵孟阳说的地方先看看，反正根据赵孟阳的说法，那地方离咱们这里不是很远，去一趟也不打紧。”
　　说完了自己的想法，叶悬灯才问：“你说的第二个地方是哪里？我有点想不到，我们现在还能去哪。”
　　说着，叶悬灯不确定地补充道：“难道你是想去越半明的住处，看看我们半路上能不能再一次遇到甄宓？”
　　然而可惜的是，面对叶悬灯的猜测，姜央遗憾地摇了摇头：“不，我现在对甄宓没有兴趣。”
　　可真能装。
　　叶悬灯撇了撇嘴。
　　姜央也不以为意，而是目光幽幽地看向一个方向，轻声说道：“有一个地方我们都忽略了啊……”
　　“洛璃璃说洛神河的河水……”
　　“可是，这里是在山上，哪来的河呢？”
　　

第161章
　　山上哪来的河？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叶悬灯被姜央的问题彻底问蒙了，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来。
　　洛神村就这么大点地方，他们内村、外村都走了个遍，别说河水了， 连条小溪都没看见。
　　再说了，河水流过必然会有水声， 可是不论在哪里，叶悬灯都没有听见过河水流过的声音。
　　似乎， 这一切的细节都在说明洛神村里根本没有河水。
　　那洛神河是什么玩意儿？
　　叶悬灯不可置信地问：“这时候总不会来一个洛神河不是河吧？”
　　随即叶悬灯自己就先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可能的，洛神村的村民都要靠着喝洛神河的河水来续命， 生孩子之前也要喝洛神河的河水来保证生出来的是女孩儿。这种情况下， 洛神河怎么可能不是河水？”
　　而且……
　　叶悬灯喃喃自语：“如果洛神河果真有古怪，我的姐姐应该不会不告诉我吧？”
　　但事实证明，对于这条按理来说确实存在、理论上来讲应该也很好找的洛神河， 他们却找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的线索， 而叶悬灯的两个姐姐也一点都没有过提示。
　　叶悬灯有点不敢相信：“难不成，我的姐姐也在和我耍心眼？”
　　这就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了。
　　姜央拍了拍叶悬灯的肩膀，安慰他道：“你也别这么想，万一洛神河实际上就是很好找， 所以洛环环和洛珮珮才没有意识到应该提醒你呢？”
　　叶悬灯下意识点头， 可随即他却又摇头：“不对，洛神河如果真的很好找，我们现在就不会对洛神河的存在而毫无头绪了。”
　　他越发确认自己的判断：“一条河的存在怎么可能这么低呢？河水所过之处必然声势浩大，哪怕涓涓细流也不会一点声音都没有。所以，洛神河一定不只是一条普通的河流， 它的所在必然要我们费心寻找的。”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姜央：“洛环环和洛珮珮骗了我们——最起码她们在重要的线索上隐瞒了我们。”
　　说到这里，叶悬灯不由长抒一口气：“果然啊， NPC也不能尽信，哪怕她们是你的姐姐。”
　　说完，不待姜央再一次安慰他，叶悬灯便直接说道：“算了，不提这些糟心事——咱们现在去哪里寻找洛神河？”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一个好主意，只能耸耸肩，说：“我听你们的。”
　　姜央也有点踌躇，他犹豫了一瞬，张了张口，却是没有说出话来，而是转头问赵庭燎：“庭燎，你说，洛神河会在哪里？”
　　赵庭燎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对姜央说：“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姜央长抒一口气。他定了定神，才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去洛神广场吧。”
　　叶悬灯一怔：“为什么要去那里？”
　　他确实是没有想明白：“洛神河，怎么会在洛神广场？”
　　姜央想了想，说：“其实我也不确定，但是我确定一点，那就是我们不能离开洛神村。”
　　不等叶悬灯发问，姜央便先一步说道：“在这个副本里，我们遇到赵孟阳是个意外。也就是说，那个仿照洛神村建立的洛水女神村实际上和我们的副本任务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我们不能将时间浪费在赵孟阳所说的洛水女神村身上。”
　　这一点叶悬灯倒是同意：“没毛病。要是我们时间充裕，去看一看也就罢了。但是明天天亮就是神女选拔的最后一关了，我觉得，这个副本可能拖不到明天晚上了。所以，今天晚上我们必须搞清楚洛神村的所有秘密，不然明天我们会很被动。”
　　说着，叶悬灯竟是忍不住问：“你说，我们离开副本的‘门’会是什么呢？”
　　他有点蒙，不知道眼前出现的哪条路才是正确的：“是帮助宓妃逃离甄宓的掠夺？还是帮助甄宓抢夺宓妃的神格，让甄宓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还是低调一点，帮助洛环环和洛珮珮逃离必死的结局就可以？”
　　姜央垂下了眼，却没有回答叶悬灯的话，而是说道：“我们先去洛神广场吧，免得耽误了时间。”
　　叶悬灯也不再发问，而是跟在姜央和赵庭燎的身后，走向了洛神广场。
　　夜晚的洛神广场很是清冷，冷月洒下清辉，让处在夜幕下的洛神广场蒙上一层柔和的纯白月光，硕大的洛神石像在月光的笼罩下，仿佛正散发着柔柔的光辉。
　　几人走近洛神石像，第一次放肆地观察起这个石像来。
　　石像很高很大，姜央打量着，初步预计洛神石像大约有五米高。石像的材质并不细腻，雕工也并不是很精巧，论细节处，眼前的洛神石像并不算的顶尖。
　　但出乎预料的是，眼前的石像雕刻的不算精巧，却偏偏得了几分神韵。明明面容模糊、雕工粗糙，远远望之，却真的有几分“皎若太阳升朝霞”的惊艳感来。
　　就好像，这个石像是有生命的，而不是一尊单纯的死物。
　　这一刻，姜央的心中竟然诞生出一个荒谬的猜测来：“你们说，宓妃是不是就是被关在这尊石像里？”
　　叶悬灯有点不太确定：“可是，按照赵孟阳的说法，禁锢宓妃的禁制不是在洛神村外的洛水女神村吗？”
　　但说着，叶悬灯却又发现了自己言语中的漏洞：“诶不对，洛水女神村有禁锢宓妃的禁制，但不代表宓妃就被禁锢在洛水女神村的位置。”
　　说着叶悬灯也忍不住观察起眼前的石像来。他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眼前的石像神韵异然，不像一尊普普通通的石像，心中忍不住开始将姜央的想法往上套——
　　还别说，很有道理。
　　洛水女神村再如何，它也是《长安令》这个副本的场地，而不是《洛神赋》这个副本的场地。而《洛神赋》这个副本，从始至终就是在洛神村展开的，他们的猜测方向自然要以洛神村为主。
　　而洛神村里哪个地方最能藏匿宓妃的灵魂？
　　那自然是眼前的石像了。
　　眼前这个受到洛神村村民的祭拜与尊重的石像，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洛神村最有可能藏匿宓妃灵魂的地方。
　　只是……
　　叶悬灯有些丧气地说：“就算宓妃真的藏匿在这里又如何？首先，她好赖也还是半个神，弄死我们和玩一样。其次，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虽然禁制松动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但现在禁制依然没有松动，我们进不去，宓妃出不来。等她真的出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姜央也不由点头，对叶悬灯的说法表达他的认同：“对，我们能不能见到宓妃并不重要只怕到了明日，我们就是不想见宓妃也不得不见。现在的重点是……”
　　见叶悬灯看向他，姜央才继续说道：“我们首先应该搞清楚禁制的规律，看看能不能找到控制宓妃的方法。其次，找到那条神秘的洛神河。”
　　叶悬灯被姜央的说法搞蒙了：“不是……找到控制宓妃的方法？”
　　叶悬灯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或者脑子至少有一个出了问题：“控制一个神……我们吗？”
　　听了叶悬灯这样不自信地话，姜央十分认真地和叶悬灯讲道理：“对啊，难道不可以吗？”
　　叶悬灯：“？？？”
　　难道可以吗？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虎狼之词？
　　姜央认真地摆事实讲道理：“首先，我们有三个人，她只有一个，人多力量大，难道不是优势在我吗？”
　　叶悬灯：“……”
　　啊……这……
　　“其次，我们可是正义的使者，她却是一个杀害无辜的恶神，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道理，你难道没有听过吗？”
　　叶悬灯：“……理是这么个理……但是……”
　　那TMD是个神啊！
　　哪怕宓妃已经神格不全，那她也是个神！是个从炎黄时期活到现在的神！
　　叶悬灯是真心的：“我觉得我们是打不过宓妃的。真要给宓妃下定义，她绝对是个不可战胜甚至不可直视的存在。”
　　姜央却反驳道：“可是，难道甄宓不也是和宓妃类似的存在吗？你怕过甄宓吗？”
　　叶悬灯：“……”
　　姜央：“你看，你连甄宓都不怕……”
　　“谁说我不怕啊大哥！”叶悬灯快给这哥们儿跪下了，“祖宗，我怎么可能不怕甄宓呢？难道你不怕吗？”
　　姜央却是一脸认真：“我当然不怕。”
　　说着，姜央转头问赵庭燎：“你怕甄宓吗？”
　　赵庭燎笑了笑，理所当然地开始装杯：“甄宓有什么好怕的？”
　　姜央耸耸肩，对着叶悬灯说：“你看，我和庭燎都不怕甄宓，你怕什么呢？”
　　叶悬灯这次是真的要哭了：“大佬，你怎么这时候还这么纵容他？”
　　顶着一副快要吐血的表情，叶悬灯颤巍巍地说：“之前我们遇到甄宓的时候还是副本初期？在副初期，再NB的NPC也要遵循系统定下的规则，不可以随意猎杀没有触犯致死条件的任务者。”
　　“但是等到了明天，就进入到副本的末期了，副本末期的NPC受到的条件可是会大大减少的。再说了，鬼知道到时候致死条件都会是些什么鬼东西。”
　　“那可是神……触怒了神、对神出言不逊……这些行为可都有可能变成致死条件，触发神的杀戮。”
　　说着，叶悬灯说道：“赵大佬，我说的没错吧？你劝着他点儿，别让他太嚣张。”
　　赵庭燎耸耸肩，表示他可能对此无能为力。
　　叶悬灯看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看着叶悬灯近乎绝望的表情，姜央却在此时笑了出来：“叶哥，别灰心……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亲身上阵和一个神对打？”
　　“嗯？”
　　

第162章
　　叶悬灯一时之间没能理解姜央的意思， 但听姜央并没有要和宓妃硬碰硬的架势，叶悬灯还是稍稍放下了心。
　　叶悬灯轻呼一口气，问：“你怎么想的？”
　　不亲身上阵和一个神对打， 是什么意思？
　　姜央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不过是借力打力罢了。”
　　姜央抬起头，目光幽幽地看向面前的洛神石像。月光下， 洛神石像正散发着柔柔的光辉，仿佛蓝田日暖。
　　她面带悲戚， 看向世人的目光中带着无尽的悲悯，正如一尊尊贵无比的神， 对待她可怜的信徒。
　　姜央幽幽地说：“我肯定是打不过一个神的， 想来，能打得过一个神的，必然是另一个神吧。”
　　这话说的很轻， 轻到荡漾在风里， 让叶悬灯几乎听不清。但当叶悬灯意识到姜央在说了什么之后，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在同一时间起来了。
　　他动了动喉结，声音干涩地说：“你是说，你想利用甄宓来对抗宓妃？”
　　叶悬灯咽了口口水， 甚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你这想法是不是有点太那啥了……”
　　让两个神互相打架， 他们来接受渔翁之利……
　　只能说想法不错，但是实操起来是不是有点麻烦？
　　叶悬灯的身体抖了抖：“虽然宓妃和甄宓确实是打的狗脑子都出来了，但是她们毕竟是神，我们想看她们鹬蚌相争，很容易先被她们俩合伙弄死吧？”
　　对于叶悬灯的疑问， 姜央并没有反对，只是问道：“那你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叶悬灯彻底陷入了沉思。
　　毫无疑问，叶悬灯现在根本没有其他的想法。甚至可以说， 姜央的想法听起来虽然荒谬无比又离谱至极，但起码是他们现在唯一能想出来的法子。
　　不然呢？
　　真的亲身上阵，去和两个神掰手腕吗？
　　叶悬灯犹豫半晌，还是说道：“我没别的办法了，听你们的。”
　　说着，叶悬灯问：“那我们怎么让她们鹬蚌相争的同时还能保全自身？”
　　姜央想了想说：“让甄宓和宓妃鹬蚌相争不难，毕竟她们本来就是生死仇敌。至于如何保全自身……我觉得这个问题现在想还是有点早，我们现在应该想的问题是……”
　　他顿了顿，这才看着叶悬灯的眼睛说：“搞清楚我们想要什么样的结局。”
　　“我们想要什么样的结局？”叶悬灯有点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央解释道：“字面意思——这个副本应该以什么样的结局来结束？”
　　“现在我能想到的无非就是这几个结局——”
　　“第一个，宓妃摆脱被威胁的处境，夺回自己的全部神格，重新成为尊贵的洛水女神。”
　　叶悬灯还在思考，赵庭燎却直接反对：“这个不可以。”
　　他解释道：“宓妃害死了无数的洛神村村内的小姑娘，这要是她还能重新成为神，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天理了。”
　　叶悬灯觉得很对：“大佬说得对。”
　　“……”赵庭燎瞥了他一眼，没理他，而是继续说道，“宓妃本就是因为治水有功才成为洛水女神的，但是她已然忘记了初心，将自己的信徒当成自己续命的工具，她已经不配成为一个神了。”
　　叶悬灯继续拍马屁：“大佬说得对。”
　　姜央语塞半晌，不明白为什么叶悬灯面对赵庭燎就这么狗腿，面对自己的时候就从来没这么听话过。
　　叶悬灯还没说过“姜大佬说得对”呢。
　　姜央继续说道：“第二个，宓妃死亡，甄宓夺得宓妃的洛神神格，从此成为真正的洛神。”
　　又是赵庭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这个也不行。”
　　叶悬灯下意识说：“大佬说得对……等等，为什么？”
　　叶悬灯回过神来，对于赵庭燎的话，他有一点很不明白：“甄宓为什么不可以成为新的洛神？她好像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人民的事吧？”
　　赵庭燎顿了顿，才继续说道：“首先，甄宓和宓妃在洛神村打了两千年，她不一定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人民的事，很可能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其次，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于社稷无益。”赵庭燎看向眼前的洛神石像，眼中闪过莫名的光，“你要知道，神，就不能是没有用的废物。”
　　“这些年来我经历过很多副本，因此我可以确认，任何一个神想要接受人类的供奉，都必须要对人类做出贡献，否则，它是坐不稳这个神的位置的。”
　　“哪怕是天生地养的神——像是东皇太一、少司命这样的神，也必须对人类作出贡献才可以继续成为神，否则，只有身死魂消这一个下场。”
　　“而宓妃这样的野神就更不用说了。宓妃本就是因为治水有功才得到了供奉，姮不流——就是我和小央在之前的副本中遇到的一个野神，也是因为在乱世中保佑了一方百姓才得以成为一个野神。”
　　“但是甄宓呢？她做了什么？”
　　赵庭燎摇了摇头：“她什么都没做，她对人间做出的贡献撑不起一个神格。再说了，在洛神神格这件事上，她和她的儿子根本就是一个强盗——这个世界上，哪有帮助强盗抢苦主的道理？”
　　“所以这点也行不通了。”姜央点点头表示理解，又说道，“那第三种可能，就是我们做个中间人，将洛神的神格一分为二，她们一人一半，拿个大团圆结局。”
　　“这个也不行。”还是赵庭燎跳出来反对，“她们两个都不会同意的。”
　　“神格一旦不完整，就会失去相对应的功能，譬如长生，譬如力量，再或者一些其他的什么。”
　　“目前来看，甄宓应该是需要完整的神格，因为她想见到自己的儿子。可是她的儿子——烈祖皇帝曹叡，已经死去两千年了，投胎都不知道投几回了。甄宓想要见到自己的儿子，不管通过什么方法，都必须得到完整的神格。”
　　“而促进了曹叡英年早逝的凶手，毫无疑问就是宓妃，人家一个好好的洛水女神，结果却被这对母子逼迫的不得不自囚两千年，宓妃焉能不恨？又怎么可能听我们的调解，将自己的一半神格交出去？因此，你死了这条心吧。”
　　听了赵庭燎的话，姜央也表示了理解：“也对。曹丕自己诅咒妻子，曹叡想不出来更好的破解诅咒的方法，就盯上了宓妃的神格。从这个角度上看，宓妃简直是无妄之灾——哪有劝受害人破财消灾的？”
　　要不是宓妃最后也发了狂，先杀了一个人间帝王，后为了续命害死了洛神村无数的姑娘，她可简直就是个完美的受害人。
　　只可惜事到如今，受害人的手上已经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强盗也没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盗亦有道，导致姜央他们现在进退昂狼狈，竟愣是找不出一个可以相帮的可怜人来。
　　叶悬灯听的嘴角直抽搐：“这个也不能帮，那个也不能帮，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姜央轻轻地眨了一下眼：“很简单啊。”
　　面对叶悬灯看过来的奇怪的眼神，姜央轻声说：“你难道没有听过一个道理吗？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叶悬灯：“……我们要炸了副本吗？”
　　姜央：“……”
　　叶悬灯觉得有点惊悚：“难不成我们要炸了系统？这不太行吧。”
　　姜央：“……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叶悬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的嗓子没有那么干涩了，他才继续说道：“那你说的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是什么意思？”
　　说着，叶悬灯被自己脑补的恐怖故事吓得浑身一抖：“你不会是要杀了我的两个姐姐吧？这不太好吧……”
　　姜央：“……”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见姜央已经要被叶悬灯气吐血了，赵庭燎也不由抽了抽嘴角，说道：“小央的意思是，既然宓妃和甄宓是因为神格打起来的，那不如干脆毁了神格好了。”
　　叶悬灯：“？？？”
　　啥玩意儿？
　　毁了神格？
　　这还不如炸了副本呢。
　　叶悬灯觉得自己应该是幻听了：“你们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他目瞪狗呆、狗瞪目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忘了说啥。
　　姜央却反问：“我的想法难道不好吗？没了神格，她们就不会打架了呀。”
　　这次换成叶悬灯要吐血了：“大哥，祖宗，亲爱的，我们恢复一下理智好吗？”
　　说完，似乎是觉得姜央已经死到临头没救了，叶悬灯不得不将他微弱的希望放在赵庭燎的身上：“大佬，你告诉他，神格是不可以被毁灭的。”
　　生怕姜央还要继续犟，叶悬灯张口就是一顿输出：“你知不知道神格是什么？那是天地间的法则，就连系统都没有办法轻易干预的法则。面对这样拥有神格的神，就连系统都要退让几步。”
　　“你还想毁灭一个神格？祖宗，咱脚踏实地一点行吗？”
　　等叶悬灯说完，空中刹那间就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姜央没有回答叶悬灯的话，赵庭燎也没有。
　　见他们这样沉默，叶悬灯差点没给他俩跪了：“两位祖宗，你们知不知道上一个胆大包天到胆敢毁灭一个神格的人，现在是什么下场？”
　　姜央：“知道啊。”
　　姜央面色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那人好着呢，现在不知道有多快活。”
　　说着，姜央问向身边的人：“庭燎，对不对？”
　　

第163章
　　叶悬灯左看看右看看， 他迷茫地看着姜央和赵庭燎的互动，只觉得自己的脑中现在满是一片浆糊。
　　他们在说什么？
　　上个屠神者是谁？
　　叶悬灯不可置信地看向赵庭燎，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干涩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他讷讷地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赵大佬，你也毁灭过神格？”
　　他牙齿轻颤， 不可置信地说：“可是，我听说， 那些毁灭过神格的任务者，最后都死了啊。”
　　赵庭燎伸出手拍了拍叶悬灯的肩膀， 见叶悬灯被吓得够呛， 他便安抚道：“你这么说也没错，毁灭神格确实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但是小央也说了，不用我们亲自出手不是。”
　　他一脸真诚：“我觉得小央的想法没什么问题， 借助甄宓的手， 让甄宓和宓妃同归于尽——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想法。”
　　叶悬灯一阵沉默，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他现在所受到的震撼。
　　他经历了六个副本，《洛神赋》是他经历的第七个副本。但在此之前，不管之间经历的副本有多么的艰难， 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震惊过。
　　毁灭一个神格。
　　他简直无法想象。
　　他喃喃道：“可是， 那是一个神……”
　　那可是一个神……
　　神在长安街444号中拥有着什么样的地位叶悬灯是亲眼看见过的。他们那样强大，杀死强大的任务者甚至蝶生都跟玩狗一样。
　　叶悬灯还记得他见到的上一个神。
　　在那个名叫《却月》的副本中，两千任务者，没有几个人活着离开那个副本。若非自己有道具【巫女的占卜水晶球】保护，在最关键的时刻， 巫女“克里斯汀·杜波依斯”现身护住了他，叶悬灯自己也早就变成黄土一抔了。
　　而副本中的其他人——譬如那个强大无比的蝶生，在神的手下， 竟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叶悬灯还记得，《却月》是以中国古代晋末南北朝交接时的一场战争为蓝本的，那场战争的背景是还未称帝、尚且是东晋臣子的刘裕和北魏的精锐骑兵于黄河边对抗，最终，刘裕使用“却月阵”，以两千步兵的兵力，成功打得北魏三万精骑落花流水，使得从此以后再精锐的骑兵看到车阵都要掉头就跑。
　　而叶悬灯当时的任务就是和两千名任务者一起作为刘裕手下的东晋步兵，在历史已经摆明考试过程的情况下开卷答题，打败对面的北魏三万铁骑就好。
　　开卷考试总不能不及格吧？
　　结果事实给了叶悬灯狠狠一巴掌——他们真的就失败了。
　　两千身怀异能的任务者，在却月阵明显可以有效对付骑兵的情况下，竟然惨败于北魏骑兵之手，两千任务者一触即溃，跑的比兔子都快。
　　这样狼狈的惨败、这样显而易见的失败——他们的副本任务没能完成，系统给予了他们恐怖的惩罚。
　　黄河水神冯夷从黄河底部奔腾而出，将两千任务者当成了他的猎物。而那个在任务者中耀武扬威的蝶生，在冯夷面前竟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多强大的蝶生啊……动一动手指头，其他的任务者就要在他面前跪下来求饶。叶悬灯从来只能看见那个蝶生桀骜不驯的样子，何时见过他那样的恐惧？
　　一想到那个蝶生当时的狼狈不堪，叶悬灯就觉得浑身发冷。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说：“真的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他的目光中竟然带着一点哀求：“要不要你们再想一想，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
　　然而这一次，从来没有让叶悬灯失望的姜央却只是摇了摇头。
　　在叶悬灯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下，姜央犹豫了半晌，还是说道：“叶哥，我们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见叶悬灯还处在一种惊恐的心态中，姜央也忍不住放柔了语气，说：“叶哥，我知道，对一个神出手很困难，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但是叶哥，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
　　姜央低声说道：“你心里也很清楚，系统让我们找到离开的‘门’，可什么是离开的‘门’？说到底，找到离开的‘门’，不就是让我们将整个副本都翻个遍？”
　　“你的两个姐姐，她们想成为神女，想趁机吞并宓妃的神格来为自己救命，但事情哪里像是她们想的那样简单？”
　　“且不说想要吞噬宓妃的灵魂有多难，就算是她们真的凭借自己的毅力成功了，那然后呢？甄宓会因为神格变成了洛环环或者洛珮珮的就不抢神格了吗？到时候，她们不还是不死不休？”
　　“难道，你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去死吗？”
　　叶悬灯咬着牙说：“我能。”
　　姜央：“……”
　　叶悬灯：“反正她们不是我的亲姐姐，这一点我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一堆数据而已，死了就死了吧。”
　　姜央：“……叶哥，你怎么这么狠心。”
　　叶悬灯都想啐他：“咱俩到底是谁狠心？你可是要拽着我去弑神！”
　　叶悬灯越想越闹心：“我要是真的和你这么干了，一旦失败，我可是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但你现在也没有了。”姜央毫不犹豫地指出这一点，“我们现在都没有轻易就能活下去的可能了。”
　　“副本就是这么规定的，宓妃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孩儿，你敢帮她重获自由？甄宓想要抢夺宓妃的东西，你敢帮强盗抢劫？”
　　“副本从来都没有给我们退路，不是吗？哪怕洛环环和洛珮珮不是你的姐姐，哪怕她们只是和我们毫无关系的路人甲，我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就这么白白去死。”
　　叶悬灯讷讷半晌，却最终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
　　“……系统从来就没有给过我们选择。”
　　除了姜央提出的这个疯狂的想法外，叶悬灯竟然找不出第二条路可以走。眼下，他竟然只能跟着姜央这个疯狂的想法往下走。
　　叶悬灯的牙齿都忍不住打颤，但最终，他还是说道：“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
　　见叶悬灯终于松口，姜央也松了一口气。他连忙说道：“我觉得，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洛神河。”
　　他加重了声音，说：“洛神河一定很重要。”
　　叶悬灯倒是不反驳这一点，只是反问道：“那洛神河怎么找？你有想法吗？”
　　姜央顿了顿，才说道：“有。”
　　见姜央说的这么斩钉截铁，叶悬灯的双眼都忍不住亮了亮。姜央表现的太胸有成竹，叶悬灯七上八下的心在这一刻算是有了定数，这也让他终于能沉得下心，说道：“说来听听。”
　　姜央也不再卖关子，而是指向身前的洛神石像：“关于洛神河的消息，就在这座石像上。”
　　叶悬灯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姜央：“猜的。”
　　叶悬灯：“……”
　　姜央：“其实也挺好猜的，主要是整个洛神村，洛神广场我们还真的没有仔细检查过，不猜这里猜哪里？”
　　叶悬灯：“……没毛病。”
　　虽然这个猜测实在是太不靠谱，但不得不说又确实能自圆其说。反正现在也没其他的办法叶悬灯也只能将死马当成活马医，期望自己瞎猫碰上死耗子。
　　见叶悬灯终于定下来心，姜央便冲他和赵庭燎招招手，说：“来，我们凑近看看，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月色朦胧，洛神石像哪怕近在眼前，也不免显得有几分黯淡。赵庭燎直接拿出一枚鲛珠来。鲛珠散发出柔柔的光，照清了洛神石像，却又没有亮到在别处也能看见。
　　姜央连忙凑近洛神石像，在洛神石像上寻找起来。
　　三人忙了半天，还真让姜央发现了些什么。
　　他小声说道：“你们来看。”
　　叶悬灯和赵庭燎连忙凑过去，就见洛神石像的一角衣摆处，上面刻画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图案。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些扭曲的线条，叶悬灯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见姜央和赵庭燎正仔细打量着这个方正的图案以及上面的线条，叶悬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们说话，便忍不住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姜央微微蹙眉，说：“这玩意看着挺眼熟的。”
　　叶悬灯双眼一亮：“怎么眼熟？你快想想。”
　　然而姜央想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最终，他在叶悬灯亮晶晶的目光中遗憾地摇头：“没想起来。”
　　叶悬灯失望地叹了口气。
　　但好一会儿，叶悬灯又发现赵庭燎竟然还在看着那个方形图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一个猜测不免在叶悬灯的心中成型：“赵哥，你认识这个图案？”
　　从来都是以文盲形象示人的赵庭燎竟然认识这玩意儿？
　　不大现实吧。
　　但事实证明，士别三日就当刮目相看，赵庭燎这一次真的给姜央和叶悬灯一个好大的惊喜：“我好像还真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
　　叶悬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姜央也顾不得矜持，连忙拉着赵庭燎的衣袖问：“亲爱的，你认识这东西？这是什么？”
　　似乎是在犹豫，赵庭燎不太确定地说：“我瞅着，这东西有点像是字体。”
　　“字？”
　　姜央低下头，看着方形图案中歪歪扭扭的线条，怎么看也没看出来这玩意儿哪里像是字迹了。
　　姜央甚至忍不住问：“什么字？蒙古语？藏语？楔形文字？”
　　赵庭燎：“……”
　　赵庭燎沉默片刻，才说道：“应该是……秦篆。”
　　

第164章
　　秦篆？
　　这么古老的文字， 这就涉及到姜央的知识盲区了。他学过软笔书法也认识很多繁体字，但小篆认识的确实是不多——
　　准确地来说，是根本不认识几个。
　　知识上的匮乏并不能损耗姜央不耻下问的心情， 见赵庭燎一副很懂的样子，姜央连忙抓着赵庭燎的袖子问：“这写的是什么？”
　　赵庭燎没有在第一时间答话， 而是伸出手在眼前的方形图案中画了几道。
　　姜央低头看去，就见赵庭燎手指划过的地方都出现了几条弯弯曲曲的笔画， 和原本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组合在一起，竟形成姜央有点看得懂的文字——
　　怪不得姜央之前什么都没看出来， 原来是因为之前方形框里的笔画根本就不全。完整小篆姜央尚且不能全部认出， 更何况是只有一部分的字体？
　　但随着赵庭燎将文字补充的越来越完整，完整的字迹中姜央纵然有几个还不认识，但配合着已经认出来的字迹连蒙带猜， 姜央终于认清了这个方形框里的字迹都是什么——
　　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
　　姜央都看愣了。
　　等赵庭燎将缺少的笔画全部填补好之后，就连叶悬灯也连蒙带猜地认出了这八个字——没办法，谁让这八个字的出场率实在是太高了，中国人不认识这八个字的完全可以鉴一个九漏鱼。
　　叶悬灯一脸懵逼不明所以：“这是……玉玺上的字？”
　　姜央不由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这个方形图案的一角上一条明显多余的线条， 忍不住说道：“八九不离十了——这个痕迹， 就应该是新莽篡汉时，王政君扔出来的痕迹。”
　　传国玉玺的历史是真的很长久了。
　　据传闻，用来缔造传国玉玺的玉石乃是春秋时期楚人卞和在荆山砍柴时发现一块璞玉。卞和三次献玉，才有和氏璧流传人间。
　　后来，楚国向赵国求亲， 和氏璧便到了赵国，又因秦昭襄王觊觎和氏璧，提出愿以十五座城池来换取和氏璧， 还诞生了成语“完璧归赵”。
　　秦始皇扫六合后，和氏璧到了秦国，被秦始皇塑造成了传国玉玺，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
　　秦朝灭亡，西汉建立，直至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建立新朝，执政太后王政君无法接受自己的侄子竟然灭亡了汉家，因此在王莽前来索要传国玉玺之时，愤怒地将和氏璧砸在地上，使得传国玉玺缺了一角。
　　王莽令工匠以黄金补之，却也无法改变其已经坏掉的事实。因此，当传国玉玺再一次印刻在圣旨上的时候，就多了一条痕迹。
　　再后来，王莽新政宣布破产，传国玉玺先到了绿林汉皇帝更始帝刘玄手中，赤眉军杀了刘玄后，传国玉玺又到了赤眉帝刘盆子手中。赤眉汉被光武帝刘秀覆灭，传国玉玺来到了东汉。
　　东汉末年，董卓擅行废立，引得天下纷纷讨伐，传国玉玺便被孙坚拿走。孙坚死后，其子孙策以传国玉玺换走了孙坚留下的旧部，传国玉玺就到了袁术手中。
　　袁术称帝建立仲氏王朝，然而很快就被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覆灭，传国玉玺重新归于汉室。
　　曹丕篡位称帝后，传国玉玺便在曹魏流传，直至司马炎废常道乡公曹奂，传国玉玺便到了晋朝。
　　姜央沉思一瞬，随即说道：“如果我们之前的猜测没有错，洛神石像最大的目的不是为了囚禁洛神而是为了保护洛神，那么，拿到传国玉玺盖在这里的人，就应该是……司马懿。”
　　毕竟自曹叡和曹爽死后，小皇帝曹芳不过是个傀儡——虽然他很不想做个傀儡，但司马氏专权，借用一些传国玉玺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这里，姜央又补充道：“也或许那时候司马懿已经死了，这么干的人是司马师。”
　　赵庭燎的思绪转了个弯儿，才反应过来姜央想要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司马氏在夺取了曹魏的政权之后，为了避免甄宓真的成了神，从而对司马氏进行报复，所以，他们保下了宓妃，让甄宓没有办法真正地成神？”
　　“这不是很合理吗？”姜央说道，“曹叡希望以成神来破解母亲身上的诅咒，却惹怒了洛神宓妃，引来了杀身之祸。宓妃又因为擅杀人间帝王，使得自己元气大伤。”
　　“很显然，一个神是可以杀掉人间的帝王的，更何况那时候的司马氏还不是人间帝王，他们当然要怕甄宓一旦成神会给他们的报复。”
　　赵庭燎表示了理解：“所以，神在面对人类的时候几乎是不可匹敌的，唯有一处意外，那就是人间帝王。”
　　“人间帝王身负人间气运，神是不可以擅自杀害的。因此，只要传国玉玺的印盖在这里，那么无论是宓妃还是甄宓，她们都无法突破传国玉玺带来的桎梏，因为她们都已经不是完整的神了。”
　　姜央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靠谱：“而禁制每十年会削弱三个月，就是因为王政君曾摔坏了传国玉玺的一角，导致了禁制的裂缝。”
　　他低下头，看着洛神石像上盖着的方形印章，喃喃道：“这就是禁制的中心了，只要能够破坏掉这个传国玉玺印，禁制就会直接碎掉。”
　　赵庭燎接话：“而此时宓妃因为司马懿的洛水之誓元气大伤，甄宓却因为和陈思王的八卦流传千年而有了夺得洛神神格的基础。在这种情况下，甄宓杀死宓妃取得神格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宓妃杀死甄宓。”
　　姜央：“所以，我们不能就这么直接地破坏这个禁制——因为，我们的目的是要求甄宓和宓妃一起去死。”
　　赵庭燎：“但是禁制还是要破坏的，不然宓妃出不来，她和甄宓就打不起来。”
　　姜央：“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甄宓打败甚至杀死宓妃之后、她获得完全的神格之前、这个最虚弱的时间段里，打败甄宓，至少让她无法获得神格。”
　　赵庭燎：“而打败一个虚弱至极但却依旧拥有半个神格的甄宓的办法……”
　　赵庭燎不再说下去，姜央却一脸“我知道了”的表情，看得听的一脸懵逼的叶悬灯像个瓜田里的猹。
　　叶悬灯不可置信地问：“你们怎么不说下去了啊？怎么，是觉得我已经听懂了是吗？”
　　他干嚎起来：“别呀，我还没听懂呢。”
　　姜央却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叶悬灯的肩膀以示鼓励。
　　这一刻，叶悬灯仿佛间觉得，姜央即便什么都没说，却好像是他已经什么都说了一样。
　　叶悬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但他找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他所遭受的侮辱是不应该的，只能憋着气问：“不是，你们究竟知道了什么？”
　　他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不对：“为什么我们从始至终都在一起，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姜央没有回答叶悬灯的话，而是换了一个话题问：“我们之前的推论证明，洛神村和甄宓的立场是相对的，对吗？”
　　叶悬灯想了想，点了点头：“对，没错，甄宓明显是要杀掉宓妃的，但是洛神村的村民却是在信奉宓妃的。”
　　说到这里，叶悬灯也忍不住叹道：“毕竟洛神村的村民是三千年前就在这里祭祀宓妃的，她们是宓妃治水有功的直接受益人，也比外界那些被甄宓和陈思王的八卦忽悠的人更清楚洛神究竟是谁。”
　　在信息繁杂的外界，很多人根本就不会准确地查阅资料，因此，很多人不知道最开始的洛水女神是宓妃，是伏羲氏一个治理洛水、有功于社稷的女孩子。
　　但他们知道甄宓和陈思王的八卦，并因一篇《洛神赋》而将甄宓和洛神连接在一起，认为甄宓就是洛神。
　　这样一来，明显名声更加显赫的甄宓就有了后来居上的实力，可以对宓妃这样一个神进行神格抢夺。
　　但是居住在洛神村的村民没有外界人民的迷茫，她们口口相传，她们不知道甄宓和陈思王那堆乱七八糟的虚假故事，她们只知道，她们祖祖辈辈供奉的，是曾经救了她们先祖的女神。
　　所以，一代又一代的神女选举在这片土地上诞生，这是洛神村村民对待她们的神最真诚的供奉。
　　但是这一刻，姜央却问：“如果洛神村的村民这样供奉她们的神，那为什么神女的选举却要扯上‘长生不老’的遮羞布？”
　　叶悬灯一怔。他愣了半天，随即才道：“人性本就如此吧。宓妃再好、曾经做出的贡献再多，那也是三千年前的事了，受到宓妃治水的善举庇佑的人投胎都不知道投了几百回了，现在活下来的这些女孩儿，根本就没有受到过宓妃直接的恩惠，又怎么会甘心为了宓妃而奉献出生命呢。”
　　姜央没有反驳，相反，他很是认同地点头：“对，事情大概是如此的，因此才有宓妃要靠洛神河来控制洛神村的村民，也便有了洛环环和洛珮珮争相成为神女，目的却不是为宓妃献出自己的肉/体，而是试图吞噬宓妃的灵魂，为自己求一个生机。”
　　“也有了……”姜央拉长了嗓音，叶悬灯听的心跳都不由加快了几分。
　　这一刻，叶悬灯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非常非常快，快到他呼吸急促，心脏都恨不得从自己的嗓子眼里跳出来。
　　就在他紧张的冷汗都要冒出来的时候，姜央终于说出了他的下一句话：
　　“洛璃璃背叛了洛神村，和甄宓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第165章
　　“洛璃璃背叛了洛神村， 和甄宓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样炸响在叶悬灯耳畔，炸的他只觉得在这个瞬间，自己的脑瓜子都嗡嗡地响， 像是有八百只鸭子在不停地争吵。
　　好一会儿，叶悬灯才反应过来姜央究竟说了什么——
　　洛璃璃背叛了洛神村， 和甄宓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这一刹那，叶悬灯只觉得自己的嗓音干涩，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这点我同意。”
　　毕竟第一天晚上洛璃璃说出越半明的线索引他们去见越半明， 结果他们半路上就遇到了甄宓， 之后洛璃璃就消失不见了。
　　因此，姜央说洛璃璃和甄宓搞到一起去了，叶悬灯完全相信。
　　只是……
　　“为什么？”叶悬灯有点没办法理解， “洛璃璃为什么要和甄宓搞到一起去？”
　　洛璃璃本身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 她不会成为神女，也就不会成为宓妃灵魂的载体，不会为了宓妃去死。
　　既然如此，洛璃璃为什么还要背叛洛神村？
　　“为了自由吧。”这一次， 竟然是赵庭燎先开口了， “洛璃璃就算不需要成为神女，她也要一辈子被困在洛神村里，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村庄。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呢？”
　　叶悬灯张大了嘴巴，这一刻， 他想要反驳赵庭燎的话，譬如即便被困在洛神村也能活下去甚至还能活的不错、不用996不用担心找不到工作之类。但话到了嘴边，在喉咙处滚了一次又一次， 这些话叶悬灯却又说不出来了。
　　毕竟，赵庭燎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谁愿意将一辈子的年华都浪费在一个村庄里呢？
　　如果她们从未看见过这个世界的精彩，或许洛璃璃愿意一辈子在洛神村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庄里冷眼看着自己年华老去，日复一日地过着单调乏味的生活。
　　可是，洛璃璃离开过洛神村，她有着硕士研究生的学历，她见识过美好繁华的世界，她有着她喜欢的男朋友……
　　既是如此，她无法忍受洛神村里单调乏味的生活，无法忍受要为了生一个女孩儿而不得不和一个不爱的、甚至都不认识的男人在一起，像个畜牲一样交/配，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好半晌，叶悬灯才讷讷地说道：“所以，洛璃璃是和甄宓做了交易是吗？她帮助甄宓夺取宓妃的洛神神格，甄宓则给她自由。”
　　说到这里，叶悬灯忽然想到了一处不对：“但是，洛璃璃能帮助甄宓什么？而且，洛璃璃为什么明知道自己不是处子之身，却还要参加神女的竞选？昨天要不是小央出手救下洛璃璃，她就直接被洛神村的村民处死了。”
　　说到这里，叶悬灯竟然觉得原本清晰的真相再一次迷茫起来：“洛璃璃究竟想做什么？”
　　这样找死的行为无论如何也说不通，面对叶悬灯的疑问，姜央一时之间也没办法解释，只能耸了耸肩，说：“这点我也不清楚，具体的可能要找到洛璃璃才能知道真相了。”
　　对于这一点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但话又说回来，这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问题，不知道就不知道了。
　　现在的重点反而是：“那我们怎么才能在甄宓和宓妃的斗争中渔翁得利？”
　　叶悬灯说：“如果事情没有意外的话，那么明天天一亮，洛晴晴就会带着洛神村的村民在这里举行竞选神女的最后一关，到时候，无论洛环环和洛珮珮谁赢得了胜利，结果都会是宓妃从洛神石像中出来，附身在其中一人的身上。”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此期间，甄宓会出现在这里，趁机杀死宓妃，抢夺洛神神格。”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甄宓杀死宓妃、却没能完全占据洛神神格的时候，杀死、至少是打败甄宓。”
　　“我们要怎么做？”
　　姜央沉默了。
　　赵庭燎也沉默了。
　　叶悬灯也随之沉默。许久之后，叶悬灯才开口：“所以，你们现在也没有想法，是吗？”
　　姜央尴尬地笑了笑，说：“办法总归是人想出来的嘛。”
　　所以这是承认了姜央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
　　叶悬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祖宗，都这时候了，你能不能靠谱点。”
　　姜央握着拳放在唇边，轻轻地咳了一声，说：“虽然具体的行动方法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们有行动方针了呀，这不是最重要的吗？”
　　叶悬灯：“……”
　　说的好有道理哦。
　　姜央忽悠着他玩弑神这么危险的行动，转过头来竟然连具体的方法都没有。叶悬灯动了动唇，到底是没有骂出声来。
　　但这个时候姜央却说：“不过我觉得你有一点说的很对。”
　　他说什么了？
　　叶悬灯一脸懵逼：“哪句？”
　　姜央：“你说，在宓妃附身洛环环或者洛珮珮的期间，甄宓会出现在这里，趁机杀死宓妃，抢夺洛神神格。”
　　叶悬灯不明所以：“怎么，这句话有问题吗？”
　　姜央摇头：“没问题……但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说着，不等叶悬灯继续发问，姜央便说道：“竞选神女每十年一次，而甄宓想要夺取宓妃的神格已经差不多有两千年了，就算没有，期间神女竞选也该发生过一百多次了。为什么之前一百多次的附身中甄宓都不能杀死宓妃，这一次却觉得自己可以毕其功于一役呢？”
　　叶悬灯一怔，随即说道：“甄宓一定掌握了什么！”
　　叶悬灯兴奋地大叫起来：“或许是宓妃杀的无辜少女太多了已经到了极限，或许是甄宓掌握了禁制的其他漏洞……总之，这一次的竞选神女，一定和以往的不同！”
　　“不同又在哪里呢？”姜央轻声说，“会不会……就在洛璃璃的身上呢？”
　　叶悬灯听的双眼越发亮了起来：“有道理啊，这一次竞选神女，最大的区别很有可能就在洛璃璃的倒戈上。”
　　叶悬灯按照自己的推测继续说了下去：“或许，就是因为手握洛璃璃这张王牌，甄宓才有信心，这一次她一定能杀死宓妃。”
　　说着，叶悬灯忍不住问：“难道，禁制的破解就在洛璃璃身上？”
　　姜央眨了眨眼，却说：“为什么是洛璃璃？洛璃璃特别在哪里？”
　　叶悬灯被这句话问到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洛璃璃究竟有何处特别。对于这个问题，叶悬灯没有答案，便说道：“我不知道……你呢？你有想法吗？”
　　姜央先是摇头后又是点头，在叶悬灯迷茫的目光中，姜央说道：“我更倾向于，洛璃璃没有什么特别的，只要是一个洛神村的女孩儿，她就可以成为甄宓手中的筹码。”
　　叶悬灯：“……”
　　叶悬灯一阵沉默。
　　姜央却说道：“叶哥，你别不信，虽然两千年来就出了洛璃璃这么一个叛徒的概率确实有点小，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万一就是之前民风淳朴，直到现在才出了一个叛逆的女孩儿呢。”
　　叶悬灯：“……你说得对，这也不是不可能。”
　　姜央也没管叶悬灯的不信任，而是继续说道：“其实，按理来说，我们现在应该是去找洛璃璃的，这姑娘肯定知道很多东西。但一则她就算知道也不一定会告诉我们，二则她这么重要，甄宓现在一定看她看的很紧，我们人生地不熟，不一定能找得到洛璃璃。”
　　叶悬灯问：“所以？”
　　姜央想了想，说：“所以，我们不如趁着天还没亮……”
　　叶悬灯的心都被吊了起来。他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盯着姜央看，便看到姜央先是抬头看了看天，又低下头，伸出手摸向了洛神石像上那个方方正正的玉玺印记。
　　姜央：“这么个印记放在这里总归不是好看的吧？反正我们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不如就往眼前这唯一的线索上靠一靠吧。”
　　叶悬灯：“……”
　　姜央：“毕竟答题嘛，总要先蒙一蒙，连字都不写，老师想捞人都没办法呀。”
　　叶悬灯：“……”
　　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
　　叶悬灯低下头去，就看到姜央的手指在玉玺印记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既不见姜央将手彻底放在玉玺印记上，也看不见玉玺印记上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看着姜央的手在不停地转，叶悬灯有一种将姜央的手按在玉玺印记上的冲动。
　　就在这个时候，叶悬灯看见姜央忽然抬起头，看向了赵庭燎。
　　叶悬灯连忙顺着姜央看向的方向看去，就见月色下的赵庭燎和姜央对视了一眼，明明没有任何一个动作，姜央却好像从赵庭燎的身上得到了破题的线索，再一次低下头去。
　　在这个瞬间，叶悬灯竟然觉得他们二人之间仿佛升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二人笼罩在期间，以至于让外人都插不进去。
　　叶悬灯：“？？？”
　　不是，他们究竟交流了什么啊？
　　这玩意还能脑电波交流？
　　这万恶的狗男男。
　　叶悬灯在心里吐槽了这狗男男八百遍，眼睛却很诚实地再一次看向姜央的手。
　　紧接着，他便看见姜央的手指落在玉玺印记上面，勾抹着上面几根弯弯曲曲的线条。随着姜央手指的流经，被他抚摸过的线条竟然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晕来。
　　最后，姜央将手指移动到了那处多余的线条上——是那条玉玺碎裂后被金修补而形成的印痕。
　　叶悬灯瞪大了眼睛。
　　几乎就是在下一秒，整个玉玺印记都开始散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从玉玺印记上缓缓上升，八个古朴的秦篆在空中不停地扭曲变换，最终，竟逐渐形成一条金色的河流。
　　下一秒，叶悬灯看到金色的河流冲着他而来。
　　

第166章
　　眼前是一片金黄色的光晕， 刺眼的光在眼前炸破，刺的姜央连双眼都有些睁不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姜央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的时候， 刺眼的光晕终于逐渐退去，出现在姜央面前的， 是黄色的沙土，和一条蜿蜒壮阔的河流。
　　一条很大很宽的河， 河水自远处奔腾而来，似是繁星从天空倾泻。河水滔滔， 一眼看去无边无际， 只有粼粼波光在反复跳跃。
　　然而如此壮阔的美景，却出现了一些很煞风景的场景——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站在河畔，他们穿着脏兮兮的、破破烂烂的衣衫， 头发凌乱， 脸颊上沾染着灰尘，脚下甚至没有几个人穿鞋。他们或跪或站，或哭或悲，面容、表情不一而同， 相似的却是他们的身上蔓延的悲伤。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仰天痛哭， 随之而来的是一群妇孺跟随而泣，悲伤在刹那间蔓延。这一刻，姜央都被眼前的悲伤所感染，有了一种痛哭的冲动。
　　就在姜央差点哭出来的时候，他的胳膊被人捅了一下。姜央抬头看去， 就见是赵庭燎在他身侧，让他从刚刚的悲伤中抽离出来。
　　但此时此刻的赵庭燎穿着打扮却和以往的从容不迫大相径庭。他的身上是和其他人相似的破衣烂衫，破碎的衣衫遮不住他的身体， 露出他胸前的大片肌肉——
　　还有八块腹肌。
　　姜央再一次数了数，发现自己第一次没数错，赵庭燎就是有八块腹肌。
　　八块腹肌了不起哦。
　　姜央撇撇嘴没再给这八块腹肌哪怕一点眼神，而是盯着赵庭燎莫名其妙黑了好几个度的皮肤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又想到了他在《石壕吏》中曾经成为过萧载霞的事，忍不住问：“这又是一个幻境？”
　　赵庭燎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
　　姜央“哦”了一声，也没再多问。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想象着或许此时此刻的自己应该也会在“不经意间”露出自己的腹肌来让赵庭燎眼馋。
　　然而，当姜央低头看清了自己的时候，他却惊讶地发现，现在的自己竟然是衣着完好的。虽然穿着的不过是最普通的粗布麻衣，甚至衣料还有些磨身体，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现在穿的真的很“严实”。
　　——就像一个良家妇男。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他是不是一个良家妇男，而是这一身衣裳代表着什么——在别人都衣衫褴褛的时候，他竟然有一身完整的衣服。
　　姜央的目光向下移动，发现自己的脚上穿了一双鞋。这双鞋看起来只是一双草鞋，编织手法很是简陋，甚至还有几处坏掉的痕迹，但是，这是一双鞋——在别人都几乎没有鞋的时候，他有一双鞋。
　　这么看，他在这一群人中应该很有地位，或许是他们的领导者？
　　姜央又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双可以称得上是白净的手，手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伤痕，没有老茧，白净的仿佛十指不沾阳春水。
　　而且，他的皮肤看起来真的很白，不止是手，就连裸/露在外的一截小臂都很白，一看就是没有经受过风吹雨打，和其他人黑黝黝的样子截然不同。
　　姜央又看向赵庭燎，他抓起赵庭燎的手看了看，发现赵庭燎的手比起之前的样子来黑了不止一个度，手上还多了很多茧子和疤痕，一看就是一副常年劳作的双手。
　　姜央若有所思：“这么看，我在这些人中的地位很高啊。”
　　对于姜央的话，赵庭燎不但没有否认，他甚至还点头承认：“对，你的地位确实很高。”
　　面对着姜央好奇的双眸，赵庭燎轻声道：“你……”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说道：“你很白，皮肤很细腻，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样子。可是你看看现在这里的其他人，他们都过的很苦。”
　　姜央闻言再一次扫了一眼这里的其他人，发现赵庭燎说的没有错。这里的其他人都是一副活的很辛苦的样子，就连妇女和儿童都是皮肤黝黑，唯独他一个白白净净。
　　姜央一阵牙酸：“这么说，你们都是劳动人民，就我一个剥削阶级？妈耶，那现在他们会不会弄死我？”
　　说着，姜央的身体都忍不住抖了抖：“你看看他们的打扮，像不像是原始社会的人类？这时候人类都迷信吧？在吃不饱的年代，我却能活的这么好——我是祭司？巫医？不管是啥，他们现在会不会很想弄死我来祈求风调雨顺？”
　　听了姜央的话，赵庭燎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见赵庭燎竟然真的在考虑他的话，姜央的眼皮都跳了起来：“不是吧大哥，你来真的？”
　　赵庭燎却说：“我觉得你的担忧很有道理。”
　　姜央：“……”
　　兄弟，我现在很不希望我的担忧有道理。
　　好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用恭敬的语气向姜央问话，打消了姜央的担忧：“族长，祭司，我们现在怎么办？”
　　姜央：“……”
　　看着眼前衣衫褴褛、满面悲戚的大兄弟，姜央觉得自己欲哭无泪。
　　兄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我现在甚至不知道我是族长还是祭祀。
　　好在这个时候大兄弟并没有发现姜央和赵庭燎内心的懵逼，他还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断断续续地说道：“这一场大水，族里的田地都没了……房子也冲垮了……大家甚至没有预留下来种子。”
　　说着，大兄弟竟然直接哭了出来：“房子没了还能再建，可是没有种子，我们拿什么种田？”
　　大兄弟哭完，惹得很多人跟着他一起哭，顿时哭声满天，比哭丧还要悲戚。
　　也是，刀架在脖子上哭出来也未必会死，但是现在，没有种子，他们可能真的要饿死。
　　不过大兄弟这么一说，姜央觉得，他可能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了——
　　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他可能穿越到了三千多年前。现在还是原始社会的时代，不知道三皇五帝有没有出生、有没有声名鹊起。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宓妃现在应该已经很年长了。
　　不出意外的话，姜央现在身处的地方就是被洛河发大水所祸害的部落，他和赵庭燎就是里面的小贵族，他们一个是族长，一个是祭司。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不久，他们就能看到来这里治水的宓妃了。
　　这么一想，姜央心里顿时有了谱。他决定相信这狗比系统一次：“先起来吧，别哭了。”
　　大兄弟却依旧哭泣：“祭司，我心里苦啊。房子没了就算了，再建就是了。可是，那么多的粟米啊……我们耕种了半年啊……眼看就能夏收了……”
　　夏收？
　　这个词倒是很新鲜。
　　他之前只听过秋收。
　　不过夏收这个词，姜央也不是不能理解。
　　据说在古时候，地球上的温度是比后世要高一些的，河南地区的简称是“豫”，来源于古豫州，传说就是豫州这一片产大象。
　　又有《战国策》里讲到过，春秋时期的燕国曾经齐国汶水一带也就是后世的山东地区的竹子种植到燕国的首都蓟都也就是后世的北京，这说明远古时候北京一带也能生长竹子。
　　这在后世都是难以想象的。
　　所以，虽然中华民族最初的地盘大概就是黄河流域，这里在后世一年一熟，但在气候温热的远古时代，一年两熟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理论上来讲，在不会施肥的远古时代的人的手下，土地的肥力达不到连续出产两季，但是……管他呢，何必想这么多？系统怎么说，他就怎么玩呗。
　　现在的背景就应该是土地可以一年两熟，夏收之后紧接着继续种田，到了秋冬之际还能继续再收获一次。
　　但这个小部落遭受了洛河的水灾，大水不但冲坏了地里的庄稼，还将他们的房子冲垮了，也顺带冲走了他们的种子。
　　没有种子，他们就没办法立刻种田；
　　现在不种田，等天气转冷，就没办法赶在冬季前收获粮食；
　　冬季没有粮食，他们就算勉强过了这个冬天，明年也没办法继续耕种。
　　所以问题就来了——哪怕眼前的这些人现在可以靠着附近的山林里找些野草野果野兽来勉强度日，但是没有种子无法种田带来的绝望感足以摧毁这些人仅剩的勇气和希望。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让这些人重拾希望，免得他们在绝望之下先把他这个啥也不是就知道浪费粮食的祭司给啃了。
　　这么一想，姜央干脆负手而立，装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神神叨叨地说：“你们都不必担心，刚刚我已经和天神沟通过了，天神说了他会在不久之后派出他的使者来拯救我们的。”
　　姜央的话音落下，周围人都呆呆地看着他。许久，空气中都只有萧瑟的风声和滚滚的河水声，听不见一点人声。
　　姜央都忍不住在想，难道是他装杯装的过头了，以至于自己虎躯一震，竟让这些原始世界的无知人民恨不得纳头便拜，又对他崇敬到了连跪拜都忘记的程度？
　　就在姜央思考怎么才能让自己没这么受欢迎的时候，周围的人群动了。他们纷纷转了方向，让自己面向河流奔腾的方向，磕起了头。
　　姜央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些人为什么突然就要叩拜河流，好一会儿，姜央才反应过来，他们叩拜的不是河流，而是河流流向的方向。
　　河流是向东流的。
　　他们在叩拜东方。
　　而他们之所以会叩拜东方，是因为刚刚姜央说，天神会派下使者来拯救他们。
　　所以，他们叩拜的是“天神”。
　　那个“天神”在东方。
　　也不知怎么的，这一刻，姜央的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名字来——
　　东皇太一。
　　

第167章
　　民众向东而拜， 他们面容坚毅、目光虔诚，像是打心底里相信东方的神明会给予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姜央冷眼看着这些人的行动，目光凉的像是数九寒天的风。
　　赵庭燎轻轻扯了扯姜央的手， 姜央不解地抬头看去，就听见赵庭燎小声对他说：“克制一点。”
　　姜央：“……”
　　姜央沉默一瞬， 这才缓和了眸中的神色。他微微低眸，轻声说：“我就是有点不理解。”
　　他的眸中满是困惑， 像是倾尽全力也没能找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来：“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地信奉别人。”
　　他蹙起眉， 眸色又不由自主地冷了下去：“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 那么神不就应该保佑人类风调雨顺吗？那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这么多的自然灾害。水灾、旱灾、蝗灾、地震……灾害连年不断，这个时候，神呢？”
　　赵庭燎彻底沉默了下去。他微微抿唇， 根本没有办法回答姜央的问题。好一会儿， 他才说道：“别想这么多了。”
　　姜央顿了顿，眉宇间满是不服气的傲然，像是非要追问个答案不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打断了姜央的发问。
　　姜央侧过身体看去，就见不远处缓缓走过来一群人。这群人的穿着打扮明显好的多，为首的一个姑娘更是穿着一身重重叠叠好几层的裙子，看着就比其他人单层的麻裙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姑娘的看着有点黑，脸上也点着很多雀斑， 看着并不算惊艳。但她的双眼很黑很亮，像是夜空中闪亮的星辰。
　　原本跪倒在地的人群呆呆地看着这群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的脸上满是震惊， 以至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此刻，姜央对这个姑娘的身份则有了几分猜测——她大概就是宓妃吧？
　　果不其然，这姑娘对着跪在地上的人说：“你们先起来吧。”
　　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她，问：“你是天神派来的使者吗？”
　　姑娘笑了出来，灿烂的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看着比头顶的烈日还要灿烂。
　　姑娘说：“我名宓妃，来自伏羲部落，身后的都是我伏羲部落的臣民。”
　　她伸手扶起跪在她身前的人，柔柔地说：“父亲听闻洛水部落遭遇的水灾，便派我来到这里治理洛水，你们先起来吧。”
　　哦，原来他所在的部落叫作洛水部落。
　　临洛水而居，这个部落的名字倒是简单粗暴。
　　宓妃又走向姜央和赵庭燎，问：“你们就是洛水部落的族长燎和祭司央吗？”
　　这实在是太明显了，逼近这里一堆难民，就这两个还勉强像个人样因此，宓妃也不需要姜央和赵庭燎承认便确认了心里的猜测，直接对姜央和赵庭燎说道：“父亲已经知道洛水部落的困难了，你放心，我们会帮助你们的。”
　　姜央看了赵庭燎一眼，见他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一点想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为了不面前这个远道而来的祖宗尴尬，姜央只能接话：“那就多谢你了。”
　　宓妃点点头，也不多说，便直接回身对着伏羲部落的人说：“叶，你带着人沿着洛水看看，将洛水的情况详细记录下来。”
　　在宓妃说完之后，便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走上前来，对宓妃行礼：“诺。”
　　这声音有点耳熟，而且不是一般的耳熟。
　　姜央的耳朵动了动，不可置信地看去，就见那个年轻人正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孔来。他冲着姜央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卧槽。
　　竟然是叶悬灯。
　　姜央愣了一瞬，叶悬灯便已经带着一些伏羲氏的青壮开始沿着洛水查探起来。
　　姜央见状也收回目光，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现一样，对着宓妃问：“这位……姑娘，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呢？”
　　他面带尴尬地笑笑，一副羞愧的样子：“现在部落中什么都没有，可能无法报答你的善举了。”
　　宓妃却笑的很是爽朗，她大手一挥，便说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们伏羲氏的祖训就是帮助天下人，你们因为洛水受难，我们就应该帮助你们。”
　　“至于报酬……”她笑道，“那就算了。只要你们日后在见到有需要的人的时候不辞辛苦帮助他人就好了。”
　　宓妃的话简直将姜央哄的一愣又一愣，哪怕之前已经做过很多预想，他依然没有想到，出现在她面前的宓妃竟会是这么一个人设。
　　不辞辛苦地帮助他人，所要的报酬竟然是自己帮助的人在遇到其他需要帮助的人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
　　这是什么圣母白莲花。
　　纯洁的让姜央都有些不适应。
　　或者应该说，姜央很难将面前这个心地善良、济世救人的女孩子，和几千年之后那个为了自由而不惜牺牲将近二百个女孩子的宓妃联系在一起。
　　也不知道宓妃都经历了些什么。
　　很快，叶悬灯拿着他画好的图纸走了过来，几名伏羲氏的族人和宓妃一起讨论洛水的走向与治理方法，还贴心地帮洛水部落的人选好了新的住址。
　　紧接着，宓妃就带领伏羲氏部落的人和洛水部落的人一起修堤治水，甚至还将他们带来的粮食分给洛水部落的人，大方到洛水部落的人恨不得跪在宓妃面前亲吻她的鞋。
　　姜央揉了揉胳膊上起来的鸡皮疙瘩：“宓妃真的很得人心，要是不说，谁敢相信，我才是洛水部落的祭司，赵庭燎才是洛水部落的族长。”
　　叶悬灯在一旁啃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野果子，嘟嘟囔囔地说：“毕竟人家是来帮你们治水的。你看看，她才来多久，连堤坝都修好了。”
　　这点姜央不反对，他甚至还补充道：“伏羲氏的人还帮我们打猎、耕地，还借给我们粮种。我听洛水部落的人说了，现在形势一片大好，他们有希望在入冬前收获一茬粮食。”
　　叶悬灯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入冬前能收获，他们有了粮食就能过冬，留下的粮种明年又能种地。良性循环，这个部落保住了。”
　　姜央拿起叶悬灯身边的果子咬了一口，酸涩的汁水瞬间爆炸在口腔，涩的姜央差点没喊出来。但即便将谩骂声咽了回去，姜央的脸上也依旧是皱成了苦瓜。
　　他连忙扔下果子，吐槽道：“这么酸涩的东西你也吃得下去，你是真的饿了啊。”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一只手拿起被姜央扔掉的果子，丝毫不嫌弃这果子已经被姜央咬了一口。
　　赵庭燎将果子咽了下去，才说道：“要珍惜食物，知道吗？”
　　姜央：“……”
　　姜央看着赵庭燎竟然能面不改色地将这酸了吧唧又涩了吧唧的东西一口吃掉，越发佩服赵庭燎的能力。
　　这一次，这声哥是真心的。
　　姜央问：“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说去打猎了吗？”
　　赵庭燎盘腿坐在姜央和叶悬灯身边，又拿起一个果子啃了起来，说：“今天运气好，没走多久就猎到了一头老虎，够大家吃的了，就提前回来了。”
　　姜央好奇：“什么品种的？”
　　这话把赵庭燎问住了，他也不太确定，犹豫了半晌，才用刚刚从姜央那里听到的语言说：“大概十年起步的那种吧。”
　　刑啊，赵庭燎真是越来越可拷了，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判头了。
　　姜央已经不想思考他会被判几年了，毕竟这算紧急避险不是？
　　这时，姜央听到赵庭燎问：“我天天去和别人打猎负责给你们填饱肚子就算了，你们俩天天跟在宓妃身边，有没有什么发现啊？”
　　姜央：“……”
　　叶悬灯：“……”
　　一句话干的两个人都沉默了。
　　赵庭燎在外赚钱养家，他们俩在家风尘仆仆的，连貌美如花都做不到，听上去好像确实有点过分了。
　　叶悬灯都不敢说话，眼睛像是抽筋一样示意姜央说点什么。没办法，姜央只能选择出卖色相，尬笑道：“线索这东西急不来，慢慢来嘛。”
　　赵庭燎动了：“什么线索都没找到是吧？”
　　一脸“地上扔根骨头狗都干的比你们好”的表情。
　　姜央：“……”
　　叶悬灯：“……”
　　骂的多脏啊。
　　但这事是姜央和叶悬灯理亏，姜央也只能赔笑：“宓妃一天天的就是干活，不是修堤就是建房子，之前还帮人家种地，比我和叶悬灯加起来都能干。”
　　这话说的叶悬灯不乐意了：“你说话能不能注意一点，好歹我还能帮着画画图纸出点主意，你呢？”
　　叶悬灯终于能在姜央面前站起来抖三抖了，他难得翻身农奴把歌唱，说话都不客气起来：“你连吃都不会吃。”
　　姜央：“……”
　　姜央再一次沉默。
　　见姜央仿佛霜打茄子一样蔫头耷脑的，赵庭燎也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姜央的头，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一句安慰的话：“你……起码你比他们都好看啊。”
　　姜央：“……”
　　赵庭燎：“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就是坐在这里让我看着，我就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干活都有劲了。”
　　姜央：“……”
　　叶悬灯：“……”
　　叶悬灯偷觑姜央一眼，见姜央的脸色乍青乍红，比调色盘都要精彩，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他拍着姜央的肩膀，好悬把自己笑岔了气：“姜小央啊姜小央……哈哈哈哈哈……没错，你就坐在这里，就能让别人充满干劲……哈哈哈哈哈。”
　　姜央想提刀。
　　

第168章
　　只可惜提刀是没办法提的， 毕竟现在姜央手里连块青铜都没有。
　　姜央只能捏着鼻子纵容叶悬灯的嘲笑，等叶悬灯笑够了，姜央才问：“别笑了， 赶紧想想办法吧。”
　　说着，姜央看着自己都黑了一个度的皮肤， 忍不住吐槽道：“再这么整下去，我就真要晒秃噜皮了。”
　　这话成功让叶悬灯笑不出来。叶悬灯趁机瞄了一眼宓妃， 就看见宓妃正挽着袖子带领伏羲氏部落和洛水部落的人在修建河堤。她亲自下场，顶着烈日、踏着淤泥， 一点不在乎污泥染脏了她的衣衫。
　　叶悬灯忍不住道：“说实话， 看到宓妃这个样子，我都忍不住在想，是不是我们之前的推测出了什么问题， 她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做出害死近二百名无辜少女的人。”
　　姜央顿了顿， 也无比赞同：“说实话，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问题是，这些话是洛环环和洛珮珮说的——如果我们否认这一点， 那就说明， 洛环环和洛珮珮在撒谎。”
　　但是洛环环和洛珮珮为什么要撒谎呢？
　　姜央想不出来。
　　可是洛环环和洛珮珮说的又一定是对的吗？
　　姜央觉得这也未必。
　　目前为止，他们对于《洛神赋》这个副本的所有猜测几乎都来自于各种各样的人的口中，宓妃和甄宓在争夺洛神的神格，并为此展开了一场长达两千年的战争，这些可能都是来自于洛环环、洛珮珮以及赵孟阳等人的口中， 姜央从未见过有意义的证据。
　　但是，如果他们说的真的是假的，那么， 他们为什么要撒谎呢？
　　这一刻，姜央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子里嗡嗡的响，像是有八百只鸭子在吵架。
　　然而此刻，赵庭燎却说：“若说洛环环和洛珮珮在撒谎，也不是不可能。”
　　叶悬灯的脸色难看了起来，却没有出言反驳，反而是姜央反问道：“为什么？你有证据？”
　　赵庭燎闻言摇了摇头：“没有证据，只是我们认为他们没有撒谎的证据并不充分。”
　　赵庭燎说道：“我们认为洛环环和洛珮珮不会撒谎，是因为她们是叶悬灯的姐姐，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下叶悬灯的姐姐。但是话又说回来，洛环环和洛珮珮会在十几年前救下叶悬灯，不代表她们现在不会对叶悬灯撒谎。”
　　“且不说她们现在未必还对叶悬灯有多少情分，就算是有，也不耽误‘善意的谎言’不是？”
　　叶悬灯抿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姜央张了张口，却也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随即，赵庭燎接着说：“再说赵孟阳，我们认为他不会撒谎是因为他也是一个任务者——这点我可以确认，没错。如果他是游离NPC，他的面板一定会有所表示。可他的面板没有，说明他不是游离NPC。而不是游离NPC的NPC是不能知道系统、任务者这些消息的，所以，他确实是被遗弃的任务者，这一点毫无置疑。”
　　“但问题是，他现在已经是NPC了，不再是像朱颜那样的被遗弃的任务者了。他还记得自己任务者的身份，还能给出他的故事，有可能是他的记忆还没有消散，却也有可能，是系统已经篡改了他的记忆。”
　　姜央彻底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他才缓缓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所有的推测都有可能是错误的，可能和真相大相径庭，甚至可能和真相毫不相干，是吗？”
　　赵庭燎顿了顿，他看着姜央刹那间难看至极的脸色，很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但安慰的话在喉咙处滚了一圈，最终变成了一句：“是的，有可能。”
　　见叶悬灯的脸色已经难看到快要滴出墨汁了，赵庭燎又连忙补充道：“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还有可能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宓妃就是害死了近二百个无辜少女。她在后来害死了很多无辜的人，和她现在心地善良心怀大爱并不冲突。”
　　听到赵庭燎的补充，姜央和叶悬灯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许，不然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这对他们来说沉没成本也太大了些。
　　虽然都知道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但是真能无视庞大的沉没成本的人也没几个。
　　姜央绷着脸，看着正在干活的宓妃，眸色微微发沉。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堪称平静，平静到姜央每天需要做的事就是和其他人一起修建堤坝、修建房屋顺便耕种土地。
　　这样的日子他都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直到叶悬灯每天都在抱怨发疯、姜央自己也要忍不住的时候，宓妃终于说她该做的都做完了，要准备启程了。
　　姜央不由松了口气——这祖宗终于要走了，终于不用继续干活了。
　　但随即，姜央的心却又提了起来——白干了这么多天的活，他什么线索都没捞到。
　　就在这又希望宓妃快点滚蛋、又希望宓妃再留一阵的复杂心绪中，姜央和赵庭燎带领洛水部落的人为宓妃和其他伏羲氏部落的人送行。
　　洛水部落的人送了好多东西给伏羲氏部落的人，看得宓妃眼泪汪汪，竟然在分别的时候哭了出来。
　　就在姜央怀着复杂的心情要送走这祖宗的时候，宓妃竟然开口说：“我知道大家很舍不得我，我也很舍不得大家。这些年来承蒙大家错爱，宓妃已经初具洛神的神格，因此，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听着宓妃的话，姜央的眼皮都不由跳了跳——好像，他心心念念的线索出来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宓妃确实放了一个堪称爆/炸的消息：“洛水有一条支流，我将其命名为‘洛神河’，只要你们的部落中有少女喝洛神河的河水长大，就可以和洛神河共感，从而能够随时呼唤我。”
　　她柔柔地笑了笑，在阳光下，她看起来比天神更具有神性：“届时，我就会附身在少女的身上出现，为你们解决困难。”
　　附身……
　　这一刹那，姜央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干涩起来。
　　他甚至问不出任何问题，但这个问题不缺人问：“宓妃姑娘，那洛神河在哪里？我们想将部落迁徙到洛神河附近，可以吗？”
　　宓妃见状，笑容更加温柔了：“洛神河只是一种说法，而不是具体的某一种支流。想要见到洛神河也很简单，你们造一座我的石像，再挖一条沟渠将洛水引入石像的附近，这条蜿蜒在石像附近的洛水支流就是洛神河。”
　　那人满脸的惊喜：“所以，只要我们为宓妃姑娘建一座石像，再引洛水入石像周围，就可以随时召唤宓妃姑娘了吗？”
　　宓妃先是点点头，见洛水部落的人都要为这个好消息疯狂的时候，她才继续说道：“只是那个召唤我的姑娘必须每十天喝一次洛神河的河水，从出生为止就不能断绝，而且，人选不可以随意。”
　　她忽然加了条件，洛水部落的人却没觉得愤怒，反而都觉得很是应该：“这是自然的，普通人怎么配得上宓妃姑娘附身呢？”
　　“宓妃姑娘，人选有什么要求，你先说吧。”
　　“宓妃姑娘，你放心，我们一定培养出来这种少女。”
　　在姜央听的越发心寒的时候，宓妃却开口说：“首先，这个少女必须是处子之身；”
　　“其次，这个少女必须是你们部落中最优秀的少女；”
　　“第三，她一定要识文断字；”
　　“第四，她……”
　　姜央一条一条地听下去，却怎么听怎么觉得宓妃留下的这些规矩，就是之后洛神村的村民竞选神女时的规矩。
　　——要处女之身，要掌纹绵延，要识文断字……
　　所以，竞选神女的规定就是宓妃留下的，她可以说是亲自要求她帮助过治水的部落修建她的神像，并选出少女来供她附身，而要奉献出少女的部落则因为宓妃的大恩而争相贡献少女。
　　——尤其是，宓妃好像还没有说过，被她附身的少女会怎样。
　　是会像洛环环和洛珮珮说的那样连灵魂都消失吗？
　　宓妃又为什么要附身别的少女？
　　但不成，她自己的身体有问题？
　　说着，姜央都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宓妃的身上，想看出来宓妃的身体是不是像他想的那样有问题。
　　但很可惜，姜央用肉眼什么都没看出来。
　　不过想来也是，真能让他用肉眼就看出来，那也就没得玩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姜央的目光，宓妃不由冲他笑笑：“央，你在看什么？”
　　宓妃的笑容很甜，但不知为什么，或许是一开始就对宓妃抱有偏见的缘故，姜央并不觉得被这样的笑容面对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相反，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姜央顿了顿，硬是在脸上憋出一抹红来：“我在想，宓妃姑娘长的这么好看，是不是想要和你生小崽儿的人很多啊。”
　　宓妃：“……”
　　宓妃：“？？？”
　　姜央持续羞涩，为了怕自己演技太烂留下破绽，他还微微低下头，装出一副羞涩至极的样子来：“我也想和宓妃姑娘生小崽儿，姑娘愿意吗？”
　　宓妃：“……”
　　宓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姜央没有抬头，但他依旧感觉到一阵如刀剑一样锐利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啧，没准宓妃现在恶心的要吐了吧？
　　这样她就不会追究自己刚刚盯着她看的事了。
　　姜央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果不其然，没过多一会儿，姜央就听见宓妃干涩的语气：“不必了，我现在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说完，她甚至顾不上再接着和洛水部落的人唠几句，就急急忙忙地走了。看着宓妃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姜央弯起眉眼。
　　然而下一秒，姜央刚一回身，看见的就是赵庭燎黑的堪比锅底的脸色。
　　他咬着牙，声音听起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你要和谁生小崽儿？”
　　姜央：“！！！”
　　坏了！
　　

第169章
　　刚刚满嘴跑火车的时候太激动， 以至于现在事后火葬场。姜央看着赵庭燎几乎快要冒火的双眼，一时之间心率都快到二百。
　　姜央努力憋出一个笑来，他冲着赵庭燎露出一个甜的发腻的笑容来， 放软了声音，黏糊糊地说道：“亲爱的， 我才发现，你这个样子真的好帅。”
　　赵庭燎：“……”
　　姜央继续腻死人不偿命：“你没有发现吗， 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帅呆了，每一处细节都长在我的审美点上。”
　　他靠近赵庭燎， 将赵庭燎的双手握在胸前， 目光如同一泓秋水：“亲爱的，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我是这样的爱你。”
　　赵庭燎：“……”
　　算了， 他肯为我花心思就好。
　　赵庭燎深呼一口气， 决定不和姜央白扯他和宓妃的那堆糟心事了。
　　结果这时，一旁看戏的洛水部落的人却起哄：“祭司，族长这是想和你生小崽儿呢。”
　　“嘿嘿嘿，祭司和族长生出来的小崽儿一定特别好看， 我觉得他长大了会像祭司。”
　　“不不不， 祭司和族长生出来的小崽儿肯定是像族长啊，一定是像族长这样英武过人，不让自己的老婆饿肚子。”
　　“像祭司这样多好啊，白白净净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那个， 有没有一种可能，祭司和族长可以生两个以上的孩子呢？”
　　“哎呀，对呀， 你小子说的有道理。一个像祭司的小祭司，一个像族长的小族长，嘿嘿嘿……”
　　“那我想养小祭司，我喜欢白白嫩嫩的小孩子。”
　　“那让小族长跟我，我带小族长去狩猎！”
　　“带我一个，我要……”
　　姜央：“……”
　　赵庭燎：“……”
　　不是，这合理吗？
　　姜央听的脸上爆红，根本受不了部落里的风言风语，吓得转头就走。赵庭燎左看看右看看，最终选择跟上姜央。
　　姜央红着脸不敢和他说话，赵庭燎低头，看见的就是姜央如同熟透了的红苹果一样的脸。这一刹那，赵庭燎只觉得自己的心中都像是被填满了一样，让他只是看着姜央，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到赵庭燎毫不掩饰的笑声，姜央的脸色更红了。他依旧不敢抬头，声音中也多了几分羞恼：“你笑什么……反正你别想，我肯定是不可能给你生小崽儿的……”
　　赵庭燎被姜央的话逗的更想笑了。他凑近姜央，伸出手握住了姜央的手。
　　温软的手掌在自己的掌心，赵庭燎不由握紧了姜央的手。他微微低头，轻声说：“其实，你要是不想生也可以，我们可以先过二人世界，等你想生了，我们再提生孩子的事。”
　　姜央：“？？？”
　　不是哥们儿？
　　男人不能生孩子……
　　姜央倏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震惊：“你再说什么？？？”
　　然而赵庭燎看到姜央的表情，却直接大笑了出来。笑声回荡在耳畔，赵庭燎笑的差点直不起腰。
　　姜央这才反应过来赵庭燎就是在忽悠他，气的抡起拳头就揍。
　　赵庭燎脚底抹油，却又吊着姜央不肯跑远，导致姜央一路追下去都没有追丢，却又偏偏一下都没有打在赵庭燎的身上。
　　闹了一阵之后，姜央力竭，只能气喘吁吁地冲着赵庭燎招手：“算了，我不闹你了，你停下。”
　　赵庭燎站在不远处冲着姜央扬了扬下巴：“说话算数？”
　　姜央咬牙：“当然算数……说了不打你，就是不打你。”
　　赵庭燎这才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这就是了嘛……以后你要是想……哎呦！”
　　姜央一拳头打在赵庭燎的胸口处：“我说了不打你，没说不揍你！”
　　赵庭燎：“……”
　　看着姜央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地举着拳头，赵庭燎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见姜央又瞪大了眼睛，赵庭燎也不再忍了，他上前一步，一把将姜央揽在怀中，低下头对着姜央的脸就亲了一口。
　　姜央：“！！！”
　　姜央的脸瞬间爆红。
　　他呆呆地抬起头，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像是没想到赵庭燎竟然真的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亲他。
　　大庭广众之下！
　　姜央顿时双手捂脸，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多人都……等等，现在好像没人。”
　　反应过来的姜央将手指分开一个小缝四处打量，见洛水部落的人确实已经走散了，刚刚应该没人看到他被赵庭燎一个亲亲就亲的脸颊爆红的姿态，顿时松了一口气。
　　见赵庭燎还在笑，姜央气的又砸了他一拳头。
　　赵庭燎抓住姜央的拳头揉了揉，问：“疼不疼？”
　　你揍他，他还问你疼不疼。
　　这可真是太过分了。
　　瞧不起谁呢。
　　姜央咬牙切齿。紧接着，他踮起脚尖，在赵庭燎的脖颈处咬了一口来报仇。
　　他也没狠得下心真咬，在牙齿接触到赵庭燎的皮肤的时候，便不由自主地松了力道，以至于说是咬，赵庭燎却觉得姜央仿佛是在亲吻。
　　赵庭燎的喉结动了动。刹那间，他觉得现在的气温好像有些高，让他的身体都热了起来。
　　偏偏姜央还在他的脖颈处磨了磨牙，更是让赵庭燎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好在姜央没有想继续折磨赵庭燎的意图，他消了气，便放过了赵庭燎。
　　感觉到姜央远离了自己，赵庭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觉得有几分失落——有点想让姜央再亲他……不是，咬他一口。
　　然而赵庭燎注定失望了，因为姜央开始问他正事了：“为什么我们现在没有离开这个幻境？”
　　他在副本里进入幻境的经历不怎么多，严格算来，好像这样的情况他只在《石壕吏》中经历过一次。
　　姜央带着点疑惑地问：“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才可以离开这里？”
　　赵庭燎想了想，说：“我们现在还没能离开幻境，大概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找到离开幻境的‘门’。”
　　“‘门’？”姜央陷入沉思，“离开这个幻境的‘门’是什么？”
　　他将进入幻境后的所有细节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最终带着点不确定地问：“是……我们需要给宓妃建立一尊石像，对吗？”
　　赵庭燎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了，我们只有这一点没有完成了。”
　　姜央沉默了一瞬，又问：“那怎么给宓妃修建石像？我可不会雕刻。”
　　赵庭燎冲着那些洛水部落的人扬了扬下巴：“他们中一定有会雕刻石像的人。”
　　这倒是很有道理。
　　很快，姜央和赵庭燎召集了洛水部落的人来询问。果不其然，有两个人站出来说他们会雕刻石像。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还是兄妹，其中男的叫稚，女的叫草。
　　据稚说，他们是从一个叫“吕”的部落逃难出来的。他们的父亲叫梁，曾是吕部落中专门为祭祀雕刻石像、木雕等祭祀用品的小祭祀。但是在一次祭祀中，梁雕刻的石像出了问题，被大祭司认为有辱神灵，因此，梁被赐死，他的一双儿女——稚和草也被赶出了部落。
　　稚不得已带着草到处颠沛流离，期间经历过的几个部落听说他们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对神灵不敬才被赶出来的，都不愿意接受他们。
　　直到他们来到了洛水部落这个没几个人的小部落，又赶上族长燎和祭祀央都是少年继位、还处在心地善良的时期，没有因为时光匆匆而变成老阴逼，才接受了这对快要死掉的兄妹。
　　一听稚和草会雕刻石像，姜央便觉得这事稳了。再加上洛水部落的人都感激宓妃为他们修建堤坝和房屋，还送来了粮种，因此都很开心地为宓妃建造石像。
　　赵庭燎带着人从山林间运来了石像，姜央则带人为稚和草制作雕刻石像所需要的工具——骨刀。
　　事后，看着粗糙无比的骨刀，姜央忍不住在想，这石像要是能雕刻的好看了才怪。
　　然而，等稚和草真的开始雕刻石像的时候，姜央看着逐渐成形的石像，眉头却不由开始皱起——这尊石像怎么看起来……有点像洛神村里供奉的那尊石像？
　　姜央挠了挠头，觉得这玩意有点说法。
　　姜央小声问赵庭燎：“亲爱的，你说，这尊石像有可能是洛神村的那尊石像吗？还是其实石像都差不多，只是我们没有发现区别？”
　　赵庭燎顿了顿，没有说话。
　　姜央也不管赵庭燎有没有说话，而是继续道：“我觉得这尊石像不应该是洛神村的那尊石像——”
　　“首先，人的眼界都是有局限性的。在这个时代，稚和草再怎么发挥想象力，也不会雕刻出多么繁华美貌的漂亮裙子。可是你记得洛神村的石像没有，那尊石像穿的是曲裾深衣，而稚和草却不会雕刻出这种服装的。”
　　“其次，洛神村是山村啊，石像是被供奉在山村里的。可是这里呢？这里明显是平原啊，就算要供奉，也是洛水部落为这尊石像再建个祠堂什么的，怎么也不可能运去洛神村不是？”
　　“再有啊，咱们运来的石头也就一人高，可是洛神村的那尊石像却有五米高。等稚和草雕刻完之后，这尊石像能有洛神村石像的一半高就不错了。”
　　“所以说嘛，眼前石像怎么可能是洛神村的那尊石像呢？”
　　然而姜央说完，却久久没有得到赵庭燎的回应。姜央不解地抬头看去，看见的就是赵庭燎深邃的目光。
　　姜央听见赵庭燎近乎缥缈的声音：“既然你觉得眼前的石像不可能是洛神村的那尊石像，那你……”
　　他的声音更低了：“在怀疑什么呢？”
　　

第170章
　　“那你在怀疑什么呢？”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如果不是姜央已经在怀疑眼前的这尊石像就是三千年后洛神村里的那尊石像， 他又何必问出这样自欺欺人的问题来呢？
　　姜央苦笑一声：“你说得对。”
　　顿了顿，姜央才组织好了语言，继续说道：“我也不敢相信——毕竟眼前的这尊石像和洛神村里的那尊石像确实一点都不像， 不是吗？”
　　“但是……”姜央犹豫了半晌，还是说道， “她们真的太像了……不是细节，是……神韵。”
　　就是神韵，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甚至没有实体的、只能说得上是一种感觉的东西。
　　眼前的这尊石像和三千后洛神村里的石像在细节处几乎没有哪怕一星半点儿的相似之处，但是偏偏， 石像身上透露出的神韵——那种仿佛正在石匠手中缓缓成型的并不是一个死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感觉， 和洛神村里的那尊石像太像了。
　　石像和一个活生生的人给人的感觉却一样——姜央不觉得这种石像世界上会有第二尊。
　　如果真的有，那也太可怕了。
　　可是……
　　“为什么呢？”
　　姜央不能明白：“这只是一尊还没有被雕刻完成的石像，怎么就有了活人的神韵呢？”
　　如果说这尊石像已经是被人诚心供奉了几百年几千年的东西， 那或许还有石像受到供奉因而成神的可能。可是眼前的石像， 分明还没有被雕刻完全啊！
　　赵庭燎抿了抿唇，却没有说话——
　　因为在这一刻，他想到了离开的宓妃。
　　好一会儿，赵庭燎才对姜央说：“别想那么多了， 我觉得， 也许我们很快就能得到一个答案了。”
　　姜央闻言点了点头：“或许吧。”
　　没过几天，这尊石像便在稚和草的雕刻下完工。之后，甚至不用姜央和赵庭燎催促，洛水部落的居民便自发地砍伐树木，为这尊石像修建了一个祠堂， 并将石像好生供奉。
　　紧接着，洛水部落的居民开始按照宓妃的要求挖渠。
　　很快，一条从洛水中引出来的支流便围绕在了宓妃的石像周边。这条被命名为洛神河的支流围绕了祠堂一圈， “洛神祠”三个大字也挂在了祠堂的正上方。
　　洛神祠建成的时候，洛水部落所有的居民都来到了洛神祠前，在阳光正好的时候对着洛神祠进行叩拜。
　　姜央和赵庭燎因为担任了祭司和族长的职务，因此没有跪拜，而是站着行礼。
　　洛水部落的居民已经在洛神祠前跪着不肯起来了，仗着其他人看不到他的行为，姜央连做样子都懒得做，根本未曾给宓妃的石像行礼。
　　阳光正好，洛神祠的位置选的也好，此时此刻姜央抬头，正好看到了阳光照耀在宓妃的石像上，让宓妃的石像的整张脸都隐藏在阳光之下，闪耀的摄人心魄。
　　姜央觉得有点刺眼。
　　他忍不住抬起袖子，遮住了眼前的光。
　　身侧忽然被推了一下，姜央还以为是赵庭燎要提醒他什么，连忙转头看去，结果他一转头，看见的就是一张陌生的脸。
　　姜央：“？？？”
　　兄弟，你谁？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看上去不晓得有没有十五岁。这张脸上还带着幼态的稚嫩，但皮肤却已经黝黑粗糙，一看就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眼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少年的人穿着一身土黄色的深衣，只是衣衫之上满是灰尘，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姜央粗粗打量了一下四周，就见他正处在一个看着就贫穷落后的地方。姜央扫了一眼周围的场景，大致确定，这里应该就是洛神村，只不过应该是过去的洛神村。
　　而此刻，他和眼前的少年正坐在地上休息，周围还有很多穿着和这个少年相似的黄色衣衫的人。姜央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不出意外地发现他自己也穿着这种黄色深衣。
　　——嗯……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继洛水部落后的又一个幻境？
　　眼前的少年一把拉下姜央的胳膊：“干什么呢，偷懒偷的这么明目张胆？不要命了。”
　　随着这个少年和姜央的接触，姜央的眼前浮现了这个少年的面板：
　　【NPC姓名：李铁柱】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李铁柱，生于公元238年，洛阳人士，贫民出身。】
　　姜央快速地对着眼前的面板扫了一下，将关注点放在了“生于公元238年”这个最关键的时间点上。
　　公元238年，已经是三国时期，而这还是眼前这个少年的出生年岁。他是洛阳人士，还是贫民出身，根据古代的人员流动性与《洛神赋》这个副本的相关线索来看，这里应该就是洛阳附近，李铁柱应该是曹魏人，这一点他身上的黄色深衣也能看出来——
　　汉属火德，尚红色，因此曹魏代汉后，因为他的皇位是汉献帝禅让得来，曹魏自认正统因此取“火生土”的五行说，将国家定为土德，尚黄色。
　　看眼前这位李铁柱先生的年纪，他大概只有十几岁的样子。姜央大致算了算，估摸着按照纪年，现在应该是公元250年之后。公元249年司马懿就发动了高平陵之变，因此，现在曹魏应该是司马氏的执政时期。
　　司马懿薨于公元251年，也就是说，现在司马懿就算没死也管不了多少事，现在曹魏大权应该已经由司马懿的长子司马师掌控。亦或者司马师也死了，现在已经到了司马昭的执政时期。
　　司马师于公元254年废魏帝曹芳为齐王，立高贵乡公曹髦为帝，不知道现在这件事有没有发生。
　　大致知晓了自己现在所处的时空，姜央垂下眼，小声说了一句：“我不也是太累了吗，再说了，大家不都在休息嘛。”
　　李铁柱听到了姜央的抱怨，连忙拉住了姜央的袖子，低声却又语带严厉地说道：“你瞎说什么，我们哪里休息了？”
　　姜央：“？？？”
　　大家不都坐在地上吗？
　　都坐地上了，难道还能是工作？
　　那地主老爷得哭死。
　　或许是姜央的质疑实在是太明显了，李铁柱也要绷不住了，他低声说：“我知道，你不愿意读《洛神赋》，说实话，我也不愿意，这里没人愿意。但是，这是大将军的命令——这可是大将军的命令！”
　　哦，大将军……
　　这个时代曹魏应该有两个大将军。
　　公元252年，司马师晋位为大将军；公元255年，司马师去世，司马昭继承了司马师的所有政治遗产，成为了新的大将军。
　　就是不知道李铁柱口中的大将军指的是这对兄弟中的哪一个。
　　而且，这个大将军听起来病的不轻的样子，竟然让他们这些一看就是粗人的人读《洛神赋》。
　　那可是陈思王的《洛神赋》，一般人连字都认不全，一帮大老粗读这玩意儿，和折磨也没啥区别。
　　所以，姜央看着这些人坐在地上，以为他们是在休息，实际上他们是在坐着读《洛神赋》。只是大家都不喜欢读这玩意，所以偷懒出工不出力。
　　只是刚刚的“姜央”实在是偷懒偷的太过分了——刚刚的“姜央”可是举着袖子遮眼睛，毫不遮掩的偷懒。
　　这样一来，一旦他被发现偷懒，自己受罚没什么，估摸着要连累他人了，李铁柱这才不得不出言提醒。
　　姜央正沉思着，李铁柱见状却以为姜央不服，连忙又说道：“我的祖宗，你别看大将军有眼疾，但实际上他眼神好着呢！一旦被发现我们在偷懒，你就是士族出身也免不了挨罚。”
　　嚯，信息量好大。
　　首先，大将军有眼疾——这几乎就是在报司马师的身份证号。
　　司马师有眼疾，眼睛附近长了个瘤子，以至于他不得不通过手术的方式割掉瘤子。全菌手术风险本身就大，人家还要忙着谋朝篡位，以至于都没办法休息。
　　历史上，司马师前脚割了瘤子，后脚就要去平定毌丘俭叛乱——因为他将小皇帝曹芳废为齐王，另立高贵乡公曹髦为皇帝，曹魏忠臣毌丘俭受不了了，在淮南骑兵清君侧。
　　当然，以一地攻一国是一件很难成功的事，结果是毌丘俭的清君侧不出意外的失败了。
　　然而，这次叛乱司马师也没讨到好——毌丘俭手下有个大将名叫文钦，文钦有个虎子，当年年十七，名俶，字次骞，小名阿鸯，故而世人称文鸯。
　　文鸯勇猛异常，以至于不久之后的段氏鲜卑都有人慕文鸯威名，给儿子取名段文鸯。
　　而文鸯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在这场叛乱中，他对着司马师的大营杀了个七进七出，勇猛到吓掉了司马师的眼珠子。
　　而司马师也是个狠人，眼珠子都被吓掉了愣是一声不吭，三军都不知道主帅要挂了，这才维持住了战心，打胜了淮南叛乱。
　　但司马师也因为被文鸯吓掉了眼珠子，在班师回朝的时候活活疼死了。
　　而毌丘俭的叛乱就是因为司马师废曹芳立曹髦而起的。现在司马师还有空搞别的，说明现在的小皇帝应该还是曹芳。
　　其次，李铁柱说，“姜央”出身士族。
　　这嗑就有的唠了。
　　曹丕篡汉后为了笼络士族推行九品中正制，从此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如果姜央真的是士族，又怎么会和李铁柱坐在一起——毕竟就李铁柱这个名字，就不像是士族的名字。
　　还有，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诵读《洛神赋》？司马师天天忙着让曹芳听话，又怎么会来到洛神村这个小山村？
　　难不成，此时此刻，姜央来到了司马氏为保护宓妃而留下禁制的时候？
　　

第171章
　　姜央正嘀咕着眼前的情况， 忽然听到一道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姜央抬起头看去，就见问话的人是一个长的非常非常好看的人，他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 还很年轻，长的也非常好看。面部线条很是柔和， 五官又很精致，但看上去并不显得女气， 反而长眉入鬓、神采飞扬，一副少年意气。
　　他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宽袍大袖， 衣摆轻飘飘地浮起， 看上去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好漂亮的人！
　　姜央不禁双眸一亮。
　　然而，还不等姜央答话，他身边的人却已经稀里哗啦地跪了下去。这一刻， 唯独没有下跪的姜央显得那样的与众不同。
　　姜央还没反应过来， 李铁柱已经不住地磕头了：“回侍中大人的话，小的……小的不识字，有几个字忘记，正在询问姜公子。”
　　这人“哦”了一声， 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只是摇着手中的羽扇，对着姜央扬了扬下巴：“是这样吗？”
　　姜央却没在第一时间答话——他被李铁柱的那声“侍中”吸引了。
　　侍中、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司马氏手底下干活……
　　瞬间，姜央就知道了眼前这个漂亮的年轻人的身份——钟会，钟士季！
　　那个被誉为：“当世夸英俊，时人号子房。寿春多赞画， 蜀郡逞轩昂”的钟士季！
　　眼前这位主可是史书认证的三国第一舔狗。
　　他年少时跟在司马师、夏侯玄、何晏等人的身后瞎混，爱上了夏侯玄。因此，当司马师准备篡位而弄死夏侯玄的时候， 他去监狱里见了夏侯玄最后一面，史称“会因欲狎而友玄”。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高渠，于是钟会本着我的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的病娇心理弄死了夏侯玄。
　　紧接着，钟会移情别恋，爱上了竹林七贤中的嵇康，小心翼翼到写情书都不敢当面交，结果被嵇康赏了个白眼。于是，再一次傲娇发作的钟会又忽悠司马昭弄死了嵇康。
　　再后来，在伐蜀之战中，姜维诈降，钟会又和姜维勾搭上了。只可惜姜维对他青眼以待完全是为了忽悠钟会造反以“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
　　然后这个匆忙搭起来的造反草台班子就被卫瓘干掉了。
　　想到眼前这人是谁，姜央瞬间心里就有了谱。他端端正正地跪坐好，一点都不肯在钟会面前露怯——毕竟钟会这死病娇，你越露怯，他越看不起你，这抖M就配不上好脸色。
　　姜央扬着下巴，一脸的傲气：“就是如此，如何？”
　　果不其然，钟会没有因为姜央的态度而生气，只是说道：“大将军的命令你们没有听到吗？每日诵读《洛神赋》三百遍，完不成，我也保不了你。”
　　姜央“哼”了一声，态度十分的不客气：“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一旁的李铁柱都被这哥们儿的嚣张态度干蒙了，他呆呆地看着姜央，愣是没想明白这哥们儿怎么这么有种。
　　钟会也为姜央这态度弄的一阵火大，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竟是压制住了心底的不喜，沉着声音说道：“你别以为你在天水那点名声在洛阳还好用，大将军可不吃这一套，这些年被大将军灭三族的人比比皆是，你可要想好你的家人。”
　　然而钟会这一长串，姜央却只听到了一个“天水”。
　　天水。
　　李铁柱叫他“姜公子”。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姜央的脑中成型，姜央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难不成，我和天水姜伯约是亲戚？
　　这么一想，姜央便忍不住试探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一力承担，和天水姜氏无关。”
　　钟会竟然没反驳这句“天水姜氏”，而是嘲讽道：“真是乡下来的土包子，真觉得你们天水姜氏是大族了？大将军不动你们只是看不上你们而已。你可想清楚了，你在洛阳不在蜀中，可别学你的仲父——”
　　嚯，我仲父是天水姜伯约？
　　我是大汉忠臣啊！
　　这一刻，一想到自己良家妇男的身份，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是曹魏大臣却又私通司马氏最后又背叛了司马昭意图自立的三家姓奴，姜央觉得自己的脊背都挺得直了。
　　他当即扬起了下巴：“呵，本公子知道了，不劳侍中大人记挂。”
　　钟会好悬被这狗东西气的翻白眼，但他一贯喜欢有气节的人，更何况姜央的便宜仲父还是钟会的梦中情人，他看了姜央一眼，竟是没有像弄死夏侯玄和嵇康那样，直接把姜央拖下去活活打死。
　　等钟会一走，跪了一地的人缓缓又坐了回去，开始诵读《洛神赋》。李铁柱也跟着读了一会儿，见没有人来查岗，他才又缓缓姜央的方向移动，低声说：“姜公子，你也别这么……”
　　他想说“傲慢”，却又怕眼前这么连钟会都敢怼的贵公子对他不客气——毕竟再落魄，姜央也是士族，也是能和钟会互怼的少爷，和他们这些黔首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李铁柱咽下了这些他觉得姜央可能会生气的话，转而说道：“钟侍中对我们很不错，至少没有鞭打我们。要是遇到大将军的人，你还这么……”
　　他模糊了不重要的东西，继续说道：“那些人是真的会对我们不客气的。”
　　哦，司马师的狗是吧？
　　姜央点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司马师不是一般的狗，这是个连眼珠子掉了都能一声不吭的狠人，一生最爱玩三族消消乐，姜央没嚣张到当面骂这种猛人。
　　姜央低下头，看了眼手上还是用竹简这些的隶书，上面正是陈思王曹植的《洛神赋》。姜央慢吞吞地朗读着这篇NB到不行古文，心绪却不由飘远——
　　读这玩意儿，是为了什么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连姜央出工不出力都觉得自己的嗓子要不行了的时候，终于有人喊道：“吃饭了！”
　　姜央抬眼看去，就见有几十名身穿铁甲的人走了过来，他们还抬着一个大木桶，木桶里还在冒着热气，想来这就是给姜央他们吃的东西。
　　姜央四处瞄了一眼，见没有人动，他也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不动。
　　很快，他就看到有穿着布衣的仆役将一碗碗用木碗盛着的粥端给他们这些诵读《洛神赋》的“囚犯”。
　　一个仆役正给姜央递碗，姜央接过，一抬眼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个瞬间，姜央立时有了决定，一下子打洒了手中的碗。
　　滚烫的粥洒在姜央的腿上。不知道是不是怕他们这些囚犯没力气读《洛神赋》的原因，这碗粥还煮的挺稠，落在姜央的腿上，姜央的身上穿的又少，一下子给姜央烫的直呼气。
　　一个穿着铁甲的人很快赶来，他驱散了仆役，又连忙将姜央腿上的粥扔到一旁，这才恶声恶气地说：“怎么搞得？是不是想挨打？”
　　嗯？
　　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姜央看着眼前一脸不耐烦的赵庭燎，眯起了眼睛。
　　敢对我这个态度，几个菜啊兄弟，醉成这逼样儿？
　　姜央冷笑一声。
　　听见姜央的冷笑，赵庭燎脸上的得意立马僵硬住了。他冲着姜央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随即又摆出一副臭脸来，呵斥道：“饭都吃不明白，下次饿着！”
　　但说是这么说，他却让仆役再给姜央盛一碗粥来。
　　仆役有些犹豫：“大人……”
　　赵庭燎呵斥道：“这位姜公子是士族，和别人能一样吗？更何况，误了大将军的大事，你来担责？”
　　司马老狗的名头果然好用，赵庭燎一提大将军的名号，仆役立刻连滚带爬地去给姜央盛粥。赵庭燎接过第二碗粥递给姜央，没个好气地说：“再洒了，你今天就饿肚子。”
　　啧啧，这语气，你想上天啊！
　　纵然知道赵庭燎这是为了维持人设，但姜央也被他这态度搞的火大。他直接踢了赵庭燎一脚，却没想到赵庭燎身上的甲胄这么硬。
　　他这一脚下去，赵庭燎疼没疼他不知道，但他的脚是真觉得疼了。
　　失策了。
　　但输人不输阵，姜央脸上还维持着傲气：“知道了，滚！”
　　一旁的甲士气的想要拔剑：“放肆！”
　　但赵庭燎却制止了那个甲士的动作，理由还是一样的：“他是士族。”
　　这四个字一出口，那个甲士的脾气也下去了，默默地收回了剑。
　　姜央看了，觉得真有意思。
　　他是士族，还是天水姜伯约的同族，但天水姜氏在曹魏不算大族，这些边郡家族的名望不高，后汉末年的幽州第一名儒卢植入朝为官，官职都不是很大。
　　而天水姜氏更是一个小家族，姜维的父亲姜冏活着的时候只是天水郡的功曹，姜维降蜀前也只是一个小参军，勉强算个低阶官二代。
　　在出了个蜀汉忠臣的情况下，天水姜氏的实力只怕还要打对折——从姜央这个士族竟然和一群连寒门都算不上的黔首在一起如同囚犯一样被困在这里就能看出，“姜央”这个人很有可能之前还干了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才能让司马师拉下面子侮辱一个士族。
　　但就是这么一个朝不保夕的士族，在这些黔首面前却这样的有威慑力。明明是阶下囚，李铁柱一口一个“姜公子”，眼前这些司马师的狗也要对他带来的折辱低头。
　　士族，真是好用的牌子。
　　就是不知道原来的“姜央”都干了些什么，竟然沦落到被折辱的地步。
　　难不成，他真的当面骂了司马师一句老狗？
　　

第172章
　　原本的“姜央”究竟做了什么才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姜央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答案了。他也没再思考这个根本不可能得到答案的问题，而是默默低头开始喝粥。
　　小口抿着微烫的粟米粥，姜央想的却是赵庭燎在将这碗粥递过来时在他手背上敲的那三下。
　　什么意思？
　　姜央大致猜了一下， 心想莫不是赵庭燎在告诉他，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让他半夜不要睡觉，三更的时候等赵庭燎来找他？
　　但可惜的是赵庭燎很快就走了， 根本没有给姜央继续说话的机会。
　　喝完了粥，仆役将木碗收走， 姜央又恢复到了诵读《洛神赋》的悲惨状态。不过好在天很快就黑了， 这里没有点灯，姜央低头已经看不清竹简上的字了，也开始有仆役过来告诉他们， 今日的诵读到此为止。
　　仆役说完就走了， 没有带他们下去休息的意思。看着眼前的情况，姜央的心里不由产生了一种不妙的情绪。
　　果不其然，借着昏暗的月光，姜央看到身旁的李铁柱已经和衣靠在背后的墙上， 像是就要这样入睡一样。
　　姜央不由小声问：“李、李兄， 我们……”
　　李铁柱带着几分困意回答道：“姜公子，赶紧睡吧，明早还要继续早起读《洛神赋》呢。”
　　说着，他嘟嘟囔囔地说：“也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姜央：“……”
　　幕天席地就睡，他还真没吃过这样的苦。
　　很快， 四周已经传来了阵阵呼噜声，这些诵读《洛神赋》的“囚犯们”已经因为困顿而睡着了。但姜央却不觉得困，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统给开的挂的原因， 明明他也没服用营养剂之类的道具，现在竟然很精神。
　　但不远处有甲士在巡逻，姜央想了想，还是默默地将身体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装睡。
　　眼前已经看不到任何景色，耳边传来的是阵阵悠扬的风声。清洌的风吹在脸庞，没了让人烦躁的杂事打扰，姜央都觉得头脑清明了不少，也让他有时间来整理一下现在发生的事。
　　在这个幻境里，他应该是成为了一个士族少年，但是这个士族少年惹怒了现在在曹魏中枢说一不二的大将军，因此被派来和李铁柱这些黔首一起，像是囚犯一样在两千年前的洛神村不停诵读《洛神赋》。
　　至于司马师这么做的目的，目前为止只能推测应该是和宓妃与甄宓对于洛神神格的争夺有关，但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而在这种形同囚禁的情况下，系统给出了两项便利，让这场游戏有的玩——
　　一是他是天水姜氏出身，现在蜀汉忠臣姜伯约的侄子，这个身份让他没有性命之虞。李铁柱等黔首甚至司马师麾下的甲士都对他很是尊重，钟会这个司马师的好基友也因为深爱他的便宜仲父姜维会对他多有容忍。
　　貌似只有司马师这一个老阴逼对他不是很好。
　　二则是赵庭燎的身份不出意外应该是司马师麾下的甲士，而且看起来职位还不低，这个身份很可能对他们的行动产生便利。
　　只是现在姜央得到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实在是对眼前的情况抓瞎。
　　不过，此时此刻，他倒是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或许，那个保护宓妃的禁制就是司马师下的。
　　一则，司马师现在在曹魏一人之下——甚至还说不上是一人之下，毕竟现在的小皇帝应该还是曹芳，以后会被司马师废掉。
　　司马师有眼疾，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肯定活不到司马氏篡位的那天，因此他行事无所顾忌，甚至很愿意将脏活都往自己的身上揽，以给自己的弟弟司马昭与叔父司马孚留下一个清白的名声。
　　因此，司马师将传国玉玺拿来，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在他掌控之下，反而是曹芳这个名义上的传国玉玺的拥有者很难接触到传国玉玺。
　　在现实上，司马师有能力拿传国玉玺布下这个禁制，而同时，他也有这么做的理由。
　　司马懿是在曹叡死后开始逐渐开始篡了曹魏的江山，虽然继位的小皇帝曹芳并不是曹叡的亲儿子，也和甄宓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甚至传闻甄宓和她的便宜老公曹丕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好，甚至连曹丕的皇后都懒得当……
　　但是谁又能保证，甄宓在获得洛神神格之后，不会对司马氏产生报复呢？
　　毕竟，司马懿可是曹叡亲自定下的辅政大臣，最终却篡夺了曹魏的天下。
　　而至于甄宓会不会报复司马氏这个命题，关键点不在于甄宓究竟会不会这么干，而在于司马氏会不会认为甄宓会这么干。
　　而答案是很明显的——身居高位者皆多疑，司马氏怎么放心这个曹魏的皇帝的母亲成为一个神呢？
　　尤其是在司马懿背叛了她的儿子的情况下。
　　所以，司马师有理由也有能力去完成这个禁制，甚至可以说，目前为止，根据幻境展现出来的线索，司马师是唯一有能力完成这个禁制的人。
　　那么，他们这些人所做的，是在帮助宓妃？
　　无数揣测在姜央的脑海中成型，让他一时之间思绪纷纷，又是了然，又是迷茫。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拽了一下。姜央瞬间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赵庭燎正坐在他面前。
　　此刻，赵庭燎已经脱了甲胄，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深衣。月色迷朦，淡淡的月光下，姜央没办法看清赵庭燎的脸，却能看见他那双流光溢彩的眸。
　　赵庭燎的手指点在姜央的唇上，示意他别说话。姜央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后又看见赵庭燎对他勾了勾手，示意姜央跟他走。
　　虽然赵庭燎这个动作很像遛狗，但姜央表示他大度，一点都不在乎赵庭燎将他当狗遛。
　　姜央还笑得出来。
　　很快，在赵庭燎的带领下，他们到了一处密林中。这里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地方，主要好在远离人群，而且树影斑驳，不容易被人发现。
　　见周围没有人，赵庭燎才松了口气。他上下打量着姜央，双手不停地在姜央的身上摸索，口中问道：“怎么样？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下午烫伤了吗？”
　　姜央拍了拍赵庭燎的手：“没事，你别摸了。”
　　赵庭燎“哦”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手。
　　姜央简单粗暴：“我现在是个混的不怎么样的士族，但应该没有性命问题，你呢？”
　　提起自己的身份，赵庭燎的脸色难得凝重：“不太妙。”
　　姜央的心都提了起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赵庭燎微微蹙眉：“我现在的身份明面上是北军校尉，但实际上是司马师豢养的死士。”
　　“死士？”听到这个称呼，姜央的脸色也不由难看起来，“怎么会是死士？难不成司马师挂了，你也要挂？”
　　“这倒不至于。”但说是这么说，赵庭燎的脸色却并没有好转，而是转而说道，“但是我必须严格执行司马师的一切命令。”
　　姜央“啧” 一声：“史书上记载，在高平陵之变之前，司马师阴养三千死士于民间，这才有能力发动高平陵之变，没想到你竟然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这就很要命了，因为死士是要为了主人去死的。如果赵庭燎一直是司马师的死士，那么当司马师遇到危险的时候，赵庭燎必须豁出性命去救司马师。
　　虽然司马师离死还有两年，但这不代表他死士之前没死过。
　　赵庭燎的这个身份真的是在走钢丝。
　　姜央忍不住问：“我不能策反你吗？”
　　赵庭燎：“？？？”
　　姜央：“我的仲父可是天水姜伯约，我们天水姜氏满门忠烈，都是大汉忠臣，岂是司马氏这些反复无常的小人可比？这位壮士，你可愿与我携手匡扶汉室、还于旧都？”
　　赵庭燎：“……”
　　赵庭燎沉默了许久，还是没有办法，不得不打击一下面前这位大汉忠良的积极性：“嗯……可能不太行……”
　　姜央的脸色都忍不住扭曲：“我可是大汉忠良！你这人不知道什么叫作礼义廉耻、什么叫作为国尽忠吗？”
　　赵庭燎：“……”
　　赵庭燎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不读书的。”
　　姜央：“……行叭你个文盲。”
　　赵庭燎的嘴角抽了抽。
　　姜央则是一脸的痛苦：“卿本佳人奈何作贼啊！国朝养士四百载，就为了让你在家国天下面前来上一句‘我不读书’的吗！”
　　赵庭燎：“……”
　　赵庭燎很想让他别演了，但看姜央玩的正痛快，又不好意思叫停，只能脸色扭曲地看着姜央的即兴表演。
　　但姜央也知道轻重，在又骂了赵庭燎几句“不忠不义”报了之前赵庭燎冲他吼的仇之后，也开始谈起了正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知道你。”提起这件事，赵庭燎的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几下，“在‘我’的‘记忆’里，你是一个士族，但是写诗骂司马师谋朝篡位宛如凡鸟，所以才被贬来和这些黔首一起诵读《洛神赋》。”
　　“而诵读《洛神赋》的目的……”赵庭燎顿了顿，才在姜央亮晶晶的目光中解释道，“是为了败坏甄宓的名声。”
　　姜央：“啊？”
　　他有点不可置信：“败坏甄宓的名声？”
　　赵庭燎一脸复杂地点起了头：“因为在司马师的引导下，所有人都以为《洛神赋》的创作是因为曹植爱嫂子，所以每一个读《洛神赋》的人都会八卦一下曹植和甄宓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这样一来……”
　　他顿了顿，才说：“就能让甄宓的名声大涨，从而打击宓妃。”
　　姜央：“？？？”
　　司马师帮甄宓？
　　这是什么剧本？
　　

第173章
　　姜央被赵庭燎说出口的剧本搞蒙了， 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确定是司马师帮助甄宓而不是帮助宓妃？”
　　姜央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剧本不对啊。”
　　但是赵庭燎却点了点头：“这一点我确定，司马师确实是在帮甄宓扬名的。不过目的却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姜央好奇，“那是哪样？”
　　提起这件事， 赵庭燎的脸上也露出一抹奇怪的表情来：“司马师这么做，是为了引出宓妃。”
　　姜央：“……”
　　赵庭燎也觉得这个真正的理由让他颇有些哭笑不得， 但事实却当真是如此：“司马师想要帮助宓妃对抗甄宓，但他却根本见不到宓妃的面， 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逼迫宓妃主动见面。”
　　姜央：“……”
　　为了见主人一面就天天在人家大门口破口大骂是吧？
　　别说，效果确实有效。
　　姜央一脸的诡异：“我要是宓妃， 可能要被气死了。”
　　被这么骑脸输出， 正常人八成都很想打司马师一顿。可偏偏宓妃自身难保，她还需要司马师的力量，不能真的直愣愣地跟司马师对着干， 只能捻着鼻子认了——
　　毕竟不是谁都是那位不愿意透露姓名只能骂骂咧咧退出群聊的长沙桓王， 人家司马师可是被自己的侄子晋武帝司马炎承认了功勋，追封为景皇帝的。
　　好歹也是个四舍五入的一国之君，宓妃上次对一个皇帝下手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呢。
　　这么一想，姜央眨了眨眼， 便问：“所以……我们现在去洛神石像那里看看？”
　　赵庭燎也没反对， 而是拿出了一截树枝递给姜央：“拿好了，千万别丢了。”
　　借着朦胧的月光，姜央看到赵庭燎递给他的是一截手掌长树枝。树枝整体呈现出棕褐色，弯曲遒劲，却不像真正的树木一样粗糙， 反而外表光滑如玉，月光照在树枝上，竟隐隐有流光流淌其间。
　　看上去就像是玉雕刻而成的一样， 一看就是个宝贝。
　　姜央接过这截树枝，眼前很快便出现了这截树枝的面板：
　　【道具名称：琼枝】
　　【道具等级：高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截琼树的树枝，带上它，你就拥有琼树的一定能力，包括但不限于：让其他人认为你是一棵树、拥有琼树的防护能力等……具体能有什么功效，要看你如何养护这截琼枝。】
　　【本截琼枝功效：】
　　【1、持有本截琼枝期间，使用者会让副本中的其他所有生物与非生物（包括NPC与任务者）认为你是一棵树。】
　　【2、持有本截琼枝期间，使用者的呼吸、体温等生命体征不会被任何NPC、任务者、高级以下的道具所捕捉。】
　　【3、持有本截琼枝期间，使用者的防护能力＋1%。】
　　嚯。
　　看完了这截琼枝的面板，姜央忍不住感叹，这可是个好东西。别的不说，只要带上这截琼枝，最起码就不会被别人发现踪迹了。
　　宓妃即便是神，她也是NPC，那么，她就算看到了姜央，也只会认为姜央是一棵树，不会给姜央带来杀身之祸。
　　这玩意儿可比赵庭燎之前拿出来的隐形斗篷靠谱的多。
　　只是……
　　姜央好奇：“要是我们站在了宓妃面前？”
　　赵庭燎面无表情：“宓妃会在想为什么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棵树。”
　　姜央：“……”
　　行叭，还是不能浪。
　　带上琼枝，他就是一棵树，但是树也要出现在树应该出现的位置，譬如说树林里。否则面前或者大道上忽然出现一棵树，谁看了都会觉得不对劲。
　　这么看，琼枝的适用范围其实远不如隐形斗篷。但是隐形斗篷能忽悠的住洛环环与洛珮珮等人，但大概率会被宓妃这个神发现。
　　所以，保守来看，还是带上琼枝比较好。
　　这么一想，姜央便将琼枝揣好，和赵庭燎一路上顺着树林往洛神石像的方向走去。好在这里是个小山村，里面到处都是树木，他和赵庭燎能够出现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很快两人摸到了洛神石像附近，而当他们刚要走出树林的时候，竟然发现不远处的洛神石像前，已经站着了一个男人。
　　姜央放眼看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硕大了洛神石像。月光柔柔地照在洛神石像上，让这块质地粗糙的洛神石像看上去竟像是玉石打造的一般。
　　而此刻的洛神石像已经和两千年后姜央在洛神村看到的那尊洛神石像很是相似。她们穿着一样的宽袍大袖，梳着一样的发髻，还有着同样的真人感，看上去就像是同一个石像一样。
　　但是，她们的身高不同。
　　两千年后的洛神石像差不多有五米高，但是现在的石像却足足有七米高，比两千年后的洛神石像要高出来两米左右。
　　姜央小声逼逼：“如果我们现在看到的洛神石像真的和两千年后的洛神石像以及一千年前我们亲自雕刻的石像是同一个石像的话，那是不是说明，石像是会成长的？”
　　一千年前，也就是还是远古时代的时候，姜央和赵庭燎亲自带领洛水部落建造了一个洛神石像，那个洛神石像不过一人高，质地粗糙，穿着打扮也很符合那个年代的简朴。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者应该说是宓妃的名声越来越大，当年那个石像也开始逐渐变高，穿着打扮也开始随着习俗的改变而改变。而到了现在，宓妃盛极而衰，神格都保不住，所以，身高开始越来越小？
　　赵庭燎：“那尊石像不是我们雕刻的。”
　　对，没错，那尊石像是稚和草雕刻的，但赵庭燎去扣挖这些无意义的细节本身就在说明，他在认同姜央的推论——
　　眼前的石像就是一千年前的石像，也是两千年后的石像。
　　姜央不再纠结洛神石像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洛神石像面前的那个男人身上。
　　他看着四十多岁，穿着一袭黑色的宽袍大袖，头上戴着高冠，头发已经灰白，就连脸上打理的很好看的胡子也呈现出花白。
　　借着月光，姜央看到他的左眼眼下有一处凸起的肉瘤——这几乎就是在报司马师的身份证号。
　　但即便年纪已经很大，即便眼角的肉瘤看着那样可怖，却依然不能阻挡这个中年人给人的感觉——帅。
　　确实是帅。
　　姜央其实并不能准确地看到他的五官，但眼前这人身姿挺拔，双目有神，风吹过他的衣摆，却吹不乱他的身姿，整个人如山间之松挺拔而立，又如狂野之风浩浩荡荡，让姜央体会到一种和颜值无关的帅气来。
　　不愧是史书都不吝啬的好看。
　　司马师对着洛神石像微微躬身：“温县司马子元，求见洛水女神。”
　　风吹的树木飒飒地响，月光照亮了一地的惨白，洛神石像却岿然不动，好像她真的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石像。
　　司马师受了这样的冷遇，却并没有发怒，而是自顾自地收回手，重新站好。他对着眼前的石像说道：“在下知洛神心中有怨，但事已至此，何必执着于过去的恩怨？”
　　他淡淡道：“现如今文昭甄皇后来势汹汹，又有毌丘俭、诸葛诞等人为其造势，洛神已然危如累卵，却还要执着于过去吗？”
　　姜央听的咋舌。
　　人家堂堂一个神，是怎么沦落到危如累卵的地步的？
　　还不是因为你亲爹洛水放屁？
　　根据姜央之前的推测，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
　　首先是曹丕发疯害死甄宓，还在甄宓的身上下了诅咒，让她死后都不能喊冤。
　　于是，曹叡上位后，为了解开母亲身上的诅咒，开启了先撩者贱，决定为甄宓抢夺宓妃的神格。
　　其后，在曹叡和宓妃的斗争中，曹叡一败涂地，年纪轻轻就丧了命，连个儿子都没留下来。
　　而宓妃也因为害死一位人间帝王而遭受反噬，实力大幅度降低，因此给了甄宓可乘之机。但即便如此，宓妃的实力也能压着甄宓打。
　　但曹叡的死亡引发了曹魏政权的变动，司马懿为了夺得大权，对着洛水发誓骗了大将军曹爽，导致洛水名声大跌，宓妃再一次受到严重反噬，便已然开始压制不住甄宓了。
　　紧接着，重掌大权没多久，司马懿就病逝了。不知道这是不是甄宓对于司马懿背叛自己儿子的惩罚，但很显然，司马师坐不住了，他决定来找宓妃，两方携手共同抵御甄宓。
　　虽然这对宓妃来讲真的是太操蛋了，姜央估摸着宓妃想弄死司马师的心思也不必弄死甄宓少多少，但奈何现在甄宓才是主要矛盾，宓妃只要不傻，就只能捏着鼻子寻求司马师的帮助。
　　果不其然，在司马师的话说完没多久，洛神石像便发出一阵亮光，紧接着，宓妃的一道虚影出现在了司马师面前。
　　此刻的宓妃虚影已然换成了三国时期的妆造，但姜央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正是一千年前帮助洛水部落治水的宓妃。
　　他猜的没错，宓妃正是栖身在这尊洛神石像里。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按理来说洛水流域都应该布满宓妃的石像与祠堂，宓妃却独独栖身在洛神村的石像里。
　　就在姜央思考间，他听到宓妃说：“可是，我真的很想杀了你。”
　　她的声音阴恻恻的，一点不见当年为百姓治水时的温柔模样：“若非你们父子，我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你不远远逃离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说罢，司马师的脖颈上忽然缠上了一条白绫。
　　

第174章
　　白绫紧紧地缠绕在司马师的脖子上， 几乎让司马师无法呼吸。这一刻，姜央清清楚楚地看到司马师的脸都在发紫。
　　求生是人的本能，但司马师竟然抑制住了这项本能。他没有伸手去拽白绫， 反而依旧维持着之前那副风姿绰约的模样，一副要风度不要命的样子。
　　他张口， 断断续续地说：“事已至此，洛神还要为些许旧怨罔顾求生之路吗？”
　　这话他说的轻巧， 宓妃却从中听到了浓浓的威胁意味。一个凡人却威胁一个神，成功地惹怒了神：“我看你是真的很想去见泰山府君。”
　　司马师已然开始呼吸不畅， 姜央甚至看到他巍峨如松的身体都开始了颤抖， 衣摆也因为颤抖而颤颤巍巍，像是一朵在风中萧瑟的小白花。
　　但是这狠人却依旧能控制的住他的手，他像是个没事人那样站在那里， 若非他的脸已经青紫一片， 姜央都看不出来他正在遭受一场性命之忧。
　　司马师依旧那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在下不过一凡人，现如今年逾不惑，如今早已垂垂老矣、重病缠身，深知大限将至， 已无苟活之念。若临死之前能得一天神做伴， 也不枉人间来一场。”
　　真是好大的口气，姜央听着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给司马师双击666。
　　真敢说啊哥们儿，真不怕宓妃气急眼了真弄死你？
　　然而事实证明，胆大的人就算是挂了那也是撑死的， 宓妃听着司马师的威胁，竟然真的扯下了缠绕在司马师脖子上的白绫。
　　终于能够重新呼吸，司马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他忍着摸一下脖子来缓解痛苦的欲/望， 对着宓妃微微躬身：“多谢洛神不杀之恩。”
　　宓妃见他就来气，但眼前这人却已经是她活命的最后希望。一想到自己操劳一生、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才换来的神格被眼前这人的父亲一夕干的粉碎，她就能恨的牙齿都要咬碎了。
　　宓妃恶狠狠地说：“你敢来找我，不怕我真的杀了你，真的就是怕甄宓对你家族的报复吗？”
　　司马师一顿，这才继续说道：“在下的父亲不久之前过世了，就在他发动高平陵之变后不久。敢问洛神，家父真的是年老体衰故而大限已至吗？”
　　宓妃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司马师陷入了沉默。
　　姜央小声逼逼：“这宓妃也挺狠的啊，什么都不说，但我估计着，司马师现在肯定满脑子都是‘甄宓害死了我爹之后还会害死我’，这样一来，宓妃什么都没干，司马师却要为她鞠躬尽瘁了。”
　　然而姜央还是小瞧了这个眼珠子掉下来都一声不吭的狠人，司马师竟然没被宓妃的话术忽悠住，反而追着逼问：“在下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总不能寥寥此生都不知道杀父仇人是谁吧？”
　　这几乎将宓妃逼入了死角。许久之后，在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宓妃终于说道：“你的父亲确实是因为甄宓而死。”
　　顿了顿，宓妃又补充道：“司马懿确实是活不久了——我就直说了，他本身寿命已经快到极限了，我深恨他，给他下了一道诅咒。但当时我的能力已经丢失大半，并没有直接杀死他的能力。他的死亡，也离不开甄宓。”
　　这一次换司马师沉默了。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宓妃竟然这样的干脆，将他父亲的死因说的明明白白——
　　本身就活不长了，但先是宓妃给他一道诅咒，再是甄宓给他一道诅咒，两道诅咒单独都不致命，加在一起大概率也不致命，但架不住司马懿自己的身体机能已经不行了，因此两道诅咒加在一起，登时就成了司马懿的催命符。
　　能搞的宓妃和甄宓这对宿敌都想杀他，司马懿的一生也算是值了。
　　许久之后，司马师才缓缓道：“甄宓恨我父，自然也恨我宗族。为宗族计，在下必然会抑制文昭甄皇后的实力，这一点洛神放心。”
　　——虽然你也算间接害死了我老爹，但没办法，我的敌人太强大了，只有靠着你，我和我的宗族才能继续活下去，所以我就算是把鼻子捏碎了，我也得让你活命。
　　这算是给宓妃吃了一颗定心丸，也让宓妃相信司马师是真的会帮助她。即便司马师不会帮助她彻底杀死甄宓，最起码也会帮她抑制甄宓，让她和甄宓达到一个平衡。
　　而这一点对于宓妃来说已经够了。
　　因此宓妃说道：“现在因为你们司马氏的缘故，我的神力在大幅度减少，可甄宓却因为名声正显的缘故而实力大增。事到如今，我没有彻底杀死甄宓的办法，只能先想办法自保。”
　　顿了顿，似乎是察觉到眼前的人已经是她如今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宓妃到底还是给了一颗甜枣：“你的家族身上有天子之气，甄宓诅咒了你的父亲，即便她的诅咒不是你父亲死亡的直接原因，但甄宓也受到了反噬。因此你放心，甄宓在短时间内没有诅咒司马氏族人第二次的能力。”
　　司马师放下心来，随即又问：“短时间内文昭甄皇后做不到，那长时间呢？”
　　宓妃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姜央懂了：“何必长时间啊，八王之乱没几年了，刘寄奴按照族谱屠杀司马氏的时间也不远了，想这不切实际的事？”
　　姜央不知道宓妃能不能看出来司马氏的命运，但很显然，宓妃有脑子，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样的话。她笑了笑，说：“等时间一长，甄宓的名声不再如现在这般花团锦簇，她一个冒牌货，迟早死在我的手里。甄宓人都没了，又如何再动你的家族？”
　　姜央再一次忍不住小声逼逼：“那宓妃可能要失望了，在之后的时间里，提起伏羲氏的洛神，没几个人知道的。但提起甄宓，她和曹子建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她和曹丕郭女王的三角恋再加上她和袁熙的模范夫妻cp，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加在一起，可比她那点事流传度广多了。”
　　这一次，赵庭燎也忍不住了：“那她可确实挺倒霉的。”
　　不管宓妃最初治水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治理了一条河、救助洛水两岸的无数百姓是真的，她的功德是真的，百姓对她的爱戴也是真的。
　　但是她救了这么多的人，立下了这么多的功勋，她却连神格都保不住。在后世里，她的功勋不如一个强盗骗子的八卦好听。
　　赵庭燎这么一说，姜央看向宓妃的眼神都同情起来。
　　但不远处的宓妃完全不知道还有人在同情她，如果她知道，想来会让姜央也被人深深同情。
　　宓妃在给司马师画大饼：“你放心，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甄宓再也不可能对你司马氏有任何威胁。”
　　司马师不相信也得相信，他必须借助神的力量，才能对抗另一个神。因此司马师干脆地说道：“洛神有命，焉敢不从，洛神请说。”
　　宓妃：“我的方法很简单——禁制。”
　　司马师不解：“这是何意？”
　　宓妃解释道：“这座山叫洛神山，我在此清修千年，洛神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已然臣服于我，因此，我要你做的，就是按照我的吩咐，将这座山变成一座囚牢。”
　　司马师的眼皮不由跳了跳：“囚牢？洛神要囚禁谁？”
　　听到司马师的问话，宓妃不由惨笑一声：“还能有谁？当然是我和甄宓。”
　　像是怕司马师不信，宓妃继续说道：“现在甄宓声名鼎沸，若非她也诅咒了司马懿，身上背上了害死人间帝王、肆意改变人间历史的罪名，我的神格早就被她抢走了。但她仗着出生月日与我相同、名字与我类似，便妄图想要瞒天过海，抢夺我的神格，在她这么大的名声下，一旦愚民都信了她是洛神，我的神格迟早都会保不住。”
　　“所以，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将洛神山变成一座囚牢，将我和她二人都囚禁在此，以此来封闭天道，让她无法借助人间的信仰之力来抢夺我的神格。”
　　“届时，在禁制之内，我与她平分秋色，谁都奈何不了谁。等风声过去，她对这天地无任何功勋，迟早会被人间忘记。而我治水有功，洛河流域的百姓却都会记得我的好。因此，总有一天，我在人间声望会高于她。那时，就是我吞并甄宓、抢回收神格的时机。”
　　“而那时……”宓妃幽幽一叹，“那时都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可能人间王朝都已经迭代几回，你就不用操心那么久之后的事了。”
　　司马师像是被宓妃说服了，他没再刨根究底，而是直接问：“洛神需要我做什么？”
　　宓妃：“首先，我需要你在洛神山下开渠，将围绕洛神山而走的那条河变成流入洛神山的暗河。”
　　司马师一怔：“洛神可否解惑？”
　　宓妃想了想，还是说道：“此禁制要蒙蔽天道，便需要阴阳不平衡，以此来让天道觉得此处不可繁衍。阴阳不平衡，要么极阳，要么极阴。而我因洛水而封神，极阳之处我无法生存，因此，此处禁制必须要处在极阴之地。”
　　“让洛神河成为洛神山的暗河，则洛神山处处都处在洛神河的包围之下，便会在水道浸润下成为一个极阴之地。”
　　司马师：“……在下懂了，还有呢？”
　　宓妃顿了顿，才说道：“修一条路，一条隐秘一点的路，最好是内部的人能够直通外界，但外界的人却寻不到的路。”
　　

第175章
　　“修路？还要隐秘不让人发现？”司马师微微蹙眉， “洛神这是何意？”
　　宓妃顿了顿。一刹那，她在说真话和随便找个理由敷衍司马师之间犹豫，好一会儿， 终于是生怕司马师因为疑虑而坏了她大事的忧心占了上风，宓妃便道：“是为了守门人。”
　　守门人……
　　这听起来可真不像是一个好词。
　　司马师微微躬身：“还请洛神赐教。”
　　宓妃：“洛神山的禁制需要极阴之地， 本应彻底封山、不让外人入侵。但我需要仆役为我收集信息、与外界相通，因此， 我需要一些守门人。”
　　“但是极阴之地本为蒙蔽天道而设定，一旦出了差错， 就会被天道所发现。因此， 为了极阴之地的稳定，守门人必须都是女子。一旦出现男子，就有被天道发现的可能。”
　　司马师不怀疑宓妃的话， 他只是不明白：“那为何还要修路？一旦修路与外界相通， 岂非加大了被天道发现的可能？”
　　宓妃却道：“你说的都对，但是凡人的寿命有限，守门人不可能与我寿命相同，所以， 我需要守门人的代代繁衍。但都是女子该如何繁衍？所以， 我需要一条与外界相通的路，让守门人得以繁衍。”
　　姜央微微张大了嘴巴——
　　原来如此，这就是洛神村的村民为何只能生出女孩的真相——因为宓妃让她们只能生出女孩儿来。
　　而叶悬灯的出生却使得洛神山的极阴之地的风水被破坏，让洛神山有了被天道发现的可能，因此洛神村的村民才震怒到要将叶悬灯和他母亲洛萱萱一同处死。
　　但最终宓妃应该是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洛神村才能在几十年后依旧存在。
　　司马师点头表示同意，在宓妃没有其他要求的情况下，他便独自离开了。而在司马师离开之后， 宓妃的虚影也回到了洛神石像之中。
　　姜央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前方，眼中闪过几分凝重：“司马师已经和宓妃达成一致了，对吗？”
　　赵庭燎不太理解姜央为什么会问这么明显的问题，他随意地点点头，说道：“对的，怎么了？”
　　怎么了？
　　姜央咬着牙说：“还怎么了？你还记得‘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赵庭燎一怔——他好像是想起来了。
　　姜央：“‘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宓妃不肯见司马师，司马师为了逼出宓妃，才让我们这些人在宓妃的眼皮子底下诵读《洛神赋》。但是现在宓妃已经出来见司马师了，他们甚至连条件都谈妥了，司马师之后会做什么呢？”
　　赵庭燎明白了：“杀人灭口。”
　　他看向姜央：“‘我’是司马师豢养的死士，死士就是用来干脏活的，所以‘我’不会有事。但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士族，司马师根本不会将你放在眼里，甚至你还可能在之前就狠狠得罪过司马师，他现在很可能恨不得对你杀之后快。”
　　“他会什么时候颁布这条命令呢？”姜央喃喃道，“这么干脆利落的人，不会拖到明天早上吧？”
　　毕竟明天早上人都醒了，这些诵读《洛神赋》的囚犯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但这么多猪都要杀一会儿呢。
　　所以，司马师很有可能会在今晚就下令杀人灭口，趁着这些诵读《洛神赋》的囚犯还在睡梦中的工夫就干脆利落地把人解决掉。
　　那么……
　　赵庭燎也严肃起来：“司马师现在很可能已经颁布命令了。”
　　姜央：“但是你现在却没有回去。”
　　赵庭燎耸耸肩：“看来，我们要一起做亡命鸳鸯了。”
　　姜央：“……呸。”
　　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玩意儿，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姜央吐槽：“不是，你还怕这些普通人吗？”
　　赵庭燎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小央，我是不是没告诉你……”
　　看着赵庭燎的表情，姜央的心中忽然生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来：“你忘记告诉我什么了？”
　　赵庭燎：“司马师将他的三千死士都带来了。”
　　姜央：“……”
　　所以现在是他们俩绑一起也打不过三千人是吗？
　　姜央努力安慰自己：“没事，打不过咱们还能躲。”
　　他们还有隐形斗篷，还有琼枝，躲总能躲得起吧？
　　然而赵庭燎：“可能躲也躲不了。”
　　姜央：“？？？嗯？”
　　赵庭燎低声说：“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我们很可能触发了大逃杀。一旦触发大逃杀，那么所有遮蔽性的道具都会生效——简而言之，NPC一定会发现我们的踪迹。”
　　姜央：“……”
　　姜央沉默一秒，随即拉着赵庭燎就跑：“等菜呢你？还不跑？”
　　说着，姜央拉着赵庭燎的手就往山下跑。
　　也不知道是不是赵庭燎的乌鸦嘴生效了，他们在林间穿梭没有多久，姜央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嘈杂：
　　“人在那里！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大将军有令，格杀勿论！”
　　“校尉赵庭燎叛变，一同处死！”
　　姜央连头都没回，一路顺着林间跑。
　　树林之间没有路，他跑起来不是特别顺畅。但好在这样的道路不通对于追兵也是一样的，密密麻麻的树林使得身后追兵都是步兵而没有骑兵，在夜晚本就惨淡的月光又被树影遮住了一部分，树木的遮挡与并不清晰的光线结合在一起，也让他们没有办法放箭。
　　现在就是比谁跑得快而已。
　　但过了没多久，姜央就先忍不住了：“我去，他们怎么还能跟得上。”
　　他喘着粗气，显然体力已经到了尽头，没有多少力气用来逃跑了。
　　而要命的是，身后的追兵不停，眼前的树林却反复没有尽头一样，让他无论如何都跑不出去。
　　姜央觉得有点奇怪：“我们走过来的时候，树林有这么大吗？”
　　赵庭燎忽然一把抓住了姜央的手，这一下让姜央踉跄一下，好悬没直接摔出去。
　　姜央不解地抬头看过去：“咋了？”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赵庭燎也不说话，而是先一步将姜央甩在自己的背上，背着姜央就往前跑。
　　赵庭燎：“你说得对，树林在变大，我们来的时候，树林绝对没有这么大。”
　　赵庭燎跑的很快，姜央趴在他的背上不觉得安全，只觉得颠簸。
　　没过多一会儿，姜央就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他忍不住拍了拍赵庭燎的肩膀，说：“能不能……慢一点。”
　　赵庭燎：“……”
　　感受到身后的追兵已经和他们拉开一段距离，就算慢一点也不会被追兵抓到，赵庭燎这才缓慢了一下速度。
　　但即便如此，姜央依旧觉得颠簸，他有心想说不如让他自己下来跑，但想到自己的体力，他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姜央问：“那现在怎么办？我怎么觉得我们现在就是在鬼打墙？”
　　对于姜央的这一点猜测，赵庭燎倒是没有反驳，反而给予了肯定：“实不相瞒，我现在也是这么觉得。”
　　姜央一听，顿时觉得不妙：“我还以为我们要是能跑出洛神村我们就赢了呢，没想到我们现在连一个小树林都跑不出去。”
　　明明夜色昏暗，树林间有林影重重，姜央怎么想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身后的追兵竟然怎么甩都甩不掉。
　　大概率就像赵庭燎说的那样，他们触发了大逃杀吧。照这么下去，他们就算跑的比追兵快，迟早也会被累死。
　　这么想着，姜央沉下心来，将最近发生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一幕幕细节在他脑海中放大，好一会儿，姜央不由说道：“要不，我们尝试一下往回走？”
　　“往回走？”赵庭燎一愣，随即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回到我们一开始躲藏的地方？”
　　姜央摇了摇头。但转瞬想到赵庭燎现在看不到他的动作，他便停止了动作，趴在赵庭燎的肩头说道：“不，不是回到我们一开始躲藏的地方，而是去找宓妃。”
　　“找宓妃？”
　　赵庭燎琢磨了一下姜央的建议，觉得成功的可能性还真不小，因此他脚下一个拐弯，便从下山的方向跑向了上山的方向。
　　追兵依然没有停止脚步，姜央听着身后喊打喊杀的声音，越发觉得烦躁。
　　但出乎预料的是，他们往回跑，竟然没过多久就跑到了树林的出口处。
　　远方的树木数量开始减少，稀稀拉拉的树木并不能继续遮挡姜央的目光，姜央很容易就看到了不远处矗立在月色下的洛神石像。
　　姜央看着洛神石像说：“快过去。”
　　赵庭燎也不反驳，随即加快了速度向洛神石像跑去。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姜央差一点以为自己变成了一阵风。对向的风吹来，姜央不由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儿，冷硬的风不见了，身下的颠簸也停止了，姜央便知道，是赵庭燎跑到地方了。他睁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偌大的洛神石像。
　　姜央拍了拍赵庭燎的肩膀，赵庭燎会意，稍稍弯下身，将姜央放了下去。姜央重新站在地上，再一次感觉到脚踏实地的感觉，感动的差点要哭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就又传来了追兵的声音：
　　“他们在那儿！别让他们跑了！”
　　“大将军有令，必须杀此二人，否则，死的就是我们！”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姜央都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杀意。姜央也不再废话，他深呼一口气，对着面前的洛神石像说：“宓妃，我知道你可以，护住我们！不然……”
　　姜央顿了顿，声音中顿时蕴含了无尽的冷意：“我们就砸了你的栖身之所。”
　　

第176章
　　威胁， 这是红果果的威胁，因此宓妃根本不吃这一套。她听了姜央的话，连个面都懒得露， 就这么让姜央的话消散在风中。
　　追兵已经很近了，即便没有回头， 姜央都能闻到身后传来的铁锈味。姜央懒得和宓妃继续谈条件，简单粗暴地一巴掌拍在洛神石像上：“庭燎， 干活。”
　　桃木镯和洛神石像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长吟。下一秒， 都无须赵庭燎出手， 洛神石像便发出了一阵柔柔的白光。
　　赵庭燎的手停在了半空。他倏尔看向姜央手腕上那一个他之前从未注意过的桃木镯，微微眯起了眼。
　　巨大的白光很快将姜央和赵庭燎二人团团笼住，白光刺眼， 姜央忍不住抬起袖子挡住刺眼的光。
　　不一会儿， 白光消散，姜央也放下了袖子。
　　出现在他面前的依然是那尊洛神石像，只是此时此刻，洛神石像已经变成了一人高——显而易见， 他们现在来到了两千年后， 也就是他们一开始进入副本的时间点。
　　他们从幻境中出来了。
　　姜央眨了眨眼，很多问题堵在他的喉咙里，他刚想问出声，却听到耳边传来叶悬灯的声音：“哎哟我去。”
　　姜央连忙转头，却看见叶悬灯正一屁股坐在地上， 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额头上还有冷汗流出，看着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姜央连忙扶起叶悬灯， 问：“叶哥，你这是怎么了？”
　　叶悬灯抓着姜央的手臂，目光中竟有几分恍惚的无措：“小央，我见到我的父亲了。”
　　嗯？
　　姜央瞬间就明白了，在三千年前宓妃治水的这个幻境中，叶悬灯还和他们在一起。但到了两千年前司马师夜会宓妃的幻境中，叶悬灯却消失不见了。
　　原来他是进入了另一个幻境。
　　姜央忙问：“你见到什么了？”
　　听到姜央的话，叶悬灯的脑海中不由想起了自己刚刚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想到自己的父亲，叶悬灯的双眼都忍不住湿润起来：“我见到我的父亲了——他是一个很厉害的英雄。”
　　姜央坐在叶悬灯的身边，又拉着赵庭燎也坐了过来，表示他们洗耳恭听。
　　叶悬灯则说道：“我的父亲是晚明的一位状元，叫‘叶扁舟’，一生为了反清复明的伟大事业而斗争。但是他失败了，所以才选择进入了长安街444号，他的愿望是希望有朝一日中华大地能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姜央：“……”
　　比较狭隘的民族主义，但是不得不说，叶悬灯的便宜老爹的目的应该算是达成了。
　　果不其然，叶悬灯接着说道：“后来中国进入了新时代，我的父亲的愿望就算是达成，但是他需要经历的副本数还没完，便一直停留在长安街444号中无法离开。”
　　“直到他进入副本中见到了我的母亲——那时我的父亲的身份就是被洛神村的村民抢上山配种的男人。”
　　姜央甘当捧哏：“然后呢？你的父亲和母亲相爱了是吗？”
　　叶悬灯点点头：“对的，他们相爱了，父亲和母亲在一起了，他们之后还有了我。但因为父亲是任务者的原因，不受副本的某些条件制约，因此，母亲生下了我这个男孩儿。”
　　洛萱萱怀上叶悬灯的时候，也有按照洛神村的规定去喝洛神河的河水，因此，她从未想过她生下来的会是一个男孩儿。
　　好在她当时足够幸运，因为没有赶上每十年一次的神女竞选，洛神村的村民行动都还算自由，可以肆意地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里生存——只要她们能够每十日服用一次洛神河的河水即可。
　　洛萱萱自然是在外界的医院里生孩子的。实际上，她的前两个女儿——洛环环和洛珮珮，都出生在洛阳的医院里，因此，洛萱萱自然也是在洛阳的医院里生下了叶悬灯。
　　只是，当叶悬灯出生的时候，洛萱萱一脸懵逼——她从来没想过，她竟然会生出来一个男孩儿，这对于洛神村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洛萱萱生下男孩儿之后什么都不敢说，村里的老人问起来，她便哭着说，孩子先天不足，出生就必须住在ICU不能离开，小小年纪就要靠着药物生活。
　　或许是洛神村的村民都不会生出男孩儿的缘故，虽然有人觉得洛萱萱的行为有些不太对劲，但是也没人怀疑过洛萱萱会生出来一个男孩儿。对于洛萱萱的行为，她们也选择听之任之。
　　这个时候，叶扁舟已经因为副本的结束而离开了，没有人能帮洛萱萱，以至于洛萱萱带孩子带的十分辛苦。
　　洛萱萱不得不一直留在洛阳照顾叶悬灯，每次回到洛神村喝洛神河的河水，她都要尽快离开，以便照顾还年幼的叶悬灯。
　　直到叶悬灯大了一点，洛萱萱才放心离开一段时间——她回到了洛神村，想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洛萱萱不敢问别人，只能自己偷偷摸摸地在洛神村的藏书楼里查阅资料。但洛神村的藏书楼不大，里面只有不多的藏书，很多甚至都还是竹简与繁体字，这让没有相关专业的洛萱萱看得很是苦恼。
　　洛萱萱陆续将这些藏书啃一年，也没能明白为什么她会生出一个男孩儿来。
　　藏书主要是记录洛神村的来历与宓妃本人的，对于为什么洛神村的人都要喝洛神河的河水来保证生女孩儿都没有记载，更何况是关于生了男孩儿这种问题。
　　而就在洛萱萱对一切都一脸懵逼的时候，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洛萱萱常年在外，一回洛神村也是将心思都花在藏书上，因此冷落了两个女儿。
　　洛环环和洛珮珮大了一些，到了好动的年纪。因为母亲不理她们，村中的其他阿姨都说是因为母亲在陪外面生病的小妹妹，洛环环和洛珮珮便起了心思，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下了山，去找自己的“小妹妹”。
　　然后，她们看到了叶悬灯。
　　洛环环和洛珮珮从小在洛神村的内村中长大，没见过男人，但却直觉觉得自己的“小妹妹”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尤其是“小妹妹”说：“你们应该叫我弟弟。”
　　洛环环和洛珮珮不太懂，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喜欢自己的“弟弟”。于是，她们将自己的“弟弟”带回了洛神村。
　　姜央瞪大了眼睛：“不是吧哥们儿，你就这么和她们走了？”
　　叶悬灯苦笑一声：“对……当时我还太小了……”
　　他努力地为自己找借口，但却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他的无知害死他的母亲。
　　当洛环环和洛珮珮带着幼小的叶悬灯回到洛神村的时候，可想而知洛神村村民的震怒。她们惊恐于洛萱萱竟然生了个男孩儿，又愤怒于洛萱萱竟然将这件事瞒了这么多年。
　　于是，愤怒的村民将洛萱萱殴打致死，而洛环环和洛珮珮则趁着母亲被审判期间，放走了自己的弟弟。
　　姜央接着问：“后来呢？你是怎么到现实世界的？”
　　叶悬灯沉默一瞬，随即苦笑：“我不知道。”
　　他张了张口，话却堵在了喉咙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逃离洛神村之后，再一次看见了我的父亲。但是我甚至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和他说，我就出现在这里了。”
　　姜央拍了拍叶悬灯的肩膀算作安慰。没过多久，叶悬灯也缓了过来，他问：“你们呢？你们得到什么其他的线索了吗？”
　　姜央将他和赵庭燎在第二个幻境中遇到的事简单说了一下，等叶悬灯消化完了，他才继续说：“这个幻境解决了之前困扰我的问题，但是却又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
　　叶悬灯：“什么？”
　　姜央指了指一个方向：“外村。”
　　叶悬灯一愣。
　　姜央说道：“按照宓妃的说法，她特意让司马师修了一条从山上通山下的路，就是为了让洛神村的村民繁衍。而通过你的幻境，却在告诉我们，洛神村是不限制村民下山的。”
　　叶悬灯点了点头：“对，洛神村的村民是可以随意下山的，只要不和外界的人说起洛神村的事就没关系。她们甚至可以去很远的地方，甚至是国外，只要每十天喝一次洛神河的河水就可以。”
　　姜央甚至还补充道：“洛神河的河水甚至可以带走，洛璃璃就曾说过，她周日回到洛神村带走了洛神河的河水，但直到十日之期到了她才喝下了洛神河的河水。”
　　洛璃璃每一周回洛神村一次，也就是说，她是每七天就喝一次洛神河的河水的。但有一次她为了确认她们是不是真的不喝洛神河的河水会死于是她偷偷将洛神河的河水带到了学校里。
　　结果十日之期一到，她立刻就开始衰老，吓得洛璃璃赶紧喝下了洛神河的河水。
　　姜央：“也就是说，洛神河的河水不仅可以外带，甚至还有一定时间的‘保质期’，这说明只要带够洛神河的河水，洛神村的村民甚至可以在外界待很长一段时间。”
　　叶悬灯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理论上来讲是这样，但是我没听过有谁是这样做的，或许是洛神村的村民都胆子小不敢试，也或许是有人这么做过了，但是洛神河的河水超过了‘保质期’。”
　　姜央却说：“但是这种情况换一句话说，不就是洛神村的村民最起码可以一次在外界待上十天以上？”
　　叶悬灯点头，表示姜央说的没毛病。
　　姜央便接着说道：“所以，我说洛神村的村民其实是没有必要一定要把男人抢回洛神村的，对吧？”
　　叶悬灯一怔。
　　

第177章
　　“洛神村的村民其实是没有必要一定要把男人抢回洛神村的”， 这个逻辑有点绕，但叶悬灯在琢磨了一下之后，还是听懂了。
　　洛神村有连接山下的路， 而且并不制止村民下山，洛神村的村民几乎都有大学文凭， 这一切都在说明，洛神村的村民其实是可以随意下山的。
　　只要她们能保证每十日喝到一次洛神河的河水， 那么她们去哪里都没问题。
　　既然如此，在洛神村不能出现男人的情况下， 她们又怎么会“抢劫”男人上山呢？
　　想要生孩子， 在山下就可以完成，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男人囚禁在山里？
　　如果说旧时代这样做的风险勉强可以算得上不怎么大， 但是随着时间到了现代， 科技不停地发展，户籍制度越发严格，一个人失踪那都是大案，这不是会平白招来麻烦吗？
　　所以， 外村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叶悬灯的嘴角不由抽了抽：“也就是说， 赵孟阳那王八蛋，到了现在还在骗我们？”
　　姜央倒是没肯定叶悬灯的猜测，只是说道：“或许赵孟阳自己也不清楚事情的经过呢。”
　　叶悬灯倒是没再反对，只是他在听了姜央的话后直接撇了撇嘴，显然是在心里已经给赵孟阳判了死刑， 不过是不想反驳姜央的面子而已。
　　姜央也不纠结这点事，他看向赵庭燎，问：“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赵庭燎顿了顿， 才说道：“我们现在知道的线索其实依旧不是很多，最起码，现在有三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
　　姜央坐直身体：“你说。”
　　赵庭燎掰着手指头：“首先，我们虽然经历了一共三个幻境，但是在怎么对付宓妃和甄宓的方向上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姜央想了想，点头同意了：“没错，第一个幻境是我们三个一同经历的，关于宓妃治水的。但是之后我们只是为宓妃雕刻了石像，却并没有发现关于宓妃的弱点。”
　　叶悬灯则在此时补充道：“治水完成后我和宓妃他们离开了，但是没有走多久，我就喝口水的功夫，就发现自己到了下一个幻境——我也没发现关于宓妃的弱点。”
　　姜央听了他们的话，作出了总结：“至少在第一个幻境里，我们能够得到的线索仅仅是宓妃真的有在帮人治水，以及她在要求被她帮助的人为她雕刻石像。”
　　叶悬灯不由点头：“没错，起码宓妃在治水有功上这一点不用否认了。即便她要求被她帮助的百姓为她雕刻石像有点动机不纯的意思，但论迹不论心，她是有功于天下的，这点不可指摘。”
　　即便宓妃在最后的关头用几乎诱惑的语气来忽悠被她帮助的人为她雕刻石像做祭祀，甚至阴暗一点说，宓妃也许就是为了成神、为了被别人祭祀才帮助别人治理洛水的，但是这都不重要，因为她真的有在治理洛水，也真的为此拯救了无数人命。
　　她的功劳是实打实的，并不因为她的初心而改变。
　　关于这一点没人否认，赵庭燎又指出第二点：“赵孟阳和朱颜，现在我们确认他们两个是‘被遗弃的任务者’，但这只是我们的推测，虽然目前来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这个事实，但是也并不能否认他们有利用既定事实来误导我们的可能。”
　　“而且……”顿了顿，赵庭燎才说出他的担心，“赵孟阳所说的，他的身份是被洛神村的村民掳掠来生孩子的种马，而且他也在暗示这一点，但正如小央所说的，这不符合洛神村村民的利益，所以关于这一点——或者说关于赵孟阳所说的所有的话，可信度都要打个折扣。”
　　叶悬灯对此深表同意：“没错，赵孟阳这玩意儿嘴里就没一句实话，第一次哄骗我们，第二次还来这套，可偏偏我们的线索不足，没办法戳破他的谎言。”
　　赵庭燎又看见过姜央，见姜央没什么想说的，他便指出了第三点：“越半明，或者说万灵偃。”
　　“嗯？”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叶悬灯下意识一愣，“他是谁？”
　　听到叶悬灯的疑惑，姜央这才想起来，叶悬灯可能并不认万灵偃——最起码在《洛神赋》这个副本中，当他们遇到扮演越半明的万灵偃的时候，叶悬灯并不在身侧。而当他们和赵孟阳谈起越半明是被万灵偃扮演的时候，又没有提起万灵偃的名字。
　　怪不得叶悬灯在听到万灵偃的名字的时候这么惊讶。
　　因此姜央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万灵偃是之前我和庭燎在一个副本中遇到的任务者，在《洛神赋》这个副本里，他就是扮演越半明的那个任务者。”
　　叶悬灯“啊”了一声：“那个扮演越半明的人就是他啊……不过，我们觉得万灵偃的名字有点熟悉？”
　　嗯？
　　叶悬灯听过万灵偃的名字？
　　就在姜央疑惑的时候，一旁的赵庭燎语气凉凉地为他们解惑：“就是那个‘舍己为人’。”
　　姜央：“？？？”
　　你们在说什么？
　　姜央一脸懵逼，叶悬灯却在听到赵庭燎的话后一脸的恍然大悟：“啊，原来是他！”
　　姜央听的很是好奇：“等等，你们在说什么？”
　　什么“舍己为人”？
　　为什么叶悬灯和赵庭燎都清楚？
　　赵庭燎撇了撇嘴不肯解释，叶悬灯左看看右看看，没明白赵庭燎怎么又在这个时候抽风。他想了想，对姜央说道：“是说这个人NB。”
　　组织了一下语言，以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太过舔狗，叶悬灯才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万灵偃是在一个叫《万物苏》的副本扬名的，让他扬名的举动就是他‘舍己为人’，在副本中甘心自己去死，让副本中其他死掉的生灵活下来。”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这么做必死无疑，所以才说他是‘舍己为人’。”
　　姜央听明白了：“但是万灵偃最后活下来了，所以他当时的举动可能不是真的舍己为人，而是仅仅觉得这样做才能通关副本，是吗？”
　　叶悬灯还没来得及说话，赵庭燎便在一旁说道：“对，没错，就是这样。我跟你说，当时我听到那个副本的前因后果之后我就猜出来了，只要在副本中的‘自己’去死，就能成功地通关副本，万灵偃不就是聪明一点而已，哪有其他人吹的那么厉害。”
　　叶悬灯：“……”
　　不是大佬，当初我们听到这个事迹的时候，都觉得他很NB啊。
　　但面对赵庭燎毫不遮掩的眼药，叶悬灯的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觉得近在眼前的大腿才是大腿，看不到的大腿和大饼没什么区别。
　　于是叶悬灯选择了闭嘴，丧尽天良地听赵庭燎不停地抹黑一个无关人士。
　　等赵庭燎一顿输出之后，他才继续说道：“我和你们说，这人阴的很，我专门打听过的，他就不是个好玩意儿。我不知道他在《洛神赋》这个副本中扮演什么角色，但你们要记得，一定不要被他的外表所欺骗。”
　　他看向姜央，着重说道：“尤其是你小央，你最心软，容易被他三言两语糊弄住。你一定要记得，不管他说什么都是在忽悠你，你千万不要信。”
　　姜央：“……我觉得……”
　　赵庭燎：“这人的心理阴暗着呢，你可千万要防住了，千万别被他骗，被他当刀使。”
　　姜央：“……这个吧……”
　　赵庭燎：“他最擅长的就是靠脸吃软饭，用他那一张人模狗样的脸来骗取别人的同情心，你可千万要撑住。”
　　叶悬灯捂着脸，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只是他也会不经意地摸一摸他所剩不多的良心，觉得自己的良心都在痛。
　　姜央沉默许久，最终决定不在这件小事上和赵庭燎争吵。于是他抬起下巴，瞪大了眼睛，一副乖巧的样子：“我知道了，庭燎，你放心，我不会被他骗。 ”
　　但或许是姜央表现的太乖了，看着姜央这张纯良天真的脸，赵庭燎怎么看怎么觉得姜央像是会被万灵偃忽悠的样子。
　　他不由伸出手摸了摸姜央的头，感受着手里发丝柔软的触感，赵庭燎再一次不放心地叮嘱：“你记住了，千万别信他，一个字都不要信！”
　　姜央再一次发誓：“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赵庭燎又揉了揉姜央的头，这才不甘不愿地收回了手。
　　叶悬灯看着他俩这一出，只想骂一句狗男男。
　　赵庭燎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没有说完的话，便接着刚刚的话题说道：“我们目前为止只见过万灵偃一面，那就是外村里他扮演越半明的时候。当时我和小央要离开，问他要不要同行，他以不好违背洛神村的规则的理由拒绝了。”
　　赵庭燎这么一说，叶悬灯登时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么个大佬，会说出这种理由？”
　　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如果说换个小菜鸡来，可能还会因为太过恐惧副本而选择对副本规则无条件的服从，但是万灵偃这种蝶生？
　　他们只会想尽办法从规则中寻找漏洞，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更何况，洛神村的村规叶悬灯又不是不知道，在竞选神女的时候，叶悬灯也是亲眼看着洛环环等人将洛神村的村规默写下来的，其中可并没有夜晚不得出门这条内容。
　　至于万灵偃扮演的外村的那些囚犯……也许他们的身上会有什么其他的规定，但是叶悬灯不信，这种大佬会在看着其他任务者寻找线索的时候，自己却傻呆呆地待在屋子里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万灵偃为什么要拒绝和姜央他们一起外出寻找线索呢？
　　

第178章
　　叶悬灯几乎是秒懂赵庭燎的暗示——万灵偃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极有可能隐瞒了他的【通关任务】，才会这般讳莫如深。
　　叶悬灯想了想，问：“大佬， 你的意思是？”
　　他看了看赵庭燎的脸色，不太确定地问：“我们是去找万灵偃吗？还是朱颜和赵孟阳？”
　　赵庭燎想了想， 说：“天快亮了，一旦天亮， 洛神村真的选出来了神女，副本也就要到此为止了。所以， 今晚一定所有人都会出来寻找线索。”
　　对于这一点， 姜央倒是不否认。他下意识地点头附和，却忽地一顿，随即想明白了赵庭燎的意思：“你是说， 现在万灵偃、朱颜、赵孟阳甚至魏闻铃与魏秋父女都会四处寻找线索？”
　　赵庭燎点了点头， 姜央“啊”了一声，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万灵偃很有可能和我们的【通关任务】并不相同，赵孟阳和朱颜都是‘被遗弃的任务者’，是敌是友还不一定， 甚至赵孟阳现在都已经是NPC了。所以， 我们目前为止唯一的‘朋友’，是魏闻铃父女！”
　　赵庭燎也在此刻说出了他的想法：“对，所以我的想法是，我们先去找魏闻铃父女，只有他们才和我们的利益一致。”
　　然而听了赵庭燎的话， 叶悬灯却忍不住皱眉：“可是……这对父女……”
　　叶悬灯有点犹豫：“魏闻铃就算了，魏秋看起来可真不像是什么值得托付后背的人。”
　　根据叶悬灯为数不多的和魏秋的接触来看，魏秋这人有点茶， 就是那种仗着自己有个好爹护着、再加上自己有几分姿色便理所当然地要求别人让着她的人。
　　简而言之，一个被宠惯了的大小姐，空有脾气却没有实力。
　　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这种人，叶悬灯不太放心。
　　姜央拍了拍叶悬灯的肩膀，劝道：“叶哥，我们也没说要将后背托付给他们啊，真要这么做了，别说你，我自己都不敢。”
　　叶悬灯一怔，随即懂了：“所以，我们只是去和他们交换情报的，对吧？”
　　姜央理所当然地点头：“这对父女，我自己也信不过。”
　　就凭朱颜能压着魏闻铃打，魏秋却还敢挑衅朱颜，姜央就不敢和这对父女有超出交换情报之外的合作。
　　听姜央这么一说，叶悬灯也放心了。他点了点头，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找他们？”
　　说着，叶悬灯忍不住喃喃自语：“他们会在哪里呢？”
　　姜央不确定地说：“会不会还在外村？”
　　毕竟《洛神赋》这个副本给的线索太过杂乱，姜央几乎可以确定，魏闻铃和魏秋父女那里一定是有其他的线索的。只是既然姜央没有在洛神广场看到他们，也没有在内村看到他们，那么他们依旧留在外村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姜央补充道：“毕竟按照我们得到的线索来看，外村的存在本就是多余的，那里还有一些我们没有得到的线索也正常。”
　　根据姜央在《洛神赋》中的经历，外村存在的目的一共有两个，一是用来安置被洛神村的村民们掳掠来生孩子的男人，二是用来安置那些触犯了洛神村村规的村民。
　　但是第一点并不重要，因为洛神村的村民想生孩子完全可以下山，将男人掳掠上山，一是不符合宓妃当初定下的规矩，容易使得极阴之地被破坏，从而被天道发现；二则是外界丢失了人口，又容易被警察盯上。
　　而关于第二点，根据姜央目前为止看到的东西来看，触犯了洛神村村规的人基本上都是直接处死的——洛萱萱被殴打致死，洛璃璃当晚就要被洛花花带着人处死。
　　为了这些生命没剩多少的“罪人”，没必要修建一个村子吧？
　　所以，外村建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惑，姜央和赵庭燎与叶悬灯再一次回到了外村。
　　外村很安静，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姜央几乎什么都听不到。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人声，甚至房间里都没有光，就好像外村里的人都在此时安然入睡了一样。
　　姜央看了看赵庭燎一眼，赵庭燎会意，再一次拿出隐形斗篷给几人披上。
　　姜央蹑手蹑脚地带着赵庭燎和叶悬灯一起进入了赵孟阳的房间。
　　此刻，赵孟阳居住的房间很是安静，甚至连灯都熄灭了，从外面看，已经看不出内部是否有人。姜央的心中已然有了怀疑，便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他刚想进入，手臂就被赵庭燎拉住了。姜央不解地回头，就看见朦胧月光下，赵庭燎对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他先上。
　　姜央不明白赵庭燎为什么要第一个进入赵孟阳的房间，可能是赵庭燎担心他？
　　这么一想，姜央反而觉得心里甜滋滋的，便让开了身体，让赵庭燎先进屋。
　　屋内的黑暗程度超乎了姜央的预料。这些房屋年纪都很大，甚至还用的纸窗，姜央本以为就算屋内没有燃灯，凭着月光屋内也不会黑到哪里去。
　　但事实却是屋内真的非常非常地黑，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姜央进了屋后就和瞎子一样。要不是耳边赵庭燎呼吸还算清晰，姜央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还在屋子里了。
　　没过多一会儿，赵庭燎直接说道：“屋内没人。”
　　“嗯？”姜央看着漆黑一片的眼前，好奇赵庭燎是怎么得到这个答案的，“你怎么看出来的？眼神这么好使吗？”
　　赵庭燎轻声道：“我的视力经过强化。”
　　之后的话他没有说，但是姜央懂了。
　　姜央：“……”
　　积分多了不起是吗？
　　姜央撇撇嘴，没有说话，反而是叶悬灯在身后拍马屁：“大佬好厉害。”
　　赵庭燎：“……”
　　赵庭燎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便干脆当成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接着刚才的话说：“看来赵孟阳确实是已经离开了。”
　　姜央：“所以这货又忽悠我们。”
　　说着，姜央甚至问：“系统会故意给出错误的提示吗？”
　　赵庭燎反问：“比如呢？”
　　姜央：“赵孟阳真的是NPC吗？”
　　说着，姜央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一个NPC ，竟然会耍我们这么多次。”
　　先是说出越半明忽悠他们第一次，再是拿出“洛水女神村”的相关故事忽悠他们第二次。虽然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吧，但是TMD没一句话点到重点。
　　姜央都想骂娘：“赵孟阳到底还知道些什么？他知道这么多，为什么却总是不肯实言相告？”
　　更让姜央不能理解的是，做出来这种事的赵孟阳现在已经是一个NPC。
　　若是赵孟阳一直都像朱颜那样以一个任务者的身份出现在姜央面前，或者是如同甄宓那样是一个游离NPC，那么不用别人提醒，姜央都会记得面对赵孟阳的时候，他的话最多信一半。
　　可偏偏，这个时候的赵孟阳已经成为了一个被副本同化的NPC。
　　同为“被遗弃的任务者”，朱颜现在还能以一个任务者的身份打入任务者内部，赵孟阳却早早地被同化成了NPC，这让姜央下意识就给赵孟阳贴上了一个“不过尔尔”的标签。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不过尔尔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忽悠姜央，将姜央耍的团团转，让姜央每次都只能按照他提供的方向走。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姜央脸色难看，赵庭燎见状拍了拍姜央的肩膀，安慰道：“说起来这是我的错，是我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赵孟阳的问题，都是我的错，别生气了。”
　　叶悬灯牙酸到直接撇过头。
　　姜央也没听赵庭燎安慰的话，反而说道：“你早就发现了吧？”
　　他一点不信赵庭燎的鬼话：“我知道，但凡你在我身边，都是在引导我如何过副本，而不是直接给出你的答案。你肯定早就发现赵孟阳的问题了吧，只是为了教导我，你才不说的。”
　　赵庭燎沉默了一瞬，随即说道：“我确实是在引导你不假，但在赵孟阳的这件事上，确实是我的错。”
　　他低头，看见夜幕下姜央的双眼是那样的明亮。
　　赵庭燎的手不由放到姜央的眼角眉梢，轻轻地抚摸着姜央的眼。
　　感受到脸上传来的触感，姜央没动，只是静静地听赵庭燎说：“确实是我没有想到一点，那就是你对长安街444号的世界还不够了解。”
　　“我自己都记不清在长安街444号生活了多少年、经历了多少个副本了，我对长安街444号太熟悉了，以至于都忘了，你还没有经历过几个副本，对于长安街444号还是这样的陌生。”
　　“而因为我的存在，系统根本没有给你足够的时间去熟悉长安街444号的世界，就直接让你来到了这样复杂的高级副本，所以我说，这都是我的错，一点问题没有。”
　　姜央张了张口。一瞬间，他有很多话想说，但话语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姜央复杂的心绪，赵庭燎直接将食指点在了姜央的唇上，说：“不用说了，我都明白，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问题，我改。以后我也会一直告诉自己，要多告诉你一些关于长安街444号的事情，不再看着你自己在副本里撞的头破血流。”
　　姜央顿了顿。之后，他拿开赵庭燎的手，说：“你误会了。”
　　赵庭燎挑眉。
　　姜央：“我想说的是，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回头，看一看你身后的东西是什么？”
　　赵庭燎：“……”
　　

第179章
　　竟然不是他以为的互诉衷肠， 赵庭燎很想给系统一个差评，哪怕姜央的想法和系统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但姜央让他回头，赵庭燎还是很干脆的。他回过头， 看到了身后的东西后，竟然也一时愣住了。
　　身后是一团雾气， 雾气呈现出五彩斑斓的白，丝丝烟雾在雾气中缭绕， 在昏暗的屋中宛如一朵盛开的花。
　　紧接着，在三人惊讶的目光下， 雾气逐渐抽象出了一个人影——是许久不见的万灵偃。
　　万灵偃略显透明的身影出现在几人眼前。这应该只是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 他目光空洞地看向前方，却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进入他的眼。
　　傀儡声音空洞地说：“东南……”
　　姜央：“？？？”
　　姜央看向赵庭燎——托这虚影兄的福，此刻姜央已经能隐约看到赵庭燎的一点轮廓。姜央小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赵庭燎抿着唇， 不太确定地说：“这看起来像是传影之术。”
　　姜央好奇：“这有什么不确定的？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真人啊。”
　　听了姜央的话， 赵庭燎一脸的复杂：“传影之术是要有条件的。”
　　姜央不解：“什么意思？”
　　赵庭燎脸色复杂到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叶悬灯则趁机在一旁显示存在感：“意思是，传影之术用起来是需要锚点的，而锚点需要提前留好。”
　　姜央沉默了一瞬， 好一会儿， 他才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万灵偃之前就在我们的身上留下了锚点，因此才能在现在触发锚点？”
　　叶悬灯一脸地同情：“是的，他早就盯上你们了。”
　　但是你们并没有发现。
　　姜央的脸在瞬间变黑：“现在我信了，他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这一次是偷偷摸摸地下点对他们没有什么害处的锚点， 但下一次呢？下一次变成有害的东西怎么办？
　　赵庭燎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因为他竟然也没有发现。
　　姜央没发现就算了，他竟然也没发现。
　　这一刻，赵庭燎觉得他的脸已经丢到姥姥家了。
　　但此时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 姜央发现空中的虚影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东南……”
　　姜央压下心中的憋气，转而问：“他一直在说东南是什么意思？是让我们去东南方的意思吗？”
　　赵庭燎却在此时冷笑一声：“当然。”
　　他的语气凉到可怕：“他自己遭遇了麻烦，解决不了了，现在要靠我们帮忙了。”
　　“嗯？”姜央一脸懵逼，“这个答案你是怎么得到的？”
　　叶悬灯小声说：“这个我知道，因为传影之术其实是可以传很多话的，现在这个虚影却只能说出来‘东南’两个字，说明使用传影之术的人遇到了麻烦，才只能传出来这两个模糊不清的字。”
　　叶悬灯这么一说，姜央就明白：“所以，万灵偃之前在我们身上下了锚点，原本的目的现在已经不可考了，反正现在，他是用来向我们求救了。”
　　这么一想，姜央忍不住说：“看来他现在确实是挺麻烦的，不然不会轻易暴露他放在我们身上的锚点吧？”
　　这一次，赵庭燎点头同意了：“锚点是可以暴露我们的位置的，要不是他现在真的没办法了，不会暴露的。”
　　说着，赵庭燎问：“现在要不要去帮他？”
　　赵庭燎这么讨厌万灵偃，姜央还以为赵庭燎会直接来一句“管他去死”呢，没想到赵庭燎竟然真的在思考要不要帮助万灵偃解决困难。
　　但这么一来，姜央便知道赵庭燎心中的想法了，因此姜央说道：“去，怎么不去！不去怎么能当面问问这个王八蛋，我们真心待他，把他当朋友一样掏心掏肺，他却在我们身上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他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嗯……
　　赵庭燎忍不住陷入沉思。
　　他有把万灵偃当成朋友吗？
　　他有真心对万灵偃吗？
　　他有对万灵偃掏心掏肺吗？
　　吾日三省吾身，赵庭燎得出来的答案是——当然有！
　　怎么掏心掏肺做朋友的先别管，但他们确实是真心的。
　　这么一想，赵庭燎觉得自己兴师问罪的胆气有了足额的提升，就连腰板都忍不住挺得更直。他说道：“好，我们这就去问问他，是怎么对待我们这些朋友的！”
　　三人出了赵孟阳的屋子，一路往东南去。在路上，姜央说道：“这个东南，值得就应该是万灵偃扮成越半明时居住的那间屋子吧？最起码在那附近。”
　　赵庭燎对此没有异议：“我觉得概率很大。”
　　说着，赵庭燎又补充道：“赵孟阳也不见了，实不相瞒，我现在怀疑赵孟阳可能是去找万灵偃了——或者说，是万灵偃来找过赵孟阳。”
　　姜央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赵庭燎想了想，才继续说道：“主要是吧，我实在想不出来万灵偃是怎么避过我的感知，在你我身上下了锚点的。”
　　他回头看了眼叶悬灯，说道：“悬灯没有见过万灵偃，所以，万灵偃放下的锚点一定在你我身上。但就是现在，我也没有在你我身上感受到锚点。”
　　姜央顿住了，好一会儿，他才不确定地说：“你的意思是，万灵偃使用传影之术的锚点是放在赵孟阳的屋子里的？只是我们恰好经过那里——或者说，万灵偃猜到了我们还会回到赵孟阳的住处，所以我们碰上了传影之术。”
　　赵庭燎点了点头：“我现在确实是这个想法。”
　　跟在他们身后的叶悬灯都听愣了——NB啊大佬！
　　先把万灵偃拉出来鞭尸一顿，让姜小央骂他一顿，紧接着再说他们其实没有被偷偷下锚点，这样姜小央就不会打破“赵庭燎副本无敌”的滤镜。
　　现在，姜央依旧会觉得赵庭燎NB的不要不要的，但心中刚刚骂了万灵偃的八百遍肯定不是白骂的，就算知道了自己错怪了万灵偃，但小鞋穿都穿了，感官总不会提升的。
　　什么仇什么怨，这么上眼药。
　　叶悬灯摇摇头，只觉得男人的心思真难猜。
　　但姜央却不知道叶悬灯心中的吐槽，也不知道赵庭燎的心中已经弯弯绕绕得过了个九曲十八弯。他还在想着赵庭燎的话，忍不住低喃道：“如果事情是你说的那样，那么，就是万灵偃来找赵孟阳后，两个人又一起离开了。直到他们在东南方遇到了什么难以招架的事情，不得不来找救兵，才找到了我们。”
　　这么一想，姜央反而好奇起来：“万灵偃和赵孟阳怎么会碰到一起去？他们两个，怎么看都不搭啊。”
　　一个NB哄哄的任务者，一个都沦落成NPC还不自知的被遗弃的任务者，两个人看起来就像两条平行线一样永不相交，万灵偃还能主动来找赵孟阳？赵孟阳还真和万灵偃一起离开了？
　　对于姜央的疑惑，赵庭燎却说道：“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朱颜不也和洛璃璃搅和在一起了？”
　　这也是他们之前得出来的推论——洛璃璃这个洛神村的“叛徒”，很可能和朱颜达成了某种协议。
　　朱颜在《洛神赋》这个副本中大概率是个没有身份的“黑户”，需要洛璃璃的帮助来隐藏自己，直到最后混进了他们这些任务者中。
　　而代价就是，朱颜帮助洛璃璃达成洛璃璃的某种目的——大概率是帮助洛璃璃脱离洛神村之类的。
　　朱颜都能和洛璃璃搅和在一起，这么看来，赵孟阳和“同为”任务者的万灵偃在一起，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这么一想，姜央也就释然了：“也对……不过提起朱颜和洛璃璃，我现在还是没想明白洛璃璃她们为什么要谎报年纪。”
　　说着，姜央的思绪又忍不住发散：“洛璃璃说她才十八，但朱颜却说洛璃璃已经二十五了，我现在都没搞明白，为什么洛璃璃要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叶悬灯插嘴道：“或许是她觉得自己就十八呢？不是都说了吗，女孩子都喜欢说自己十八。”
　　姜央撇撇嘴：“这话你自己信吗？”
　　叶悬灯嘿嘿一笑：“现实不是都比小说精彩。多少桥段放在小说里要被读者骂三流，但是现实生活中它就是发生了，也许洛璃璃隐瞒自己年龄的理由就是这么操蛋呢。”
　　姜央：“……你说得对。”
　　月亮高挂夜空，顺着月光的指路，三人很快来到了外村的东南角。这一次，甚至不用他们打探，他们就看到了哪里出了问题。
　　最东南角的位置上，原本属于越半明的屋子内此刻灯火通明，隔着大老远都能看到这里的独树一帜。
　　三人小心翼翼地穿好隐形斗篷，贴着墙边一点一点地移动过去，避免被屋内的人发现。
　　等他们小心翼翼地移动到了门口，姜央伸出脖子往里看，才看到院子里发生了什么——
　　万灵偃的左手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赵孟阳，右手带着几分狼狈地拿着一支毛笔在空中画着各种各样的鬼画符。每一笔落下，空中便会凭空出现一条藤蔓。藤蔓蜿蜒盘旋，最终形成一张圆形的盾，抵挡着来自外界的攻击。
　　而攻击藤蔓的则是一团团水流。水流看似不大，但攻击力却异常地凶猛，每一次包围藤蔓，都能将藤蔓完全融化、吸收。吸收之后，水流似乎还更大了点。
　　这看起来像是饮鸩止渴的举动，但万灵偃却不得不这么做，不然他会死的更快。
　　而将万灵偃逼到这个地步的人，赫然是姜央不久之前才见过的甄宓。
　　

第180章
　　也不知甄宓和万灵偃怎么就打起来了， 赵孟阳又怎么就这么就昏迷了，总之，目前看来， 依照姜央的想法，万灵偃确实是很危险的。
　　他或许不如甄宓， 但按理来说也不应该躲得这么狼狈。看来怀中抱着个人对他来说也确实很有压力，以至于他不得不使用传影之术来向不一定出现的姜央和赵庭燎求助。
　　看着狼狈躲闪的万灵偃， 姜央却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反而喃喃道：“哎呀， 这可怎么办啊， 我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可救不了我的手足兄弟啊。”
　　叶悬灯：“……”
　　手足兄弟？
　　需要加钱的那种吗？
　　赵庭燎也在一旁凉凉道：“确实，我们不过就是普通人罢了， 哪有余力救他呢？”
　　叶悬灯：“？？？”
　　普通人？
　　大佬你是在说我吗？
　　见这两人没有冲上前去救人意图， 叶悬灯也不想做圣父，只是他还是很好奇：“说起来，你们和他有仇吗？”
　　这话把姜央给问的愣了一下。
　　他和万灵偃有仇吗？
　　好像还真没有。
　　说起来他和万灵偃第一次相遇还是在《醉花阴》这个副本，真论起来， 还是姜央忽悠了万灵偃， 让万灵偃早早地离开了副本。
　　再后来就是《洛神赋》了，万灵偃也确实说了点线索，给姜央指了个方向。
　　这么说来，他和万灵偃好像确实没仇。
　　那他怎么这么讨厌万灵偃？
　　难不成是嫉妒万灵偃长得帅？
　　不应该啊。
　　姜央觉得自己长的也不比万灵偃难看。
　　说着，姜央忍不住捅了捅身边的赵庭燎：“庭燎， 你说，我和万灵偃谁长的好看？”
　　赵庭燎：“？？？”
　　叶悬灯：“？？？”
　　纵使赵庭燎素来脑回路清奇，也没搞明白姜央的思绪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跳了这么一大段的。但作为一个低级文盲， 赵庭燎还是会说两句漂亮话的。他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你好看，万灵偃怎么能和你比？”
　　叶悬灯：“……”
　　好好好，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是吧？
　　叶悬灯受不了这对狗男男在这个时候还要撒狗粮给单身狗看的恶劣行径了，在一旁慢吞吞地说：“妻之美我者，私我也。”
　　这话成功换来了姜央的回头，叶悬灯还以为姜央会气的给他一个小拳拳，结果姜央直接来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叶悬灯：“？？？”
　　昏暗的月光将此处照的并不明亮，叶悬灯也不能清晰地看见姜央的脸。但这一刻，叶悬灯发誓，他在姜央的脸上看见了他以为姜央永远都不会露出的表情——
　　姜央脸红了。
　　叶悬灯：“？？？”
　　姜央垂下眼，小声说：“怎么，连你都知道了，我们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叶悬灯：“……啊……我竟然不应该知道吗……不是，你们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老子从见到你们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你们俩之间的关系不清白了啊！
　　叶悬灯一脸的震惊：“怎么，你该不会以为你们俩之前的关系很清白吧？”
　　姜央轻咳了一声：“我和庭燎的关系也不是一开始就不清不白的吧？”
　　说着，他还拉住了赵庭燎的袖子，撒娇说道：“老攻你说句话啊老攻。”
　　赵庭燎：“……”
　　在姜央的撒娇攻势下，赵庭燎的脸也红了起来。他一句话都没说，但耳朵却不经意地动了动，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看着平日里一脸“生人勿近”的大佬此刻竟然像个小媳妇一样，叶悬灯一瞬间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操蛋，让他一个单身狗简直无处容身。
　　好在这个时候，一句话拯救了叶悬灯生无可恋的人生：“大哥，你们别看了行吗？帮帮忙好吗？”
　　万灵偃已经快要炸毛了：“隔岸观火坐享其成也不是你们这样的吧？”
　　听到万灵偃快要炸掉的声音，姜央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他看向万灵偃的方向，就见万灵偃正艰难地左右支绌，甄宓发射过来的水团已经比他召唤出的藤蔓多得多了。
　　看来是时候出手了，再不出手，万灵偃真就要挂这了。
　　但即便如此，姜央还是慢吞吞地说：“我看你还没有问题的嘛。”
　　还能抽空吐槽。
　　万灵偃差点吐血。
　　好在这个时候赵庭燎比较靠谱一点，虽然心里对万灵偃没有一丁点儿的好感，但是想着万灵偃活着比死了对他的益处更大，赵庭燎还是出手。
　　一张符篆从赵庭燎的手中飞出，很快在空中幻化成一只展翼的火凤。火凤翱翔九天，甚至没有出手，甄宓发射出的水团就被蒸发成了一丝一缕的水蒸气，在空中消散无影。
　　甄宓皱着眉头看向火凤，眼底闪烁着彻骨的寒意。
　　她二话不说，双手在身前摆出一个复杂的手势，紧接着，空中便忽然出现一条河流来。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河流，仿佛撕裂了空间一般，凭空出现在暗黑的天空中。浅蓝色闪烁着光点的河流在空中仿佛在发光一样，照亮了整片天空。
　　紧接着，河流飞流而下，直直地冲向火凤。
　　“砰——”
　　一道撞击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刺眼的光。这一刹那，姜央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好像要在这时瞎掉。
　　他再不敢托大，直接将【“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召唤出来。【“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再出来的刹那便产生一道白光将姜央紧紧包裹，才让姜央没有被这束异常耀眼的光所伤。
　　好一会儿，似乎是河流与火凤的撞击结束了，【“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收回了发出的白光，也直接回到了姜央的【储物面板】中。
　　此刻，【储物面板】中的【“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已经变成了灰色，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倒计时：
　　【副本：1】
　　这意味着【“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这个【道德道具】在《洛神赋》这个副本中彻底失效，要到下一个副本才能使用。
　　姜央也见怪不怪，毕竟姜央上一次在《离坚白》副本使用【“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之后，倒计时显示的也是【副本：1】，使得姜央在《醉花阴》中根本无法使用【“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这个道具。
　　也就是《侠客行》副本中姜央不需要使用【“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道具，否则要是在《侠客行》使用了【“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姜央现在就没得用了。
　　不过不慌，他现在还有【岑溪的火漆印章】可以用来保住狗命，他还能再浪一波。
　　这么一想，姜央便放在心来，也有了心情去看刚刚的斗争的结果。
　　姜央放眼看去，就见半空中的河流已然黯淡了三分，就连光都消散了许多，看起来这条河流的消耗也不小。
　　但与之相对的，是赵庭燎幻化出的火凤已经完完全全地消失不见，连根毛都没有留下来。
　　这么一看，好像是赵庭燎输了啊。
　　但姜央这么想，不远处的甄宓却丝毫没有战胜的喜悦，反而一脸凝重地看着赵庭燎，说：“你很强。”
　　赵庭燎满脸谦虚：“过奖过奖。”
　　甄宓却不理他充满了欠揍语气的话，反而话题一转，说道：“但是我们是在副本里。”
　　赵庭燎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甄宓的脸上却在此时露出了笑容：“这是【高级副本】，而你是任务者，我是游离NPC。”
　　说到这里，甄宓直接笑了出来：“我可以发挥我全部的实力，你呢？”
　　她上下打量着赵庭燎：“你能发挥一半的实力就很不错了。”
　　赵庭燎冷下脸：“所以呢？”
　　“所以？”甄宓轻笑，“所以，你在这里不是我的对手啊。”
　　这么真实的话让她说的轻飘飘的，仿佛不过是朋友间的嬉戏打闹。但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
　　甄宓指向万灵偃，又指向赵庭燎：“我知道，你们都很强，如果在【最高级副本】中遇到你们，别说你们联手，就是遇到一个我都很麻烦，遇到两个，我就应该直接提桶跑路。”
　　“但是现在只是一个【高级副本】啊。”甄宓说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在【高级副本】里，你们的实力会受到制约，你们两个加一起都不是我的对手。”
　　赵庭燎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很难看，万灵偃的脸上也是如出一辙的漆黑。但他们却罕见地没有出言反驳，这让姜央明白，甄宓说的都是真的。
　　在【高级副本】中，任务者能使用的道具最高也只是【高级道具】的水平，哪怕是不受【副本等级】制约的【道德道具】，攻击性能也会降低到【高级道具】的水平。
　　只有防御性的【道德道具】——譬如姜央的【“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以及功能型【道德道具】——譬如赵庭燎的【琼枝】等道具才能不受【副本等级】的制约。
　　也就是说，即便他们有着远远超过【副本等级】的道具，在【高级副本】中，攻击力也最多发挥成【高级道具】的水准。而这样水准的攻击，显然是不能伤害甄宓这种得到了一部分神格的“野神”的。
　　而甄宓作为“游离NPC”却不受【副本等级】的制约，她的攻击力可以达到巅峰状态，轻松地击败在【最高级副本】中她无法击败——至少是无法轻易击败的赵庭燎与万灵偃。
　　在这种情况下，赵庭燎和万灵偃也只能堪堪自保。
　　但尴尬的是，此时此地还有一个不省人事的赵孟阳，一个两个防御型【道德道具】已经GG了一个的姜央，以及一个不知道还有没有防御型【道德道具】保护自己的叶悬灯。
　　此刻，姜央忽然发现，他们五个人，好像被甄宓一个人给包围了。
　　有点小小的尴尬呢。
　　

第181章
　　这场听起来尴尬至极的、按理来说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包围却真的就这么离谱地出现了， 姜央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觉得自己在这场斗争中就是一个拖后腿的小菜鸡，根本不配说话。
　　而这时， 甄宓图穷匕见，说出了他的条件：“你们不就是想救那个昏迷的人吗？可以， 我同意。”
　　这么通情达理，说的姜央都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不杀赵孟阳？”
　　甄宓扬起下巴， 打量着这个她一直以来都没有认真看过的人。
　　唔……长得不错。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也就比她的儿子好看了一点点。
　　对于这个看起来就像个小菜鸡的年轻人，甄宓并没有给予太多的眼神——毕竟上次见面， 姜央简直就是她手里的玩物， 若不是赵庭燎忽然出现，姜央早就被她一波带走了，还是无伤。
　　甄宓随意地问：“不可以吗？我又不是什么嗜杀的人。”
　　姜央：“……”
　　好好好， 那个说已经带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任务者的人不是你是吧？
　　所以姜央是真的不明白：“你既然不想杀赵孟阳， 那为什么之前还要对万灵偃下杀手？”
　　说着，姜央看向狼狈不堪的万灵偃和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赵孟阳，一脸的谴责：“你看看，他们俩还是这样呢。”
　　甄宓却直白地说：“现在不杀不代表之前不想杀啊。”
　　姜央：“……”
　　嗯……
　　所以甄宓是其实很想杀了万灵偃和赵孟阳的， 但奈何万灵偃太猛， 现在又来了赵庭燎，她现在一个人都杀不了了，所以就出来说自己不嗜杀了是吗？
　　底线确实瞒灵活的。
　　甄宓也不吝啬于让别人看出这一点，她只是淡淡地说道：“或许你们很清楚，我就算能杀了你们中的某两个……”
　　姜央：“……”
　　叶悬灯：“……”
　　甄宓看着脸色瞬间变黑的几人， 脸上的笑容更浓郁了：“只是这样，我会付出很大的代价。我有自己要做的事，不愿意现在在你们的身上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所以我们各退一步， 可好？”
　　赵庭燎眯着双眼不说话，万灵偃的指尖动了动，姜央想了想，还是觉得甄宓说的话不是没有可以操作的地步，因此他问道：“这个各退一步是怎么个各退一步法？”
　　甄宓：“我退一步，不对你们中的任何人出手，如何？”
　　平心而论，甄宓提出的条件姜央不是很满意，但是这样却能够保障姜央和叶悬灯的生命安全，因此赵庭燎觉得可以接受。他问：“那你要我们退的那一步是什么？”
　　甄宓歪了歪头，看着竟有几分无害的可爱来。
　　姜央连忙摇摇头，将这个可怕的想法驱逐出脑海。这时，他听到甄宓说道：“我要一样东西。”
　　一样东西？
　　难不成甄宓想要杀死万灵偃和赵孟阳，为的就是那样东西？
　　赵庭燎开口：“你要什么？”
　　甄宓指了指赵孟阳：“他身上有个小黑块。”
　　嗯？
　　赵孟阳身上的小黑块？
　　姜央看向万灵偃，就见万灵偃也是一脸懵逼。他警惕地看了甄宓一眼，随即冲着赵庭燎使了个眼色——哥们儿，盯住她。
　　赵庭燎点点头，表示理解。
　　万灵偃这才将手中滴溜着的赵孟阳放在了地上，在他的身上寻找起来。
　　也不知道甄宓说的那个小黑块有没有被赵孟阳放到【储物面板】中。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们将很被动。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万灵偃竟然很快就在赵孟阳的身上找到了一个凸起的位置。姜央好奇地走了过去，就见万灵偃从赵孟阳的裤兜里掏出来的，竟然是一部手机。
　　手机？
　　姜央瞪大了眼睛。
　　在长安街444号的副本中，有的副本让带手机，有的则是不让带手机的，有的则是可以带，但是手机的某些功能会被削减。
　　譬如《道德经》副本，这个副本任务者完全可以使用手机，一点功能都没削减。最终姜央能通关《道德经》，手机功不可没。
　　而《侠客行》就是可以带手机，但通信等功能被削减至消失，姜央也不知道这玩意儿除了看眼时间之外还有什么用。
　　而《洛神赋》这个副本就是完全不让带手机了，姜央都不知道多久没摸过手机了，以至于他们现在连时间点都不知道。
　　赵孟阳的手中怎么会有手机？
　　姜央伸出手，万灵偃也没犹豫，直接将手机给了姜央。姜央好奇地按动按键，手机的屏幕顿时亮了起来。
　　姜央下意识朝右上角看去，就见这部手机此时的电量已经达到了可怕的1%。就在这个时候，更可怕的东西出现了——
　　手机下方出现了一行小字：
　　【您好，您的设备电量不足，我们将在30s后进行关机操作，请您尽快补充电源，以免影响您的使用。谢谢合作！】
　　姜央：“……”
　　这部破手机还有密码，姜央一时之间也解不开密码。
　　此时，甄宓也开始了催促：“对，就是这个小黑块，把它给我！”
　　姜央来不及和甄宓多说些什么，他瞬间蹲下身，拿起赵孟阳的手指在指纹按键上挨个试了一遍。
　　然而，几根手指都试过了，手机的密码也没能解开，手机的点亮电量反而没得更快。
　　姜央没了办法，只能看向手机屏幕上最后的一点线索——
　　手机上显示现在是11：48分，8月24日。
　　下一秒，手机瞬间黑屏。
　　姜央无奈地耸耸肩：“没电了。”
　　而洛神村很可能没有充电口——虽然这真的很难想象，都二十一世纪了，竟然还有村庄没有通电。但是但凡洛神村有充电口，这部手机都不至于现在没电了。
　　甄宓已经在不耐烦地催促了：“赶紧把它给我，别逼我动手！”
　　看着甄宓的状态，恍惚间，姜央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来：“这位美丽的姐姐……”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规定在什么时候都通用。虽然甄宓明知道这小混蛋虽然打架就是个菜狗，但嘴炮还是有几分厉害，但她依旧因为姜央的话而软了神色。
　　甄宓带着几分不耐烦地问：“你又想做什么？”
　　姜央的脸上堆起一个可爱到发腻的笑容来：“我就是很好奇，你要这玩意儿做什么？”
　　姜央扬了扬手中的手机：“你不需要这玩意儿吧？”
　　甄宓的原型是文昭甄皇后，虽然面前的甄宓只是一个数据的抽象，但她的一切行为规律都是按照文昭甄皇后来的，她甚至继承了文昭甄皇后对儿子曹叡的爱。
　　既然如此，那么面前的甄宓也应该同时继承了文昭甄皇后的记忆——譬如说，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古人。
　　甄宓是长安街444号副本的游离NPC，但姜央很怀疑这些年——按理来说有两千年了，这期间甄宓都在做些什么。
　　她管手机叫小黑块儿，她面对姜央用赵孟阳的指纹试密码时只是不耐烦的催促却并没有动手阻止——
　　要是刚刚甄宓出手，不管最终她能不能伤害到姜央，起码能拖延时间，到时候手机直接没电，姜央也只能麻爪。
　　这一切的细节似乎都在说明一个事实——甄宓并不知道手机是什么，也不会用。
　　综合来看，姜央对眼前的甄宓有了一个模糊的画像——
　　她“是”文昭甄皇后，在“死后”，她进入了长安街444号世界，为了见自己的儿子一面而给长安街444号打白工。
　　但她说是游离NPC，却不是那种游离在各个副本的那种游离NPC，而是一直生活在《洛神赋》这个副本的场地中。
　　只不过洛神村这个地方衍生出的副本不只有《洛神赋》，还有赵孟阳和朱颜经历的《长安令》，还有叶悬灯的父亲叶扁舟在此处经历的那个副本。
　　甄宓从未离开过这个场地——甚至可以说，她从未离开过洛神村。只不过因为这个不大的村庄产生了太多的副本，甄宓也勉强算是符合游离NPC的标准，因此甄宓才自称游离NPC。
　　在甄宓生活的两千年中，洛神村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但洛神村内却一直保持着落后封锁的态度，整个村子里没有通电，洛神村内的村民或许也很少将手机拿出来——可能也是洛神村没有通网的缘故，拿出来了也没用，因此，甄宓一直不知道手机是什么玩意儿。
　　既然如此，让甄宓从赵孟阳的手中抢走这部手机的人是谁？
　　姜央好奇起来：“谁能指使你这个干呢？朱颜？洛璃璃？魏闻铃？魏秋？”
　　从甄宓的表情来看，姜央知道，以上的几个人名都是错误答案。他也不气馁，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正确答案：“这是系统给你发布的任务吧。”
　　甄宓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些许变化，姜央知道，他猜对了。他不等甄宓继续说话，便将手机递了出去：“你拿走吧。”
　　这下子轮到甄宓不懂了：“你就这么给我了？”
　　姜央友好地笑笑：“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有诚信。你答应放我一马，我自然也该让你好交差。”
　　甄宓狐疑地看了姜央一眼，见姜央脸上满是纯良，纵然她心中还有很多的忧虑，但看着姜央递过来的手机，甄宓到底还是发出一股水流，将手机卷了回去。
　　她深深地看了姜央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等她离远，身影都看不见了，叶悬灯看着万灵偃和赵庭燎都没有说话，便忍不住问道：“小央，你就这么把手机给甄宓了？虽然是没电了，但是我们未必没有办法的。”
　　然而，面对叶悬灯的质问，姜央却只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了！”
　　叶悬灯：“？？？”
　　

第182章
　　你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叶悬灯都好奇起来：“你想到什么了？”
　　赵庭燎和万灵偃也不由看向姜央， 想从姜央的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姜央没有直接回答叶悬灯的话，而是转而说：“甄宓不知道手机是什么，那么我说她之所以会要赵孟阳的手机， 是系统发布给她的任务——这一点没有问题吧？”
　　叶悬灯爽快地点点头：“没问题，我同意这点。”
　　见没人反对这个观点， 姜央又问：“既然如此，系统为什么要给甄宓发布这个任务——在这部手机已经电量告急、很快就要没电的情况下？”
　　这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这个问题一出口，其他人都沉默起来。好一会儿， 赵庭燎才说道：“因为手机里有很重要的线索， 重要到一旦我们得到，就能得到破局的关键。”
　　万灵偃在一旁帮腔：“没错，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系统会让甄宓这个游离NPC出手， 还冒着让一个NPC杀死另一个NPC的风险。”
　　不惜让两个NPC内讧也要将这部他们很有可能不知道的手机抢走， 这足以说明，这部手机真的非常重要。
　　“但是一部刚打开就关机的手机，能有什么重要线索？”叶悬灯想不通这一点，“赵孟阳的几个指纹识别都显示失败， 我们连解锁都没解开， 手机就因为没电关机了，我们什么都没得到啊。”
　　姜央却笑了：“系统不知道这部手机已经快要没电了吗？系统不知道就算这部手机落到我们手中，我们也很有可能没办法给这部手机充电吗？系统不知道这部手机落在我们手里可能什么作用都发挥不了，就被我们当成垃圾一样扔掉吗？”
　　三个问题下来，却让本就迷糊的叶悬灯更加迷糊了。他痛苦地抓了抓头发， 愣是没想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时，一道白光忽然在赵庭燎的脑中闪现，赵庭燎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些什么：“是因为， 即便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也能得到重要的线索！”
　　除此之外，赵庭燎想不到另一种可能。联想到姜央看了手机一眼之后就将没电的手机扔给了甄宓，这是不是在说明，姜央已经想通了这一点？
　　赵庭燎连忙问：“屏幕上有什么？”
　　姜央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屏幕上没别的什么东西，就只有时间和日期而已——这点我可以确定，因为屏幕就连壁纸都是系统默认的壁纸，一点线索都没有。”
　　所以，线索在时间和日期上？
　　赵庭燎不太确定：“时间能说明什么吗？”
　　姜央摇摇头：“刚才显示时间是11：55分，算一算，就算是现在，也没有过12点，不过快了。”
　　既然时间不是，那就是……
　　“日期？”万灵偃不解，“日期能说明什么？”
　　“单独的一个日期并不能说明什么。”姜央笑道，“但是，如果配合另一个和日期有关线索呢？”
　　另一个和日期有关的线索？
　　几人想了好久都没能想明白，叶悬灯等不及了，便催促道：“我亲爱的小央，你快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见没有人想到关口，姜央便说道：“如果我们结合朱颜所说的，洛璃璃她们的年龄都比洛璃璃报上来的大呢？”
　　叶悬灯一愣。
　　姜央：“洛璃璃说她十八岁，洛环环和洛珮珮姐妹二十岁，但朱颜却说洛璃璃二十五岁，洛环环和洛珮珮姐妹二十七八岁。从而我们能得出，朱颜所说的年纪比洛璃璃自己报上来的大了七岁，对吧？”
　　赵庭燎点头：“对，洛璃璃的实际年龄比她报上来的年纪大了七岁，洛环环和洛珮珮也基本吻合这个年岁——可是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姜央笑了，“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要先回答另一个问题——朱颜是怎么知道，洛璃璃她们的报上来的年纪比实际上小了七岁的？”
　　几人都是一愣。赵庭燎经历过这一段，但他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却无奈地发现，朱颜当时只是吐槽了一下洛璃璃在骗人，却对她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过程闭口不谈。
　　赵庭燎无奈了：“我不知道——但你有想法了？”
　　姜央：“我没有证据，只是有了一个猜测。”
　　叶悬灯连忙催促：“快说。”
　　姜央：“既然朱颜和洛璃璃达成了某种合作，那么，朱颜有没有一种可能，看到了洛璃璃的某些证件呢？要知道，这里虽然是法外之地，但洛璃璃她们都有学位，那相应的，她们自然也有户口本、身份证、毕业证、学位证之类的东西——假如，朱颜‘恰好’看过洛璃璃的某个证件呢？”
　　几人都是一愣，叶悬灯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拍了一下大腿，恨不得来上一声“妙啊”。
　　叶悬灯带着几分激动，说道：“有可能！就算洛璃璃和朱颜有合作，但她们之间任务者和NPC的身份就注定了朱颜绝不会真心信任洛璃璃，因此朱颜夜间探查洛璃璃房间什么的，朱颜绝对干得出来，也有能力完成这项行动。”
　　“所以，如果朱颜真的看到了洛璃璃毕业证、学位证之类的证件，自然一算就能算出来洛璃璃的真实年纪究竟是多大。”
　　见赵庭燎和万灵偃都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姜央眯着眼打量着他们相似的表现，却又在万灵偃看过来之前别开眼，随即说道：“有了这个假设，我们再将洛璃璃将自己的年纪说小结合起来，我就有了一个想法——”
　　他顿了顿，见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姜央才继续说道：“那就是，洛神村内的时间和外界的不同。”
　　几人都是一愣，姜央却不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而是直接说道：“在外界，时间在正常流逝，洛璃璃她们正常上学读书；但是在洛神村内，却因为某种原因，使得时间发生了停滞，因此，洛璃璃才永远都‘长不大’。”
　　叶悬灯听的张大了嘴巴，很想问一句“你这瓜保熟吗”，但赵庭燎却先开口了：“不是没有可能。”
　　他说道：“固定区域内的时间与外界时间不同，这种情况虽然少见，但是还真的有。”
　　万灵偃也在一旁说道：“尤其是涉及到这种神神鬼鬼的灵异副本，时间流逝不同什么的，也不算是出格。”
　　见赵庭燎和万灵偃都同意了姜央的想法，叶悬灯不想让自己表现的太不合群，因此也接着来了一句：“我觉得事情就是这样。”
　　见他们都同意了自己的观点，姜央便接着说道：“假设我们的上述假设成立，那么，现在洛神村的时间线就是七年前。而刚刚手机上显示的日期是什么时候？是8月24日。”
　　叶悬灯不太懂：“8月24日怎么了吗？不是什么节日吧？”
　　然而这一次，却是万灵偃先开口说话了：“如果是七年前的8月24日的话，那么那天是阴历的七月十四。而刚刚的时间线又是很快到12点，也就是说，很快——甚至可能现在已经，我们来到了七月十五。”
　　叶悬灯瞪大了眼睛。
　　不是哥们儿，阴历阳历的转换你张口就来啊。
　　不过，七月十五，中元节？
　　赵庭燎也在此时开口：“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日期对应的应该是三元。”
　　“三元？”叶悬灯发出了没文化的声音，“这是什么？”
　　姜央则是笑道：“一种自然崇拜，传说中，三元指的是三位神仙——天官、地官、水官，他们合称‘三官大帝’或者‘三元大帝’，被认为是元始天尊所化，又分别对应着唐尧、虞舜、大禹三位上古圣王。”
　　叶悬灯依旧没能理解：“那他们和七月十五的关系是？”
　　姜央：“‘三官大帝’之所以又称‘三元大帝’，就是因为这三位掌管了三个非常重要的日子——三元，分别是正月十五上元节，七月十五中元节，十月十五下元节，而这三个特殊的日子，则被称为‘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叶悬灯听的云里雾里，然而几个关键词入耳，他还是想明白了一个很重要的节点：“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很快、或者说已经在中元节地官赦罪的这个日子了？”
　　叶悬灯不太明白：“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的吗？难不成是这一天，犯了什么罪都会被宽恕？”
　　他的本意是开个玩笑，但没想到这个玩笑开的不算太好，以至于听到他的话的人都不笑了，别说一直没什么笑脸的赵庭燎和万灵偃，就连刚才还一片轻松写意的姜央，脸上都没了笑意。
　　叶悬灯再傻也意识到了事情好像有什么不对：“怎么了吗？我说错什么了吗？”
　　姜央闻言苦笑一声：“我倒是希望你说错了。”
　　叶悬灯：“啊？”
　　赵庭燎则是解释道：“地官赦罪，‘赦’和‘罪’是并列关系，‘赦’指‘赦免’，‘罪’指‘降罪’，地官赦罪的意思其实是在这一天，地官会降临人间，对人间的行为进行校戒罪福，为人赦罪。”
　　“但是吧……”姜央幽幽一叹，“现在还知道三元大帝的人不多了，所以，很多人在听到‘地官赦罪’的第一反应，就是认为‘赦罪’是个动宾结构，把‘赦罪’理解成‘赦免罪过’。”
　　叶悬灯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恍惚间，他好像知道为什么面前的三个人的脸色都这么难看了。
　　

第183章
　　有人是个文盲， 将“赦罪”这个并列结构认为是动宾结构，这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么想的人比较多，听起来好像也只不过是文盲比较多，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说到底，一个名词解释而已， 多大点事。
　　但是，如果这个名词解释涉及到了鬼神呢？
　　叶悬灯只觉得自己的冷汗直流， 心中升起一股十分不祥的预感来——
　　要知道，“神”是由人“创造”的， 神的本质是人信仰的集合， 是依托于人的信仰而存在的。
　　譬如宓妃，她是一个凡人，她想成神， 她就要得到人类的信仰， 因此她不畏艰苦地四处治水，直到她在有生之年将洛水治理好了，洛水流域的人都受到了她的恩惠，她才能突破人和神的界限， 成为一个神。
　　但是时过境迁， 当受到她的恩惠的人已经不再，她的故事已经流传了几百年、变成了人们口中的传说的时候，她就失去了人类直接的信仰。
　　正因如此，甄宓能通过一篇《洛神赋》、一堆似是而非的八卦，就能抢夺宓妃一半的神格——甚至， 如果不是司马师和甄宓是死仇，为了避免来自甄宓的报复，司马师动用传国玉玺来帮助宓妃布下禁制， 也许今日的洛神早就已经换人了。
　　宓妃一个洛水女神尚且如此，那么，作为人类对天、地、水的崇拜而产生的天官、地官、水官呢？
　　他们是三元大帝，也算的上是天生地养的神，但他们却不像东皇太一那样是真正的、与天同寿的神，他们也是因为人类的信仰而存在的。
　　那么，三元大帝受到人间的影响会是多少呢？
　　当大部分人类都认为，“地官赦罪”指的是在中元节这一天，不论犯了多大的错误，都可以一笔勾销，那么地官的职能会不会因此而产生变化呢？
　　叶悬灯不知道。
　　但他觉得，概率瞒大的。
　　叶悬灯不由咽了口口水，他紧张到嗓子都有些不会说话，哆哆嗦嗦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中元节真的因为这种事情改变了原本的意义，那么……”
　　之后的话叶悬灯没有说完，但是其他人都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
　　赵庭燎沉默片刻，说道：“那很有可能说明，这一次的中元节会是一个难忘的节日。”
　　姜央接话：“譬如，随时杀个人助助兴什么的。”
　　叶悬灯：“……”
　　叶悬灯脸都绿了。
　　好在这个时候，万灵偃给出了一个堪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好消息：“起码我们现在还是安全的，因为地官赦罪的时间是中元节的太阳落山后，而不是凌晨。”
　　姜央若有所思：“这也就是甄宓刚刚没有继续和我们杠下去，而是选择离开的原因吗？”
　　姜央觉得自己懂了：“我们都觉得宓妃和甄宓两个人在洛神村里杀戮无度，宓妃肆意杀害无辜的少女，以少女的肉/体作为她灵魂的载体，以让她得到短暂的自由。甄宓则是肆意地杀害洛神村中出现的任务者或者别的什么人，以至于她现在的手上已经有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条人命。”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姜央低喃，“即便是宓妃和甄宓，也是不能随便杀人的，不然她们也会受到惩罚。惩罚或许可能对她们来说一时无足轻重，但足够她们无法抢夺对方的神格了。”
　　关于这一点，赵庭燎很是认同：“神也不可以无缘无故杀人的，就算是罪犯也要经过法律的审判而不是被随意杀死，更何况是在这种被杀之人是无辜的情况下。”
　　姜央：“所以，这就是目前为止我们没有受到宓妃和甄宓真正的杀手的原因——她们必须要在中元节那天的太阳落山之后才能够杀人，因为这个时候‘地官赦罪’，她不会被降下刑法。”
　　“只是……”如果是这样，反而有另一处不太对劲，“那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些任务者是怎么回事？”
　　《洛神赋》中一共有十三名任务者，在第一天晚上，由于大家的手中都没有钟表的缘故，所以任务者分成了两组——准确的说，是三组，因为万灵偃一开始就没有和其他任务者在一起。
　　第一天晚上，姜央、赵庭燎、叶悬灯、朱颜、魏闻铃和魏秋六人决定去外村寻找线索，剩余的七个人则选择了稳妥一点的方式，在夜晚就提前去到了洛神广场，以免第二天失期。
　　——即便最后事实证明，真正的任务者是扮作越半明的万灵偃，而朱颜只是一个被遗弃的任务者，但这丝毫不影响数量关系。
　　而在第二天一早，赶到洛神广场的姜央却没有发现那七个任务者的踪迹。即便到了现在，他们也没有出现——
　　当时姜央他们就做过预测，那七个人八成是死了。
　　当时几人都没有多想，毕竟在副本里，死几个人有什么奇怪的？即便这一次死的人有点多。
　　但如果将现在他们得到的线索串进去，却又证明了这七个人不是宓妃杀的——可是第二天的早上，由于那七个人是在洛神广场上失踪的，因此几人都认为，是宓妃杀了他们。
　　既然不是宓妃杀的人，那么，那七个人是谁杀的？
　　姜央忽然觉得原本已经逐渐明朗的剧情又扑朔迷离起来：“会是洛晴晴这些洛神村的村民杀的吗？可是……没道理啊。”
　　毕竟第一晚，洛花花带着人去的地方是外村，她们的目的是杀了贞洁有失的洛璃璃。
　　提起这件事，姜央忽然更迷茫了起来：“还有，洛璃璃不是处女……那她是和谁干的那种事？”
　　说着，姜央看向万灵偃：“哥们儿，是你不？”
　　万灵偃：“？？？”
　　污蔑！
　　红果果的污蔑！
　　万灵偃气的脸都红了：“我有病啊，和一个不熟的人做这种事？”
　　“嗐，是我表述有误，你别多想。”姜央连忙道，“我的意思是，和洛璃璃有过肌肤之亲的人，是越半明吗？”
　　说着，姜央越想越觉得奇怪：“洛璃璃不知道竞选神女需要处子之身吗？她不知道一旦在竞选神女过程中被发现她不是处子之身，她会很危险吗？她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姜央摸着下巴，忍不住道：“难不成越半明十分器大活好？”
　　赵庭燎：“……”
　　万灵偃：“……”
　　叶悬灯：“……”
　　一阵该死的沉默，许久之后，叶悬灯第一个发声：“这也未必……也许不过是女孩子情窦初开呢……还有，亲爱的姜小央同志，你说话能不能委婉一点。”
　　姜央却脸不红气不喘：“食色性也，亲爱的叶悬灯同志，请尊重你的内心。”
　　叶悬灯：“……”
　　倒是万灵偃在此时救了叶悬灯一条狗命：“但问题是，越半明一定没有和洛璃璃做过那种事。”
　　“嗯？”姜央一脸有瓜吃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万灵偃的脸色一阵变幻，好一会儿，他才在几人八卦的目光下说道：“因为越半明喜欢男的。”
　　姜央：“……”
　　赵庭燎：“……”
　　叶悬灯：“……”
　　一时之间，姜央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跟不上潮流了。他不可置信地眨眨眼，问：“你说什么？”
　　万灵偃的脸上满是古怪，他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但系统提供给他的资料却货真价实地表明着，他说的都没有错。
　　万灵偃低下头，看了一眼脚边还在昏迷中的赵孟阳，顺便踢了赵孟阳一脚，这才说道：“越半明喜欢男的，喜欢的就是这玩意儿。”
　　姜央：“……”
　　赵庭燎：“……”
　　叶悬灯：“……”
　　姜央觉得他有点晕，叶悬灯眨了眨眼，眼中满是清澈愚蠢，倒是赵庭燎若有所思，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
　　他低下头看了赵孟阳一眼，忽然说道：“他其实从来都不是任务者，对吗？”
　　姜央：“？？？”
　　叶悬灯：“？？？”
　　姜央和叶悬灯对视一眼，相对懵逼。
　　反而是万灵偃在此时答道：“我没有准确的证据，但是我觉得，可能性很大。”
　　他们俩的哑谜打的姜央都觉得自己是个智障，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赵庭燎，又一脸懵逼地看了眼万灵偃，最终甚至掐了自己的脸一把，来确认自己既不是在做梦，也不是有了幻听。
　　清晰的疼痛传来，姜央这才不得不相信自己刚刚都听到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赵孟阳，不敢相信这混账东西竟然又耍了自己一遍。
　　不是，这玩意儿的嘴里有没有一句真话啊！
　　叶悬灯在一旁目瞪狗呆：“不是，两位大佬，赵孟阳不是任务者的意思是什么？”
　　叶悬灯不敢相信：“你们的意思是，他就是NPC？从来都不是什么被遗弃的任务者？”
　　叶悬灯抓了抓头发：“不可能啊，NPC一旦听到关于副本、系统之类的东西，不是石化就是发狂，怎么会像他这样还能冒充任务者呢？”
　　这点姜央也清楚。在《离坚白》里，赵庭燎就对他说过，一旦NPC得知了副本、系统之类的信息，只有两种下场——
　　NPC打不过任务者，就会瞬间石化，且过程不可逆，使得他的身上再也挖掘不出任何的细节。
　　而若是相反，NPC能轻易地让任务者跪下来叫爸爸，那么NPC就会狂化，从而杀死他所见到的一切生物，不拘任务者还是NPC。
　　现在，赵庭燎和万灵偃说，赵孟阳这个NPC不但能对副本、系统侃侃而谈，还能冒充被遗弃的任务者？
　　这简直离谱！
　　

第184章
　　叶悬灯不敢相信， 就连姜央都对赵庭燎和万灵偃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不是，两位大佬，你们确定吗？”
　　这个推论对于姜央来说着实是离离原上谱了。
　　但是面对叶悬灯和姜央的不可置信， 赵庭燎这一次却坚持了自己的选择：“不是没有可能的，凡事都有例外的。”
　　理是这么个理， 但是……
　　“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姜央微微摇头，“我实在难以想象。”
　　赵庭燎微微蹙眉， 说道：“这种情况确实比较少见，我见过的也不多。”
　　万灵偃补充道：“NPC能够对系统、副本侃侃而谈， 只有一种可能。”
　　姜央和叶悬灯竖起耳朵。
　　万灵偃：“那就是NPC自己发现了什么。”
　　姜央：“……”
　　叶悬灯：“……”
　　不是， 这还能自己发现？
　　姜央不可置信：“NPC能发现这些？”
　　这都不是一个维度的东西啊！
　　赵庭燎面色严肃地点头：“这种情况确实是可能的。NPC虽然大部分都只是数据的抽象，但是，还是有一小部分能够产生灵智的。”
　　万灵偃则在一旁补充道：“NPC大致分为两种——当然不是系统那种直接分为灵智型NPC和非灵智型NPC的简单粗暴的分法， 而是分为数据型和非数据型。”
　　“简单来说， 就是大部分的NPC都是系统的数据构成的，非灵智型NPC基本上都是系统数据，灵智型NPC大部分也是系统数据，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灵智型NPC不是系统数据， 而是拥有着真正的灵魂——”
　　“这些NPC基本上可以说是由任务者转化而成的。”
　　任务者转化成NPC……
　　虽然很少见， 姜央目前为止根本没见过这种NPC，但姜央大致还是能够理解——毕竟之前他就以为赵孟阳就是这种由任务者转化成的NPC。
　　赵庭燎接着说道：“任务者转化成NPC，有非自愿的，比如我们之前以为的赵孟阳在不知不觉中就被转化成了NPC。当然也有自愿的，很多人因为各种五花八门的原因不再希望离开长安街444号， 而是决定一辈子都生活在长安街444号中。”
　　顿了顿，赵庭燎又说道：“其实……除了这两点之外，还有第三种的。”
　　见赵庭燎说的这么犹豫， 姜央顿时就明白接下来的话才是正菜。他连忙问：“第三种是什么？”
　　万灵偃接话给姜央和叶悬灯答疑：“融合。”
　　“融合？”叶悬灯震惊地差点喊出来，“融合是什么意思？两个人还能融合？”
　　赵庭燎纠正他的话：“是一个人和一串数据的融合。”
　　姜央：“……”
　　叶悬灯：“……”
　　两人都瞪大了眼睛，消化着赵庭燎的话。
　　赵庭燎和万灵偃所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姜央才不确定地问：“你们的意思是，数据型的NPC和任务者发生了融合，从而变成了一个新的、有灵魂的NPC？”
　　姜央觉得这个推论好像不太正常：“可是，如果任务者想留在长安街444号，那么他完全可以和系统说吧？何必要和一串数据融合？而反过来，一串数据主动融合一个灵魂？能这么做，那还是数据吗？”
　　“你想的没问题。”对于姜央的否定，赵庭燎给予肯定的答复。但是他接着说道：“只是凡事都有例外，有一种情况，是可以促进一个任务者和数据型NPC 的融合的。”
　　姜央竖起耳朵：“什么？”
　　见姜央的耳朵动了一下又一下，赵庭燎都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但是想到他要是在这个时候去摸姜央的耳朵，那姜央可能会发飙，因此赵庭燎用了很大毅力，才压制住了去揪姜央的耳朵的冲动。
　　等心绪平复下来，赵庭燎才说道：“这种情况只有非常极端的条件下才能发生——那就是任务者已经死亡，但是灵魂还未被系统收走。在这极短的——甚至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死亡的任务者身边有一个已经意识到了系统、副本存在的NPC。”
　　万灵偃则是接着补充道：“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任务者的死亡不能和NPC有关——最起码不能有直接的关系。”
　　两人说完，姜央便知道这个条件有多么的苛刻了——
　　在任务者并不能主动对NPC提起副本、系统等信息的情况下，NPC却能意识到副本、系统等信息，这种情况绝对是非常非常的罕见，概率有没有万分之一都不晓得。
　　而恰巧这个NPC的身边有一个刚刚死掉的任务者，可是他又和这个任务者的死亡无关，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
　　——这概率比中彩票都要小。
　　可偏偏，这么巧合的情况下哎，他们却遇到了。
　　姜央低下头看向赵孟阳，便看见在月色朦胧下，昏睡不醒的赵孟阳看起来像个人畜无害的孩子一样。他的脸上是恬淡的笑意，就好像正在做什么美梦。
　　怎么看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聪明到能意识到副本、系统的存在的NPC。
　　姜央问：“他为什么会昏过去？”
　　姜央看向万灵偃：“你做的？还是甄宓？”
　　万灵偃耸耸肩：“我做的。”
　　他说道：“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是他先来找的我。”
　　万灵偃指了指身后的屋子：“实不相瞒，这个副本对我来说只是【初级副本】，因为我的【通关任务】就只是扮演越半明，直到这个副本结束——我什么都不用做，更不可能主动找什么线索。”
　　这话姜央连标点符号都不信，不过万灵偃有一点说的可能性很大，那就是是赵孟阳主动来找的“越半明”。
　　毕竟这里是越半明的住处。
　　如果说事情的真相是甄宓跑到赵孟阳的住处、赵孟阳又跑到万灵偃的住处来求救、最后万灵偃也打不过甄、不得不向他们求救，那姜央只能说赵孟阳实在是太厉害了，竟然能躲避甄宓的追杀这么久。
　　这不太合理，所以，一定是赵孟阳先出现在这里，甄宓后追到这里来追杀赵孟阳。
　　而如果万灵偃先从自己的住处走到赵孟阳的住处、再忽悠赵孟阳和他来这里，姜央只能说这不是没可能，只是正常人都干不出来这事。
　　所以，这么看起来，还是赵孟阳主动来到这里找“越半明”的可能性大一点。
　　姜央又问：“那他来找你做什么？”
　　提起这件事，万灵偃不由皱起了眉：“他是来问我，越半明是怎么死的的。”
　　姜央若有所思：“我们之前谈话的时候确实有向他说过，‘越半明’这个人现在是由任务者假扮的，所以他来找你求一个答案也不是不可能。”
　　万灵偃却说：“如果他只是来找我问越半明是怎么死的的，那我也不会将他打晕了。”
　　说着，万灵偃指了指地上的赵孟阳，说：“我之所以将他打昏，就是因为他的情绪状态太不稳定了，像……像得了疯牛病一样。”
　　姜央一怔：“他很激动？”
　　万灵偃点头：“对，很激动，非常激动，特别激动，激动到我甚至以为和越半明谈恋爱的人是赵孟阳。”
　　姜央：“……所以是吗？”
　　万灵偃摇头：“越半明只是喜欢男的，但不是喜欢一个固定的男的。”
　　姜央懂了。
　　万灵偃又接着补充道：“而且根据我得到的资料来看，越半明这个人是个很典型的大少爷，就是那种对其他人不在意的那种大少爷……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的意思是，越半明对赵孟阳的印象一点都不深刻，在他们决定一起登洛神山的之前，越半明甚至想不起来赵孟阳是谁。”
　　提起这茬，姜央终于记起赵孟阳和越半明在系统中的身份来——
　　越半明和赵孟阳都是洛阳大学的学生，赵孟阳大四即将毕业，越半明大三。在赵孟阳的口中，是越半明组织了这次登山活动，来给赵孟阳这样的即将毕业的学长送行。
　　姜央将自己得到的线索和万灵偃对了一遍，问：“赵孟阳说的，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你说越半明之前都不认识赵孟阳？可是他们不是同一个登山社团的吗？”
　　万灵偃闭上眼睛，在心里翻了翻资料，随即说道：“这一点上赵孟阳没有撒谎，他们确实是同一个登山社的。只是，赵孟阳也有很多话没有说。”
　　姜央：“……”
　　好家伙，一堆真相凑出来一个骗局是吧？
　　姜央的嘴角抽了抽，问：“你那边的真相是什么？”
　　万灵偃：“系统给我的资料里显示，越半明和赵孟阳确实是同一个登山社的，但是登山社是一个很大的社团，成员有几百个，大家专业不同、年龄不同，甚至还有本科生与研究生、博士生之间的代沟。”
　　“当然，更重要的区别在于，登山社的登山活动大体可以分为两种——穷游和富游。”
　　姜央：“……”
　　姜央忍不住吐槽：“这可真是一个听起来就很容易出问题的区别。”
　　叶悬灯在一旁也忍不住说道：“贫穷和富有——这也太容易产生矛盾了。”
　　万灵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没错。在我得到的资料里显示，越半明是个大少爷，家里非常有钱，他去登山都是登什么世界级名山，全球到处飞，登山装备也十分不菲，朋友圈非常漂亮。”
　　“但赵孟阳则表现的很普通很平凡，他登山都是背个背包就走，基本上就是爬一爬洛阳周边的山，算是穷游。”
　　这么看，这两人基本上不存在同时爬洛神山的可能——
　　洛神山不是什么名山，不过胜在没有开发，勉强算是野趣。这像是赵孟阳愿意爬的山，而不是越半明愿意爬的山。
　　说到这里，姜央忍不住问：“那越半明为什么要来爬洛神山？”
　　

第185章
　　一个喜欢排场的大少爷， 是因为什么，才会忽然去做一件和以往截然不同的事？
　　姜央连忙问道：“你别告诉我这件事系统给的资料上没有提。”
　　“提了。”
　　姜央瞬间放下心来。但下一刻，他却又看见万灵偃的脸色并不好看， 不见得到线索的兴奋，反而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看着万灵偃这个表情， 姜央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不是吧哥们儿，这后面跟了什么坏消息？”
　　“倒也算不上什么坏消息。”万灵偃的嘴角抽了抽， “只不过是这消息不怎么好罢了。”
　　姜央：“……”
　　这可真是听君一席话白读十年书。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他催促道：“到底是什么？”
　　万灵偃：“越半明之所以会来爬洛神山， 是因为洛神山山上建立的那个什么洛水女神村， 是他家开发的。”
　　姜央：“……”
　　赵庭燎：“……”
　　叶悬灯：“……”
　　姜央瞪大了眼睛，叶悬灯张大了嘴巴，就连赵庭燎都是一脸的意外， 没想到《洛神赋》和《长安令》这两个副本竟然会以这样令人猝不及防的方式联系在一起。
　　赵庭燎问：“然后呢？”
　　万灵偃：“越半明知道了洛神村拒不开发的消息， 又听到了自家的应对方法是建立一个赝品出来，所以就想来看笑话。”
　　结果看笑话看的把自己看成了笑话？
　　姜央都好奇起来：“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提起后来发生的事，万灵偃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后来，他就被任务者扮演了。”
　　姜央：“……”
　　赵庭燎：“……”
　　叶悬灯：“……”
　　姜央眨了眨眼， 怀疑自己听错了。
　　叶悬灯揉了揉耳朵， 在想自己的耳朵怎么现在幻听了。
　　倒是赵庭燎在一阵愣神之后反应过来：“任务者的扮演任务失败了是吗？他被赵孟阳发现了破绽，因此赵孟阳察觉到了副本、系统的存在，对吗？”
　　对于这个问题，万灵偃并没有给出肯定或是否定的答案，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倒是将废话文学学的很明白， 赵庭燎懒得和他置气，只是继续说道：“正是因为那个扮演越半明的任务者在赵孟阳的眼前表现出了不对劲，让赵孟阳察觉到了什么， 赵孟阳才开始对世界有了怀疑。”
　　“而我估计，那个任务者最终的结果必然是扮演失败，而在他死亡的时候，赵孟阳又恰好很巧合地在他身边，导致任务者死亡之后，他的灵魂被已经对世界产生疑惑的赵孟阳吸收，从而赵孟阳得知了一切。”
　　听了赵庭燎的话，姜央也明白了：“所以，赵孟阳在听到越半明被任务者扮演的时候会那样惊讶——我们以为他是在惊讶越半明死了，但实际上他惊讶的，是越半明竟然还活着。”
　　这么一说，叶悬灯也懂了：“所以，赵孟阳一开始就在骗我们。他让我们去找一个死人，却没想到我们遇到了一个活人。”
　　说到这里，叶悬灯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里都开始发冷：“赵孟阳说他是洛璃璃的男朋友，又指引我们去外村的东南角；可洛璃璃却说外村东南角住的人是她的男朋友越半明；但万灵偃却又说越半明喜欢男的……”
　　一个个的悖论出现在眼前，叶悬灯几乎是瞬间就有了推测：“赵孟阳和洛璃璃是联手的！”
　　姜央的脸色也在刹那间难看起来：“所以，这就是洛璃璃一直跟在朱颜身后的原因吗？”
　　他的牙齿都在打颤：“赵孟阳虽然吸收了一个任务者的灵魂，得到了关于系统、副本的信息，但结局也是被困在洛神村中，知道了这些消息也不能帮他逃离洛神村这个魔窟。”
　　“因此，赵孟阳以系统、副本的消息和洛璃璃做了交易，而洛璃璃知道了这些消息之后，就想要另一个任务者的灵魂，是吗？”
　　赵庭燎面色严肃地点头：“没错，洛璃璃不过只是一串数据，没人能接受得了自己只是一串数据，但赵孟阳的话却给了她新的方向——如果能融合一个任务者的灵魂，那么她就真的有了一个灵魂。”
　　从一串数据变成一个人，即便不知道这个转变有什么用，但大部分人还是想试试的，更何况是洛璃璃这种野心不小的人。
　　因此在遇到东躲西藏的朱颜后，洛璃璃就看上了朱颜的灵魂。
　　她已经知道关于系统、副本的消息了，只要朱颜死在她面前，她就能得到一个灵魂，从而离开这个从小就禁锢她的洛神村，前往一个更广阔的、更精彩的世界。
　　只不过，朱颜要死在她面前，朱颜的死亡却不能和她有关系，因此，洛璃璃找上了甄宓。
　　姜央：“洛璃璃想要得到了朱颜的灵魂，目的就是为了逃离洛神村，因此她根本不会在意洛神村的死活。因此，和甄宓一起出手对付宓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宓妃对洛璃璃来说，早就是有怨无恩的了。”
　　叶悬灯也道：“所以，洛璃璃才不怕洛神村的人发现她早已不是处子之身，因为她知道，甄宓是一定会救她的。”
　　姜央：“她之所以冒着被洛神村的村民弄死的危险也要这么做，目的就是为了离开内村，从而在外村自由活动，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她在其他的任务者死亡的时候及时出现。”
　　万灵偃在一旁则是补充道：“灵魂融合只能和同性别的人融合，但这一次，我们十三个任务者，实际上只有魏秋一个女生，而偏偏魏秋被她的父亲魏闻铃保护着——魏闻铃的那个铃铛，我没记错的话，其中一个功能就是保护灵魂吧？”
　　赵庭燎自然而然地点头：“对，就是这样。这个铃铛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在人将死的时候将灵魂收走保护，这样，只要达到要求，就可以为这个灵魂重塑肉身。”
　　说着，赵庭燎还说道：“说起来也是巧，之前在《大风起兮》这个副本的时候，郑晴翠被俘虏后离死不远，朱颜就曾经向魏闻铃开口，希望魏闻铃能收拢郑晴翠的灵魂，朱颜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姜央没想到魏闻铃、魏秋和朱颜之间竟然还有这种故事，但这个故事一听，姜央就知道了结果：“但是魏闻铃拒绝了，是吗？”
　　但出乎姜央的预料，赵庭燎竟然摇头了：“不，魏闻铃答应了。”
　　“答应了？”姜央一脸的不可置信，“答应了，他们之间还见面就掐？”
　　看朱颜和魏秋的表现，这俩人就是一对冤家呀，怎么看也不像是魏闻铃帮了朱颜大忙的样子。
　　“难不成，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果不其然，赵庭燎点了点头：“对，就是中间出了变故——魏秋不让。”
　　姜央：“……”
　　倒是毫不意外。
　　赵庭燎：“具体当时魏秋和魏闻铃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最终，本来答应救郑晴翠一命的魏闻铃放弃了，导致郑晴翠就那么死了。”
　　“之后朱颜表现也还算正常，她也没有因此迁怒魏闻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魏秋却从此都看朱颜不顺眼。”说到这里，赵庭燎耸了耸肩，“从此以后，朱颜和魏秋见面就掐。朱颜也是脾气好，从来都不对魏秋下死手。”
　　朱颜脾气好？
　　姜央回想着那个穿着一身皮衣、一脸冷酷的女孩子，怎么也没觉得朱颜的脾气好。但是话又说回来，朱颜也就是外表冷了点，但办事倒是很靠谱。
　　这是，叶悬灯也反应过来了：“所以，洛璃璃本就只有魏秋和朱颜两个选项，但魏秋被魏闻铃护着，就算死了，洛璃璃也得不到魏秋的灵魂，因此，洛璃璃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朱颜身上，是吗？”
　　姜央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有道理，毕竟洛璃璃第一个见的人是朱颜，她最开始想要的也是朱颜的灵魂。不论怎么看，洛璃璃都不会舍近求远。”
　　“这么说来，朱颜现在的情况岂不是很糟糕？”说着，叶悬灯难得良心发现，“以有心算无心，朱颜就算防着洛璃璃，也不会想到洛璃璃的心里只想着要她的灵魂——朱颜被算计的可能性大吗？”
　　姜央沉吟片刻，没有说话，反而是赵庭燎说道：“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毕竟算计朱颜的不止洛璃璃，还有甄宓。”
　　万灵偃也道：“洛璃璃不能直接杀了朱颜，但暗中添几把火还是很可能的。而且，洛璃璃帮助甄宓夺得神格，换取的要求就是甄宓帮她杀了朱颜吧？”
　　被这么个NPC盯上，朱颜也确实很倒霉的。
　　不过往好处想，朱颜目前为止倒也还算安全：“甄宓到底是要成神的，不会在‘地官赦罪’前随意杀人的。”
　　姜央说道：“就算甄宓真的要杀了朱颜，也会是在明天……今天太阳落山后。”
　　不过话说到这里，那么问题就又转了回去：“那么和我们一起进入副本的那七个任务者究竟是谁杀的？”
　　姜央微微蹙眉，没想明白其中的关巧：“任务者不会杀死任务者，宓妃和甄宓都想成神，不会在‘地官赦罪’前杀人，洛神村的村民要在内村度过，不能随意出门，而能够出门的洛花花等人当晚又是在追杀洛璃璃……”
　　“所以，根本没有人都能力杀了那六个人，是吗？”
　　姜央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赵庭燎却忽然说道：“或许……他们没死呢……”
　　

第186章
　　他们没死？
　　姜央一怔， 好一会儿才明白赵庭燎的意思：“你是说，那七个任务者并没有死而是被……囚禁在某个地方？”
　　赵庭燎点了点头：“如果我们的推论是正确的，那么， 就没有人能杀了他们。”
　　这话说的到也对，只是……
　　“那他们会在哪里呢？”姜央犹豫着问， “他们是从我们的住处往洛神广场去的，但实际上， 在他们离开住处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们了， 因此， 洛神广场可不一定是他们消失不见的地方——从住处到洛神广场中的每一处都有可能是他们消失的地方。”
　　赵庭燎则道：“洛神广场我们去过，还在洛神的石像裙摆上发现了传国玉玺的印记，因此， 他们大概率不是消失在洛神广场的。”
　　也就是说他们是在路上失踪的了？
　　姜央疑惑：“那能在哪里？一路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那就只能重走一遍路看看了。”赵庭燎说道， “我们还没有试过在夜晚从我们的住处直接往洛神广场走。我们现在重走一遍这条路，或许就能发现什么了。”
　　这也大概是他们现在唯一的方法了，倒是没有人反对，只是叶悬灯指着赵孟阳问：“那他怎么办？”
　　说着， 叶悬灯也是一脸的苦恼：“让他这么昏睡下去吗？我们没办法带着昏睡状态的赵孟阳离开的。”
　　毕竟活人不能装进【储物面板】， 只能扛着。但在这种情况下，扛着一个活人走夜路显然是一件正常人都干不出来的事。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了两条路——
　　一是将赵孟阳随机找个地方放好，毕竟他们不能就这么将赵孟阳扔在外面，不然一旦赵孟阳出了什么事， 那么他们都要负有连带责任，一旦被系统判定有“故意杀人”的嫌疑，鬼知道系统会怎么判定他们的罪责。
　　但即便随机找个地方安置好赵孟阳， 也不是没有风险。万一甄宓杀个回马枪回来，那么赵孟阳就会非常危险。
　　即便他们不用背上“间接杀害赵孟阳”的罪名，但一旦赵孟阳死了，万一他们就因此错过了重要线索呢？
　　综合来看，倒是救下赵孟阳是更好的选择。
　　可若是如此，那么就意味着他们要唤醒赵孟阳，和赵孟阳一同上路。但是万一赵孟阳又坑他们怎么办？毕竟这混蛋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好一会儿，万灵偃抬头扫了几人一眼，问：“你们的想法呢？”
　　姜央犹豫着说：“我觉得还是唤醒他比较好，大不了我们不听他的话。”
　　赵庭燎第一个旗帜鲜明地支持老婆：“我觉得小央说得对。”
　　叶悬灯左看看右看看，犹犹豫豫地说：“我觉得小央和赵大佬说得对……”
　　三个人都是同一个答案，万灵偃也不再说什么，而是从【储物面板】中拿出一个小瓶子。他将瓶塞打开，在赵孟阳的鼻尖晃了晃，说道：“也是，总不至于我们都知道这是个什么货色，还能四个人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如果说之前他们因为缺少线索而不得不相信赵孟阳因而被赵孟阳牵着鼻子走还有几分说得通的话，那现在他们都知道赵孟阳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还能被赵孟阳耍的团团转的话，那他们活该被当成狗耍。
　　没一会儿，在小瓶子的刺激下，赵孟阳悠悠地转醒。他的眼前模糊一片，对世界的感知也有几分模糊。他揉着额头，声音中带着几分鼻音：“唔……头好疼。”
　　“一会儿就好了。”万灵偃在一旁凉凉地说，“死不了，你放心。”
　　赵孟阳：“……”
　　好叭。
　　好一会儿，赵孟阳才重新缓过神来。他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又看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姜央、赵庭燎和叶悬灯，脑中的记忆如同走马灯般回转，赵孟阳讷讷道：“发生什么事了？”
　　姜央的脸上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来。他蹲下身，扶着赵孟阳的身体说：“孟阳哥，你还好吧？灵偃哥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被你吓到了。”
　　姜央的话说完，赵孟阳也逐渐开始回忆起了他被打晕之前的事——
　　他听到“越半明”还活着的消息，当场就吓坏。虽然知道这个“越半明”只是另一个和真正的越半明风马牛不相及的任务者，但赵孟阳还是很恐慌。
　　接受扮演任务的任务者不会接收被扮演者的记忆，但是系统给出的资料却会很详尽，谁知道万灵偃会不会拆穿他的假话？
　　也是因此，赵孟阳在见到万灵偃的时候，表现的就不是很理智。但他认为他自己也没有怎么样，不过是话说的冲了点、不过是他提着刀在威胁万灵偃要把万灵偃大卸八块、不过是他真的对着万灵偃挥刀……
　　万灵偃不是没死吗。
　　干嘛要这么狠心，直接打晕他？
　　但是从万灵偃的表情来看，当时万灵偃应该是震惊多过了然，大概率是不知道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的。
　　就是赵孟阳现在自己也不知道，在他昏迷的期间发生了什么，现在姜央他们又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想到这里，赵孟阳迟疑着问：“之前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着，他仔细地盯着姜央的表情看，不放过姜央哪怕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试图从姜央的表情上看出来点什么。
　　但姜央却表现的很是平静，从姜央的脸上，赵孟阳只能看到不曾作伪的担忧。
　　姜央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灵偃哥在打晕你之后遇到了甄宓，灵偃哥打不过甄宓，我们出手帮助灵偃哥，但依旧没能战胜甄宓，只是甄宓最后也没办法战胜我们，因此甄宓在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之后就离开了。”
　　赵孟阳愣了愣，才从姜央的话中提炼出了自己想要听到的东西：“甄宓想得到的东西？是什么？”
　　姜央也没瞒着赵孟阳——反正赵孟阳一摸兜就会发现——因此姜央直接说道：“你藏在裤兜里的手机。”
　　赵孟阳脸色大变。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却发现那里果然已是空空如也。
　　赵孟阳脸色难看，但又不敢对着姜央发火，只能咬牙压下了心中的震动，说道：“那部手机是越半明的……是他临……”
　　话要出口，赵孟阳忽然又想起来他对姜央他们说的是“他把不知道越半明已死”，因此只能把“临死之前”四个字咽了回去，换了一种说法：“临分别之前交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毕竟是越半明给我的，我还是小心揣着了。”
　　姜央就好像没看出来赵孟阳的逻辑不通一样，反而还煞有其事地说：“真没看出来，孟阳哥，你还是个这么有义气的人。遇到你，这个副本就没白来。”
　　赵孟阳尴尬地笑笑，随即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那部手机里有什么重要东西吗？我拿到那部手机之后，因为一直没办法开锁，所以什么都没看到。再加上这里没有电源，我平时都不敢打开那部手机。”
　　赵孟阳也没打开那部手机？
　　奇了。
　　按理来说，这部手机应该是赵孟阳趁着“越半明”死的时候从越半明的手中顺过来的——这至少可以说明，在扮演越半明的那个任务者经历的副本中，是可以带手机的。
　　而只要“越半明”的尸体在，赵孟阳查看一下越半明的手机不是问题，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这是不是说明，越半明的死亡大概率真的和赵孟阳没有关系——越半明的死亡一定是非常出人预料又非常危急的，以至于赵孟阳得到了越半明的手机，却连解锁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匆匆带着越半明的手机离开，以至于得到了一个根本打不开的宝库。
　　想到这里，姜央便故作一脸遗憾地道：“我们也不知道，当时情况太着急了，甄宓又一直在催，再加上我刚刚打开手机就发现手机没电了，便只能将手机给了甄宓，什么线索都没得到。”
　　听到“手机没电了”几个字，赵孟阳的脸上明显表现出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像是在遗憾没人知道那部手机里究竟都有什么，但又有些庆幸，庆幸即便那部手机里有什么对他不利的消息，现在都没人知道了。
　　这么想着，怀着这种复杂的情绪，赵孟阳说道：“这也算是天命了。”
　　姜央笑笑不说话，叶悬灯也在一旁接口：“对了，我们现在要去一趟洛神广场，你和我们一起吗？”
　　叶悬灯本以为这一次赵孟阳会和以往一样推辞，他甚至想好了要怎么忽悠赵孟阳跟着他们一起走。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一次，赵孟阳竟然很痛快地答应了：“好。”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痛快地叶悬灯都有些愣神：“你这次不怕系统的规则了？”
　　赵孟阳苦笑一声：“我以为我按部就班地按着系统的规则走，我就能活下来。但现在我明白了，不拼一把，我就永远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说着，赵孟阳的脸上表现出真诚的坚毅来：“我想活着。”
　　姜央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但在赵孟阳看过来之前，他的脸上又及时换成了甜腻真诚的表情。姜央安慰道：“放心吧孟阳哥，我们都会活下来的。”
　　说完，五人决定离开外村。但在路上，赵孟阳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对，不由问道：“我们现在是在往哪里走？”
　　他看着眼前昏暗的乡间土路，不知为何，这一刻，赵孟阳竟然觉得有点冷。
　　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我们不是去洛神广场吗？”
　　姜央回过头：“我们就是在往那里走啊。”
　　赵孟阳刚想点头，却陡然发现，姜央只是回过了头——
　　他的头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呢。
　　

第187章
　　古色古香的房间内， 红烛昏罗帐。龙凤双烛在桌上放肆地燃烧，纯白的喜床上，大大的单喜字昭示着这里是一场婚礼。
　　一对身穿白色喜服的新婚青年男女对坐， 女方打着绘着狸猫戏蝶的团扇，遮住了眉眼， 像是羞怯地不敢见人。
　　男子也低下头。他的脸上满是红晕，看着竟比新娘子还要羞涩几分。
　　他从喜服中掏出一块玉佩放在手中摩擦， 轻声说道：“佩玉将将，寿考且宁。当日女君将此玉佩赠我， 我终日贴身不离， 今日，倒是可以将此物物归原主了。”
　　说着，男子将玉佩递给新娘。
　　新娘手中的团扇微微抖了一下， 金黄色的金流苏发出清脆的响声。
　　新娘没有伸手去接， 男子倒是这时才反应过来，不由懊恼道：“是我之过，竟忘记了女君未曾却扇。”
　　说着，他的脸色又红了几分， 轻声吟道：“悬君门前有清溪， 姮娥对镜着白衣。灯下遥问何相许，此情唯有两心知。”
　　一首却扇诗让新娘的脸也红了一片，新娘羞涩地却扇，露出一张美艳的脸庞来。
　　姜央瞬间便认出，此人便是许多年前的甄宓。
　　那么， 那个身穿白色婚服的青年男子的身份也不难猜想——袁绍次子，幽州刺史袁熙袁显奕。
　　东汉末年，董卓废少帝刘辩为弘农王， 立陈留王刘协为帝。无过而废立皇帝，天下不服，因此在初平元年，时任渤海太守的袁绍与其余九路诸侯一起兵临洛阳意图讨董。
　　只可惜十路诸侯心思各异，董卓迁都长安，十路诸侯联军便不攻自破，天下从此离散。
　　此后，汝南袁氏的嫡长子袁基死于董卓之手，袁绍去了河北要了门生故吏，袁术到了南阳要了钱粮地盘，二袁隔大河对峙，天下似乎都在二袁手中。
　　其后，袁绍逼迫冀州牧韩馥让出冀州，又北上攻幽州军阀公孙瓒，期间还抽出空，为次子袁熙求娶了中山无极甄氏的女儿。
　　姜央喃喃道：“这是你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吧？”
　　丈夫年少有为，公爹问鼎天下，王妃之位在向她招手，而她的丈夫又是袁显奕这样的英杰。
　　哪个女子不动心呢？
　　“是啊，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甄宓不知从何处幽幽出现，她目光迷离地看着正在喝合卺酒的小夫妻，嘴角扬起一个姜央从未见过的温软的笑容。
　　甄宓说：“我与显奕是少年夫妻，我们在成亲前就见过了。第一次见面，他不知我姓名也不知我容貌，我和他隔着一扇朦胧的屏风，他与我说，会一辈子对我好。我便赠了那块玉佩与他，却从未想过，他会将那块玉佩贴身收藏。”
　　姜央难得有点难过：“可惜你们……”
　　画面一转，袁熙已然不见了踪影，徒留甄宓一人端坐明月楼，空对明月思故人。
　　姜央压低了声音：“自袁绍打败公孙瓒、拿下幽州后，袁熙被他就地表为幽州刺史，之后你们便聚少离多了吧？”
　　甄宓无奈地点头：“对。从那以后，我们夫妻相见寥寥。”
　　从建安二年袁绍讨伐公孙瓒起，到建安七年袁绍病逝，之间五年的时间里，甄宓留在邺城侍奉婆母，再未见过远在幽州的袁熙。
　　直到袁绍病逝，袁熙归家为袁绍奔丧，夫妻二人才终于见了一面。
　　但好景不长，袁绍薨逝后，冀州很快迎来了残酷的内斗。
　　袁绍带来的河南故友郭图、辛评等人以嫡长的名义支持袁绍嫡长子袁谭，而河北世家子审配、逢纪等人却为了权力转而支持袁绍幼子袁尚。
　　这对亲兄弟打得狗脑子都出来了，袁熙为了躲避这激烈的政治斗争，不得不再次远遁幽州，夫妻二人从此再次分别。
　　一直到建安九年曹操攻破邺城、袁熙袁尚兄弟二人远渡辽西投奔乌桓再到建安十二年袁熙袁尚到辽东投奔公孙康，甄宓得到了丈夫的死讯——
　　不，更准确地说，那时袁熙已经不再是甄宓的丈夫了。
　　建安九年，曹操得了邺城，甄宓也成为了战利品，成为曹操之子曹丕的夫人。
　　甄宓的眼底闪过浓重的悲哀与愤恨：“若非为了家族，我又岂会委身曹贼？他们杀了我的丈夫，却寄希望于我为他们效命……可是，我却不得不这么做……”
　　那个时代，贵族的寡妇是一笔很强大的政治资源。曹操纳了大将军何进的儿媳妇尹夫人、又将何进的孙子何晏收为养子，便吃下了何进留下的一部分政治遗产。
　　现在，袁绍死了，他的三个儿子也都死了，剩下了无数让曹操流口水的政治遗产。但如何让这些不管身体怎么样、起码嘴上很硬的士大夫屈服于他这个宦官之后，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因此，甄宓这个出身河北世家中山无极甄氏、又是袁绍的儿媳的甄宓，便是他们稳定河北人心的一道保障。
　　无极甄氏需要对曹操折腰，袁氏妇孺没了依仗便希望找个新的依仗，甄宓看着这一张张哀求的面容，如何狠得下心？
　　更何况，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小腹……这里，有她和袁熙的孩子。
　　姜央又问：“和曹丕结婚后……嗯……”
　　姜央觉得他要问不下去了。
　　问什么呢？
　　你过得好吗？
　　委身仇人，怎么可能好呢。
　　然而甄宓却说：“最开始还是很好的。”
　　她笑道：“丞相……很喜欢阿叡。”
　　这倒也是。毕竟众所周知，曹丞相喜欢NTR，越不喜欢他的人他越喜欢。关云长是这样，袁本初自然也是这样。
　　毕竟是那个当初面对董卓的利剑能喊出来“天下健者其惟董公”的少年，即便后续被时光这把杀猪刀打磨成了“见小利而忘义、干大事而惜身”的普通人，但午夜梦回，曹操梦到的，究竟是哪个袁本初呢？
　　天下楷模袁本初死了，但是，曹操得到了他孙子。现在，袁本初的孙子要叫他爷爷。
　　曹老板可能半夜想起这件事都会笑醒。
　　只是……
　　甄宓的脸色随即黯淡了下去：“自从丞相死后，我们母子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姜央了然。
　　毕竟对袁本初念念不忘爱而不得的人是曹操而不是曹丕。对于曹丕来说，甄宓和曹叡母子不过是他安抚河北士族的工具人而已。
　　到了后来，这个工具人也不需要了——曹丕得到了文德郭皇后郭女王，她也是河北人，出自安平郭氏。
　　有了替代品，甄宓……可以先去死了。
　　姜央好奇地问道：“之后呢？他们为什么会那样对你？”
　　不论如何，总是夫妻一场，杀都杀了，何必将一切闹的那样难堪？
　　“你想知道？”这是个并不会令人愉快的话题，但甄宓竟笑了，“告诉你也无妨。”
　　说着，甄宓坐在桌前，给姜央倒了杯酒。
　　明月楼露天，四周凉风习习，姜央坐在甄宓的对面，看着被甄宓递过来的凉酒，总担心就这么喝了会拉肚子。
　　甄宓也不在意他喝不喝这杯酒——反正甄宓自己是想喝的。
　　甄宓喝了酒，脸上微微染上一抹薄红，这才说道：“当他要封我为皇后的诏书到邺城时候，我就知道，他想杀了我。”
　　曹叡不是曹丕的儿子，这一点曹丕心知肚明。如果他真想保下这个便宜儿子，就应该另封皇后，而不是给曹叡嫡长子的位置。
　　可曹丕偏偏这么做了——甄宓可不会以为曹丕忽然脑子抽了，要立曹叡为太子。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曹丕想甄宓去死。
　　甄宓想，她去死没什么了不起的，她早就该去死了。若是一死还能见到显奕，她一定会打他一顿，质问他，知不知道他抛弃了他们母子，这些年她过的有多难。
　　但当她问起曹叡的事后，传旨的小黄门却语焉不详，那时候甄宓的心都凉了。
　　如果曹丕决定好好待曹叡，那怎么会一句话都不留下？他一句话都不说，分明是……
　　那是她和显奕的孩子！
　　怨恨开始生根发芽。
　　甄宓不就死，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封后的诏书，却迟迟不愿意像曹丕希望的那样去死。她在等，等曹丕给她一个承诺，承诺她的阿叡可以好好地活着。
　　可是封后的诏书一封又一封地来，旁人看着都以为是她的荣耀，只有她知道，这是曹丕在不耐烦地催促她赶快去死。
　　可甄宓还是在执着。
　　她给曹丕写信，声称只要曹丕保证她的阿叡能好好地活着，哪怕一生无官无爵她也愿意。她只求她的阿叡能够活着。
　　但曹丕没有给她回信。
　　而下一次，再从洛阳来的小黄门带来的就不是给她封后的诏书，而是赐死。
　　曹丕这样的表现让甄宓的心沉入谷底，临死之前，她想到她的阿叡以后也有可能像她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甄宓的心中便满含怨气。
　　也不知怎么的，她将她的怨气诉之于口：“曹子桓，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死于非命、国祚断绝，我到了阴间，也会向泰山府君诉说你的无耻！”
　　甄宓死的不甘不愿。但当她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她竟不知为何来到了洛阳，在她身侧，是她已然年长了许多的儿子。
　　后来甄宓才明白，在她死后，曹丕听到她的诅咒，生怕她真的去泰山府君那里状告，便对她以糠塞口、以发覆面，让她的灵魂永远不得安息。
　　而后，似乎是知道自己做的太过分了，曹丕从此噩梦连连。午夜梦回，他总能梦见甄宓满身血染地看着他。
　　最终，敌不过心中恐惧的曹丕将皇位传给了曹叡，希望甄宓能够放过他。
　　但是，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甄宓的眉眼都低垂下去：“他害的我的阿叡，过的那样苦！”
　　

第188章
　　不用甄宓继续说下去姜央都明白， 一个不得父亲喜欢、母亲又已经去世、还有无数人对他虎视眈眈的小孩子，在那样一个吃人的世界过的会有多惨。
　　中山无极甄氏势力退出朝堂，曹叡从齐王降爵为平原侯——这可是曹子桓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曹子建曾经的爵位。
　　天之骄子零落成泥， 满朝文武一看便知曹叡已经退出了太子之位的竞争，那时的曹叡， 是怎么挺过来的呢？
　　甄宓不知道。
　　她已然缺失了对自己的孩子最痛苦的时光的陪伴。
　　焉能不恨啊。
　　甄宓咬着牙，牙齿都被磨出尖锐的声音：“曹子桓还要污蔑我与小叔有什么……他真是疯了啊。”
　　一首曹植用来表忠心的《感鄄赋》， 硬生生让甄宓和曹植的名字染上了无法抹除的污点。即便曹叡即位后一遍遍地下令，却也没办法还自己的母亲一个清白。
　　姜央沉默一瞬， 接着问：“所以， 曹叡就想到了……废物利用？”
　　废物利用这个词确实用的好，以至于甄宓一刹那都愣在那里，半晌没说出来反对的话。
　　良久， 甄宓才憋出来一句：“你说的也没问题。”
　　说着， 眼前的场景再一次变换，姜央的眼前出现了两个人。他们跪坐于桌前，相对而坐。
　　其中一个是个容貌昳丽的年轻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曲裾深衣，头上戴着高冠， 腰间坠着玉佩， 让姜央不由想到那句“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不愧是《魏书》记载的“岐嶷之姿”，看上去当真是“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姜央忍不住夸赞道：“你的儿子真好看。”
　　甄宓笑道：“这可是我和显奕的孩子。”
　　而跪坐在曹叡面前的则是一个看着就不怎么普通的道士。道士胡须很长，打理的也很漂亮。他穿着一身灰白色的道袍，道袍并不名贵， 姜央还能看到道袍之上还有几处补丁。但即便是这样一身堪称简陋的道袍，道士却依旧显出几分仙风道骨。
　　曹叡问：“天师，你说能救朕的母亲， 究竟是何方法？”
　　道士拈须而笑：“办法自是有的，就看天子能不能狠得下心。”
　　曹叡：“若是能救阿娘，朕什么都可以付出。”
　　道士便道：“既然如此，那么贫道请天子停下对《感鄄赋》的压制。”
　　曹叡的脸色冷了下去：“那叫《洛神赋》，不叫什么《感鄄赋》。”
　　道士依旧笑：“《感鄄赋》也好，《洛神赋》也罢，叫什么都无所谓，但有一点，贫道希望天子大力宣传此赋。”
　　曹叡不解：“天师，这是为何？”
　　天师则是笑道：“贫道自幼也是饱读诗书的，家学《毛诗》，看不得《洛神赋》此等天成佳作消散于世。”
　　曹叡：“……”
　　曹叡看起来很想杀人。
　　见曹叡这个表情，道士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直到曹叡要忍不住破防了，道士才收敛了笑容，说道：“目的不为别的，只为‘鸠占鹊巢’。”
　　“鸠占鹊巢？”曹叡忍不住皱起眉头，“这是何意？”
　　道士：“先帝在时，恐惧皇太后死后去泰山府君前状告，因此对皇太后下了诅咒。此等诅咒绝非玩闹巫蛊，而是一种很恐怖恶毒的诅咒。”
　　说着，道士都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天子听过黄帝和蚩尤于涿鹿大战的故事吧？”
　　曹叡不知道这道士为何提起这件事，但还是点头说道：“朕自幼读史，自然不会不知道。”
　　道士却道：“贫道只恐天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曹叡来了兴趣，“其二是什么？”
　　道士：“不知天子是否知道，蚩尤乃炎帝之子？”
　　曹叡点头：“有所耳闻。”
　　道士又问：“那天子可曾知晓，蚩尤为何要背叛自己的父亲？”
　　“这……”曹叡愣住了，随即摇头说道，“这个并不晓得。”
　　炎黄二帝结成联盟共同讨伐蚩尤，但蚩尤却又是炎帝之子，这对父子大战还要以老父亲去找外援对抗自己的儿子为结束，也算是远古时代离离原上谱的狗血故事之一了。
　　其间原由史书之上不过只言片语，曹叡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但听这道士所说，其间确有故事？
　　曹叡摆正了自己的姿态：“天师请说。”
　　道士捻着胡须，又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这才说道：“是因为蚩尤冒犯了天神。”
　　曹叡一怔，随即问道：“为何？”
　　道士却摇了摇头：“这个就不知了。在我派，这个秘密是个禁忌，是听都不能听的禁忌。”
　　曹叡闻言失望地摇了摇头，道了声“也罢”后，又问：“那然后呢？”
　　道士：“蚩尤触犯天神又不知悔改，炎帝身为其父也无法教化，不得不联合黄帝一起诛杀蚩尤。但蚩尤宁死不服，明明已然身首异处，头颅却仍在发声，称其即便只有头颅，也要冲上三十三重天，去质问天神。”
　　“炎黄二帝因此而恐惧，便寻到了巫祝，得到了一门阴险毒辣的诅咒法门，施加于蚩尤之身。其后，蚩尤果然被法门所碍，不得登天。”
　　恍惚间，曹叡觉得自己已然知道了些什么：“朕的母亲身上被下的诅咒，就是当初炎黄二帝诅咒蚩尤的法门？”
　　道士点头又摇头：“不过是从那道法门中取出十之一二变幻而来的诅咒罢了。若是原版，贫道就不敢来见天子了。”
　　曹叡闻言，竟是松了口气：“既然如此，天师只怕是有想法了。”
　　道士点头：“此诅咒虽然只是炎黄二帝诅咒蚩尤法门的十之一二，但依旧涉及到了天道，不是寻常之法可解。想要解除这个诅咒是不可能的了，只能采用另外的方法。”
　　曹叡的心跳都在加快，他身体微微前倾，连忙问道：“是何方法？”
　　道士：“便是贫道之前所说的，鸠占鹊巢。”
　　鸠占鹊巢不是一个好词，但能坐上皇位，曹叡也不是一个好人了。因此，即便良心在短时间内受到了大大的指责，曹叡还是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平复了心绪，问道：“谁是那只雀？”
　　“洛神。”
　　曹叡一怔。
　　道士则是继续说道：“为今之计，只有使得皇太后也成为一个神，才能对抗这个为了神而建立的诅咒。但事到如今成神已然十分艰难，贫道若是有成神之法，自己就去成神了，也不会来找天子。”
　　曹叡：“……”
　　说的真有道理。
　　道士：“但是靠自己成神的方式没有，掠夺别人的神格的方法，贫道这里还是有的。”
　　姜央忍不住咋舌：“这老道的方法就是掠夺洛神的神格，是吧？”
　　甄宓面色复杂地点头。
　　姜央的嘴角都不由抽了抽：“这法子也太阴损了，宓妃招谁惹谁了，竟然有此大祸。”
　　甄宓沉默不语。
　　姜央也明白——损人利己的事谁会不干呢？反正死的又不是自己。
　　更何况，就算最开始甄宓的甄宓对宓妃还有无限的愧疚，在宓妃下狠手杀死曹叡之后，这点本就没多少的愧疚只会变成无比的愤恨。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正是因此，你与宓妃已然是不死不休了，是吗？”
　　甄宓毫不犹豫地点头：“她害死了我的孩子。”
　　姜央十分理解甄宓的心情。只是……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姜央不解，“难道是希望我帮你对付宓妃吗？”
　　甄宓反问：“为什么不可能呢？”
　　她说道：“你的目的是离开这里，而我可以告诉你，离开的‘门’在哪里。”
　　这确实是一场很有诱惑力的交易，姜央觉得他也不能免俗：“你先说。”
　　姜央说道：“你先告诉我，离开的门在哪里，我再考虑要不要帮你。”
　　这话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姜央甚至都做好了甄宓会被气笑了的可能。但出乎预料的是，甄宓在听到姜央的要求后，竟然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的愠怒，反而说道：“也不是不可以。”
　　她笑着说：“离开的门，就在宓妃的身体里。”
　　姜央一怔，甄宓却继续笑道：“所以，你们想离开这里，就必须要杀死宓妃。”
　　这么一说，姜央就知道为什么甄宓愿意为姜央的空头支票而付出真实的线索了——这TM是逼着姜央去杀死宓妃啊。
　　姜央觉得自己不能被甄宓牵着鼻子走：“我不相信。”
　　他说：“我不相信你的话。”
　　甄宓也不意外：“我知道，你在觉得我是在骗你帮我对付宓妃。同样地，我也没什么能够证明我说的是对的的证据。话我已经说到这里了，只能看你自己新不新了。”
　　但甄宓这副“你爱信不信”的态度却隐隐在取得姜央的信任——如果这一切真的是甄宓编的假话，那么她至少要伪造一些证据来取得姜央的信任吧？
　　可她偏偏没有。
　　她有的只是一番口舌。
　　她并不隐瞒这一点。
　　这让姜央隐隐有些担心——他担心甄宓说的是对的，想要离开这个副本，他们就要帮助甄宓取得神格。
　　但是……甄宓配得上这个神格吗？
　　宓妃不论心，她也是治理了洛水、救助了不知道多少人，才获得了洛神的神格。
　　而甄宓呢？
　　她又做了什么？
　　她凭什么取得洛神的神格？
　　若是阴谋诡计就能取得一个神格，那天下不还乱了套？
　　还行什么善、积哪门子德？找个正在虚弱期的神祇鸠占鹊巢不好吗？
　　姜央下意识就想摇头。
　　但随即，他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之前你说你只要留下一万人就能见到你的儿子，而你已经留下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89章
　　甄宓明显愣在了那里。她呆愣半晌， 似乎是没想到姜央的问题会问的这样跳跃。
　　然而不过转瞬，甄宓便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姜央瞬间变了脸色：“你杀了近一万个人？”
　　甄宓不禁反问：“有什么不可以吗？”
　　她扬起下巴：“根据长安街444号的规定，我可以杀了他们。”
　　姜央彻底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才继续问道：“你说系统要求你杀掉一万个人，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儿子， 这句话是真的吗？”
　　甄宓毫不犹豫地点头：“是真的。”
　　她说道：“只要集齐一万个人的灵魂，我就可以打开阴阳通道， 见到我的儿子。”
　　姜央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都有几分干涩——他之前便听到甄宓说过这些话，但他总是下意识地觉得甄宓不过是在说些夸张的话来骗他。
　　姜央声音干涩：“你知不知道， 那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条人命。”
　　“你怕这个？”甄宓却随即笑了出来， “你放心吧，都是在地官赦罪日，我按照系统的规则杀的人， 系统不会追责到我的身上的。”
　　她这个时候想的竟然还是会不会被系统追责， 而不是那是将近一万条人命。
　　该怎么说？
　　说她不愧是门阀世家极盛之时诞生的富家小姐，对于人命有着和其他世家同出一脉的漠视？
　　“你不应该是这样的……”姜央的声音带着几分缥缈，“我记得，你小时候， 也是向家中家长建言， 将自家的粮食救济穷人的人啊。”
　　“有这事？”甄宓忍不住皱起眉，顺着姜央的话去想。
　　但好一会儿，她的眉头却都没有散开，反而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但或许是谣言吧……我的父亲去世的很早，母亲苦苦拉扯我们兄妹几人， 我小时候在家族中没有这么大的权力，能一句话就让族中家长开仓赈粮。”
　　恍惚间，姜央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前碎裂。
　　神女爱个der的世人。
　　她只爱她自己。
　　甄宓却说：“开仓赈粮？开什么玩笑。如果所有人都能在灾年吃饱饭活下去， 那么，他们又怎么会卖田？若是黔首都不卖田，我甄氏一族又如何攒的下来巨额财富？”
　　她轻笑，像是在嘲笑姜央的天真：“能够用别人的命来解决自己的事，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做呢？”
　　姜央：“……”
　　姜央彻底沉默了。
　　甄宓却见不得姜央的沉默，她继续对姜央说道：“或许你会觉得我残忍，但是以后你就会明白，世界上没有什么事会比好好活着还要重要。只要能好好活着，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做的呢？”
　　听到甄宓的话，姜央笑了。他仰头喝下一口凉酒。浊酒入喉，一阵彻骨的寒意浸入骨髓，姜央却大笑出声：“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甄宓：“什么？”
　　“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姜央大声说道，“这句话阁下未曾听过吗？”
　　甄宓：“……”
　　姜央：“不说远的，当年曹孟德攻邺城，活捉审正南。曹孟德有招揽之心，审正南却拒不投降，你还记得他死之前，说了些什么吗？”
　　甄宓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附近的环境一变，不再是岁月静好锦绣成堆的明月楼，而变成了漫漫黄沙。二人相对而坐，不远处漳河流淌而过，发出喑哑的咆哮。
　　身着铁甲满面风霜的曹孟德负手而立，看着昔日故交，曹操朗声询问：“审正南，今肯降我否？”
　　对面是满面风尘的审正南。他已为阶下之囚，却不肯折一身傲骨：“不降！士为知己者死，我为袁本初臣，此心昭昭、此情烈烈，可速斩我！”
　　寒风猎猎，吹得动他的衣衫，却吹不动他慨然而立的身姿。看着如同青松立根破岩中的审正南，曹孟德恍惚间想起了那个曾在陈球手下凛然不可犯的审正南。
　　他依旧没有变。
　　这一刻，曹孟德忽然觉得，再有招降之语付审正南，是对审正南的羞辱。
　　因此，曹孟德闭了闭眼，又问：“你还有何遗言？”
　　审正南岿然不动：“我主在北，不可使我面南而死！”
　　甄宓脸色难看——殉主而死的审正南仿佛正对应着苟且偷安的她。只不过一人忠贞义节，一人声名狼籍。
　　姜央又问：“那你是否又听闻，在审正南死后，曹孟德又说了些什么？”
　　甄宓恨不得捂住耳朵：“住口！”
　　姜央住了口，却拦不住曹孟德的声音：“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
　　“啊！”
　　甄宓捂住耳朵，惊恐地大喊一声。
　　姜央却不肯放过她：“你先嫁袁显奕，再嫁曹子桓，可最终，你对得起谁呢？”
　　“闭嘴！你闭嘴！”
　　“你生为汉民，却二嫁汉贼，你对得起你的国吗？”
　　“汉家天下已不可复，既失其鹿，群雄自可逐之！”
　　“你嫁于袁氏，却降于曹氏，就连袁本初的孙儿都要被迫叫曹孟德祖父，你对得起袁氏吗？”
　　“我那是为了给袁氏一脉留下香火！”
　　“你降于曹氏，食曹禄、着曹衣，却行背曹之事，你对得起曹氏吗？”
　　“曹氏害我夫君，我为何要俯首低眉？”
　　“所以你从未对得起你的国，是吗？你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小情小爱，从未真正地想过家和国，对吗？”
　　“闭嘴，你闭嘴！”
　　“我为何要闭嘴！”姜央好不容易能找到甄宓的弱点，又岂会轻易放过，“我乃汉室忠良，我的仲父为了大汉不惧污名，宁死也要留下‘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之语，我被曹魏俘虏，不吝于汉室忠良之名，受尽屈辱也要言我乃汉臣，我说不得你？”
　　甄宓真的要崩溃了。
　　看着快要疯癫的甄宓，姜央看到了从她身上打开缺口的希望：“为了你的小情小爱，就要付出这么多的人命，你就没有想过，你不值得吗？”
　　“闭嘴！”
　　幻境寸寸碎裂。
　　下一秒，姜央又回到了任务者的住处前往洛神广场的道路上。
　　姜央：“……”
　　玩不起是吧？
　　就在不远处，赵庭燎和万灵偃毫无形象地坐在土路上打扑克，赵孟阳和叶悬灯则依旧被困在幻境里不得脱身。
　　姜央看看还被困在幻境中的赵孟阳和叶悬灯，又看了看打扑克的赵庭燎和万灵偃，决定他也应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干。
　　他走近坤这条路和万灵偃，问：“你们干嘛呢？两个人也能打扑克吗？”
　　说着，姜央低下头，就看见这俩货在玩金J钓鱼。赵庭燎已经J回来很多牌了，但万灵偃手底下的却不过小猫两三只。
　　姜央“啧”了一声：“兄弟，你也不行啊，这得输多少钱？”
　　“什么钱？”万灵偃反问，“你怎么会觉得我们在赌钱呢？”
　　姜央：“……”
　　万灵偃义正词严：“我和庭燎可是红旗下生长的三好青年，拒绝赌毒从我做起，这可是我们刻在骨子里的承诺。”
　　姜央：“……”
　　行，你了不起，你清高。
　　姜央“呵”了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冷眼看着赵庭燎将万灵偃厮杀的片甲不留，最终万灵偃只能遗憾地摇摇头：“输的有点惨啊。”
　　姜央恨不得翻白眼。
　　赵庭燎乐呵呵地洗牌，“唰唰”的洗牌声掩盖不住他的好心情。赵庭燎问：“你要一起吗？咱们可以斗地主。”
　　“斗地主”三个字竟然能从赵庭燎这个老古董的嘴里说出来，这比赵庭燎会打扑克本身还让姜央震惊。姜央不由问：“谁教你的？”
　　赵庭燎：“和别人学的。”
　　他说：“我也不能总做一个老古董，总要与时俱进嘛。”
　　姜央：“……”
　　好有道理，没毛病。
　　姜央也没拒绝，三人一起打扑克。看到了手中的牌，姜央还很有信心地叫了地主。
　　赵庭燎问：“你在幻境中看到什么了？”
　　姜央扔了个3，说：“看到甄宓了——让我骂回去了。你们呢？”
　　“我们？幻境都没来找我们。”赵庭燎笑道，“可能是甄宓嫌弃我们长得不好看吧。”
　　姜央：“……”
　　这个玩笑真不好笑。
　　一想到甄宓竟然欺软怕硬，姜央就觉得心梗。
　　但是……
　　姜央扔出一对9，说道：“在幻境里，我听到了水声。”
　　“水声？”赵庭燎一怔，“你是说……洛神河？”
　　万灵偃见7赵庭燎的关注没在扑克上，连忙在姜央扔出一对9之后扔出一对10，免得这对10憋在手里。
　　赵庭燎这才反应过来：“…… 哎呀。”
　　他手里也有一对10啊。
　　见赵庭燎吃瘪，姜央乐的呲个大牙傻笑，又甩出一对J来：“我怀疑是洛神河——毕竟，甄宓需要一个住处才对。”
　　这一次，赵庭燎再不给万灵偃耍手段的时间，连忙甩了一对K出去：“你说得对，宓妃住在洛神石像里，那么甄宓也要有个住处才对。你是怀疑，甄宓的住处就在洛神河里？”
　　“我是有这种想法。”姜央说出了他的猜测，“宓妃被困在洛神河里是没有办法，一旦她离开禁制，就会被拥有更大名声的甄宓吞噬掉神格。但是甄宓呢？她可是自由身，为何甘愿蜷缩在洛神村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连手机都不知道是什么？”
　　赵庭燎懂了：“甄宓是为了洛神河。如果能和洛神河增大接触，她就有了更大的把握从宓妃那里抢夺神格。”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姜央说道，“甄宓现在的能力比宓妃强，靠的不过是曹叡拿着甄宓和陈思王的二三事来炒作，让世人误以为甄宓才是洛水女神。”
　　“但宓妃到底是正儿八经的神，鸟之将死其鸣也哀，谁知道在临死之前，宓妃都能爆发出什么手段来？甄宓想多点把握也是很正常的事。”
　　赵庭燎若有所思：“如果甄宓真的一直居住在洛神河里，那是不是说，洛神河就在这附近？”
　　

第190章
　　洛神河并不是真正的河， 而是宓妃治理洛水之后，洛水流域的人民感激宓妃为他们的付出，决定为宓妃雕刻祭拜的石像、建立洛神祠， 洛神河就是挖掘出来围绕在洛神石像附近的支流。
　　这曾经是宓妃为了能够尽快收拢愿力而提出的方法，如今却成了甄宓的栖身之所。
　　姜央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黄色的土地上草木茂盛， 高高的树木枝繁叶茂，繁荣的树枝相互触摸， 形成一片几乎可以遮挡天际的阴影——一副欣欣向荣之景。
　　恍惚间，姜央的眼前浮现出了一片虚影——盛夏之际， 摇着团扇的老人慈爱地看着树荫下快乐玩耍的孩童， 孩童追着蝴蝶，笑声天真无邪。
　　而让这片土地这样肥沃的存在，就是已经成为洛神山暗河的洛神河。
　　姜央说道：“如果洛神河一直都是地下暗河的话， 那么洛神村的村民又怎么能轻易地得到洛神河的河水来续命的呢？可见洛神河必然是有出现在地上的可能的。”
　　“根据洛璃璃的说法， 洛神村的村民每十日就要喝一次洛神河的河水，虽然洛神河的河水能够保留一段时日，但是洛神村的村民还是因此被困在了洛神山周边，想来洛神河的河水即便在离开河流本体后还有一段时间的‘保质期’， 但‘保质期’必然不会很长。”
　　“既是如此， 那么，洛神河一定会经常出现在地面上。”赵庭燎接着说道，“这样一来，那七个和我们一起来的任务者，很有可能碰上洛神河从地下出来了。”
　　姜央：“洛神河一定是个很重要的线索， 只有这样才能让甄宓冒着在非地官赦罪日犯罪的风险，将那七个任务者都囚禁。”
　　说着，姜央的目光忍不住在四周游移， 妄图在四周找到洛神河的线索。
　　万灵偃却在此时问道：“对A，你们要不要？”
　　姜央看了看手中的牌，不得不摇了摇头，说道：“要不起。”
　　赵庭燎也遗憾地摇头。
　　见他们都摇头，万灵偃的脸上露出了贱兮兮的笑容：“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先走一步了。”
　　说着，他将手里的牌都扔了出去：“四个2带俩王！”
　　姜央：“……”
　　姜央瞪大了眼睛：“不是哥们儿你？”
　　四个2带俩王？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万灵偃嘿嘿一笑：“承让承让，这一句我赢了。”
　　赵庭燎松开了手中的牌，姜央低头一看，却见赵庭燎的手中握着四个Q没有出。
　　姜央当场震怒：“你有四个Q，为什么不管万灵偃的对A？”
　　赵庭燎莫名其妙：“我和万灵偃才是一伙的，我为什么要炸他？”
　　姜央：“……”
　　差点忘了，他才是地主。
　　好家伙，合着这一局就他一个输家是吧？
　　姜央恨恨地扔了牌。
　　就在这时，叶悬灯和赵孟阳的口中开始发出痛苦的呻吟，姜央连忙看去，就见二人已软了身体，瘫坐在地上。
　　姜央顺势离开这操蛋的牌局，走到叶悬灯和赵孟阳的身边，问：“你们怎么样了？”
　　叶悬灯摸着额头，恍恍惚惚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姜央正愣神，一旁的赵孟阳也捂着额头说：“坏了，我也不记得了。”
　　他皱着眉，看起来很是痛苦：“刚刚……都发生了什么来着？”
　　看着他们不似作伪的态度，姜央也疑惑起来。
　　按照他的想法，此地就应该是洛神河流经的方向。为了防止他们发现洛神河的所在，因此甄宓拉了这么个幻境来，让他们没有办法注意到洛神河的所在。
　　而赵庭燎和万灵偃所说的他们没有经历幻境，大概率是甄宓用障眼法之类的蒙蔽了赵庭燎和万灵偃的眼睛，使他们以为甄宓独独没有拉他们进入幻境罢了。
　　但既然是幻境，赵孟阳和叶悬灯又怎么会忘记幻境中的一切呢？
　　姜央还想继续问下去，身后的万灵偃却忽然说道：“既然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姜央不解地看过去，就看见赵庭燎也冲他点了点头，说：“确实。你们的幻境进入的有些久，现在可能已经快要到5点了。”
　　这句话一出口，成功让姜央闭上了嘴。
　　叶悬灯和赵孟阳闻言也不想着搞清楚幻境里发生的事了，叶悬灯直接说道：“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快点吧。”
　　但刚起身，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去看赵孟阳。
　　果然，赵孟阳一副纠结的样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的身份到底是被洛神村囚禁的“种猪”——虽然还不知洛神村的村民究竟为何会囚禁他，但显而易见的是，赵孟阳的身份和姜央他们不同，他是不可以出现在洛神村的村民面前的。
　　姜央也不太确定若是赵孟阳出现在洛神村的村民面前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他犹豫了一瞬，还是转头看向赵庭燎。
　　赵庭燎伸手扶他起来，这才转过头对赵孟阳说道：“你若是害怕就回到外村去，若是不怕，就在洛神广场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那附近很多树木，藏身的地方还是有的。”
　　赵孟阳犹豫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和你们去洛神广场吧。”
　　他咬了咬牙，狠下心，说道：“现在若是回到外村，我可能就没有离开副本的可能了。”
　　这话说的确实很真情实感——姜央忍不住想，或许这就是赵孟阳一直以来的目的——离开这个残破不全的副本世界，去往一个真正的人间。
　　姜央很能理解一个NPC获得灵魂后对真实世界的渴望，也能理解赵孟阳的小心谨慎——但这并不妨碍姜央对他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姜央脸上是真的笑嘻嘻：“好的呀，那孟阳哥，你就找个地方好好躲起来，别让洛神村的村民发现你。”
　　姜央给足了精神上的支持——他是这样的鼓励赵孟阳，给赵孟阳忐忑不安的心灵送去沁人心脾的温暖。
　　姜央都要被自己感动到了。
　　眼看天快亮了，几人也不再磨蹭，而是王洛神广场的方向走去。
　　他们到洛神广场的时候，广场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显然他们来早了。
　　过了好一会儿，远处雾蒙蒙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来。朱颜依旧穿着那身酷酷的皮衣，但头上的马尾却已经散架，长发垂落，让她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她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脏污，看着很难想象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她的双眼依旧清亮，一双明眸很有神采，看起来心智还算坚定。
　　姜央冲着朱颜招了招手：“好久不见，昨晚过得如何？”
　　朱颜顺势坐在姜央身侧，随手理了理她杂乱无章的长发，毫不在意地说道：“尚可。”
　　紧接着，朱颜的目光在几人的身上转了一圈，问道：“你们谁的身上有皮筋？”
　　这问题可难倒了一大帮短发男孩儿，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没有人说话。
　　朱颜见状难掩失望：“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就这么不靠谱？”
　　姜央：“……”
　　赵庭燎：“……”
　　叶悬灯：“……”
　　万灵偃“……”
　　没毛病，他们确实不靠谱。
　　好一会儿，似乎是不愿意背上一个“不靠谱”的罪名，赵庭燎憋出来一句：“我这有条筋，行吗？”
　　朱颜也不见外，只问：“什么筋？”
　　赵庭燎：“夔牛的筋。”
　　他解释道：“以前留下来的，你不嫌弃，就送你了。”
　　朱颜大概还是有点嫌弃的——这从她乍清乍白的脸色上就能看出来。但最终，朱颜还是向现实屈服，伸出了讨饭的手：“给我吧。”
　　赵庭燎将一根纯白色的、透着五彩斑斓的光的长筋递给了朱颜。夔牛筋一到朱颜手中，立刻顺从地在她的手腕上绕了一圈。
　　朱颜伸手将头发抓了抓，拢成马尾，用夔牛筋将马尾扎好。披头散发的奇怪感不再，朱颜才嘟嘟囔囔地说道：“见了鬼了，你们都不知道，昨晚我看见那七个任务者了。”
　　姜央曈恐一缩——
　　赵庭燎之前就猜测过，那七个任务者可能并没有死去，他们为此还顺着那些任务者的路线，从任务者的住处向洛神广场走了一遍。
　　在路上，他们遇到了甄宓的幻境，姜央还确定自己在幻境中听到了水流的声音，因此他确定，那里很有可能就是洛神河暗河流经的地方，会在固定的时间点刷新一遍，以使洛神村的村民都能喝上洛神河的河水来续命。
　　而那七个倒霉的任务者八成就是在去洛神广场的路上遇到了突然出现的洛神河，甄宓又在那时寄居在洛神河里，因此甄宓对他们起了杀心。
　　只是担心一旦随意杀人，很有可能招来系统的报复，因此甄宓放弃了直接下杀手的简单粗暴，而是选择将那七个任务者囚禁。
　　结果现在，朱颜看到了那七个任务者？
　　姜央连忙问道：“你在哪里看到他们的？”
　　朱颜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昨天晚上，我是打算去找洛璃璃的，因为我直觉觉得她有事情在瞒着我。结果就在路上，我便看到了洛璃璃。她鬼鬼祟祟的，还披着一件隐形斗篷，若不是我发现路上的倒影不对，我都没能发现她的身影——也不知道她从那里找到的隐形斗篷。”
　　“于是，我也穿了道具跟了上去，想搞明白她在背着我们都干了些什么。”
　　“我一路跟着她，却发现，不知何时，我的身边忽然升起了一片水雾……”
　　“而这个时候，我的耳边也响起了一道声音——一道我听过的、熟悉的声音。”
　　

第191章
　　缥缈的水雾蒸腾而起， 将眼前的一切都朦胧在烟雾缭绕之中。目之所及俱是丝丝缕缕的白，就好像世界都在这一刹那变成了水雾，只剩下她一个人突兀地出现在这个另类的世界。朱颜瞪大了眼睛， 却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周围是安静的，是那种听不到哪怕一丁点儿声音的安静。朱颜仔细去听， 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风吹树叶的声音、河流奔淌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
　　快要逼死人的寂静让朱颜忍不住想呐喊，她想问问她的周边， 是否有和她一样的活人。
　　只是理智告诉朱颜，她现在最好闭嘴。
　　也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朱颜再也受不了这样可怕的寂静、忍不住要发出声音的时候， 她终于听到了同类的声音：
　　“你来了。”
　　这是一道女声，朱颜确信，这道声音她听过——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的话， 那么， 这道声音是属于甄宓的。
　　洛璃璃来见甄宓？
　　她们之间果然不简单。
　　朱颜不由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洛璃璃的时候。
　　她的上一个副本《长安令》通关失败，她没能搞清楚为什么她没能通关却没有被系统抹杀，反而让她在经历无数个寂静的日夜后再一次见到了人烟。
　　只是她的警惕心依然在，没有因为这几日的孤独无依而放松。她在那个村子里徘徊了许久， 终于找到时机， 劫持了一个落单的姑娘。
　　后来，据那姑娘所说，她叫洛璃璃，正在为村中竞选神女而头疼。
　　当时朱颜问她：“不是说你们村子里的每个人都以竞选神女为荣吗？能够成仙，你为什么不开心？”
　　当时的朱颜内心毫无波澜——毕竟她不信鬼神——但按理来说， 洛璃璃应该信的才对。所以，朱颜对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姑娘未曾放松警惕。
　　但当时的洛璃璃用事实打消了朱颜的警惕——
　　洛璃璃当场红了脸，在朱颜的目光下， 她带着满脸的红晕低下了头，声音嗫嚅：“我想和我的男朋友在一起，成不成仙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
　　好家伙，原来是个恋爱脑。
　　虽然朱颜并不是一个恋爱脑，但是她潜意识里相信洛璃璃是个恋爱脑。
　　洛璃璃一副情窦初开少女怀春的样子，低声说：“我男朋友叫越半明，我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我想和他结婚，所以，我不想竞选神女。”
　　就这样，朱颜和这个恋爱脑上头的姑娘达成了协议——朱颜帮助洛璃璃想办法逃离成为神女的命运，而洛璃璃则帮助朱颜隐藏身份。
　　于是，朱颜住进了洛璃璃的房间。她一开始还在小心翼翼，连出门都不怎么敢。但是没过多久，她就从洛璃璃那里得到了一个让她堪称惊喜的消息——
　　洛神村会在不久的将来迎来一批“外来者”。
　　根据洛璃璃的说法，“外来者”们不知从何处而来，但会在村外的一间空房间中出现。几千年来，一到洛神村竞选神女的时候，这些外来者就会出现，从未失期。
　　朱颜当场就笑——这不就是任务者吗？
　　她的命可真好，这就碰上了任务者。
　　于是，她的心中浮现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而更妙的是，当她混入任务者中的时候，她本以为会因为她的到来而使得任务者的人数多一个，却没想到任务者的数量加上她，恰好等于系统报出的任务者的数量。
　　根据以往的经验，朱颜刹那间就明白，必然是有的任务者接到了其他的任务，因此没有刷新在这间小屋。
　　这可真是……太好了！
　　然而很快，朱颜就笑不出来了。
　　她先是遇到了一对让她很不愉快的父女组合，紧接着，她又发现，在她面前谨小慎微胆小如鼠洛璃璃，竟然在竞选神女的第一关就被发现不是处子之身，差点被杀。
　　朱颜当时都愣住了——搞什么？
　　洛璃璃之前没有告诉过她竞选神女的过程，因此，对竞选神女过程中发生的一切，朱颜自己也是一脸懵逼的状态。
　　这么简单就能躲避过神女的竞选？
　　洛璃璃自己就可以做到啊！
　　洛璃璃为什么要选择和她“合作”？
　　朱颜不懂。
　　明明洛璃璃并不需要她，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将她隐匿在自己的房间中？
　　朱颜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于是，当天晚上朱颜就找到了洛璃璃。她本想一问究竟，却没想到先是等来了洛花花带着一众洛神村的村民想要杀死洛璃璃，后是姜央几人突兀出现，以至于她不得不顺着姜央提出方向走。
　　更尴尬的是，当他们遇到甄宓的幻境之后，朱颜失去洛璃璃的踪迹。
　　有那么一个刹那，朱颜甚至都在怀疑，洛璃璃之所以胆大包天到不是处子之身还敢去参加神女竞选，是不是就是为了避开她？
　　因为她在发现神女竞选的过程如此简单、参选者可以轻松躲避过竞选后一定会怀疑洛璃璃为何要隐匿她，洛璃璃编不出理由来，就故意让自己身处险境，这样，她就没有时间去逼问洛璃璃了？
　　但这个想法一出来，朱颜自己也觉得不靠谱。
　　首先，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洛璃璃是真的有生命危险。总不至于洛璃璃怕她询问，竟想出这么个危险的方法来吧？
　　其次，她打败洛花花后也不是没有时间询问洛璃璃的。若非姜央他们及时赶来，朱颜有自信她一定能在那晚问出些什么。总不至于姜央他们的来到，也在洛璃璃的算计之中吧？
　　这么一想，朱颜便放弃了这个天方夜谭的想法，但心中对洛璃璃的怀疑却丝毫没有减少。尤其是，在她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了洛璃璃及其他洛神村的姑娘的毕业证书后，计算出她们的年龄和洛璃璃说出来的截然不同的时候，她在心里将对洛璃璃的怀疑提到了最高值。
　　只是在甄宓的幻境之后，朱颜就失去了洛璃璃的踪影。她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洛璃璃的踪迹，这让朱颜忍不住怀疑，洛璃璃是不是已经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了地上的影子有几分不对，因此她装作没看见，却在转了一个转角后也拿上了隐匿身形的道具，跟在了那道奇怪的身影之后。
　　她不知道这人是谁，甚至理论上来讲，拥有隐匿道具的人大概率是任务者。但这一刻，朱颜的心中涌现出股直觉，那就是这人就是洛璃璃。
　　然后，她遇到了眼前的迷雾，还有甄宓的那一句“你来了”。
　　下一秒，朱颜听到另一道女声说：“来了。”
　　是洛璃璃的声音。
　　果然，她的直觉没有错。
　　然后，她听到洛璃璃问：“明天一切就能够结束了，是吗？”
　　甄宓回答她：“对，明天一切就都结束了，你也能够得到你想要的自由了。”
　　洛璃璃又问：“你确定吗？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吗？”
　　说着，朱颜听到洛璃璃的声音都紧张起来：“我感觉这一次来了许多很厉害的外来者，不论是朱颜，还是那个赵庭燎，他们给我的感觉都很厉害。还有那个姜央……”
　　姜央？
　　听到洛璃璃提起姜央，朱颜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洛璃璃说赵庭燎很厉害朱颜信，因为赵庭燎是真的很厉害。虽然她没有和赵庭燎经历过同一个副本，但是根据她听到的传言，她就知道，赵庭燎是一个远远超过她的任务者。
　　洛璃璃说赵庭燎厉害，这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但是，洛璃璃为什么要说姜央很厉害？
　　根据朱颜和姜央的接触来看，朱颜承认，那是一个综合素质都很不错的年轻人，聪明，沉稳，总是能很快地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到重要线索，又不吝啬于做出大胆的假设。
　　而这样一个拥有以上几点就已经很不错的年轻人，竟然还同时很是谦虚，能听得进别人的意见和想法，也能做到不骄傲不自满不自以为是。
　　这样一个优秀的年轻人，加以副本的锻炼，一定会在短时间内成长成一个很优秀的任务者。
　　但问题是，现在的姜央还没有成长到那个地步。他的底蕴不足、积累不够，在实力上甚至达不到在强大的NPC面前自保的水准。
　　这样一个年轻人，能让洛璃璃说他很厉害？
　　洛璃璃在心中判定“厉害”的标准，竟然这么低吗？
　　就在朱颜思考间，她听到甄宓说：“你说的没错，这一次，真的来了很厉害的外来者。”
　　然而，就在朱颜以为甄宓说的人是姜央的时候，她竟然听到甄宓说：“那个叫姜央的人，是这些外来者中，最恐怖的一个。”
　　朱颜：“？？？”
　　哈？
　　姜央？
　　最恐怖？
　　朱颜怎么想也没想到甄宓竟然会把姜央和最恐怖三个字放到一起说，她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甄宓为什么会这样说。
　　这时，她又听到洛璃璃问：“那我们怎么办？”
　　她的声音似乎是有些犹豫：“杀了他吗？”
　　甄宓则是说：“不可以。这些外来者中，我们杀了谁都可以，唯独不可以杀姜央。”
　　洛璃璃好奇：“为什么？”
　　眼前是一片雾蒙蒙的白雾，朱颜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但这一刻，听到洛璃璃的问话，她自己也好奇的不得了，以至于她明知道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妄图能快一秒听到她想听到的答案。
　　不久之后，朱颜便听到甄宓说：“因为，他是那个存在放在心尖上的人。”
　　朱颜：“……”
　　

第192章
　　这话别说朱颜， 就是姜央本人听了，也不免一脸懵逼：“什么心尖上的人？她在说谁？”
　　朱颜一脸复杂地看向姜央：“你自己不知道吗？”
　　“……”姜央一脸苦涩，“你看我知道吗……自从我进入了长安街444号的世界， 我的人生就开始如履薄冰……”
　　朱颜：“……”
　　谁不是呢薄冰哥。
　　姜央还在继续卖惨：“自从我进入长安街444号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在副本里，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我几次三番出生入死，差点没了姓名， 我……”
　　朱颜实在是受不了姜央的胡说八道了：“好了薄冰哥， 这个问题我们到此为止好吗？”
　　姜央：“其实我……”
　　“赵哥，”朱颜直接问赵庭燎，“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甄宓口中的‘那个存在’， 指的是什么？”
　　刹那间，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了赵庭燎的身上，他们的目光一眼不错地盯着赵庭燎的表情看，似乎是想从赵庭燎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但可惜的是，赵庭燎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哪怕是姜央也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东西。
　　赵庭燎摇了摇头， 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这你得问他啊。”
　　赵庭燎看向姜央：“小央，你有想法吗？”
　　姜央：“……你们知道的，自从进了长安街444号，我就开始如履薄冰……”
　　朱颜：“……”
　　朱颜摆出一个“停”的手势， 示意姜央他现在可以闭嘴了。
　　等姜央默默地闭嘴不再提这件事，朱颜才继续说道：“本来我想继续听下去的，结果这个时候可能是我呼吸乱了， 我被甄宓发现了。”
　　她无奈地耸耸肩：“就这样，我被甄宓关进了一个水牢。在水牢里，我见到了那七个早已消失不见任务者。”
　　听朱颜提起这件事，姜央也不提他如履薄冰的一生了，转而问道：“那七个人还好吗？”
　　朱颜摇了摇头：“不太好。我被关进水牢的时候，他们都处在昏睡的状态之中。当时我看了几眼，发现他们都皱着眉头一脸痛苦，像是被扔进了他们最恐惧的幻境。当时他们的脸都白了，我看着，他们就算暂时不死，可能也要活不长了。”
　　姜央“哦”了一声，大致猜到，甄宓从未想放过那七个人，只不过暂时不能杀而已。先这么折磨着，等到了地官赦罪日，就可以放肆地杀人了。
　　所以朱颜说他们可能活不久了——可不就是活不久了，今天晚上八成就要挂掉了。
　　正在思索间姜央又听到一道声音：“大家都来了。”
　　姜央回头看过去，就见魏闻铃领着魏秋走了过来。比起朱颜刚刚过来时的狼狈，魏闻铃和魏秋父女却显得状态很不错。尤其是魏秋，连裙摆都没有弄脏，看起来他们做完过的真的很不错。
　　姜央冲着他们扬了扬手：“魏哥，小秋侄女，好久不见，昨晚过的还好吗？”
　　魏秋被那句“小秋侄女”干的一阵沉默，魏闻铃也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还好，昨晚我们没遇到什么危险。”
　　但他脸上却不见喜悦，因为……
　　“但我们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魏闻铃竟是不等别人发问，就直接开口说道：“昨晚我和小秋去内村了，我们监视了洛晴晴的房间，本以为洛晴晴会给我们什么线索，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就这么睡了一晚上……”
　　说着，魏闻铃苦笑一声：“当时我还想着，只要再等等，没准就能等到洛晴晴动起来。结果这么一等，就等到了天亮。”
　　他和魏秋吹了一晚上的风，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说着，魏闻铃好奇地看向万灵偃：“这位是？”
　　万灵偃笑了笑，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朱颜一眼，随即对魏闻铃说：“我叫万灵偃，也是《洛神赋》这个副本的任务者，只不过我的【通关任务】和你们的有点不同，因此我的刷新点也和你们不一样。”
　　魏闻铃：“……啊？”
　　魏秋脱口而出：“可是，我们没有缺任务者啊。”
　　话音落下，魏秋却看见其他几人的脸色都没有什么变化，就好像他们早就知道这一点，并且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样。
　　魏闻铃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的目光在几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压低了声音：“几位，这件事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
　　朱颜的眼皮抬了抬，面对魏闻铃的质询，朱颜直接开口说道：“我不是和你们一批的任务者。”
　　这句话一开口，几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表情变化——他们是真的没想到，朱颜竟然会这么毫不避讳地说出这句话。
　　姜央佩服地看了朱颜一眼，便看到朱颜堪称平静的表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也不觉得我能瞒得住。我是上个副本中的‘被遗弃的任务者’，是多出来的那个人。”
　　她就这么直言不讳地把话说出来了，反而让其他人不好问了。朱颜则是直接说道：“我的前一个副本和这个副本没什么关系，你们不用问了。”
　　对于朱颜的话，其他人倒是没有异议——毕竟一个副本的通关线索总不可能出现在该场地的前一个副本当中，不然这也太不公平了。
　　几人都心有灵犀地没有问，朱颜也没有再主动开口，气氛竟刹那间安静下来，带着点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凝滞。
　　好在这个时候，洛晴晴带着洛神村的村民出现了。姜央抬眼看去，就见洛环环和洛珮珮走在洛晴晴的身后，她们的目光平视一切，并没有对叶悬灯有着任何超出平常的注视。
　　叶悬灯连忙低下头，免得自己的目光中泄露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
　　洛晴晴站在了洛神石像前，带领着洛神村的其他村民一起向洛神石像叩拜。随即洛晴晴指挥洛花花布置会场，洛环环和洛珮珮作为仅剩的神女候选人，则并肩站在了广场中央。
　　洛珊珊则悄咪咪地走到姜央几人的身边，小声说道：“你们来的好早啊，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会迟到呢。”
　　说着，她的脸上竟然带有几分遗憾，也不知道在遗憾些什么。
　　姜央则是笑道：“为了不迟到，我们昨天晚上就来到这里了，在这里吹了一晚上的风呢。”
　　鬼话连篇，也不知道洛珊珊信没信。
　　洛珊珊张了张口，刚想要说些什么，耳边便传来洛晴晴的话：“神女竞选最后一关——”
　　几人刹那间都转过头看向广场的正中央。
　　洛晴晴正站在洛神石像之下一身黑色的长裙随风飘动，像是一朵蜿蜒迤逦的彼岸花。
　　洛晴晴提高了声音：“最后一关，神选。”
　　她的目光在洛环环和洛珮珮的脸上扫了一遍，随即说道：“所谓‘神选’，就是请出洛神，让洛神自己选择服侍她的神女。”
　　说着，洛晴晴又问：“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洛环环和洛珮珮一起答道：“做好了！”
　　洛晴晴又问：“你们要反悔吗？”
　　洛环环和洛珮珮又说道：“绝不反悔！”
　　洛晴晴：“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就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会向石像祷告，请洛神降世，届时将决定，你们谁能成为光荣的神女。”
　　洛环环和洛珮珮一起点头：“是。”
　　洛晴晴见状笑了，随即她转过身，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个玄妙的手势。姜央放眼看去，就见洛晴晴摆出的手势很有几分玄妙的韵味，看着不像是唬人的东西。
　　而此刻，洛晴晴身后的洛环环和洛珮珮则是对视一眼，随即又撇开头，掩耳盗铃地表示她们不曾对视。
　　没过多久，天忽然就暗了起来。好像须臾之间，天色就从白日变到了夜晚。
　　姜央瞬间抬头，就看到原本湛蓝一片的天空在刹那间变成了墨一般的颜色，一轮银白色的弯月以一种大的不像话的比例出现在空中，好像要将天空整个遮蔽。
　　空中不见星星，只有一轮巨大的弯月，姜央看着那轮弯月，竟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下意识往赵庭燎的身边靠了靠，低声问：“这是什么情况？这轮月亮怎么这么大？”
　　赵庭燎微微蹙眉，口中说道：“不太清楚，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
　　姜央长长地深呼一口气，才觉得自己刚刚好像要炸掉的肺舒缓了一点。他抬头看着天空中那轮大的不像话的弯月，忍不住说道：“这看起来真像世界末日。”
　　赵庭燎罕见地没有反驳他的胡说八道。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这道声音似远似近，像是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耳边，带着几分缥缈悠远，让姜央分不清这道声音从何而来。
　　好一会儿，姜央才听懂了这道声音在说什么——
　　“地官赦罪，百罪皆消——”
　　姜央的心刹那间“咯噔”一声——他最怕的还是来了。
　　“赦罪”本意为“赦免与降罪”，但在《洛神赋》这个副本中，还是因为大众的误解而将“赦罪”定义为了“赦免其罪”。
　　这也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甄宓和宓妃这两个拥有洛神神格的两个半神，从现在起就可以百无禁忌、随意杀戮。
　　到时候，谁能阻止这两位主呢？
　　正在思考间，姜央忽然又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惊叹声。他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空中不知何时已凭空多出来一条大河。清澈的水流从空中奔腾而下，在地面上幻化成一条蜿蜒迤逦的大河。
　　紧接着，河水刹那间暴涨。姜央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就被河水包裹的严严实实。
　　恍惚间，眼前的水中好像出现了一道人影。
　　

第193章
　　衣袂飘飘， 长发及腰，容颜精致，脸颊含笑， 看着就是一位美丽的姑娘。
　　当她的容颜清晰地出现在姜央面前的时候，姜央一眼就认出了这姑娘是谁——赫然便是曾在幻境中见过的宓妃。
　　只不过， 此刻，是宓妃第一次见姜央。
　　她走近姜央， 上下打量着姜央，一脸的好奇：“你是谁？”
　　她的眼中带着些让姜央看不懂的复杂， 正如姜央不懂宓妃为什么会问“她是谁”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姜央反问：“这位……不知姓名的姑娘， 你有事吗？”
　　听到这声“不知姓名的姑娘”，宓妃的眼皮都跳了跳，一副很想弄死姜央的样子。
　　但不知为何， 就在姜央以为宓妃要大发雷霆的时候， 宓妃竟然深呼一口气，硬是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宓妃轻声说：“我觉得，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
　　姜央反问：“什么误会？”
　　宓妃：“你还不知道我的故事吧？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不等姜央反驳，宓妃便先一步说道：“如果你看了我的故事， 你还是想要帮助甄宓， 那我便无话可说了。”
　　姜央：“？？？”
　　我和甄宓不是一伙的啊。
　　但想到宓妃可能提供的线索，姜央默默闭上了嘴。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换，周围的水流蒸发，真实又虚幻的世界再一次出现在姜央面前。这一次，姜央看见的， 是一片干涸的黄土地。
　　干涸的河道旁，姜央看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看样子， 少女分明就是眼前的宓妃。
　　宓妃轻声解释道：“那是我的父亲，洛滨。”
　　“我出自伏羲一族，先祖便是传闻中的三皇之一伏羲。”
　　“传闻华胥氏生子伏羲、生女女娲，伏羲又和女娲兄妹通婚，留下了后代。之后，伏羲与女娲的后代分裂，遵从父系氏族的为伏羲氏，遵从母系氏族的为女娲氏，我的部落就是伏羲氏。”
　　“但即便伏羲氏是父系氏族部落，父亲却只有我一个女儿。他很爱我，一直在为我继承部落而努力。”
　　姜央挑眉，就听见宓妃说道：“我的父亲出生于洛水之滨，出生时，祖父认为他与洛水有缘，便将父亲分封于洛水，希望父亲能够治理洛水，也因此，我们的部落又叫‘洛’。”
　　“父亲曾努力地完成祖父交给他的任务，但是很可惜，父亲……失败了。”
　　不远处，满脸褶皱的洛滨幽幽轻叹：“宓妃，父亲治理了一辈子的洛水，却最终功亏一篑，父亲愧啊！”
　　当时尚且年少的宓妃安慰着父亲：“父亲，这不是你的错，你为洛水流域的百姓付出的努力，女儿都看在眼中。”
　　洛滨却只是摇头：“宓妃，无需再说了，不论多少的理由，未能治水就是未能治水。如今洛水七成河道泛滥成灾，三成河道却又干涸无水。洛水流域的黎民之苦，皆因为父而起。”
　　“为父自己不能原谅自己，天神也不能原谅为父。”
　　宓妃闻言直接哭了出来：“父亲……是不是天神……”
　　在宓妃绝望的眼神中，洛滨点了点头：“父亲要走了。”
　　宓妃当即扑到洛滨的怀中，抱着洛滨不停地哭。
　　洛滨摸着宓妃的长发，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女儿，最终却只能徒劳地说：“宓妃啊，为父要走了，这洛水流域的黎民就都交给你了。”
　　宓妃在洛滨的怀中哭着点头。
　　洛滨却又道：“宓妃，还有一件事你要切记，那就是尽快成神。”
　　洛滨叮嘱她：“成神之法为父已经给过你了，你一定要尽快，不得拖延，知道吗？”
　　宓妃从洛滨的怀中抬起头来，不解地问：“父亲，这是为什么？”
　　然后，宓妃便看到洛滨的脸上显露出她从未见过的凝重来。宓妃听见她的父亲说：“因为帝颛顼……”
　　“帝颛顼？”
　　这是一个从来只在传闻中听到的名字。
　　传闻中的帝颛顼是黄帝轩辕的孙子、若水水神昌意和蜀山氏之女昌仆的儿子。在几十年前的涿鹿之战中，黄帝轩辕失去了长子少昊，便将自己的位置传给了长孙颛顼。
　　但是，这些故事离宓妃太远了。
　　自先祖伏羲登天为神之后，伏羲氏与女娲氏皆没落下去。当年三皇留下的后裔，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部落，还要靠着对黄帝部落卑躬屈膝而活着。
　　因此，帝颛顼这个名字对于宓妃来说，从来都只存在于传闻里。
　　因此宓妃不懂：“父亲，这和帝颛顼有什么关系？”
　　洛滨满脸苦涩：“传闻，帝颛顼和东皇太一闹了矛盾，因此帝颛顼想要绝地天通，隔绝神界与人间，南正之官重和火正之官黎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绝地天通……”宓妃喃喃道，“他疯了吗？他为什么要隔绝神界与人间？没有了神的帮助，我们的生活岂不是要更难？”
　　洛滨摇了摇头：“为父也不知道原因，但是从穷桑那边传来的消息看，绝地天通已成定局了。”
　　宓妃当场白了脸色——一旦帝颛顼绝地天通，便是彻底断绝了凡人成神之路。但是，能为仙神，谁又愿意一辈子都是一介凡人，自此生老病死、最终化作尘土一抔呢？
　　尤其是，宓妃还是三皇之二的伏羲与女娲之后，身为双皇之后，她自出生起就具备了一切成神的必然前提，只要攒够世人的愿力，就可以飞升成神。
　　现在告诉她，她之后会只是一介凡人，宓妃不服。
　　更何况……
　　洛滨压低了声音：“宓妃，只有你飞升成神，才能护佑部落，我也才能在被东皇处罚之后重入轮回。否则，为父就只有身死道消这一条路可走了。”
　　宓妃动了动唇，却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处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让她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好一会儿，宓妃才哑着嗓音说：“我知道了父亲，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姜央好奇：“你就是为了这个才要成神的？”
　　宓妃低眸看向远方，说道：“算是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吧——或者说，我最开始想要成神，确实是为了这个。”
　　她说道：“你应该听过大禹治水的故事。”
　　姜央不明白为什么宓妃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大禹治水，但是他还是说道：“知道，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回来的时候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宓妃：“……”
　　好一会儿，宓妃才找回来自己的语言：“当初大禹治水，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替父赎罪。他的父亲鲧治水无功，因此被帝舜判处死刑——这你知道吧？”
　　姜央点头：“略有耳闻……只是，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年代差的太远了吧。”
　　宓妃生活在帝颛顼时代，帝颛顼之后还要经历帝喾、帝尧两代君主，才到了舜的时代。
　　宓妃却是说道：“治水无功就要被处死，这不是因为帝舜残忍，而是因为，这就是从东皇那里留下来的传承。”
　　姜央愣了一下：“啊？这也有传承？”
　　治不好水就要去死？
　　原来治水也是高危工程啊。
　　宓妃点了点头：“是的，治不好水，就要去死，而且不仅仅是一个人去死，而是要带着整个部落去死。”
　　这下子姜央是真的惊呆了，好半晌，姜央才不太确定地问：“也就是说，如果你没能成功治理洛水，你所在的部落就要部落中的所有人一起去死？”
　　宓妃苦笑一声：“对，就是如此。但是治水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洛水泛滥还是干涸，岂是人可以决定的？因此，只有我成为洛水的神，我才能决定洛水究竟是风调雨顺还是灾祸连年。”
　　“父亲没能成为神也没能治理好洛水，他一旦死亡，又没有留下男性后代，伏羲氏是父系氏族的部落，父亲部落首领的位置甚至不一定能传给我。一旦事情到了最糟糕的时候，那么，整个伏羲部落、最起码是我们这一支负责治理洛水的分部落‘洛部落’，就要整个部落伏诛。”
　　“所以，我必须成为神，只有这样，我才能保住父亲的魂灵进入轮回，父亲的魂灵才不会消失在天地间。也只有这样，‘洛部落’才能持续生存繁衍。”
　　姜央若有所思地说道：“但是，帝颛顼的绝地天通却让你的想法变得不得不急促起来，否则，一旦帝颛顼绝地天通成功，你就再也没办法成神了。”
　　宓妃无奈地点头：“对。当时我知道了从穷桑传来的消息之后，我就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因此我开始带领‘洛部落’的部族臣民，以伏羲氏的名义行走在洛水之间。”
　　“治水有功就能获得黎民的愿力，以伏羲氏大宗的名义行走，我就能得到伏羲氏大宗的功德，这样也可以加快我成神的步伐。”
　　“但是，还是太慢了……因此我决定动用父亲之前一直不赞成的方法——祭神。”
　　“祭神？”
　　如果不出所料，“祭神”指的就应该是宓妃所用的让受她恩惠的部落黎民为她建造神像来祭祀的方法。
　　但这样的方法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洛滨不允许宓妃使用？
　　姜央不解，便听到宓妃飘忽又悠远的声音：“所谓祭神，就是先将自己定义为神，让黎民祭拜，再靠着从黎民那里骗来的力量用以成为真正的神。”
　　姜央：“……”
　　好家伙，这就是最早的贷款吗？
　　先贷款成神，再还了贷款？
　　姜央甚至还有点好奇，这要是贷款还不上，会有什么下场？
　　宓妃继续说道：“这种方法虽是捷径，但到底起于欺骗，因此会遭天谴。因此，我让他们在建立了石像和祠堂后都引入洛水支流，为的就是让她们帮我分担天谴。”
　　

第194章
　　好家伙。
　　姜央直呼好家伙。
　　一句“分担天谴”， 让姜央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这个看起来善良又柔弱的姑娘。
　　即便早在幻境中时，姜央就觉得宓妃让洛水部落的黎民为她建造石像和祠堂显得有点目的不纯，只不过话又说回来， 人家费劲巴拉地治水，要求建个石像和祠堂怎么了？
　　因此， 姜央也未曾因为这件事而对宓妃有所诟病。
　　只不过现在这句“分担天谴”，实在是有点超乎姜央的道德底线了。姜央甚至都有点不敢相信：“你为了快速成神， 让无辜的黎民为你分担天谴？”
　　这句话说的真不好听，就连一直心绪没什么太大变化的宓妃听完了， 脸色都不由得变得难看起来。但是没过多久， 宓妃就摆正了心态，说道：
　　“我知道你可能会对此有微词，因为一开始， 我也是不愿意这么做的。伏羲氏部落可是三皇之后， 若非迫不得已，我又哪里愿意做出这样下作的事？”
　　“可是我没有办法。”宓妃冷下了脸色，“穷桑的消息越来越急，帝颛顼一意孤行， 必要绝地天通。留给我的时间越来越少， 我若不能尽快成神，不说我的部族，但说洛水流域的黎民——”
　　“没有洛水水神，谁来保证洛水的温顺？若是洛水常年泛滥或者干涸，洛水流域要死多少人， 你计算过吗？”
　　“而为我分担的天谴才有多少？在我被夺取神格之前，他们付出的不过是一点点的运气，甚至连一条性命都不必付出。”
　　听了宓妃的解释， 姜央的脸色也好看起来。虽然不知宓妃这些话说的是真是假，但是看她最后依旧成神，想来她话中的就算掺有水分也大概率不多。
　　否则，一个杀害无辜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成神的。
　　只是……
　　“甄宓就是你欺骗洛水流域黎民的报应吧。”姜央若有所思，“你未曾害过人命，但依旧有分派天谴的劣迹，因此上天才让你有了甄宓这一劫。”
　　说着，姜央也明白了宓妃将他带过来，告诉他一切的原因了——
　　若是甄宓一事不过是上天因为宓妃当初犯下的一个“小错误”而给宓妃的惩罚，那么，现在宓妃已经受到了“惩罚”，接下来，不就应该是“拨乱反正”了吗？
　　所以，他现在就应该帮已经知道错误的宓妃重新拿回自己的东西才对啊。
　　果不其然，宓妃的下一句就是：“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就该明白，现在应该选择站在谁的那边。”
　　她图穷匕见，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这些年来，洛水能灌溉两岸无数田地、养活两岸无数黎民，都是因为洛水神格稳定。一旦没有了洛神，洛水就会变成之前喜怒无常的样子。到那时，受到伤害的，都是洛水流域无辜的百姓。”
　　姜央正要回话，却忽然发现自己的面前竟然触发了系统的面板。
　　【恭喜任务者“姜央”触发任务“帮助宓妃夺得神格”，请问是否接受？】
　　【是】
　　【否】
　　姜央眨眨眼，笑了：“说实话，我不是很想帮你的，毕竟我觉得你不是个好人。”
　　宓妃听到了这话，却并没有生气。因为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语气之后，接下来的就应该是“但是”了。
　　果不其然，姜央没有让宓妃失望：“但是，为了洛水流域的黎民百姓，我觉得还是让你继续当洛神的好。否则一旦甄宓成为了洛神，她的私心那样重，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宓妃笑了。
　　姜央眨眨眼，面对系统面板，选择的却是【否】。
　　甄宓听到姜央的话，却只以为自己说服了姜央，她说道：“既然如此，那一会儿……”
　　她的话未曾说完，眼前的幻境却开始动荡。画面如同水面波纹一样开始泛起阵阵涟漪，姜央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看向宓妃，却见此刻的宓妃也是一脸凝重。
　　没过多久，眼前的幻境寸寸碎裂，甄宓踏水而来，看到宓妃正和姜央站在一起，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便发出一根水柱冲着二人而来。
　　姜央下意识一躲，水柱便分开了姜央和宓妃。
　　等姜央重新站稳的时候，便看到宓妃和甄宓已经战到了一起。二人举手投足间都是水流的震动，连着地面与山峦都随之不稳，好像只要下一秒，整个世界都会化为煙粉。
　　两个面容相似、名字相似的姑娘却已然是死仇，而她们的仇恨又牵连着无数人的生命。
　　随着二人战斗的余波越来越烈，洛神山都开始颤抖，姜央一个不稳，直接摔在地上。
　　尖锐的石棱划破了姜央的脸颊，姜央下意识揉了揉，却只感觉到鲜血淋漓。
　　赵庭燎连忙扶起姜央，小心翼翼地摸着姜央的立脸颊，问道：“疼不疼？”
　　姜央很难忍住不吐槽：“瞅你这话问的。”
　　赵庭燎：“……”
　　地面晃得太厉害，晃得姜央有点想吐。他将身体向后仰，直到整个个人都窝在赵庭燎的怀里，才感觉那种晕车一样的痛苦减少了些。
　　姜央揉着额头，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她们？真要让她们这么打下去，没准大家都要给她们陪葬了。”
　　赵庭燎顿了顿，他拿出治疗道具给姜央的脸上上药，一边说道：“没什么好办法，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或者说养蛊。”
　　姜央明白了赵庭燎的意思——赵庭燎是想等甄宓和宓妃打个你死我活，这样一来，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一人彻底挂掉，一人身受重伤。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才能出手，趁着胜利者还没有吸收掉失败者的神格又虚弱无比的时候，来一手渔翁得利，将胜利者也弄死。
　　姜央一脸的痛苦：“真希望这俩大姐快点打完。”
　　然而话音刚落，姜央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姜央连忙抬头看去，却见洛晴晴正捂着脖子大喊。
　　姜央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就见在一声惊呼之后，洛晴晴的身体忽然僵硬无比。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洛晴晴的头顶飘了出来。
　　那是一团透明的、却又闪着五彩斑斓的白光的光团，在夜色下幽幽而起，远远看着，竟像是鬼火一样。
　　姜央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干涩起来：“庭燎，那是什么？”
　　赵庭燎沉默了一瞬，才说：“是灵魂——洛晴晴的灵魂。”
　　姜央瞪大了眼睛，便看见洛晴晴的灵魂飞升到了宓妃的身边，被宓妃一把抓住，随即化作一缕光团，融进了宓妃的身体。
　　见宓妃用这样的方法恢复了神力，甄宓冷笑一声，随即也向虚空中一抓。
　　下一秒，一阵惊呼声在姜央的身后响起。
　　那是——
　　姜央下意识回头，就看见躲在林中的洛璃璃也捂着脖子一声尖叫，随即躺到了地上。
　　她的灵魂随即被甄宓吞噬。
　　这一刹那，姜央觉得地面或许晃动的幅度太大了，都让他觉得恶心。
　　紧接着，就是一场恐怖的屠杀。
　　每当甄宓或者宓妃觉得自己神力不够用的时候，就会随机抽取一个洛神村的村民的灵魂用作补充。
　　无数声尖叫响在姜央的耳畔，刺激的姜央恨不得堵住耳朵。
　　或许是洛环环和洛珮珮还是神女候选人、她们的身体还有大用的原因，厄运还没有降临在她们身上。
　　叶悬灯忍着震动和头晕移动到洛环环和洛珮珮身边，将洛环环和洛珮珮护在身后，安慰道：“姐姐，你们别怕，我保护你们。”
　　洛环环和洛珮珮差点哭出来——
　　这一刻，她们才意识到她们的天真。
　　她们本以为她们能靠自己改变命运，或许她们能像小说主角那样靠着毅力躲避过洛神的吞噬，没准还能靠着毅力反杀洛神。
　　所以，她们争着神女之位，觉得自己为对方付出，真的好伟大。
　　然而现在，当她们看到了宓妃和甄宓的实力之后——这还仅仅是神格不全的半神的实力，就已经让她们生不起哪怕一丁点儿的反抗。
　　太可怕了，这就是神吗？只要一丁点儿的力量，就足够凡人无法抵御。
　　洛环环不由抓住叶悬灯的胳膊，冲着他大喊：“小弟，走，你好好活着！”
　　洛珮珮甚至直接推开叶悬灯：“让你走，没有听到吗？”
　　叶悬灯却只是摇摇头：“不，姐姐，我不走，我保护你们！”
　　你又能有什么用呢？
　　那是神啊！
　　你在神的面前，哪里有反抗的力量呢？
　　无数劝说的话在洛环环和洛珮珮的口中盘旋，但是在快要出口的刹那，她们却不约而同地咽下了这伤人的话。
　　能不能活下去还两说呢。都这种时候了，何必还要继续出口伤人呢？
　　洛环环和洛珮珮倾身抱住叶悬灯，低声说道：“好啊，小弟，姐姐等你保护我们。”
　　叶悬灯刚想抱住洛环环和洛珮珮，却没想到他还没有伸出手，抱着他的洛环环和洛珮珮却在同一时间松开了手。
　　怀中的身躯几乎是刹那之间就从温热变得冰凉，那股凉意从他的皮肤透过血管传入到骨髓深处，直到叶悬灯冷的一哆嗦，他才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就看见洛环环和洛珮珮的身体——或者说尸体缓缓下滑。她们的脸上还带有着和弟弟拥抱的笑容，这抹笑容却已经凝固在她们的脸上。
　　叶悬灯带着几分怔愣地抬起头，便看见洛环环和洛珮珮的灵魂分别飘向甄宓和宓妃。光团分别在甄宓和宓妃的手中化作一股阴森寒冷的水流，冲着对方而去。
　　“轰——”
　　两股水流对冲，随即消散在天地间。
　　

第195章
　　“啊！”
　　叶悬灯愤怒地大吼。
　　那是他的姐姐！是他找了这么多年、不惜牺牲自由和生命、选择进入长安街444号也要找到的姐姐！
　　他的姐姐， 就这么死了。
　　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
　　叶悬灯愤怒地站起身，他的道具【巫女的占卜水晶球】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只要他一个命令，【巫女的占卜水晶球】就会无条件地执行叶悬灯的任何命令， 哪怕那个命令无异于送死。
　　【巫女的占卜水晶球】缓缓从叶悬灯的手中升起，叶悬灯张口， 口中念着一串复杂的咒语，水晶球旋转的越来越快， 其间那片金红色的枫叶逐渐变红，从一开始的丝丝红色脉络到最后的整个枫叶都蔓延着红色， 看着仿佛鲜血染就。
　　就在叶悬灯想不管不顾地参与进这一场他本来不配参与的战争的时候， 他忽然震惊地发现，这个世界——对，就是这个世界——不知何时起了一阵大风。
　　风剧烈地吹， 耳边是烈烈风响， 树叶和沙尘一起迷了叶悬灯的眼。
　　好一会儿，等叶悬灯适应了风沙之后，他才缓缓睁开眼，却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姜央正站在旋风的中心。
　　风沙围绕在他身边， 他的衣摆被风卷起， 但姜央矗立在旋风中央，却仿佛一座永远不会倒的大山，笔直地矗立在那里。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巨大的斧头，斧头被姜央拿在身前，斜放的斧头却已经比姜央的个头还要高。
　　这把斧头——该如何形容这把斧头？
　　想了半天， 叶悬灯只能想出一个词来——玄妙。
　　对，就是玄妙。
　　当这把斧头出现的时候，叶悬灯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来形容这把斧头， 他只觉得这把斧头充满了不可直视的神圣感，就好像这样尊贵的东西，他连看一眼都不配。
　　而此刻的姜央，就拿着这把他看一眼都不配的斧头，对着空中战在一起的甄宓和宓妃砍了下去。
　　一斧头下去，甄宓和宓妃直接摔落在地。她们形容狼狈，看着姜央手中的斧头，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姜央双目赤红，他看着狼狈不堪的甄宓和宓妃，眼中却只有冷漠至极的平静。
　　“你们为了抢夺神格，就这样对待信奉自己的子民吗？”
　　“她们信奉你们、为了你们不惜付出一切，你们就这么回报他们吗？”
　　“你们不配为神！”
　　冰冷到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消散，巨斧焊然落下。
　　刹那间，天地变色。
　　******
　　当意识再一次回笼的时候，姜央发现他已经出现在【结算空间】里了，灰蒙蒙的空间一如既往的无趣，面前的王二狗正抱着一根金属柱子磨爪子，不停地发出“吱吱”的声音。
　　姜央听的耳朵疼：“大哥，你干嘛呢？”
　　二狗停了磨爪子的动作，他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竟罕见地没有骂人。
　　姜央揉了揉额头，缓解了一下仿佛脑壳都要炸开的疼痛，才问道：“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忆的最后，是他看到洛环环和洛珮珮被甄宓和宓妃吸干了灵魂，这对姐妹的灵魂竟还被甄宓和宓妃用作对冲，叶悬灯发了狠一样要给洛环环和洛珮珮复仇。
　　满地的尸体早就让姜央满心的不满，让他根本不想等到赵庭燎口中的“最佳时机”，叶悬灯不要命的举动更是成为了姜央爆发的导火索，然后……
　　姜央就不记得了。
　　二狗一脸复杂：“甄宓和宓妃伏法了。”
　　“嗯？”姜央双眼一亮，“她们什么下场？”
　　二狗：“宓妃身为洛神，却不能护佑一方百姓，反而残害治下百姓，被判处剥夺神格，坠入冥界极寒地狱八百年，期满之后灵魂不得转世重生，直接烟消云散。”
　　“甄宓身为凡人却窃取神格，又杀人无数，判处坠入冥界烈焰地狱八百年，期满之后灵魂不得转世重生，直接烟消云散。”
　　听了甄宓和宓妃的下场之后，姜央忍不住咋舌：“……受苦八百年之后去死吗？”
　　好像有点残忍……
　　但一想到被她们害死的那些姑娘，姜央刚刚升起的那么一丁点儿的同情心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更吸引姜央注意力的是：“这个副本我怎么通关的？我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
　　姜央一脸的莫名其妙，二狗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犹豫半晌，他却只说：“时间到了，你这次做得很好，通关奖励很高的。”
　　说着，不等姜央细问，他的眼前就出现了系统面板：
　　【欢迎进入[结算空间]，恭喜任务者“姜央”通过第六个副本《洛神赋》。】
　　【通关情况：已通关】
　　【通关等级：S＋】
　　【通关积分：30000】
　　【积分结算：30353】
　　看到这个积分，姜央瞬间就有了一种久贫乍富的惊喜感，连自己刚刚的问题都忘了，满脑子都被“卧槽我这么有钱这么富裕”洗脑。
　　二狗又磨了磨爪子，说：“没有问题的话，你可以离开了。”
　　姜央：“我……”
　　然后，姜央就出现在了他的心理咨询室里。
　　姜央这才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我有问题的啊。”
　　奇了怪了，这个副本，究竟是怎么通关的呢？
　　姜央挠了挠头，忽然发现他戴在手腕上的那个桃木镯竟隐隐有些变色……
　　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姜央将桃木镯放到眼前仔细观察，却又没看出这个桃木镯和之前有哪里的不同，最终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自我安慰道：“或许是眼花了。”
　　通关《洛神赋》这个副本后，疲累瞬间涌上，姜央打了个哈欠，关了咨询室的大门，直接上床睡觉去了。
　　别看《洛神赋》加一起不知道有没有三天，但真是把姜央累得够呛，导致姜央一沾床，就失去了意识。
　　******
　　他走在雪地上。
　　他看到了很多人。
　　他看到那些人穿着褴褛的衣衫，裸露着沾满泥土的皮肤，在风雪中瑟瑟发抖。
　　他看到一个妇女穿着一身堪堪遮羞的兽皮裙，手中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
　　他看到妇女忘记了羞耻，在大庭广众之下解开自己的上衣，将发黑的胸部往婴孩的口中递去。
　　但是婴孩没有张口。
　　婴孩甚至没有哭。
　　他看到青壮的男子将一个幼小的姑娘抱在怀中，口中呢喃道：“阿妹，不冷，哥哥在这儿。”
　　但是他怀中发青的阿妹没有回答。
　　他看到已经成冰的老人躺在风雪中，身上的兽皮裙不知道被谁扒走了。
　　他赤条条地离开，正如他赤条条地来。
　　他看到饿狼咬着已经被冰冻的尸体，却直接崩了牙。
　　他听到自己问：“你看到了吗？”
　　谁？
　　我是谁？
　　我又在问谁？
　　他不能回头，只能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看到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这是天命。”
　　他又听到自己问：“天命是什么？”
　　那道声音回答：“是你应该毫无保留地遵循的命令。”
　　他听到自己笑了一声。
　　******
　　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姜央迷迷糊糊地睁眼，却发现外面的天色竟然是一种迷蒙的暗色。
　　他起的这么早吗？
　　姜央拿起手机打开，却发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16：38】。
　　姜央：“……”
　　原来是下午啊。
　　姜央迷迷瞪瞪地起床，喝了杯热水之后才感觉脑子清醒了一点。他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梦，但又记不起来自己究竟梦见了什么。
　　这不太妙。
　　想着，姜央拿起手机，想给叶悬灯发条消息，问问他现在怎么样了。但是当他打开手机后才发现，他找不到叶悬灯的好友了。
　　姜央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
　　他打开电脑，登上长安街444号论坛，按照“回帖人”搜索“五湖秋”这个ID，却发现他还能看到叶悬灯曾经留下的回帖。
　　沉默了一瞬，姜央关上了电脑。
　　然后买了一张去洛阳的高铁票。
　　第二天，姜央乘坐高铁赶到了洛阳。他按照叶悬灯留下的地址摸了过去，敲了门，开门的人是失去了联系方式的叶悬灯。
　　但叶悬灯看到姜央，第一句话是：“你是？”
　　他眼中的疑惑不像是作假，心中的猜测成真，姜央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姜央问：“你认识赵庭燎吗？”
　　叶悬灯疑惑地摇头：“不认识……你是要找他吗？”
　　姜央顿了顿，说道：“对，他是我男朋友，这里是他给我留下的地址，他让我来这里找他。”
　　叶悬灯顿时同情地看了姜央一眼：“小兄弟，那你可能被骗了，你不知道，我刚搬来这里的时候，从这间屋子里收拾出来三个被用过的避/孕/套。”
　　姜央一脸故作的遗憾：“竟是如此……罢了，早就猜到了，也就是我不死心，非要来这里绝望一下。”
　　看着眼前“心灰意冷”的姜央，也不知道怎么的，叶悬灯竟升起一股由衷的同情来：“算了哥们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多大点事。走，我请你喝酒，这顿算我的。”
　　姜央没有拒绝。
　　一喝就喝到了半夜，姜央和叶悬灯都已经醉醺醺的。服务员妹子来看了好几眼，愣是不敢催促，只能悄咪咪地给老板发消息，说来了两个醉鬼，弄不好要在店里睡一觉了。
　　叶悬灯醉的舌头都吐不清字了：“兄弟，今儿哥哥和你一见如故，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来找哥哥，哥哥能帮的都帮。”
　　姜央勾搭着叶悬灯的脖子，也跟着大舌头：“好啊叶哥，那就多谢了。”
　　多谢了，叶哥。
　　

第196章
　　随后姜央启程回了无冬。
　　独自一个人。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说实话， 在看到聊天软件内没了叶悬灯的名字的时候，他就对一切早有预料。但当他发现叶悬灯真的忘记了他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有几分难过。
　　但是事已至此， 他伤感也无用，反而觉得还挺好。
　　从此以后， 叶悬灯就有新的人生了。
　　回到无冬的日子很是平静，平静到一切都那样的乏善可陈。冬去春来， 上一次听到系统的声音的时候还是过年，下一次听到系统声音， 就已经是五一了。
　　姜央看着自己手中前往黄山的高铁票陷入了沉思。
　　不是， 我要去旅游的啊！
　　我票都买完了！
　　我攻略都做了好几个月！
　　但是系统从来不做人，也不会因为姜央已经有了安排而将进入副本的时间推迟。
　　姜央只能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世界变幻。
　　【欢迎来到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此次副本详情如下：】
　　【副本名称：《琅嬛苑》】
　　【副本性质：角色扮演型】
　　【副本等级：高级副本】
　　【副本难度：困难】
　　【参与人数：18人】
　　【友情提示：请各位任务者努力存活， 虽然在副本中死亡并不一定意味着真正的死亡， 但您的体验可能并不那么美好。如若您在副本中的体验不佳，请不要给差评，更不要投诉，我们没有客服部。】
　　姜央看到“角色扮演型”五个字先吓了一大跳——毕竟上一个角色扮演型的副本《醉花阴》对他产生的心理阴影现在都没有消去。
　　直到他看到了【参与人数：18人】之后， 才觉得他能够继续呼吸了。
　　参与人数这么多， 总不至于他再来几个情人吧？
　　二狗出现在姜央的面前：“我亲爱的小央央，好久不见，感觉你的气色都变好了。”
　　姜央深表认同：“那可不，给你放上三个月的假，你也会兴奋的觉得这个世界真美好。”
　　王二狗：“……我可能不是人， 但你是真的狗。”
　　吐槽完了，二狗才接着问：“这次你准备怎么用掉你的积分？”
　　姜央想了想，说：“提升一下身体素质吧……角色扮演型副本， 好像用不到什么道具。”
　　或者说，姜央开始觉得，在副本中本身好像就不太需要什么道具，在大多数的时候，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和脑子。
　　因此姜央在补充了一些治疗药剂和恢复药剂之后，又补充了一件隐匿道具【透明斗篷】。
　　【道具名称：透明斗篷】
　　【道具等级：高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件可以隐匿你的身影的道具，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要穿上[透明斗篷]，别人就会看不见你的身影。】
　　【注1：[透明斗篷]的原理是改变光的折射，因此你依旧会在地上留下影子，切记！】
　　【注2：[透明斗篷]只在大多数情况下有效，若是游离NPC或者使用等级高于[高级道具]的道具的任务者，[透明斗篷]就会失效。】
　　在购买完道具之后，姜央又对自己本身的数据进行了提高。
　　他先看了眼自己的面板：
　　【姓名：姜央】
　　【性别：男】
　　【年龄：24】
　　【属性数据：】
　　【体力：5/10】
　　【耐力：2/10】
　　【速度：3/10】
　　【听力：9/10】
　　【视力：9/10】
　　【嗅觉：9/10】
　　【味觉：8/10】
　　在对比了自己剩下的积分后，姜央做好了决定：
　　【恭喜任务者“姜央”花费4000积分，增加[属性数据：体力]2点，现[属性数据：体力]为“7”。】
　　【恭喜任务者“姜央”花费3000积分，增加[属性数据：耐力]3点，现[属性数据：耐力]为“5”。】
　　【恭喜任务者“姜央”花费2000积分，增加[属性数据：速度]2点，现[属性数据：速度为“5”。】
　　姜央看着积分的消耗，不由一阵咋舌。
　　原来当【属性】超过5点之后，在5-7点之内提升，每点需要2000积分，其后的增加更是恐怖。
　　7点升到8点就需要10000积分，8点升到9点需要50000积分，9点想要升到满点10点，更是需要100000积分。
　　怎么不直接去抢呢。
　　积分花的如流水，姜央很快就收到了系统的后续提示：
　　【任务者“姜央”的[属性数据]已购买完成，剩余积分为：120。】
　　【检测到任务者“姜央”的[属性数据]有变化，请任务者“姜央”及时关注。】
　　【属性数据：】
　　【体力：7/10】
　　【耐力：5/10】
　　【速度：5/10】
　　【听力：9/10】
　　【视力：9/10】
　　【嗅觉：9/10】
　　【味觉：8/10】
　　看着自己现在的【属性数据】，想到自己之后还想要提升数据要花费的积分数量，姜央就觉得一阵绝望。
　　二狗不走心地安抚他：“安啦，至少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小菜鸡了，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跑不动的感觉了？”
　　姜央无奈地点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二狗拍了拍他的小腿：“亲爱的，加油，我看好你哦。”
　　姜央：“……”
　　很快，耳边响起了熟悉的电子音：
　　【你叫姜央，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姜央：“……”
　　这万古不变的套路。
　　【你从小就是个幸运儿，在你即将毕业的时候，心理咨询师已经因为资格证被取消考试成为了一种伪职业，但你命好，偏偏在消息发布前将职业资格证考了下来，成为了国内最后一批心理咨询师。】
　　诶？
　　这次的运气竟然不错？
　　非了太久，姜央甚至开始怀疑，这次系统是不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研三上学期，你进入了秋招，但是你的专业并不好找工作，你只能试图参加公务员、事业编等考试。这次，幸运女神又临幸了你，你恰好看见一所初级中学在招聘心理教师，而你又恰好符合所有的条件。】
　　【笔试成绩出来，你排第三名，但是招聘只招聘一个人，你觉得你没有机会了，还参加面试不过是想给下一场考试攒一些经验。】
　　【但是事情就是那么巧合，笔试第一名高分上岸，最终却选择了出国留学；笔试第二名觉得自己无缘这个岗位，根本没有来面试。】
　　【就这样，第三名的你候补上岸，成功获得了教师编制与基本上等于无的工作量与寒暑假。】
　　【你进入了[长安街444号初级中学《琅嬛苑》第一分校]工作，开始了你的摸鱼生涯。】
　　【由于你真的很咸鱼，只想混吃等死到退休，根本不care什么职称、什么工资，因此校长叫不动你干别的活，你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图书馆看看书、和门卫大爷喝喝茶、顺便应付一下来自学校阿姨们发起的相亲。】
　　【你对别的都不怎么care，但唯独很喜欢[长安街444号初级中学《琅嬛苑》第一分校]的图书馆——这是前几年因为某项政/策而建立起来的新的图书馆，图书馆装修的非常漂亮，里面图书的种类也非常多，但是因为学生要升学、老师要成绩，因此，图书馆基本上没有人来，里面很是安静。】
　　【而这间你很喜欢的、安静的图书馆，还有一个很美貌的名字——[琅嬛苑]。】
　　【[琅嬛苑]，传说中天帝的图书馆。你虽然觉得这个名字确实有点大，但看着里面浩如烟海的书籍，你却又觉得，这个名字也不是那样的离谱。】
　　【你基本上每天都泡在图书馆内，连办公室都不怎么去，毕竟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基本上都没人去，你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在图书馆看书。】
　　【就这样，你还结识了一个好朋友——[琅嬛苑]的图书管理员赵庭燎先生。你和他一见如故，常常一起讨论风、讨论雨、讨论雪落在花瓣上究竟是什么样的姿态。】
　　【你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直到你遇见了一个人，她自我介绍说她叫琅嬛，是[长安街444号初级中学《琅嬛苑》第一分校]九年级九班的学生。】
　　【九年级九班你知道，是理科的平行班。根据[长安街444号初级中学《琅嬛苑》第一分校]的分班规则，1-4班是文科班，5-8班是理科重点班，8-16班都是普通平行班。】
　　【你有点好奇，为什么一个九年级正要中考的女生会忽然出现在图书馆里，有那么一个瞬间，你甚至以为你见到了什么不符合新时代新中国新风气的东西。】
　　【但在你经过查询之后，你发现，九年九班还真有一个叫琅嬛的学生——她的全名叫谢琅嬛，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长相不美不丑，家境不好不坏，成绩不上不下，勉强能搭上市里最好的高中的尾巴。】
　　【这样一个普通的学生，却出现在了其他学生几乎都不会来到的图书馆里。你很好奇，在几次偶遇之后，终于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要来图书馆？”】
　　【结果这个女生反问你：“老师，你快乐吗？”】
　　【通关任务：找到离开“门”。】
　　姜央：“？？？”
　　姜央看着眼前的【任务描述】一脸懵逼——不是，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这故事讲完了吗？
　　断章在这里，是会被关小黑屋小皮鞭伺候的！
　　

第197章
　　然而不管姜央怎么吐槽， 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眼前的世界模糊又清晰，等世界定格的时候，姜央发现他已经进入到了图书馆的书架处。
　　放眼看去是密密麻麻的书架， 姜央粗粗一看，发现他附近的书籍都是一些关于哲学的书。
　　而在他面前的那个小姑娘， 手中正拿着一本《沉思录》。
　　这姑娘年纪真不大，九年级的学生， 大概也就十四岁、十五岁这样。她长得既不算很漂亮也不算丑，皮肤看着倒是不错， 就是眼底有着很浓重的黑眼圈， 一看就是因为学习而辗转反侧。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清秀的姑娘。
　　她的长发扎成马尾，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校服， 看着就是大街上最常见的初中生。唯一值得说道的是， 这姑娘非常的瘦，最小码的校服在她的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看着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样子。
　　姑娘的目光不算清亮，还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她眨着眼， 声音中满是迷茫：“老师， 你快乐吗？”
　　姜央有点不明所以，他仔细看了看谢琅嬛，发现她的眼中是真正的迷茫，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故作伤感，而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对现实的疑惑。
　　姜央的心刹那间便“咯噔”一下——这姑娘好像有点心理问题。
　　姜央眨了眨眼睛， 小声说：“这里是公共场合，不太适合说话，老师带你去水吧， 可以吗？”
　　谢琅嬛想了想，点了点头。
　　琅嬛苑的水吧建立在一楼的一个小角落里，是学校为学生们特意建造的讨论角，细节处都建造的非常漂亮，甚至还有人工智能来服务。
　　只可惜，这个花了大价钱建造的水吧并没有得到应有的热度——因为学生忙着上课不来，老师忙着给学生上课也不来，不用上课的行政老师忙着在办公室摸鱼也不来，至于领导……领导觉得还是他们的办公室更好。
　　因此水吧平日里几乎无人问津，只有姜央这个无所事事的心理老师有时会来光顾一下。
　　水吧地点开阔，一眼就能看清全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姜央便让谢琅嬛随意找了个地方坐，顺便问她：“想喝点什么？”
　　谢琅嬛回答：“咖啡就行。”
　　说着，谢琅嬛还从兜里掏出一沓纸币，拿了50块递给姜央。
　　姜央大致看了眼，发现谢琅嬛拿出的纸币也不算少，两张大红的，还有一沓很厚的花花绿绿的零钱。对于初中生来说，也不算少了。
　　这么看来，谢琅嬛的家境或许不是特别好，但也绝对不是贫困到吃饭都成问题的那种。
　　姜央没有接谢琅嬛的钱，而是笑道：“拿回去吧，老师请学生喝杯咖啡还要钱，说出去我就没脸做人了。”
　　或许是想到一杯咖啡也没多少钱，不算是欠不起的人情，谢琅嬛便没有继续拉扯，而是利落地收回了给钱的动作。
　　姜央点了两杯咖啡，又扫码付了款，才坐在谢琅嬛的对面，问：“你还没告诉老师呢，老师挺好奇的，别的小朋友都不来图书馆，你怎么会来？”
　　或许是“小朋友”这个词实在是充满了年代感，谢琅嬛一听就笑了起来。她说道：“我闲得无聊，又没有地方可去。”
　　没有地方可去？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
　　就在这时，楼外传来了一阵音乐声，富有节奏的音乐响起，古老的记忆传来，姜央才反应过来外面发生了什么：“课间操？”
　　姜央的双眼微微睁大：“你怎么没去参加课间操？”
　　谢琅嬛的脸颊微微红了一下，说：“老师，我来那个了。”
　　姜央尴尬地笑了笑，顺便将跑偏的话题拉回了正轨：“对了，你说你没有地方可去是什么意思？”
　　谢琅嬛顿了顿，却没有回答姜央的话，而是反问：“老师，你觉得你现在快乐吗？”
　　快乐？
　　要旅游的时候被拉来上班，你会快乐吗？
　　但是姜央说：“很快乐啊。”
　　他细数着他所扮演的身份的人设，一点一点说道：“我有了一份可以干到退休的工作，有稳定的工资，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我很快乐啊。”
　　谢琅嬛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她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咽了下去。
　　姜央见状说道：“谢同学，你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问题？”
　　谢琅嬛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这时，人工智能将两杯咖啡送了过来。姜央将多糖的那杯递给谢琅嬛，说道：“喝吧……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找老师。我是你的心理老师，你有问题都可以和我说。我和你发誓，你和我说的一切，我都不会透露出去。”
　　谢琅嬛闻言低下头，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一点没有反对，但姜央却看出了她的敷衍。
　　姜央张了张口，刚想再说些什么，耳边却听见楼外的音乐声已经换了一种音乐——课间操结束了。
　　谢琅嬛连忙道：“老师，课间操要停止了，我先回去了。”
　　姜央没有阻拦，说：“回去吧。”
　　见谢琅嬛要走，姜央又补充道：“老师的办公室在办公楼305，你有事可以随时来找老师。”
　　谢琅嬛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看着谢琅嬛的背影，姜央不由微微蹙眉——
　　根据【副本描述】来看，谢琅嬛无疑是《琅嬛苑》通关的关键。但从眼前简短的接触来看，姜央没能第一时间找到关键线索。
　　他看得出来谢琅嬛似乎是有心事，但谢琅嬛的心理敏感度却很高，根本不愿意将心事讲出来。
　　但从谢琅嬛表现出来的东西来看，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一个初三女生，看着性格也蛮乖的，不像是和被强/奸或者和小混混在一起搞出了人命这种狗血事件有联系。
　　姜央也注意到，她穿了一双白色的板鞋，鞋子刷的很干净，价钱也算是亲民，几百块的价位。再加上谢琅嬛的双手很白净，也是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再加上她随手拿出来的也不算少的零花钱——
　　这些线索无疑在表明谢琅嬛的家庭条件不算很差，不是特别有钱，但也是普通人家的水平，既不像狗血的“父母只给了她冷冰冰的一长串数字”，也不像“家里贫穷到读书都很困难”。
　　成绩不算特别好，但是资料里也表明，她的成绩完全可以上全市最好的高中——长安街444号高级中学《琅嬛苑》第一分校。即便只是摸到尾巴，但升学压力想来也不是很严重。
　　看着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初中生，怎么会满腹心事呢？还看起了《沉思录》。
　　见了鬼了。
　　姜央摇摇头，拿起桌子上的咖啡，转身去了琅嬛苑的二楼。
　　二楼是借书还书的地方，虽然借书还书都有机器自动完成手续，但是还是需要一名图书管理员来解决有可能发生的问题。
　　因此，琅嬛苑招聘了一名计算机专业出身的图书管理员，办公室就在二楼。
　　琅嬛苑只有五层楼，但是已经安装了电梯。姜央乘坐电梯来到二楼的时候，就看见自动借还书机器旁边的电脑前，赵庭燎正撑着下巴，目光看着眼前的显示屏。
　　姜央凑过去问：“在看什么？”
　　赵庭燎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给他捞过来一把椅子，说：“坐。”
　　姜央坐在赵庭燎身边，赵庭燎自然而然地拉过姜央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反复把玩。
　　姜央只觉得一股热气从指尖顺着血管燃烧到心脏，让他的脸都红了一片又一片。
　　他下意识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但赵庭燎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让姜央没办法抽出。
　　姜央红着脸说：“你注意一下，这里是公众场合。”
　　赵庭燎却无所谓地耸耸肩，说：“无所谓啊，大不了他开了我。”
　　姜央：“……”
　　这就是编制的魅力吗？
　　编制在手的赵庭燎丝毫不慌，反而目光灼灼地盯着姜央泛红的脸颊看，看的姜央忍不住想要低头。
　　为了避免这股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灼烧的目光，姜央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洛神赋》这个副本最终是怎么过的？”
　　提起这个问题，姜央就好奇得不得了：“我之前问过二狗，但是他总是不告诉我。”
　　姜央本以为赵庭燎会给他一个答案，谁知在听到了姜央的问题之后，赵庭燎的目光陡然复杂起来。在姜央越发好奇的目光中，赵庭燎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姜央一阵失望。
　　但好在对这个答案早有准备，姜央转瞬之间就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他转而问：“你刚刚在看什么？”
　　说着，姜央转头看向电脑的显示屏，就见显示屏上显示出的是一个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网页，网页的最中央显示的却是几本书的名字——
　　《被讨厌的勇气》《苏菲的世界》《理想国》《人生的智慧》《苏格拉底的申辩》……名字的最下方，是姜央刚刚看过的《沉思录》。
　　姜央若有所思。他下意识抬起头，果然在右上方看到了一处弹窗——
　　【学号：xxxx020919】
　　【姓名：谢琅嬛】
　　【性别：女】
　　【借书次数：22】
　　【借书未还数量：1】
　　【信用等级：优秀】
　　这是谢琅嬛借书的记录，她所有借过的书的名字都在这里。
　　她一直在看哲学类的书籍。
　　为什么？
　　

第198章
　　姜央喃喃道：“这些都是网络上的哲学热门书单， 专业性不强，看来应该都是谢琅嬛在网上搜书单找到的。”
　　他喃喃道：“都是一些鸡汤类的书籍，比较适合人在emo的时候看， 看完能被注入一些正能量，正是负能量爆棚的人的救命良药。”
　　姜央摸着下巴， 一脸的好奇：“看起来，这个情况有点像谢琅嬛在生活中遇到了什么问题， 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在现实世界中解决，因此才将目光放在了哲学头上。但她一个初中生， 自然不可能系统地学习哲学， 因此才会在网上寻找书单。”
　　说着，姜央一拍脑门，便是自己懂了：“我明白了！”
　　赵庭燎好奇地看了过去：“你明白什么了？这么快？”
　　说着， 赵庭燎不可置信地看向显示器， 没明白就这么几个书单，姜央是怎么做到就看了几眼就能得到线索的。
　　姜央则是说道：“我知道了，谢琅嬛平时一定能上网的。”
　　赵庭燎：“……”
　　嗯……也不是不对。
　　看着赵庭燎满脸都写着无语，姜央却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可别嫌弃这个线索。谢琅嬛能上网， 说明她的父母对她真的挺不错的， 应该也是相对开明。”
　　看着赵庭燎不解的双眸，姜央解释道：“你要知道，谢琅嬛可是一个初三学生，正是升学的关键期，她的父母却能允许她上网， 这说明她的父母相对开明，绝对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父母。”
　　赵庭燎：“……”
　　短暂的沉默后，赵庭燎却又不得不承认：“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姜央却没纠结这件事， 反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说实话，有一件事我挺好奇的。”
　　赵庭燎：“什么？”
　　姜央：“你是不是出生在很多很多年以前？”
　　赵庭燎顿了顿，却没有说话。他没有表示赞同，但是也没有反对，这样的态度却又无声地证明了，他觉得姜央说得对。
　　姜央纠结的却不是赵庭燎的年纪，而是：“你应该生活在很久很久之前，连很多典故你都不懂。既然如此……”
　　姜央一眼不错地盯着赵庭燎的眼睛看：“你是怎么学会计算机的？”
　　姜央还记得，在《道德经》这个副本中，赵庭燎就展现出来了非凡的计算机运用技能。但当时他没有怀疑过赵庭燎可能是一个生活在很多年以前的古人，因此当时的姜央也没有怀疑过赵庭燎为什么会使用计算机。
　　后来知道了赵庭燎是个古人，但是赵庭燎又没有再使用过计算机技能了，姜央也忘记了问这件事。
　　现在，在发现赵庭燎再一次使用计算机这项技能之后，姜央终于想起来问了。
　　然而赵庭燎对这个话题却不是很感冒：“……你就要问这个啊。”
　　姜央反问：“这难道不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吗？”
　　赵庭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解释道：“你应该知道的，积分可以用来升级自身的属性，对吧？”
　　姜央点头：“知道……你的意思是说，积分不仅可以升级属性，还可以点亮技能？”
　　赵庭燎点头：“对，就是点亮技能的条件很苛刻。”
　　姜央双眼亮晶晶的，显然对这件事很感兴趣：“说来听听。”
　　赵庭燎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触发的条件很苛刻。”
　　姜央一愣：“触发条件？什么触发条件？是触发‘可以选择点亮技能的条件’这个大方向很苛刻吗？还是每个人都可以‘选择点亮技能’，但是技能的具体类别的触发条件很苛刻？”
　　赵庭燎的回答直接让姜央倒吸一口凉气：“都很苛刻。”
　　赵庭燎解释道：“首先，不是谁都可以触发‘选择点亮技能’这个弹窗的，因为点亮技能之后，这项技能就会成为任务者的真实技能，即便在现实生活中依旧有效，因此，可以说只有‘蝶生’才可以触发‘选择点亮技能’。”
　　姜央忍不住咋舌：“因为普通的任务者会将学会的技能运用到现实社会中去，所以就不给他们点亮技能的机会？”
　　赵庭燎点头。
　　姜央一脸失望——那他几乎没机会了。
　　赵庭燎接着又说道：“其次，能够点亮哪种技能也不是任务者自己说了算的，完全靠系统随机触发，不是你想点亮什么技能，就可以点亮什么技能的。”
　　姜央：“……这还随机……那不强制吧？”
　　赵庭燎：“这个不强制的，只不过触发机会只有一次，你选择放弃了，就没有机会选择第二次了，因此很多人一旦有了机会，即便觉得这个技能不符合自己的心意，还是会选择触发的，毕竟技多不压身不是。”
　　“不过，也不是没有放弃的。”赵庭燎笑道，“因为他们的积分不够。”
　　姜央听了更想吐槽了：“很贵吧？多少积分，说出来让我死心。”
　　赵庭燎微笑：“点亮技能槽要十万积分，而且点亮之后的技能槽初始值是0，也就是说，不能用。”
　　姜央听了都想骂娘：“不是，十万积分，就换一个不能使用的技能？那后续升级呢？”
　　赵庭燎：“技能一共十点，第一点十万积分，第二点二十万，第三点四十万，第四点八十万……”
　　姜央懂了：“乘2是吧？真坑……算了，我不想了。”
　　《洛神赋》通关三万积分就给姜央兴奋的睡不着觉，但点亮一个技能空槽就要十万积分，烧人民币都不配和这玩意比速度。
　　姜央将目光放回了谢琅嬛身上：“我们还是继续讨论谢琅嬛吧……你能不能查一下谢琅嬛的资料？”
　　赵庭燎点点头：“学校数据库里有的都可以。”
　　说着，姜央就看见赵庭燎的双手在键盘上飞快飞舞，一连串的代码在显示屏上疯狂闪烁。紧接着，一个页面蹦了出来。姜央放眼看去，正是谢琅嬛的资料。
　　【姓名：谢琅嬛】
　　【性别：女】
　　【出生年月：xxxx年x月x日】
　　【家庭住址：长安街444号住户小区《琅嬛苑》第一分区3栋1单元201】
　　【家庭成员：】
　　【父亲：】
　　【姓名：谢峰】
　　【性别：男】
　　【工作单位及职业：个体】
　　【联系电话：xxxxxxxxxxx】
　　【母亲：】
　　【姓名：张娜娜】
　　【性别：女】
　　【工作单位及职务：长安街444号纺织厂《琅嬛苑》第一分厂，普通工人】
　　【联系电话：xxxxxxxxxxx】
　　【获得的荣誉或处分：无】
　　【备注：无】
　　一份很简单干净的信息表，干净到让姜央看不出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
　　看了半天，姜央盯着谢琅嬛的父亲谢峰的【工作单位及职务】后跟着的【个体】看了一眼，说道：“个体这个包含面很广，说不定这是一个突破口？”
　　赵庭燎没有反对，只是问：“那我们以什么名义去问？”
　　姜央当场笑了：“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赵庭燎：“？？？”
　　很快，赵庭燎就知道了姜央的名义——家访。
　　“谢峰先生是吗？您好，我是谢琅嬛的老师……啊，不是班主任，也不是任课教师……啊没有，您的女儿在学校表现良好……我是学校的心理老师，是我觉得您的女儿有点内向过头了，所以想要做个家访……您现在就有空是吗？那太好了。”
　　直到赵庭燎到达谢峰的工作地点之后，赵庭燎依旧觉得有点懵——这就来了？就这么简单？
　　但事实就是面对学生家长的沟通有时就这么简单，尤其是遇到一个关心孩子又很讲道理的家长。
　　谢峰的工作场所是一间小超市——他自述因为自己没有文凭找不到太好的工作，就在小区楼下开了一间小超市，虽然辛苦一点，但是每个月能赚个七八千的，也算是收入不错的工作了。
　　因为谢峰的超市就在他家小区的门面上，姜央和赵庭燎到的很快，也很轻松地就找到了谢峰开的超市。超市的名字很简单，叫“惠民超市”。
　　“惠民超市”主要是经营一些家庭常用的副食、饮料以及家庭用品，超市的门面不大，但打理的很干净。因为早知道姜央和赵庭燎要来，谢峰还提前给他们准备了凳子。
　　姜央坐在凳子上打量着谢峰，最终也只能说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他的脸上有被风霜摧蚀的痕迹，但生活过的又不算特别辛苦，从外表看，竟有些乏善可陈的味道。
　　谢峰递给姜央和赵庭燎一瓶矿泉水，又给他们递了烟。姜央低头看去，就见矿泉水是很贵的那种，烟的价值也在百元上下，看来谢峰很关心女儿，否则不会给女儿的老师这么贵的东西。
　　姜央和赵庭燎接了矿泉水，但拒绝了烟，理由是他们都不抽烟。
　　谢峰也没强送，只是带着一点小心地问道：“姜老师，你刚刚说我女儿的性格有点内向……这是怎么回事？会对她有什么影响吗？”
　　见谢峰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开始小心翼翼，姜央连忙道：“不会有很大的影响的，只是如果可以，现在的孩子还是外向一点比较吃得开。所以我就想来做个家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助你们的。”
　　听了姜央的话，谢峰放下心来。他有些犹豫地说：“老师，谢谢你……但是孩子的事……嗐……”
　　紧接着，谢峰说起了他们的家庭。姜央也从谢峰的话语中了解了一些谢琅嬛的成长经历。
　　

第199章
　　在谢峰的叙述中， 谢琅嬛的家庭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并不是小说一样的美好，但也没到小说一样的糟糕， 不过是万千家庭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缩影。
　　“我小的时候没上过什么学，初中毕业之后就混社会打工， 后来又遇到了娜娜。当时我连个工作都没有，但是娜娜没有嫌弃我， 我们两个在一起了。后来，她进入了一家企业当工人， 我也开了这家超市， 我们逐渐有了钱，日子也好过起来。再后来，我们买了房， 搬离了我小时候住的那间砖瓦房， 一切都好了起来。”
　　“琅嬛……嗐……琅嬛的命有点苦。我妈嫌弃琅嬛是个女儿，不太喜欢她。但是也还好，我妈对待琅嬛虽然不向对待她大孙子那么好，但面子上还算是过得去的。琅嬛也不喜欢她奶奶， 我们一年到头也回不了我妈家几次。”
　　“琅嬛要是内向的话……我觉得和娜娜有关系。”
　　说着， 谢峰忍不住叹气：“娜娜脾气不太好，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开吵。她和我吵架，也和琅嬛吵架，发起火来骂的很难听，我说了好多次， 她总是不改，我也没有办法。”
　　“琅嬛可能就是这样被她吓到了，所以表现的有点内向……但是娜娜没有坏心思的。她就琅嬛一个女儿， 怎么可能不爱琅嬛呢？”
　　根据谢峰的叙述，姜央也大致了解了一下。在谢琅嬛的生活中，最常接触的就是父亲谢峰和母亲张娜娜，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
　　父亲谢峰因为要照看超市，经常是谢琅嬛还没出门上学他就先走了，谢琅嬛回家了他还没能下班。父女俩见面的时候不多，因此谢峰总是对谢琅嬛很愧疚，愿意在其他方面补偿谢琅嬛。
　　比如给谢琅嬛足够的零花钱，比如从来都不对谢琅嬛发脾气，比如谢琅嬛要什么他都给……但这也不能否认，那就是他对这个家庭的照顾并不够。
　　但根据谢峰自己说的，他觉得他对谢琅嬛还好，甚至连成绩都不要求。用他的话说，那就是：“大不了琅嬛以后和我一起经营这家超市，总是饿不死的。”
　　但家有慈父，那么根据守恒原理，这个家里八成就有一个虎妈。
　　张娜娜也确实是这样一个虎妈。
　　张娜娜很好强，当年因为家庭原因才没能上大学，因此上大学成为了她的执念，她很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上一个好的大学。
　　张娜娜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你就知道你那个破超市！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每天起的那么早、回来的那么晚，一年到头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你要让琅嬛以后和你一样辛苦吗？”
　　“我就是想让她上个好大学、以后找个好工作，别让她像我们这样辛苦，像我们这样被人看不起，我有什么错！”
　　谢峰忍不住叹气：“我也知道，她说的没错。我们没什么能力，琅嬛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她有时候很着急，琅嬛也能理解。”
　　“但她的脾气确实是大了点，或许就是这样，把琅嬛吓坏了吧。”
　　姜央合上了笔记本，对着谢峰笑了笑：“好的谢谢，情况我都了解了。”
　　谢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师麻烦你了，如果你真有办法帮帮我们琅嬛，请您一定要说，别的都不是问题。”
　　姜央笑着点头，随后和赵庭燎离开了。
　　返回学校的路上，赵庭燎问：“你觉得谢琅嬛现在这样，和她妈妈有关系吗？”
　　姜央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觉得关系不大。”
　　姜央解释道：“首先，张娜娜也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只是脾气大而已，谢琅嬛看上去不像喊着东亚父母的不孝女，再加上还有谢峰在其中穿和，谢琅嬛不至于对自己的母亲产生太浓重的负面情绪。”
　　听到“首先”两个字赵庭燎就知道还有一个“第二”，所以，：“第二呢？”
　　姜央瞥了赵庭燎一眼，才说道：“第二就是，你有没有注意到，谢琅嬛借书的时间？”
　　赵庭燎回想了一下琅嬛苑网页上的借书记录，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那些书，是从她上个学期开始借的。而那个时候，琅嬛苑已经开馆一年多了。”
　　姜央点头：“对。如果谢琅嬛的心理问题是由于她的母亲而起的，那么不至于她到了最近才开始看哲学类的书籍——不过也不能确定，最好查一下谢琅嬛的搜索记录以及购买记录，看看她在琅嬛苑借书之前，有没有其他的哲学类书籍的阅读记录。”
　　二人回到琅嬛苑后，赵庭燎便坐在电脑前开始搜索谢琅嬛的网络记录。长长的代码一一闪过之后，姜央也看到了谢琅嬛在网上所留下的所有痕迹。
　　她留下的痕迹不多，看样子是还是需要学习，即便谢琅嬛的父母相对开明，允许她使用手机或者电脑，但使用的时间不长，因此谢琅嬛在网上留下的痕迹也不多。
　　赵庭燎追踪了一下使用设备，最终得出结论：“谢琅嬛的网络记录都是电脑留下来的，没有手机记录，她应该是没有手机。”
　　赵庭燎将网络痕迹拉到头，发现记录最早的在三年前，也就是谢琅嬛刚上初中的时候。赵庭燎看了眼最开始的网络痕迹，最终确定地说道：“这台电脑就是三年前刚刚联网的。”
　　姜央顺着浏览记录一一查看，口中喃喃道：“她最开始还是个喜欢历史的小姑娘呢。”
　　除了最开始因为电脑的安装和联网产生的浏览记录之外，这些网页痕迹基本上都是各种各样的历史故事，谢琅嬛早期还在网络上阅读过《史记》。
　　而就在一年前左右——也就是谢琅嬛开始在琅嬛苑借阅哲学类书籍之前不久，谢琅嬛的浏览记录开始有了改变。
　　她开始留下诸如“如何排解郁闷的情绪”“心情不好怎么办”之类的问题，并且收到了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热心网友的回答：“可以看看哲学类书籍，《被讨厌的勇气》之类的，看这些书能收获一些正能量。”
　　紧接着，谢琅嬛就搜索了《被讨厌的勇气》，先是在网络阅读，之后还进入了某宝的购买页面，但是最终并没有购买。
　　看到这里，姜央觉得他是真的知道了：“谢琅嬛在网络上阅读过《被讨厌的勇气》，并且最终还很喜欢，因此她想看下去。但是她是不可能长时间看电脑的，再加上没有手机，所以，她想买一本《被讨厌的勇气》。”
　　“但是她是未成年，父母给钱给的也是现金，她既无法申请网上的购物账号，申请上了也没办法网络付款，所以她只能选择线下现金购买。”
　　“但是一个初三学生，她的时间都被用在学习上了，根本没时间去太远的书店。而学校附近的书店大半都是教辅，小部分的杂书可能恰巧又没有她想看的《被讨厌的勇气》，所以，她想到了去图书馆借书。”
　　这个理由倒是很合理，而且，根据谢琅嬛的上网记录来看：“她应该是在一年前遭遇了什么比较糟糕的事，而她又不愿意和别人说。”
　　姜央喃喃道：“会是什么呢？”
　　姜央看向赵庭燎：“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比如经验什么的。”
　　赵庭燎想了想，说：“学校、女学生……这些词加在一起一般离不开几种可能。”
　　姜央坐直了身体：“说来听听。”
　　赵庭燎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个“1”，说：“第一种，被老师强/暴。”
　　姜央想了想，在第一点后面画了个“×”：“我觉得不太像。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家境尚可，父母对她也还算不错，不太可能被人强/暴了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
　　赵庭燎也赞同：“我也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她搜索的都是心情不好怎么排解，而没有提及哪怕一点儿的被强/暴之类的东西。”
　　确实，现代社会长大的、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十五岁的姑娘，总不至于被强/暴了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
　　赵庭燎又写上了第二点：“为情所困。”
　　赵庭燎说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容易情窦初开瞎胡闹，你爱我我爱她她又爱着他的爱情游戏玩起来可能比成年人还花。”
　　姜央想了想，在第二点后面画了个问号：“这点有可能，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嘛，小说看多了很容易自我感动，中二期犯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赵庭燎又说了第三点：“第三点，就是校园霸凌。”
　　说着，赵庭燎自己又在第三点后面画了个“×”：“不过校园霸凌什么的，更愿意匹配有钱但心高气傲的富家子和穷困潦倒但成绩优异的龙傲天，谢琅嬛好像不太符合。”
　　姜央想了想，决定信赵庭燎一次。虽然校园霸凌不一定都是赵庭燎所说的那种情况，但大多数的情况下——或者说按照赵庭燎的经验，系统很愿意选择这样有代表性的人设——毕竟副本不是现实世界——
　　如果是这样，那么从谢琅嬛的成绩、家境等信息来看，她并不太符合被校园霸凌的因素。
　　所以，最可能的还是第二点——为情所困？
　　一个十五岁的姑娘，为情所困……简直离谱。
　　但不管这件事听起来有多么的离谱，这都是他们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抓手，姜央想，还是要抽空打听打听，看看谢琅嬛有没有什么走得近的小男生或者小女生。
　　

第200章
　　但是如何去查探谢琅嬛究竟有没有喜欢的小男生或者小女生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毕竟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像个变态一样去关心女学生的私生活吧？
　　于是问题就出现了——姜央怎么去查这件事？
　　就在这个时候，姜央的手机响了起来。姜央连忙将手机拿起， 就见他接到了一通电话，上面的来电人显示是“蒋校长”。
　　蒋校长？
　　姜央思索了一下， 瞬间想起来了这个蒋校长是谁——他叫“蒋尽理”，是长安街444号初级中学《琅嬛苑》第一分校的校长。
　　姜央心里瞬间有了想法——或许蒋校长就是来给他送温暖的了。
　　姜央接了电话。
　　“小姜啊， 最近忙吗？”
　　姜央弯了弯眉眼，因为在图书馆的公共场合， 姜央没有将手机调成外放， 而是凑近了赵庭燎，以便赵庭燎能够听清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
　　赵庭燎顿了顿，也没告诉姜央他的听力其实好到完全不需要这样就能听清。他只是默默地凑近了姜央， 听着姜央和那位“蒋校长”的谈话。
　　姜央笑道：“还好啊校长， 是有什么事吗？”
　　蒋尽理的声音多了点不好意思的尴尬：“是这样的……小姜啊，那个……九年九班的李老师阑尾炎住院了，医生说要让他休息一个礼拜，这……九班不是没有班主任了吗……”
　　姜央顿时秒懂：“校长，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当九班的班主任一个星期， 是吗？”
　　蒋尽理尴尬地咳了一声，说：“对。就是吧……小姜，你知道的，咱们学校的经费不高，所以班主任的补贴也低……”
　　蒋尽理这么一说， 姜央就明白了。班主任的补贴低，但却要早上六点多就来，晚上七八点才能下班。九年级因为要升学， 还有晚自习，要十点才能下课，当班主任的上班时间更多了。
　　而一个星期而已，又不能升职加薪，所以没几个人愿意去，大家又都有编制在身，不愿意蒋尽理也没办法，于是，蒋尽理便找到了姜央这个刚刚入职的新人。
　　此时，眼前出现了系统的面板：
　　【恭喜任务者“姜央”触发系统任务“成为长安街444号初级中学《琅嬛苑》第一分校九年级九班的班主任一个星期”，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是】
　　【同意】
　　【我接受】
　　真是熟悉的强制爱。
　　这么一想，姜央当场便道：“可以的校长，没问题的校长。”
　　蒋尽理都懵了——这咸鱼今儿怎么翻身了？
　　但不管怎么样，咸鱼还愿意为他翻身那就是好事，蒋尽理赶紧说道：“好好好，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天李老师就去做手术，你明天就去九班报到。”
　　挂了电话，姜央对着赵庭燎比了个心：“搞定。”
　　赵庭燎笑着点头，他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发现，他的眼前出现了系统面板：
　　【啊，下午五点了，学生已经放学了，也到了吃饭的时间了。请任务者“赵庭燎”在十分钟内赶往食堂二楼就餐。】
　　赵庭燎一怔，随即问：“你收到要求了吗？”
　　姜央点了点头：“十分钟内赶往食堂二楼就餐是吗？走吧。”
　　食堂距离琅嬛苑不算远，十分钟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但等姜央和赵庭燎出了琅嬛苑才发现，操场上满满都是学生。
　　姜央咋舌：“好多人啊。”
　　赵庭燎问道：“不是说晚上了吗？他们都不回家吗？”
　　姜央解释道：“不回的，因为还没放学。”
　　长安街444号初级中学《琅嬛苑》第一分校是个狗到不能再狗的学校，七年级和八年级的学生要晚上八点才能下课，九年级的准毕业生更是要在学校待到晚上十点，期间自然是要在学校吃晚饭的。
　　而校长蒋尽理则出台了一项规定，就是学生不可以去外面吃饭，只能在食堂吃，因此一到饭点，食堂就人满为患。
　　但是对于老师来说还好，毕竟老师可以去食堂二楼的教师专属食堂，不用和学生们抢位置。
　　姜央和赵庭燎进了食堂，正准备往二楼走，忽然，姜央眼尖地看到，远处谢琅嬛正拿着餐盘寻找吃饭的地方，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空位置。
　　姜央不禁微微蹙眉，他扫了一圈周围的学生，发现几乎所有的餐桌上都有人，少部分坐满了人，大部分则是只有一个学生坐在桌子上，一个人占了一张桌子。
　　姜央低声对赵庭燎说：“学生们应该是有分工合作，几个人里选出一个人来占位置，其余的人去打饭，顺便帮占位置的同学一起将饭买回来。但是……谢琅嬛可能没有这样的同学。”
　　姜央又看过去，就见谢琅嬛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餐厅里到处寻找空位置，但她每问过一次，得到的都是对方的摇头。
　　姜央和赵庭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凝重来——看起来，谢琅嬛似乎和同学的关系不是很好。
　　忽然间，姜央眯起了眼睛：“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事。”
　　姜央转头问赵庭燎：“你还记得谢琅嬛的学号吗？”
　　赵庭燎一怔，随即想起来他在琅嬛苑的借书网站上见过谢琅嬛的学号，便说道：“记得……怎么了？”
　　姜央眨眨眼，说：“谢琅嬛的学号是xxxx020919，对吧？”
　　赵庭燎不解地点点头：“对……怎么了吗？”
　　姜央若有所思：“学号不是随机的，而是带有一定意义的，比如开头的‘xxxx’，意思就是谢琅嬛是xxxx年入学的，之后的‘02’，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第二次分布学号的意思——因为长安街444号初级中学《琅嬛苑》第一分校有两次分班。”
　　赵庭燎一怔，随即点头：“你说得对，是有两次分班。第一次是随机分班，第二次则是八年级，学校会分一次文理分班，因为这个城市里最好的两所高中就分文理，因此对学生的中考分数有不同的要求，所以长安街444号初级中学《琅嬛苑》第一分校里的学生即便还是初中生，却已经开始了文理分班。”
　　姜央继续说道：“之后的‘0919’，意思就是9班的19号——长安街444号初级中学《琅嬛苑》第一分校的学生很多，一个自然班有七八十个学生，学号一般按姓氏首字母排名，‘谢’字不会排到19号的。”
　　赵庭燎想了想，才明白姜央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这个学号是先分了性别，再按姓氏首字母排名？而谢琅嬛，是女生中的19号。”
　　赵庭燎忽然明白了：“食堂的桌子都是6人桌，三张桌子正好能坐满18个人，而谢琅嬛却是第19个。”
　　姜央顿了顿，却又补充道：“不过这也不一定……谢琅嬛是第19个，却也不代表9班就19个女生。‘x’虽然相对靠后，但之后还有‘y’和‘z’两个字母，之后应该还有女学生的。”
　　但事情就是这么尴尬——姜央和赵庭燎谈论了这么久，谢琅嬛还是没有找到一个空位置。之前排队打饭的学生已经都逐渐坐在了座位上，站着的人逐渐减少，刚刚还处在人群中的谢琅嬛逐渐有了那么几分“鹤立鸡群”的味道。
　　姜央看着都有点替谢琅嬛尴尬。
　　见谢琅嬛这么久了都没能找到位置，姜央便开口了：“琅嬛！”
　　谢琅嬛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就看见姜央对她招了招手，说：“琅嬛，你爸爸让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你跟我来吧。”
　　谢琅嬛一怔——她很清楚，她的爸爸并不认识姜央。但或许是一直找不到位置太尴尬了，谢琅嬛没有多少犹豫，就在同学们好奇的目光中走向了姜央。
　　姜央帮她拿餐盘，还笑道：“以后别来一楼打饭了，直接去二楼吧，刷我的卡就行。”
　　谢琅嬛有点不好意思：“这是不是不符合规定？”
　　姜央笑了一声：“嗐，规定嘛，就是用来打破的。”
　　谢琅嬛：“……”
　　三人上了二楼，赵庭燎去给姜央打饭，姜央便带着谢琅嬛找了个角落里的空位置坐下。
　　结果他们刚刚坐下，一个女老师便问：“姜老师，你和这学生有关系啊？”
　　姜央刚想摇头否认，结果他一套i他，便发现前来问话的女老师竟然是《洛神赋》中刚刚见过的朱颜。
　　姜央的眸光闪了闪，当场笑道：“是啊，这是我亲戚家的孩子，还要朱老师多多照顾。”
　　朱颜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谢琅嬛的身边，对着谢琅嬛说道：“对了，我记得你是九班的学生对吧？我是信赖的朱颜老师，你们的班主任生病了，要住院一个星期，明天起他的英语课由我来给你们上。”
　　谢琅嬛红着脸说：“老师好。”
　　朱颜就这么和谢琅嬛聊了起来，姜央就静静地听着。或许是因为都是女生的缘故，谢琅嬛在朱颜面前表现的开朗一些。但她依旧很羞涩，朱颜也没和谢琅嬛聊出些什么。
　　很快，谢琅嬛吃完了饭，说她要回去上课。姜央几人根本不需要吃饭，见谢琅嬛要走，姜央便放下了筷子，说：“去吧，有什么问题记得来找老师。”
　　谢琅嬛冲着姜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食堂中有人，姜央便看向朱颜，问：“朱老师，一会儿有事吗？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朱颜抬眸，就看见对面的赵庭燎正眯着眼睛打量着她。看着赵庭燎尖锐的目光，朱颜笑了笑，说：“好啊。”
　　说完，还冲着赵庭燎挑衅地挑了挑眉。
　　

第201章
　　学校有给老师们准备的宿舍， 男老师住一楼，女老师们住二楼以上。虽然是同一栋楼，但是因为要从不同的门进， 而男老师进的门上不去二楼，女老师进的门直通二楼， 因此有效地保障了女老师们的安全。
　　姜央和赵庭燎便和朱颜一起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路上阳光逐渐消散，顶着凉风习习， 姜央依旧问起了他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朱颜姐姐，你还记不记得， 我们的上个副本是怎么过的？”
　　姜央一脸的苦恼——这还真不是他装的， 他是真的很苦恼：“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呢？”
　　“上个副本啊，知道，我们……”说到这里， 朱颜也愣住了。她回想了半天， 竟然发现她也想不起来当时的场景了。
　　朱颜喃喃道：“我记得当时好像是起了一阵风……然后，我就回到结算空间了。”
　　说着，朱颜不禁皱起眉头：“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姜央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才会造成这种情况？”
　　说着， 姜央不由想到：“我记得我之前还经历过一个副本，叫《醉花阴》来着，当时的情况和现在的有点不同，但差的也不是很多，都是忽然之间莫名其妙地就通关了副本，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还经历过一次这样副本呢？”朱颜看向姜央的目光都变得不对劲起来，“你小子也很幸运嘛。”
　　姜央不由好奇：“这怎么能说是幸运？”
　　朱颜却没有直接回答姜央的话，而是看着赵庭燎反问道：“你没和他说吗？”
　　“他没有！”一听赵庭燎竟然可能知道答案却没有告诉他， 姜央当即控诉起来，“他什么都没和我说过！”
　　朱颜看向赵庭燎的目光当场就变了——像是在看一个渣男。
　　赵庭燎：“……”
　　面对姜央的谴责，赵庭燎只能无奈地说道：“这个不是我没告诉你，而是……”
　　“而是他不想告诉你。”朱颜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不爱你了。”
　　姜央：“……”
　　赵庭燎：“……”
　　赵庭燎无奈了：“别瞎说……其实这种事吧……也挺简单的，就是我们触碰到了核心而已……所以，不是我没和你说过，而是你自己没联系起来。”
　　姜央：“……”
　　姜央终于想起了赵庭燎提起过的这件事——
　　在《醉花阴》这个副本中，赵庭燎曾经提起过，他曾经进入过一个叫《公使蛇》的副本，那个副本还成为了他唯一的没有通关的副本。
　　在离开《公使蛇》这个副本之后，赵庭燎没有死去，但是也忘记了关于这个副本小部分的记忆。
　　当时，赵庭燎的说法就是，那些记忆涉及到了系统的核心，因此他有关系统核心的记忆，全部被系统抹除了。
　　所以，《洛神赋》最后通关的记忆姜央一点都记不住了，是因为在《洛神赋》的最后，他也涉及到了系统的核心？
　　原来如此……
　　赵庭燎则在一旁安慰道：“别瞎想了，被系统封印的记忆是不可能被我们找回的。想知道系统的核心，那就只能往前看。”
　　姜央若有所思。
　　朱颜也在一旁说道：“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眼前的副本过了，你现在应该想的不是《洛神赋》我们是怎么通过的，而是谢琅嬛的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说着，朱颜也不由得好奇：“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谢琅嬛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学生，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是高级副本。”
　　说着，朱颜都忍不住头疼：“看来，还是要多和谢琅嬛接触一下。九班的班主任只住院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内我们没有结果，只怕这个副本就要结束了。”
　　姜央也道：“还是明天上课了再看看，线索也要一点一点找。”
　　说着，宿舍楼已经近在眼前。姜央和朱颜告别，和赵庭燎一起进了宿舍楼。门口没有门卫，因为这一栋宿舍楼住的都是学校的老师，因此也没有门禁，夜晚可以随意出入。
　　但姜央觉得晚上没有什么离开的必要，毕竟学生晚上有门禁，出不来宿舍楼。而且初中生嘛，大部分还是走读，住校的学生没几个，比如谢琅嬛就不住校。
　　姜央拿出了自己的钥匙——是一张卡片。宿舍是酒店式公寓，开门都要用房卡，看着很是高级。再加上没什么不能串门的规定，姜央便带着赵庭燎一起进了他的宿舍——106。
　　房间套内也不大不小，30平左右的样子，一应摆设倒是很全，书桌上还有一台电脑。
　　姜央扯了椅子坐下，点出系统的记事本来，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一记录，随口问：“你那边有什么特殊的线索吗？”
　　赵庭燎坐在姜央身边摇了摇头，说：“没有。我的人设是图书管理员，对谢琅嬛有印象，还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来借书的同学，其他时候，就连学校的老师都不怎么来图书馆。”
　　这点姜央倒是理解：“毕竟是初中，学生忙，老师也忙。”
　　说着，姜央将记事本关上，说道：“别想太多了，今天我们怕是得不到其他的线索了……也不对，放学的时候我们可以去校门口看看，晚上张娜娜应该回来接谢琅嬛放学，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赵庭燎想了想，也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了，只能点了点头。
　　二人休息了一会儿，很快到了十点，是九年级放学的时间了。姜央和赵庭燎对视一眼，二人离开了宿舍，往校门口走去。
　　校门口已经来了很多家长，姜央和赵庭燎站在家长们中间倒也不算显眼。而更有意思的是，姜央在家长中竟然看到了魏闻铃。
　　真是巧了啊。
　　魏闻铃也看到了姜央和赵庭燎，他冲他们挥了挥手，姜央和赵庭燎会意，二人走了过去，又带着魏闻铃一起去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姜央才小声道：“魏哥，好久不见啊。”
　　魏闻铃笑了一下：“还好还好，我们倒是有缘。”
　　姜央说道：“现在我的身份是学校的心理老师，庭燎是学校的图书管理员，你呢？”
　　见姜央这么痛快，魏闻铃也没藏私，便说道：“我是学校九年级的教导主任，小秋也在副本里，是九班的学生，谢琅嬛的同学。”
　　姜央双眼一亮：“好事啊，一会儿让我大侄女来给咱们整两句。”
　　魏闻铃：“……”
　　没过多一会儿，魏闻铃就看到了魏秋，冲着魏秋招了招手。
　　姜央放眼看去，就见此时的魏秋穿着一身校服，扎着马尾，还留着齐刘海，看起来真像是一个初中生。
　　姜央笑眯眯地冲着魏秋打招呼：“大侄女，好久不见啊。”
　　魏秋：“……”
　　姜央指着身后的奶茶店说：“进去喝点？我请客。”
　　喝杯奶茶让他说的活像几人要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但都能确认大家都是任务者，《琅嬛苑》这个副本里，任务者并没有刷新在一起，这个时候能凑一起交流一下情报也挺好。
　　这么一想，魏秋也没拒绝，四人便一起去了身后的奶茶店。
　　奶茶店装修的还算温馨，这个点了还没关门，里面只有一个小伙子在忙活。几人点了奶茶后，便在奶茶店里唯一一张桌子上坐下。
　　姜央随口问：“您好，请问这里几点关门？”
　　小伙子冲他们笑笑：“开门一整夜，不关门。”
　　小伙子很快将他们点的奶茶送了上来，说道：“几位，你们店的奶茶。”
　　但送完了奶茶，他却没有离开，而是反问道：“几位可曾听过一句话？”
　　这话说的不太寻常……
　　有点像……
　　魏闻铃问：“哪句话？”
　　小伙子一笑：“狗哥天下第一帅。”
　　姜央：“……”
　　赵庭燎：“……”
　　魏闻铃：“……”
　　魏秋：“……”
　　好了，确认过眼神，都是同为任务者的人。
　　小伙子一见他们的表情就看明白了，当即笑道：“巧了，我叫孟君，孟子的孟，君子的君，和你们一样。”
　　说着，孟君毫不见外地坐了下来，问道：“你们手里有什么线索吗？我在这里摇了一天的奶茶了，摇的手都要断了。”
　　魏闻铃闻言却道：“那你那里有什么线索？”
　　孟君一愣，随即道：“对，应该我先说的，不好意思……我的身份就是这家奶茶店的老板，研究生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便在这里开了家奶茶店。期间我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儿，她叫谢琅嬛。她经常来我这里买奶茶，就是她来的时间总是很晚。”
　　“因为基本上每次她来之后都没什么学生了，可以说基本上每次她都是我接待的最后一个客人，所以我对她的印象比较深刻。”
　　“仅此而已，没别的什么了。”
　　最后一个来买奶茶？
　　算是个线索，却又基本上什么都推测不出来。
　　姜央正想着这八成是个没啥用的线索的时候，魏秋却在此时开口了：“可能是因为谢琅嬛在补考吧。”
　　“补考？”
　　这话一出，几人都愣了一下。
　　姜央连忙问：“补考是什么意思？”
　　魏秋解释道：“九班的班主任姓李不是，那个大胖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每天要给我们考好几场小考。他一个教英语的，却什么学科都管，一天好几场小考，错了一个都要留下来补考。”
　　说着，魏秋还吐了吐舌头，说道：“今天考了三场小考，分别是英语、数学和化学，谢琅嬛三科都挂，还留在教室里没出来呢。”
　　

第202章
　　姜央刚想继续问下去， 耳边先传来的却是魏秋的无尽吐槽：“我真是服了，我都多少年没上过学了，刚来第一天就给我上这么大的强度， 我好悬都要挂这了。”
　　“这什么傻逼老师，一天天的搁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烦死了。”
　　“好在本姑娘聪明。”魏秋仰着头，转而变成一副十分骄傲的样子， “我就那么匆匆看了几眼，就把所有的知识都记下来了， 一个错误都没有， 三科都过了。”
　　魏闻铃在一旁捧场：“小秋真厉害。”
　　姜央表示他只想翻白眼而不想和女儿奴说话。
　　他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便看见由于学生潮过去，大部分的家长都离开了， 只有零星几人还在学校门口等着孩子。
　　根据谢峰所说， 他因为要看超市的原因，从来没有接过谢琅嬛放学，谢琅嬛放学从来都是她的母亲张娜娜接的。
　　但是门口还剩了几个家长，姜央也分不清哪个才是谢琅嬛的母亲张娜娜。
　　也不知过了多久， 学生一个接一个地出来， 几乎到了最后，谢琅嬛终于背着书包在夜色中走了出来。
　　学校门口最后一个家长走上前去，低头和谢琅嬛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姜央冲着窗外扬了扬下巴，几人都看过去，就见那对母女之间的谈话似乎不是很愉快。
　　张娜娜穿着一身风衣， 看不出什么牌子，但是从布料和剪裁看，应该也不是什么大牌子。她的头发有些粗糙， 看起来没经历过精心的打理——总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性。
　　此刻，几人都能明显地看到，张娜娜的脸色一点都不好看。她微微低着头，嘴唇不停地动，配合着她皱起的眉和激动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说什么好听的话。
　　而谢琅嬛此刻也低着头，脸上是习以为常的麻木，就好像她已经习惯了张娜娜不分场合的训斥，对此内心已经毫无波兰，甚至还能嗑一口毛熊x汉斯猫。
　　孟君只觉得一阵牙酸：“她在说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就在这里就训斥女儿？谢琅嬛这么大的小姑娘，正是自尊心最重的时候吧。”
　　姜央微微蹙眉，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她在训斥谢琅嬛为什么这么晚了才出来，几乎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让她每次都等这么久。”
　　正如孟君所说，谢琅嬛这么大点的孩子正在中二期，自尊心最重，最受不了被呵斥苛责。一般来说，这么大点的小孩儿正是没事就和父母顶嘴的年纪，谢琅嬛却在被母亲这么训斥的时候一言不发。
　　姜央都忍不住开始推翻自己之前的推测了——
　　之前他还在说张娜娜到底是谢琅嬛的母亲，就算脾气不好，谢琅嬛也不会怨恨自己的母亲。
　　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姜央只觉得谢峰忽悠他——张娜娜这不是一般的脾气不好啊。
　　姜央掐了下时间，都忍不住咋舌：“她都骂了五分钟了。”
　　赵庭燎在一旁接话：“一句重复的都没有。”
　　孟君忍不住抖了一下：“她的喉咙不疼吗？”
　　魏秋看着谢琅嬛一阵心疼：“她这么长时间了，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可能是之前为自己解释的时候遭到了张娜娜更加激烈的斥责，所以现在才不会反驳的。”
　　魏闻铃拍着魏秋的肩膀说：“小秋，爸爸不会这么对你的。”
　　魏秋感动的眼泪汪汪：“爸爸，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看着眼前这对温情脉脉的父女，又看着不远处已经快像仇人一样的母女，姜央不由感叹世界的参差。
　　差不多十分钟左右，张娜娜终于停止了斥责。她拍了谢琅嬛的后背一下，谢琅嬛直接被她拍了个趔趄。
　　张娜娜却仿佛没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直接转身离开了。随后，谢琅嬛跟在张娜娜的身后，也一言不发地走了。
　　整个场景内，她没说过一句话。
　　奶茶店内也有些沉默。许久之后，姜央开口问道：“张娜娜说，谢琅嬛一直都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她为什么总是离开的这么晚？”
　　说着，姜央不确定地问：“是因为补考吗？”
　　这个问题除了魏秋之外没人能给出答案，但是魏秋想了想，却不太确定地说：“不应该吧……她成绩也是中上的，我刚刚查看过最新发下来的成绩表，谢琅嬛在前二十名呢。你们要知道，九班有七十二名学生！”
　　七十二名学生，谢琅嬛在前二十名，这是相对不错的成绩了。就像资料里给出的，谢琅嬛完全可以去这座城市里最好的高中——长安街444号高级中学《琅嬛苑》第一分校，几乎没有升学压力。
　　这种情况下，谢琅嬛总不至于每次小考都要补考吧？
　　这么一想，姜央便道：“那会不会是其他的原因？谢琅嬛的问题，就出现在她放学之后、离开学校之前？”
　　魏闻铃肯定地点了点头：“或许就是这样。今天来不及了，不如明天我们在放学之后就守在九班门口，看看谢琅嬛在放学之后都做了什么。”
　　这也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没有人反对，姜央也和赵庭燎一起回了宿舍。躺在床上，姜央心里想着谢琅嬛的事，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还是被闹钟叫醒的。姜央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发现现在竟然才五点半。
　　五点半响什么闹钟啊……
　　这是人干的事吗……
　　啊不对，他今天要看九班的早自习……
　　姜央迷迷瞪瞪地起来洗漱，心中却忍不住在想，这个副本还挺人性化，竟然没在晚上搞出些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
　　就是一点不太好，那就是系统竟然没有配备充沛的精力，导致姜央现在困、很困、非常困。
　　直到喝了一瓶精力补充剂，姜央才感觉那股要人命的崩溃减轻了一点。
　　姜央匆匆出门，正好看见赵庭燎正倚在墙上等他。见姜央出来，赵庭燎冲他招了招手：“饿不饿？”
　　姜央摸着肚子说：“你别说，还真有点。”
　　现在的姜央会累、会饿，这并不是一件好现象，因为这说明系统在《琅嬛苑》这个副本中没有给予他们便利。
　　也是因此，一想到自己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要起这么早起床，姜央就觉得崩溃。
　　在食堂二楼匆匆地吃了早餐，姜央说道：“一会儿我去给九班带班，你呢？”
　　赵庭燎则是说道：“我继续在琅嬛苑待着，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其他的线索来。”
　　姜央点了点头，也没说其他的。
　　吃完饭，姜央便去了教学楼。九年九班在六楼，没有电梯，姜央走上六楼，瞬间只有一个想法：我的老腰啊！
　　他推开九班的门，意外地发现，竟然所有的学生都到了。姜央下意识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发现现在也才六点多一点。
　　这么早，学生就都到了。
　　怪不得是祖国的花朵，太阳一出来就要开花。
　　学生们好奇地看着推门而入的姜央，姜央站在了讲台上，说道：“大家好，我叫姜央，是学校的心理老师。你们的班主任李老师生病了，今天去医院做手术，一周之内都回不来。这周我就是你们的带班班主任，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和我说。”
　　说着，姜央点名道：“孙起森同学是哪位？”
　　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站了起来：“姜老师，我就是孙起森。”
　　姜央：“你是班长是吧？”
　　孙起森点了点头。
　　姜央看过去，就见这男孩长得很高，得一米八，也挺帅，头发打理的很精致，他穿着校服，无法从穿着看出家境，但他的手腕上带了一块很贵的手表，无声地说明着他的家境一定很不错。
　　姜央将孙起森的身影刻在记忆里，紧接着说道：“你是班长，就按之前李老师在的时候那样，组织同学收作业和进行早读。”
　　说到这里，姜央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李老师没有和我说过安排，你们平常是什么样子的？”
　　孙起森回答道：“姜老师，今天是周二，一般早上要做数学小测。”
　　姜央点了点头，又问：“那数学老师送来测试卷了吗？”
　　孙起森笑了：“老师，早上的小考卷不是老师送来的，一般都是课代表出题。”
　　课代表出题？
　　嘶。
　　老师自己都不组织小考，还要课代表出题，怪不得魏秋骂李老师狗拿耗子。
　　姜央内心吐槽，表面上还是点了点头，说：“那就课代表出题——数学课代表是谁？”
　　孙起森指了指自己：“老师，我兼职数学课代表。”
　　姜央点头：“那你出题吧。”
　　很快，这个班级就“运转”起来。
　　孙起森上前在黑板上写了三道数学题，在他写题的过程中，课代表们纷纷站起来去收作业，孙起森在写完数学题目之后也下去收数学作业。
　　姜央坐在角落里看着底下的同学们一边将自己厚厚的作业一一找出来，一边还要将数学题的题干都抄到白纸上，也是忙的很。
　　祖国的花朵……好可怜哦。
　　比他上学的时候还可怜啊哈哈哈哈哈。
　　然而很快，姜央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亲爱的班长兼数学课代表孙起森同学很快到了他面前，小声和他说了一件事：
　　“老师，刚刚我看到谢琅嬛同学的数学作业是后补的。她不但没写作业，还拿着同桌的作业抄。”
　　姜央：“……”
　　啊？
　　打小报告？
　　现在的学生之间已经开始流行这些了吗？
　　姜央陷入沉思。
　　

第203章
　　小报告都打到自己面前了， 姜央本能地皱了一下眉头——毕竟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学生一起相互遮掩来糊弄老师的情况下，万万没想到会有学生来打同学的小报告。
　　但问题是他现在是位老师，面对不写作业的同学， 姜央只能选择批评——更何况，孙起森说话的声音不小， 所有同学都听到了，姜央也不能当成没听到。
　　姜央只能硬着头皮问：“谢琅嬛？孙同学说你没有写作业， 这是怎么回事？”
　　谢琅嬛站了起来，却低着头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间尴尬在那里。
　　姜央也一时间尴尬在那里。
　　看着其他同学一副看好戏的目光， 姜央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谢琅嬛同学， 麻烦你和老师出来一下。”
　　谢琅嬛沉默着和姜央走出了教室。姜央回头就看见屋内的同学都是一脸看戏的目光，又看着谢琅嬛低垂的头，不知怎么的， 一时之间竟然一股怒气上涌， 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挡住了所有人好奇的目光。
　　姜央带着谢琅嬛去了走廊尽头的水房，此刻水房里没有人，看着快要成为鹌鹑一样的谢琅嬛， 姜央斟酌着问：“你……是不是和孙起森的关系不好？是之间有什么……误会吗？”
　　不然姜央实在想不明白， 怎么会有人打同学的小报告，还吃相这么难看，生怕谢琅嬛不丢脸。
　　谢琅嬛似乎是有些惊讶姜央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她瞬间抬起头，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似乎是在惊讶姜央竟然能问出这种话来，而不是在听到孙起森的小报告后就直接训斥她一顿。
　　姜央好像明白了什么。
　　孙起森的成绩很好，几乎每次都是班级前三名。虽然在年级的成绩比较一般， 但是他在平行班，这种成绩就是老师的掌中宝。
　　再加上孙起森似乎家境也挺好……或许，他家里给之前的李老师塞过钱？
　　谢琅嬛的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她才小声说道：“老师，我不是故意不写作业的……是昨天他们发卷子的时候少了我的，今天早上才发给我。”
　　姜央一怔，随即问：“那昨天的时候，你和李老师说过了吗？”
　　谢琅嬛小声说：“昨天李老师没在……”
　　姜央这才反应过来——
　　李老师得了阑尾炎，应该是昨天就去医院检查了，因此提早下班，导致谢琅嬛没有被发到作业卷子都不知道该找谁。
　　姜央又问：“你是不是和孙同学之间有什么误会？”
　　昨天要做作业的时候没有卷子，今天早上来了学校就有了，这分明是孙起森在针对谢琅嬛。
　　然而面对姜央的问题，谢琅嬛却只是摇了摇头，却不再说别的话了。
　　姜央见状也不好强迫，只能对谢琅嬛说道：“你先回去吧，有什么问题记得找老师，老师帮你做主。”
　　谢琅嬛又抬头看了一眼姜央。这一次，她的眼眶都有点发红，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
　　谢琅嬛说：“老师，谢谢你。”
　　姜央想摸摸她的头，但一想到这么做好像不太好，便只是口头安慰道：“没关系的，回去考试吧。”
　　谢琅嬛点了点头，乖巧地离开了。
　　在谢琅嬛离开之后，姜央便拿出手机给赵庭燎发了条信息：
　　【亲爱的，帮我查一下九班孙起森的资料，谢谢。】
　　发完，姜央又回到了教室看管纪律。
　　学生们已经开始小考了，姜央撑着下巴看着底下的学生，忍不住在想，这些人里面，究竟有几个任务者呢？
　　《琅嬛苑》一共18个任务者，目前已知的有他这个心理老师、赵庭燎这个图书管理员、魏秋这个九班学生、魏闻铃这个教导主任、朱颜这个英语老师还有孟君这个奶茶店小老板。
　　还有12个人，他们的身份是什么？
　　正想着，小考结束，孙起森组织收卷。很快，朱颜也来了：“姜老师，今天我带九班的早读。”
　　朱颜是英语老师，之前九班的班主任李老师也是英语老师，因此这一周九班的英语课朱颜代上。
　　姜央点了点头，就把场地让给了朱颜，自己则转身去了琅嬛苑找赵庭燎。
　　赵庭燎还在二楼的电脑前兢兢业业地干活，姜央走到他身边，一副周扒皮的口吻：“让你干的活干完了吗？”
　　赵庭燎指了指电脑：“在这呢。”
　　说着，赵庭燎先调出了孙起森的档案。
　　【姓名：孙起森】
　　【性别：男】
　　【出生年月：xxxx年x月x日】
　　【家庭住址：长安街444号住户小区《琅嬛苑》第二分区6栋】
　　【家庭成员：】
　　【父亲：】
　　【姓名：孙正德】
　　【性别：男】
　　【工作单位及职业：长安街444号纺织厂《琅嬛苑》第一分厂，董事长兼任首席执行官】
　　【联系电话：xxxxxxxxxxx】
　　【母亲：】
　　【姓名：李团团】
　　【性别：女】
　　【工作单位及职务：长安街444号纺织厂《琅嬛苑》第一分厂，首席财务官】
　　【联系电话：xxxxxxxxxxx】
　　【获得的荣誉或处分：xxxx年少儿英语竞赛一等奖、xxxx年少儿作文竞赛一等奖……】
　　【备注：无】
　　好漂亮的资料。
　　姜央忍不住说道：“我看他手上那块手表就知道他出身不凡，原来他家世还真挺不错的。”
　　家里有一家上市公司，父亲是董事长兼任CEO，母亲是CFO，这种家族企业以后八成也要孙起森来继承。
　　更狗的是，谢琅嬛的母亲张娜娜工作的公司，就是孙起森家开的。
　　这都是什么见鬼的缘分，怪不得谢琅嬛不敢说孙起森的坏话。
　　而且孙起森看起来也不全是纨绔子弟，他的履历上写明了他从幼儿园起就一直在参加各种竞赛，姜央估摸着，也就是他现在还太小了，父母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求学，而现在他们所在的城市又不大，没什么国际学校，否则孙起森都不会出现在这所初中里。
　　只是要是这么看的话，那么谢琅嬛和孙起森有矛盾这一点就不成立了，毕竟谢琅嬛再傻，也不会得罪妈妈老板的儿子吧？
　　姜央又问：“还有其他的线索吗？”
　　赵庭燎打开了他刚刚浏览的网页，指着上面的内容一一解读：“我查了一下这间纺织厂，目前为止没看出什么问题。这就是一家普通的纺织厂，每年利润很可观，但是没有上市，也就不涉及别的什么，目前为止经营都很正常。”
　　姜央说道：“也就是说，这间纺织厂只是巧合，谢琅嬛的问题应该和纺织厂没关系。”
　　赵庭燎反问道：“你得到了什么线索，怎么忽然开始查这个人了？”
　　姜央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孙起森在我面前打了谢琅嬛的小报告，我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是现在这么看，我觉得谢琅嬛不会得罪自己妈妈老板的儿子。”
　　“有矛盾？”赵庭燎挑眉，“难不成是孙起森追求谢琅嬛不成，所以脱粉回踩？”
　　姜央：“……你这说的也太离谱了。”
　　赵庭燎：“你就说我说的有没有可能吧。”
　　姜央：“……虽然也不是没可能，但是吧……我觉得不像。”
　　赵庭燎也没坚持自己的观点，而是顺着姜央的话说：“这方面你比我专业，我又没见过孙起森，所以我信你。”
　　说着，赵庭燎还调出了孙起森的母亲李团团的资料来——是从长安街444号纺织厂《琅嬛苑》第一分厂的官网上扒下来的CFO资料。
　　赵庭燎说道：“我看到这人也姓李，联想到九班之前的班主任也姓李，所以就找了一下他们的资料进行对比，主要是看了一下长相。”
　　说着，赵庭燎又调出了九班班主任李老师的资料来——上面显示，李老师叫李成军。
　　李成军和李团团的照片在赵庭燎的手下进行融合，最终得出了一个很高的相似比来。
　　赵庭燎：“他们面容的相似度很高，因此我猜他们之间应该有关系，因此我便找了他们的资料。太详细的我没能找到，但是我找到了这张照片。”
　　是一张发在网上的聚会照片，里面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看起来应该是一场家庭聚会。
　　而这张照片里，赫然出现了李成军、李团团、孙正德、孙起森四人。
　　“最后说明我猜得没错，他们之间确实是有亲缘关系。”赵庭燎笑道，“虽然不能确认关系究竟近不近，但是能在这种场合下吃饭，说明关系应该不错。”
　　毕竟老师教学生总没有避讳规定，姜央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孙起森会这么大胆，敢在老师面前打同学的小报告——
　　出身富贵，又有亲戚做自己的班主任，他在班级里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该是一呼百应了。
　　就是……孙起森为什么要针对谢琅嬛？
　　总不是瞧不起谢琅嬛的母亲是自家的员工，所以特意针对吧？
　　难不成真是像赵庭燎所说的，求爱被拒、面子上过不去，所以反过来欺负人家？
　　但这两种猜测，都比较离谱啊。
　　姜央痛苦地抓了抓头发，一脸的崩溃：“哎，现在的小孩子，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真是太为难我们这些老年人了。”
　　赵庭燎拍了拍他的手，不怎么走心地安慰：“想开点，年轻人从来难搞。”
　　姜央坐在资料身边撑着下巴，一脸的痛苦：“怎么才能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呢？”
　　姜央越说越觉得痛苦：“孙起森作为欺负人的，肯定不会说为什么，而谢琅嬛是被欺负的，但我觉得大概率是她家庭的原因，所以她也不会说出她为什么会被孙起森这么欺负。”
　　“再说了，这也不能说明谢琅嬛就是因为被孙起森欺负才去看哲学类书籍的……”
　　最终，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年轻人怎么这么难搞。”
　　

第204章
　　作为带班的班主任， 中午放学之前还要组织放学，以至于姜央不得不痛苦地捂着脑袋去九班。
　　姜央赶到九班的时候，正好看见孙起森站起身来， 他的手中拿着一张A4纸，正读着A4纸上的内容。
　　姜央听了一会儿， 发现孙起森读的是一串人名，姜央猜测应该是上午小考的不合格的人员名单。
　　这串名单不长， 姜央听了，大概只有十几个而已。但就是这十几个倒霉鬼， 其中竟然就有谢琅嬛。
　　姜央：“……”
　　谢琅嬛这是倒了什么霉啊。
　　然而这还没完。孙起森坐下后， 紧接着，魏秋竟然也站了起来，说道：“下面是英语单词不合格的人员名单。”
　　朱颜还考他们英语单词了？
　　真是一个可怕的老师。
　　魏秋也念了一串名单， 和孙起森的名单重合度不大， 只有三个人两科考试都不合格。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寸，这里面竟然还有谢琅嬛。
　　这姑娘今天也太倒霉了吧……难不成是昨天和母亲吵架了，今天心情不好，才导致两科都挂掉了？
　　等魏秋的名单也读完了， 魏秋和孙起森给需要留下来补考的人将他们的试卷发下去， 姜央这才走进教室，问：“一会儿不合格的同学要怎么补考？”
　　孙起森回答道：“姜老师，之前都是李老师中午留在教室里，看着需要补考的同学补考的。”
　　姜央：“……”
　　不是吧哥们儿？
　　但事实就是这么苟且，姜央不但不能去吃中午饭， 还要中午不下班，留在教室里监督同学补考。
　　补考的形式也很淦，没有统一的考试， 而是学生自己把试卷的题目抄下来。
　　比如数学试卷，那就是抄下题目，自己做几道大题；比如英语单词小考，就是把英语单词的汉译写在空白处，然后自己默写；其他的科目则是把题目抄在白纸上，把要填答案的地方空出来，变成填空题。
　　姜央看着被留下来补考的学生们怨声载道地开始抄题目，只觉得原本的九班班主任李成军也是真的……负责。
　　而需要姜央本人做的不多，就是监督一下考试纪律，防止学生们作弊。
　　在其他学生们都离开后，教室内只剩下十几个需要补考的同学。
　　很快，一名同学走了上来，将手中的白纸交给姜央看。姜央低头看了一眼，就看见白纸上写的是那几道数学题的题目，看样子是这名倒霉同学早就知道自己的数学试卷需要小考，因此早早就把题目抄完了。
　　这名同学还很自觉地说：“姜老师，四道题我错了两道，要打两个手板。”
　　姜央：“……”
　　看着眼前这么听话的同学，一瞬间，姜央只觉得满身罪恶。
　　这可是祖国的花朵啊！
　　怎么可以体罚！
　　真不怕家长大吵大闹吗？
　　姜央连忙摇了摇头：“不了，老师不体罚学生，你去考试吧。”
　　然后，姜央就看到那名同学自觉地站在黑板前，将白纸按在黑板上开始答题。
　　可怕。
　　没过多一会儿，很快黑板前就站了人。这时，第一名补考的同学也考完了，姜央问他：“这些小考都是谁批的？”
　　同学说：“之前都是李老师批的。”
　　姜央：“……”
　　你们班主任的业务可真广。
　　姜央接过了同学的试卷，看着上面的数学题后，忽然松了口气——还好，他还会做这些初中生的题。
　　姜央大致看了一眼，又在桌子上找了根笔，将这名学生写的不规范的地方画了圈，对他说：“这里写的都不太对，考试要扣分的。行了，都这个点了，去吃饭吧。”
　　同学感激涕零地走了。
　　紧接着，又一名同学带着英语小考来了。好在姜央这么多年也没忘记英语单词的写法，也顺利地给这名同学批了单词。
　　就是这名同学的英语单词比较惨，姜央画的叉一个接一个，看的同学自己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看着眼前的同学，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算了，这么着吧，去吃饭吧。”
　　同学颤抖着接过考卷，甚至还给姜央鞠了一躬。
　　姜央忍不住又想叹气了——
　　李成军是个怎样严厉的老师啊，竟然把这些同学吓成了这个样子。
　　之后的结果也比较操蛋，这些同学交上来的卷子都是错误连篇，看的姜央直抚额。一瞬间，姜央甚至都在想，就这样的成绩，还有抓的必要吗？
　　也不知道李成军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办，但看着眼前一张张恐惧的脸，姜央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挨个批完卷子后嘱咐道：“回去一定要好好看书多做题，下次别错这么多了。”
　　唯一让姜央感觉欣慰的是，谢琅嬛的考卷还真不错，是唯一一个两科都没有错误的人。
　　等其他同学都离开后，姜央对谢琅嬛说：“走吧，老师请你吃饭。”
　　谢琅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在路上，谢琅嬛忍不住问：“老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还能为什么？
　　你可是副本的关键啊！
　　姜央说道：“老师关心每一个学生，只是你的问题比较大。”
　　说着，姜央低头对谢琅嬛说：“老师还是那句话，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老师，老师会帮你的。”
　　两人来到食堂，姜央依旧带谢琅嬛来了二楼的教师食堂。等姜央上二楼的时候，就看见朱颜正和赵庭燎面对面地坐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姜央冲他们招招手：“聊什么呢？”
　　他们看了一眼跟在姜央身边的谢琅嬛，默契地没有说真话，而是将话题扯了八丈远。
　　等吃完饭，谢琅嬛第一个告辞离开，朱颜才问：“你们怎么来这么晚？饭都凉了。”
　　姜央忍不住吐槽：“李成军他不是人啊……他自己留学生补考，我就得接着干……要了命了。”
　　说着，姜央都忍不住痛苦地扶额：“谢琅嬛数学和英语两科都挂了，我陪她补考完了才出来吃饭的……她今天可真点背。”
　　然而这句话刚一出口，姜央就看到朱颜的脸色忽然间变的很奇怪，好像在对姜央的话表示她深深的震惊。
　　不知怎么的，姜央的心忽然一跳：“怎么了吗？”
　　朱颜脸色难看：“英语单词……我没有留谢琅嬛啊。”
　　姜央：“……啊？”
　　朱颜则是十分肯定地说道：“这点我可以确认，谢琅嬛今天的小考是没问题的，我亲自给她批了全对。”
　　姜央一时间愣在那里。
　　反而是赵庭燎在一旁说道：“你们的意思是说，有人改了谢琅嬛的考卷，故意将她全对的卷子打上了错号，让她留下来补考？”
　　说着，赵庭燎问：“会是谁？”
　　姜央顿了顿，才说：“我去的时候，读英语小考补考的名单的人是魏秋……你批完卷子，是将卷子给了魏秋吗？”
　　朱颜点头：“对，没错。卷子是我亲自批的，但是名单不是我抄的，而是魏秋拿走了。”
　　说着，朱颜有些不敢置信：“是魏秋？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说班级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因为惧怕孙起森的报复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而故意篡改谢琅嬛的小考试卷，来让谢琅嬛小考不及格，但魏秋实在是没有必要啊。
　　只要通关了副本他们就能离开这个虚拟的世界，魏秋怎么可能会怕孙起森的报复？
　　朱颜一脸懵逼。
　　想了一下，朱颜干脆说道：“我给魏闻铃打电话。”
　　紧接着，不等姜央和赵庭燎再说些什么，朱颜就拨通了魏闻铃的电话。然而出乎预料的是，魏闻铃却挂断了朱颜的电话。
　　朱颜：“？？？”
　　姜央：“？？？”
　　赵庭燎：“？？？”
　　朱颜不可置信：“这是什么情况？”
　　姜央干脆起身，说道：“走，我们去魏闻铃的办公室堵他。”
　　赵庭燎跟在姜央身后说：“我知道魏闻铃的办公室在哪里，走。”
　　很快，他们就在赵庭燎的带领下来到了魏闻铃的办公室。因为已经做到了教导主任，因此魏闻铃已经有了一间单独的办公室。朱颜推开办公室的门的时候，魏闻铃正在打电话。
　　见到姜央几人过来，魏闻铃先冲着他们摆摆手，随即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这边有点事，可能要晚一些才能给您回电话”后，才对着姜央几人说道：“我一猜就知道你们会来。”
　　朱颜的脸上已经快要结霜了：“你挂我电话是什么意思？”
　　魏闻铃苦笑一声，先对他们说了声“坐”，又给他们倒了水，这才拿出一张纸递给他们：“你们看看吧。”
　　姜央低头看过去，就见这张纸上竟然是一份骨髓匹配的报告书，上面显示魏秋和另一个不知姓名的好心人骨髓配对的匹配度非常高，可以做骨髓移植了。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
　　魏闻铃苦笑一声：“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们了。小秋得了白血病，在现实世界里，我和我的前妻都和小秋做过骨髓匹配，但很遗憾，我和小秋的骨髓匹配度不够，不能给小秋移植骨髓。我的前妻倒是和小秋的骨髓匹配成功了，但是……”
　　他似乎是有些羞耻，不知道该怎么将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但即便魏闻铃不说，姜央也差不多懂了。
　　要是魏闻铃的前妻真的给魏秋捐献了骨髓，魏闻铃和魏秋也不会来到长安街444号了，她也不会变成魏闻铃的前妻了。
　　果不其然，魏闻铃说道：“可是小秋的母亲竟然不愿意给小秋捐献骨髓，我也没有办法，只能来到长安街444号求一个希望。”
　　“但是现在，我在这个副本中看到了希望。”
　　姜央彻底陷入了沉默。
　　魏闻铃还在说：“我和小秋的愿望想要达成，需要完成十个副本，但现在才是我们过的第八个副本，我们已经开始觉得吃力了。继续下去，我甚至不敢和小秋肯定，我们一定能通关所有的副本。”
　　“所以你们就决定永久留在副本中，是吗？”
　　

第205章
　　朱颜声音冷得像冰：“这个副本也很符合你们的心意， 对吗？”
　　姜央发誓，他从未听过朱颜这样冰冷的声音。
　　朱颜则是继续说道：“一个现代化的副本，很符合你们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世界， 你们融入进入不会有多大的困难。”
　　“一个普通世界的副本，没有任何的灵异事件存在， 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你们的安全。”
　　“一个高级副本，各方面的完成度都很高， 完全可以和一个真实世界相媲美，不用担心哪一天这个副本就会忽然崩溃。”
　　“这么好的一个副本， 你们又偏偏拥有了一个不错的身份——你是初中的教导处主任， 这份工作不能让你大富大贵，但绝对可以让你很轻松地养自己的女儿……更何况，我们还不知道， 你继承的这个身份究竟有没有其他的资产。”
　　魏闻铃的脸都红了起来， 他低下头，说道：“我的身份设定是妻子因为车祸过世，对方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为了不让孩子坐牢， 对方给了我很大一笔封口费。有这笔钱， 再加上我现在这个身份拥有的编制，我可以轻松过上以前过不上的生活。”
　　“在现实世界，为了给小秋治病，家中已经一贫如洗，还欠了不少的外债， 但是现在，只要我和小秋留在副本里，我们就可以过得很舒服。”
　　朱颜冷笑：“可不是， 不但有了钱，还能给魏秋换骨髓。她的病也好了，你们钱也有了，简直是再舒服不过了。”
　　魏闻铃似乎是有点不敢面对朱颜的质问，他依旧低着头：“我知道，这就是系统给我设计的陷阱，它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不能通关。但是朱颜……这个诱惑对我来说太致命了，我没办法放弃的。”
　　朱颜依旧冷着脸，魏闻铃却在此刻说：“你还记得郑晴翠吧……你应该还记得，郑晴翠为什么要背叛你吧？”
　　朱颜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很难看。这个瞬间，她的脸色黑的仿佛能滴下墨汁一样。
　　姜央甚至忍不住想问这中间有什么瓜，但是看着朱颜漆黑的脸色，姜央愣是没敢问。
　　然而姜央不问，魏闻铃却说：“不就是因为，她想留在副本中吗？”
　　卧槽！
　　这是大瓜！
　　姜央的双眼亮晶晶的，恨不得现在就扒开魏闻铃的嘴，把这个惊天大瓜给问出来。
　　魏闻铃也对得起姜央的好奇心，径直说道：“在《大风起兮》这个副本里，我们都是普通的士兵，活得朝不保夕，可是郑晴翠……”
　　魏闻铃说到这里就不说了，姜央恨不得把魏闻铃的脑子都晃一晃，让他赶紧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但是魏闻铃就是不说。
　　好在，似乎是感觉到了姜央的内心已经像是猫抓一样了，赵庭燎补充道：“郑晴翠则是穿成了一个在历史上很有名的人——”
　　在姜央好奇的目光中，赵庭燎说出了一个人名：“虞姬。”
　　姜央：“！！！”
　　这可真是惊天大瓜了，姜央好奇地问：“是我知道的那个虞姬？”
　　赵庭燎点了点头：“对，就是你知道的那个虞姬……‘大风起兮’本就是汉高祖的诗歌，这个副本讲的也就是那个时代的故事。”
　　看着朱颜漆黑的脸色，姜央却只觉得自己的八卦之魂正在熊熊燃烧。他也没心思顾及朱颜脆弱的心脏了，只是问道：“那然后呢？郑晴翠在副本里成为了虞姬……难不成她爱上了西楚霸王？”
　　“嗯……”
　　赵庭燎的脸色难得有些尴尬，竟是一副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的样子。朱颜的脸色则是更加黑了，仿佛一块黑炭。
　　这个时候，还是魏闻铃用一种很复杂的表情说了一句：“不是……她爱上的不是西楚霸王，而是一个名叫‘屈微’的人。”
　　说着，魏闻铃竟然是一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包来形容自己的表情的表情，复杂到姜央甚至在他的脸上看出了调色盘。
　　魏闻铃说道：“这个叫屈微的人，设定是楚国贵族，楚国屈景昭三族嫡系出身，在楚系中很有号召力，很受项羽的信任……当然，这不是重点，毕竟项羽是敢杀义帝和宋义的狠人……重点在于……屈微是项羽的妻弟……”
　　“啊……是他……”
　　姜央想起来，在《史记·陈丞相世家》中就曾记载过：“项王不能信人，其所仁爱，非诸项即爱妻之昆弟，虽有竒是，不能用。”
　　“所以，在《大风起兮》的设定里，项羽的妻子就是屈氏一族的女子？他所信赖的‘爱妻之昆弟’，指的就是屈微？”
　　然而魏闻铃又摇了摇头：“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实上，我们在副本中遇到的情况是，屈氏一族在项羽势力中的占比很大，都快和项氏一族比拟了……屈微并不是唯一的一个……只是他是项羽妻子的亲兄弟，所以最受重视……”
　　“话又说回来……项羽的妻子……在设定中，她叫伯芈……伯芈给项羽生了个孩子，是个男孩儿，不但身份是嫡长，也是项羽唯一的儿子，因此，那个孩子就是西楚一系的继承人……那个孩子的名字是‘真’。”
　　孩子？
　　唯一的继承人？
　　姜央觉得他好像知道了点什么。
　　果不其然，紧接着，魏闻铃就说：“那个叫项真的孩子，平日里就是伯芈和屈微在照顾，但是我没见过那个孩子……因为当时我们是刘季一系……我们是汉中王的手下。”
　　姜央觉得他可能摸到了事情的脉络：“按照你们的意思，郑晴翠的角色是虞姬，她又爱上了屈微……不会是她动了想要害死伯芈、把项羽唯一的继承人握在手中的心思吧……”
　　“你说对了。”朱颜苦笑一声，“她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朱颜的脸上是姜央从未见过的复杂“当初郑晴翠甚至找到了我……因为当时我是汉中王一系的前锋……郑晴翠和我说，要我在最后的垓下之战时放掉屈微，这样她就能和屈微联手，将项真握在手中，成为最大的王牌。”
　　“郑晴翠和我说，历史上并没有记载过项羽的妻子和孩子，所以她推测，可能是在垓下兵败之后，伯芈带着项真一起殉国了。”
　　“她说，这就是个机会，她要在伯芈带着项真死去的时候救下项真，届时，项羽的孩子在她手上，她就可以和刘邦谈判。”
　　“谈判？”姜央好奇，“她要谈什么？难不成是要拿那个孩子，和刘邦换一个侯爵？”
　　说这句话的时候，姜央是觉得这句话很离谱的。但是他没想到，朱颜竟然点头了。
　　“对，郑晴翠就是这个想法……”
　　姜央：“……”
　　好个离离原上谱。
　　朱颜苦笑：“她和我说，她已经计划好了，只要我在垓下放屈微，她就可以说服屈微收拢项羽的溃兵。项氏一族在江东尚有根基，有屈微这个项王的妻弟收拢残兵、又有项王唯一的继承人在手……为了安抚民心，刘邦一定会给项真封王。”
　　姜央：“……她想的真的很美。”
　　“可不是……”朱颜的声音中满是复杂，“郑晴翠甚至和我说，只要能和刘邦谈判，她就可以对刘邦做出承诺，等到日后刘邦想裁撤异姓王的时候，郑晴翠会第一个带着项真响应，主动要求撤王除国，她们……母子……当个侯爵就很好。”
　　“当时郑晴翠甚至和我说，汉初爵位不多，也不像之后那样封的那么细，她甚至可以为自己也求取一个侯爵……等刘邦死了，吕雉上位，她作为女子，没准还能和吕雉搭上话，从而权倾天下。”
　　“到了那时……荣华富贵和权力都到了手中，不比在现实世界当一个普通人来的好？”
　　姜央：“……我猜她最后失败了……”
　　毕竟赵庭燎已经和他说过了，郑晴翠因为能自动修复身体，最后变成了军队中的人肉干粮……下场比较惨。
　　朱颜苦笑：“对，她当然失败了……她想的真的很好，但计划的第一步就失败了……我们的谈话被来找她的屈微听到了，而屈微……选择了他的姐姐。”
　　姜央：“……”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出师未捷身先死吗……
　　朱颜：“当天晚上我们就被屈微领兵包围了，郑晴翠为了活命……出卖了我……”
　　姜央看朱颜的目光都有些同情了。
　　朱颜：“郑晴翠和屈微说，我身上有异于常人的神通，只要抓住了我，就能扭转项羽兵败垓下的局面。屈微信了，然后当晚……”
　　说到这里，朱颜脸上的复杂更浓了：“我算是因祸得福吧，太过浓重的求生欲触动了当地一个神灵，因此那个神灵送给了我【何方可化身千亿】，我也因此活了下来。”
　　“但是郑晴翠……”姜央一脸复杂。
　　朱颜：“她被屈微抓到了……不管她怎么和屈微说好话，屈微都没有放过她，反而将她所做的一切都通知给了项羽……项羽这人你可能不知道，真的就是一个很骄傲很骄傲的人……他本来就看不上虞姬流民出身，一个连姓都没有的平民，竟然敢算计他……项羽把郑晴翠交给了手下拷打，结果意外地发现，郑晴翠身上的伤口不论多深，都能在短时间内愈合……”
　　姜央：“……”
　　这也忒倒霉了。
　　八成是郑晴翠得到了什么道具，或者是增强了自身的某种属性，才让她有了异于常人的恢复能力。结果这项能力却在这时要了她的命……
　　朱颜：“因为她，楚军在垓下多挺了十天。”
　　姜央都忍不住抖了抖。
　　

第206章
　　一句非常恐怖的话， 朱颜却说的很是淡然，淡然到像是她不过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她早上多吃了两个包子。
　　然而，朱颜说完这句话， 却转头就看向了魏闻铃：“所以，你看到想要留在副本中的人的下场了吗？”
　　姜央：“……”
　　赵庭燎：“……”
　　魏闻铃的脸有点发绿， 而且绿的很明显。好一会儿，他才动了动抽搐的嘴角， 说道：“郑晴翠落得那样的下场，是因为她自己贪心不足……你总觉得郑晴翠想拉你一起荣华富贵是因为她心里还有你， 但是我劝你想开一点， 她要是真把你当朋友，就不会卖你了。”
　　朱颜的脸色瞬间又黑了一个度。
　　在言语上扳回一局，魏闻铃也没继续小人得志， 反而说道：“可是我求的和郑晴翠不同。郑晴翠像是疯了一样， 求那些根本不属于她的东西，但我求的，只是小秋能康复，像个正常的女孩儿一样活下去。”
　　“你们知道的， 很多人都不喜欢过副本， 因为过一次副本，就是赌一次命。可是，小秋却很爱过副本……”说到这里，魏闻铃的眼睛都红了，“因为只有在副本里， 小秋才是一个正常的人，可以跑可以跳，可以自由自在地呼吸新鲜的空气， 而不是一直躺在医院里，闻着消毒水的味道。”
　　魏闻铃深呼一口气，压下了汹涌的激动，这才说道：“我知道你们在心里怪我，但是……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机会了。没有了这次机会，我甚至都不知道小秋究竟还能不能撑到我们完全通关副本的那一天。”
　　“我知道这个选择有风险，但是一个接一个地通关副本就没有风险了吗？我愿意赌一次。”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显然其他人的言语都没有用了。魏闻铃和魏秋已经做了决定，谁都改不了了。
　　不过此时，魏闻铃又说道：“不过你们放心，如果有用的到我的地方，我肯定是会帮忙的……我也怕你们过不了副本，万一和我们一样留在了副本里，气的不行的时候会报复我。”
　　“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都可以说。”
　　几人都沉默了。
　　好一会儿，姜央才说道：“既然如此，你帮我们打听一下，转学需要什么手续、转到哪个学校比较好之类的吧……”
　　魏闻铃一怔，随即若有所思：“你想要帮谢琅嬛转学？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吗？”
　　姜央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是很确定……我对这个副本有了点猜想，但最后到没到转学的那一步还不确定……先查着吧，万一以后用得上……”
　　魏闻铃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紧接着，姜央又说：“我们来找你，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魏闻铃：“什么事？”
　　姜央：“我们查到的，魏秋篡改了谢琅嬛的小考卷，让原本可以通过的谢琅嬛不得不参加补考……你好好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吧——你应该知道的，这代表什么。”
　　魏闻铃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姜央的意思他听懂了——姜央是在说，他的女儿正在被系统同化。
　　一般情况下而言，魏闻铃应该是为这种同化而感到开心的，因为一旦魏秋被系统同化，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留在副本里，以系统给予他们的身份活下去。
　　可是姜央的意思是，魏秋的同化是带有很浓重的负面色彩的——魏秋已经和其他的同学一起，学会欺负谢琅嬛了。
　　这是很可怕的事，因为一旦负面色彩过多的入侵任务者的思绪，很容易导致任务者被负面情绪感染，被入侵的负面情绪指挥，做出很多不受控制的事情来。
　　一旦事情到了这一步，后果就不是魏闻铃愿意看见的了。
　　——比如郑晴翠，一个现代社会普通的小姑娘，哪里来的胆量，敢做出那样疯狂的举动？
　　她就是被负面情绪入侵感染，从而做出了不受控制的行为，以至于最后丢了性命。
　　如果魏秋也被这样的负面情绪感染，谁也不能确认以后她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现在是欺负同学，故意让同学留下来补考，那以后呢？
　　谁知道现在这不多的负面情绪以后会不会让魏秋的行为升级成打架斗殴甚至……杀人？
　　魏闻铃不敢赌。
　　魏闻铃沉默一瞬，才说道：“我知道了，多谢……我会看好小秋的。”
　　就是这么说，魏闻铃都没有改口的意思，看来他选择留在副本中的意向非常的强烈。
　　也是，这么大的事情，一定是在做出决定之前想好了利弊，等他都想明白了，再来劝说也没什么用了。
　　几人想了想，都和魏闻铃提出了告辞，没再纠缠下去。
　　离开了魏闻铃的办公室，朱颜皱着眉头：“现在怎么办……实不相瞒，我现在有点怀疑，其他的任务者是不是也已经被系统的糖衣炮弹侵蚀了，不然我们怎么会现在都没有收到其他任务者的消息？”
　　姜央一怔：“你的意思是……”
　　朱颜：“我怀疑其他的任务者很有可能都是九班的学生，毕竟和谢琅嬛有关的人就这么多。如果他们都是学生的话，那就真的很糟糕了。”
　　毕竟姜央和朱颜的任务者身份简直就是明牌——副本刚刚开始，主角谢琅嬛的身边就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新的代课班主任和一个新的代课老师，其他的任务者只要脑子不傻，就会知道姜央和朱颜究竟是什么身份。
　　但是直到目前为止，除了他们已经见过的魏闻铃、魏秋父女和孟君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任务者和他们表明过身份。
　　这是不是说明……
　　姜央不禁皱眉：“他们都选择留在副本里？为什么？”
　　“可能因为副本中的学生家境都很不错吧。”赵庭燎接话，“我之前看过九班学生的家庭情况，谢琅嬛在同学中家境算是差的了，但也是有房有车有存款，家里还有一个小超市等着她继承，以后怎么也饿不死。其他学生的家境就算比谢琅嬛差也有限，基本上没有贫困家庭。”
　　姜央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系统给出的副本是一个完整的、安全的、足够吸引人的世界观，而它又给了任务者相对来说比较好的家境，还让他们进入到初三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认真苦读，是可能改变人的命运的。”
　　赵庭燎点头：“初中第一分校是这座城市里最好的初中，还是理科专长，基本上进来的学生都可以无痛升学到高中第一分校，而高中的第一分校则是省里都排名前五的高中，能够进去，基本上一本没有问题。”
　　一个安稳的世界、不错的家境、可以从头再来的机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吸引人，而任务者需要付出的，只是忘记自己的过去，在这个世界重头来过。
　　但话又说回来，愿意干这种刀口舔血的买卖的，又有多少人是对现实世界还有所留恋的呢？
　　姜央忍不住吐槽道：“那孟君和我们表明身份，是因为他接受不了一个大学生最后只能在奶茶店打工是吗？”
　　赵庭燎微微点头。迎着姜央的目光，他忽然又问：“那你呢？”
　　姜央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赵庭燎：“你现在有一份安稳的工作，你愿意留在副本里吗？”
　　说着，赵庭燎忍不住笑：“我记得你说过，你博士毕业都找不到工作，开了一家心理咨询室……现在咨询室赚钱吗？”
　　姜央：“……亲爱的，这话你说的就很冒昧了。”
　　赵庭燎失笑：“所以，副本里的身份对你来说有吸引力吗？”
　　姜央：“……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可是编制，还是很轻松很稳定的教师编制，一年到头没啥课不说，基本上连工作都没有多少。而姜央的这个身份无父无母、博士学历、有房有车有存款还有清闲编制……这是什么人生赢家。
　　姜央可耻地动心了。
　　他的动心毫不掩饰，姜央转头问朱颜：“你呢？你动心了吗？”
　　朱颜一愣，没想到话题怎么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但她想了想，又不由说道：“你还真别说……我的这个身份，家里有钱的很，高中就送她出国留学了，在国外念了高中和本硕之后，又轻松得到了英语教师的编制，现在也是个家里有房有车有存款的小富婆。要不是……”
　　“要不是”之后是什么朱颜没有说，姜央也聪明地没有多问，不过想来朱颜的未竟之语八成是“要不是为了xxx，我还真想留在副本里不出去”。
　　姜央又转头问赵庭燎：“你呢？你对副本里的生活满意吗？”
　　赵庭燎却理所当然地摇头：“当然不，我想要的，副本可满足不了我。”
　　有那么一个瞬间，姜央很想问问赵庭燎，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但是一想到朱颜在身畔，他就闭上了嘴。
　　然而转瞬间，姜央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为什么孟君的身份那么奇怪？”
　　姜央指了指自己：“一个可以混吃等死的心理教师。”
　　又指向赵庭燎：“一个可以混吃等死的图书馆管理员。”
　　又看向朱颜：“一个已经走上人生巅峰的英语老师。”
　　又掰着手指头说：“还有已经成为教导主任的魏闻铃和匹配上骨髓的魏秋。”
　　姜央总结道：“我们的身份都是好到足够诱惑我们留在副本的，按照朱颜的猜测，其他任务者也很有可能是初三的学生，有着重新开始的可能……那孟君呢？一个大学毕业生，现在却只能在奶茶店打工……他的身份为什么这么……古怪？”
　　

第207章
　　这确实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如果朱颜的推测是对的， 那么《琅嬛苑》这个副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糖衣炮弹，是系统给每个任务者的诱惑。
　　既然如此，那么孟君为什么没有获得相对应的“糖衣炮弹”？为什么孟君得到的是一个毫无吸引力的身份？
　　姜央想了想， 却又说道：“或许是你的推测出了错。”
　　姜央看向朱颜：“也许，其他人得到的也不是很有诱惑性的身份……也许他们没来找我们， 只是单纯地信不过我们。”
　　朱颜的脸上闪过不以为然的神色——显然，她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事实上， 姜央也觉得，朱颜的判断真的很有道理。
　　然而即便内心的想法依旧没有改变， 朱颜却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和姜央掐起来， 反而说道：“你说的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现在想这些实在是没有必要……我们现在需要想的，是接下来怎么办。”
　　说着，朱颜又补充道：“在很有可能只剩我们三个还想离开副本的情况下。”
　　姜央沉默了一瞬， 说道：“那还是需要搞清楚谢琅嬛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魏秋要改掉谢琅嬛的试卷、让她参加补考。”
　　带着这样的问题， 晚上放学的时候，姜央再一次听到晚上考的三门考试谢琅嬛全部都不合格的情况下，忽然对孙起森说：“孙同学，你把合格的小考卷都给我……之前李老师给我打了电话， 让我将小考卷全部都收上来， 他以后要存档。”
　　李成军当然没说过这样的话，但这并不妨碍姜央拉虎皮扯大旗。果不其然，在听到姜央的话之后，孙起森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点的惊讶和不情愿，但是面对姜央的要求， 他也只能答应。
　　就这样，姜央拿到了晚上的三门小考卷——政治，地理， 生物。
　　学生们陆陆续续地离开，姜央则是坐在讲台上看着剩下的同学补考，一边翻阅起了孙起森收上来的三科试卷。
　　然而，试卷一到手，姜央就想笑。
　　九班一共72名同学，而留下补考的同学每科都不超过15个。再刨除念考题的课代表，也就是说，每科考试交到姜央手中的卷子都应该有55份以上。然而姜央甚至不需要数，只是单单比量了一下，就知道这里最厚的一摞试卷也不超过40份。
　　也就是说，有人根本就没有交卷，从而逃避了小考。
　　姜央拿起政治试卷看了看，发现第一张上写的就乱七八糟。
　　如果姜央没记错的话，政治试卷的第一道题题目是“劳动的二重性是什么”，这道问题的答案是“具体劳动和抽象劳动”，但是这个同学答的却是“私人劳动和社会劳动”。然而就是这么明显的错误，这张试卷却给打了一个大大的对号。
　　姜央甚至以为自己记错了知识点，但是当他翻到第二张试卷的时候，第一题的答案却是“具体劳动和抽象劳动”。一道题，两个人给出了两个不同的答案，但他们却得到了一样的对号。
　　真就离谱。
　　第三张试卷更加离谱，因为这张试卷的主人给出的答案是“价值和使用价值”，连点边都不靠了……
　　但话又说回来，姜央竟然很能理解这些学生，因为这些政治经济学的基础知识，都是今天刚刚上过的政治课上政治老师刚刚讲的。
　　虽然理论上来讲，这些内容学生应该在初一的时候就学过一次了，初二更是经历了一次会考。但是初一的知识谁还能记得，更何况政治不论会考还是中考都是开卷考试，学生中会用心记下这些晦涩的知识的人就更少了。
　　所以，初三的时候再一次复习这些知识，对于学生来说和重学一遍也没什么区别。而政治经济学又是出了名的晦涩难懂，在马列三大板块中公认的最难。
　　而在课代表画完题考题之后，一共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给学生记住这些知识，而这十五分钟内，学生们要记下的不只是政治这一门考试，还有地理和生物。
　　真能一个都不错地全部记下来，那才是罕见。
　　果不其然，姜央将试卷翻了下去，就发现每一道题都能出现好几种不同的答案，而这些答案毫无例外地给了对号。
　　更有趣的是，姜央没看到孙起森的卷子，一张都没有——孙起森是数学课代表，但是数学题由于特殊性，每次都是孙起森把题目写在黑板上之后，他就回到座位上和其他的同学一起答题，所以，并不存在孙起森因为要念题目而缺考的情况下。
　　真有意思啊……
　　这么一想，姜央着重看了一下课代表们和班级干部的卷子。
　　九班的课代表比较多，一共九门科目，课代表造了45个出来，再加上心理委员、体育委员等班干部有的并不兼职课代表，所以班级里一共有50个人拥有不同的“职位”——而九班一共才72名学生。
　　剩下22个没有“职位”的同学，每个人都挂了一两科，没有例外。谢琅嬛算其中最倒霉的，挂了三科。
　　姜央收到的试卷中，每一科都只有三十多张试卷，最多的也不到四十张，其中没有职位的同学就贡献了22张，剩下的十几张由50个有职位的同学友情贡献。
　　姜央看了都想笑……
　　这么明目张胆地糊弄，李成军知道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姜央一摸都能摸出来试卷不够72张，李成军做了这么多年的班主任，怎么可能连这点小动作都分不清？
　　姜央失笑地摇了摇头。
　　恰在这时，有一名同学走了上来给姜央看他已经抄好题目的试卷，姜央看了却只觉得意兴阑珊，干脆说道：“都走吧，今晚不用补考了……李老师问起来，我就说我把试卷弄丢了，他不会查的。”
　　这话直接把学生都听呆了，姜央面前的学生小心翼翼地问：“老师，真的吗？”
　　“真的。”
　　这玩意儿考的有什么意思？
　　文科到时候开卷考试，理科又能考几道选择填空？这种程度的小考在姜央看来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因此他干脆说道：“你们回家多看看书，多复习复习，别忘了啊……现在赶紧回家吧，都几点了，你们的家长都在外面等着呢。”
　　学生们瞬间欢呼起来，一个个都扔了小考卷，收拾书包准备回家，速度比兔子还快。
　　谢琅嬛不紧不慢，落在了最后一个。姜央等她出来，才说道：“走吧，老师送你到校门口。”
　　谢琅嬛红着脸点了点头。
　　路上，姜央问她：“你们班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谢琅嬛一怔，压低了声音：“老师……你在说什么？”
　　姜央：“就是这种，课代表和班干部连试卷都不交，其他同学就要被留下来充当‘挂科率’。”
　　谢琅嬛的脸上闪过明显的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姜央又问：“我看过了你们的成绩，一般被留下来补考的同学都是成绩最末的那些，被留下来也勉强说得过去……差学生嘛，这种事不找他们找谁？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但你呢？”
　　姜央直觉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你的成绩不算差，为什么不是课代表？其他人又为什么宁可篡改你的试卷也要留下你补考？”
　　谢琅嬛沉默了许久，却是没有说话。
　　姜央见状也不好逼迫，只能说道：“老师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有问题又不好意思和父母说，可以直接来找老师，老师会帮助你的。”
　　谢琅嬛小声地“嗯”了一声。姜央幽幽一叹，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难搞，要不就太敏感，要不就太倔强，他们不愿意说的事，就是拿着棍棒他们也不会说。
　　姜央无奈地摇摇头。
　　他们走到了校门口，姜央刚想开口再劝几句，结果就听到一道女声：“又这么晚……你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我每天下班还要来接你，接你还要在门口等这么久……他是谁啊？你是不是处对象了？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还小，上学的时候不要想这些，你这死丫头怎么就不听话？”
　　说着，在姜央目瞪狗呆的目光中，张娜娜直接一巴掌打到了谢琅嬛的头上，随即张娜娜又骂骂咧咧地说：“说话啊！你这死丫头，哑巴了？跟别人就有说有笑的，在我面前就这个死出，怎么，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还供出错来了，一天天的给我摆这个死脸。”
　　月色朦胧，照在谢琅嬛的脸上，谢琅嬛又低着头，让姜央根本看不清谢琅嬛的表情。但这一刻，姜央不用看都感受到了谢琅嬛的尴尬——
　　他一个外人都感觉尴尬，谢琅嬛作为被母亲训斥的主体，又是在老师面前，她现在该有多尴尬？
　　没想到张娜娜竟然是这么个人设，姜央一时之间都尴尬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姜央才缓过来，说：“您好，我叫姜央，是谢琅嬛同学的老师。”
　　一听姜央的自我介绍，张娜娜就知道自己刚刚犯了个乌龙。但她也没道歉，而是强硬地对姜央说：“你是这死丫头的老师？那还真是麻烦你了，我们家这死丫头一天天的磨磨蹭蹭，又整天阴沉个脸，一点也不像个年轻的小姑娘……老师，还要麻烦你多担待。”
　　姜央：“……”
　　这可真真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好一会儿，姜央才说道：“刚刚是我将谢同学留下来的……我有一些话想和她说，但是没有注意到太晚了，耽误了您的时间，很抱歉。”
　　张娜娜连忙脸上堆笑：“老师，是不是这死丫头又惹祸了？这丫头也是，一天天的不学好，刚上学的时候就和同学打架，还闹到了校长那里，丢死个人了。她又惹了什么祸？”
　　嗯？
　　谢琅嬛和同学打架？
　　和谁？
　　直觉告诉姜央这里面有故事，但现在绝对不是问的好时机——虽然张娜娜大概率会和姜央吐槽出来，但是姜央总要顾及谢琅嬛的脸面。
　　因此姜央连忙说道：“不是的，谢同学很听话，是我有一些事情想要问她。”
　　说着，姜央也不给张娜娜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接就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了，您请便。”
　　姜央这么一说，张娜娜也不好意思再拉着姜央问下去了，便扯着谢琅嬛回了家。看着这对母女离开的背影，姜央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不禁皱起了眉。
　　

第208章
　　姜央回到宿舍， 找到了赵庭燎，和赵庭燎谈起了谢琅嬛曾经和同学打架的事。
　　说着，姜央自己都很好奇：“谢琅嬛一个女孩子， 还能和别的同学打架？真看不出来。”
　　赵庭燎却幽幽地说：“会咬人的狗不叫，越是看起来乖的孩子， 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就越压抑，一旦爆发， 程度也会更激烈。”
　　倒也很有道理……姜央问：“能查到谢琅嬛当初和同学打架的事是怎么回事吗？”
　　赵庭燎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台笔记本，当着姜央的面就开始输入各种乱七八糟让人头秃的代码。但不久之后， 屏幕上出现的却是一连串的报错。
　　赵庭燎摇了摇头：“不行， 查不到……这应该是当初的事没有联网，所以在网络上没有任何记录。”
　　姜央一想也是：“几个小孩子而已……初中生，可能打架发生的时候谢琅嬛还不到14周岁吧……学校为了降低负面影响， 应该也不会记录档案。再加上可能没有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 也没有人选择报警，现在就查不到任何网络资料了。”
　　赵庭燎想了想，说：“这么看来，那就只能去问老师和学生了……九班的学生一起孤立谢琅嬛， 会不会就是和这次的打架事件有关？这么看， 魏秋可能知道些什么。”
　　但是现在太晚了，魏秋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这个时候应该在家学习或者休息，姜央和赵庭燎想找到他们也不容易。
　　这么一想，姜央便打了个哈欠， 说道：“明天再说吧……明天我去问问魏秋，你去找魏闻铃，看看他们的手中有没有什么线索。”
　　太阳再一次升起的时候， 已经是他们进入《琅嬛苑》这个副本的第三天，离李成军这个正牌班主任回来还有五天。
　　时间不算多，但好在姜央现在觉得他们的进度还算比较快，因此他不是很紧张。和赵庭燎一起吃过早饭后，姜央去看九班的早自习，赵庭燎则按照计划好的那样，去了魏闻铃的办公室。
　　早上依旧是让人紧绷的收作业和背题目——今天早上依旧考数学题，孙起森已经站在黑板前拿起粉笔准备写题了。
　　但是一想到自己昨天晚上看到的试卷，姜央就觉得闹心。想了想，他干脆对孙起森说道：“班长，昨天英语朱老师和我说，她今天早上要占早自习，让你们对英文课文进行早读，今天早上就不考试了。”
　　孙起森一愣，随即说道：“可是李老师说过……”
　　姜央打断他的话：“那你自己去和朱老师说。”
　　他显得有几分不耐烦，孙起森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的老师，在听到姜央的话之后，他竟然呆愣了许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央却不管他，而是问：“英语课代表是谁？魏秋同学是吗？魏秋同学在哪里？”
　　魏秋站了起来：“老师，我在这里。”
　　姜央放眼看过去，却惊讶地发现，明明不过一天没见，魏秋的状态竟有了很大的变化，像是姜央隔了好几年都没有见过她一样。
　　魏秋看起来……年轻了很多。
　　是的，就是年轻。
　　姜央记得，魏秋按理来说已经二十五岁了，大学毕业好多年了，在现实世界，魏秋已经做了很多年的光荣的人民教师，教的还是数学。
　　只是某一天，魏秋在上课的时候忽然昏倒，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就被告知，她不知为何患上了白血病，急需更换骨髓。
　　但是魏闻铃的配型失败了，在魏闻铃的要求下，魏秋的母亲也参与了配型，并且能够成功地和魏秋匹配上了。
　　但是在要捐献骨髓的时候，魏秋的母亲拒绝了，因为她在很久之前就和魏闻铃离婚了，现在已经有了第二任丈夫，目前为止正在备孕中，想趁着自己的年纪尚可，再为第二任丈夫生下一个孩子。
　　魏闻铃接受不了这个理由，但魏秋的母亲就是不愿意捐献骨髓，谁也没有办法。就这样，为了给魏秋续命，魏闻铃卖了房子还欠了债，却总是等不到合适的骨髓。
　　若非魏秋自己有编制在身，即便请了长时间的病假，学校那边依旧给开一份工资，还帮他们申请了廉租房，魏闻铃和魏秋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但即便如此，日复一日的失望还是在折磨着这对父女。就这样，他们进入了长安街444号。
　　在长安街444号的副本里，是魏秋为数不多的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时间。但现实世界长久的病痛的折磨依旧在她的眼中留下了无尽的疲惫，让她看上去像是一朵外表盛放、其实内里已经腐烂的花。
　　以至于在《琅嬛苑》里，当姜央第一次看见学生装扮的魏秋的时候，一点都没觉得魏秋像个初中生——她更像一个偏要穿着初中生的校服装嫩的怪阿姨——即便系统给魏秋的相貌调的嫩了一些，让她的面容就是初中生的面容。
　　但是现在，魏秋却从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青春的气息，配合着她年轻了很多岁的面容，让她看起来和一个真正的初中生没什么两样。
　　怪不得魏闻铃来到这里不过一天，就决定留在副本里再也不出去了——什么身份、金钱甚至骨髓都可能是次要的，魏秋的改变才是最主要的。
　　姜央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朱老师昨天讲到哪里了？你带领同学们读课文。”
　　魏秋愣了愣，随即翻开了书：“将英语书翻到第63页……”
　　姜央悄悄退了出去。
　　这时赵庭燎给他发来信息，说他从魏闻铃那里得到了些许消息，让姜央去一趟琅嬛苑。
　　姜央来到了琅嬛苑的二楼，就见赵庭燎正坐在电脑前等着他。姜央问：“魏闻铃和你说什么了？”
　　赵庭燎给姜央拉了把椅子，说道：“魏闻铃那里知道的不多，毕竟他没有记忆……他是和其他的老师打听了一下，说是很多老师对谢琅嬛打架的事都有些印象，但是后续就没人提了，因为谢琅嬛家里的一个亲戚就是这所学校的副校长，再加上对方也没计较，所以谢琅嬛的父母道了歉这事就算完了，甚至连赔钱都没有。”
　　连赔钱都没有？
　　那看起来还真是没什么事，不然哪怕破点皮，也要赔医药费的。
　　不过姜央确实是好奇了：“谢琅嬛家里的亲戚是学校的副校长？之前怎么没听过。”
　　赵庭燎：“关系很远了……学校有个姓张的副校长，是张娜娜曾爷爷的弟弟的孙子，按辈分是张娜娜的堂叔叔，谢琅嬛的舅爷爷，但这个张副校长的年纪比张娜娜还小，两人也基本上没什么交集。”
　　这么一说姜央就懂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平时都未必能说得上几句话，但真遇到大事，还是能求一求人家的。
　　姜央低声说道：“也就是说，谢琅嬛打架的事因为后果并不是很严重，因此就被她的亲戚想办法给压下来了？既然如此，那我们还能问谁？九班的同学？”
　　说着，姜央若有所思：“或许魏秋知道点什么……她会愿意告诉我们吗？”
　　赵庭燎对此却不是很乐观：“按理来说，魏秋没有不帮助我们的理由——哪怕是为了尽快将我们送走，让她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她也会很愿意帮我们尽快通关副本。但是《琅嬛苑》有点特殊……”
　　特殊？
　　姜央好奇：“特殊在哪里？”
　　赵庭燎解释道：“像《琅嬛苑》这样的副本……就是整个重心都围绕在同一个人身上的副本……这种副本有一定的概率是‘梦境副本’。”
　　“梦境副本？”姜央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这是什么意思？整个副本都是一场梦境？”
　　赵庭燎微微摇头：“也不是这个意思……这种情况有点复杂、也有点特殊……大概意思就是……这种副本有一定的概率，一旦副本被任务者通关，副本场地就会随之崩溃。”
　　见姜央还有几分懵懂，赵庭燎便说道：“还记得《洛神赋》这个副本吗？在同一个场地中，我们经历的副本就是《洛神赋》，朱颜一开始经历的则是《千秋令》，更早一些的还有越半明经历的那个不知名的副本……我这么说你大概能理解一下了吧。”
　　姜央觉得自己懂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之前经历的世界观还算完整的副本……比如《石壕吏》，在我们离开之后，这个副本还有可能继续存在，并且迎来新的任务者是吗？”
　　赵庭燎点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石壕吏》这种，一个场地就可能继续形成新的副本，而像《道德经》《离坚白》这种，在我们离开之后，副本就会立即崩溃，几乎没有再接待一波任务者的可能了。”
　　《道德经》就是纯粹的因为岑溪之死而形成的副本，《离坚白》则是根据满蘅皋的心魔而产生的副本，因此，在任务者离开之后，副本就会崩溃。
　　而像《石壕吏》《洛神赋》这种不以个人为中心的副本，即便一波任务者离开，副本也会继续自己的流逝。
　　而《琅嬛苑》……
　　姜央终于知道赵庭燎的不看好来自哪里了：“你的意思是说，《琅嬛苑》虽然是个世界观相对完整的副本，但因为和谢琅嬛的绑定太深了，因此有一定的概率变成《道德经》《离坚白》这样的‘一次性副本’，在我们离开之后，副本就会崩溃？”
　　姜央喃喃道：“若是如此，那么那些决定留在副本里的任务者，绝不会让我们通关副本的。”
　　

第209章
　　虽然赵庭燎说的只是可能而不是一定， 但没有人会去赌这样的可能。为了避免“可能”带来的后果，这些任务者一定会彻底掐灭“可能”的萌芽。
　　但如果这么做……
　　“他们会担心遭到我们的报复，是吗？”姜央的声音凉了下去， “之前魏闻铃就是这么说的。”
　　魏闻铃说过，为了避免可能遇到的报复， 因此他会尽力帮助姜央几人，让他们早日离开副本， 以免阻碍他和女儿的幸福生活。
　　但是……如果姜央几人要通关副本，他们父女的幸福生活就有可能崩塌呢？
　　姜央问：“他们会选择杀了我们， 是吗？”
　　既不能让姜央几人成功通关副本， 又不能让姜央几人也留在副本世界继续生活，那就只能请姜央几人去死一死了。
　　赵庭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不要信魏闻铃和魏秋，我们现在的利益已经不一致了。”
　　沉默了片刻， 姜央整理好思绪， 才说道：“看来我们现在要去找孟君了。”
　　赵庭燎拍了拍姜央的肩膀：“走，我们确实可以去找他问问了。”
　　两人一起离开学校，到了学校门口对面的奶茶店里。孟君正在收拾台面，因为学生还在上课， 奶茶店里没有人， 倒是很方便说点其他人不方便听的话题。
　　孟君见是姜央和赵庭燎来了，便放下手中擦台席的抹布，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赵庭燎直接坐在椅子上，说道：“来问你点情况。”
　　“什么？”
　　赵庭燎目光微凉，他看向孟君的眼神中带着少有的压迫感。被这样的目光注视， 孟君竟有一种被恶狼盯住的恐惧。
　　孟君下意识后退一步：“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赵庭燎却道：“你心里清楚。”
　　孟君抿唇不语。
　　姜央：“？？？”
　　姜央看了半天都没看明白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他是真的很想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想到这样很容易暴露智商， 他便忍住了问下去的欲/望，装成一副自己也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良久，孟君像是终于想通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幽幽地问：“你怎么发现的？”
　　赵庭燎：“经验。”
　　在姜央好奇的目光中，赵庭燎狠狠地装了一把：“根据我经历过这么多副本的经验来看，像你这样身份游离在主线之外的，往往有大问题。”
　　孟君苦笑一声：“……我早该知道的……这瞒得了谁呢？”
　　一瞬间，姜央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住了一只猫，正伸着爪子挠着他脆弱的小心脏，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抓着孟君的领子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庭燎则是堪称冷静地说：“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我想你也意识到了什么，不是吗？”
　　孟君沉默良久，才说：“是的，我猜到了……这么久了，我就遇到你们几个任务者，我就知道，这个副本不对劲……”
　　说着，孟君脸上的神色都黯淡下来：“我……我也不想的……我那时候还太小了……”
　　有瓜！
　　姜央的双眼都亮了。霎那间，姜央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还想不想活了？这可是你的终焉副本，你不会想留在这里吧！”
　　孟君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漆黑一片，姜央甚至注意到，他的身体都不经意地抖了抖，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样，身体的每个细胞都显示出恐惧来。
　　孟君咬着牙说：“我不想留在这里！我又做错了什么！她凭什么缠着我！”
　　她？
　　是谁？
　　谢琅嬛吗？
　　姜央加重了语气：“现在还想离开这个副本中的人没几个了，你再不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那咱们真就能一起死了。”
　　孟君的脸上刹那间雪白一片。许久之后，他泄了一身的精神气，带着几分无奈地说道：“其实……我和谢琅嬛……是邻居……”
　　姜央：“！！！”
　　嚯，这可真是惊天大瓜。
　　姜央忍不住看向赵庭燎，很想问问这大佬是怎么发现这竟然是孟君的终焉副本的。但见赵庭燎正一眼不眨地盯着孟君看，姜央也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心思，继续看向孟君。
　　孟君声音低沉：“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谢琅嬛出生的时候是在农村里，恰好和我家是邻居。当时我们村里的人口已经很少了，同龄人就我和谢琅嬛两个，所以我们小时关系还挺好。小学的时候，我们都一起上的，当时关系真的很好。”
　　“我们关系疏远就是在小学毕业之后……她爸妈有干劲不服输，在市里买了房，又走了亲戚的关系，把谢琅嬛塞到了最好的初中。而我的爸妈都在外地打工，家里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清楚外界的变化，因此他们把我送到了离家近的一所初中。”
　　“就这样，我从此以后很难看见谢琅嬛。”
　　“我上的那所初中是很差的初中，生源基本上都是不重视学业的农村出来的孩子，所以学习压力不重，逃学都没人管，反正老师也放弃我们了。”
　　“有一次我逃学去见谢琅嬛，正好赶上她放学。我本来想跟上去给她一个惊喜的，却没想到她被几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堵住了。我看到那几个男生向她伸出手，应该是想要钱，因为我看到谢琅嬛从衣服兜里拿了一沓钱出来。”
　　“结果……那几个男生伸手拿钱，谢琅嬛却把钱直接砸到了那几个男生的脸上……那几个男生当然很生气，拎起拳头就要揍谢琅嬛……”
　　说到这里，孟君的牙齿已经开始打颤，似乎是说不下去了。姜央意识到了什么，不由问：“你没上去帮谢琅嬛？你跑了？”
　　孟君的嘴唇颤抖，声音中都带上了哭腔：“是的，我跑了……我年纪小，小时候又营养不足，比谢琅嬛这个女孩子还低了一个头……”
　　因为自己个子矮小又不会打架，因此在看到自己的幼年玩伴被几个男生勒索的时候，孟君跑了。
　　姜央张了张口，有点想骂一句。但脏话到了嘴边，姜央又犹豫着该不该骂。
　　好像话又说回来，孟君是没有义务为谢琅嬛出头的……
　　姜央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刺激孟君。他又问：“然后呢？”
　　孟君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当时就看到两个男生抓着谢琅嬛的胳膊、压着她的腿，另一个男生直接一巴掌扇在了谢琅嬛的脸上。谢琅嬛偏着头，我看到了她脸上鲜红的巴掌印。”
　　“她应该是看见我了……我觉得她的眼神不对劲……所以我就跑了……”
　　姜央沉默了片刻，接着问：“我想知道，在你的记忆里，谢琅嬛最后怎么样了？”
　　孟君白了脸。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
　　赵庭燎对孟君说：“处罚你是法律的事，你甚至大概率不用接受法律的制裁……但你要是什么都不说，那惩罚你的可能就是谢琅嬛了。”
　　威胁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很有用的东西，一听赵庭燎的话，孟君顿时抖了一下。好一会儿，孟君低下头，说道：“谢琅嬛跳楼了。”
　　姜央：“……”
　　赵庭燎：“……”
　　姜央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跳楼了？”
　　这不应该吧……
　　不至于吧……
　　孟君却点了点头，说：“我知道的也不多，但谢琅嬛最后确实是跳楼了，而且确实是过世了，葬礼我还参加了……”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愧疚，会忍不住在想，要是当时我冲上去，会不会谢琅嬛就不会死了……”
　　“但是有时候我又觉得，谢琅嬛的死和我没什么关系。我见到她被勒索是初一时候的事，但是她跳楼的那天却是中考的那天，中间隔了快三年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姜央闻言不禁皱眉：“中考那天？”
　　孟君连忙点头：“对，就是那天，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谢琅嬛还是在考场跳楼的，当时传的沸沸扬扬……我和她不是一个考场，但在那个考场里考试的同学回来都说，太吓人了，因为他们要考试，所以警车和救护车都开不进来，谢琅嬛的尸体在操场上放了好久，才有警察过来给她收尸。”
　　姜央：“……”
　　那这确实是有点吓人。
　　孟君：“后来我爸妈回来的时候还说，像我这样没心没肺的还是有好处的，起码不会遇到一点挫折，就想着跳楼。”
　　姜央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爸妈不会还说，谢琅嬛就这么跳楼太不负责任、没有想过自己的爸妈吧？”
　　孟君尴尬地笑了笑。
　　姜央的表情凝固了起来。
　　赵庭燎拍了拍姜央的肩膀，姜央这才反应过来，让自己的脸色不再那么难看。
　　赵庭燎则是问：“所以，你觉得谢琅嬛的死和你没有关系，是吗？”
　　孟君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还是咬牙说道：“我只是在她被勒索的时候没有站出来而已……更何况我看到她被勒索和她跳楼之间隔了将近三年……我确实愧疚，但这个责任不应该我来负吧？”
　　姜央有点想揍他，赵庭燎却没说什么，只是随意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对了，你知道勒索殴打谢琅嬛的那几个男生是谁吗？”
　　果然不出所料，孟君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们……而且时间过得太久了，就是现在他们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他们了。”
　　赵庭燎没逼问，只是说：“行，我知道了，你要是想起来什么，记得告诉我们。”
　　说完，赵庭燎拉着不情不愿的姜央走了。
　　姜央满心不满，正要开口说话，结果却先听到赵庭燎说：“这个副本不对劲。”
　　

第210章
　　这句话成功带偏了姜央的思绪， 使得姜央心中的想法瞬间从“为什么赵庭燎不让我骂那王八蛋两句”变成了“这个副本哪里有问题”。
　　姜央想了半天也没明白赵庭燎想说什么，便问道：“你是指？”
　　赵庭燎沉默了一下，脸上是罕见的凝重：“朱颜说她怀疑其他任务者都想留在副本里， 因此才没有来找我们。但是，如果朱颜的猜测是错的呢？那些任务者并不是因为想要留在副本里才不来找我们， 那会是因为什么原因？”
　　姜央：“……”
　　你看我知道吗？
　　三人行必有我师，姜央选择不耻下问：“会是因为什么呢？”
　　赵庭燎深深地看了姜央一眼：“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们的行为不受自己控制呢？”
　　姜央：“？？？”
　　姜央：“啊？”
　　他们的行为不受自己的控制？
　　姜央一时之间都没明白赵庭燎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呢？任务者的行为怎么会不受自己控制呢？”
　　这什么情况？
　　赵庭燎却说：“这种情况不是没有， 就是很少见……在概率很小的情况下，任务者有概率在进入副本之后， 得到的身体还由原来的NPC控制， 他自己做不了任何事情。”
　　姜央一时语塞：“……竟然还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吗？”
　　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这都什么鬼。
　　赵庭燎则是说道：“这种情况非常少见，我过了这么多副本了，也没见过几次。但说实话， 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赵庭燎都这么说了， 那就说明这个可能性不是一般的大，已经大到了姜央觉得这个概率大概率是100%的程度。
　　想了想，姜央才问：“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在副本中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这算哪门子过副本？
　　有违系统一贯以来的公平原则。
　　赵庭燎：“终焉副本有时候会出现这种情况， 尤其是孟君说过， 谢琅嬛跳楼自杀了。”
　　姜央一怔，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你的意思是，这个副本就是谢琅嬛……嗯……”
　　姜央想了半天才想出来一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词：“谢琅嬛死后因为心怀怨怼，所以才形成的一个副本？”
　　赵庭燎点头：“这个可能性不小。”
　　他补充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剩下那12个未曾露面的任务者就很有可能都是和谢琅嬛的死有关的人……他们有可能不是自愿进入长安街444号的， 而是被谢琅嬛的怨怼牵扯进来的——就像满庭芳、满卷、卓溢酒那样。”
　　这么一说，姜央就懂了。
　　在《离坚白》里，满蘅皋受不了自己要通过杀人才能获得灵感的事实， 满心的怨怼被长安街444号捕捉到，因此形成了《离坚白》。而在《离坚白》里，被卷进去的满庭芳、满卷、卓溢酒几人，都不是因为想要完成心底的愿望而主动进入长安街444号的。
　　所以，《琅嬛苑》剩下的那12个人……甚至包括孟君在内，都有可能是被迫进入长安街444号的。
　　而这一次他们很倒霉，因为这样一来，《琅嬛苑》很大概率是他们的终焉副本，他们却被困在自己的“过去”，眼睁睁地看着“过去的自己”做下错事，自己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过……
　　姜央问道：“他们不会一直都是这样的吧？如果这些任务者一直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那副本也就不要过了……这不公平。”
　　赵庭燎点头表示同意：“你说的没毛病，在一定的情况下，任务者是可以和过去的自己争夺身体的控制权的……但是，这就要看他们能不能抓住机会了。”
　　没有特殊的机会或者这些任务者抓不住机会，那他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过去的事情再重复一遍了。
　　这么一想，姜央就失去了想要和其他的任务者谈谈的欲/望：“学生总是天然怕老师的，更何况是联合起来孤立同学这样的事，他们心里明镜的，这是不可以告诉老师的。看来，我们大概率没办法从九班的学生口中得到线索了。”
　　那还有谁能告诉他们，那几个对谢琅嬛进行勒索、殴打的学生究竟是谁呢？这件事又和谢琅嬛打架的事件究竟有没有关系呢？
　　姜央难得感觉到了棘手：“我现在都不知道我们应该去找谁寻找线索。”
　　孟君？
　　他和谢琅嬛小学毕业之后就很少有联系了，知道的都不一定有姜央和赵庭燎多。
　　朱颜？
　　现在他们的利益一致，朱颜若是得到了线索，不会不和他们说的。
　　谢琅嬛？
　　小姑娘心思敏感的很，不会把压在心里的事和姜央这个老师说的。
　　九班其他的学生？
　　孤立同学这种事傻子都知道不对，怎么会有人傻到和老师如实相告？
　　魏秋和魏闻铃？
　　他们现在一门心思想要永久留在这个副本里，怎么可能愿意给姜央线索？不找机会弄死姜央这个定/时/炸/弹都算他们善良。
　　李成军？
　　不说他们能不能见到这个现在在医院休养的李老师，就算能见到，难道李成军会承认自己的班级里有一批学生在孤立一个小姑娘、自己什么都知道却无动于衷？他的班主任还想不想干了？
　　那个姓张的副校长？
　　动用权力将学生打架的事压了下去，虽然大概率这件事无伤大雅，但想来张副校长也还是不愿意自己的名声染上污点的。
　　这么看，似乎他们能找到的对象，就只有张娜娜和谢峰了。
　　姜央若有所思：“那我们去找张娜娜和谢峰问一问呢？谢峰很疼爱女儿，也许知道点什么。张娜娜更是口无遮拦，即便这件事对谢琅嬛的影响并不好，但张娜娜可未必会隐瞒。”
　　赵庭燎想了想，觉得姜央的思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便点头说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去找谢峰。”
　　二人出了学校，来到了谢峰开的小超市。见到二人又来了，谢峰明显很惊讶：“姜老师，赵老师，你们怎么又来了？是琅嬛出了什么事了吗？”
　　姜央摇摇头：“没有，只是我有件事需要知道……”
　　说着，姜央坐在谢峰对面，双眼直视谢峰的眼睛，问：“昨天放学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的爱人张娜娜女士，和张娜娜女士闲聊的时候，我听她说谢琅嬛和同学打架……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谢峰的脸上瞬间尴尬起来。他的表情在刹那间僵硬，瞳孔放大，目光甚至撇开姜央，下意识地看向下方。
　　好家伙，他真的知道！
　　姜央连忙说道：“谢先生，我知道对于你来说，这可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我觉得，这对谢琅嬛同学的影响非常大。我认为，她现在的性格受这件事的影响很大，如果不解决这件事，可能对谢琅嬛同学的成长不利。”
　　听到姜央的话，谢峰很明显地被吓住了：“姜老师，真的吗？琅嬛她……她真的……”
　　姜央：“我想你自己也清楚，这件事对谢琅嬛同学造成了什么样的创伤吧？”
　　谢峰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
　　姜央微微一叹：“我知道，做父母的总有很多的不如意，但是不管怎么样，谢琅嬛是你唯一的孩子吧？你总是希望她好的吧？”
　　“我是真的为了你好”这句话简直太有杀伤力了，完美地戳中了谢峰的内心。在姜央的“体谅”下，他几乎瞬间就被攻破了心理防线，软下了嗓音：“哎……姜老师，我也是没有办法。”
　　这话姜央听起来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刚刚孟君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却还是压制住心底蔓延的不满，继续说道：“你说吧，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谢峰这才说道：“其实那件事也不是我们琅嬛的错……但是我们真的没有办法……毕竟，娜娜还在人家爸爸开的厂子工作呢。”
　　姜央：“！！！”
　　孙起森！
　　姜央和赵庭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惊讶。
　　姜央深呼一口气，压下了急切询问的急迫感，尽量用听起来舒缓的语气问：“是和孙起森同学有关？这是怎么回事？”
　　谢峰：“姜老师，这件事我还真知道，娜娜知道的都没我多，当时闹出这种事来，学校还是我去的……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是这是琅嬛和我说的，琅嬛不会说谎的……琅嬛说，事情的起因是，她那个姓孙的同学，管她要钱，不给就打她。”
　　姜央：“……”
　　怪不得谢峰要提前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孙起森一个大少爷，管谢琅嬛这个小姑娘要钱花？
　　姜央也有点不懂：“这是为什么？据我所知，孙起森同学的家中很富有。你自己也说了，人家的家中开了一家小公司，怎么也不会差孩子的钱花吧。”
　　谢峰闻言苦笑一声：“姜老师，你也这么想……说实话，当初琅嬛说是她同学管她要钱的时候，其他的老师也都不信，都说那个同学家里富有，怎么会干这种事。但是我保证这件事是真的，那个同学真的是在勒索琅嬛的零花钱。”
　　谢峰说道：“这也是我后来多方打听才得出来的消息——孙家是很有钱，但两口子都是从无到有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因此对孩子的教育很严格。你们都以为孙家有钱，但实际上，那两口子给孩子的零花钱少得可怜，那个孩子有时候连吃饭都不够。”
　　姜央：“……”
　　事情的走向为何如此离谱？
　　

第211章
　　孙起森的父母开了一家纺织公司， 规模算不上特别大，但也算得上是本市的头部企业，是排名前十的纳税大户。
　　这样家庭出来小少爷， 连吃饭钱都不够？
　　如此离谱？
　　姜央甚至不信：“这怎么可能呢？就算不给足零花钱，总不至于吃饭的钱都不够吧？”
　　谢峰苦笑一声：“这是真的……一开始我也不信， 但事实就是这么离谱……”
　　姜央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孙起森家境富裕，但孙家父母为了避免他学坏， 便只给他少量的零花钱。但孙家父母没想到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吃的多，以至于他们给的那点零花钱让孙起森连吃饭都吃不饱。
　　这就尴尬了不是，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正是虚荣心爆棚的时候， 结果却连吃饭钱都不够……于是，孙起森想到了“勒索”。
　　而他最好的勒索对象，自然就是九班的同学。
　　他是九班的班长， 又兼职数学课代表， 再加上班主任李成军似乎还是他的舅舅或是其他的什么亲戚，这个身份让他在九班同学的面前具有天然的权威性。
　　但是管亲近的同学要钱才能要多少呢？都是一些初中生，有几个是家里不节制地给钱的？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大概是人生中最穷的时间段，根据姜央的了解， 在《琅嬛苑》这个副本的世界观里， 初中生中兜里能拿出一百块的都很少。
　　而谢琅嬛恰恰是其中一个——
　　大概是因为谢峰和张娜娜在小时候穷惯了的原因，他们给谢琅嬛的零花钱很多，一个星期就给二百块，不够了还可以再要。
　　这个零花钱在九班也算的上是“小富婆”了，自然而然地被孙起森盯上。
　　如果一切都按照孙起森的剧本走， 那么谢琅嬛大概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血包，在孙起森需要钱的时候双手将自己的零花钱贡献出来，从而获得在小考时的放她一马。
　　偏偏谢琅嬛选择了另一条路……
　　“当时琅嬛把那三个男生打的啊……三个男生比琅嬛伤的重多了……”说起这件事， 谢峰脸上浮现出几许骄傲，“当时我很自豪，我的女儿被欺负了会反击，不会被动挨打。”
　　姜央：“那之后呢？她是被欺负的那个，张副校长又是你们家的亲戚，她总不会受委屈吧？”
　　然而在听到姜央的话后，谢峰脸上的表情变成了苦涩。他顿了顿，随即低下了头，甚至不敢看姜央的眼睛。
　　“我对不起琅嬛……”谢峰苦笑道，“我是一个没用的父亲。”
　　姜央一时语塞：“……你是说，在谢琅嬛占理的情况下，她还受了委屈？”
　　谢峰的头垂的更低了：“孙起森要求琅嬛道歉……我当然知道琅嬛没有错，但是娜娜在他家的公司上班，他的姑姑还在烟草公司上班，正好管我们这片的烟草销售……姜老师，你要知道，像我们这种小超市，别的东西都不怎么赚钱的，赚钱的大头就是烟……”
　　姜央懂了。
　　谢峰和张娜娜组建的家庭只是这座城市里最普通的一种家庭——没有过多的财富，也没有过多的人脉，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家庭。
　　甚至因为谢琅嬛是女生的原因，谢峰的父母甚至不愿意资助这个小家庭，导致这个小家庭的所有经济来源全部来自于谢峰开的超市的收益和张娜娜上班的工资。
　　但谢峰开的这家小超市只是一家很小的超市，烟草的收益要占到总收入的三分之二甚至更多，而烟草的销售渠道掌握在孙起森的姑姑手中，更别提张娜娜就工作在孙起森父母开的公司中。
　　可以说，这个初中生的一句话，就能让谢琅嬛的家庭渡劫。
　　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孙起森自己也知道勒索女同学不成还反被揍很不光彩，因此并没有向家长告状的倾向。
　　但是万一惹恼了他呢？他真的狠下心来向父母告状呢？到时候，谢峰和张娜娜怎么办？
　　长久以来的懦弱让谢峰几乎是在瞬间就有了决定，他转头对女儿说：“琅嬛，打了同学要道歉。”
　　那时的谢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女儿失望的目光。
　　姜央幽幽一叹：“自那之后，谢琅嬛就很少和你们谈心了，是吗？”
　　谢峰一阵苦笑：“可不是……那天娜娜回家，说她工作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升主管了，结果刚回家就听说了娜娜和孙家那个孩子打架的事……她怒气上头，骂了琅嬛两个小时，我都觉得过分……毕竟这不是琅嬛的错……错的是孙家的那个孩子啊……”
　　谢峰至今都不懂那些话张娜娜是怎么说出口的。
　　什么叫“你就把钱给人家又怎么样、我缺了你那点钱了吗”？
　　什么叫“人家怎么不勒索别人就勒索你”？
　　什么叫“怎么什么事情到你这里就都变成坏事”？
　　他听着张娜娜埋怨女儿没有双手将自己的零花钱供上、没有任由同学勒索、没有讨好同学，“情商低”“不懂事”这样的称呼被接连放到女儿的身上，谢峰看了只觉得心疼。
　　他的女儿明明没有错！
　　但是他一张口，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就先迎来了张娜娜的谩骂。
　　是他没有能力给妻子、女儿提供优渥的生活，才让他的妻子不得不起早贪黑地给别人打工，才让他的女儿不得不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去讨好母亲老板的儿子……都是他的错。
　　那就骂他好了，为什么要骂女儿？
　　可是这些话，谢峰不敢说给妻子听。
　　他怕妻子骂他。
　　这一刻，姜央很想问一句“你就不怕我骂你吗”？但看着谢峰这副窝窝囊囊的样子，所有的话堵在胸口，姜央只觉得自己一个字音都发不出。
　　暴躁易怒并且每一次吵架都能以“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作为结尾的母亲、窝窝囊囊懦弱无能的父亲……这样的父母和一个倔强强硬的小女孩儿组成了一个家庭，可想而知日常生活中的鸡飞狗跳。
　　也是这样一对并不能给自己兜底的父母，导致了谢琅嬛在人情往来上的冷漠。也是因此，当她在学校受到了并不公平的待遇之后，她甚至没办法找人帮忙。
　　孙起森不再对他实施勒索的行为，他的报复却成了看不见的刀剑，比能看到的拳头更加让人胆寒。
　　而面对这种情况，谢琅嬛也迷茫了。
　　找谁帮忙呢？
　　母亲张娜娜？
　　张娜娜只会在说出来那句经典的“他怎么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还不是你做的不对”之后，压着谢琅嬛去和孙起森道歉。
　　父母谢峰？
　　懦弱的谢峰不会骂谢琅嬛，他甚至会真心实意地心疼自己的女儿，但懦弱的他也想不出任何的方法。
　　班主任李成军？
　　李成军什么都知道，但他为了亲戚身份、为了孙起森的父母每年给他大量的红包，选择了无视孙起森的行为。
　　一表八千里的亲戚张副校长？
　　人家只怕懒得管这种事。
　　所以，当谢琅嬛遇到了这样一场特殊的校园霸凌的时候，她所能做的就是沉默以对。
　　反正三年之后就要毕业了，等上了高中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支持着谢琅嬛，成为了她还能熬的下去动力。
　　姜央拜别了谢峰，在回去的路上却一直在想：“我们怎么帮她？”
　　说着，姜央自己都不由皱眉：“毫无疑问，她受到了孤立儿霸凌，但这不是简单粗暴的大家抓头发扇巴掌，她所受到的霸凌是带有‘合法性’的。”
　　老师发布小考，让小考不合格的同学留下来补考，有问题吗？
　　没有。
　　不管说到哪里，这个行为都带有正确性与合法性，因为这是一群初中生，他们是要考高中的。
　　虽然一个好的高中和一个好的大学以及后续的好的生活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毫无疑问，只要和“升学”两个字联系在一起，那么任何的考试都带有“正确性”。
　　即便在拒绝老师体罚学生的现在，因为考试不合格而被老师施加打手板之类的不带有侮辱性的体罚，家长甚至是舆论都会支持。
　　而偏偏，谢琅嬛也做不到每科小考都达到百分百的正确率。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成绩中等偏上，或许以后也是个重本的苗子，但她终究不是天才。
　　数学题她也会表述不正确，英语单词她也会拼写错，语文听写也会出现错别字，更别提其他科目那些完全由学生出题、在规定时间内根本复习不完的小考卷。
　　谢琅嬛所受到的霸凌并不是“错误的”，而仅仅是“不公平的”。姜央为她鸣不平，觉得她受到了霸凌，不是因为她不该留下来补考，而是其他应该补考的人没有留下来补考。
　　在这种情况下，姜央根本没办法为谢琅嬛讨一个公道——他不能取消小考制度，也不能每天看着小考的公平平等，让所有小考错误、应该留下来补考的同学一起留下来补考。
　　现在他还是九班的代班主任，能取消这项充满了腐朽味道的小考，给谢琅嬛几天喘息的时间。但是等李成军病好了回来，姜央就不再是九班的班主任，一切都会回归以往的样子。
　　在这种情况下，姜央怎么才能帮助谢琅嬛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班级？
　　说着，姜央忍不住说道：“难不成我们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帮助谢琅嬛转学吗？可是她很快就要中考了，这个时候转学，万一影响了她的考试成绩怎么办？更何况她的监护人还不是我们，我们没权力越过她的父母给她转学……”
　　说着，姜央忍不住扶额：“哎呀，头好痛，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好。”
　　赵庭燎：“……”
　　

第212章
　　赵庭燎也是万万没想到姜央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耍起了无赖。
　　姜央拽着赵庭燎的袖子不放， 仰着头，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声音中委屈的仿佛要滴下水来：“你为什么不哄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赵庭燎：“……”
　　赵庭燎的指尖都在颤抖， 他的喉结不经意地动了一下，声音沙哑：“你想让我怎么哄你？”
　　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些莫名的意味，让姜央的心都跟着跳了一下。一个瞬间， 姜央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干的贞洁烈男样。
　　他板着脸， 目视前方，根本不敢看赵庭燎：“我刚刚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
　　赵庭燎：“……哦。”
　　姜央干咳了一下， 转移了话题：“你还没说呢，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一提起正事，姜央也忍不住头疼：“我们现在怎么解决谢琅嬛的问题？”
　　说着，姜央不确定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去和谢琅嬛直说，后果会怎么样？”
　　赵庭燎想了想， 才说道：“我不清楚这么大的小女孩儿心里会是怎么想的， 但根据我的经验来看，你的行为大概率会导致副本崩溃。”
　　姜央：“……”
　　姜央语气干涩：“谢琅嬛会气急败坏是吧？也是，毕竟是个孩子……这么大的孩子，最怕丢脸了……”
　　谢琅嬛不和任何人说出自己在学校被同学针对的事，除了觉得父母不靠谱、根本不可能给她带来实际上的帮助之外， 只怕也少不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庞大的自尊心作祟。
　　被同学一起排挤……这么丢脸的事，怎么好意思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呢？还不如忍一忍，反正快忍到头了。
　　要是姜央进入副本的时间节点是谢琅嬛刚刚被同学排挤孤立的时候， 也许直言不讳还能帮谢琅嬛一把。
　　但都到这了，马上就要中考、不需要再和这些讨人厌的东西做同学了，眼看谢琅嬛都要熬出头了，这个时候跳出来说“宝贝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咱们勇敢一点把伤疤揭开吧”，谁敢保证谢琅嬛是感激到痛哭流涕还是尴尬到气急败坏。
　　姜央幽幽地说道：“这么看，我们要帮助谢琅嬛，但是要悄悄的……毕竟谢琅嬛的被霸凌方式说出去，只怕咱们都不占理，也不能给谢琅嬛带来实际上的帮助，反而容易让谢琅嬛更加被同学和老师针对。”
　　赵庭燎想了想，说道：“你之前让魏闻铃帮你打听转学的消息，那时候就想到这儿了？”
　　姜央苦笑：“我当时只是为了先留个后手，想着万一别的方法都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可耻地当个逃兵也不错，起码换个环境，能解决谢琅嬛目前的问题。但没想到……这可能还真是我们之间通关副本唯一的方法了。”
　　赵庭燎沉默了一瞬，却没有给出他的答案，反而说道：“只是现在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没法确定，谢琅嬛究竟是哪个时期的谢琅嬛。”
　　姜央一怔，随即心底涌上一股不妙的预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庭燎说道：“如果这个副本只是一个从真正的谢琅嬛的记忆里抽象出来的副本——也就是这个副本里的谢琅嬛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初中生，那么你的想法应该没有问题。”
　　赵庭燎解释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给谢琅嬛转学，那简直是对所有人都好的方法。谢琅嬛到了新的环境，可以避免被霸凌的处境；副本可以温和的继续，其他任务者也可以留在副本里继续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以说是两全其美了。”
　　姜央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因为赵庭燎的话不能解释一个问题——为什么其他的任务者没有一个人在姜央和赵庭燎他们面前暴露身份。
　　还有十二个任务者没有露面，就算朱颜的推测是对的、他们真的都想留在这个副本里，但是一点马脚都露不出来，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点小的。
　　要是让姜央来选择，那么他更倾向于，赵庭燎的想法才是对的——那些任务者一点消息都露不出来，不是因为他们都想留在副本里，而是他们被“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只能冷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去做着错误的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赵庭燎刚刚说的完美方法根本就不存在，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谢琅嬛不是“现在”的谢琅嬛，而是“未来”的谢琅嬛。
　　一个因为被霸凌、被父母责骂、无人理解的痛，而在中考当天选择在考场跳楼而死、却连尸体都因为担心影响其他考生考试而在几个小时之后才被收尸的可怜孩子。
　　在这种情况下，谢琅嬛会喜欢看到那些欺负自己的老师、同学顺顺利利地过日子吗？如果这个副本都是已经死去的谢琅嬛做的一个“梦”，这个被逼着跳楼的孩子，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姜央的喉结忍不住动了一下：“她……会想要报复吗？报复那些以前欺负过她的人……”
　　或许除了真的爱她、只是不会表达的父母，其他人都是谢琅嬛的报复对象。更有甚者，或许谢峰和张娜娜也是谢琅嬛的报复对象。
　　如果这个副本的真相是这样的，那么姜央和赵庭燎给谢琅嬛转学，让她逃离现在的一切，她会真的快乐吗？
　　赵庭燎的眸色不经意地加深：“按照我以往的经验，谢琅嬛会选择报复的，现在差的只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
　　“契机？让谢琅嬛从‘梦里’醒来的契机？”姜央疑惑，“会是什么……卧槽！”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姜央的脑海中浮现：“孟君！”
　　姜央拔腿就想跑，赵庭燎按住姜央的肩膀，说道：“不要慌。”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你早就猜到了？”
　　赵庭燎谦虚地笑了一下：“只不过是经验比你多了一点罢了。”
　　姜央：“……”
　　姜央觉得自己要吐血了：“不是哥们儿你……你早就知道孟君会去找谢琅嬛？”
　　赵庭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打心眼里瞧不起孟君这种人……在自己的朋友被霸凌的情况下，他竟然自己跑了，连报警都没有……确实是个孬种，我也瞧不起他……但是你要记得一点，那就是我们是在副本里。”
　　赵庭燎意味深长：“在副本里，一个NPC的重要程度看的不是他有没有魄力、有没有实力，而是看他的‘身份’。”
　　姜央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孟君和其他的任务者是不同的。其他的任务者可能现在都没办法掌控自己的身份，可孟君却从一开始就和我们一样是可以掌控自己身体的存在……所以，他是特殊的，就是值得重视的。”
　　赵庭燎点头：“对，所以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就知道，破局的关键就在孟君身上。”
　　姜央彻底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那孟君会怎么做？”
　　赵庭燎笑了：“按照他的性格，他可能会去找谢琅嬛认错，请求谢琅嬛放他一马。”
　　姜央：“……就这？”
　　赵庭燎神色不明：“这只是第一步……人在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能做出什么事来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姜央还在思考赵庭燎的话，然而几乎就是在下一秒，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仿佛一瞬间就从白天变成了夜晚，眼前的世界都被一层暗色所包裹。
　　姜央下意识抬头，却忽然发现天变了一种颜色——像是无穷无尽的黑，黑中却又透着令人恐怖的红，像是血液在干涸之后呈现出的黑红色，让人看了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骨头缝里涌现出来。
　　姜央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这是怎么回事？”
　　赵庭燎脸上的轻松不见了：“这是副本崩塌的前兆。”
　　“副本崩塌？怎么会？刚刚不还是……”姜央忽然明白了，他看向赵庭燎，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玩脱了？”
　　赵庭燎抓起姜央的胳膊就往前跑：“先去找谢琅嬛。”
　　姜央想了想，说道：“如果孟君想见谢琅嬛，那么他一个校外的奶茶店小哥儿，最好的方法就是趁着中午放学期间，学生们大批量离校、进校的时间段，浑水摸鱼进入学校。”
　　“他可能会去九班找谢琅嬛，但今天我取消了小考，谢琅嬛不会被留在教室里补考，那么按照谢琅嬛的习惯……她在食堂！”
　　赵庭燎也没废话，拉着姜央就来到了食堂。
　　此刻的食堂忽然变了一副样子——
　　明明是晚春初夏万物勃发的时节，周围的梧桐树还是绿意盎然，食堂的门口却落了满地的落叶。落叶呈现出一种灰白的衰败，像是无声地诉说这里的冷落。
　　台阶上已经爬上了蜘蛛网，几只蚂蚁在台阶上不紧不慢地爬着，费力地向上，却很难跨的过台阶。
　　姜央的眼皮跳了起来：“这是……秋天的场景？”
　　赵庭燎摇头：“只是很久以后。”
　　姜央抿起唇，连忙走进食堂。
　　门口的门帘已经不见了，姜央一眼看去就是毫无遮拦的大堂。谢琅嬛正坐在桌子上慢悠悠地吃饭，她的面前却跪了很多的人。
　　有孟君，有孙起森，有魏秋，有谢峰和张娜娜，有九班几个眼熟的同学，还有一个姜央只在电脑的照片上看过的人——九班的班主任，李成军。
　　也算是另一种意义的同学聚会了。
　　听到脚步声，谢琅嬛抬起头，冲着姜央笑了笑：“你怎么来了，姜老师。”
　　

第213章
　　“你怎么来了， 姜老师。”
　　这句话谢琅嬛说的很轻，轻的像是春日的风，拂面而来时只有淡淡的感觉， 就好像这只不过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平常到听过之后都不会有任何的感觉。
　　但配合着眼前发生的场景， 姜央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让他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谢琅嬛想起来了……
　　或者说， 那个“过去”的谢琅嬛变成了“未来”的谢琅嬛，那个已经死过一次的谢琅嬛。
　　姜央声音干涩：“谢同学……”
　　谢琅嬛慢吞吞地吃饭， 一边吃一边说：“姜老师， 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很羡慕其他的女孩子，因为她们吃饭可以和别人一起， 上厕所可以和别人一起， 课间操的时间里也可以和别人一起说说话……只有我，永远都只有一个人，没有人愿意和我玩……”
　　姜央动了动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刻， 所有的话语都这样的苍白无力， 姜央说不出让谢琅嬛看得开一点话。
　　然而这个时候，孟君却仿佛发疯一般说道：“琅嬛，和我没关系啊，霸凌你的人不是我啊……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求求你……”
　　他的声音中满是哭腔， 充斥着无数的委屈，似乎真的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当了一次逃兵，怎么就沦落到要让自己的生命来为那个错误买单。
　　张娜娜此时也喊道：“琅嬛， 我是你的母亲啊……我是你的母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
　　姜央：“……”
　　你看谢琅嬛吃这套不。
　　果不其然，听了张娜娜的话，谢琅嬛连眼皮都没掀，只是自顾自地吃着饭，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谢峰则是一把拉过张娜娜，哑着声音说道：“够了，我们已经够对不起琅嬛的了，你还要说什么！”
　　张娜娜直接崩溃地大喊：“我说什么？你说我要说什么！我辛辛苦苦地供她吃供她穿供她上学，我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也要给她补课，我还供出来错了？”
　　“你怎么不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我含辛茹苦地把她养大，她呢？她去跳楼！她有考虑过我们吗？现在还有脸回来报复我们！她怎么好意思的！”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谢琅嬛已经僵硬的脸色，姜央拿了一张符篆扔到了张娜娜的身上。刹那间，张娜娜便昏睡了过去。
　　见到姜央的举动，谢琅嬛终于抬了抬眼皮，却忽然问：“姜老师，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她放下手中的餐盘，看着身前跪在她面前的人，目光凉凉地问：“姜老师，你也觉得我不该跳楼吗？你也觉得我不该报复他们吗？”
　　被谢琅嬛盯着的人都瑟瑟发抖地聚在一起，姜央看到孙起森一个劲儿地往谢峰后面躲，看得出来，他很清楚，在这些人里面，谢琅嬛唯一可能原谅的就是父亲谢峰了——至少，这个懦弱的父亲比起脾气暴躁的母亲来，看起来更能让谢琅嬛原谅。
　　姜央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确实觉得你不该跳楼……”
　　谢琅嬛的目光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她的双眼开始变红，几乎是刹那间就瞬移到了姜央身前，一双呈现出腐烂迹象的手掐在姜央的脖子上，让姜央的脸色瞬间变红，看起来要喘不过气来一样。
　　一张符篆在赵庭燎的手中出现，但符篆在赵庭燎的指尖移动了半晌，却始终没有被赵庭燎发出去。
　　姜央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困难起来，但他还是动了动唇，艰难地说道：“琅嬛，生命是自己的，你应该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你明明有其他的方法处理问题，但是你最不应该的就是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谢琅嬛的指尖出现了长长的指甲，指甲扣进姜央的肉里，长长的血珠顺着姜央的脖颈往下流，落在谢琅嬛的手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一股煳味在空气中蔓延，谢琅嬛却没有收回自己的手，而是阴恻恻地问道：“你被孤立过吗？你被霸凌过吗？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滋味吗？”
　　姜央却说：“我知道。”
　　谢琅嬛一愣。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仔细地打量姜央的神色，像是想从姜央的脸上看出他在骗她的破绽。
　　可是姜央却说：“我没有骗你……被其他人孤立、被其他人无视的滋味，我尝的比你还多。”
　　说着，姜央拉开了比惨大会的序幕：
　　“我小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对我不好的人都会莫名其妙地受到厄运。但是什么叫对我好呢？我奶奶抱我的时候不小心将我绊倒了，她没有坏心的，她只是不小心，但她却因此付出了严重的代价。”
　　“因此，我的家人在发现这点之后，他们再也不对我好了，他们只希望我赶紧滚蛋，免得给他们带来厄运。”
　　“就这样，我的爷爷奶奶死了，爸爸跑了，妈妈疯疯癫癫地带着我，却对我动辄打骂，因为她希望能够去死，这样就不用和我一起生活了。”
　　“但是她失败了……她总是死不成的。后来解救她的是一个道士，那个道士把我带去了福利院。我以为我的生活会好起来，但是我失败了。对我好的人死了，对我不好的人也死了，因此我就成了一个透明人，所有人甚至都不敢看我一眼。”
　　“这种被所有人都当成透明人的滋味，你感受过吗？”
　　谢琅嬛一时讷讷。她睁着眼睛看着姜央，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姜央却在这时候说道：“按照你的想法，我是不是应该早就去死了，或者去报复那些无视我的人？”
　　“我……”谢琅嬛收回了手，低下头，愧疚地不敢去看姜央。
　　谢琅嬛小声说道：“姜老师……对不起……我……”
　　姜央拍了拍谢琅嬛的肩膀，温声说道：“琅嬛，你有自己的选择，你可以选择报复，这是你的权利，老师没有怪你。老师只是想和你说，生命很宝贵，你不应该用自己的生命去惩罚别人。”
　　谢琅嬛先是点了点头，好一会儿，她忽然反应过来，问道：“老师，你的意思是，你也支持我报复他们吗？”
　　听到谢琅嬛的话，孟君惊恐地大叫一声，孙起森直接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晕过去。魏秋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
　　姜央张开嘴，刚想说点什么，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铃铛声。紧接着，片片梅花花瓣出现在了谢琅嬛的身后，冲着谢琅嬛的后背就飞了过来。
　　姜央：“……”
　　姜央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朱颜便已经出现在谢琅嬛的身后，梅花花瓣出现在谢琅嬛的心口处，似乎只要下一秒，她的胸口处就会出现一道伤疤。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如预料，谢琅嬛一个回身，就抓住了朱颜的胳膊，直接让朱颜疼大叫一声。紧接着，谢琅嬛一甩胳膊，朱颜就被扔到了一边，半晌都没有爬起来。
　　而谢琅嬛则是瞬间出现在魏闻铃的面前，伸手就抓住了魏闻铃的铃铛。魏闻铃见到自己的铃铛被抢，他下意识要伸手抓回来，却见谢琅嬛一个用力，这个【道德道具】竟然就这么碎成了碎片。
　　姜央：“……”
　　这一刻，看着口吐鲜血的魏闻铃和爬不起来的朱颜，姜央很庆幸他选择和谢琅嬛讲道理。
　　姜央悄咪咪地转头问：“大佬，谢琅嬛这么厉害吗？”
　　赵庭燎：“……这可是高级副本的boss，你说呢……”
　　赵庭燎自己都在思考朱颜和魏闻铃是怎么敢对一个boss级别的NPC出手的。要知道，在九成九的情况下，boss级别的NPC都被认为是无敌的存在——哪怕是在初级副本。
　　譬如《石壕吏》中的姮不流，《石壕吏》甚至还是姜央的初始副本，boss级别的NPC姮不流就已经是很强大的存在。赵庭燎只能保证打败姮不流，却没办法彻底杀死姮不流，最后还是要任由姮不流搞事来推动副本。
　　再譬如《道德经》中的岑溪，这也是个boss级别的NPC，陈晓雯几人在最后关头密谋想弄死岑溪，赵庭燎看了都想笑。
　　初级副本的boss级别的NPC都如此恐怖，更何况是高级副本里的boss级别的NPC？
　　《洛神赋》中的甄宓和宓妃，那可是……等等，这两人是怎么死的来着？
　　不对，他们两个人真的死了吗？
　　赵庭燎不禁蹙眉。他按了按凸起的太阳穴，努力将疼痛压了下去。
　　见谢琅嬛伸出手要掐住魏闻铃的脖颈，姜央生怕谢琅嬛就这么将魏闻铃掐死了，因此连忙说道：“琅嬛。”
　　对一个小姑娘来说，真心还是很有用的东西，最起码现在谢琅嬛愿意听姜央说话。
　　谢琅嬛转过头问：“姜老师，你希望我放过他吗？”
　　在魏闻铃和魏秋欣喜的目光下，姜央摇了摇头。
　　魏秋：“……”
　　魏闻铃：“……”
　　谢琅嬛：“……”
　　几人都在此时陷入了沉默，姜央却好似没有发现他说了什么震惊人家八辈祖宗的话一样，而是说道：“琅嬛，我只是想起来，刚刚还有一句话没有和你说。”
　　谢琅嬛眯起了眼。
　　在谢琅嬛饶有兴致的目光下，姜央说道：“老师刚刚想说，老师支持你报复他们。”
　　谢琅嬛瞬间瞪大了眼睛，姜央却依旧说道：“没有人是你，没有人经历过你受的苦楚，就没有人能够替你做决定。”
　　“你自己做决定就好……不管怎么样，老师尊重你的决定。”
　　

第214章
　　“你自己做决定就好……不管怎么样， 老师尊重你的决定。”
　　这句话和正确的废话之间也没什么差别，但恰恰是这句正确的废话，竟然让谢琅嬛放弃了去掐魏闻铃的脖子。
　　魏闻铃掉在了地上， 朱颜忍着痛扶起他。见这哥们儿还没挂，朱颜悄悄地松了口气。
　　谢琅嬛却出现在了姜央的面前， 低声问：“姜老师，你是真的这么想的吗？”
　　姜央低下头， 就看到了谢琅嬛眼中的复杂情绪——希冀、渴望、震惊、怀疑……如果能用数字来衡量，那么现在谢琅嬛的眼中可能已经是一个饼状图了。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姜央笑了笑， 摸了摸谢琅嬛的头：“是真的……你应该由自主选择的权利。”
　　听了姜央的话， 谢琅嬛差点哭出来。在姜央温和的目光下，谢琅嬛忽然倾身上前，抱住了姜央的腰。
　　姜央的身体瞬间僵硬。也不知怎么的， 他下意识看向赵庭燎， 结果就看见赵庭燎意味不明的目光。
　　指尖的符篆疯狂跳跃，甚至连符篆都隐隐冒出火焰，像是很想将眼前的一切都烧光一样。
　　姜央：“……”
　　不是哥们儿，你听我解释。
　　好在很快谢琅嬛就放开了姜央， 这让姜央差点跪下来谢她。
　　谢琅嬛抬起头， 眼底是姜央从未见过的温软：“姜老师，谢谢你……我从始至终想听的，就是这一句……”
　　姜央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原来，压死谢琅嬛的不是同学对她的霸凌与孤立，也不是老师的冷漠和无视， 而是家人的不理解。
　　张娜娜不理解谢琅嬛为什么要这么倔强，花钱买平安不好吗？
　　谢峰不理解孙起森家势力这么大，他们这些升斗小民低个头不好吗？
　　他们将自己的想法强压在谢琅嬛的头上， 强硬地要求谢琅嬛按照他们的想法来行动，从来不给谢琅嬛自己选择的机会。
　　他们明明是谢琅嬛的父母，却做不了谢琅嬛的后盾，反而成了伤害谢琅嬛最深的刀。
　　姜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摸了摸谢琅嬛的头。
　　下一秒，姜央听到耳边传来了系统的电子音：
　　【恭喜任务者“姜央”任务者“赵庭燎”任务者“朱颜”通关副本《琅嬛苑》，接下来将进入[结算空间]，请稍候。】
　　下一秒，就在姜央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候，他眼前的世界便开始变幻。紧接着，灰蒙蒙的一片出现在眼前。
　　【欢迎进入[结算空间]，恭喜任务者“姜央”通过第七个副本《琅嬛苑》。】
　　【通关情况：已通关】
　　【通关等级：S＋】
　　【通关积分：50000】
　　【积分结算：50120】
　　五万积分……若是以往，姜央只会为这五万积分儿高兴地跳起来。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姜央却没有哪怕一点儿通关副本的兴奋。
　　看着眼前正趴在地上、抱着一个金属块磨爪子二狗，姜央竟然忍不住问：“二狗，谢琅嬛她……”
　　二狗斜了他一眼：“呦，怜香惜玉了？”
　　姜央：“……”
　　姜央好一阵无语：“她还是个孩子……”
　　二狗哼哼两声，才说道：“欺负她的人都受到报应了。”
　　姜央松了一口气。
　　这时，二狗却忽然对姜央说：“亲爱的姜小央同志，你已经完成了七个副本了。”
　　姜央抬了抬眼皮：“要送我一个前所未有的道具吗？”
　　二狗：“……你这个副本确实有个道具。”
　　说完，二狗就将一本书扔给姜央。姜央拿到手一看，发现竟然是他第一次见谢琅嬛时，谢琅嬛手上拿的那本《沉思录》。
　　【道具名称：谢琅嬛的《沉思录》】
　　【道具等级：高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谢琅嬛在迷茫时喜欢读的书。有这本，有这本《沉思录》在身边，遇到任何事情你都不会迷茫。】
　　【友情提示：不要忘记，谢琅嬛为什么会选择祝福你。】
　　姜央一怔，随即笑道：“很不错的道具……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二狗顿了顿，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转而说道：“你现在的副本通关率达到了70%，超过了2/3的要求，因此系统给了你一个选择。”
　　姜央好奇：“愿闻其详。”
　　二狗：“你有一个退出的机会。”
　　姜央：“？？？”
　　二狗则是解释道：“在通关副本超过2/3之后，之后的副本难度都是成指数增长——也就是说，你的第八个副本会很难，难道你有很大的概率过不了。这个时候，我给你一次退出的机会。”
　　二狗压低了声音：“只要你选择退出，你将忘记关于长安街444号的任何事，当然，你想要知道的那个问题——那个夜夜呼唤你的人是谁——这个问题你永远都不会得到答案了。”
　　“但是作为补偿——或者说作为你通关了2/3以上副本的奖励，我们会奖励你一个亿的现金——一年内陆续到账，途径完全合法。并且，我们会送你一直到你寿终正寝的好运，也就是说，在你接下来的时光里，你将有一个亿的资产，并且不会遇到任何狗血的事情，你将会平平安安且十分富有地活到你死的那天为止。”
　　听了二狗的话，姜央顿时笑了：“真是一个吸引人的选择。”
　　然而这句话一出口，二狗就知道了姜央的选择：“看来你选择继续过副本了——说实话，我不太理解，但是我想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那个在你梦里出现的人是谁。”
　　就算姜央以前不知道，但在听了二狗的话之后，他也知道了。
　　但是姜央却问：“如果我选择离开长安街444号，那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那真是很遗憾，你们永远也不可能再见面了。”二狗抖了抖自己的狗毛，“从此以后，你们桥归桥路归路，都有自己的生活。”
　　姜央笑了：“那我选择再见他一面。”
　　二狗：“……恋爱脑。”
　　说完，二狗嫌弃地将姜央赶出了【结算空间】。
　　又回到自己的工作室，姜央伸了个懒腰，选择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之后的日子过的堪称平静，从五一到十一，整整五个月，姜央竟然没有做任何梦——以往从副本里出来之后，姜央都会得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做一些和“他”有关的梦。
　　但是这一次，姜央竟然没有做任何和“他”有关的梦。
　　这是为什么？
　　除此之外，姜央发现他的生活也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首先是他的心理咨询室的生意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虽然不至于顾客盈门，但盈利已经非常可观了。
　　其次是，姜央发现他身体好像真的好了很多，就好像副本里给身体加的属性在现实世界中也是通用。
　　奇奇怪怪的。
　　第三则是到了九月份，姜央的心中忽然就升起一种感觉——他的第八个副本就要到了。
　　这很奇怪，因为以往进入副本的时候都是没有预感的，可是这一次姜央有了。
　　预感一天比一天浓，直到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姜央的心中就忽然感觉好像有人在和他说话一样，告诉他十一当天就是他进入第八个副本的时机。
　　一开始姜央还不信，但到了十一那天，他还躺在床上没有起床，就听到了系统的电子音：
　　【欢迎来到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此次副本详情如下：】
　　【副本名称：《轮回镜》】
　　【副本性质：特别复杂特别难通关型】
　　【副本等级：特级副本】
　　【副本难度：特别困难】
　　【参与人数：2人】
　　【友情提示：请各位任务者努力存活，虽然在副本中死亡并不一定意味着真正的死亡，但您的体验可能并不那么美好。如若您在副本中的体验不佳，请不要给差评，更不要投诉，我们没有客服部。】
　　姜央盯着【副本性质】看了半天，一时之间没想明白这句【特别复杂特别难通关型】系统是怎恶魔好意思写上去的。
　　而且……参与人数只有两个人？
　　这是为什么？
　　姜央满心疑惑，又听见二狗说：“告诉你个好消息，在你的第八个副本《轮回镜》中，你不可以使用任何道具哦——当然，【道德道具】排除在外。”
　　姜央：“……”
　　姜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我增加一下身体属性吧。”
　　二狗没有拒绝，立刻就给姜央开通了属性面板：
　　【姓名：姜央】
　　【性别：男】
　　【年龄：24】
　　【属性数据：】
　　【体力：7/10】
　　【耐力：5/10】
　　【速度：5/10】
　　【听力：9/10】
　　【视力：9/10】
　　【嗅觉：9/10】
　　【味觉：8/10】
　　【恭喜任务者“姜央”花费14000积分，增加[属性数据：耐力]3点，现[属性数据：耐力]为“8”。】
　　【恭喜任务者“姜央”花费14000积分，增加[属性数据：速度]3点，现[属性数据：速度]为“8”。】
　　【恭喜任务者“姜央”花费10000积分，增加[属性数据：体力]1点，现[属性数据：体力]为“8”。】
　　在一连串让人心肝乱颤的积分花出去之后，姜央的眼前出现了系统的提示：
　　【任务者“姜央”的[属性数据]已购买完成，剩余积分为：12512。】
　　【检测到任务者“姜央”的[属性数据]有变化，请任务者“姜央”及时关注。】
　　【属性数据：】
　　【体力：8/10】
　　【耐力：8/10】
　　【速度：8/10】
　　【听力：9/10】
　　【视力：9/10】
　　【嗅觉：9/10】
　　【味觉：8/10】
　　看着所有的【属性数据】都达到了“8”，姜央总算松了口气。他转头对二狗说：“我这边准备好了，你有什么想要嘱咐我的吗？”
　　二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许久之后，就在姜央都忍不住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的时候，二狗终于幽幽地开口了：“祝你活着回来。”
　　紧接着，姜央的眼前换了世界。
　　

第215章
　　【通关任务：活着。】
　　没了……
　　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这个姜央第一次参与的【特级副本】， 竟然没有【副本描述】，全程就一句【通关任务：活着】，就离谱……
　　当眼前的世界再一次清晰的时候， 姜央发现，他应该是在一座古朴的大殿外……说是古朴， 是因为这座大殿的外表真的很简陋，简陋到让姜央忍不住想， 这个副本的时间段是不是在原始社会。
　　姜央所在的位置应该是个……小广场？姜央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片空地。空地上有很多人忙忙碌碌，他们穿着米黄色的麻衣……这个颜色应该就是未曾染色的纯天然的麻衣……脸上还戴着同材质的麻布遮住了口鼻。
　　这些人的手中拿着陶制的……应该是陶制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容器， 容器中散发出奇奇怪怪的药味， 像是……艾草。
　　姜央第一时间低头观察起自己，便发现自己也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麻衣，脸上也戴着和其他人一样的麻布。这种状态让姜央联想到了很可怕的事情， 因此姜央选择将麻布向上拽了拽， 彻底遮住自己的口鼻。
　　这时，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央，你好点了吗？”
　　这是一道非常好听的女声，温温柔柔的， 像是山间流淌过的泉水， 能抚平世间一切的肮脏。
　　姜央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和他人一般无二的女孩子走了过来。她身姿窈窕却不瘦弱，反而能从她的走姿看出她的身体蕴含的力量。她露出的皮肤并不白皙，甚至还隐隐有点发黑，像是蜂蜜一样。
　　但她露出的眼睛非常好看——这双眼像是春天一样， 蕴含着无尽的生命力。
　　与此同时，姜央看到了这个女孩子的系统面板：
　　【NPC姓名：妲己】
　　【NPC性别：女】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妲己是尊贵无比的王后，她本是有苏氏部落族长的女儿， 在帝辛征服有苏氏后，她成为了帝辛的王后，也是整个商王朝的王后，同时，她兼任着商王朝的最高防疫官，因此又被尊称为“大妲”。】
　　【友情提示：不要试图惹怒她，否则你将面临整个商王朝的追杀。】
　　姜央：“……”
　　哦豁。
　　面前这人竟然是传说中的妲己……怪不得据说“妲己”又叫“？己”这姐们儿确实不白。
　　不过……最高防疫官？
　　还真别说，现在这情况看起来还真像疫区。
　　姜央垂下头，低声说道：“回大妲……我的身体好多了……”
　　妲己没有接话，而是伸出手在姜央的额头碰了一下。冰凉的手触碰到姜央的额头上，冻得姜央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而接下来妲己的话让姜央更是浑身一抖：“还是有点烫。”
　　姜央：“……”
　　不是姐们儿？
　　我得疫病了？
　　上来就来这出？
　　这么刺激的吗？
　　姜央勉强地笑了笑：“大妲，我应该是好了……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妲己却依旧不放心。她微微蹙眉，却美的像是落花入流水，泛起淡淡涟漪。
　　真是个漂亮的妹子。
　　姜央忍不住想。
　　这时，又有一个穿着麻衣的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大妲……不好了……燎和少师打起来了……燎他、他……”
　　妲己连忙问：“燎怎么样了？受伤了吗？”
　　那人摇了摇头，却说：“燎把少师给打了……少师现在鼻青脸肿的，吵吵着要大王给他一个说法……”
　　妲己一听，连忙转身。姜央听着“燎”这个称呼，生怕那人是赵庭燎，也连忙跟了过去。
　　姜央跟着妲己没有走多久，便听到了一阵怒喝：“大王！你怎么能这么做！”
　　就这么点道……这时候的生产力是真差啊，王宫才这么小。
　　姜央抬起头看过去，就见另一座宫殿前已经吵成了菜市场。
　　一个穿着黑衣、头戴冠帽的老者正捂着被打肿的双眼怒喝，而被他盯着的人赫然就是穿着一身皮甲的赵庭燎。
　　姜央又看了看那个应该就是比干的老者，只觉得这小老头受的伤也没有多重，吵什么吵。
　　而戴着冕旒的帝王帝辛则是身材魁梧，看着一个能打姜央八个。
　　怪不得是传说中“倒曳九牛、抚梁易柱 ”、把“抽梁换柱”变成事实动词的男人……
　　帝辛则在此时和稀泥：“老王叔啊……燎才多大，你和他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事实证明，要脸的人就受不了“他还是个孩子”，说不出“千万不要放过他”的话来。比干被这一句“他还是个孩子”噎的差点过去。
　　难怪史书要用“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来形容这位主。
　　然而，大抵是已经学会了如何和这位也称得上是“英明”的君主对话，比干不理帝辛的和稀泥，而是说道：“大王不敬祖神，就不怕祖神怪罪吗？”
　　祖神……这说的应该就是殷商的祖先神。
　　姜央不由低下头想。
　　殷商是一个鬼神色彩十分浓重的国家。在殷商时期，君权和神权还没有完全剥离，殷商采取的治国措施就是将举国上下祭祀的神仙变成殷商的祖先——神仙都是殷商王室的祖宗，自然只会庇佑殷商王室啦。
　　以此，殷商传承了554年的国祚。
　　直到周文王衍《周易》，开启了一个新的神话体系，大幅度冲击了殷商的祖先神神系，也从根本上动摇了殷商统治的合法性。
　　而眼前这出看起来荒谬的戏份，姜央也大致懂了。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帝辛，那“务实”这个词绝对没毛病。
　　帝辛时代，正处于奴隶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型的时代，贵族奴隶主们依旧需要奴隶，但除此之外，他们对土地也开始有了需求。只是作为殷商的统治者，帝辛看到了帝国的根基正在摇摇欲坠，却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只能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杠五。
　　帝辛一个重要举措就是解放奴隶，这直接损害了奴隶主贵族的利益，偏偏帝辛又不能解决被解放的奴隶的生活问题，导致了两方不讨好，被他解放的奴隶也不愿意拥护他。
　　而解放奴隶带来的就是“断绝祭祀”。殷商时代，出门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都恨不得祭祀一波，但这就很费人牲了。为了解决人口因为祭祀而大量减少的问题，帝辛决定废除人祭……
　　然后得罪了国内的所有人。
　　既然得罪都得罪了，那就不怕得罪的再狠一点，于是，帝辛的另一波操作又上线了——解决疫病。
　　在古代——尤其是殷商这么古的古代，疫病是一件很要命的事，因此疫病一旦出现，大家就要祭祀神仙，请神仙显灵。但是帝辛选择通过医药来对抗疫病，这波操作无异于在那些信奉祖先神的贵族脸上扇了一巴掌又一巴掌。
　　而很不巧，比干就是被扇巴掌的那个。他是殷商的相国，维持殷商的统治就是他的任务。而在比干的心里，想要维持殷商的统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维持殷商祖先神的地位。
　　只要殷商的祖先还是所有子民都信奉的神，那么殷商的地位就倒不了。因此在疫病席卷朝歌的时候，比干一力支持通过祭祀来消除疫病。
　　但……帝辛要是听话，那就不是帝辛了。帝辛一力主张用医药来解决疫病，认为祭祀都TM是扯淡。
　　而对于帝辛这样扯淡的想法，还真有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这人就是帝辛的王后，出自有苏氏部落的妲己。
　　夫妻二人同心同德，认为我命由我不由天，只有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驱赶病魔。
　　祖先神？什么东西。能吃吗？
　　然后……就掐起来了。
　　而这么看，姜央的身份“央”就是帝辛和妲己一派，支持医药来治疗疫病，而不是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祖先神身上。
　　想通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姜央也不由觉得这俩人NB——能革自己的命，值得一波666。
　　只是……姜央现在最担心的是，他究竟有没有患上疫病？
　　姜央自己是没有感觉的，什么发烧打喷嚏流鼻涕之类的症状都没有……可问题是他也不觉得自己在发烧，偏偏刚刚妲己告诉他，他在发烧。
　　这可咋整？
　　正在姜央思考间，耳边的争吵声忽然激烈了起来。姜央连忙抬头看去，就见比干激动起来，冲着帝辛就是一顿输出：
　　“大王！疫气遍临朝歌，朝野上下都被疫气威胁，国人朝不保夕，正该祭祀祖先之时，大王岂能在此时拒绝祭祀先祖？”
　　帝辛却皱着眉头说道：“老王叔，那孤问你，你没有在家里偷偷祭祀殷契、上甲微吗？国人没有偷偷祭祀成汤、太甲吗？有用吗？”
　　比干的神色尴尬起来。
　　确实……帝辛自己不主张祭祀而已，难道阻止得了国人偷偷祭祀吗？
　　大家都在祭祀，并且如帝辛所说，没有半点卵用。
　　现在，这么尴尬的事被帝辛点了出来，比干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在发红。
　　真尴尬。
　　这可咋整？
　　而此时，帝辛却偏偏嫌火烧的还不够旺，直接又添了一把柴：“祭祀先祖未必有用，但王后自认防疫官，在宫中的防疫却已然小有成效，宫中近日以来染病的人数已经降到寥寥几人，疫事央本来已经染病，却依然有所好转……疫事央何在？请他过来。”
　　听到自己被点名，姜央便上前一步。结果也不知为何，他不过刚走了一步，竟然忽然觉得，今天的太阳有点大。
　　

第216章
　　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 让姜央的眼前都突然地一阵模糊。浑身上下忽然涌现出一股酸软的感觉，让姜央的脚步都虚浮起来。他一抬腿，一步还没有迈出去， 就先一个踉跄。
　　妲己连忙扶住姜央：“央，你怎么了？”
　　姜央动了动唇， 他想说我好像有点晕，但这一刻， 他竟然感觉自己的嗓子哑的厉害，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去。
　　眼前逐渐模糊， 他看到赵庭燎连忙跑到他的身边， 正说着什么，但耳边竟然一阵嗡鸣，让姜央连字都听不清。
　　他这是怎么了？
　　一阵恐慌蔓延了心底， 姜央忍不住想， 他这不会真的是感染了瘟疫吧？
　　这么倒霉？
　　不应该啊。
　　然而事实却是，现在的姜央想说话都说不出来。他无力地睁着双眼，却连传入耳边的话都听不清。
　　好一会儿，似乎是他的状态好一点了， 他终于听清了一段话——
　　是比干在说：“大王， 你看看，药草怎么能治疗的了瘟疫呢？还是尽快向祖神祈祷吧！”
　　一听这话，姜央气的直接晕了过去。
　　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姜央发现他躺在一间泥土屋里。屋内没什么家具，就连墙面都有些干裂， 地上却放了好多个铺盖，姜央数了数，加上自己的， 一共有二十五个——看起来这间不大的泥土屋内竟然住了二十五个人。
　　姜央：“？？？”
　　着什么鬼？
　　因为他发疫病死了，就和其他感染疫病的人住在一起？
　　赵庭燎呢？
　　他现在在哪里？
　　正在思索间，漏风的木门被打开，几个穿着粗劣皮甲的人走了进来。他们的脸上都染着灰，姜央却一眼就认出了赵庭燎来。
　　这是什么情况？
　　姜央没问，便先看到赵庭燎对他使了眼色，示意他先闭嘴，姜央便将自己想问的话全部都咽了回去。
　　其中一个人看到姜央醒来，高兴地说道：“央，你醒了？太好了。”
　　姜央看到了面前之人的系统面板：
　　【NPC姓名：瞳】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瞳是周幽王时期的一个普通国人，由于祖上没有贵族，因此无姓无氏。他出生的时候眼睛特别大，因此被起名为“瞳”，因为他现在以中士担任两司马，因此又被称为“中士瞳”。】
　　姜央盯着【NPC描述】看了一会儿，得到了几条线索——
　　首先，他现在已经不是殷商末年王后妲己手下的疫事央，而是变成了西周末年周幽王手下的士兵。
　　其次，眼前这人名“中士瞳”，以中士担任两司马，说明瞳的手下管着二十四个人，加上瞳本人正好二十五个，组成了西周军制中的“两”。
　　不出意外，姜央就是瞳手下的士兵。
　　这么一想，姜央便冲着瞳笑了笑：“多谢两司马，我好多了。”
　　瞳走到姜央的身边坐下，又拍了拍姜央的肩膀，说道：“央，我知道，这是你第一次上战场，你肯定会害怕。但是作为国人，为天子冲锋陷阵就是我们的责任。央，不要怕，申国小国，怎么会是我们天子王师的对手？”
　　姜央：“……”
　　等等哥们儿，你说什么？
　　申国？
　　……6。
　　姜央现在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讷讷地点头：“好的，两司马，我不会怕打仗的……”
　　瞳这才满意。他转头对赵庭燎说：“燎，你是伍长，要照顾好自己的士兵。你帮帮央，让他不要再继续病下去……仗怎么样都是要打的，他现在这个样子，很容易上了战场回不来。”
　　赵庭燎连忙点头：“知道了，两司马。”
　　瞳走了，将地盘让给了姜央和赵庭燎，姜央终于有机会问问眼前这都是什么操蛋情况，连忙抓着赵庭燎的袖子问：“祖宗，这都是什么情况？”
　　谁料赵庭燎竟摇起了头：“我也不知道……之前你晕倒了，脸上惨白一片，我吓坏了，本来想着应该怎么救你，结果眼前一花，我就来到这里了……说来我还想问你，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姜央沉默了一瞬，只能把内心无尽的疑惑都塞回肚子里，口中则不确定地说：“我也不是很确定……但如果我们得到的线索不是假的话，那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就是这样……”
　　说着，姜央在地上画了个横向的椭圆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现在在这里——关中。”
　　姜央指着地上这个椭圆形说道：“关中的地形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北面是黄土高原、吕梁山，南面是秦岭、汉中，西面是陇山，东面是黄河，四方天险笼罩了这里，又有渭河流经此处冲击了八百里平原，因此这里就叫关中平原、渭河平原、八百里秦川。”
　　“当然，在更久之前，这里是西周的发祥地，也是西周的国都。”
　　“关中四方天险，想要进出关中，在西周这种古老的、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路途是有限的，这些可以通行的地方在后世被建立了四个关卡，分别是东方函谷关、南方武关、北方萧关、西方散关……当然，周幽王时期，还没有这些关卡，这些重要的地方都被封国占据。”
　　姜央在简陋的地图上标注出四关的地理位置，最终在萧关上画了个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现在就在这里。”
　　赵庭燎不解：“你确定？为什么？”
　　姜央道：“不太确定，只是猜测……后世有人考据过，但是并不一定就准确，所以我们只能蒙个大概……”
　　姜央这么一说，赵庭燎倒也不纠结了，反而说道：“系统副本的构建本就是采用了大量的民间传说等，也许你说的不是真正的历史，但没准就是副本构建的蓝本呢……说吧，不对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也没别的线索。”
　　一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样子，让姜央也放下了心，便说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么我们现在就来到了西周末年、传说中烽火戏诸侯的时代，再简单点来说，就是西周的王权崩塌，周幽王急需掌权、重塑天子威严，这时，他的第一个老丈人——申侯。”
　　“根据一些人的推测……也不知道真不真……申国原本应该是周天子的近臣，因此周天子将申国封到了萧关的位置，希望申侯能够抵御西方的蛮族——诸如犬戎之类的……”
　　“但是吧……你懂的，狗强壮了都是要噬主的……周幽王的爹是周宣王，周宣王的爹就是周厉王……周厉王暴虐无道，引发了国人暴动，使得西周出现了一段没有天子的‘共和行政’，直到周厉王死在外面，周宣王才成功登基。”
　　“周宣王登基之后位置不稳，就为自己的儿子——当时还是太子的周幽王求取了强大的申国的公主——申姜作为太子妃，以此拉拢申国。”
　　“但当周幽王掌权之后，当初的助力就变成了如今的阻力，于是周幽王便想要铲除申国的势力，因此他将王后申姜废掉，改立新盟国褒国的公主褒姒为王后，又废弃了前王后申姜生下的太子宜臼，改立褒姒的儿子伯服为太子。”
　　“权力的丢失使得废太子宜臼找自己的外公去哭，申侯也意识到了周天子对他的忌惮，因此选择了勾结犬戎和周天子对抗。”
　　“结局可想而知……周幽王失败了，申侯成功了——譬如周天子的叔叔、铁杆支持者郑桓公都死在了犬戎的手中，但郑桓公的儿子郑武公即位之后还是要取申国的公主武姜，连杀父之仇都忘了，武姜更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掌控着郑国的大权，发生了大名鼎鼎的《郑伯克段于焉》。”
　　“废太子宜臼也成功成为了新的周天子……只是从此之后，天子威严荡然无存，周王室成了个笑话。”
　　赵庭燎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段，就是周幽王和申侯火拼之前？这个时候战争还没有分出胜负，天子威严依旧在，所以瞳才会说此战我们必胜。”
　　姜央却蹙眉：“但是事实却是这一战周天子败了……我们要怎么做？改变故事的结局吗？可是现在你不过是个伍长，我更是个大头兵，我们怎么改变一场战争？”
　　赵庭燎想了想，也不由皱眉：“确实……这个副本还不允许我们使用道具……没有道具可用，我们就是一个普通人……想改变战争的结局，难不成要让我们打入军队高层？”
　　“这不现实。”姜央说道，“西周时期还是士卿士禄制，如果我们的家世足够我们讨论战争方略，我们一开始就不会出现在这里。现在我们只是一个大头兵，连战车恐怕都摸不到，更别提见到长官了。”
　　“再说了……”姜央幽幽一叹，“周幽王怎么败得我们也不知道……非要说的话，我觉得是申国将犬戎放进了关中……犬戎是游牧民族，兵种大概率是骑兵，而天子王师则是战车为主、步兵为辅……战车对骑兵，战场还是关中平原……白起来了也未必能打赢这场战争。”
　　说着，姜央忍不住抓了抓头发：“哎呀，头好疼……”
　　赵庭燎摸了摸姜央的头发，他刚想安慰姜央几句，结果话还没出口，耳边便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
　　“砰——”
　　“砰——”
　　“砰——”
　　巨大的鼓声像是要将姜央的耳膜都震破，连带着姜央的心都跳了起来：“坏了……战争……开始了。”
　　

第217章
　　战鼓响起， 不论是谁都要前往营地集合，姜央和赵庭燎也没了再继续合计下去的心思，只能匆匆穿上皮甲、拿着兵器来到了营地。
　　也没什么战前动员， 一名唤作“洪德”的年轻小将军在简单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带着军队出发了。姜央和赵庭燎跟在军队中间， 因为周围都是人，也不好继续说些什么， 只能闭口不言。
　　然而大军走了没有多久，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轰鸣。姜央放眼看去， 只见不远处烟尘滚滚， 一看就是有大军前来。
　　名唤洪德的小将军连忙喊道：“全军戒备！”
　　然而姜央下意识就想喊“遭”——因为对面来的一看就不像申国的军队。
　　申国是西周分封出去的诸侯，自然也在“诸夏”之列，那就要遵守诸夏的规矩——什么打仗之前先和对方商量好时间和场地啊， 什么打仗的时候要等对方摆好战阵啊， 什么战场之上不擒二毛啊……
　　但对方这么不讲武德，一看就是犬戎那些披发左衽的蛮夷。而更可怕的是，蛮夷带来的大概率是骑兵，是对战车有着疯狂优势的骑兵……
　　除非现在己方的将领是夏侯婴刘寄奴， 实在不行高梁河车神也能带着手底下人跑， 但这个名叫洪德的小将军大概率不是以上的任何一个……那么军队大概率是要GG的。
　　……更何况，姜央和赵庭燎还是步兵，连辆战车都够不上。
　　救命……
　　真希望自己猜错了。
　　只可惜，姜央心底的呼唤没有人听得到，在姜央紧张的目光下， 不远处到底是露出了一群披发左衽、骑着大马的犬戎士兵。他们扬着手中的木制长矛，口中不由发出怪笑，听的人头皮都在发紧。
　　而这些犬戎士兵也一点没有想要遵守诸夏规矩的意思， 冲着西周的军队连速度都不停。匆忙之间，洪德只能呼唤战车出战。
　　但仓促之间、甚至连选择都称不上的战场路面条件很差，还没有遇到敌人，就先翻了几辆战车，彻底打乱了战阵。
　　犬戎骑兵见状又怪笑一阵，说着一些姜央听不懂的鸟语，骑着马就冲着军队而来——看起来，这支犬戎骑兵并不仅仅在乎那几辆战车，对战车身后的步兵也很有兴趣。
　　几骑骑兵冲着西周军队而来，为首的几人连忙举起盾牌阻挡，然而一半的士兵没有阻挡住犬戎骑兵的长矛，被一矛刺死。犬戎骑兵则毫发无伤，顺利地冲进了军队。
　　眼看犬戎骑兵冲着自己而来，姜央的手心满是汗水。他紧紧抓着手中的木制长矛，对着冲他扬过来的长矛就对了过去。
　　“砰——”
　　两柄长矛对撞在一起，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姜央只觉得双手一麻，竟然控制不住地松开手，任由自己的武器掉在了地上。
　　他惊恐地抬起头，就看见面前的战马扬起前蹄，敌人的长矛再次举起，冲着他的咽喉刺了过来。
　　这个瞬间，姜央浑身上下冰凉一片，连躲避都忘记了。
　　千钧一发间，赵庭燎抱住姜央的腰，二人在地上打了个滚，才堪堪躲过那根长矛。
　　姜央被赵庭燎护在怀中，坠落的过程中，他被扬起的烟尘迷的闭上了眼。直到身体平稳之后，他才放心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身上的赵庭燎，姜央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姜央看着赵庭燎背后的长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下一秒，赵庭燎的唇畔滴落出几滴鲜血。
　　姜央连忙捂住赵庭燎的嘴角，却捂不住他正哗哗下流的鲜血。
　　姜央直接哭了出来：“庭燎……你、你怎么了？你还能坚持得住吗？”
　　赵庭燎的嘴角动了动，他想说些什么，然而一张口便流下了无数鲜血。鲜血喷了姜央一脸，将姜央的眼前都染成了一片血色。
　　姜央张大了嘴，却只能看着赵庭燎缓缓闭上了眼睛。
　　姜央抱着赵庭燎的尸体，都不敢相信在自己的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怎么可能呢？
　　赵庭燎怎么可能会死呢？
　　姜央轻轻地摸了摸赵庭燎的脸，带着哭腔说：“庭燎……你醒醒……你别吓我……”
　　然而赵庭燎没有回答他。
　　他的身躯还开始变凉。
　　下一秒，姜央又看到一名犬戎骑兵冲着他冲了过来，扬起了手中的长矛。
　　姜央下意识将赵庭燎的尸体护在自己身下。
　　背后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姜央逐渐失去了意识。
　　******
　　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双眼还未睁开，姜央便下意识唤了一声“庭燎！”
　　一双温热的手捂住姜央的唇，却在姜央的耳畔轻柔地说：“我在……别怕。”
　　好一会儿，姜央的大脑才继续开始工作，他缓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的耳边响起的是谁的声音，姜央才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
　　面前的面容笑的灿烂无比——不是赵庭燎是谁？
　　姜央的双眼都亮了起来：“庭燎？你没死？你还活着？”
　　赵庭燎的食指点在姜央的唇上，小声说道：“我没死……这个副本的名称不是叫《轮回境》吗？看样子就是让我们在不同的时代里轮回，即便在这个时代死了，也能在下个时代重生。”
　　姜央眨了眨眼，认同了赵庭燎的说法，但却忍不住说：“这什么破系统……太坑了，简直太坑了……”
　　赵庭燎为了救自己而死在自己怀中的恐惧现在都没有过去，姜央的后背现在还在传来钻心的疼痛……这垃圾系统！
　　姜央想骂系统的娘。
　　但系统好像没有娘。
　　就在这时，一个人出现在他们身后：“央，燎，你们干什么呢？阅兵大典很快就要开始了。”
　　姜央一怔，连忙回头：“知道了……”
　　话音未落，姜央便看到了眼前这人的系统面板。
　　【NPC姓名：长耳】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长耳是周携惠王时期的一个普通国人，由于祖上没有贵族，因此无姓无氏。他出生的时候耳朵特别长，因此被起名为“长耳”，因为他现在以中士担任两司马，因此又被称为“中士长耳”。】
　　姜央：“……”
　　周携惠王……
　　阅兵大典……
　　系统不搞事是会死吗？
　　姜央微笑。
　　姜央笑不出来。
　　姜央板着一张脸对长耳说：“知道了，两司马，我和燎这就去。”
　　长耳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点了点头后就离开了。
　　赵庭燎盯着长耳的背影，口中问道：“周携惠王是谁？”
　　姜央：“……一个倒霉蛋。”
　　赵庭燎：“……”
　　姜央压低了声音：“故事可以从我们第二场轮回的故事结束讲起——第二场轮回就是周幽王身死、太子宜臼成为新的周天子，对吧？”
　　赵庭燎随意地点点头：“其中有其他的故事？”
　　姜央：“……你别说，还真有，精彩着呢。”
　　说着，姜央将讲起了这段期间的八卦：“周幽王死后，太子宜臼在外公申公的支持下在观众的国都镐京登基成为天子，是为周平王。但是西周还是有秩序在的，也没礼崩乐坏到后续的程度，所以，周平王并不能得到其他诸侯的认同——一个弑父杀弟、勾结犬戎肆虐关中祖地的小王八蛋，凭什么成为天子呢？”
　　“于是，另一位周天子就诞生了……他名唤余臣，是周幽王的弟弟。在周幽王死后，余臣在虢公翰的支持下，于莫国登基称天子——这就是‘讳莫如深’一词的由来。”
　　“就这样，周朝开始了一阵二王并立的局面。据说，一开始，晋文侯、鲁侯等人都是周携惠王的簇拥者——直到晋文侯叛变。”
　　赵庭燎挑眉：“晋文侯叛变？”
　　姜央点点头：“对。当时关中犬戎肆虐，周平王无力阻止，关中已经无法生存，因此他急需迁都，洛阳就是最好的陪都地点——毕竟在分封制的情况下，留给周平王直辖的地方也不多了。”
　　“但要迁都的洛阳和周携惠王所在的莫国很近，再加上关东诸侯相比之下都更认同周携惠王这个相对‘清白’的天子，因此周平王想要东迁，首要任务就是弄死周携惠王。”
　　“为此，周平王想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方法——管晋文侯叫爸爸。”
　　赵庭燎：“……”
　　赵庭燎甚至觉得有些离谱：“就这样？晋文侯被叫了一声爸爸就背叛了救主？他自己没儿子吗？”
　　姜央被赵庭燎的形容笑到了，他连忙道：“叫爸爸只是一种形容词……背地里周平王甩出去多少好处还不知道呢，但肯定是购买晋文侯反水的了……不过想来也正常，周携惠王是一个非常英明的君王，一般来说，有点野心的臣子都不喜欢太英明的君王。”
　　姜央解释道：“周携惠王这个称呼其实是一个杂糅的称呼，是因为他其实有两个谥号，一个周携王，一个周惠王。‘携’的意思是非正统，是周平王给他的谥号；‘惠’则是一个非常好的谥号，是在说这个君王聪敏、英明、对待子民很好等……这是莫国的子民给周携惠王的谥号。”
　　“除此之外，他又占据‘正统’这么个东西——不像周平王弑父杀弟、勾结蛮夷、满身污名，周携惠王是以周幽王的弟弟的身份登基的，正儿八经的‘兄终弟及’。要知道，得国越正，身边聚拢的实力就越强，对外力的依赖就越少。”
　　“惠王正统在身，对诸侯的依赖性很小，给他时间，没准真能中兴周室，再造天子辉煌——哪个有野心的诸侯愿意看到这一点呢？”
　　“相比之下，得国不正、太过于依赖诸侯承认的周平王才是更好的天下共主——圣天子垂拱而治，下面的事不就是诸侯自己做主了？”
　　“所以，晋文侯果断卖了英明神武的周携惠王，在一场阅兵大典上诛杀虢公翰和周携惠王，迎周平王东迁，正式开启了东周时代——”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一会儿要面临的阅兵大典，极有可能就是晋文侯诛杀虢公翰和周携惠王的现场——”
　　姜央幽幽地说道：“又有战斗了。”
　　

第218章
　　姜央有时都恨自己的乌鸦嘴。
　　当他和赵庭燎并入阅兵的队伍、一起进入阅兵广场的时候， 他一抬头就能看见高台之上跪坐的三个人。他们穿着相似的黑色深衣，头上却戴着不同的冕旒来区分身份。
　　然而这种操作对姜央来说是显得有点多余了，因为他看到了这三个人的系统面板：
　　【NPC姓名：姬余臣】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姬余臣是周幽王的亲弟弟， 被分封到莫地，成为了莫侯。在周幽王死后， 余臣被虢公翰等人扶持，成为了新的周天子。余臣轻徭薄赋、仁政爱民， 深得莫国百姓的爱戴。】
　　【NPC姓名：晋仇】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晋仇，晋国的国君， 史称晋文侯， 扶持周携惠王登上天子大位的大功臣。但是在历史上，他选择了背叛周携惠王，去当了周平王的爸爸。】
　　【NPC姓名：虢翰】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虢翰， 西虢国的国君。在周幽王死后， 他不满弑父杀弟、勾结蛮夷的周平王，按照周幽王在发动战争之前给他的密旨，拥立了周幽王的弟弟余臣为天子。】
　　好家伙，受害者联盟和加害者一起出现了， 还在一起言笑晏晏， 也算是难得一见的景观了。
　　只是……他们现在要怎么保全自己？
　　姜央不由皱眉思考起来。
　　晋文侯诛杀周携惠王和虢公翰是有准备的，但周携惠王和虢公翰却对此一无所知，可谓是以有心算无心。更何况……这里八成是晋文侯的地盘，甚至姜央和赵庭燎自己都是晋文侯的兵。
　　这么看来……他们会不会没危险啊？
　　又不是第二场轮回那样和犬戎打架，现在他们是站在胜利的一方， 去诛杀两个没有准备的小老头，或许……他们很安全？
　　然而，就在姜央沉思间， 他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声音。姜央下意识抬头，就看到晋文侯摔了手中的青铜酒樽，青铜酒樽落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悲鸣。
　　姜央：“？？？”
　　不是，这时候就有摔杯为号了？
　　然而，还没等姜央反应过来，他忽然发现他身边的士兵动了起来。紧接着，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柄长矛。
　　姜央：“……”
　　长矛瞬间捅穿腹部，姜央觉得冷。
　　他看到赵庭燎焦急的脸，看到赵庭燎正不停地说些什么。他想张口告诉赵庭燎他没什么事，反正死了还能活。
　　但他努力张开了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姜央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的时候，姜央发现他住的房间和第二场轮回的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破破烂烂的泥土屋，只不过这次的条件似乎好了一点，因为屋子里就五个铺盖，没到二十五个那么夸张。
　　这又是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破旧的木门发出“嘎吱”一声响，姜央还以为是赵庭燎，却没想到，出现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NPC姓名：心】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心是哪国的人他自己也不知道了。他小的时候是魏国人，大了一点随着父母逃亡到了楚国，但是没过多久，他又成为了秦人——因为那块楚国的地盘被秦国占领了。现在，他是秦国长宁里的一名里正。】
　　emmmmm……
　　秦国都能抢楚国的地盘了……
　　这么攻……
　　起码商鞅变法之后了。
　　姜央看向心，眨了眨眼睛：“心，你怎么来了？”
　　心看向姜央，竟叹了口气：“县里又来了一位上官，来催缴田税。”
　　姜央：“……”
　　这什么鬼？
　　大哥，你就说这点，我没法回你啊。
　　好在心没有等姜央的话，就继续说了下去：“央，我知道你家庭很困难……你服徭役被斩趾，路都走不了多远，家里的活都靠燎在干，偏偏这一次燎去了楚国战场上，还没有回来……但是县里下了命令，我也没有办法……”
　　斩趾？
　　被砍了大脚趾？
　　卧槽……
　　好惨……
　　姜央就没站起来过，还不知道这一次的身体竟然是个残疾人，一时之间被心的话扰乱的方寸。
　　但没一会儿，他忽然反应过来，刚刚心提到了“燎”。
　　赵庭燎？
　　姜央连忙问：“燎……他还好吗？”
　　心幽幽地叹了口气：“此次伐楚失败，二十万大军丧师而还，秦王震怒，已经下令再征六十万大军明年继续伐楚……燎还活着，但是他要加入下一次的伐楚大军，不会回来了。”
　　姜央一怔，也算是明白了他现在在哪。
　　现在应该是秦王政二十二年，雄心勃勃的始皇帝现在还是秦王政，却已经灭韩、灭赵、灭魏、灭燕，于是他将目光放到了另一个庞然大物——楚国的头上。
　　灭楚之将的候选人有两个，一个是青年小将李信，放言二十万大军即可灭楚；另一个是功名赫赫的大将王翦，声称伐楚无六十万大军不可。
　　怀着复杂的心思，最终，始皇帝选择了相信李信，给了李信二十万大军。然后……二十万大军丧师而还，被楚国大将项燕打的跟条狗似的。
　　但是吃了败仗却不代表二十万大军都没了，李信虽战败而还，但只损失了半数左右的人马，还有近十万的秦军回到了秦国。
　　几万的大军虽战败却有军功，按照秦律当授田。但是一片土地都没打下来，秦国哪有那么多的土地给这些“有功将士”授田？
　　所以，下一次伐楚之战提上了日程。仅仅一年之后，始皇帝便派出了六十万大军，以老将王翦为帅，再一次兴兵伐楚。
　　所以，这一次姜央幸运地没有成为伐楚大军中的一员，却倒霉地成为了秦国的一名普通国民，要为六十万大军提供粮草？
　　按照心所说，这个家里应该是有“央”和“燎”两个人。“央”因为在服役期间被斩趾，无法长时间劳作，“燎”便承担了两个人的劳作。
　　偏偏这一次“燎”成为了第一次伐楚大军中的一员，没能在田地中耕作，家中只剩下了不便劳作的“央”。
　　姜央看了看家徒四壁的泥土屋，不太清楚他现在哪里还有粮食可以交。
　　姜央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心，家中就这些东西了……我行走不便，你看看，家中剩下的东西够吗？”
　　心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够是够的……就是东西都拿走了，剩下的就不够你自己吃的了……”
　　姜央：“……”
　　好想骂娘。
　　姜央努力保持微笑：“没关系，心，你都拿走吧。”
　　秦法严苛，拒不交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还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反正现在是在副本里，就算是死了，也不过是进入下一场轮回。
　　不就是死翘翘吗？
　　多大点事。
　　他！不！在！乎！
　　姜央微笑。
　　心心疼地看了他一眼，随机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心又回来了，对姜央说：“我给你留了些粮食，够你吃一阵的……但是你这样不行，趁着快到夏收，你这段时间多干点，夏收的时候还能多些收成……不管怎么样，现在燎不在，我们能帮你的也有限……”
　　姜央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你。”
　　心又看了眼姜央的脚，长长地叹了口气。
　　作孽啊。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如姜央预料的一样平静。没过多久，姜央甚至不知道心离开有没有十分钟，他竟然就又回来了。这一次，心的身前有一个穿着秦国官袍的人。
　　【NPC姓名：安】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安是秦国一个普通的秦吏，是安乐乡的乡啬夫，负责主管安乐乡的赋税收取、徭役安排。】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
　　心是里正，长宁里的大事小事他都能管一管，因此朝廷要增税，心就来姜央的家中收取税收。
　　可是现在来的安却是乡一级的秦吏——乡啬夫，主管赋税收取和徭役安排……
　　但是赋税心刚刚已经收上去了，安为何还要再来呢？
　　姜央：“……”
　　他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应该就是来收取赋税的吧？
　　没准人家就是办事认真呢？
　　就在姜央目瞪狗呆间，安冷冰冰地说：“长宁乡乡民‘央’，犯将阳罪，没入刑徒，和我走吧。”
　　姜央：“？？？”
　　我犯了什么将阳罪？
　　就因为我叫姜央，就说我犯将阳罪？
　　就离谱……
　　秦时的将阳罪指的是一种逃亡罪，即罪犯逃避徭役、不接受已判处的刑罚等罪责，但是姜央……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姜央不由说道：“上官，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何时犯了将阳罪？”
　　他的大脚趾都是因为服徭役而被砍掉的！
　　然而安却说：“秦王政二十年，按律你应该去长城戍边，却因为犯了罪被判处斩趾。你的兄长燎为了救你，交了一大笔赎金，才将你带了回来，是吗？”
　　秦王政二十年？
　　现在是秦王政二十二年，两年前的事他上哪知道去？
　　姜央下意识看向心，便看见心点了点头，说：“回上官，确有此事。当年央的父母收留了成为孤儿的燎，燎因此便将央当作自己的亲弟弟爱护，他凑钱为央减赋，也是秦律允许的事啊。”
　　安冷冰冰地点起了头，说：“那就对了……我们检查到，当初燎给央减赋的那笔钱是假/币。”
　　心：“……”
　　姜央：“……”
　　安：“现在，央对此并不知情，只是犯了将阳罪。燎拿假/币交赋，具体情况还要将他缉拿归案再说。”
　　心：“……”
　　姜央：“……”
　　心都愣住了：“怎么可能呢上官……这其中肯定有误会……燎给央减赋的那笔钱，都是我们、我们……”
　　说到这里，心尴尬地笑了起来，恨不得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燎给央减赋的钱哪来的？是央在走后，燎上山打猎，碰巧遇到一只老虎。燎徒手打死了老虎，将老虎卖了，因为虎皮完整没有沾血，卖了个好价钱，燎才凑够了钱给央赎身。
　　但是按照秦律，燎的行为是违法的，真被翻了上去，别管假/币的事，单单是打猎卖虎的事，就够燎吃一壶的。
　　心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让你乱说！
　　好在安没有深究这件事，只是继续说道：“央，现在按律你要和我走。当然，如果你有冤屈可以向上上书，但是现在，你需要和我走。”
　　心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姜央却拦住了心，对安说：“我知道了，上官，我这就和你走。”
　　

第219章
　　之后的事情是姜央想象不到的糟糕。
　　姜央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被斩趾了， 但是当他站起来之后，他才体会到斩趾之刑对人的身体损害有多大。
　　没走几步就痛，让他痛的满头大汗。但安却对他没有丝毫的同情心， 只将他当成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会逃跑的囚犯。他的双手被绑，双脚又行动不便， 导致他走几步都踉跄，几次都差点摔倒。
　　但是没有人会帮他。
　　和他一样的刑徒都自顾不暇， 安带着几名秦吏看管他们，却只负责不让他们死掉、逃掉。
　　时间一长， 饥饿与疲惫一齐注入四肢百骸， 看管他们的秦吏却只觉得放心——饿的跑不动了才好。
　　到了第三天，姜央终于忍不住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用沙哑的嗓音问：“上官， 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安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
　　姜央却说：“这几日来，我们都在背着北辰的方向走——我们在向南，朝廷是要让我们上伐楚战场， 是吗？”
　　安依旧沉默， 双眼却忍不住沉了下来。
　　听到姜央的话，其余的刑徒也忍不住了：“怎么会？上官，不是说我们是要为大王修建王宫的吗？怎么就要上战场了？”
　　虽然修建王宫的致死率也很高，但是怎么也比上战场强啊！
　　秦国伐楚，刚刚损失了十余万兵马， 民夫刑徒不知道死了多少。他们这些刑徒上战场，岂不是就是做炮灰的？
　　然而安看了他们一眼，却只说了一句话：“你们还管不管你们的亲人？”
　　瞬间， 所有刑徒都沉默了。
　　秦法连坐，一人有罪全家遭殃，更何况是“将阳罪”这种罪，一个弄不好，不但家产会被没收，父母妻子儿女都会成为新的刑徒。
　　更何况，他们逃得了吗？
　　长时间的走路已经让他们又饿又渴又累，再说了，就算跑掉了，能去哪里？去山上当野人吗？
　　反而上了战场……万一有机会立功呢？那么不但身上的罪责会被抵消，甚至还可能授田授爵。
　　刑徒瞬间沉默，姜央也在瞬间失去了支持，成了孤家寡人。
　　当然，姜央自己也没指望这些刑徒能和他一起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毕竟现在的秦国还在扩张期，国力蒸蒸日上，远没到日后的腐朽无力。现在揭竿而起，那就是1990年黄袍加身。
　　但问题是，姜央宁可自己被一刀砍了，也不想在又饥又渴的状态下活活渴死、饿死，要了狗命了。
　　或许是狗比系统听到了姜央的心声，难得发了一次善心，当天晚上休息的时候，姜央发起了烧。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冷得很，让他忍不住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
　　迷迷糊糊间，姜央听到有人问：“啬夫，他这怎么办？”
　　“怎么样了？还能活吗？”
　　“恐怕不行了，发热太严重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管他了，把他扔一边吧，别把病气传染给别人。”
　　“那空额怎么办？”
　　“路上看看，能不能抓一个凑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实在没办法就实话实说，反正他是病死的，不是逃跑的。”
　　“知道了，啬夫。”
　　姜央：“……”
　　我日……
　　姜央失去了意识。
　　******
　　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姜央发现他出现在一间破旧的小屋内，赵庭燎坐在他的身边。而此刻，屋中除了他们之外还有零零散散的十几个人。这些人都穿着破旧的衣衫，衣衫之上还满是补丁，一看就是贫民。
　　其中一人率先说话：“二三子，事到如今，我们没有办法了。”
　　姜央的眼前出现了他的面板：
　　【NPC姓名：三河】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三河曾是楚国人，世代贫民。秦始皇一统天下后，三河成为了秦人。】
　　姜央看着三河的面板，若有所思。
　　三河的话音落下，姜央又听到另一人说道：“秦法严苛，仅仅这个月，县里被抓走充作徭役的人就不下三十人……今日你们应该也遇到啬夫了……你我也要成为秦国的徭役了。”
　　而秦国的徭役懂的都懂，回来的概率不大……
　　后世挖掘出的《睡地虎秦简》中包含《秦律十八种》，其中的《徭律》就载有铭文，秦国的徭役耽搁不征发的，罚二甲；迟到三到五天的，斥责；迟到六到十天的，罚一盾；迟到十天以上的，罚一甲。遇到降雨不能动工的，免除本次征发。
　　很多人以此证明陈涉吴广起义时说的“失期当斩”是骗人的，秦国的徭役根本没有那么严重，但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首先，陈涉吴广遇到的是戍役，他们是戍卒，不是徭役。戍卒失期的惩罚很严重，在汉代的惩罚是腰斩。
　　而徭役相对戍役确实看起来相对轻松，但也只是相对而已。
　　秦时道路不通，而征发徭役又很不喜欢就地解决，反而喜欢让徭役跑到很远的地方服徭役，这就导致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失期。
　　理论上来说，遇到大雨此次徭役就可以免除，但“大雨”怎么定义？谁愿意背锅，去给下面的人免除徭役？更何况，能够导致失期的事情又不仅仅是大雨。
　　而一旦失期的时间过长，那就很要命了。三到五天之内只是责骂一顿，排除实际上实行的误差，看起来还是可以的。但一旦超过这个时间，那就要罚钱了——
　　六到十天是一盾，十天以上是一甲。
　　一盾和一甲，简单理解一下，就是“制造一面盾牌的钱”和“制作一副铠甲的钱”。换算成秦半两，一盾大约384钱，一甲大约1344钱。
　　而在秦时，1斗米大约值三钱。按照秦时的生产力来看，一盾足够自耕农伤筋动骨，一甲便足够自耕农破产。
　　而这仅仅是徭役恐怖的一个方面……一个失期就极有可能造成自耕农的破产，在服徭役的过程中更是有大概率丢命，就像姜央的第四个轮回里一样，自耕农“央”在第一次服徭役期间被判处斩趾，是兄长“燎”违背秦法、冒着死亡的危险打死了一头老虎卖了钱，才给赎回来的。
　　若是“央”没有一个肯为他打虎的兄长，一个失去了大脚趾的徭役，很容易在服役的过程中死掉。
　　而就算侥幸活了下来，央的日子也不好过。被斩趾就失去了劳作的大部分能力，凭借央自己，连耕种都做不到，还要依靠兄长燎。等燎被征做兵役离开家乡，央就连交税的粮食都拿不出来。
　　央第二次被征发徭役，就因为饥渴与劳累重病一场，死在了路上。
　　这就是严酷的秦法……
　　秦孝公时期，公孙鞅入秦，推动的秦法就实行了“驭民五术”，即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简单来说，就是让秦人处在吃不饱又饿不死的状态，这样一来，秦人饿不死就不会造反，吃不饱就会努力耕战来吃饱，从而造就了一个虎狼之国。
　　可以说，若非当时的秦国积贫积弱，被魏国打的差点亡国，就连反对商鞅变法的甘龙、杜挚等人都不得不承认，秦国需要变法，商鞅变法能不能成还两说。
　　但是现在，姜央来到的地点是故楚国地界。在座之人在几年前大概率还是楚国封君的臣民。楚国虽然是第一个行使郡县制的国家，但国内封君的势力是最强大的。
　　封君想要强大，就要和国君抢民，为此，楚国的封君都在治下颁布了比国君更为低廉的税收和徭役，相互内卷之下，才能留住耕种的百姓。
　　在这样的条件下长大的楚民，怎么适应得了苦民的酷律？
　　不能写匿名信，抓到了要坐牢；
　　邻居家里进了贼，你没去就邻居，罚钱；
　　有贼人在路上伤了人，你没帮忙，离案发现场百步之内的人都罚二甲；
　　祭祀王室规定以外的神，罚二甲；
　　摘了邻居家的桑叶，罚徭役三十天；
　　邻居家的牲畜进入你家里作乱，你把作乱的牲畜打死了，罚二甲；
　　……
　　严酷繁杂的秦法使得黔首稍有不慎就会违背秦法，违背秦法的下场和倾家荡产没啥区别。有钱倾家荡产然后沦为衣食无落，没钱就去给朝廷服徭役、服兵役……
　　越是原本风气自由的国家，黔首越是适应不了秦法。
　　然后咋整？
　　揭竿而起吧。
　　所以，如果姜央猜的没错，这场谈话接下来就是讨论怎么造反了。
　　果不其然，三河说：“要我说，干脆反了吧！暴秦无道，自暴秦灭楚起，三年而已，乡梓黔首已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死在暴秦的徭役、戍役里？反了是死，不反也是死！”
　　身边的人已经被这句话激的纷纷应和，姜央的心思却被三河的那句“自暴秦灭楚起，三年而已”而吸引走。
　　秦国灭楚一共经历了两次大战，第一次李信统帅二十万兵马大败而归，逼得始皇帝去和王翦撒娇，才让老将军重新挂帅，以六十万秦军荡平秦国。
　　那是秦王政二十四年的事。
　　三年……那么现在应该是秦王政二十六年或者二十七年的事。
　　而这段时间内，姜央恰好知道秦国发生了两件大事——
　　秦王政于二十六年登基，称为皇帝，因此，他的纪元从“秦王政二十六年”变成了“始皇帝二十六年”，这一年年初二月，洞庭郡迁陵县三十来个百姓在唐亭反了，把当地秦吏揍得满头包。
　　当然，最后因为这场叛乱的规模实在是太小，因此县一级的守军就把叛乱平定了。
　　然而到了年底，却发生了一件让始皇帝笑不出来的叛乱——苍梧之乱。
　　

第220章
　　这里的苍梧指的并不是大陆最南方位于交州的苍梧郡， 而是南郡的苍梧县。
　　在始皇二十六年的年底，苍梧爆发了秦国第一场有明文记载的、可以称得上是有规模的农民起义。
　　一个县的百姓造反，规模确实不大， 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上不了称，毕竟在军功爵体制下， 大秦帝国内部的土地矛盾、阶级矛盾都非常严重，没事就来点小暴乱。
　　早在秦孝公时期， 商鞅还活着的时候，商鞅之法还没有通行多久的时候， 商鞅就在《商君书》中写过， “国强而不战，毒输于内，礼乐虱害生， 必削；国遂战， 毒输于敌，国无礼乐虱害，必强。”
　　大概意思是说，国家强大了却不去打仗， 那么毒就会流转在国内， 国家就会虚弱；出去打仗，毒就流到了别的国家，国家就会强大。
　　这种由于国家强大而产生的“毒”，就是在人口暴增、土地不够养活人口的条件下，产生的人地矛盾、阶级矛盾。
　　这种暴乱在秦国历史上屡见不鲜， 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对外打仗就完了。打一场仗，不管能不能得到土地，起码人少了， 矛盾不就暂时被压下去了？
　　所以，纵观秦国的历史，这样一条逻辑链贯穿了商鞅变法之后的秦国：
　　国民产生暴乱——派出军队镇压暴乱——对外征战解决尖锐的人地矛盾——短暂的休养生息——人口增加、土地不够分——国民产生暴乱……
　　苍梧之乱，本应是大秦帝国的历史上一场普普通通的、和其他的暴乱没有任何区别的暴乱，但离谱的是，前来镇压农民起义的秦军也跟着叛乱了……
　　比起新郑之乱这场由韩国贵族主导的谋反、迁陵之乱这场一共才三十人还有不少老幼的、看起来更像是贫民乞活的、连称叛乱都不太准确的小规模暴动，苍梧之乱纵然无法和之后的陈涉吴广起义相比，也很快且很容易地就被平定，但却无疑地在说明，这个刚刚兴起的大一统王朝，竟已呈垂垂老矣之态。
　　若是姜央所料不错，他和赵庭燎可能正好就来到了苍梧之乱的现场——毕竟迁陵之乱不过三十人还有老幼，和面前的一堆彪形大汉不太符合。
　　再加上迁陵之乱发生在始皇二十六年的年初二月，离楚国灭亡也算不上是“三年”，反而在年底爆发的苍梧之乱更符合“三年”。
　　抬起头，姜央看着已然群情激愤的黔首，知道这场叛乱不可避免了。
　　没多久，在确定了一些细节之后，三河便说道：“二三子，我等现在就回家，待到夜晚，我们就杀到官府，先杀了狗秦吏！”
　　几人都逐渐退去，姜央顺着他们的潮流，和赵庭燎一起，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小屋。
　　眼前出现了一个箭头，似乎是在无声地指示着他们的家在何方。
　　恰巧，姜央和赵庭燎又住在一起。
　　进了箭头指示的小院，姜央关上了门。他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赵庭燎抱在了怀里。
　　姜央一怔。
　　滚烫的温度从身后传来，烫的姜央抖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赵庭燎将下巴压在姜央的肩膀上，闷声说道：“上一个轮回里，我见到你了……”
　　这次姜央是真的愣了……上一个轮回？
　　第四场轮回里，姜央是秦始皇征伐楚国时的一个普通黔首，因为在服徭役的时候被斩了大脚趾而无力耕作，又因为兄长“燎”还在征楚的大军中没有回来，因此穷困潦倒的他交不上税，又被官吏“安”污蔑为违背秦法犯了将阳罪而强行征为徭役，最终病死在了服役的路上。
　　他没见过赵庭燎啊？
　　一想到这里，姜央的心就沉了下去：“你见到了我的尸体……是吗？”
　　赵庭燎没说话，只是将姜央抱的更紧了。
　　然而，面对自己的死讯，姜央却好奇起来：“我是怎么死的？病死的吗？”
　　赵庭燎沉默了一瞬，才哑着嗓子说：“不是……是被砍头了……你在路上受了风寒，走不了了，看押你的秦吏没办法带你走，但若是把你扔在半路，他们又怕万一你活下来了，岂不是证明他们的失职？所以……他们杀了你，砍掉了你的头颅，还毁掉了你的脸……”
　　死一般的沉默。
　　好一会儿，姜央才说：“这还行，说明我没受什么苦。你呢？你怎么死的？”
　　赵庭燎顿了顿，才说：“我是因为长官命令我们回家探亲才能回去的，恰好在路上看到了你……的尸体……我到的时候，你的头被砍了下来，脸只被毁了一半，所以我认出来了……我太生气了，就拔剑和那些秦吏互砍……然后……”
　　说着，赵庭燎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没砍过人家，死了。”
　　姜央有点想知道赵庭燎为什么想笑——是因为他一个纵横副本不知道多少年的大佬，竟然死在一个无名的NPC的手下而想笑吗？
　　姜央也觉得这有点好笑。
　　但转念一想，这真的不好笑。
　　他们是任务者，一场又一场的轮回不过是他们破解谜题、通关副本的背景线索。死了有什么关系，还有下一场轮回。
　　但如果……这些人真的存在呢？
　　如果“央”和“燎”真的存在呢？
　　殷商末年的“央”和“燎”是不是真的得了疫病却只能求神佛保佑然后死在瘟疫里？
　　周幽王时期的“央”和“燎”是不是就这样成为了周幽王和申侯野心碰撞的炮灰，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的亲人，死在不知名的山峦中？
　　周携惠王时期的“央”和“燎”是不是就会这么稀里糊涂的死掉，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袍泽为什么会向自己挥动屠刀？
　　秦王政二十二年的“央”和“燎”是不是就这样死在了严酷的刑法、永远服不完的徭役、永远打不完的仗上？
　　那现在呢？
　　秦始皇二十六年的“央”和“燎”是不是就要这样死在反抗暴秦酷律的路途中？
　　姜央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许久之后，他才说：“这个副本可真操蛋。”
　　让他见识到了一次又一次的罪恶，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沉沦在绝望中，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绝望地死去。
　　赵庭燎将姜央抱的更紧，忽然问：“你怕吗？”
　　赵庭燎声音低沉：“怕这一场又一场的死亡吗？”
　　姜央忽然转过身，他仰起头，看着赵庭燎的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怕！”
　　“多大点事。”他笑，“要是这样就怕了，不如早点回家洗洗睡了。”
　　他的双眼晶亮，像是阳光都在他的眼底。
　　赵庭燎忽然伸出手，盖住了姜央的双眼。
　　眼前一片漆黑，姜央听到赵庭燎的声音：“我也不怕……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他很少这样多愁善感，这让姜央都忍不住怀疑在第四场轮回中赵庭燎看到的东西究竟是不是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简单。
　　不就是他的尸体吗，赵庭燎又不是第一次见，第一场轮回中的“疫事央”不也是死在了赵庭燎的面前？第三场轮回中，在周携惠王的大军里，第一个死的不是姜央？
　　前几次都没问题的，赵庭燎怎么这一次反而多愁善感起来？
　　想到这里，姜央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你不太对劲。”
　　赵庭燎沉默了一瞬，没有说话。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姜央说。
　　因为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姜央的尸体他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是在见到姜央的头颅的刹那，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却闪过一个陌生的片段——
　　他看到姜央的头被砍了下来。
　　看到有人抓着姜央的头发，将他的头颅高高举起。
　　看到在阳光照耀下，姜央的头颅上满是鲜血淋漓。
　　……还看到，有人将姜央的头颅扔到半空，然后一脚踢了上去……就像是在踢球。
　　他无法形容自己当时心中的感受，愤怒、悲伤、无力……就好像他不愿见到这样的场景，却在见到了之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些人亵玩着姜央的头颅，将姜央的头当球踢。
　　直到现在，赵庭燎都被那种无力的悲伤所包围，让他恨不得将姜央变成小小的手办，被他揣在兜里。
　　但是最终，赵庭燎只是说：“没什么……我就是……想你了。”
　　姜央忽然就笑了。他伸手抱住赵庭燎，说：“我也想你了。”
　　赵庭燎摸了摸他的头，感受着手下的头颅依旧温热，赵庭燎又将手放到了姜央的脖子上——显然，姜央的头还顶在他的脖子上，赵庭燎才放下心来。
　　姜央却被赵庭燎摸的忍不住后退：“你干嘛……痒。”
　　被赵庭燎摸脖子的感觉真的很奇怪，就好像他忽然被命运揪住了后脖颈，让他只能躺平任那啥。
　　这种感觉真的是太恐怖了。
　　赵庭燎没有说话，手却没有离开姜央的脖子，痒的姜央想冲着赵庭燎龇牙。
　　他“哼哼”两声，才说起了正事：“我们现在大概率穿越到苍梧之乱的时候了。”
　　姜央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苍梧之乱，随即说道：“今晚我们大概率不会死，因为叛乱之后，前来评判的秦军也会倒戈，和我们一起反叛。但是就算加上弃明投明的秦军，这点人数也太少了……”
　　姜央不由叹了口气：“大秦帝国的军功制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不会现在就崩溃的……我们肯定是要挂的。”
　　说着，姜央越来越气：“一次又一次地挂掉也就算了，问题是……通关副本的线索究竟是什么啊？难不成我们真要在副本里轮回个百八十次？”
　　赵庭燎也沉默了。
　　他经历了这么多的副本，像《轮回境》这样诡异的副本还真是第一次见。没有【副本描述】，【通关任务】仅仅是活着，副本中的内容又是连续的断裂，还不让使用任何道具，让他根本没有头绪。
　　但看着姜央明显的浮躁，赵庭燎还是宽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可能是现在的轮回次数不够，我们才没有找到规律。也许，多经历几次轮回，我们就能找到规律了。”
　　虽然这话和废话的区别仅仅是赵庭燎的话比起废话来还缺少了一些哲学性，但至少他肯为朕用心.jpg，姜央还是奇异地被安慰到了。
　　他仰起头，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打鼓的声音——没有敲锣，因为金属都被收到了咸阳，去给始皇帝铸几个大手办。
　　听到声音，姜央便知道，这是三河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姜央和赵庭燎对视一眼，便转身拿起一根木棍——甚至连木矛都不是，仅仅是一根粗糙的木棍。
　　没有铠甲、没有兵器，一场简陋的起义就这样开始了。
　　

第221章
　　夜色浓重， 但三河不知从哪里寻到了好几个火把来，竟将夜晚照亮的如同白昼一样。姜央和赵庭燎的手中都被分到了一根火把，跟在三河之后， 一路冲着县衙走去。
　　一路上竟有很多黔首跟随，在知道眼前的队伍竟是去造反的情况下， 无数黔首竟自发地跟在队伍的最后。他们拿着自家的木棍，然而就是这样简陋的木棍， 配合着一张张黝黑又麻木的脸，竟真有些“斩木为兵”的味道。
　　等一行人到了县衙的时候， 堪称是浩浩荡荡。姜央回头看去， 粗略估计，起码五百人以上。
　　这些人的脸色闪耀在火把下，姜央从这些脸上看到了坚毅， 也看到了绝望。
　　县衙的县令早已收到了消息， 一名穿着黑色官袍的秦吏匆匆忙忙走了出来，他看着眼前仿佛要将人都烤化的炽热，忍不住长叹一声：“何至于此啊！”
　　姜央的眼前出现了他的面板：
　　【NPC姓名：若敖和】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若敖和，若敖氏旁支子弟， 在秦国灭楚之后， 通过秦国的官吏选拔，成为了苍梧县的县丞。】
　　若敖氏？
　　姜央眨眨眼，小声对身边的赵庭燎说：“若敖氏是楚国的贵族，有可能他在秦国灭楚之前，就是苍梧县的封君。”
　　赵庭燎思忖片刻， 理解了姜央的意思——
　　故楚国的封君因为要和楚王抢人口，因此素来对黔首的剥削不高。别的不说，跟秦国这种几乎明摆着的就是要吸干黔首的血的制度比起来， 那绝对是一个天一个地。
　　若敖氏若是在故楚国时期就是此地的封君，那么眼前这个若敖和很有可能在三河等本地黔首中拥有不小的威望。
　　果不其然，三河一开口，称呼他为“若敖君”：“若敖君，我们活不下去了！”
　　若敖和所有想说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里。
　　三河说：“若敖君，天下一统了，你说我们在秦国的治下也能活下去……那我问你，为什么苍梧那么多黔首都死了？”
　　若敖和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三河近乎质问：“秦一统天下之前要我们的粮食、要我们给他们做徭役、要用严苛的秦法来禁锢我们的行为……他们还烧了我们的书，不准我们再读《离骚》、唱楚歌……现在秦一统天下了，还要我们继续做徭役……若敖君，你还要我们再怎么忍下去？”
　　若敖和愣了半天，才说道：“可是，你们这么做是谋反……县令已经去调兵了……”
　　“那就死！”三河吼了出来，“我们反了不过是死，不反也要因为繁重的徭役而死，既如此，反了又何妨？”
　　三河的话音落下，身后无数苍梧黔首都跟着喊了起来：
　　“反了！反了！”
　　“暴秦无道！”
　　“诛暴秦！”
　　紧接着，姜央听到身边的人都开始了唱歌：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这是楚国的《国殇》，姜央跟着哼唱，恍惚间，他竟好像看到了那些在沙场浴血奋战的楚国将士。他们不避刀剑、视死如归，为的是守卫身后的国土。
　　姜央幽幽地叹了一声：“怪不得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楚国有自己的文化啊……”
　　《诗三百》通遍诸夏，秦、燕、韩、魏、赵、齐都通用着一套文化，若非秦国的军国主义使得国家必须不停地扩张。因而引发了徭役繁重、赋税繁重、百姓无法休养生息等问题，没准秦真的能维持住他的大一统。
　　唯独楚国不一样……楚国不如其余诸夏一样自认炎黄子孙，而是自认为“帝高阳之苗裔”，楚地流行的也不是文字质朴的《诗经》，而是充满绚烂诡谲的《楚辞》，他们甚至还有着自己的神话体系。
　　不同的文化造就了楚民与其余诸夏的文化隔阂，也使得楚国在拥有文化上的相对独立性的同时，在政/治上也拥有相对独立性。
　　相比起其他的国家，他们更加难以被秦国的大一统同化。
　　听着耳边发音陌生却莫名能够听懂的《国殇》，姜央想，怪不得在历史上，苍梧之乱能让前来镇压叛乱的秦军倒戈——因为这些“秦军”，本也是楚民啊。
　　黄巢满城尽带黄金甲，建立“大齐”后志得意满，派出各路使者招降各地节度使。凤翔向黄巢乞降，庆功宴上却奏《秦王破阵乐》，导致满城兵士皆悲，再不肯向黄巢摇尾乞怜。
　　一首《秦王破阵乐》能为唐王朝续命二十七年，一首《国殇》自然能让天下楚民都记起来，他们的来处究竟是哪里。
　　果不其然，一首《国殇》唱罢，在三河的统领下，苍梧县所有的故楚民都拿起了手中的木棍，对着县衙冲了过去。
　　姜央被裹挟在人流中，他看着周围的楚民愤怒地杀光了所有的秦吏，看着若敖和一咬牙也拿着剑砍向了县令，看着前来镇压平叛的“秦军”因为《国殇》而倒戈，看着三河振臂一呼，所有楚民争相应和。
　　可能在这一刻，他们觉得自己赢了——或许，他们真的赢了。
　　即便不久之后伟大的大秦帝国就会派出他们真正的精锐士兵来楚地评判，在大秦锐士面前，这些乌合之众没有任何对抗的能力。
　　但是姜央知道，即便他们兵败如山倒，他们依旧赢了。
　　秦锐士披甲执锐，高大的骑兵手持精锐的长矛对着面前手无寸铁的叛军露出了寒光，姜央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看着骑着高头大马的秦锐士来到了他的身前，那双如同野兽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怜悯，全是对军功的渴望。
　　但奇异的是，这一次，姜央竟然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害怕。
　　也不知是不是被三河传染了，这一刻，姜央竟然觉得，他死得其所。
　　在长矛扎入胸腔的那一刹那，姜央想的是——
　　纵我身死，火种不灭。
　　******
　　姜央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还没有睁开眼睛，便先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味。在睁眼之前，他还以为自己穿越到火场里了。
　　然而，当他睁眼之后，他都被他看到的东西惊呆了——
　　风箱、铜块、孔方兄……
　　这是在铸币？
　　姜央抬眼打量周围，便发现这里只是一个简陋的小院，便立刻意识到，这是民间的私自铸币。
　　姜央：“……”
　　救命！
　　姜央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人叫住了：“央，愣着干嘛呢？”
　　姜央看过去，就见叫他的人是一个中年妇女，看上去四十余岁的样子，穿着粗布麻衣，用麻布裹着头发，露出的发丝却已经花白。
　　【NPC姓名：陈元】
　　【NPC性别：女】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陈元，汉武帝年间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她小的时候父亲上了战场远征匈奴，没有回来。长大一点，兄长成为远征匈奴大军的民夫，没有回来。再大一点，丈夫成为远征匈奴大军的一员，没有回来。又过了几年，长子成为远征匈奴大军的一员，没有回来。现在，家中只剩下幼子姜央和养子赵庭燎。】
　　姜央：“……”
　　好惨一妇人。
　　父亲、兄长、丈夫、长子……几乎她一生中所有重要的男人都死在了远征匈奴的战场上。
　　所以……这大姐现在选择了铸币？
　　院中不只有陈元一人，姜央大致看了看，发现很多人都姓姜，都是“姜央”的叔叔伯伯之类的亲人，说明私下铸币就是这个家族的赚钱来源。
　　这一刻，姜央大致猜到了他现在所处的时间段。
　　应该已经是汉武帝晚年期间了。这个时候，因为长年远征，匈奴已经快被打废了，但与此同时，大汉也面临着一个艰巨的问题——大汉也要打废了。
　　汉武帝真的做到了一视同仁，在他的统治下，别管是诸侯王还是地方豪族还是升斗小民，大家一起被汉武帝剥削到苦茶子都恨不得卖了，民怨沸腾。
　　经济打崩了，汉武帝为了捞钱，搞出了不足值的货币，全国通铺。先是五铢钱变成三铢钱，再变半两钱，又来了白金三品……一次次的货币改革让百姓苦不堪言。
　　百姓拒绝不了，便干脆也上了车——国家铸钱，百姓也铸钱。
　　莫得办法，得益于汉武帝一次次的货币改革，铸币的带来的利润实在是太高了，哪怕汉武帝重用酷吏、严打铸币，但民间的私自铸币率还是高达五成——
　　每十户人家，就有五户在私自铸币。
　　虽然私自铸币被抓到的后果非常严重，但百姓已经没了办法。
　　长年累月的战争却没有给大汉带来实际上的好处——好处确实有，但一毛都没有落到平民百姓的头上。百姓扛着沉重的徭役和赋税，日子苦不堪言。
　　不私自铸币可能会饿死，私自铸币被抓也不过是砍头或者做徭役累死……没什么区别的啦。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这该死的副本，也太折磨人了。
　　第一场轮回，姜央在纣王时代，经历了病死；
　　第二场轮回，姜央在周幽王时代，经历了被捅死；
　　第三场轮回，姜央在周携惠王时代，经历了被捅死；
　　第四场轮回，姜央在秦始皇两次伐楚之间，经历了……病死吧……
　　第五场轮回，姜央在秦始皇时代的苍梧之乱中，经历了被捅死；
　　第六场轮回让他来到了汉武帝时代，这个时代他会怎么死？
　　因为私自铸币被抓而被砍头？
　　姜央敷衍地“嗯”了一声，问：“姐姐……燎呢？”
　　感谢汉朝，感谢系统……这里管母亲叫“姐姐”，不然姜央还真说不出口那句“妈”。
　　陈元说：“燎吗？他在望风呢……怎么了？”
　　姜央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去找他……”
　　陈元看着姜央匆匆离去的背影，小声嘟囔道：“这孩子……以往没见你和燎关系这么好。”
　　说完，她摇了摇头，继续回去干活了。
　　出了门，姜央看到了在门口支了一个小摊的赵庭燎——他在卖茶水。
　　

第222章
　　所谓卖茶水， 其实就是一种意向化的说法。在汉武晚年，大家伙一样的穷的要死，谁有多余的钱来买茶水呢？
　　这些“茶水”， 自然是给官老爷们准备的。
　　大致逻辑就是，赵庭燎在家门口“放风”， 看到官老爷们来了，赶紧大声问好， 以提示家中人赶紧把不能让别人看到的东西收起来。
　　然后，赵庭燎给官老爷们准备一碗茶水， 顺便送点“小小”的心意。
　　如果官老爷们这次身上没有背指标， 他们大概率会欣然地收下这不值得什么钱的、都是些乡下土特产的“小小心意”，可能在吃完茶后连门都不进，就赶紧进下一家。
　　如果不巧， 官老爷们身上背了KPI， 或者倒霉地遇到了更大的官老爷，那不好意思，等着官老爷们的魔法——九族消消乐吧。
　　见到姜央出来了，赵庭燎冲着他招了招手， 姜央乖乖地跑了过去， 腻在赵庭燎身边，好奇地问：“这茶水好喝吗？”
　　赵庭燎摇摇头：“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反正我是觉得不好喝的。”
　　姜央“啧”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眼满满都是料的茶，下意识摇了摇头。
　　汉朝的茶不是后世的泡茶，而是将葱、姜、枣、橘皮、薄荷、茶叶等原材料一锅炖， 简直和“吃茶管饱”差不多——怪不得叫吃茶，不叫喝茶。
　　这手法也不知道是和哪家的黑暗料理学的。
　　姜央拒绝了对方送来的黑暗料理，并说道：“要不要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时候会来检查私自铸币的官吏？”
　　赵庭燎却道：“好啊，我赌五分钟内必来，你呢？”
　　姜央：“……”
　　实不相瞒，我也想赌五分钟。
　　姜央撇撇嘴：“你都把正确答案说出来了，还问我做什么？”
　　赵庭燎笑：“那这样，我赌明天。好不好？”
　　姜央直接抡起小拳拳锤他：“可拉倒吧你。”
　　赵庭燎握住姜央的拳头，笑道：“那不如直接说你想要什么？面对你，我总是愿赌服输的。”
　　这话说的还像点样子，姜央“哼哼”两声，才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是要你的态度。”
　　赵庭燎闻言更想笑了：“这么说，我算是过关了？”
　　姜央白了他一眼：“且等着吧……”
　　赵庭燎忍了又忍，才没有笑出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姜央连忙看去，便见一行人穿着一袭火红的长袍，长袍之上用金线绣着精美繁杂的图案，手中还拿着巨大的斧钺。
　　绣衣、斧钺……
　　姜央：“……”
　　6！
　　单看这身绣衣和斧钺，不用看这些人尖锐冷冽的气质，姜央都知道，这些人必然是传说中的绣衣使者——汉武帝最忠诚的狗。
　　姜央喃喃道：“绣衣直指啊，这咱们要是还能活，我都觉得我是汉武帝的私生子。”
　　赵庭燎沉默了一瞬，他打量了一下自己分到的这个瘦弱的、毫无肌肉的身体，又看了看不远处这些膀大腰圆、虎背熊腰、手持斧钺的绣衣使者，两相对比之下，只能无奈地说道：“没有道具，就凭我现在的身体，我打不过他们。”
　　他强大的实力来源于已经达到峰值的肉/体和几乎可以无穷无尽地使用的道具，但现在，狗比系统一下子全给他禁了——道具不能使用，身体机能也大幅度下降。
　　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连饭都吃不饱的普通人。想打得过这些绣衣使者，窗户都没有。
　　好在姜央已经习惯了，没有在这个时候吐槽他的啥也不是。姜央只是说道：“准备好被斧头砍死吧……不过话又说回来……”
　　姜央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奇怪：“我怎么觉得，被斧头砍死，竟然很可以接受呢？”
　　虽然他已经经历了被捅死、病死、累死等很多种死法，但话又说回来，死亡总是不美妙的。只是奇怪的是，一想到自己会被斧头砍死，姜央的心底竟然升起一股隐隐的……颤栗。
　　就好像是……激动。
　　见了鬼了。
　　他的灵魂都已经升华到愿意去死的地步了？
　　姜央还在陷入沉思，那一边赵庭燎已经直接喊了起来：“几位官爷，你们要吃点茶吗？”
　　为首的绣衣使者目光冰冷地看了他一眼，径直冲着姜央和赵庭燎走了过来。
　　赵庭燎冲着这大爷笑得谄媚：“官爷……”
　　官爷直接一斧头落在了他的脖颈处。
　　鲜血飞溅，溅的姜央的眼前都是一片赤红。他呆呆地看着赵庭燎的无头尸体，只觉得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赵庭燎的尸体，但赵庭燎直接被砍了头，这场景他还是第一次见。明知道是假的，明知道赵庭燎还会活过来，但眼前这一幕，姜央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他瞪大了眼睛，双手紧握成拳，怒斥道：“你们怎么可以……”
　　下一秒，他看到了天旋地转，看到了他失去头颅的尸体跌倒在地。
　　姜央：“……”
　　******
　　当姜央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路边。他大致抬起头看了看，发现自己正藏在稻草堆里，身边是还没有醒来的赵庭燎。
　　姜央推了推赵庭燎，却感觉就这么一个动作，竟然就让他差点虚脱。他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就见自己的胳膊几乎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连血管都清晰可见。
　　怪不得干这么点事都累的不行，原来是累的。
　　赵庭燎幽幽转醒，然而他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肚子就先一顿叫。
　　赵庭燎：“……”
　　他上次觉得饿还是上次。
　　赵庭燎捂住自己的肚子来缓解疼痛，口中却带着几分惊奇地说道：“我都好久没有觉得饿了。”
　　姜央却说：“我觉得吧……在接下来你可能无限制地感受到这种久违的感觉。”
　　说着，姜央扒拉了身前的稻草，说道：“先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然而当姜央刚刚将眼前的稻草扒拉开，他就和一双眼睛相对而视。
　　姜央：“……”
　　姜央这才发现，原来他身处在一间很简陋的茅草屋里，他躲在角落的稻草里，屋外却还站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他们穿着破旧的、甚至没有办法覆盖全身的衣衫，脸上都是灰，眉毛用不知道什么泥土糊住了，呈现出鲜血一般的红色。
　　赤眉军！
　　姜央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支农民起义军。
　　西汉末年，阶级矛盾已经尖锐到无法抑制。于是，在万众瞩目之中，被誉为“圣人”的王莽在百姓的高呼声中受汉皇禅让，建立了他的王朝——新朝，填补了老王家没有皇帝的空白。
　　然而这货比较倒霉——
　　先是地球进入小冰河期，各地天灾人祸不断；再是王莽不会用人，竟然妄想士绅地主阶层成为他改革的力量，去革自己的命，让利给百姓。
　　最终的结果也显而易见——
　　这位新朝的开国皇帝将天下变的乱成一锅粥，却无人能趁乱喝了，使得他堂堂新朝皇帝，竟然做了大汉最好的安汉公——在他之前，人心厌汉，在他之后，人心思汉。
　　于是，各地起义军纷纷而起，赤眉军和绿林军则成了起义军中的鳌头。
　　绿林军拥戴更始帝刘玄，赤眉军先是因为刘玄建立的“玄汉”声势浩大而拥立刘玄，后因为刘玄的冷待而转而拥立城阳景王刘章之后刘盆子。最终，刘秀入主长安，刘盆子开城献降，赤眉军成为过去。
　　所以……他现在遇到的是哪一个时间的赤眉军？
　　但是赤眉……应该还好吧。
　　眼前的赤眉军面对姜央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容，姜央见状抖了抖，连忙说道：“大哥，有话好说，我也是三老的兄弟啊。”
　　姜央所说的三老指的就是赤眉军的首领樊崇。
　　樊崇，字细君，琅琊人。相比同时期的绿林起义军，樊崇的名声更好一些，原因便是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自号“三老”，比起其余人红果果的对金钱、权势的渴望，他相对地坚守了农民起义军的朴实愿望。
　　然而可惜的是，樊崇这面大旗不太好扯，面前的赤眉军看到姜央和他身后的赵庭燎，竟然说道：“可笑，你们分明是廉丹的残部，竟然说是我们赤眉军的巨人来骗我们，该死！”
　　姜央：“？？？”
　　不是哥们儿，虽然我不像赤眉，但是我更不像更始军啊！
　　宁逢赤眉，不逢王师。王师尚可，更始杀我。
　　你说我是更始军？
　　搁着埋汰谁呢？
　　姜央当即大怒：“你说话放尊重点！”
　　对面的赤眉军却不听姜央的狡辩，直接举起了手中的木矛，对着姜央就刺了过来。
　　姜央想躲，但长久的饥饿和疲累竟让他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杆长矛刺入他的心房。
　　姜央：“……”
　　姜央忍不住想，对面的赤眉军还没说他不是更始军呢！
　　******
　　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姜央发现他是倒在路边的。这一次比上次还惨——上次起码还有个破茅草屋，这次就直接幕天席地了。
　　姜央放眼看去，就见周围很多像他一样衣不蔽体的难民。赵庭燎正坐在他身边，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确实，周围人太多，现在不是讨论其他东西的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忽然哭了起来。姜央连忙看了过去，发现那是一个穿的全须全尾的人。姜央眨眨眼，看到了他的面板。
　　然而，当姜央真的看清楚他的系统面板之后，却忍不住脸色大变。
　　坏了！
　　

第223章
　　【NPC姓名：陶商】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陶商， 东汉末年徐州牧陶谦长子。陶谦死后，陶商在义仆的保护下逃出刺史府，但最终与义仆分离， 不得不独自一人乱世求生。】
　　姜央：“……”
　　在看到这个【NPC描述】的时候，姜央承认， 他是真的眼前一黑。
　　陶商……
　　陶谦……
　　救命！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里的故事背景是陶谦发了疯， 弄死了邪恶矮脚猫的便宜老爹，因此邪恶矮脚猫一怒之下兴兵徐州， 将整个徐州屠成一片白地。
　　以至于他曾写过的一首著名的诗——“白骨露于野， 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也是因此被后世人改名为《徐州工作报告》。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他拉着赵庭燎一起走到陶商身边， 问道：“公子为何哭泣？”
　　想也知道， 肯定是因为老爹挂了，又和弟弟失散了，从今以后孤身一人，不知何去何从。
　　然而姜央没想到的是， 陶商哭泣半晌， 说的却是：“曹贼心狠手辣，毫无怜悯之心，又怪与徐州的杀父之仇……我叹徐州百姓啊！”
　　陶商的话音落下，周围的难民竟纷纷跟着哀叹起来：“天地悠悠，何处是我等小民的生存之地？”
　　姜央张了张口， 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就是农业社会的悲哀。
　　任何一个王朝都脱离不开一个规律——在王朝初建之期，因为天下已经被打成一片白地，因此呈现出地广人稀的情况， 即便地主阶级毫无节制地土地兼并，也足够世上的人活下去。
　　这个时期是王朝的上升期，只要皇帝不瞎搞，帝国就会蒸蒸日上——譬如文景之治、明章之治、开皇盛世、贞观之治、永隆之治、开元盛世、仁宣之治、康乾盛世等等。
　　但一旦过了王朝蓬勃发展的时期，地主阶级大量的兼并土地之后，留给自耕农的土地越来越少。但自耕农的数量却因一代又一代的繁衍而越来越多，导致自耕农开始活不下去，帝国开始走了下坡路。
　　等到尖锐的阶级矛盾无法缓解的时候，就来到了王朝末年。王朝末年，农民起义军、地主军阀、外族纷纷起势，世间战乱不休，人口大量死亡再一次造成大量田地荒芜、地广人稀的状态。
　　然后，新的王朝崛起，再一次重复王朝周期律。
　　而现在恰巧是东汉末年——一个阶级矛盾严重、暨等待着大量的人口死亡来缓解阶级矛盾的时刻。
　　曹操会屠徐州吗？
　　必然的。
　　如果陶谦没有杀死曹操的父亲呢？
　　还是会的。
　　因为阶级矛盾尖锐，世界上的资源不够养活这么多的人口。得不到更多的资源，那就只能想办法消减分蛋糕的人。
　　所以……曹操是一定要屠杀徐州的。
　　除非天降一堆足够养活所有人的粮食。
　　这时，不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姜央放眼看去，只见不远处烟尘滚滚，一看便知是人数不少的骑兵。
　　但……这是谁的兵呢？
　　有几人忽然跪在地上，唉声乞求道：“请是刘使君的兵马。”
　　他的话音落下，无数人纷纷跪倒在地，向着上天祈求庇佑：“请是刘使君的兵马。”
　　姜央幽幽一叹。
　　刘备刘玄德啊。
　　三国中唯一没有屠城记录的主君啊。
　　但要真是这么幸运那就好了。
　　姜央冲着赵庭燎无奈地摇了摇头，无声地说道：“必是曹孟德的兵马。”
　　赵庭燎还在一脸懵逼，不太懂姜央在说什么。姜央这才想起来这哥们儿在历史上相当于文盲，便换了一种说法：“屠城。”
　　赵庭燎：“……”
　　按照系统规律，他信了。
　　果不其然，当军队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并没有减速。
　　骑兵不多，只有三十几骑，连旗号都没有打出来，想来中间并没有什么青史留名的人。但就这么几十骑匆匆而来，看起来也很吓人了。
　　陶商见状已经瑟瑟发抖地躲在人群之后了，姜央和赵庭燎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一次，系统也没有善待他们，对方明显来者不善。
　　难民队伍都在往道路两边靠，但骑兵却直接冲着他们而来。这一次，这些骑兵用的不再是简陋的木矛，而是换成了铁器。
　　冰冷的金属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刺眼的光芒刺入姜央的眼中，让姜央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下一秒，一股尖锐的疼痛传来。
　　姜央失去了意识。
　　******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姜央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了——饿？渴？累？冷？
　　姜央艰难地睁开眼睛，才发现他现在正随意地被扔在地上——这一次他真的是他最惨的一次，因为他的手腕上不但被捆绑了麻绳，更要命的是，他浑身上下是物理意义上的赤/身/裸/体。
　　真的是一件衣服都没有。
　　和刚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的状态一样。
　　而这一次，他似乎还很小。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高，觉得现在的自己可能只有七八岁。
　　虽然但是……七八岁的孩子也要穿衣服吧？
　　身边很多赤/身/裸/体的人，他们有气无力地躺在道路两旁，稍微有点人声的是不远处的营地——看着像军营。
　　莫非这一次，他们成了俘虏？
　　赵庭燎也和姜央一样，赤/身/裸/体地被捆绑住了双手。见姜央醒来，赵庭燎冲着姜央的方向移动了一下，问：“你怎么样？”
　　面前的赵庭燎看起来也不大，不过十二三岁左右的样子。
　　姜央下意识将目光下移，看向了赵庭燎的双腿之间。
　　然后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双腿之间。
　　姜央：“……”
　　沉默了一瞬，姜央说：“我看你比我大好几岁，那比我大一点也正常吧？”
　　赵庭燎：“？？？”
　　姜央咬着牙：“换成我自己的身体，我肯定比你的大。”
　　赵庭燎：“……”
　　好一会儿，赵庭燎才反应过来姜央在说什么。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许久之后，他才说道：“这是我第一次佩服你的心性。”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些，心性果然了得。
　　姜央“嘿嘿”地笑了起来：“生活吗，快乐也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反正都要死，那还是快乐点。”
　　赵庭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礼貌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几个士兵走了过来。他们穿着带毛的盔甲，头上戴着毛绒绒的帽子，一副少数民族的装扮。
　　姜央的心忽然沉了下去，相对而言的，是一股不妙的预感在升腾。
　　为首的士兵走向姜央，径直砍断了姜央手上的绳索，拖着姜央就要往外走。
　　赵庭燎见状连忙喊道：“你们做什么？放开我弟弟！”
　　赵庭燎的话让异族士兵乐了，他转身用一口蹩脚的汉语问：“放开你弟弟？怎么，你要代替你弟弟吗？”
　　赵庭燎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明明看见姜央在冲他疯狂地摇头，赵庭燎还是说道：“放开我弟弟！有什么都冲我来！”
　　几个异族士兵直接笑了出来。笑声中带着嘲讽和玩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另一个异族士兵砍断了赵庭燎手上的绳子，拖着赵庭燎向前走。
　　姜央和赵庭燎一起被异族士兵拖着，姜央恨不得骂娘：“你疯了！他们是要吃了我们！”
　　赵庭燎：“？？？”
　　嗯？
　　然而还不等赵庭燎说话，异族士兵便先笑道：“好一对兄弟情深……虽然没有婴儿的肉好吃，但还是比成年人的肉好吃。”
　　另一个异族士兵则是说道：“你们看这个小的，细皮嫩肉的，没准之前还是门阀世家的小少爷呢……之前我们连给这些小少爷擦鞋都不配，没想到啊，现在都能尝尝小少爷的味道了。”
　　“这个大的就不行了，皮糙肉厚的，一看就不好吃，还敢说人家少爷是他弟弟……不过他的老二确实挺大的，一会儿我要吃他的老二。”
　　“哈哈哈哈，怎么，昨夜的那个婆娘嫌你小是吧？今晚要重振雄风？”
　　“那得换人了，昨晚那个婆娘我半夜就煮了……一个出来卖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皮肉里都是脂粉味，没有大家闺秀的好吃。”
　　“那大家闺秀和婴儿比起来，哪个好吃啊？”
　　“那还是婴儿……婴儿真嫩啊……可惜现在婴儿太少了，有这么个半大的孩子就不错了……不过话说我上次看到将军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个孕妇，没生下的胎儿啊……那味道，我闻着都流口水。”
　　在遇到大锅之前，姜央一直在想为什么魏晋南北朝荒唐且美好，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活人被下锅真的很荒唐，但他熟了的肉也是真的很美好。
　　原身被饿的没力气，想反抗也是真的反抗不了。当姜央和赵庭燎被架在锅上的时候，姜央还有心思说：“几位大哥，我的骨头也能熬汤的，别浪费了，到时候还能养几条狗。”
　　颇有几分高敖曹喊着“与汝开国公”的架势。
　　但高敖曹能给人家开国公，姜央只能让人家饱餐几顿。
　　异族士兵听了姜央的话，一人对姜央说：“你这小娃娃，倒真是不俗……可惜了，你是汉人。你要是胡人，今日乃公就不吃你了。”
　　胡人？
　　那你还是吃了我吧。
　　姜央闭上了双眼：“来吧，下锅吧！”
　　异族士兵砍断了绳索，姜央一下子跌入到滚烫的水中。
　　刹那间，姜央成了一个早熟的小孩。
　　

第224章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 姜央发现他成了一个小孩子，大约七八岁左右的样子。他跟在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身后，正和男人一起跪在一处乡间小院前。
　　姜央的眼前出现了男人的面板：
　　【NPC姓名：姜十八郎】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姜十八郎是姜家村一个普通的庶枝子弟， 代代以务农为生。此时，他是你的父亲。今年天降大雨， 使得收成减少了三成。偏偏唐太宗李世民又要远征突厥，虽然未加赋税， 但却加了徭役，分派到姜家村的头上， 要去战场上做民夫的人比以往的徭役数量加了三成。于是村长决定， 今年对村民收取的供奉不但不少，还要比以往更多几分。
　　可你的家里很穷，母亲重病， 养在你家里的表兄赵庭燎已经尽力去山间打猎了， 却还是没有办法覆盖你母亲的医药费。再加上比以往更多的供奉，你的家里就连饭都吃不起了，因此你的父亲带你来找了村长。】
　　姜央看着这一长串的【NPC描述】，一瞬间只觉得天都塌了。他的眼皮颤了颤， 不经意地挪动了一下膝盖。
　　他悄悄转头， 就看见赵庭燎正和他一起跪在姜十八郎的身后。感受到姜央的目光，赵庭燎冲他眨了眨眼睛。
　　但姜央现在只想知道，赵庭燎的老二有没有回来。
　　这时，院门被打开，一个穿着一身长袍的老者走了出来。他拄着拐杖， 头发花白，看样子已经过了天命之年。他的穿着也算不得顶好，但一身全须全尾的衣衫， 已经比姜十八郎那一身打着补丁还不全的衣衫好得太多。
　　姜央也看到了这人的系统面板：
　　【NPC姓名：姜楼】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姜楼是姜家村的村长。他的家中世世代代都为姜氏一门的长子嫡孙，控制姜家村已经快有百年了。】
　　看着姜楼的【NPC描述】，姜央若有所思。
　　姜楼的祖上代代都是姜家村的村长，但还不到百年，说明姜家村只是一个不到一百年的小村庄。
　　而现在是唐太宗李世民的时代，大概率是中国历史上的盛世之一——贞观之治。具体是什么年月不知道，但大致应该是在公元600多年。
　　往前推一百年左右，姜家村的建立时间就是公元500年之后，也就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比五胡乱华晚一些。
　　那个时候，中原大地从五胡乱华的混乱中走了出来，大致地建立了相对有序的秩序。北方已经被北魏一统，南方则应该是萧衍建立的南朝梁。
　　相对和平的环境造就一个新的家族不成问题，但按照时间来算，姜家就算是小有资产的地主，恐怕也是连寒门都算不上，在隋唐之际，根本无法通过科举实现阶级跃迁——除非他们认一个有名有姓的老祖宗，成为士族的一员。
　　但这不现实，所以，现在的姜家充其量只能算一个小地主，家中能有子弟成为县乡小吏都很不错了。
　　既然是这种小地主，那么他们眼前面对的困境也就很好理解了——
　　隋朝一统天下后，由于隋朝是脱胎于北周而生的，因此在隋文帝时期就达到了王朝的顶峰——开皇盛世。等到隋炀帝接手隋朝的时候，接手的就是一个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已经危如累卵的王朝。
　　隋炀帝为了打击把控着土地和知识的世家，开创了一系列的壮举——迁都洛阳、完善科举、修建大运河、三征高丽等。
　　但由于其人太过自大，连个白手套都不戴，演都不演地明说要削弱世家，因此被世家联手卖了，引来了隋末的十八路反王。
　　唐朝就是由此诞生的。
　　因此，当唐太宗李世民自玄武门继承法获得天下后，为了避免走隋炀帝的老路，选择了对世家退让，默认了皇权不下乡，反而选择西征、重开丝路等方式做大蛋糕来缓解阶级矛盾。
　　由此，乡间便出现了这样一幕——
　　朝廷让世家收税，世家向宗族收税，宗族再向族中子弟收税，导致了乡间小农的沉重负担。
　　但这种负担还是必须的，因为世家和宗族剥削了你，他们又会真的给你提供庇护。
　　譬如一到天灾，世家就会出钱借粮，虽然人家最终的目的是以高利贷的方式逼得小农卖地，但今天都活不下去了，又何谈明天？
　　宗族亦是如此。宗族收了子弟的供奉，就会帮忙处理徭役、流氓等问题，使得小农只需要种田就够了，徭役的事宗族会帮你摆平。
　　譬如此时——
　　唐太宗要出兵攻伐突厥，除了士兵，还需要大量的民夫，因此就要征发徭役。当徭役落在个人头上的时候，宗族就会出面管理。
　　姜十八郎的徭役都被宗族处理了，理所当然地，他要为此付出代价。
　　果不其然，姜楼说道：“十八郎，你家里的事我知道，我也很心疼你，但是你要知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你这次是在徭役的名单之中的，族中其他的孩子替你服了徭役，还是艰苦的民夫，你出粮食给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姜十八郎哭道：“族长，十八郎都晓得，可是十八郎家中的情况你都知道，这么多的粮食……都交上去，我的两个孩子怎么办？我的老妻又怎么办？”
　　姜楼长叹一声，却说道：“老夫早就提醒过你……赵氏病魔缠身，早就该去见泰山府君了，是你偏要治她……你若是早早放弃她，族中再为你寻一个老实得力的寡妇，不但不要你费钱，还能为你洗衣做饭、织布补贴，不好吗？”
　　姜十八郎闻言道：“赵氏与我乃是结发之妻，我穷困潦倒之时，她不曾嫌我，孝顺公婆、操持家务，哪里不好？更何况，她还是我儿的母亲……族长，此时我若弃她，与禽兽何异？”
　　姜楼闻言又道：“你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她父兄皆亡，田产归入族中，是你收养了她的兄子，好生抚养成人……之前我便和你说过，你家里若是出不了这些粮食，就让赵二郎为你家服役，你又不同意……”
　　姜十八郎则是哭道：“可是族长……赵二郎才十二岁啊……十二岁的娃娃去战场上，他还能活着回来吗？这是我老妻唯一的子侄了……我养他这么多年，他和我的亲子无异啊……”
　　姜楼只能道：“那我也没了办法，总不能你家里又不想服徭役，又不想出粮食……都这么干，村里如何是好？”
　　姜十八郎闻言只是哭。最终，他回身摸了摸赵庭燎和姜央的头，才说道：“族长……若是如此，由十八郎自己服役可好？”
　　姜楼一怔：“你……”
　　姜十八郎道：“族长，十八郎别无所求，只求名下田产能过继给我的九郎……族中若是收回了田产，九郎、二郎和老妻就都要去死了……”
　　姜楼闻言长叹一声：“也罢……族里又不是吃人的魔鬼……但有一点说好，若是九郎无力耕种，要族中帮忙的话，也还是要出粮食的。”
　　姜十八郎闻言，顿时心下一凉——
　　赵二郎十二岁，他的亲子姜九郎才八岁，再加上一个病重的老妻，如何能耕种家中的几亩田产？只怕必要给族中人粮食，才能请人来帮忙了。
　　如此一来，也不知他们孤儿寡母，每年还能剩下多少粮食？
　　但无论如何，总比田产被族中收回的好……两个孩子还小，也总是需要宗族的庇护，否则田产早晚被人夺了去。
　　这么一想，姜十八郎给姜楼狠狠地磕了一个头，说：“还请族长照顾我的老妻和两个孩子。”
　　他未曾帮你，甚至还损害了你的利益，但你还得谢他。
　　这还是天下承平的盛世。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
　　但随即，他却忽然有点好奇——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怎么死去呢？
　　姜十八郎选择去服徭役，却从姜楼的手中保下了家中的田地。纵然最终要给宗族几分“帮忙费”，但两个孩子加一个妇女，总能凑合着活吧？
　　姜央和赵庭燎跟在姜十八郎身后回了家。所谓的家不过是一个简陋的茅草屋，茅草屋关着门，姜央在门外却依旧能闻到浓浓的药味。
　　门内的人大概就是他的“母亲”。
　　姜十八郎推开了门，姜央跟在他身后，见到了屋内那个骨瘦如柴的女人。
　　姜央看到姜十八郎握着赵氏的手，低声说：“蕴娘……我要走了……”
　　赵蕴娘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苦笑着问：“是要去战场了吗？”
　　姜十八郎顿了顿，才说道：“只是民夫而已……不一定就会死……”
　　赵蕴娘也没再说什么，她动了动唇，许久之后，才握着姜十八郎的手说：“十八郎……我会好好照顾孩子……我们等你回来……”
　　没过多久，姜楼叫人来喊走了姜十八郎，姜十八郎很快就离开了村子。家里的存粮不多，赵庭燎每天都会上山看看能不能打到些野兔、野鸡之类的猎物贴补家用，也会顺便上山采药，来给赵蕴娘治病。
　　姜央则在家中照顾重病缠身的赵蕴娘，顺便给赵蕴娘和赵庭燎做饭。
　　这么平静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三天，以至于姜央都开始怀疑系统是不是有良心的时候，家中忽然来了不速之客。
　　看着闯进门的几个彪形大汉，姜央暗想——
　　终于来了。
　　

第225章
　　一共是十几个人， 他们体格壮硕，穿的也还算不错，一看就不是姜十八郎那种只能靠着种地艰难维持生计的升斗小民。
　　姜央看到了几人的系统面板：
　　【NPC姓名：姜华】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姜华是村长姜楼的长子， 也是姜家村未来的继承人。】
　　【NPC姓名：姜三郎】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姜三郎，姜家村村民。】
　　【NPC姓名：姜八郎】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姜八郎， 姜家村村民。】
　　………………
　　挨个看过十几人的系统面板，姜央便猜到了， 这伙人应该就是姜楼派来找碴的，大概就是为了姜十八郎留下的那几亩田地。
　　赵蕴娘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 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 她费力地撑起身体。在见到姜华几人之后，她惨白的脸上都开始出现红晕。
　　赵庭燎见来者不善，连忙将姜央护在身后， 冷着脸看着姜华几人， 问道：“你们是谁？来我家里做什么？”
　　谁料姜华在听到赵庭燎的话之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伸出手，毫不遮掩地对赵庭燎指指点点，一副轻蔑至极的样子。
　　姜华笑道：“你家？姓赵的， 你搞清楚， 这里是姜家村，是姜家，不是赵家！你一个丧家之犬，也敢在这里犬吠？”
　　赵庭燎目光冰冷地看向姜华，他并没有因为姜华的话语动气， 只是依旧重复着问了一遍：“你们来这里要做什么？”
　　“做什么？”姜华闻言冷哼一声，“自然是拿回我们的东西。”
　　说着，姜华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抖了抖， 说：“外面来了信，十八叔已经死在路上了，按照规矩，他的财产死后都要回归族里的。”
　　说着，他的目光着重地在赵庭燎的身上溜了一圈，明示着他要骂的槐树：“免得便宜了外人。”
　　听了姜华的话，姜央只觉得一阵牙酸。他从赵庭燎的身后露出头来，说道：“华哥，你这话说的可不对。”
　　“嗯？”姜华眯着眼打量着躲在赵庭燎身后、只露出了一个头的姜央，见到底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姜华并没有多在乎，只是随意地问道，“哪里不对？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解释不出来个一二三，别怪我这当哥哥的教教你什么是兄友弟恭。”
　　姜央却不怕他：“按照《唐律》，我爹死后，他的财产都是我的，不是族里的，华哥说的是哪里的规矩？”
　　听了姜央的话，姜华这一次直接笑了出来：“你这娃娃，还和我说上《唐律》了，《唐律》管的到我们吗？”
　　姜央的心刹那间沉了下去——姜华说的还真没错。
　　盛世大唐的背后是唐太宗对世家的妥协，是皇权不下乡的背后，无数乡间小农的血与泪。这个曾在战乱时代保护了太多小民的宗族，在盛世毫不留情地露出了獠牙。
　　而在獠牙下被恐吓的瑟瑟发抖的小民，却没有办法保障他们的权利。
　　这一刻，姜央明白了，他的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誓死保卫他的田产，然后被眼前的几个人活活打死；要么交出田产，然后在贫困交加中出卖自己的一切。
　　赵蕴娘在听到了姜华的话之后，竟然不顾病体起了身，说道：“华郎……我的良人离开的时候，村长不是这么说的……村里就容不得我们孤儿寡母吗？”
　　面对赵蕴娘的质问，姜华给予了勉强的尊重：“婶娘，不是村里冷情，而是没有办法了……今年大旱，朝廷催赋税又催的急，为了交税，村里都卖了几十亩祭田……大家伙都难，婶娘就不能勉为其难一下吗？”
　　赵蕴娘听的只想笑：“勉为其难？我们还不够勉为其难吗？”
　　说着，赵蕴娘咳嗽了几声，姜央听着她声音不对，连忙过去给她拍后背。好一会儿，赵蕴娘才止住了咳嗽，说话也勉强正常起来。
　　赵蕴娘这才说道：“自我嫁入姜家，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当年你娘重病在身，我也曾去侍过疾；你出生的那年，我卖了嫁妆里最好的银钗，给你打了一个长命锁……这些年我与十八郎做的如何你们心里都有数，今日，华郎，我就问问你，你摸着良心说，我与良人可有半分对不起姜家村的地方？”
　　这话说的实在是诛心，姜华自己也清楚，姜十八郎和赵蕴娘这两口子会做人，村里提起他们都说声好。
　　但这有什么用？
　　朝廷催税是真的，世家盘剥他们乡村也是真的，村里卖了几十亩祭田也是真的……祭田不补充回去，姜家村拿什么维持香火？
　　没有人愿意出自己家的田产银钱来补这个窟窿，姜楼只能把主意打到姜十八郎这家孤儿寡母身上——
　　赵蕴娘病重多年，村里不是没有照拂过。但她人就是不死，早就成了拖累。这么个人死了，村里人只会拍手称快。
　　剩下两个孩子，一个才九岁，还是个娃娃，另一个还不是姜家村的人，根本不用管。
　　这么一来，只要给姜十八郎家留很少田维持姜九郎这个娃娃的生计就好了，剩下的田产村里都可以收回去。
　　再没有比这家更好捏的软柿子了，放了这一家，难不成去和其他不好拿捏的人说要他们家的田产吗？
　　一想到这里，姜华就硬下了心肠：“婶娘，这是村里的决定，侄儿也没有办法，你有问题和村里的长老去说吧。”
　　村里的长老会见她？
　　一听姜华这明显是敷衍的话，赵蕴娘便竖起了眉：“你！”
　　姜华却不再听赵蕴娘说什么了，而是对着身后的小跟班们挥了挥手，说：“把九郎带过来。”
　　姜央现在的身体太小了，小到根本没办法躲避其他人的追捕。他往赵庭燎的身后躲，呵斥道：“你们要做什么？”
　　姜华说道：“九郎，别怕，你在这田契上画个押，村里就给你的母亲治病。”
　　看着姜华手中的田契，姜央便懂了，那是他家的田的转让书。
　　按照《唐律》，现在姜十八郎的田都在他的名下，并不是归属于村里，只不过村里将田契收走了做统一保管。但即便如此，田地转让、买卖等行为，还是需要姜十八郎这个主人亲自去画押的。
　　现在姜十八郎死在了服役的路上，他名下的田产自然就归属“姜九郎”这个儿子了，村里想要将姜十八郎的田产变成村里的祭田，就需要“姜九郎”的签字画押。
　　现在就差姜央的手印了。
　　想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姜央抬脚就跑，试图不让别人抓到自己。
　　刹那间，这个不大的小屋子乱成了一锅粥。
　　姜央在屋子里东躲西藏，然而眼见包围圈越来越小，他也逐渐没了办法。身体渐渐乏力，也不知怎么的，他竟觉得脚下一软，后脑勺直接磕到了地上。
　　一阵剧痛袭来，姜央失去了意识。
　　******
　　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姜央发现时间线是晚上，天上的月亮圆的像是一个月饼。
　　天闷热闷热的，他穿着一身单衣，有风习习地吹过来，他却不觉得凉爽，因为面前的是一处火堆。
　　眼前是一处火堆，火堆旁围了十个人。这么热的天不至于点火取暖，那么点火就只能是为了照明了。
　　姜央一转头就看到了赵庭燎，他们穿着相似的单衣，看样子身份应该差不多。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他们的身份都是什么？
　　姜央打量了一下剩下的八个人，将他们的系统面板挨个看了过去：
　　【NPC姓名：张三】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张三，出生于公元930年的幽州，现29岁，为幽州戍卒。】
　　【NPC姓名：李四】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李四，出生于公元920年的幽州，现39岁，为幽州戍卒。】
　　………………
　　挨个看了过去，刹那间，姜央就知道他现在身处何时何地了。
　　公元959年！
　　公元936年，唐末乱成好几锅粥的中原大地迎来了五代十国中的后晋——契丹册立石敬瑭为后晋的皇帝。
　　如果说司马氏一族第一次让曾在春秋时期拳打秦齐、脚踢吴楚的泱泱大国“晋”染上了污名，那么石敬瑭就是彻底用事实证明了，“晋”这个国号是真的不太行。
　　泱泱华夏、堂堂中国，竟出了一位儿皇，可谓离离原上谱。
　　两年后，时间线来到公元938年，伟大的儿皇帝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了他的契丹爸爸，将中原门户拱手相送，燕云十六州的子民从此开启了亡国奴的生涯。
　　从此，燕云十六州离开了他的祖国母亲四百余年。
　　后周皇帝周世宗郭荣亲征燕云十六州，四十二天内连下三州三关，结果遗恨幽州，于公元959年7月病逝。
　　郭荣死后，他的手下大将赵匡胤黄袍加身，结果燕云尚未收复，先遇到了烛影斧声。
　　赵光义继位，立志再收燕云，然后成为了高梁河车神。
　　直到宋徽宗赵佶继位，和金人连横合纵玩起了联金灭辽，从金人手中买回了燕云十六州。然而之后的靖康耻……懂得都懂。
　　再到南宋时期，完颜九妹用岳飞北伐，眼看燕云十六州近在眼前，结果又来了完颜构风波亭大捷，从此燕云十六州彻底沦为胡骑铁蹄之下的俘虏。
　　直到大明建立，燕云十六州才被光复。
　　而现在，姜央就来到了四百年里燕云十六州离光复最近的一次——
　　公元959年，周世宗郭荣四十二天连下三州三关，宁州、莫州、瀛州以及益津关、瓦桥关、淤口关全部光复，郭荣兵临幽州。
　　

第226章
　　姜央的目光在张三、李四等人的身上转了一圈， 就听年纪最大的李四说道：“二十多年……我终于等到王师了……”
　　说着，李四还回头看了姜央和赵庭燎一眼，说道：“你们两个年纪最小， 都没见过盛唐吧？”
　　实际上，即便年纪最大的李四也没有见过盛唐， 只是他出生的时候，燕云十六州还在汉人的管辖下。即便那只是一圈号称天命在身的伪帝， 但那也是华夏。
　　总好过现在，在契丹人的铁蹄下艰难求生。
　　姜央看了赵庭燎一眼， 见赵庭燎正一脸懵逼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便说道：“未曾呢……兄长，听说周国的皇帝要来……我们会好吗？”
　　张三闻言哈哈大笑：“你这小娃娃！这是当然的啊，那可是我们汉人的皇帝！”
　　张三一句“汉人的皇帝”， 立刻让篝火旁的几人都笑了起来。
　　王五说道：“小央， 等皇帝打了过来，等我们重新成为了汉人的子民，我们就不用在契丹人的手底下讨生活了……这些北蛮子，竟然敢把我们当奴隶！迟早有一天要让这些北蛮子知道乃公的刀究竟快不快！”
　　这时， 张三竟偷偷从怀中拿出一小壶酒， 对着眼睛都冒绿光的几人说：“便宜你们了……今晚少喝点，等王师打进来，咱们就给王师开城门……到时候，我们就能迎来我们汉人的皇帝了！”
　　姜央也被分到了一小口酒，他看着兴奋饮酒的几人， 想要说出口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郭荣……不回来了……
　　重病缠身的郭荣会死在幽州之外，然后就是中原大乱，除了那个搞出靖康耻的宋徽宗用金钱短暂地买回了早已不认“南人”的、破败无比的燕云十六州之外， 下次燕云十六州再回到汉人手中的时候，就是那个乞丐的事了。
　　耳边的士卒还在畅想着回到汉人治下的美好未来，他们描绘着要得到多少亩的土地、要生几个孩子，说着要让自己的孩子不再过亡国奴的日子，姜央听了只觉得心堵。
　　要不了多少年……或许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当张三、李四这一批从“汉人朝廷”下出生的老者都死了之后，燕云十六州的汉人还会对“汉人的朝廷”有多少希望呢？
　　赵匡胤、赵光义北伐失败，那时还会有多少燕云男儿盼着“汉人的朝廷”？
　　宋真宗搞“澶渊之盟”，打胜了还要赔款，看的人目瞪狗呆。澶渊之盟带来宋辽之间的百年和平，让宋真宗都有脸去泰山封禅。但宋辽百年和平的背后，是多少燕云男儿南望故乡却不见王师？
　　都不用多久，待到女真人崛起建国的时候，燕云的汉儿已经愿意跟在女真人的身后南伐皇宋了。他们自称“汉人”，认为契丹人建立的大辽是唐后正统，却将中原大地上的同胞称作“南人”。
　　百年之间，便人心似水、民动如烟。
　　而如今，姜央却要眼睁睁地看着燕云在此落入贼子之手。
　　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张三、李四等人都喝醉了，姜央移动到赵庭燎身边，低声和他简单说了一下眼前的情况，之后才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张三这些人可能已经和幽州外的周军有了联系，只等着随时倒戈一击，给契丹人些颜色看看。”
　　毕竟四十二天连下三州三关，这打的太快了，若非燕云民心归附，四十二天甚至可能让郭荣一座城池都打不下来。
　　现在燕云十六州被割让给契丹的时间不多，契丹也还没能找到良好的方法来解决燕云十六州的问题，反而北方游牧民族的习性发作，将燕云汉儿当成奴隶对待，但凡有点血性的男儿，也不会选择归顺契丹人。
　　此时郭荣的北伐，可以说是民心所向。
　　偏偏他病了。
　　偏偏他要死了。
　　偏偏他的儿子还小，继承不了他留下的家业。
　　偏偏这个世道，天子由兵强马壮者为之。
　　姜央压低了声音：“但是郭荣会死，也许张三等人都等不到明天周军的攻城……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赵庭燎沉默了一瞬，反问道：“你有想法吗？”
　　姜央皱起了眉，却最终也只能摇头：“没什么想法……我既不知道该怎么过这个轮回，也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个副本。”
　　线索太少了……
　　姜央甚至都要记不清他经历了多少个轮回，每一次都是一个必死之局，而没办法使用道具的他和赵庭燎在面对时代大势之前，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动地等死。
　　说着，姜央都忍不住绝望：“难不成系统是在等我们死够多少次之后还没疯，才准备把我们放出去？”
　　赵庭燎拍了拍姜央的肩膀：“别焦虑……这个副本确实不太对劲，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副本……但是别慌，静下心来，我们才能理清发生了什么。”
　　说着，赵庭燎向四周看了看，见张三等人都睡熟，他才笑道：“不论如何，今晚算是我们难得的休整时间，我们有时间好好想一想这个副本了。”
　　被赵庭燎这么一说，姜央便感觉他的心底升起的浮躁逐渐被平息了下去。
　　——也确实，他有点慌了。
　　《轮回镜》这个副本确实和他之前经历的副本都不一样。之前他经历的副本无论如何都是有一条主线在的，根据主线抽丝剥茧，即便一时找不到关键线索，但起码大方向是有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应该做什么。
　　但《轮回镜》这个副本真的太怪了，不愧是【特别复杂特别难通关型】副本。
　　姜央都无力吐槽。
　　别的副本起码从名字上还能提点些什么，但《轮回镜》这个副本那可真是简单粗暴到了极点——姜央现在知道他在轮回了。
　　然后呢？
　　再没了。
　　这个副本的名字没能给他任何的提示。
　　他在《石壕吏》《离坚白》《侠客行》等副本里，很多线索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都会参考【副本名称】。
　　《石壕吏》讲的是小民悲苦，他就猜到了红莲镇的百姓想要的也许只是活下去；
　　《离坚白》说的是个性分离，本质是诡辩，所以他才联想到了副本中是不是有什么明明应该是一体的东西却被人为地、不合理地分开了；
　　《侠客行》里运用的几个典故都是行侠仗义的，他才敢大胆推测，每个人的死亡的背后，都是一场“行侠仗义”；
　　……
　　但是《轮回镜》，这个名字已经简单到了姜央根本没有办法得到更多的线索。
　　而更要命是，《轮回镜》这个副本甚至没有【副本描述】，让姜央根本找不到任何的抓手。
　　所以，想要捋顺这个副本，只能从他们经历的“轮回”来下手了。
　　这么一想，姜央便说道：“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了，只能从‘轮回’里抽象‘共性’了。”
　　说着，姜央便在地上写了个“1”：“第一场轮回里，我们穿遇到了商纣王时期，成为了商纣王和妲己的手下，却最终死在了疫病中，对吗？”
　　赵庭燎点头：“差不多，总结的很好。”
　　姜央便继续说道：“既然每一个轮回里我们都可以说是最底层的小人物，但却在每一个轮回里都能找到线索对应相应的历史背景，那么……或许历史背景就是我们需要的‘共性’。”
　　说着，姜央在地上写下了“历史背景”四个字后，又在“1”的后面写了几个名词，边说道：“在这场轮回里，我们的经历应该是……神权和王权。”
　　赵庭燎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竟莫名地觉得有道理：“没错，你说过，商朝是一个神权和王权结合的很好的国家，商朝祭祀的神仙就是殷商王室的祖先神，这种神权和王权的相结合，延续了商王朝很久的寿命。”
　　姜央：“但是这种结合是有致命的弊端的，而且还不止一个。”
　　姜央先在地上写了一个带着圆圈的“1”：“首先就是大量的祭祀造成了人口的不足。商王朝是典型的奴隶制国家，在当时的社会情况下，奴隶就是‘金钱’，比后世的田地更为重要。”
　　“但大量的人牲祭祀使得奴隶越来越少，为了解决奴隶问题，商王朝就不得不持续性地对外征战，以获得俘虏。”
　　“但是人口从来都是很大的资源，即便到了后世的封建时代、工业时代，人口依旧很重要。尤其是殷商末年，最重要的资源开始逐渐由‘人口’向‘田地’过渡，因此纣王知道，不能再这么无休止地祭祀下去了。”
　　紧接着，姜央又写了一个带着圆圈“2”：“第二点，则是太过于信奉于神权，会损害王权的威严。国之大事唯祀与戎，祭祀上天这种事是一定要捏在帝王手中才可以的。但商王朝规矩的制定者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导致了商王朝是有自己的祭司的。”
　　“有专门的祭司祭祀上天，商王不就很麻烦了吗？因此，商王要么想办法将祭祀权收回自己的手中，要么……取消神权的‘特性’。”
　　赵庭燎顿了顿，不由说道：“纣王选择了第二种……在比干要求强化神权、祭祀上天来消灭疫病的时候，纣王却选择了采用医药等科学手段来抵御疫病。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王后妲己选择站在他的身边，和商王朝的‘祭司派’对抗。”
　　“但是他们的行为太激进了……如果他们只是想将祭祀权收回手中，或许还会有人愿意站在君王的身边，可君王却选择将神拉入凡间……”
　　“所以，纣王和妲己失败了……”
　　

第227章
　　在这场王权和神权的交锋中、或者说是帝王和祭司对于神权掌控的交锋中， 纣王和妲己失去了一切。而作为他们的刀，“疫事央”死在了疫病卷起的浪潮中。
　　姜央若有所思：“是不是可以这么说，‘你’和‘我’都是权力交锋的牺牲品。”
　　赵庭燎点了点头， 没有反驳。
　　紧接着，姜央又在地面上写了个“2”：“第二场轮回里， 我们穿越到了周幽王时期，成为了周幽王讨伐申国的王师， 却在路上遇到了犬戎的骑兵，全部战死沙场， 对吗？”
　　“首先我们可以对‘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这个故事做一个解读——这个故事的本质， 是‘权力’。”
　　赵庭燎想了想，也犹豫着说道：“倒是也可以这么说……从周幽王的所作所为来看，他最终的目的是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 周幽王的爷爷周厉王就是一个不被子民认可的王， 还搞出了‘国人暴动’这样离谱的事情。因此，即便周幽王的父亲周宣王继位后，也无法得到全部的天子权力，不得不对诸侯做出妥协， 让周幽王娶申侯的女儿就是一项妥协， 因为申国驻扎在萧关的位置，是抵御西方游牧民族的唯一屏障。”
　　“而周幽王在继位后，不满足于被诸侯把控的地位，因此废掉了王后申姜和太子宜臼，又娶了褒国的公主褒姒为王后， 来获取褒国的帮助。为此，他甚至出卖了王后之位还不够，还加上了太子之位。”
　　“当周幽王认为自己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之后， 便选择了对申国发动战争。只是最后，这场战争失败了。”
　　姜央点头：“对。而从申侯的视角看，申国是他从祖祖辈辈那里继承的封地——占据萧关这样险要的位置，可想而知，申侯的祖先要对周天子献出了怎样的忠心。如今周幽王想要剥夺他的国祚，那当然是想都别想。”
　　“所以，为了他的申国，为了他的外孙能成为下一任周天子，他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勾结犬戎……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保障他的‘权力’。”
　　而在这一场权力的游戏中，央和燎作为周幽王的士兵，就这样死在了战场中。
　　接着，姜央又在地上写了“3”：“第三场轮回，我们穿越到了周携惠王时期。这是西周与东周交接处一个短暂的王朝，但不可否认的是，相比于周平王，周携惠王拥有更合法的继承权。”
　　虽然周平王是周幽王的儿子、甚至有概率是嫡长子，而周携惠王只是周幽王的弟弟，在“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继承顺序中，周携惠王的继承权排名远在周平王之后，但架不住周平王会作——
　　他勾结申国也就算了，还勾结犬戎——犬戎是外族、是蛮夷，可不是诸夏；
　　他还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周幽王；
　　他还杀死了大概率是他弟弟、但也有一定概率是他哥哥、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兄弟的王子伯服……
　　做出了这样的事，诸侯如何能承认这样一个不孝、不悌、不忠、不义的人能够成为天子？
　　如此一来，周携惠王的合法性呈指数上升。
　　但世间从来不缺投机者。
　　赵庭燎道：“晋文侯选择了背刺周携惠王，向周平王投诚，所以才搞起了那场兵变，而我们的第三场轮回就在那里结束。”
　　又是一场权力的游戏。
　　如果这么看，前三场轮回都在围绕“权力的游戏”在进行，似乎副本的脉络已经清晰可见。
　　“可是……”姜央不禁皱眉，“第四场轮回的主题好像就和前三场差的有点多。”
　　姜央在地面上另起一处写下了“4”：“第四场轮回里，我们来到了秦王政二十二年，身处秦王政两次伐楚之间。而这一次，我却成为了一名普通秦人，死亡的原因是……病死……或者说累死……”
　　在第四场轮回里，姜央是因为被查出“燎”在救他时向官府出钱赎他时付出的金钱是“假//币”，因此被判处服役，带往伐楚战场，结果“央”病死在了路上。
　　姜央不禁皱眉：“我的死法和‘权力的游戏’好像没什么关系……你的好像也是……”
　　在第四场轮回里，赵庭燎的死法是他得到了回家探亲的机会，却在路上遇到了姜央的无头尸体，因此和看送的秦吏打了起来，结果双拳不敌四手，挂了。
　　这和前三场轮回里的“权力的游戏”简直没有半毛钱关系，通篇都是小人物的悲哀。
　　姜央道：“我现在觉得，‘假//币’什么的应该都是借口，毕竟当时还都是金属足值货币，贵金属本身就有价值，‘假//币’一说本身就站不住脚。更何况……若真的是假//币，那必然是工艺上的问题，一眼就能看出来，怎么可能多年之后才翻旧账？”
　　对于姜央的推论，赵庭燎表示认同：“我同意，大概是当时秦国的国力已经出了问题，所以才要想尽办法征发徭役。”
　　姜央随即点头：“没错，秦律严苛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让黔首犯错，再允许通过交钱、服役等方式赎罪，这样就可以让秦国上下保持着近乎疯狂的战力。”
　　赵庭燎听了都忍不住咋舌：“这也太损了……”
　　故意定下严苛的律法让你犯罪，目的就是榨干你的最后一滴血汗……这可真不是人干的事。
　　姜央心有戚戚：“所以商鞅最后死在了自己定下的律法之下，还是车裂……只能说，冥冥之中都是报应。”
　　不过报应不报应是一回事，但第四场轮回和前三场轮回很是不同却是真的。
　　紧接着，姜央又在“4”的下面写了“5”：“第五场轮回，还是秦王政时期，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是始皇帝了……那个时候应该说是始皇帝二十六年……刚刚一统的天下已经暴露出了问题，我们出现在了苍梧之乱的现场。”
　　苍梧之乱，某种意义上的官逼民反。处在低压下的六国黔首一夕之间成为了处在高压下的秦人，比以往多得多的赋税、徭役让六国遗民苦不堪言。
　　于是，在南郡苍梧县，原本处在楚国封君治下生活的自由散漫的一群楚人开始了叛乱。
　　赵庭燎：“叛乱失败了，我们也就死了……但这真的只是一场纯粹的乞活运//动……第四场轮回里还有污蔑使用假//币这种勉强算得上计谋的东西，第五场里却真的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场简简单单的起义……”
　　看着地面上的“1”“2”“3”放在一列，“4”“5”放在一列，赵庭燎觉得姜央的分类完全没有问题。
　　而姜央此时又在“5”的下面写了“6”：“第六场轮回里，我们则到了汉武帝时期，成为了一个普通的汉民。”
　　当时正处于汉武帝晚年时期。在汉武帝的武德充沛下，匈奴被打烂了，大汉也差不多被打烂了。普通黔首为汉武帝的大帝之路付出了不知道多少东西，已经到了没有什么还能继续付出的地步了。
　　于是，在“乞活”的朴素观念推动下，“姜央”的家人选择了主动制造假//币——汉武末年，由于汉武帝多次的货币改革，朝廷的金融信用已经和乞丐的衣服没什么区别了。而铸币产生的利润又吸引着这些处在穷困潦倒中的黔首，因此汉武晚年，民间私自铸币者十中有五。
　　赵庭燎说道：“在这场轮回里，我们是普通的百姓，为了活下去而铤而走险地铸币，却也因此死在了绣衣使者的刀下。”
　　这么一看，第六场轮回放在“官逼民反”这摞轮回里，也不算出格。
　　然而接下来的第七场轮回，又让姜央头疼了。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再另起一处，写下了“7”：“第七场轮回，新莽末年……但这一次依旧和以往的不同，我们既不是经历了‘权力的游戏’，也没有被‘官逼民反’。”
　　好半晌，姜央都没能给第七场轮回下一个定义，他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在这场轮回里，我们就是单纯的倒霉……”
　　他们进入了新莽末年，却连自己成为了谁都不知道，一睁眼看到了樊崇的赤眉军，却连话都没说几句，就这么离谱的挂掉了。
　　姜央想了许久，都只能对这场轮回下这样一个定义：“就离谱。”
　　姜央道：“那些赤眉军见我们就杀，但我们当时的情况既不是官军也不是绿林等其他起义军，我们八成就是普通的农民，那些赤眉军根本没理由杀我们的……”
　　赵庭燎沉默一瞬，随即好奇地问道：“那你说，那些赤眉军为什么要杀我们？”
　　听到赵庭燎的问题，姜央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姜央才不确定地说：“因为他们没办法了吧……樊崇……非要说的话，他是一个好人……就凭古往今来这么多农民起义，就赤眉军一个没有内讧，樊崇就一定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好人……但是吧……他做不得一个首领……”
　　樊崇没有眼界，没有方针指导他的目标和路线也就算了，赤眉军甚至不能稳住自己的地盘……他们不知道要在打下来的地盘上种田来稳固后方……他们就像一群蝗虫，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早已忘记了，他们也可以自己种田来获得粮食。
　　这样一群如同蝗虫一样的起义军，哪里养得起其他人呢？
　　在没有樊崇的领导下，底下人烧杀抢掠都是基操——他们可不会见到一个人就觉得对方也是“巨人”。
　　如此一来，见到害怕他们的两个农民，顺手杀了也很正常。
　　姜央幽幽一叹。
　　

第228章
　　这个奇奇怪怪的“7”已经让姜央觉得头疼了， 而之后的“8”更是让姜央一脸懵逼。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在“7”的下面写下了“8”：“第八场轮回，我们来到了徐州大屠。”
　　曹操为报杀父之仇， 也是确实没有粮食养活更多的人，于是在徐州兴起了一场大屠杀。而姜央和赵庭燎也没有丝毫意外地成为了曹军的刀下亡魂。
　　在这一场轮回里， 姜央觉得：“这和第七场轮回很像，都是我们没做错什么， 唯一的错处就是我们出生了。”
　　赵庭燎不由接着在“8”下面填了一个歪歪扭扭的“9”：“第九场轮回和第七场、第八场很像，我们当时是……”
　　“五胡乱华。”姜央接话， “第九场轮回中， 我们穿越到了五胡乱华的时代，成为了一只香喷喷的两脚羊。”
　　赵庭燎想了想，却说：“按照目前的规律来看， 第一场、第二场、第三场轮回的中心都是‘权力的游戏’， 第四场、第五场、第六场轮回的核心则是‘官逼民反’。第七场、第八场、第九场轮回又都可以说是‘小人物的悲哀’，那么第十场轮回，是不是应该再另起一处了？”
　　“但事实却是，”姜央在“9”的下面填上了“10”：“第十场轮回并不像前九场一样三个一组， 它可以和第七场、第八场、第九场轮回并列在一起。”
　　第十场轮回， 他们穿越到了盛世大唐下的一个小村庄中。在那个以宗族为核心的村庄里，小农受尽盘剥却又勉强能够活下去，导致少数活不下去的小农就失去了造反的土壤，只能默默忍受。
　　在朝廷对世家退让、地方上世家、宗族争相盘剥的背景下，姜十八郎一家就这样死在朝廷、世家、宗族的盘剥下， 别人还不能说什么，因为这完全是姜十八郎一家自作自受——
　　如果姜十八郎愿意放弃重病的妻子，娶一个健康的、能够干农活织布补贴家用的妻子， 再放弃赵庭燎这个不属于他的累赘，他会和自己的孩子姜央以及未来的妻子都生活的不错。
　　是姜十八郎自己的固执造就了这场悲哀，和朝廷、世家、宗族都没有关系——人家留给你的东西够你一家糊口了，你非要去花钱治病再养一个不能干活的闲人，怪得了谁？
　　我们这可是大唐盛世！是饿不死人的盛世！是能让百姓以肉饼作为主食的盛世！
　　出了事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是不是这么多年没有好好工作，怎么别的升斗小民都能以肉饼作为主食，就你家活不下去？
　　拉低了社会平均水平，怎么还好意思怪的了社会的？
　　几相对比之下，第十场轮回的悲哀似乎和第七场、第八场、第九场轮回更靠得住——小人物的悲哀。
　　看着地面上的123、456、78910放在一起做对比，姜央只觉得这个分类要逼死强迫症。
　　而眼下的“11”，姜央却又踌躇到不知道该将它放在哪个分类里：“第十一场轮回，我们来到了燕云十六州。如果我估计的不错的话，我们接下来故事走向是这样的——”
　　姜央低声说道：“我看张三、李四等人的做派，估摸着是明天就准备和其他的汉人士兵一起发生哗变以迎王师，但他们注定等不来王师了……”
　　“因为……”姜央沉默了一瞬，还是说道，“郭荣死了。”
　　郭荣病重，周军遗恨北方，接下来的赵匡胤做足了部署也备足了金银，却先死在“烛影斧声”之中；而接班的赵光义灭了北汉之后挥师燕云，在高梁河喜提“车神”名号。
　　下一次收复燕云的，竟然是宋徽宗赵佶……谁人不念一句离离原上谱。
　　姜央说道：“就算是我们想办法在明天活下去，我们也撑不到汉人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时候，所以……”
　　赵庭燎懂了：“所以，这个轮回里我们最好的结局还是明天死在这里——作为一个汉民而死去。”
　　“但是如果我们就这么死去，我们算什么？”
　　赵庭燎看着地面上姜央的分类，一时之间也觉得头疼：“石敬瑭慷他人之慨，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人，汉人收回来，这是正义战争吧？怎么样也算不得‘权力的游戏’。”
　　姜央犹豫了半天，将“11”放在了“6”的下面：“勉强算得上是官逼民反吧。”
　　赵庭燎想了想，最终也只是犹豫地说道：“契丹人将燕云的汉人当成奴隶，于是燕云的汉人不忘自己汉人的身份，才有了这一场叛乱……勉强算得上吧。”
　　姜央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几十年之后，当契丹人知道该如何治理燕云了，燕云的百姓过的没那么苦了，他们就会忘记自己和南方的汉人也是一家，不会再期待南方的王师了……这么看，现在的汉人期待王师的原因，还是契丹人对待他们如同亡国奴……说是官逼民反也说得过去。”
　　将这第十一场轮回勉强地归了类，姜央沉默半天，还是说道：“可是现在，我们没有发现任何的规律。”
　　十一场轮回有着类似的规律性，但却分成了三类，并没有一个能通用的规律——但是这个他们目前为止没有发现的规律，才是他们通关的关键。
　　沉默了好一阵，赵庭燎才继续说道：“先睡吧……明天再看看，也许我们明天就能找到什么之前没有发现的线索。”
　　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姜央只能默默地点头。他躺在地上，地上很凉，身旁的篝火却又很热，让他整个人都处在冷热交杂中，根本睡不着。
　　他抬起头，看着暗色天幕上闪烁的星星，心里却不由地沉了下去。
　　恍惚之间，他觉得他好像已经摸到了这个副本的脉络，但却又缺乏一些实际上的细节支持。
　　而且……就算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这个副本又该如何通关呢？
　　姜央闭上了双眼，一瞬间疲累涌上，让他迷迷糊糊起来。好像没过多久，似乎他只是刚刚躺下而已，耳边就传来了阵阵喧哗。
　　姜央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便看到张三李四等人已经起来了。他们的手中握着木矛，身上依旧没有披甲——姜央已经猜到了，他们八成是根本没有铁甲和铁质武器。
　　赵庭燎冲着姜央伸出手，姜央将手搭在赵庭燎的手中，被他拉了起来。这时，姜央才注意到，原来是不远处的营门开了。
　　只见一队胡服骑兵冲了进来。姜央看去，只见这一队骑兵为二十骑，骑士髡发左衽，圆领窄袖，铠甲和头盔上还用各种动物的皮毛作为装饰——八成是契丹人的骑兵。
　　这队骑兵在几人面前停下，用一口蹩脚的汉话问道：“昨夜可发现了什么问题？”
　　昨夜几人饮酒，除了姜央和赵庭燎之外，其他人都喝多了睡了过去，能发现什么问题？
　　果不其然，张三闻言低下眉，低声回答道：“回禀上官，我们昨晚没发现什么异常。”
　　一名契丹骑兵在听到张三的话后，竟哈哈大笑起来：“可是，我们昨晚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姜央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张三几人闻言，脸色也逐渐难看起来——身为敌人，彼之英雄，吾之仇寇。对于契丹人来说的好消息，对于他们汉人来说，得是个什么样的晴天霹雳？
　　契丹骑兵却好似没注意到面前的汉人身体在刹那间变的僵硬一样，依旧用嘲笑的语气说道：“昨天晚上，汉人的皇帝，死了！”
　　果然……郭荣死了……
　　姜央的心在刹那间提了起来，张三等人却好似没有反应过来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契丹骑兵却不管张三几人的想法，他们在周围走了走，用很大的声音说：“幽州城外传来消息，你们汉人的皇帝、周国的郭荣，他死了！”
　　营地的所有人都开始动了起来，不时有汉人士兵和契丹士兵逐渐向此地靠拢，见越来越多的人集中到了这里，契丹骑兵的声音也更大了起来：
　　“我们契丹人，黄帝的后裔，在唐朝的天可汗死去之后，承袭天可汗的正统，以盛唐天可汗的名义统治天下！”
　　“你们，之前是汉人，但是现在，你们都是契丹的子民，是大辽国的子民！”
　　“汉人建立的朝廷一个接一个地败亡，周国的皇帝郭荣，号称天命，却就这样死在了幽州之外，这就是天命！”
　　“我知道，你们是汉人，你们都心系汉人的朝廷，妄图像宁州、莫州、瀛洲的百姓那样，打开城门来迎接你们的王师！但是现在！你们都收起你们的小心思！天命在大辽，不在周！天命在契丹，不在汉！”
　　“周国的军队已经在退兵，你们不要妄想还有汉人的军队打进燕云十六州了！从现在起，燕云十六州都是我们契丹人的领地！你们，都是我们契丹人的部曲！”
　　说着，契丹骑兵高高扬起手中的马鞭：“你们汉人，就要在我们契丹人的统治下生存！”
　　姜央看了过去，就见太阳高悬，刺眼的阳光打在那名契丹骑兵的身上，他高高扬起的马鞭像是天神挥下的告诫，告诫着这些看不清前程、看不清自我的汉人——这天下，已经换了人间。
　　乖乖地做亡国奴吧，汉人们，你们的皇帝已经死了！
　　这一刻，姜央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来——就凭这些契丹人，就敢妄言一统天下？
　　大怂那样的积贫积弱，也没见你们一统天下啊！
　　宋真宗送点打发叫花子的岁币，就能让你们的国家通货膨胀，就这，还敢在此大言不惭？
　　最后怎么样？
　　金人铁蹄之下，大怂还留下了一个南宋，你们契丹剩了什么？被迫西征、背井离乡的耶律大石吗？
　　这股愤怒在姜央的心中如同火焰般，正熊熊燃烧。
　　就在此时，姜央忽然听到了一声呐喊：
　　“郭荣！”
　　“郭荣！”
　　

第229章
　　当太阳升至最高空的时候， 地面上的屠杀已经到了尾声。厮杀声逐渐归于平静，好像这一场杀戮也迎来了终止。
　　姜央抬起头看向天上的骄阳，一刹那， 他只觉得，今天的太阳真的好烈……像是一团火一样， 烤的人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仿佛都在灼烧。
　　他低下头，又看到了赵庭燎的尸体。
　　赵庭燎的尸体正跪在他的面前， 还呈现着要保护他的姿势。
　　契丹骑兵挥舞着长//枪，看着那个杀了不知道多少契丹骑兵的汉人军卒终于倒下， 竟十分明显地松了口气， 像是已不在意被别人看出他的恐惧。
　　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无往不利的契丹骑兵曾让盛唐的军队一退再退，唐末以来，无数在中原耀武扬威的精锐士兵面对他们契丹人的骑兵， 都只能落荒而逃。
　　可是现在， 那个连甲胄都没有的普通军卒，不过靠着手中那一杆甚至没怎么精心雕琢的木矛，就一个人杀死了几十名契丹骑兵。
　　几十名契丹骑兵！
　　曾经几十名契丹骑兵，能追着几千汉人军卒跑！
　　被他一个人杀死了！
　　好在他也死了。
　　真好。
　　契丹骑兵又看向那个被这个恐怖的军卒护住的另一个汉人军卒——那个天魔一般的军卒， 就是为了保护他才死的。
　　这个总该没那么恐怖了吧？
　　契丹骑兵看过去， 就见现在军营中唯一还活着的汉人军卒举起了手中的木矛，冲着他们喊道：“纵我身死，千千万万汉人，绝不屈膝于蛮夷之下！”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含了血。契丹骑兵看过去， 就见那个浑身浴血的汉人军卒立在炎炎烈日之下，太阳都被他遮住了光芒。
　　这一刻，契丹骑兵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从骨头缝里迸发出的恐惧——
　　这样的汉人， 会屈服吗？
　　契丹骑兵咬住了牙，骑马冲向那个已经无力反抗的汉人军卒……
　　******
　　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姜央发现他住在一间木屋里。这一次，他的“家”中多少有点家具，看起来不再像之前那几次一样一贫如洗。
　　嚯，狗比系统竟然还有良心这种东西吗？
　　太难得了。
　　他起身，便看见赵庭燎正坐在一旁，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央上去戳了戳他的肩膀：“怎么了？”
　　赵庭燎拉住他的手不放，却依旧没有抬头：“有点烦。”
　　姜央奇了：“你还有这种心思？”
　　赵庭燎闷闷地说：“我好像无论如何都救不了你。”
　　虽然他也清楚，姜央的“死亡”不过是暂时性的，他们很快就会在下一场轮回“重生”，但看着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他还是忍不住丧气。
　　赵庭燎哑着声音说：“我觉得系统成功了……我是真的开始怀疑我自己了……”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赵庭燎的道心也开始动摇了，他也开始有些受不了这看不见未来的轮回。
　　姜央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先别慌，我好像有线索了。”
　　赵庭燎一怔，随即抬起头来：“真的？”
　　见他这个样子，姜央却笑了：“以前我见你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好像什么困难在你眼里都和土鸡瓦狗无异，难得见你还有迷茫的时候。”
　　被姜央这么一说，赵庭燎的脸竟都红了起来。他想了想自己现在的表现，确实是失了平常心，一副儿女沾巾的做作姿态。
　　赵庭燎握着姜央的手忍不住加了力道，他想了想，说：“还是我修炼不够。”
　　姜央又想笑他。
　　但这时，房门被敲动。姜央和赵庭燎对视一眼，连忙去打开了门。
　　门外的是个穿着官服的小吏。这小吏一身简单干净的黑色皂衣，戴着头巾，姜央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宋朝的官服。
　　果不其然，很快，姜央的眼前就出现了这小吏的系统面板：
　　【NPC姓名：严霜】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严霜，公元1055年生人，今年20岁，现为泗州一小吏。】
　　姜央看着“严霜”的系统面板眨了眨眼，觉得这第十二场轮回有点意思。
　　公元1055年生人，现20岁，也就是说，现在是公元1075年。再结合“泗州”这么一个有时代特色的名字，姜央几乎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现在所处的时代——
　　熙宁变法。
　　熙宁变法，是北宋神宗时期的一场变法，由王安石主导。王安石活着的时候，此变法毁誉参半；待宋神宗一死，熙宁变法也人亡政息。
　　而面前之人是个小吏，自己又是一个看着还算是小有资产的普通小民，姜央瞬间就猜出了和他有关的历史事件——
　　青苗法。
　　青苗法，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借贷法，只不过借钱的人从之前的地主变成了现在的朝廷。复杂一点的简单来说，就要从赵匡胤开国说起。
　　赵匡胤黄袍加身才建了国，欺负了后周的孤儿寡母，还将“郭荣”改成了“柴荣”，“郭宗训”改成了“柴宗训”。
　　赵匡胤得国不正，身边围绕他的力量又是他自己都忌惮的武将——毕竟世人皆知，其他朝代的储君叫太子，五代的储君叫河东节度使。
　　因此，当悠悠皇宋建立之后，宋太祖赵匡胤对武将杯酒释兵权，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然后……皇宋就开始了蒸蒸日上——
　　士大夫阶级肆无忌惮地兼并土地，造成了无数的流民。大量的流民无家可归、无地可种，放在别的朝代就要“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了，然而我皇宋不同——
　　我皇宋选择了发展工商业，使得相当一部分的流民有了赖以为生的生计，开始觉得造反也不是什么赚钱的买卖。
　　就这样，大宋成为了历史上最富有的朝代……个鬼！
　　因为赵匡胤的得国不正，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使得大宋的冗官为历代之最。不停的恩荫文武百官的结果就是，神宗一朝，官员有两万余人。再加上宋朝的官员俸禄之丰厚，使得官员的俸禄达到了一个堪称恐怖的比例。
　　与此同时，大量的流民只有一部分会被工商业吸纳，剩下的大部分流民没有生计，就开始了杀人放火受招安。招安后的流民全部充军，造成了我大宋边军的冗军。
　　大量的冗官和冗军又造成了冗费，三冗问题又造成了两积——积贫积弱。三冗两积成为了大宋的致命顽疾，任谁来了都是药石无医。
　　毕竟，历代赋税最高的王朝，财政竟还能连年亏空，上亿的财政收入在中枢滚一圈，竟一文钱不剩还得欠点，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因此，为了挽救病入膏肓的大宋，解决北宋财政入不敷出的问题，北宋历史上出现了几次改革——譬如范仲淹的庆历新政、王安石的熙宁变法。
　　青苗法就是王安石用来改变百姓积贫问题的——
　　所谓青苗法，顾名思义，指的就是让百姓获取青苗的方法。百姓手里没钱，明知道家中的粮食现在都吃了，明年就没得种了，但是不吃今年都过不去，谁还能去想明年呢？
　　真到了明年，那就去向地主借高利贷。还不上？那还可以卖地，地卖完了还可以卖儿卖女卖老婆卖自己。
　　地主老爷心善，什么都收的。
　　为了解决民间的高利贷问题，王安石一力推动了这个曾在试点完美推行的青苗法——朝廷以低息借款给没钱买种的百姓，百姓秋收了再还给国家。
　　这样一来，朝廷多了一项进项，百姓少付了很多利息，大家都开心。
　　至于谁不开心？
　　怎么会呢，地主老爷心善。
　　然而这项制度真的落到了实处，那就完全走了样。
　　基层官吏担忧贫困的百姓还不上钱，因此不肯给贫困的百姓借贷。朝廷压了指标？没关系，这不还有换的上贷款的富裕小民吗？
　　于是，不需要贷款的相对富裕小民被逼着借贷了朝廷的款，等着秋收之后还给朝廷更多的钱；
　　需要贷款的百姓借不到朝廷的低息贷款，还要低三下四地去求地主老爷。
　　当然，地主老爷心善，还是会给这些贫农高利贷的。
　　就这样，一项利国利民不利地主的政策，硬生生变成了利国利地主不利民的政策，看的后世人目瞪狗呆，也让王舒王从此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所以……这么看来，他现在就是那个不缺钱但也不富裕、以至于不得不向朝廷借钱、等着秋收之后还一大笔钱的……相对富裕的小民？
　　姜央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严霜上来就是：“姜家是吧？夏种前，你们向朝廷借了五贯的现钱，现在秋收到了，该还钱了。”
　　姜央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官爷，要还多少？”
　　严霜微微一笑：“八贯。”
　　姜央：“……”
　　老子会算数！
　　姜央都要被这小吏气笑了：“官爷，且不说我家根本不缺钱，当初是你强硬着逼我们借贷的。单说这利息……”
　　他抬起眸盯着严霜看：“朝廷规定了利息是两分，五贯钱，两分利就是一贯钱，我给你六贯才是，怎么如今变成了八贯？”
　　“八贯？三贯都是利息，这哪里是两分利，这是六分利！”
　　“你们怎么不去抢？”
　　随即，姜央看到那小吏笑了笑，仿佛在说：
　　“看什么呢小伙子，老子现在不就是在抢吗？”
　　姜央觉得自己硬了——
　　硬的当然是拳头。
　　

第230章
　　姜央咬着牙， 耳边却又听见严霜说：“当初借给你们的时候，粮价是多少钱？现在你出去打听打听，粮价又是多少钱？这么多的差价， 难道要朝廷给你补足吗？”
　　姜央闻言都要被气笑了：“我借的是钱，又不是粮食。”
　　严霜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府库里没有钱， 拨给你们的都是粮食，是你们自己觉得铜钱携带方便才要了铜钱的， 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总之，”严霜下了结论， “现在朝廷回收的就是两分利， 不是六分。”
　　说的义正词严，仿佛他说的就是真话，一点没有掺水一样。
　　姜央想骂娘。他冷笑一声， 对着严霜讲道理：“借钱之时是夏种之前， 粮食十分昂贵；现在刚刚秋收，市面上有大量的粮食，粮食多了，粮价便少了， 现在的粮价更是只有之前的七成。若是按照粮价折算， 就算再加上两分利，也不到五贯，又何来的八贯之说？”
　　严霜：“……”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不愧是商人出身，竟然懂得算账……
　　严霜愣了愣， 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姜央解释这个问题，只能匆忙说道：“哪里来的歪理？你家里是有相公还是有员外？少说些废话，赶紧交钱！”
　　赵庭燎悄悄拉了一下姜央的衣袖， 示意姜央不要冲动，要谋而后定。
　　然而姜央却一把挣开了赵庭燎的手，反而仰起头对严霜说道：“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王相公（王安石）设青苗法，本就是为了接济无力耕种的小农，我等身为商家，本就不应该借贷。”
　　“是你们当初逼着我们借贷，现在又拿着六分利来找我们要钱，还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一句话就想让我出钱，拿走我的全部身家，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说着，甚至不等严霜反应，姜央便一脚将严霜踢到了门外。
　　“哎哟！”
　　严霜在地上滚了一圈，皂色的官服也染上了一层擦不掉的灰。
　　皂吏被踢，这也算个大新闻，周围的人家都悄悄地打开了门窗的小缝，虽无人敢出门来，但所有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姜央也不在乎他人的目光，而是走到严霜身边，一脚踩在严霜的脸上：“你刚刚问乃公家中是有相关还是有员外？今日乃公就告诉你，乃公家中没有相公，也没有员外，却有一句来自承天应运启圣睿文宣武皇帝的家训！”
　　严霜：“！！！”
　　严霜顿时瞪大了眼睛。
　　不是老哥，承天应运启圣睿文宣武皇帝谁啊？没听过啊！哪里来的野皇帝？
　　严霜愣愣地抬起头，就见那个商人冲着他笑，还露出了一口阴森森的白牙：“天街踏尽公卿骨！”
　　刹那间，原本明亮的天空顿时暗了下来，风吹动着树木沙沙作响，一瞬间的樯倾楫摧风云变色，仿佛天地都在这个瞬间颠倒，卷起的烟尘让姜央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风停了，姜央再睁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结算空间】里。灰蒙蒙的世界内，二狗正趴在金属块上磨着爪子。
　　姜央仿佛卸下了背后泰山般沉重的包袱，一屁股坐在地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累死爸爸了。”
　　二狗啐他：“你是谁的爸爸？”
　　姜央：“你的。”
　　二狗：“……”
　　二狗沉默了一瞬，竟然没有和他纠结“谁是谁的爸爸”这个千古难题，反而对着姜央说：“你做的蛮不错的，狗爹还以为你要再过几个轮回才能找到解决的方法呢。”
　　姜央闻言撇撇嘴：“这副本太坑了，真的太坑了。”
　　姜央也是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轮回境》这个副本的主题究竟是什么——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就这么一个主题，愣是让系统玩出了花，让姜央在十几个“个别”中抽象出“一般”来，费的他脑细胞都差点死光了。
　　姜央干脆躺在了地上：“要了命了，我需要休息，真的。”
　　死了十一次，姜央觉得他可真是心理素质强大才没有疯掉。
　　二狗靠近姜央，伸出毛绒绒的狗爪子在姜央的脑门儿上拍了拍，说：“可以，狗爹会让你休息个够的。”
　　“来看看你的成绩吧。”
　　【欢迎进入[结算空间]，恭喜任务者“姜央”通过第八个副本《轮回境》。】
　　【通关情况：已通关】
　　【通关等级：S＋】
　　【通关积分：100000】
　　【积分结算：112152】
　　看着十几万的积分，一瞬间，姜央竟然觉得他一点都不激动，仿佛他本人已经戒掉了这些世俗的欲望，而朝着无情无欲的方向发展。
　　姜央只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动：“话说……我想问一下，如果我没能在第十二场轮回中发现通关的线索，那我会一直在轮回中吗？”
　　二狗点点头：“会的……你会一直不停地轮回……直到……你忘了你是谁……”
　　姜央：“……”
　　沉默了一瞬，姜央才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会在一次次的轮回中忘记我是谁？忘记我是一个任务者，而觉得我就是轮回中一个普通的小民？”
　　二狗点了点头。
　　姜央：“……”
　　要真是这样，那也太惨了吧？毕竟，《轮回境》中的每一场轮回，他都是既没有好出身，也没有好下场。
　　就这么一直倒霉下去？
　　还好还好，他离开副本了。
　　姜央深呼一口气，又问：“我的下一个副本会在什么时候，这个可以说吗？”
　　二狗顿了顿，竟然说：“快了……不会有多久了……”
　　说完，二狗竟补充了一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玩玩吧，该吃吃该喝喝，免得以后吃不了也喝不了玩不了了。”
　　姜央：“……”
　　沉默一瞬，姜央还是说道：“多谢提醒。”
　　二狗挥了挥爪子，让姜央离开了【结算空间】。
　　再一次回到自己的工作室的时候，姜央已经什么都不想思考了，他真的太累了。
　　十二场轮回中有着十一场死亡，挂了十一次，对于姜央来讲也是一个很新鲜的体验，就是这种体验姜央其实不是很想体验。
　　他直接瘫倒到了床上，连外套都没脱，就这么睡着了。
　　然而梦里也不让他消停。
　　这一次，他梦到了一个人——一个巨人。
　　他看到那个巨人睁开了眼——然后，天地亮了。
　　巨人动了动身体。
　　天开始动。
　　地开始动。
　　天地之间好像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在桎梏着巨人，于是，巨人举起了手。
　　他的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把斧头——一把样式很是普通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没有任何特色的斧头。
　　但就是这样一把普普通通的斧头，被巨人挥舞起来的时候，却展现出一种奇妙的韵味。
　　像是天地间的一切精妙都蕴含在这普普通通的一斧中，姜央痴痴地看着挥舞的斧头，整个心神都被吸引进去。
　　斧头挥落，一把斩断了天地。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光彩，就好像这把斧头劈开的只是普普通通的柴火。
　　但姜央知道，这把斧头劈开的是天地。
　　巨人劈开了天地，放下了手中的斧头。
　　那把斧头忽然便化成一道流光，冲着姜央而来。
　　姜央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姜央睁开了双眼。
　　他摸了摸头顶的冷汗，撑着坐了起来。
　　有风吹了过来，姜央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这一刹那间抖了一下。风让身上的冷汗开始蒸发，姜央觉得冷。
　　他洗了个澡，出来后又开始在网上搜索“巨人”“斧头”“劈开天地”等词语。不出意料地，网页上给出的答案是“盘古”。
　　他梦见的是“盘古”？
　　是盘古开天辟地？
　　那把斧头，是盘古斧？
　　他为什么会梦见盘古？
　　总不能是赵庭燎是盘古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太离谱了。
　　姜央摇了摇头，将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然后，问题再一次浮上心头——
　　他为什么会梦见盘古？
　　******
　　转眼过了新年，姜央听二狗的话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乐乐，倒是过了很美好的几个月。
　　只是，有些时候，他难免有点惆怅——过年的时候，他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想去看看叶悬灯，但想到叶悬灯此时已经不认识他了，他就知道他不应该再去打扰叶悬灯。
　　如此一来，他只能一个人过年。
　　然而，就在大年夜当天的夜晚，他听到了熟悉的电子音：
　　【欢迎来到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此次副本详情如下：】
　　【副本名称：《公使蛇》】
　　【副本性质：保密】
　　【副本等级：保密】
　　【副本难度：保密】
　　【参与人数：保密】
　　【友情提示：请各位任务者努力存活，虽然在副本中死亡并不一定意味着真正的死亡，但您的体验可能并不那么美好。如若您在副本中的体验不佳，请不要给差评，更不要投诉，我们没有客服部。】
　　这一连串的“保密”看的姜央眼前突突的跳。更让姜央感到奇怪的是，按理来说，在看到副本的基础介绍之后，他应该进入【结算空间】，先和二狗讨论一下应该购买什么道具或者如何增强身体属性的。
　　但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
　　姜央直接听到了【副本描述】。
　　眼前的世界花花绿绿又迷迷糊糊，唯有耳边的声音还算清晰：
　　【此地不与外界通，故有万世得安宁。若有敌，公使蛇击之。】
　　【你见过那条蛇吗？】
　　【通关任务：活着。】
　　姜央：“？？？”
　　又是活着？
　　怎么，难道他长了一张看起来很容易挂的脸吗？？？
　　

第231章
　　当眼前的世界重新清晰的时候， 姜央发现他在一个……实验室里？
　　金属的墙面反射着冷蓝的光泽，近乎镜子一样的墙面上反射出了姜央现在的样子——
　　他穿着一身银色的、看起来就高科技满满的连体衣，外面套了一件白大褂， 看起来就像科幻小说里的科学家一样——一副反派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炮灰。
　　这什么情况？
　　他穿越到未来世界了？
　　但这个房间……
　　姜央左右看了看， 发现这应该是一间档案室，里面密密麻麻地放了很多档案柜， 上面放满了资料。姜央随手拿起一份资料看了起来，却发现他竟然看不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是一种姜央并不认识的文字。
　　见了鬼了。
　　这是哪里？
　　是未来吗？
　　就在姜央胡思乱想间， 这间档案室的大门被打开， 一个身高很高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长的非常好看的人，黑色短发，穿着和姜央一样的银色连体衣和白大褂， 脚上却穿着一双和科学家身份极不匹配的黑色短靴。
　　这么一想， 姜央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脚下，发现自己穿的是一双不善于奔跑的皮鞋。
　　姜央若有所思。
　　姜央再一次抬起头，那个男人走的近了，姜央也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系统面板：
　　【NPC姓名：吴羁】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吴羁是你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你们在同一家孤儿院——花续孤儿院——长大， 从小吴羁就是孤儿院的孩子王，而你，我的朋友，你是躲在吴羁身后给他出主意的人，俗称——狗头军师。】
　　姜央：“……”
　　你礼貌吗？
　　吴羁好像没有注意到姜央的呆愣， 他见了姜央只问：“小央，怎么样了？找到了吗？”
　　姜央：“……”
　　我能找到啥啊大哥，我啥都不知道。
　　姜央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 便摇了摇头，说：“没有。”
　　吴羁闻言却也不伤心，只是说道：“那就算了……事已至此，我们已经别无他法了，走吧……”
　　姜央也不知道这哥们儿都在说什么，但听闻能离开这里姜央还是觉得松了一口气，便对吴羁说道：“好。”
　　姜央跟在吴羁身后离开了这间档案室后，又跟着吴羁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一间空间很大的房间。
　　这间房间大概是一间会议室，只是此刻满满当当地坐了好多人。差不多十多个，男的女的都有，姜央看了只觉得他们陌生。他们都穿着累死的银色连体衣和白大褂，但姜央却下意识地看向了他们的脚——
　　这些人都穿着类似的黑色短靴，一看就很适合战斗，唯有姜央一人脚下穿着不适合奔跑的黑色皮鞋。
　　这一刻，也不知怎么的，姜央想起了刚刚吴羁系统面板上对“他”的描述——狗头军师。
　　几人见到吴羁和姜央，其中一个姑娘站了起来，问道：“大哥，怎么样？”
　　姜央看向这姑娘，就见这姑娘长着一张娃娃脸，一头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脸上不施粉黛，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
　　同时，姜央看到了她的面板：
　　【NPC姓名：吕娃】
　　【NPC性别：女】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吕娃，花续孤儿院的大姐大，从小打到大，只服大哥吴羁一人。】
　　原来这娃娃脸的姑娘就叫吕娃，竟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人如其名。
　　只是姜央的注意力不在这一点上，而是注意到了吕娃【NPC描述】中的一点——花续孤儿院。
　　之前吴羁的系统面板上就写过，姜央和吴羁是孤儿院认识的，两人一起长大……现在又加上了吕娃。
　　可是，他们明显都是成年人了，又怎么会和孤儿院认识的人在一起？
　　姜央自己就连在孤儿院认识了哪些人都有些记不清了。
　　这么一想，姜央下意识看向了其他人的面板，竟然发现，这些人都和花续孤儿院有关——屋中的十几个人竟然都是花续孤儿院出身的。
　　这什么情况？
　　孤儿院出身的人竟然会在成年之后还聚在一起——在这么个疑似实验室的地方。
　　这什么情况？
　　一瞬间，无数想法从姜央的脑海中闪过。
　　这时，吴羁的话打断了姜央的思绪。吴羁说：“小央没在资料室找到‘火种’，咱们得走了。”
　　一个老者闻言站了起来，看向姜央，问：“小央，怎么会这样？”
　　他的脸上满是震惊，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一瞬间，姜央甚至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水光。
　　同时，姜央也看到了老者的系统面板：
　　【NPC姓名：花续】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花续，花续孤儿院的院长，原本是一位历史学教授，在中年开始做慈善，最终建立了花续孤儿院，收养了很多孤儿。】
　　原来，这个名叫花续的老者就是花续孤儿院的创始人。
　　也不知道他救助了多少人……至少面前的这些人都是被花续救回来的……
　　这么一想，姜央对面前的老者充满了敬佩。同时，也让他面对老者更加踌躇：“……我……”
　　他根本不知道吴羁口中的“火种”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找什么，这让姜央面对这些“小伙伴们”的时候一直一脸懵逼。
　　见姜央支支吾吾地答不上话来，吴羁以为姜央是不知道该如何对花续交代，便代替姜央说道：“老爹，你别为难他了……十六个‘火种’，我们能找到七个已经很不错了……老爹，别纠结其他的了，赶快走吧……我们都活着，才是真正的火种。”
　　姜央根本不知道吴羁在说什么东西，但花续在听到了吴羁的话后，竟然真的平静了下来。姜央就见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最终竟然一副认命了的样子，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那好吧……我们走吧……”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再一次打开，竟又有十几个人走了进来。姜央打眼一看，就见这十几个人都穿着一身深绿色的迷彩服，一副一会儿就要去干架的样子。
　　而在其中，姜央见到了赵庭燎和万灵偃。
　　终于有熟人了！
　　赵庭燎和万灵偃似乎毫不意外会在这里见到姜央，姜央见到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自己摇了摇头，姜央也懂了，便熄了和他们打招呼的心思。
　　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走到了吴羁身前，对吴羁说：“时候到了，可以走了，再不走，我们也不会等你了。”
　　姜央好奇地看过去，就见这人的长相硬朗帅气，一股扑面而来的阳刚之气，看着就一副很能打的样子。
　　姜央的眼前也出现了这人的面板：
　　【NPC姓名：隋壬】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隋壬，特种兵出身。】
　　竟然就没了。
　　很简短的【NPC描述】。
　　姜央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门道，只能收回了目光。
　　而此时，吴羁也对隋壬说：“我们这边也没问题了……走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姜央只觉得吴羁这句看似平静的话中竟然带着些微的无奈。
　　奇怪……
　　他刚刚不还是催着花续走的吗？
　　姜央将这些奇怪的想法按下，跟随着几人走了出去。
　　一路上都是冰冷的金属墙面，看着金属墙面反射的冷蓝色的光泽，也不知为何，姜央只觉得心在不停地下坠。
　　身边的人都没有人说话，赵庭燎和万灵偃两个姜央熟悉的人又走在迷彩服那一队里，姜央也不能去问问他们现在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只能迷迷糊糊地跟在吴羁的身后。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众人终于来到一扇看起来就很大的大门前。姜央抬头看去，就见这扇高大的大门有十几米高，大的像是巨兽的口，一口就能将所有人都吞没。
　　它又像一扇堵住了所有光亮的反派，似乎只要这扇大门一开启，就能送来所有人梦寐以求的阳光。
　　姜央扬起了下巴，就见这扇金属大门清晰地映照着众人的身形，以至于姜央甚至能看到所有人的表情。
　　——好像都很凝重的样子。
　　吴羁不苟言笑，隋壬的嘴唇微微下抿，花续脸上的悲戚无奈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吕娃更是握紧了拳头，一副下一秒就要和别人干架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这扇大门之外是什么？
　　难不成这里是什么违法的实验室，一打开实验室的大门，他们就要面临正规军队的围剿？
　　不是吧？
　　难道这一次，他真的是个反派？
　　就在姜央想入非非间，隋壬出列向前，转身对众人说道：“大家听我说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隋壬身上。
　　隋壬这才说道：“出了这扇门，会遇到什么东西，大家心里都有数。”
　　姜央：“……”
　　不，哥们儿，我没数啊！
　　隋壬：“我希望大家不要害怕……这已经是最后一步了，迈出最后一步，我们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一切……当然，前提是，我们一直向前，从未后退！”
　　姜央：“……”
　　完了完了，更像反派发言了怎么回事？
　　还是临死之前的发言……
　　一瞬间，姜央竟然觉得吾命休矣。
　　很快，姜央就知道，他的这个离谱的想法并不是天马行空，而是有着事实基础作为支撑的。
　　因为在大门打开的刹那，姜央看到了门外密密麻麻的……
　　丧尸！
　　姜央：“……”
　　不是哥们儿，这么刺激的吗？？？
　　

第232章
　　姜央不得不承认， 在他看到丧尸的那一刹那，他的脑袋都是懵的。
　　不是，怎么就丧尸了呢？
　　系统这究竟给了他什么剧本？
　　然而， 情况也来不及让姜央细想，他便听到吴羁对他说：“小央， 照顾好老爹。”
　　老爹？
　　花续？
　　姜央下意识看向花续，就见老爷子冲他招了招手， 说：“小央，过来， 老爹保护你。”
　　姜央：“……”
　　啊？
　　一个老爷子保护他？
　　原来的姜央是个什么样的大少爷啊。
　　但这一刻， 姜央还真不知道在一大堆的NPC面前应该怎么在不动用系统道具的情况下解决丧尸，因此只能默默地走到花续身边，用尽最后的力气支撑着自己的尊严：“老爹， 我保护你。”
　　然后， 姜央就看到了花续肉麻兮兮的眼神，一副“我家熊孩子终于长大了”的眼神。
　　姜央：“……”
　　姜央将花续护在身前，他抬头看去，就见穿着迷彩服的隋壬等人直接冲了上去， 吴羁和吕娃也不甘落后， 几十个人浩浩荡荡地跑了出去，竟让屋内都有些安静和空旷。
　　然而，紧接着，姜央就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只见隋壬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套设备挂在右臂上——看着像火箭筒，却比火箭筒轻便得多， 只是挂在手臂上就能使用。
　　也不知能源来自哪里，总之，隋壬右臂上的那个不大的、像是火箭筒一样的道具就开始喷射火焰。丧尸被火焰沾到， 一瞬间就成了烧烤。
　　就是糊了，导致味道闻起来不香。
　　然后，姜央就看到那些穿着迷彩服的人都随着隋壬的动作拿出了这种；类似火箭筒的道具，无数道火焰向着丧尸喷去，丧尸死成了烧烤串。
　　而另一边，吴羁则是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套设备套在身上——他忽然就多出来一条漂亮的金属尾巴。长长的金属尾巴一扫，一大片的丧尸就被拦腰折断，断成了两截。
　　吕娃也不甘示弱，这个长着娃娃脸的小姐姐也变出了类似的金属长尾巴，看着好像比吴羁还能打一点。
　　姜央：“？？？”
　　这都什么玩意？
　　跟在吴羁身后的那些来自于花续孤儿院的人都变出了类似的金属尾巴——当然，有的人还有其他的攻击方式——总之，这莫名其妙的一幕看得姜央目瞪狗呆。
　　好一会儿，姜央才忍不住想，这些像是机甲一样的辅助外力，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外骨骼？
　　外骨骼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可以像是外加机甲一样辅助人类做一些人类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做不到的事——就像这些可以将丧尸拦腰斩断的金属尾巴一样。
　　而那些穿着迷彩服的人使用的道具也是外骨骼的一种，只不过比起吴羁、吕娃这些人用的暴力型的外骨骼，隋壬等人的外骨骼则是“外力型”的——加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能源动力，使得外骨骼可以发射火焰。
　　这也……太帅了！
　　为什么他就没有外骨骼！
　　姜央在心里画个圈圈诅咒那该死的系统，却听花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央，羡慕吗？”
　　姜央下意识点点头。
　　这时，他又听见花续笑道：“当初让你也打造一副外骨骼，你嫌弃这东西粗暴，不符合你的审美……现在后悔了吧？”
　　姜央：“……”
　　什么？
　　原来自己原本也可以拥有一副外骨骼的，但是因为原来的姜央不喜欢，就没打造？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悲伤的故事。
　　花续又问：“你刚刚是真的没有找到火种吗？”
　　姜央：“……”
　　这个问题也太尖锐了老爷子，咱俩并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
　　姜央尬笑一声：“老爹，真的没找到。”
　　花续无奈：“你……算了，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就算知道里面还有火种，也不可能回去找了……”
　　姜央很想问一问他们口中的火种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又不敢瞎问，只能犹豫着问：“老爹……火种……真的那么重要吗？”
　　话音落下，姜央就看到花续看向他的眼神变了——变得两分半的嫌弃、两分半的心塞、两分半的痛恨和两分半的惋惜，组成了一个均分的扇形图。
　　花续顿时开启了絮叨模式：
　　“哎，你们这些年轻人，都觉得历史不重要，若不是考试会考，你们连看一眼都懒得看……但实际上呢？但凡你们多读点史书，也不会让人间出现这样的浩劫。”
　　“吴羁是这样，吕娃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吴羁那混小子，竟然觉得火种都是废物，可真是个混小子……吕娃还护着他，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还有你……你个混蛋……总觉得科技重要、未来重要，就好像人类只有未来而没有过去一样……但那是我们来时的路啊……文明才是一个民族的根啊……”
　　“没有历史，我们还能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还能记得我们来自何方吗？没有历史，我们又如何以史为鉴呢？哎，你们都不懂啊……”
　　“要我说啊，当初国家就应该……”
　　无数的絮絮叨叨在姜央的左耳朵进来、右耳朵出去，但姜央还是敏锐地从花续的口中得到了几条线索——
　　第一，所谓的“火种”在花续的口中和“历史”同等，联系到这是一个科技相对发达的未来社会，那么，“火种”很有可能就是“承载历史”的芯片之类的东西。
　　这些“火种”有十六个，分布在很多地方，吴羁等人找到了七个，他们来到这里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获得第八个“火种”——当然，也有很大的概率是他们来到这间实验室是为了别的事情，第八个火种只是顺带。
　　第二，原主是一个喜欢“科技”、喜欢“未来”的人，联系到他脚上的这一双不适合奔跑的皮鞋，原来的姜央很有可能从事科技的相关职业。
　　第三，吴羁和吕娃是一对，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扯证。
　　姜央还在思索，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上震动了一下。他下意识低头看去，就见自己的左手手腕上不知何时竟然亮起了一道蓝光——
　　一个小小的蓝色长方形方框忽然出现在手腕上，方框上则显示着三个字——
　　【吴羁哥】
　　姜央：“？？？”
　　一种猜测在姜央的脑海中升起——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终端？
　　这么高科技的吗？
　　【吴羁哥】三个字下面闪烁着一红一绿两个小按钮，姜央按下了绿色的按钮，几乎是瞬间，姜央的手腕上就出现了一个立体的吴羁的虚影。
　　卧槽！
　　高科技！
　　吴羁的虚影对姜央说：“小央，带着老爹过来！”
　　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姜央已经要被这波高科技的操作惊呆了，而花续则是拉着姜央往外走：“看来外面是都解决了……哎……”
　　都解决了，这不是好事吗？花续为什么要叹气？
　　姜央跟着花续往外走，就见外面的丧尸已经死的差不多了，而随着吴羁冲着他们招手，姜央忽然发现，在吴羁的身后，竟然是一艘庞大的——船？
　　一艘像船一样的东西，和空间直接接触的甲板上层却闪烁着隐隐的蓝光，让整艘船看上去就像是被一个闪烁着蓝光的透明鸡蛋笼罩住了一样。
　　而船体之上写着几个姜央理论上来讲并不认识、但他竟然就真的认出来的不知名文字——
　　【潘故号】
　　这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姜央的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系统面板：
　　【NPC姓名：潘故】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潘故，宇宙学家，曾主持研发了宇宙飞船“潘故号”，但在潘故号刚刚完成不久，就在基地离奇被杀。】
　　这个系统面板看得姜央满脑子问号。
　　首先，这个名叫“潘故”的人一定是个很NB的人，才能让一艘“宇宙飞船”以他的名字命名。
　　其次，这么个NB哄哄的被离奇杀害，用他的故事告诉世人做人别装逼的普世道理。
　　所以……这个副本的背景究竟是什么情况？
　　丧尸……是末世？
　　然后呢？
　　国家呢？
　　政//权呢？
　　军//队呢？
　　末世是怎么来的？他们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他们又要完成什么样的任务？
　　以吴羁为首的这些来自花续孤儿院的人聚集而成的集团明显不是一个政//府组织，更像是一个民间组织，所以，姜央推测，这个小队的来源可能是这样的——
　　末世来临之前，可能是花续要过生日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从花续孤儿院出来的这些成年人——包括吴羁、吕娃、“姜央”等人——重新回到了花续孤儿院，然后在花续孤儿院遇到了末世，于是开始了在末世中的抱团取暖。
　　而以隋壬为首的那些穿着迷彩服的人……他们是谁？
　　这些人的【NPC描述】中只有一句话——【特种兵出身】，这能够说明他们是国家的军队吗？还是说，他们只是一些退伍士兵在聚会的过程中遇到了末世，于是不得不像花续孤儿院出身的这些人一样抱团取暖？
　　再有，他们为什么会一起来到这间实验室？是巧合？还是约好了的？这间实验室里又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承载历史的火种可不够这些人一起冒险，难不成，这个实验室里藏有着末世的秘密？
　　最后，他们为什么不是回到基地之类的安全场所，而是要上这艘宇宙飞船？
　　宇宙飞船……目的地又在哪里？
　　

第233章
　　一直到上了“潘故号”， 姜央的脑子都是懵的，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被安排了一间单独的房间，送他过来的是吕娃。在见到姜央进入房间之后， 吕娃面色复杂地叫住了姜央：“小央……”
　　姜央回头：“怎么了？”
　　吕娃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小央， 我知道你不甘心，不甘心我们就这样离开……但是，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是被抛弃的人，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了……”
　　姜央听的迷迷糊糊的， 只是在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莫非， 他们这些花续孤儿院出来的人和那些穿着迷彩服的特种兵在末世时代都是被主流抛弃的弃子？
　　那么……那些抛弃他们的人呢？现在在哪里？
　　他们乘坐宇宙飞船离开，是为了得到唯一一条生路？那他们要去哪里？
　　姜央将所有的猜测都埋入心底，冲着吕娃点了点头， 说：“我知道了……我想开了……”
　　见姜央这么一说， 吕娃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忍不住说道：“小央……你长大了……”
　　姜央：“……”
　　难不成原身是个熊孩子？
　　那他现在熊一点，是不是也不会OOC？
　　但姜央不敢轻易尝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吕娃离开。
　　姜央脱了白大褂才发现， 他的白大褂里面穿了一件真丝的白衬衫。白衬衫很柔软， 但一点也不像是要随时和别人干架的意思——要知道，就连吕娃这个妹子，白大褂里面穿的都是一身作战服。
　　这么看，原主“姜央”在团队里扮演的可能就是“研究员”之类的不参与战斗的角色。也不知道原主究竟有什么用，他的团队竟然会带上这么一个四体不勤的小少爷。
　　没过一会儿， 他的房门被敲响，姜央猜测是赵庭燎来找他了，但他还是在开门前问了一句：“是谁？”
　　果不其然， 门外传来了赵庭燎的声音：“是我。”
　　姜央刚要开门，结果门外又传来一道声音：“还有我。”
　　……万灵偃？
　　也是好久没见这哥们儿了。
　　姜央打开了门，就见穿着一样的迷彩服的赵庭燎和万灵偃一起站在门外，像是两尊门神。
　　姜央将这两位大爷一起请了进来，问：“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赵庭燎还没说话，万灵偃就先一步耸耸肩，说道：“没办法啊……我们现在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到他们的【NPC面板】……就咱们三个任务者，这不得抱团取暖？”
　　万灵偃提到了“抱团取暖”，姜央就想问了：“我看到的【副本面板】上是一连串的【保密】……这是什么情况？”
　　万灵偃依旧是那副贵公子样，好像什么东西在他面前都不过尔尔一样——欠揍的和赵庭燎有一拼。
　　万灵偃说道：“就是字面意思呗……什么都【保密】，就差明着告诉我们这个副本不好过了。”
　　这时，赵庭燎却说：“这个副本却是不好过。”
　　见姜央和万灵偃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赵庭燎反问道：“小央，你还记得这个副本的名字吗？”
　　“《公使蛇》？怎么了……嗯？”姜央忽然反应过来，“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之前经历过一个副本——那个你唯一一个没有通关的副本，就叫《公使蛇》！”
　　那是在《醉花阴》里的事了……当时因为《醉花阴》第一城市前往第一乡镇的大巴车上那乱七八糟又让人槽口无多的《乘客乘车文明守则》，让赵庭燎忽然想起来，这条规则是他立下的，所以才和姜央提起了他之前经历的那个没有通关的副本。
　　因为姜央从未想过他会进入到这个赵庭燎未曾通关的副本，所以他对那个副本的名字记得并不是很清楚，所以才没有在听到《公使蛇》这个名字的时候，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但现在反应过来也不晚……姜央眨眨眼，说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对《公使蛇》这个副本的印象不清晰了，很多细节都忘记了，就记得这是一个末日副本。”
　　赵庭燎点头：“对，我确定，当时我接到的【通关任务】是‘活下去’，所有任务者刷新的地点是‘O市’。”
　　当时赵庭燎还说过，“O市”的“O”是“origination”，意思是“起源”。
　　一想到这，姜央反而好奇起来：“那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刷新的地点还是‘O市’吗？”
　　赵庭燎摇头：“肯定不是了……你别忘了，我的【通关任务】是‘活下去’，但是我通关失败了，因为我……死了。”
　　姜央都觉得有点震惊。
　　任务者没能通关副本而被遗留在副本场地中，成为“被遗弃的任务者”这种事他也见过，《洛神赋》中的朱颜就是如此，但问题是……朱颜没死啊？她只是没能在系统设定的deadline到达之前完成【通关任务】而已。
　　可是赵庭燎却说……他死了……这又不是《轮回镜》那样一直轮回的副本……
　　姜央好奇：“每次进入副本的时候，系统都会提醒一句【虽然在副本中死亡并不一定意味着真正的死亡】，难道就是这个意思？在副本中死亡，即便不是《轮回镜》那种特殊副本，也有活下去的可能？”
　　赵庭燎点头：“对，这种情况还是有的……只不过大多数情况下……甚至可以说九成九以上的情况下，都是在副本中死亡等同于在现实社会中死亡……但是还是有小概率，在副本中死亡，却能成功离开副本的……我在之前的《公使蛇》就遇到了一次……”
　　顿了顿，赵庭燎接着说道：“虽然我对于这个副本之前的情况记不太清了，但是我还是留有一些记忆的，尤其是再一次回到这个副本中，我的记忆有复苏的情况……在之前那一次，我遇到的情况就是这个世界突然爆发末世，所有人都要开始绝地求生。”
　　“那时候的‘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普通人——这个末世世界没有异能，只有科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末世开始的时候，世界上的一切毁灭性武器——例如核弹、原子弹等全部失效，以至于群众求生能够使用的东西，最高程度上就是外骨骼。”
　　姜央则是看向了赵庭燎的胳膊：“你们手臂上那个能喷火的，就是外骨骼？”
　　“对。”
　　赵庭燎伸出自己的手臂，挽起了袖子，姜央就看到赵庭燎的手腕上戴着一块类似手表的东西。只不过这个东西上面没有表盘，只有一个按钮。
　　赵庭燎解释道：“这就是外骨骼的一种，叫喷火臂。”
　　姜央：“……”
　　姜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个名字起的很是符合实体。”
　　万灵偃在一旁笑：“你直接说起的什么破名就行了……还搞得怪正式的。”
　　姜央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赵庭燎接着说道：“这个东西是空间纽——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里面有折叠空间，喷火臂就放在空间纽里。只要按下按钮，喷火臂就会附着整条手臂。他的能源是一种新型能源，以太阳能作为能源的。”
　　姜央好奇地打量着赵庭燎手腕上的空间纽，又问：“那吴羁他们使用的金属尾巴也是外骨骼的一种吗？”
　　赵庭燎点头：“对。按照我们得到的消息，吴羁使用的那种外骨骼造价更便宜一些，但是使用过程也比较难，需要长时间的训练，不像喷火臂，直接就是傻瓜操作。”
　　姜央点点头表示理解，又说道：“你接着说……在之前，你用外骨骼在末世艰难求生，然后呢？”
　　赵庭燎想了想，才说道：“我……或者说我们所有的任务者，都被卖了。”
　　“被卖了？”这把轮到姜央惊讶了，“你们还能被卖了？”
　　任务者一个一个都鬼精鬼灵的，还能被NPC卖了？
　　赵庭燎的脸上却罕见地露出苦笑来：“具体的我记不太清了，但当时的情况是，基地传来消息，说解决末世的疫苗就在‘E市’——‘E’，‘Ending’，‘结束’的意思——听起来很符合疫苗的所在地，对不对？”
　　姜央想了想，才眨了眨眼，不确定地说：“你的意思是……你们所有的任务者在听到这条消息之后，都认为前往E市得到疫苗、解决了末世的问题，就能够通关副本了，对吗？”
　　赵庭燎点头，反问：“你觉得难道不是吗？”
　　姜央张大了嘴巴，讷讷半晌，最终却不得不承认，赵庭燎说的很有道理——就算换成姜央自己，在当时的情况下，听到这句话，他也会下意识认为得到疫苗就能通关副本。就算有细微处让他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也会去E市冒险的。
　　想清楚了这一点，姜央连忙问道：“那之后呢？之后你们怎么就被卖了？”
　　赵庭燎闻言，脸上却显露出了毫不遮掩的疑惑。一见赵庭燎这副表情，姜央的心中瞬间闪过两个字——
　　完了！
　　这哥们儿八成又是记不得了。
　　然而，出乎姜央预料的是，这一次，赵庭燎竟然给了他一个堪称靠谱的答案——
　　“当时是**一批敢死队去E市寻找疫苗，我们一共七十二个任务者，都报名参加了敢死队，只为了找到疫苗，从而通关副本。”
　　“我们到了E市之后才发现，E市并没有什么疫苗，有的只是一个疯疯癫癫的科研人员……”
　　“那个科研人员对我们说，所谓的末世，只是一个……”
　　“骗局。”
　　

第234章
　　末世……
　　是一个……
　　骗局……
　　“末世”和“骗局”两个字出现在一起几乎已经预示着真相不是什么好事， 姜央动了动唇，好半晌，他才问道：“那末世的真相是什么？”
　　说着， 姜央的脑海中不由想到了他在大门外看到的那些丧尸——那些真正存在的丧尸。
　　姜央问：“那些丧尸又是什么？”
　　赵庭燎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丧尸是真的， 但是丧尸的形成却不是突然的……或者说，这些丧尸的形成， 是有预谋的。”
　　丧尸的形成是有预谋的……
　　大哥，你要不要听一听你在说什么……
　　姜央的眼皮不停地跳：“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让人类变成丧尸的病毒是人类自己合成的？”
　　赵庭燎摇了摇头：“不是， 根据那个疯博士所说，丧尸的形成并不是因为某种病毒，而是由于人类的自身……人类自身的基因中就带有一种基因片段， 疯博士将它称为‘朊病毒’。”
　　朊病毒……
　　姜央只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赵庭燎解释道：“朊病毒说是病毒， 但实际上它是人类的一个基因片段，就蕴含在人类的基因中。只不过一般情况下，这个基因片段是被锁定的，因此， 它又被称为‘神之禁忌’。”
　　姜央若有所思：“一旦朊病毒被解开， 人类就会变成丧尸，对吧？所以，它在人类的基因中才是被锁定的片段。那……它为什么会解锁？”
　　赵庭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赵庭燎的解答，姜央不解地抬眸，就见赵庭燎也是一脸的迷惑， 像是他也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样。
　　姜央还以为赵庭燎是失去了关于这个片段的记忆，却没想到，没过一会儿， 赵庭燎竟然回答道：“解锁朊病毒的方式，就是……”
　　顿了顿，他才在姜央疑惑的目光中继续说道：“吃人。”
　　姜央顿时瞪大了眼睛。他的眼中满是震惊和不解，好一会儿，姜央才理解了赵庭燎的意思：“你的意思是……物理意义上的吃人？”
　　赵庭燎艰难地点了点头：“对，就是那个意义上的吃人……”
　　姜央：“……不至于吧……”
　　姜央真的很难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人吃人的现象。
　　姜央只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公使蛇》的世界不是科技发达的未来社会吗？如果说是生产力不足的古代社会，人吃人的现象还算普遍，科技发达的未来社会，怎么还会人吃人？”
　　赵庭燎沉默了一瞬，最终却说：“我也不知道……我们当时没能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姜央“哦”了一声，倒也不觉得失望。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万灵偃竟然开口说道：“这个问题，我想我可能有答案。”
　　姜央一怔，随即转过头去问：“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姜央疑惑：“你也参与过《公使蛇》？”
　　万灵偃立刻摇头：“这我当然没有，但是我想起了我经历过的一个副本，好像看到过相关的记载。”
　　姜央只觉得万灵偃话说的没头没脑，但他想了想，还是选择做一个捧哏：“相关的记载？是什么？”
　　万灵偃撑着下巴，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让我想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一个求生型的副本……当时，我们刷新的地点是一个很热很热的死亡星球，上面没有任何生物存在，气温非常非常高，当时我们的手中没有温度计，但做过相关实验，基本可以确定，那个死亡星球的温度能够达到八十度。”
　　姜央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万灵偃想说什么，倒是赵庭燎已经在瞬间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你们刷新的那个死亡星球，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星球的……未来？”
　　万灵偃想了想，却不确定地说：“我只是觉得有点像……因为我们在那个星球中发现了一个冰封的文明遗址。”
　　姜央：“……一个地表温度八十度的星球里，有一个冰封的文明遗址？”
　　“很不可思议，对吧？但这是真的。”万灵偃笑道，“当时我们发现竟然有一个冰封的文明遗址的时候，我们也不敢相信，但这真的是真的。”
　　也不知为何，这一刻，姜央忽然就想起了他在《醉花阴》这个副本中经历过的《醉花阴》第三城市——那个满是冰雪的城市，以及《醉花阴》第三分院的-1层里，那面装满了尸体的冰墙。
　　姜央好奇：“那个文明遗址是什么样的？有名字吗？”
　　万灵偃想了想，才说道：“是一座很奇特的城市——整座城市都是雪白雪白的，呈现出不规则的六瓣雪花状——等等，这怎么好像……”
　　万灵偃自己也想起来了。
　　一听到“六瓣雪花”“雪白”等字眼，赵庭燎也几乎在瞬间联想到了《醉花阴》第三城市：“是那个我们都去过的城市？”
　　万灵偃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好一会儿，他才讷讷道：“别说，真的像……不不不，应该说就是……哪有两座城市会像成这个样子的？六瓣雪花……这可不是一般的城市会有的样子。”
　　姜央此刻也不由道：“若真是如此，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测，我们知道这个城市……或者说这个星球的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姜央拿出一张纸铺在桌面上，写道，“就是我们在《醉花阴》里经历的阶段，科技发达，还有人气，可以说是一个正常的人类社会，一个正在发展中的文明。”
　　虽然在《醉花阴》里，姜央根本没看到一个正常的人，但是《醉花阴》中有很多的无脸人，根据推测，这些“无脸人”扮演的就是普通的群众——毕竟，《醉花阴》也只是现实世界的抽象，而不是真正的现实。
　　“第二阶段，就是庭燎经历的《公使蛇》，我们称之为‘《公使蛇》0.0版本’。”姜央写道，“第二阶段，就是末世爆发之后，但人类还在艰难求生，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个还有人气的社会。”
　　赵庭燎接话：“第三阶段，就是我们现在经历的时间段，‘《公使蛇》现行版本’，末世已经接近尾声，基地已经完全失去了能量，‘我们’甚至很有可能是这颗星球上最后的人类了，因为我们现在在‘潘故号’上——这是一艘宇宙飞船。”
　　万灵偃了然：“宇宙飞船……那必然是为了逃离这颗星球而做的准备。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我们现在就已经在离开这颗将死的星球了。在很久之后，这颗星球就会来到第四阶段，就是我之前经历的那个求生型副本……”
　　“让我想想，那个副本叫什么来着？”万灵偃按着太阳穴，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副本叫《极限求生》——别说，还真的很贴切。”
　　姜央：“在《极限求生》中，这颗星球已经很久都没有人类的存在了，文明也都被掩埋了，对吗？”
　　万灵偃立刻点头：“对，我们当时之所以能够发现那个冰封文明遗址，就是因为地表温度太热了，我们都受不了了，恰巧我们发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洞口，当时我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也就顾不得可能的危险，选择了进洞。”
　　“之后，我们经历了一阵失重时间段，具体过了多久我也记不得了，只记得再一次脚踏实地的时候，我们就进入了那个冰封的文明遗址。”
　　“在冰封文明遗址中，我们进行了探索，找到了那个文明遗址的一些信息——”
　　“那是一座城市，名字叫‘S市’。‘S’就是‘snow’的首字母，这座城市翻译一下就是‘冰雪之城’——不叫什么第三城市，里面的建筑也都很破败，所以我一时之间都没有联想起来。”
　　“根据我们当时找到的资料来看，这座‘冰雪之城’是一座完全建立在空中的城市——我们当时也没找到能让城市悬浮的能源从哪里来，但这座冰雪之城确确实实是悬浮在空中的，是一座新建立的城市。”
　　万灵偃说到这里，姜央却忍不住想起了《醉花阴》第三分院-1层的冰墙中的尸体——当时，根据他和赵庭燎的推测，整座城市悬浮在空中并且不停地制造冰雪的能源，就来自于对尸体的焚烧。
　　姜央将这些想法埋在心底，继续听万灵偃讲述。
　　万灵偃也毫不藏私，继续说道：“而当时的中央——资料里称其为‘联邦’——之所以不惜巨资也要建立这样一座消耗甚大的空中城市，就是因为……”
　　他在关键之处顿住了，姜央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但为了得知真相，姜央只能再一次做捧哏：“因为什么？”
　　似乎是装够了杯，万灵偃这才笑了笑，说道：“是因为……整个星球都在变热。”
　　姜央一怔：“变热？”
　　“对，就是变热。”万灵偃说道，“资料里记载过，星球不知道为何突然变得很热——当然，这不是瞬间性的，而是长时间的过渡，但平均气温几乎以每年0.5摄氏度的涨幅在增长。短短十年间，平均气温就涨幅5摄氏度。”
　　“这个温度对于人类来说还算勉强能够克服——虽然温度继续增长下去，人类也要受不了了，但人类现在还是能撑几年的。但是，动植物先撑不住了，尤其是……植物。”
　　

第235章
　　植物先撑不住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简直太简单不过了。
　　人都是要吃饭的， 而人吃的是什么？
　　当然是动植物。
　　植物撑不住了，植被无法生长了，人类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断粮——什么气候变化、二氧化碳含量飙升、水土流失与之相比都是之后的事了。
　　人类要饿死了， 那肯定要想办法自救。
　　但是……
　　“这和冰雪之城有什么关系？”姜央不解，“冰雪支撑……气温在零度以下才能结冰， 零度以下也不能生长植物啊？”
　　“所以说，冰雪之城只是一个试点——它存在的目的， 就是实验人类如何才能够在未来的天气越来越热的情况下，达成自给自足。”万灵偃解释道， “之前的人类已经试验过了恒温大棚， 但是因为不知道的原因，恒温大棚计划宣布破产，所以当时的人类提出了一个计划——冰雪计划。”
　　“一开始， 冰雪计划是在地面上建立一个种植大棚， 然后在地面下建立一个制冷的机器，使得存活在中间的植物能够有一个适宜的温度来成长。”
　　“但是在后来的实行中，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冰雪计划做了一次又一次的改变， 就变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
　　“六瓣雪花状的冰雪城市， 最中央的那个如同火炬一样的建筑，就是种植中心——那里种植着足够供养整座城市的人的粮食。”
　　姜央瞪大了眼睛：“那座中央火炬，竟然是种植基地？这还真看不出来……”
　　姜央一直以为那座中央火炬是让城市悬浮在空中并且制冷的能源中心，却没想到，里面竟然是种植基地。
　　想了想， 姜央觉得有一个地方逻辑不太对，便又问道：“那之后出了什么问题？”
　　姜央微微将身体前倾：“按照你的说法，冰雪之城成为了一个成功的试点， 人类解决了缺粮的问题，那之后的世界应该是蒸蒸日上才对，怎么就沦落到吃人了？”
　　说着，姜央忍不住问道：“冰雪之城出了问题，对吧？”
　　万灵偃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冰雪之城……失败了……”
　　听万灵偃的语气，姜央都忍不住皱起眉来：“如果只是普通的失败——譬如参数错误、数据失真之类的，大不了从头再来就是。事关所有人的生死存亡，联邦肯定不会在这个地方藏私。但这样大的、事关人类生死存亡的大工程却宣告失败……”
　　说着，姜央愈发肯定自己的答案：“那肯定是因为，诱发冰雪之城失败的因素，不是人为因素。”
　　如果是人为因素导致的失败，那么不论用进多少的人力物力，联邦都肯定会建造第二座冰雪之城的，直到成功为止。
　　但事实却是人类走到了穷途末路……
　　姜央说道：“是因为，促使冰雪之城失败的原因，是……天灾？”
　　万灵偃都忍不住想说一句“聪明”：“你猜对了……”
　　姜央：“是因为这颗星球地表温度的上升速度超出了人类的预期，导致人类无法及时地调整冰雪之城的参数吗？”
　　万灵偃的表情十分复杂：“这话算是对了一半吧……”
　　他拉长了声音，见将姜央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他才慢悠悠地说道：“前半句对了，这颗星球当时遭遇了一场流星雨，导致温度大幅度增长，冰雪之城的参数一夕之间全部没了用处，直接坠地，上面的人全都死了。”
　　姜央觉得他已经明白了：“流星雨改变了星球地表温度增幅的速度，使得地表温度的增幅无法预测了，对吗？”
　　万灵偃的眼底闪过一抹震惊：“你猜的可真准。”
　　姜央谦虚地笑笑：“瞎猜罢了……所以，冰雪之城工程直接宣告失败，没了相对稳定的地表温度增速，星球环境大幅度恶化，人类却没能及时地找到解决的方法，就先面临了断粮？”
　　万灵偃觉得他快要变成点头机器了：“没错……动植物都没办法适应急剧恶化的气候……实际上，就连很多人类都死在这场急剧变化之中……七成的人类活了下来，却要面临一个动植物大量死亡、缺粮问题近在眼前的环境。”
　　谁能想象的到，在过去生产力不发达的封建社会才出现的缺粮问题，竟然会出现在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
　　恍惚间，姜央的眼前升起了一个画面——
　　高楼大厦中，一群穿着光鲜亮丽、谈笑有鸿儒的男男女女们聚集在聚光灯下享受着美好的夜晚，他们手中的高脚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金石之音，宛如明珠的葡萄酒在灯光下闪烁着熠熠光辉。
　　然而凑近去才能看到，高脚杯中装着的根本不是葡萄酒，而是……
　　人血。
　　衣香鬓影的男男女女笑了出来，露出一口沾着鲜血的牙。
　　姜央觉得他有点不适，默默闭上了眼睛。
　　万灵偃却依旧说道：“最开始，这颗星球上剩余的人类还能靠着存粮和保鲜技术保鲜的死亡动植物的尸体存活下来。但冷冻能让蔬菜肉类几年不腐，世界上却没有那么多的食物来让他们存活到几年之后。”
　　姜央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之后发生了什么——
　　人吃人。
　　也许，一开始吃掉的只是死亡之人的尸体。但时间长了，被吃掉的人，死因可能就不是正常死亡了。
　　赵庭燎也默默接话：“所以，有些人就像得了疯牛病的牛一样，身体里的基因锁被打开，朊病毒遍布全身……他们成了丧尸。”
　　说到这里，赵庭燎也想明白了：“怪不得……怪不得那个疯博士会说末世就是一场骗局……”
　　有多少人一开始吃下同类的肉的时候是知情的？
　　又有多少人在知道自己吃下的是同类的肉的时候，会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就是普通的动物的肉，不是人类的肉。
　　在一场场的骗人和自欺欺人下，人类放弃了几千年来的道德准则，为了乞活，不惜吃下同类的肉。
　　岁大饥，人相食……
　　只在古文里出现的字眼出现在了眼前。
　　然而，就在这时，姜央却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他转头问赵庭燎：“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基地坑你们来E市是做什么？”
　　如果末世的产生是像很多小说里写的那样是某个大反派不小心放出了什么病毒，基地还有可能坑不知情的人来做炮灰。
　　但根据万灵偃的说法，现在的情况明显是末世的形成是天灾——
　　姜央在纸上写了一长串的逻辑链：
　　【气温高升——动植物大量死亡——人类缺粮——人类同类相食——朊病毒被释放——人类变成丧尸——末世来临】
　　这条逻辑链是末世产生的原因，既然背后没有阴谋，基地为什么要人来到E市送死？
　　姜央不解：“这其中的问题是什么？”
　　姜央注意到，在他的话音落下之后，赵庭燎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掺杂着震惊、疑惑、不解、难以置信、不想相信等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已经堪比调色盘。
　　姜央瞬间就懂了：“这个问题你还真能解答。”
　　赵庭燎脸色古怪：“你要非要这么说的话，我还真能解答这个问题。”
　　姜央越发好奇起来——什么样的“真相”能让赵庭燎这样的讳莫如深？
　　姜央说道：“快说说，你都知道了什么？”
　　赵庭燎实在是顶不住姜央的好奇和万灵偃的询问，只能抿着唇回答道：“当时的基地……怎么说……基地的上层人物吧……当时末世已经很多年了……就是吧……真忧国忧民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群蛀虫了……所以吧，你们懂的……他们已经不在乎人类的存亡了，只在乎自己的利益……”
　　姜央若有所思。
　　有理想的人普遍死的早，因为他们已经为理想而牺牲了。
　　活得长的人往往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他们在无数个选择面前都选择了活着，被他们抛弃的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所以，这群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抛弃理想的人，在末世这个朝不保夕的环境里，他们想要的“利益”又是什么呢？
　　姜央不太确定：“活着？难不成……他们找到了什么桃花源？”
　　可是，当全球的温度都上升到不再宜居的情况下，这颗星球上哪里还有什么桃花源？
　　难不成是……
　　姜央震惊：“他们想要乘坐宇宙飞船离开这颗星球，寻找另一颗宜居星球？”
　　理论上来讲，这条逻辑是通的，但是话又说回来……
　　姜央否定了自己的答案：“如果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乘坐宇宙飞船离开，那没必要骗你们去死……反而他们自己以寻找疫苗为理由离开基地，更能悄无声息地乘坐宇宙飞船离开。”
　　这么一想，姜央自己也迷迷瞪瞪的：“他们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都被搞迷糊了。”
　　赵庭燎闻言竟是苦笑一声：“你也很蒙圈，对吧？所以，不能怪我们当初都那么蠢，没人看出来基地那些人的不对劲，对吧？”
　　竟还是为当初被一群NPC坑了而耿耿于怀。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换成自己，被NPC坑到小命都没了，还是自己光辉史上唯一一张失败，姜央也要把这次的失败记到天荒地老。
　　这么一想，姜央反而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能把你给坑了？”
　　姜央拽着赵庭燎的袖子不放：“快说嘛。”
　　万灵偃看着姜央雪白的手指攥在赵庭燎的衣袖上，忍不住沉了目光。
　　而此刻，赵庭燎也受不了姜央的痴缠了，只能无奈地说道：“是祭祀。”
　　姜央：“？？？”
　　姜央：“嗯？”
　　赵庭燎无奈苦笑：“基地的人把我们当成了祭品，要献祭给神灵。”
　　姜央：“……”
　　

第236章
　　故事的走向竟然从科幻文变成了玄幻文灵异文， 这个走向着实是让姜央没有想到。
　　有那么一个瞬间，姜央甚至觉得赵庭燎在忽悠他：“这怎么可能？”
　　都现代社会了，都科技这么发达的社会了， 人类都能上天了，也知道天上住的不是神仙而是浩瀚的宇宙了……
　　结果， 祭祀？
　　这什么鬼啊？
　　眼见姜央和万灵偃都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一瞬间， 赵庭燎只觉得苦涩无比，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有口难言。
　　“你们都不信， 是吧？”赵庭燎苦笑， “其实，一开始知道真相竟然是这么离谱的时候，我自己也是不相信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呢？”
　　“现代社会， 祭祀神灵……这两个词怎么会放在一起呢？”赵庭燎的脸上满是复杂， “但这么离谱的事情他就是发生了。”
　　“基地的人忽悠我们去E市，就是把我们当成了祭品奉献给神灵。”
　　姜央目瞪狗呆。
　　万灵偃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
　　赵庭燎的心情比他们还要无奈：“当时，我们从疯博士的口中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和你们现在的心情一样， 觉得这件事简直扯淡到家了。但是吧……不太正常的事情它还真的出现了。”
　　“嗯？”
　　姜央瞬间来了兴趣：“什么不太正常的事？”
　　连赵庭燎都觉得不正常的事， 这得有多不正常啊。
　　赵庭燎的脸上露出沉思来：“当时的情况你还别说，我现在都没有搞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记忆还有残缺的缘故……”
　　******
　　“你们知道吗？这个世界上……”
　　他压低了声音，却又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长时间没有喝水的缘故，他的声音沙哑， 导致他的笑声异常的变态，也异常的……反派。像是生了锈的锣，呕哑嘲哳难为听。
　　但他说出的话却又是那样的怪诞：“有神！”
　　他的话音落下， 便迎来了一阵嘲讽：
　　“老先生，你也是个接受过科学教育的人，怎么还信这个？”
　　“老先生，你知道什么是马列主义吗？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告诉你啊，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神的。”
　　“怪不得叫疯博士，原来是真的疯了。”
　　他们肆无忌惮地嘲讽，因为他们坚信，在这个【大逃杀型】的副本中，是不会在科技社会、末世未来的背景下掺杂仙神的——
　　这太离谱了，不是吗？
　　但不知为何，赵庭燎没有和他们一起出言嘲讽。他的耳畔回荡着疯博士的那句“有神”，也不知怎么的，他的眼前竟然浮现出一个画面来——
　　灰蒙蒙的世界，好像既没有天也没有地，只有一片朦胧的混沌。他身处在这片混沌中，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他好像能听到点什么……
　　像是某个人的心跳。
　　就在赵庭燎想要继续探索下去的时候，他的耳畔却传来了疯博士的声音：“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以为自己上了天、看到了宇宙，就是看到了全部吗？有没有一种可能……”
　　疯博士拉长了声音，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他。似乎是很满意自己一手造就的情况，疯博士这才笑着继续说了下去：“这都是神想让你们看到的东西。”
　　然而他的话音落下，引起来的又是一片嘲笑。
　　疯博士笑着摇了摇头。他的笑容和蔼，像是慈祥的老爷爷正看着自己天真愚蠢的孙辈，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无知。
　　赵庭燎的心中却升起一种很玄妙的感觉，这种感觉促使着他开口问道：“老先生，你既然说这都是神想让我们看到的，那你不如说说，你有没有见过神？”
　　他的话一出口，竟引来了几声附和：
　　“对啊，老先生，你说世上有神，不如展现一点神迹？”
　　“就是就是，总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疯博士闻言，却说道：“你们想见神迹？这还不简单……我带你们去……”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他们左看看右看看，脸上都闪现过狐疑——
　　倒不是怀疑这世上真的有神迹，而是在怀疑疯博士会不会搞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想要坑他们。
　　但这个时候，也容不得他们选择了。
　　赵庭燎的眼前直接出现了系统的面板：
　　【检测到任务者“赵庭燎”触发系统任务“跟随NPC‘疯博士’前去见证神迹”，请问是否接受任务？】
　　【是】
　　【否】
　　【弃权】
　　【我再想想】
　　【注：】
　　【选择[是]，则任务者开启任务。】
　　【选择[否]，则任务者被愤怒的疯博士杀死。】
　　【选择[弃权]，则任务者即刻退出副本，并扣除积分100000000分。】
　　【选择[我再想想]，则任务者已接收的任务“跟随NPC‘疯博士’前去见证神迹”宣告失败。】
　　经常进入副本的人都知道，系统发布的任务就不是给你拒绝的，因此赵庭燎按下了【是】。
　　没有人傻到在这个时候选择除了【是】之外的其他选项，几人都跟随在疯博士的身后，去见证疯博士所谓的“神迹”。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处实验室的-1层。而此刻，疯博士带领着他们向上走。
　　路上，疯博士慢悠悠地问：“年轻人……你们还记得我们的历史吗？”
　　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任务者，来到这里就面临着末世和自己的生命安全，哪里会知道这个副本世界的“历史”是什么样的？
　　没有人回答疯博士的话，疯博士却也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说道：“我就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啊……还有几人会在意我们从何而来？”
　　说着，不等众人的回答，疯博士竟然自顾自地说道：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颗星球上啊……没有人类。”
　　众人：“……”
　　所有人都觉得这句话是一句废话——毕竟人类是由猴子变的不是？星球最早的时候，环境都不一定宜居，当然没有人类。
　　疯博士则是继续说道：“最早的时候，居住在我们的星球上的，就是……神。”
　　“后来的后来，一位神灵创造出了人类。他将人类当作自己的孩子，看着人类一点一点的繁衍生息。”
　　“直到有一天，神死了。”
　　众人：“……”
　　赵庭燎在此时多了一个合格的捧哏：“老先生，神为什么会死？难道神不应该是不死不灭的吗？”
　　疯博士却笑道：“是啊，在所有人的眼中，神都是不死不灭的……没人想过，神也会死……”
　　“但是，神就是死了啊……”疯博士喃喃道，“神是被他‘其他的孩子’害死的。”
　　赵庭燎听的迷糊：“老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疯博士：“神创造出的不止是人类，还有其他的神。只是，你知道的，神都是有神格的，而神格……万年不变。它就那么多，神将它给了出去，自己的就少了。”
　　“于是，当其他的神的神格加在一起比神多的时候，他们就联合到了一起，杀死了神，抢夺了神的神格。”
　　赵庭燎被勾起了兴趣：“那后来呢？”
　　“后来啊……世界上就乱了……”
　　一个任务者接话：“是因为其他的神也开始互相抢夺神格了，是吗？”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很有意思的表情：“他们都是神创造出来的，却能为了神格杀死了神，想来在神死后，这些所谓的神互相残杀也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对于这个人的话，疯博士表示了肯定：“没错，那些剩余的神开始了自相残杀，开始了互相吞噬……直到有一天，这些神发现，只要有人类的信仰在，他们的神格就能再生。”
　　这话说的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刚刚疯博士还在说，神格是“固定”的，这个神多拿了一些，其他的神就要少拿一些，神对神格的争夺，本质上不过是零和游戏。
　　但现在……人类的信仰却能够让神格再生？
　　赵庭燎第一时间便质疑道：“不对吧老先生，如果人类的信仰能够让神格再生，那么‘神’又怎么会死亡呢？”
　　“因为‘神’的自愿的。”疯博士说道，“神被他的孩子冷了心，所以不想活下去了，自愿献出了自己的神格，在天地之间自在逍遥。”
　　众人：“……”
　　所有人都觉得疯博士的理由有点扯淡，不过当个故事听，好像也不用非要吹毛求疵，要在每一个地方都符合自己的逻辑——
　　毕竟，现实中发生的事往往都没什么逻辑。
　　这么一想，众人也不再纠结疯博士故事中的漏洞，而是转而问道：“之后呢？”
　　“神发现了被人类信仰就可以让神格再生，是不是拼了命地对人类好，造福人类？”
　　疯博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一开始当然是这样的……那是人类最幸福的一段时光……神为了获得人类的信仰，对人类予取予求，人类的生活自在美好。”
　　“但是……人类的生活美好了，神却不美好了……因为人类的生活太过顺遂，于是，他们渐渐地开始觉得，神也就那个样子，没有了神，他们一样会过得很好。”
　　“就这样，人类逐渐地废弃了对神的崇拜与信仰，他们更多地开始认为，如果不是因为人类存在，神早就消亡了。人类保证了神的生存，神为了人类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是神应该信奉人类，而不是人类去信奉神。”
　　众人：“……”
　　别说，还真挺有道理的。
　　就像牛马做的越多，老板越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会觉得要不是我花这么多的心力栽培牛马，牛马哪来的今天？
　　我没管你要培训费就不错了，你竟然还有脸管我要工资？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古人诚不我欺。
　　这就是内卷的代价。
　　

第237章
　　听到这里， 赵庭燎也被这个故事勾起了兴趣，问道：“那之后呢？人类选择不再信奉神灵，神是怎么做的？”
　　“神？”疯博士笑了， “神还能怎么做？神不过是……放弃了人类罢了。”
　　赵庭燎一怔，其余人也不由问道：“这是什么意思？神会放弃人类？他们不需要人类的信奉来维持神格了吗？”
　　如果说神选择“惩罚”人类来换取人类的再次信奉， 众人都会相信。但是直接放弃？这对神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啊——神也要为这样的决定付出代价的啊。
　　疯博士却道：“你们都不相信，对吗？但事实确实是如此， 神选择了放弃人类，不再庇护人类。因为……”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 疯博士幽幽地说：“宇宙这么大， 又不是只有我们一颗星球上有人类的存在。”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开始忍不住思考起疯博士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一会儿， 一个人问：“你的意思是说， 其他的星球上也有人类的存在？他们也受到这颗星球上的神的直接管辖？”
　　顿了顿，这人又改了口：“哦不，或者可以说，神不只是这颗星球上的人类的神， 而是很多星球上的人类的神……所谓的星球， 就像我们这颗星球上的……大陆一样？”
　　“海洋隔开了大陆，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人类并不知道海洋外还有其他的大陆，就像现在一样……人类的技术不支持我们探索其他的星球，就像在远古时代， 当时的技术不支持人类远渡重洋一样。”
　　“但是，这不代表，其他的星球上没有人类的存在， 对吗？”
　　疯博士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啊……”
　　赵庭燎微微蹙眉，意识到有点不对。但他来不及细想，疯博士便说道：“到了。”
　　赵庭燎抬头，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实验室的顶楼——实验室一共28层，顶楼面积不大不小，但是非常高，赵庭燎初步估算，要有十几米高。墙体越高越窄，整体呈现出尖锥形。
　　墙面上有几扇很大的窗户，窗户差不多就有七八米高，也呈现出和墙体类似的尖锥形。上面镶嵌着彩色的碎玻璃，五颜六色的，像是孩童的糖果。阳光照了进来，被窗户晕染成彩色的彩虹。
　　但墙体却是与彩色不符的、很暗的黑灰色，房顶有一盏巨大的、和彩色碎玻璃相应和的灯，五彩斑斓的光照在暗灰色的墙体上，却仿佛被墙体吸干了颜色。
　　房间的周边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花，赵庭燎基本上认不出来这都是些什么花，但奇怪的是，这些花竟然没有哪怕一点点的香气。它们错落有致地被安放在描着金色花纹的陶盆里，像是假花。
　　而在房间的最中央，摆放着一个像是祭坛一样的东西。它有五六米高，一层一层地台阶围绕着最中心的那个平滑高台。祭坛上绘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
　　赵庭燎站在祭坛前，仰头看着这个高高的祭坛，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渺小，在神的面前卑微如蝼蚁。
　　可问题是……
　　赵庭燎觉得世界上是没有神的。
　　他不清楚长安街444号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但是最起码，在《公使蛇》这个未来科技的末日时代，理论上来讲是不应该有神的存在的。
　　但是现在，他却忽然间就觉得，这个世界上是有神的。
　　他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是他看到了宏伟的祭坛才产生了这么一个离谱的理由？
　　还是系统或者其他不知道的存在在他的思想中烙下了这个烙印？
　　赵庭燎不知道答案。
　　疯博士则是站在祭坛前，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的声音缥缈，仿佛其中带着无尽的无奈：“这里，就是当初我们供奉神灵的地方。”
　　赵庭燎不语，却有人在此时问道：“不对吧老先生，这里明显是先建立了高楼大厦后建立这座祭坛，按照你的说法……岂不是人类的社会都很发达了，还依然有着神的存在？既然如此，神的存在不应该被现代科技记录下来吗？”
　　疯博士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在这里……是先有的祭坛，后建的高楼。”
　　众人：“……”
　　疯博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转过身面对众人，手指向这座祭坛，说道：“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一座高山，祭坛就建立在高山之巅……或者说，这里连带着附近的很多土地都是一片高山。”
　　“那个时候……神还在的时候，是很久很久之前了……那时候还是封建社会，远远没有进入现代社会……”
　　“高山之巅的祭坛成为了人类和神灵沟通的媒介。人类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在这里许下他们的愿望，神知道了之后，便会为人类完成愿望。”
　　“直到一场地震，地下水涌了上来，地质结构也被更改，这里成了一片平原……唯有这座承载着祭坛的高山依旧存在。”
　　“因此，这里形成了城镇，慢慢变成了城市……这座高山也逐渐被挖空，填上了钢筋水泥，成了这座高楼大厦。”
　　“但是祭坛……依旧存在。”
　　赵庭燎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他问：“那之后呢？人类抛弃了神灵，为什么这座祭坛依旧存在？”
　　疯博士闻言，眼中闪过无奈：“因为……神真的存在。”
　　赵庭燎：“……”
　　疯博士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古怪的表情，像是追思，又像是嘲讽。他说道：“人类抛弃神灵的时候，也是在封建时代。他们不再祭祀神灵，神灵也抛弃了他们，因此，人类的世界开始迎来各种各样的天灾……”
　　“雪灾，旱灾，洪灾，地震……以往已经消失了不知道多久的自然灾害再一次出现。当时隔几千年后的第一场洪灾降临的时候，人类都慌了……他们面对灾害没有解决的办法，看着死掉的庄稼和同类，人类发现他们毫无办法，只能徒劳地选择向神灵祈求。”
　　“但是这一次，神灵没有回应他们。”
　　听到这里，赵庭燎大致懂了——
　　神灵赐福人类，人类却因此将他们得到的一切视作理所当然，选择不再信奉神灵。神灵受到了背叛，又因为他们不止这一颗星球的信徒，因此，他们选择了放弃人类。
　　人类不得不开始自己面对天灾，也逐渐开始正视他们不再被神灵庇佑的事实。
　　但因为神灵真的存在过，人类或许还抱有“也许哪一天神灵不再生人类的气又会选择回来赐福人类”的幻想，因此，人类没有选择放弃祭坛，而是将祭坛保留了下来。
　　甚至于……人类很有可能还会偷偷地祭祀神灵，即便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他们依旧维持着这个传统。
　　如果是这样的话……
　　赵庭燎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抬起头，再一次看向疯博士，却发现，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的原因，在这一刻，他只觉得疯博士的脸上似乎闪现过一抹可怕的疯狂。
　　刚刚的仁慈和蔼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冷酷和疯狂。
　　赵庭燎的眼皮跳了跳，一个想法在他的心底升腾，让他忍不住大喊起来：“快走！”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人甚至还问：“怎么了吗？”
　　然而，现实却不等赵庭燎反应。只是一个瞬间，房间四周的大门瞬间关闭。巨大的光源消失不见，屋顶的灯也随之关闭。一时间，房间被封闭，竟只有彩色碎玻璃窗户处能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
　　暗灰色的墙面仿佛吸走了所有的光源，再吐出惨淡的光。暗色的光影之下，疯博士的脸在光影之下明明灭灭，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中，唯独一双神黑色的眼睛如同鹰隼一样锐利。
　　就好像在这一瞬间，天使变成了魔鬼。
　　所有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一个人颤颤巍巍地问出了一句废话：“你信奉神……你想要拿我们祭祀神灵？”
　　说着，他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我们都是祭品，是吗？”
　　这话和废话没什么区别，甚至没有人回答他，但是疯博士的表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张符篆出现在手中，赵庭燎计算着自己的一张符篆能不能在这时就直接杀死疯博士，以避免疯博士祭祀。
　　就是……这么做有用吗？疯博士真的没有一丝防备吗？还是他其实早就已经开启了祭祀，只是他们不知道？杀死疯博士，究竟是自救，还是加速死亡？
　　赵庭燎没有答案，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止一个人和赵庭燎有了类似的想法，但人在恐惧之下往往会做出连自己都不确定的事。
　　在赵庭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对着疯博士发出了一颗子弹。
　　下一秒，疯博士的头颅被贯穿，鲜血洒在了祭坛上。
　　“他死了是不是？我们得救了是不是？”
　　他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祭坛吸引了。
　　疯博士的鲜血洒落在祭坛上，顺着祭坛上的花纹流动，以一种违背第一定律的方式向着祭坛最高处流动。
　　暗红色的鲜血覆盖了原本的金黄色，映衬着灰色的祭坛与暗色的光，竟无端显出几分诡异来。
　　无数的细节在脑海中闪过，在赵庭燎的脑中如珠粒般串成一张网。这一刻，赵庭燎的心中闪过了两个字——
　　坏了！
　　

第238章
　　姜央猫猫震惊：“你的意思是说， 疯博士是故意的？”
　　姜央都被自己的猜测震惊到了：“开启祭祀的条件是鲜血，于是，疯博士故意激怒你们杀了他， 从而开启了祭祀，把你们都变成了祭品？”
　　赵庭燎的脸色有些发黑， 似乎是不是很想面对自己的黑历史。但面对姜央的问题，他也不能违心地给出否定的答案， 只能黑着脸说：“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的话，那么事实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了。”
　　“因为我记忆的最后， 就是从祭坛上升起的金色光芒。”
　　说着， 赵庭燎再一次忍不住地吐槽：“说实话，我们当时真的没有想到，那个世界真的有神灵存在。”
　　末世世界出现神灵， 这简直就是在扯淡。
　　但是这么扯淡的事情它确实就是发生了。
　　这次的失败成了赵庭燎的黑历史和心结， 也是因此，赵庭燎的心中从此烙下了一个烙印——在副本中什么都有可能存在，不要高估系统的节操。
　　此时，赵庭燎便说道：“那次的失败对我来说确实是个很大的教训， 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 在副本中真的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永远不要用现实世界的逻辑来套副本的世界。”
　　顿了顿，赵庭燎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也可能面临着我们根本想象不到的事。”
　　说着，赵庭燎指了指房间的窗户：“谁知道窗外的景象会是什么呢？”
　　联想到“潘故号”的本质是一艘宇宙飞船，姜央的心也不由提了起来：“难不成， 我们现在就是要乘坐宇宙飞船去其他的星球吗？”
　　按照逻辑来说，他们现在的时间线应该和疯博士的时间线差不多，也就是说， 这个时间线里很可能存在疯博士所说的“其他的信奉神灵的星球”。如果这些故事在这颗星球上是口口相传的话，那么，吴羁和隋壬等人的行为就可以理解了——
　　这颗已经进入末世时代的星球不再适宜人类居住，基地的高层或许早就已经乘坐其他的宇宙飞船离开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基地的高层在离开之间被吴羁等人发现，认为自己被抛弃的吴羁等人愤怒地杀死了要逃离的基地高层，抢夺了这艘可以离开末世的宇宙飞船。
　　当然，不管哪种可能，都证实着一个事实，那就是吴羁等人要乘坐宇宙飞船离开这颗星球。在他们来到这艘宇宙飞船附近的时候，正好发现了他们刷新的那间实验室。实验室里又大概有什么他们需要的东西，于是他们对实验室进行了搜寻。
　　但结果是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花续想要找到的“火种”没有找到，吴羁想要的不知名的东西也没有找到。
　　但是求生的希望就在眼前，谁也不可能因为这样东西没有找到就拒绝离开。
　　没有了“火种”，别说吴羁手中还有好几个其他的“火种”，就算这些人一个“火种”都没有找到，总不能因为人类会因为遗忘过去就直接放弃未来吧？
　　唯一一个对“火种”有执念的花续都干不出来这么愚蠢的事。
　　至于剩下的那个吴羁想要寻找的、姜央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显然对开启宇宙飞船也是没有必要性的，因此在找不到那样东西之后，吴羁和隋壬就率领着各自的小弟上了船。
　　现在，他们大概率要去另一颗星球了。
　　这般想着，姜央便走到了窗户旁，说道：“窗外的会是宇宙吗？”
　　但姜央放眼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是纯正的黑暗，没有任何哪怕一星半点儿的光亮。姜央看了半天，终于死心了：“窗户应该是被封死了，不然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我们按理来说都不应该出星球。”
　　赵庭燎和万灵偃一起研究了一会儿窗户，最终不得不承认姜央说得对。
　　窗户被封死，他们没办法向外看去寻找线索，只能将心思放在宇宙飞船内的其他人的身上。
　　在不分白天与黑夜的旅途中，姜央只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少天，只能在静谧的时间流逝中，选择和其他人说说话，来抵抗时间的无声。
　　从和吴羁、吕娃、花续等人的对话中，姜央也逐渐了解到，他们之前的猜测还真的没有错——
　　差不多三年前，这颗名叫“樱河”的星球迎来了末世时代。联邦很快因为争权夺利而四分五裂，樱河星上出现了几百个大大小小的幸存者基地。再后来，幸存者基地就只剩下了一个——而这一切发生完毕的时候，差不多是一年前。
　　末世刚刚爆发的时候，是花续的生日，因此花续孤儿院走出来的孩子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在那一天回到花续孤儿院为花续过生日。也是因此，他们在末世来临后因为没有受到联邦的帮助，便开始抱团取暖，组建了“花续小队”，在末世艰难求生。
　　一年前，吴羁率领花续小队在外消灭丧尸的时候，遇到了以隋壬为首的一伙特种兵。双方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友好交谈”后，吴羁从隋壬口中得知，在末世刚刚爆发的时候，一名名叫“潘故”的科学家对他之前的一项发明进行了整改，制造出了一艘可以在宇宙中航行的宇宙飞船——就是这艘“潘故号”。
　　基地上层奖赏了潘故，但是他们很快就和潘故产生了分歧——
　　潘故希望基地动员剩余的幸存者，大家一起寻找材料，让他多建立几艘宇宙飞船，这样大家都能在宇宙中逃生。
　　但基地上层却等不了了——因为他们之所以想要乘坐宇宙飞船逃生，而不是动员剩余的幸存者一起消灭丧尸，就是因为樱河星的温度越来越热，根据科学家的推测，在不久的将来，樱河星可能会迎来一场异常庞大的火山喷发，这场火山喷发足够消灭樱河星的所有人类。而在火山喷发之后，樱河星上的自然环境无人能够预测。但根据这些科学家的推测，樱河星大概率会变得不再宜居。
　　换句话说，不跑不行了。
　　于是，基地上层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搜集材料再造好几艘宇宙飞船了。但当他们将这些推测告诉潘故之后，潘故却固执地认为，既然如此，那他们更不能抛弃所有的人类独自逃离。
　　在双方谁也不能说服谁的时候，基地上层选择弄死了潘故。
　　当时隋壬等人就是执行人——他们是基地上层的“保镖”，专门负责处理这种事的。
　　一开始，这帮人也没什么良心。但他们没想到，基地上层比他们还没良心。因为储存的食物不够，根据潘故的数据显示，宇宙飞船可能要在宇宙中航行好多年才能找到下一个宜居星球。
　　因为这个“好多年”不能够确认究竟是多少年，因此基地上层选择只带走一部分的“保镖”以节省粮食。
　　隋壬、“赵庭燎”、“万灵偃”等都是被抛弃的“保镖”。
　　于是，这伙人忽然就有了良心，决定找到剩余的幸存者们，告诉他们已经被抛弃了。
　　但隋壬等人半路上遇到了出任务的花续小队，在经历了亲切又友好的交流之后，隋壬和吴羁等人一致觉得，现在去找剩余的幸存者们也没啥用，想要活着，不如先抢了“潘故号”——
　　不管“潘故号”究竟能不能带他们离开已经破败的樱河星，总之，先抢了再说。
　　于是，两伙人合伙找到了潘故号，将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基地上层等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之所以要去姜央几人刷新的那间实验室，是因为实验室里有潘故的数据，上面详细地记载了潘故号的使用方法以及潘故对其他宜居星球地点的预测等数据，因此吴羁等人前往实验室寻找这些线索。
　　“姜央”就是花续小队中唯一一个搞科研的——虽然他的研究方向和潘故的研究方向不说一模一样，简直就是毫无关系，但起码他是这些人里唯一的高材生，比起其他人，他更有可能看懂潘故的数据资料。
　　进入副本的时候，姜央就是在寻找潘故的资料。他们找到了潘故号的使用说明，但却没有找到关于最近的宜居星球的信息——这也是基地高层等人现在还没有离开、以至于被隋壬和吴羁截胡的原因。
　　花续小队和隋壬小队都将希望集中在了姜央的身上。但遗憾的是现在的姜央并不是原装的“姜央”，虽然他也是一个博士，但博士和博士之间的差别有时候比人和狗都大，姜央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发现。
　　好在其他人在之前就从基地高层的表现中意识到了潘故很有可能隐藏了最近的宜居星球的信息的事实，姜央没能找到关于最近的宜居星球的消息，他们也没有怪罪，事情也就这么地了。
　　而现在，他们要靠命，来赌一把他们是否足够幸运，能在有生之年来到另一颗宜居星球。
　　当意识到事实竟然是这样的姜央：“……”
　　不是，他现在要在茫茫宇宙中找到一颗宜居星球吗？
　　这次的副本这么坑吗？
　　原来，活下去这么困难吗？
　　意识到将要面对什么的姜央和赵庭燎、万灵偃三脸懵逼。
　　就在他们对眼前的情况束手无策的时候，不出意料地，意外发生了。
　　在不知道进入副本多少天之后，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的眼前都浮现出了一行烫金的文字：
　　【你们想要活下去吗？】
　　

第239章
　　这行烫金大字是一种姜央从未见过的字体， 字体古朴繁复，是一种看起来比甲骨文还要复杂的象形文字，一看就有很长久的历史那种。
　　但不知为何， 姜央竟然一眼就能看懂这种文字——他清楚地知道每一个字都是什么意思，甚至知道这种文字究竟是怎么来的、代表着什么意思。
　　理论上来讲， 这应该是系统的功劳。它给予了任务者方便，让任务者能够看得懂各种各样的文字。
　　但这一次， 姜央在看到这些古老文字的时候，竟然从心底升起一股熟悉感来。这种感觉， 就好像他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见过这种文字一样。
　　但是理智告诉姜央， 他不可能见过这种文字。
　　姜央微微垂眸，按下了心底升腾起的奇怪感觉，将注意力转移到文字的内容上去。
　　【你们想要活下去吗？】
　　说这话的人是谁？
　　他的目的是什么？
　　都有谁能看得到这些文字呢？
　　是只有他们几个任务者吗？
　　还是连带着吴羁等NPC也能看得到呢？
　　姜央微微蹙眉， 随即打开了房门。不出他所料， 此刻的走廊处已经站了很多人。那行烫金的文字依旧在他的眼前出现，随着他的视线移动而变换位置，就好像姜央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摆脱这行文字一样。
　　所有人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这从侧面证明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行文字。
　　果不其然， 吴羁第一个开口：“你们都看到空中的文字了吗？”
　　“看到了。”隋壬抱着双臂走了过来，他皱着眉、冷着脸，深黑色的眼底满是凝重，“这是什么东西？恶作剧吗？有谁触碰过什么特殊按钮吗？”
　　吴羁第一个摇头：“驾驶室一直都是我在，你的人也在我身边， 你知道的，没有人触碰过驾驶室里的其他按钮，只有我在驾驶飞船。”
　　“那有没有可能是按钮是在其他的地方？比如地下室？”
　　隋壬明显是觉得眼前的文字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再加上这里他和吴羁并列老大，因此吴羁便耸了耸肩，说：“你可以让你的人去所有的地方都搜查一遍，我不会介意的。”
　　这话一说出口，隋壬的脸色便不好看了——他当然不会觉得吴羁这是在说反话嘲讽他，只是他越是这样想，越证明吴羁问心无愧。
　　如果不是吴羁搞的鬼，那谁有能力让所有人的眼前都同时出现一行所有人都不认识的、但却莫名其妙能看懂的文字呢？
　　这样的事实让隋壬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他还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吩咐他的人去各个房间搜查一下。
　　赵庭燎对姜央使了个眼色，姜央知道这是赵庭燎也想要趁机找些线索的意思，便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
　　没过多久，隋壬人就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他们垂头丧气的，纷纷表示都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线索。
　　赵庭燎和万灵偃都冲着姜央摇摇头，说明他们也没找到什么线索——空中的这行文字，出来的是真的很莫名其妙。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空气安静的像是要让所有人都停止呼吸。
　　姜央左看看右看看，见所有人都是一副沉默不语的样子，便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们说，这有没有可能是……”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也不知怎么的，自认见过了大场面的姜央竟然在此刻紧张起来。他顿了顿，才缓解了一下莫名其妙紧张起来的心情，说道：“是……神？”
　　刹那间，空气好像更加凝滞了，姜央甚至听到了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
　　姜央也不管其他人的想法，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毕竟现在，好像除了神迹，没有什么能解释眼前的情况了。”
　　虽然这么说实在是有点扯淡，但赵庭燎上一次的失败经历明显地说明这个副本世界是有神的存在的。既然如此，姜央也只能将眼前的情况向神灵靠拢。
　　“也不是不可能……”第一个附和姜央的，竟然是花续，“我之前就和你们说过，世界上是有神灵的。”
　　吴羁下意识反驳道：“老爹，世界上哪来的神……我们都上天了，你还相信天上住着神仙吗？”
　　花续反驳道：“谁告诉你神仙住在天上了？或者，就算说神仙住在天上，那你们又怎么能确定，我们现在已经到达了天上呢？”
　　吴羁：“……”
　　吴羁默默闭嘴。
　　还不等其他人说话，姜央眼前的文字忽然就变了：
　　【小朋友们，为什么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神真的存在呢？】
　　这行文字的变动让所有人的心弦都颤抖了一下——
　　难不成，世界上真的有神？
　　【你们不相信有神，但是除了神，此刻，还有谁能救你们呢？】
　　死一般的沉默。
　　许久之后，吴羁开口：“你是神？我不管你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
　　刹那间，姜央的耳畔好像响起了一声笑声——一声很轻的笑声，像是在嘲笑吴羁的天真和愚蠢。
　　但这声笑声太轻微了，轻微到在这个瞬间，姜央都在怀疑他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将想象中的事物误认为在世间真实存在。
　　但姜央来不及细想，眼前的文字就再一次变换：
　　【想活下去吗？完成一项任务，我就能让你们活下去。】
　　这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刹那，姜央的心中忽然浮现出了另一行字——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完成十个任务，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长安街444号的时候听到的话。那时，他想要知道夜夜出现在他梦中的人是谁，因此来到了长安街444号，并与长安街444号签下契约——他经历十个副本，长安街444号告诉他，他梦里的人是谁。
　　这是一句他很久都没有想起的话了——因为他好像已经知道他梦中的人是谁了——只是他还不确定而已。
　　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偏偏想起了这句话——他只是觉得，长安街444号这句话，和这个神灵的语气，真的好像。
　　——就像是一个人一样。
　　错觉吗？
　　或许吧。
　　这时，或许是长久以来的时间流逝让吴羁感觉到了焦躁，因此在面对这行凭空出现的文字的时候，他选择了继续对话：“什么任务？”
　　文字变换：【我将指引你们前往一颗宜居星球。那颗宜居星球上有一些还处在原始之中的人类，你们去教他们如何使用火、如何捕鱼、如何使用草药治病等基础知识，再教他们文字，帮助他们进入相对发达的石器时代。】
　　吴羁的眼皮跳了跳：“然后呢？”
　　【然后，你们就可以在那颗宜居星球上生存繁衍。】
　　吴羁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随即他便问道：“你要我们帮助一群原始野人建设初级文明？就不怕我们趁机奴役那些原始人吗？”
　　【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很明显这个所谓的“神”在这场交易的背后挖了一个暂时没有告诉他们的坑。但是现在，他们好像没有选择。
　　吴羁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决定，而是选择去问所有人：“你们的想法呢？”
　　见没有人回答他，吴羁便先说道：“现在是关于我们所有人命运的关键点，不管有什么想法，先说出来再说。”
　　吕娃忽然开口了：“哥，你先告诉我们，你有没有找到关于最近的宜居星球的消息？”
　　这就是在问他们能否凭借自己的能力找到宜居星球了。
　　哪怕上船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其实并没有找到关于最近的宜居星球的消息，但这一刻，吕娃还是要再确定一下。
　　不出意料地，吴羁摇头：“并没有，我们现在都是一边走一边寻找，目前为止，旅途的终点遥遥无期。”
　　吕娃闻言点了点头，又转头问隋壬：“隋哥，我们现在的食物和水还剩下多少？”
　　隋壬：“还有很多，支撑我们这些人活个十年二十年不成问题。”
　　说着，隋壬的目光在吕娃和吴羁的身上流连，用带着些轻佻的语气说道：“就算再多出几个人口来也养得起。”
　　吕娃懒得理他的不礼貌，直接说道：“也就是说，目前我们的情况是物资还算充足，但是并不能确定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颗宜居星球，是吗？”
　　没有人反对吕娃的推论，与此同时，他们也都理解了吕娃的想法——
　　虽然物资还算充足，但是在不确定旅途终点的时候，充足的物资并不能用来做决策。
　　物资足够支撑十年二十年，但谁能确保他们能在十年二十年之后、在物资耗尽之前就找到一颗新的星球呢？
　　再加上，话又说回来，就算他们能在物资耗尽之前找到宜居星球，但是……他们能在宇宙飞船里支撑十年二十年吗？
　　按照时间来算，他们在船上度过的时间只有九天。但是因为没有日升月落、没有充足的光照，这短短的九天，他们就过的度日如年。
　　再这么下去，他们能不能坚持一年都不好说——长时间的幽闭生活，会让人发疯的。
　　吕娃的意向已经很明显了：“按照我个人的想法——真的是个人，没有将我的意愿强加给别人的意思——我想赌赌一次。”
　　吕娃说出了自己的理由：“自末世开始，我们就没过过正常人应该过的日子。在飞船上的日子，我甚至觉得还不如在基地里朝不保夕的时候，起码那时候身边活人多一点，不像现在，死气沉沉的。”
　　“我无法想象再过一个月、半年、一年……到时候，我们会不会因为一直找不到宜居星球而疯掉——即便我们的物资依旧充足。”
　　“所以，我想赌一把……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能够痛痛快快地拼搏一把，结果也未必不如现在的无望等死。”
　　

第240章
　　无望等死……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难听了些， 但此刻，竟然没有人出来反驳吕娃的话。
　　吕娃的话戳中了所有人的心底隐藏在深处的恐惧——他们根本不知道在多久以后才能够靠着自己找到一颗宜居星球。
　　姜央不知道樱河星现在已经糜烂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让这些人舍弃自己的星球， 踏上宇宙飞船，经历一场可能没有终点的旅行， 但毫无疑问，这些人想活着， 他们还敢赌。
　　果不其然，在吕娃的话音落下之后， 花续竟然很快就站了出来， 说道：“老头子老了，经不起折腾了，我更想在有生之年见一见陆地。”
　　花续的存在无疑是花续小队的主心骨。即便现在小队的队长是吴羁， 但终究花续才是他们的“老爹”， 才是花续小队能聚集在一起的黏合剂。
　　当花续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很快就有人陆陆续续地站了出来支持花续的想法：
　　“我觉得我们应该赌一把，否则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答应他，我们有可能选择了一条生路， 也有可能选择了一条死路；但是不答应他， 我们继续这么下去，就只能在飞船里等死了。”
　　“谁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宜居星球呢？万一找不到呢？老死在飞船上吗？我选择去赌一把。”
　　很快，花续小队的人都同意了吕娃和花续的想法，认为值得赌一次。
　　吴羁看向隋壬：“隋队长，你的想法呢？”
　　隋壬没有自己做决定， 而是转头去问自己的小弟们：“你们的想法呢？都说出来吧，让我听一听。”
　　然而隋壬说完之后，他手下的人左看看右看看， 竟然没有人开口说话。
　　隋壬见状，直接点了一个人名：“归有超，你先说。”
　　被隋壬点名的是一个长得很高很壮的年轻男人，他的皮肤呈现出古铜色，一看就是长时间在外行走的肤色。他很壮，姜央甚至能看得到他鼓起的胸肌，一副看着就能一个打三的样子。
　　归有超挠了挠头，他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嗫嚅道：“老大……”
　　隋壬摆摆手：“有什么就说什么，都什么时候了……”
　　归有超顿了顿，这才说道：“老大，要我说吧，不如我们试试？”
　　说着，他的脸上微微泛红：“说实话，老大，在船里我都要被逼疯了，这里真的太无聊了。”
　　归有超的话音落下，便引起了一阵的嘲笑，甚至有人开启了黄色玩笑引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但隋壬却没有笑，相反地，姜央注意到，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反而充满着凝重。
　　姜央知道，隋壬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华点——在近乎密闭的宇宙飞船里，不是所有人都能保证正常的心态的。
　　飞船里没有阳光，不能和外界交流，所有认识的人就这么几个，即便是在物资充足的情况下，又有几个人能在活十年二十年之后还不发疯呢？
　　即便物资充足，他们也是撑不了多久的。但按照吴羁的想法，起码在他们目前身处的这个星系里是没有其他宜居星球的。想要找到一颗宜居星球，最起码要到下一个星系才可以。而离他们最近的星系，前往至少需要五年。
　　也就是说，他们最起码要在飞船里度过五年才能去到下一个星系，即便他们幸运地一到下一个星系就找到了宜居星球，他们也要在飞船里度过五年。
　　但是五年之后……谁能保证他们五年之后就能找到下一颗宜居星球？谁又能保证五年之后他们不会疯掉？
　　隋壬沉默许久，说道：“赌一把。”
　　他看向空中那行文字，说道：“我们同意了。”
　　瞬间，姜央的耳边好似又响起了那声笑声。在姜央疑惑间，他的眼前忽然开始模糊旋转，好像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漩涡，被吸入了汪洋大海之中。
　　姜央失去了意识。
　　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姜央迷迷糊糊地揉了揉额头，睁开眼发现，他依然在那艘飞船之中。所有人都躺在地上，恢复意识的人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晃动身边的人。
　　赵庭燎靠近姜央，扶住他的肩膀，轻声问：“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
　　姜央摇了摇头：“没有，还好……我们现在在哪里？”
　　赵庭燎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这时，隋壬也问出了相同的问题：“我们现在在哪儿？”
　　吴羁晃晃悠悠地走到驾驶室里，他睁大眼睛看着驾驶室的按钮和仪表盘，半晌说道：“现在飞船是停止状态。”
　　停止状态，他们却没有因为失重等原因挂掉，反而很平稳地坐在或者站在地上，这说明……
　　“我们到达陆地了。”吕娃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喜，“是宜居星球吗？”
　　吴羁按动几个按钮，很快，他身前出现了一块硕大的虚拟屏幕，泛着幽幽蓝光的虚拟屏幕在飞快地闪过一连串的代码之后，出现了一个画面——
　　一条长河蜿蜒流经，将河两岸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面是高耸的树林郁郁葱葱，参天而起的树木遮住了灿烂的阳光，却有几缕阳光穿过树叶的空白处。一只松鼠从一处阳光灿烂处跳到另一处阳光灿烂处，手中还拿着一颗大大的松子。
　　另一面却是广阔的平原。平原的土地呈现出浓重的黑褐色，上面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植被。一头犀牛飞奔而来，却很快就被一根长矛贯穿。
　　姜央的目光随之看去，看就看到一群披散着长发、只穿着兽皮裙的野人怪叫着走近了死掉的犀牛。一个野人一把抽出长矛，带出的血迹沾染了他满脸，让他看起来仿佛地狱出来的修罗。
　　“这是……野人？”隋壬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喃喃道，“难不成，那个……存在……就是让我们来帮助这群野人进化？”
　　吴羁张大了嘴巴：“我们……嗯……要去教他们如何生活吗？”
　　姜央看着眼前的一切目瞪狗呆。
　　不是，这么坑的吗哥们儿？
　　给一群野人扫盲？
　　我来到的是动不动就会死人的副本吗？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吕娃直接转头跑了出去，口中喊道：“开门！开门！”
　　她的语气中满是兴奋，像是在为自己即将呼吸到的新鲜空气而兴奋。
　　吴羁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打开了飞船的门。
　　然而，飞船的门刚一打开，吕娃甚至还没有跑出去，就愣在了门外。
　　姜央一开始还不明白：“怎么了姐？”
　　然而不过须臾，他就知道吕娃为什么愣在那里了——太冷了。
　　是的，没错，太冷了。姜央站立的地方离飞船的大门有十米以上的距离，但即便是这么远的距离，他都感受到了从外界传来的风——冷的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明明外界阳光明媚，明明外面的气候温热到甚至能够生存犀牛——但是姜央却觉得冷。
　　刹那间，姜央想起了一个被他忽视的细节——
　　樱河星之所以会出现人吃人的场景，就是因为樱河星的气候突然变热，动植物大量死亡，只有人类靠着科技装备以及自身的进化扛了过来。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适应的宜居温度不是姜央习惯性以为的20-28度，而是一个更高的温度，这个温度高到能够生活犀牛的温度都让他们觉得寒冷。
　　怪不得……
　　怪不得在面对吴羁询问如何保证他们不会从帮助原始人变成奴役原始人的时候，那行文字给出的答案是【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姜央现在是真的知道了——他们根本就无法在面前这颗宜居星球上生存！
　　这颗宜居星球的温度在高时尚且让他们觉得寒冷，一旦来到冬季，气温大幅下降，他们岂不是要冻死在这颗星球上？
　　姜央表情古怪，隐隐觉得他的脸色都在发律。
　　此时，吴羁也反应过来了，他微微扭曲着脸，一脸的不甘：“原来是这样……”
　　气温的不适应让他们什么小心思都动不了，只能被动地完成那行文字给出的任务，以此期望那行文字能够大发善心，带他们去一个让他们觉得温度适宜的星球。
　　那行文字再次出现：
　　【靠近那些人类，教他们用火。】
　　吴羁黑着脸，姜央估摸着他还在心里骂骂咧咧。
　　倒是隋壬接受了这操蛋的现实，第一个走了出去。其余人也跟在隋壬的身后，陆陆续续地走向那些原始人。
　　原始人听到声音，见到走来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同类，以为这些同类是来抢夺他们的猎物的，便下意识拿起手中的长矛，想要让这些同类害怕退却。
　　但隋壬显然是不怕这些原始人的，姜央看到，隋壬在受到原始人的攻击之后，扬了一下手臂，他的背后便忽然出现了一条银色金属尾巴。
　　姜央：“……”
　　不是，隋壬也有这种外骨骼啊？
　　他还以为这种尾巴形状的外骨骼只有吴羁他们有呢。
　　想来是觉得直接使用喷火臂会将这些原始人直接烤熟，隋壬选择了相对温和的谈话方式——
　　他甩了甩尾巴，十几个原始人直接被他一尾巴就扫了出去。
　　隋壬摆摆手，身后便出来几个人拿着绳子将那些原始人帮一一绑了起来。
　　原始人被绑，大概以为是隋壬等人要将他们当成猎物吃了，便冲着隋壬龇牙咧嘴起来。
　　隋壬懒得管这些原始人在想什么，他调出喷火臂，对着犀牛放出了火焰。也不知道他怎么控制的温度，总之，当隋壬结束喷火之后，犀牛并没有被烧焦，反而散发出了一种很香很香的味道。
　　——搞的姜央也有点馋了。
　　姜央抬眼看向那些原始人，果不其然，原始人看向犀牛的眼神都要淌哈喇子了。
　　

第241章
　　隋壬拿出刀， 切了一大块烤好的犀牛肉，递给一个原始人。浓郁的香味让这名原始人的口水都流了下来，但他被绳子绑了起来， 没办法用手接过烤肉，只能不断地扭曲自己的身体， 闻着眼前的烤肉流口水。
　　隋壬将烤肉递的离原始人一号很近，香味扑鼻而来， 烤肉滚烫的热量烫的原始人一号的皮肤都在微微发烫，这么近的距离， 原始人一号甚至觉得， 只要他一张口，就能将眼前这块香味四溢的烤肉吃到嘴里。
　　但就是这么一小段近的不能再近的距离，却仿佛天堑一般， 让他无论如何的努力都弥补不了距离的差距。
　　试了好几次， 原始人一号都没能将烤肉吃到嘴里，只能无能地发出意味不明的吼声。他吼声带动了其他的原始人，十几名原始人一起发出野兽一般吼声，场面很是精彩。
　　姜央捂住耳朵， 心知隋壬是想要开始熬鹰了， 但他还是对眼前的场面有点接受无能。
　　但隋壬面对眼前的场景，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眼前的情况都是小场面。他将烤肉拿的远了些，呵斥一声：“闭嘴！”
　　原始人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一样，还在继续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
　　隋壬却冷笑一声， 直接拿起切犀牛肉的刀，冲着原始人一号的肚子上直接刺了过去。
　　鲜血喷洒在隋壬的脸上，他却还笑得出来。一脸的笑容配上鲜血， 成功地让所有的原始人停止了嚎叫，只剩下倒霉的原始人一号还在因为肚子疼而发出低微的抽泣。
　　隋壬用一种冷静到堪称冷漠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们能听得懂我说的话，现在，我告诉你们，以后，你们一切都要听我的。你们听我的话，我保证你们能不再挨饿，但要是你们不听我的话……”
　　说着，隋壬直接一刀抹了原始人一号的脖子。
　　原始人一号：“？？？”
　　我也没说我不听话啊！
　　但他的心声其他人是注定听不到了，姜央只看见其他的原始人在隋壬的行为下瞬间安静如鸡。他们看着隋壬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恐惧，生怕隋壬一句话没说好就直接弄死了他们。
　　紧接着，隋壬吩咐他的小弟给这些原始人分肉，每一名原始人都在小弟们温柔的侍候下吃到了一口烤肉。
　　但仅仅是一口，当他们还想吃第二口的时候，小弟们却将烤肉拿的远了些，让这些原始人怎么样都吃不到。
　　有一名原始人当即喊了起来，却直接被小弟抹了脖子，其他的原始人瞬间就安静了。
　　见原始人都用一种掺杂着恐惧与仇恨等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隋壬才说道：“接下来我要教你们用火，看清楚了……”
　　隋壬放出喷火臂，燃烧了一根木柴。
　　眼见那边已经走上了正轨，赵庭燎和万灵偃又都被隋壬叫过去教那些原始人用火，姜央便走到了吴羁身边，低声问：“大哥，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听到姜央的话，其他花续小队的人也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
　　“大哥，我们真的要教这些原始人知识吗？这太可怕了。”
　　“我简直难以想象，有一天我要当一群原始人的老师。”
　　“我们教会了这些原始人，就能前往宜居星球吗？这里真是太冷了。”
　　说着这个年轻男人搓了搓胳膊，吐槽道：“再这么下去，我要冻死在这里了。”
　　姜央看向他，脑海中浮现起了这个人的资料。这个吐槽冷的年轻男人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潘窗月，姜央对这个名字的记忆很深。潘窗月也是一名孤儿，长大之后做了一名光荣的教师。
　　另一名年轻人也说道：“我感觉我都要被冻透了。现在我们还能靠着外骨骼的热量撑一段时间，但外骨骼这么用，能源迟早会耗光的。”
　　这个年轻人叫沈栋，农学出身，常常自嘲以前他最讨厌种地，现在却想种地都没有地种。
　　沈栋的段子真的很出名，以至于他的话刚刚说完，潘窗月就笑他：“但是庄稼长得好啊……你可以在这里继续你热爱的种地事业了。”
　　沈栋：“？？？”
　　你看老子爱种地吗？
　　沈栋抬手就打。
　　潘窗月抬腿就跑。
　　吴羁制止他们幼稚的行为：“都多大人了，靠谱一点。”
　　沈栋撇撇嘴，示意自己不和幼稚鬼计较。
　　见他们安静下来，吴羁才说道：“事已至此，我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别的不说，最起码我们现在真的到了一颗宜居星球，这说明所谓的‘神灵’还是多少靠一点谱的，我们可以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试试看，不行再离开。”
　　吴羁的话就像一阵安定剂，让心绪不宁的众人稳定了情绪。
　　毕竟，就像吴羁所说的那样——事已至此，还能咋整，凑合过吧，还能离咋滴？
　　另一边，隋壬已经教会了那些原始人用火，万灵偃走了过来，远远说道：“我们老大打听到了他们部落的所在地，决定一会儿到他们的部落里去，教所有人弄明白火。”
　　说着，万灵偃走近众人，又说道：“我们老大说了，也不能只有我们干活，你们啥活不干。一会儿等到了他们的部落，你们也得帮忙教书育人。”
　　吴羁当然不会反对这个要求，连忙说道：“放心吧，我们不会撂挑子不管的。”
　　很快，隋壬给那些原始人都松了绑，吴羁也带领众人走了过去。
　　隋壬见他们来了，便说道：“刚刚我已经打听到了，他们所在的部落叫‘大河部落’，部落就设置在河畔。部落里的人数不多，只有二百多人，三分之一是妇女和孩子。”
　　赵庭燎则在一旁补充道：“部落目前为止还是母系氏族，集中分配制。部落的酋长叫‘花’，是一名年纪很大的老者——他们也不知道‘花’今年多少岁，但我估摸着，原始人的年纪都不大，‘花’的年纪可能还没有我们的年纪大。”
　　这倒是……
　　即便在封建社会，三十来岁的人也可以自称“老夫”，何况这还是原始社会，还是母系氏族的原始社会。在这里，恐怕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都是“老人”了。
　　根据隋壬的介绍，姜央也知道了，眼前这十几名原始人就是大河部落的“狩猎队”，负责狩猎猎物来供给全部落的食物。
　　大河部落还没有特别完整的社会分工，全部落大致只分为“狩猎队”和“采集队”，前者主要由男性担任，后者则主要由妇女和孩童担任。
　　年老不能进行狩猎和采集的“老年人”，则会留在部落里照看还不能进行狩猎和采集行动的幼童。
　　狩猎队的队长叫“花臂”，因为他出生的时候，手臂上有一处红色的不规则胎记。胎记很大，从上到下地布满了整条手臂，让他的手臂远远看去像是长了一朵花一样。
　　花臂竟然一副很腼腆的样子，说道：“尊贵的神使们，部落的族长一定会很开心地接待你们的。”
　　他说出口的是一种姜央从未听过的语言，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发音习惯。但奇怪的是，他们真的能听懂花臂在说什么——就像花臂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一样——之前那些怪叫完全是无意义的嚎叫，就像有些人总喜欢对狗“汪汪汪”、对猫“喵喵喵”一样——只是想叫唤两声，并没有想好要叫唤些什么。
　　得益于这不知道什么存在给他们开的挂，隋壬很不要脸地宣称他们一行人都是“神使”，是天神派来拯救他们的——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隋壬的话还真没说错。
　　很快到了大河部落——说是部落，不过是居住在山洞里罢了，连个篱笆都没有。
　　见花臂带着一群穿着奇怪的人回来，立刻有一名女性出来问：“花臂，他们是谁？你怎么把他们带到部落里来了？”
　　花臂立刻回答道：“长，他们是天神派来拯救我们的神使，他们很厉害的，我们都打不过他们。”
　　姜央：“……”
　　你这个重点在打不过上是吧……
　　果不其然，在听到“神使”之后不但没有露出惊喜反而还一阵嫌弃的长在听到“打不过他们”之后，瞬间变了表情，仿佛在刹那之间，她的脸上长出了一朵花。
　　很快，在长的带领下，一行人见到了部落的族长——花。
　　姜央很难形容花——她的年纪应该是不大的，因为她的头发甚至都是黑的，没有一点花白。但是她的皮肤却看起来非常地老，满是褶皱，看着像五六十岁的老年人的皮肤。她的牙齿也都烂掉了，没几颗好牙了——
　　这一切都在说明，她已经不年轻了。
　　或许是活得久、见识的多，花甚至不需要长重复那句“打不过他们”，花就从几人的穿着打扮上意识到了这些人的不平凡。
　　她立刻弯下腰向几人行礼，口中说道：“尊贵的客人，欢迎你们的到来。”
　　隋壬随意地摆摆手，继续他那套说了很多遍的台词：“我们是神灵派来拯救你们、教授你们知识的。在我们待在这里的时间段内，你们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和我们说。”
　　姜央本以为花会继续那一套“震惊”“欣喜”“欢欣鼓舞”的流程，却没想到，在听了隋壬的话之后，花直接说了一句：“太好了，我们大河部落也迎来神使了！”
　　姜央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花在说什么——
　　之前也有神使来到这颗星球！
　　

第242章
　　这些神使是什么人？
　　也是那些所谓的“神灵”送到这颗星球的吗？
　　他们也和吴羁等人一样， 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被迫离开自己的星球的吗？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还活着吗？现在又在哪儿呢？
　　无数的想法在姜央的脑海中盘旋，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张口问出一个答案来。
　　吴羁比姜央还着急：“你之前见过神使？”
　　这个问题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起，他们看向花的眼神， 仿佛狼看到了羊。
　　被这么多如狼似虎的目光盯着看，花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身体， 才说道：“我没有见过神使……”
　　所有人的脸上都显露出浓浓的失望来。吴羁的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失望：“那你刚刚为什么说你们的部落‘也’迎来了神使？”
　　花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们一眼，似乎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纠结于这件事——神使竟然不知道还有其他的神使吗？
　　花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只是听说过……”
　　姜央打起精神：“你听说过什么消息？可以告诉我们吗？”
　　这话本来也没给花拒绝的余地，花便立即说道：“是从外面传来的一些不太确定的消息……我听说在很遥远的西方， 那里的部落在不久之前迎来了他们的神使。”
　　西方？
　　原始社会道路不通， 竟然还能存在部落之间的交流？
　　就是不知道花口中的“西方”是多么“西”了。
　　姜央说道：“你还知道什么？都和我们说说。”
　　花点了点头，说：“我也只是和往来在部落之间的人口中听到的一些消息，不知道哪些是真的， 哪些是假的。”
　　“就是前一阵， 我们大河部落来了一些其他部落的人，那个部落是西南方的犀牛部落——之所以叫犀牛部落，是因为他们部落那里盛产犀牛，久而久之就学会了驯养犀牛的方法。”
　　“因为他们会驯养犀牛， 能够将犀牛变成坐骑， 因此他们经常往来于附近的部落之间，来交换物资。”
　　“不久之前，犀牛部落的人就来了一次，想要和我们大河部落交换我们的石器——我们大河部落盛产一种很特殊的石头，做出的石器最好看了， 附近部落的人都喜欢我们制作的石器。”
　　“原本犀牛部落来和我们交换石器都是很正常的事，我一开始也没多想。但犀牛部落的人来到我们部落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们这一次要求交换的石器数量非常多， 多到我们大河部落都没有这么多的存货。”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大河部交换出去的石器大部分没有什么实用性——那些漂亮的石头没有办法制作长矛甚至石刀，大部分情况下，我们都只能将这种石器作为装饰品来用。但是因为他们太好看了，所以我们喜欢将它们当成祭祀神灵的用品，这才让这种漂亮的石器有了价值。”
　　“但是犀牛部落的人要的石器太多了……哪里会有一个部落要这么多的祭祀用的石器呢？”
　　“所以，当时我就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多的石器。结果犀牛部落的人告诉我，他们之所以要这么多的漂亮石器，是为了转卖。”
　　“根据他们的说法，在不久之前，他们的部落迎来了一群来自西方部落的人，来到这里交换物资。根据犀牛部落的人所说，那些来自西方的部落的人长的很特殊——他们的头发不是黑色的，有金色的，也有红色的，还有棕色的。他们的眼睛也不是黑色的，蓝的、绿的都有。”
　　听了花的描述，姜央的眼皮不经意地跳了跳——这个形容词，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花没有注意到姜央瞬间变的奇怪的表情，而是继续说道：“根据犀牛部落的人所说，这些来自西方部落的人带来了崭新的驯兽方法，能够让犀牛部落的人驯兽的方法得到完善。作为回报，西方部落的人要走了很多的物资。”
　　“其中，西方部落的人最喜欢的就是我们大河部落所制作的石器，因此犀牛部落的人才来到我们这里交换。”
　　说到这里的时候，花扬着下巴，一副很光荣的样子，看起来很为自己部落制作的石器受人欢迎而感到骄傲。
　　吴羁问出了花一直没有讲到的地方：“这和神使有什么关系？”
　　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没有讲到重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才继续说道：“神使的事就是犀牛部落和我说起的。”
　　“根据犀牛部落的人所说的，那些来自西方部落的人，他们的部落离这里很远很远。具体有多远我不清楚，但是犀牛部落的人说，那些西方部落的人来到这里，足足走了三个轮回。”
　　三个轮回……姜央猜测这应该是三年的意思。
　　也就是说，那些从遥远的西方远道而来的客人，在路上走了足足三年，才从西方部落来到了犀牛部落。
　　怪不得花对神使的说法坚信不疑——没点毅力和目标，还真不一定能有人在路上坚持三年。
　　姜央若有所思：“西方部落的人说，他们是受到神使的指引才来到了这里？”
　　花点点头：“犀牛部落的人是这么说的……他们说，西方部落的人在神使的教导下学会了驯养牲畜，因此他们选择听信神使的话来到东方，甚至愿意拿出珍贵的驯兽方法，只为了在东方换取一些不知道有什么用的野草。”
　　说到这里，花更加骄傲了：“西方部落的人原本打算只交换那些野草的，但是他们看到了我们的石器，宁愿放弃一些野草，也要交换我们的石器。”
　　姜央“哦”了一声，没去按照花想法去想那些漂亮的石器究竟有多好看，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没什么用的野草”上。
　　如果西方部落真的迎来了“神使”，那么他们要找的“没什么用的野草”，指的可能就是麦、粟、稻、稷等粮食的种子。
　　根据花的说法和姜央等人看到的事实来看，这里的社会程度还非常的原始，人类应该只勉强进入到了旧石器早期的时代，只能够简单地使用一些粗劣的石器。
　　在饮食上，他们依旧处于狩猎采集的时代，还没有进入到农耕社会，倒是犀牛部落似乎先进一点，在生活中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驯养家畜。
　　但他们驯养的家畜是犀牛，估摸着只能用来在狩猎中辅助狩猎以及充当坐骑之类的，离真正进入到“驯养家畜”还有一定的距离。
　　而到达了遥远的西方的神使，已经开始决定教会西方部落的人如何种植，打算帮助他们进入农耕文明。
　　但或许是西方部落的所在地实在是太过贫瘠，以至于他们在本土都找不到适合耕种的粮食种子，才不得不派出部落的子民跋山涉水地来到遥远的东方，为此不惜走了三年才到。
　　而这么看，他们的目的也和西方部落的神使差不多。
　　而那些西方部落的神使可能还没有完成他们的任务，自然也就得不到奖励，姜央等人也无法从花的口中得知那些人的结局如何。
　　吴羁在听完花的话之后，稳了一下心绪，便说道：“我们也是神灵派来帮助你们的神使，今后，那些东西我们都会一一教会你们的。”
　　听了吴羁的话，花的双眼都亮了起来。她冲着吴羁弯下了腰，口中虔诚地说道：“多谢神使。”
　　就这样，姜央被迫过上了帮助原始人脱贫的悲惨生活——他被分配去教一些小孩子识字。
　　每个人都被分配到了自己的工作——
　　吴羁被分配带领狩猎队出去狩猎猎物，还负责教授这些原始人怎么拿藤蔓等植物织网捕鱼；
　　吕娃因为曾经是一名光荣的妇产科医生，因此被派去照顾部落里的孕妇，还要负责教会部落里的原始人如何分娩；
　　隋壬在教这些原始人如何使用火——因为不能每次都使用喷火臂直接喷火，因此赵庭燎也被隋壬叫了去，教这些原始人如何钻木取火，以至于现在的赵庭燎几乎每天都在发疯；
　　那个叫归有超的年轻人因为是建筑系毕业的，现在在教原始人如何建造房屋，每天的精神状态也很美妙；
　　农学生沈栋则被迫上岗，用他那些本来就不多的、还在毕业之后已经还给老师了很多、以至于现在只剩下了少部分的农学知识来告诉那些原始人怎么种植粮食，还要兼职识别草药——好多草药他自己都不认识，也是天天在发疯；
　　光荣的人民教师潘窗月则负责给部落里的人扫盲，教授着这些原始人樱河星那种奇奇怪怪的文字；
　　而姜央则被潘窗月拉了壮丁，一起教授这些原始人如何认字。
　　天知道，教一群原始人认字——还是原始人中的小孩子认字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姜央第一百零八次告诉自己怀中的小男孩儿自己的名字：“姜央。”
　　“来，跟我读，记忆昂姜，一昂央。”
　　小男孩吸了吸鼻子，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声音：“biang……gang……”
　　姜央：“……”
　　姜央觉得自己要发狂。这一刻，他忽然就理解了体罚的魅力与教鞭的重要性，恨不得手中忽然出现一根棍子，能让他把怀中这个小兔崽子收拾一遍。
　　但是不能……
　　新时代了，新社会了，不能体罚学生……
　　他是一名优秀的祖国园丁，要对这些祖国的花朵抱有耐心……
　　姜央第一百零九次说：“我再说一遍啊，跟我读，记忆昂姜，一昂央。”
　　小男孩：“biang……gang……”
　　姜央：“……”
　　恰好此时潘窗月走了过来——他是来嘲笑姜央的，姜央知道。
　　看着潘窗月嘴角贱兮兮的笑容，姜央冷笑一声，指着潘窗月说：“来，小宝，叫他的名字……破案潘，吃五昂窗，义乌额月。”
　　潘窗月也蹲下了身体，握着那个小男孩的手说：“来，小宝，叫哥哥的名字。”
　　还哥哥呢？
　　都老么卡嚓眼了。
　　臭不要脸。
　　小男孩也不负众望，说出了几个让姜央抓狂的音节：“pang……cang……jie……”
　　姜央嘲笑他：“你听到了吧……这孩子……不对！”
　　姜央瞬间瞪大了眼睛。
　　

第243章
　　姜央抓住小男孩儿的手， 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平和一点：“小宝，你再叫一声，好吗？”
　　小男孩儿疑惑地眨眨眼， 似乎并不明白为什么姜央会提出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张口发出了刚刚说出口的音节：“p……pan……cang……jie……”
　　cang……jie……
　　仓颉……
　　风微微地吹，带来青草的味道， 是姜央许久没有闻过的自由的味道。脑中的无数想法繁杂纷乱，让姜央的眼皮都跳了跳，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想多了。
　　倒是一旁的潘窗月不理解：“怎么了吗？小央？”
　　姜央摇了摇头，压下了心中的想法， 说道：“没什么， 就是觉得这小兔崽子的口音真怪，以后没准能创造出一门方言来。”
　　潘窗月被姜央的说法逗笑了，他笑道：“你可真是……都是小孩子， 你对他们温柔一点。”
　　姜央随意地点点头。
　　又有人叫潘窗月的名字， 潘窗月见状冲着姜央打了声招呼后就离开了。见四周又空无一人，姜央低声问道：“小崽儿，刚刚那人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儿歪了歪头，他眨了眨迷茫的双眼， 但还是乖乖巧巧地又重复一遍：“cang……jie……”
　　是意外吗？
　　姜央沉下了心。他不经意地抬眸， 就看见吴羁正带领狩猎队回来。他的衣衫散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
　　脑中刚刚被压下去的想法再一次浮现在心头，姜央忽然指着吴羁问：“小崽儿，记得他的名字吗？吴羁，乌唔吴， 记忆羁……wu……ji……”
　　小男孩儿乖乖地叫：“fu……xi……”
　　姜央忍不住捂住自己的眼睛，以免他被强烈的光反射到忘记了思考。耳边嘈杂的声音仿佛都在这一刻远去，眼前的世界似真似幻， 真实和记忆纠缠不休。
　　恍惚间，姜央的眼前浮现的是当初在实验室的门口面对丧尸时，吴羁使用的外骨骼——那条长长的机械尾巴。
　　像蛇吗？
　　他和狩猎队一起外出打猎的时候，会使用外骨骼吗？
　　姜央不知道答案。
　　姜央又问他：“还记得那个大姐姐吗？就是那个最漂亮的姐姐，喜欢把你抱在怀里亲的那个。”
　　小男孩儿歪了歪头，随即说道：“nv……wa……”
　　姜央：“……”
　　6。
　　这个副本这么诡异的吗？
　　潘窗月是造字的仓颉？
　　吴羁是创建八卦、教会人类使用渔网的伏羲？
　　吕娃是造人的女娲？
　　那他能不能做一把东皇太一？
　　或者泰山府君也行。
　　姜央眯起了眼，又拽着小男孩儿问了几个人名。
　　“隋……壬……”
　　“sui……ren……”
　　“归……有……超……”
　　“g……gu……you……chao……”
　　“沈……栋……”
　　“shen……nong……”
　　姜央眯起了眼，心中的情绪在刹那间十分的复杂。
　　隋壬是教会人类钻木取火的燧人氏？
　　归有超是教会人类建造房屋的有巢氏？
　　沈栋是尝百草的神农？
　　姜央觉得这个世界有点离谱。
　　是巧合吗？
　　姜央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于是，等到了晚上，当夜幕降临，所有人都按照“日落而息”的生物钟准备休息的时候，姜央悄咪咪地叫走了赵庭燎——他本来是只想叫住赵庭燎一个的，但偏偏万灵偃也跟了上来。
　　姜央没办法，只能叫他们两个人一起钻小树林。
　　月光朦胧，树影斑驳，浓密的树冠带来的阴影完美地笼罩了三个人。姜央招呼他们走近，小声地说起了他今天的发现：“他们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所以潘窗月没有发现……你们说，这些人，可能是神话中的那些‘神灵’吗？”
　　听到姜央的话，赵庭燎和万灵偃都不出意外地皱起了眉头。他们没有怀疑姜央的话，只是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吴羁是伏羲？吕娃是女娲？你别说，还真有点……”万灵偃不由说道，“吴羁和吕娃都在打斗的时候使用过外骨骼，这就是伏羲和女娲人身蛇尾的由来？”
　　“他们还真是兄妹。”赵庭燎也接口道，“他们都在孤儿院长大，吕娃叫吴羁大哥，吴羁叫吕娃小妹……孤儿院的院长又叫花续，和传说中的华胥氏同音……”
　　“吴羁真的在教这些原始人如何结网捕鱼……”万灵偃开始给推测增加可信性，“虽然目前为止还没出现八卦，但是结网是有了。”
　　“吕娃在照顾即将临盆的妇女……”赵庭燎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这是不是就是女娲造人？”
　　姜央觉得事情开始离谱起来了：“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神’……也还别说，在这些原始人的心中，他们还真的是神……但如果是这样，那我们遇见的‘神灵’是什么？”
　　姜央一脸懵逼：“搁这套娃呢？”
　　赵庭燎低下头：“传说中还有盘古开天辟地呢……说的是潘故号？潘故号将‘神’带来了人间，某种意义上也说的上是开天辟地了。”
　　说着，赵庭燎的目光中染上了几分凝重：“如果盘古、女娲、伏羲、燧人氏、神农氏、有巢氏、仓颉氏甚至是华胥氏都是人，那么，我们遇到的‘神’……”
　　万灵偃忽然说道：“我觉得，现在纠结这些没有意义。”
　　见姜央和赵庭燎的目光都冲他看了过来，万灵偃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我们现在更重要的，是推测出之后会发生什么。”
　　这一个轻微的动作让他的整张脸都隐藏在树荫的阴影中，连一双眼睛都被阴影完美地遮蔽。
　　万灵偃轻声说道：“系统不会让我们就这么轻易地度过副本的，接下来，我们绝对有一个难关。”
　　说着，万灵偃的声音都低了起来：“你们心中都清楚，一连串【保密】的副本绝对不是轻易就能度过的副本，但是从进入副本到现在，我们经历过什么危险吗？”
　　姜央一怔——他发现万灵偃说的话真的很对。
　　这已经是他的第九个副本了，理论上来讲应该比他之前经历过的副本都难。但说实话，这个副本目前为止好像真的很简单，根本没有一点能够称得上是困难的地方。
　　他们刷新在了一间实验室，实验室里却没有任何超乎人类想象的东西，反而就那样平静地让他们离开了实验室；
　　打开实验室的大门后他们遇到了丧尸，但在充足的火力覆盖下，那些丧尸被剿灭的和玩一样，姜央甚至连出手就不用，就被安全地送到了潘故号上；
　　在潘故号上的日子简直可以说是和度假一样——毕竟别人还要忧愁他们会不会就这样老死在潘故号上，姜央三人却十分清晰地知道，他们绝对会遇到转折点的；
　　事情的发展也果然没出姜央的预料，“神灵”突兀地出现，将他们带来了这颗宜居星球。
　　而在宜居星球上，喷火臂和尾巴外骨骼简直是作弊器一样的存在，让他们根本没有遇到任何困难。
　　目前为止他们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是姜央负责教导的那个小男孩儿怎么也没办法正确地发音，但这却成了姜央发现新线索的重要节点。
　　一个按理来说应该出现很多致命危险的副本，却和平到仿佛在度假……
　　姜央觉得万灵偃说得对，接下来一定会触底反弹，出现震惊他们的事情。
　　那能是什么？
　　姜央喃喃道：“上古神话就那么多，能够称得上是我们接下来遇到的困难的……”
　　说着，姜央不确定地问：“是大雨、洪水和女娲补天？”
　　传说中共工怒触不周山，将天捅了个窟窿，于是天降大雨，大雨又引发了洪水。于是女娲炼就五色补天石，堵上了天上的洞口。
　　但是……
　　姜央一脸懵逼：“我们现在没有共工啊。”
　　万灵偃若有所思，在一旁补充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共工怒触不周山的背景是炎黄二帝消灭了蚩尤后，共工不服黄帝的统治，于是在颛顼即位期间和颛顼争天下，最终失败，撞不周山而亡……是这样吗？”
　　赵庭燎难得捧场：“对，我记得也是这样。”
　　夜色凉如水，风吹过树梢，带来轻微的沙沙声。姜央低下眉，口中却说道：“这个说法是有的，但实际上，这两个故事没有关联。”
　　姜央抬起头，看见的是赵庭燎在月光下好奇的表情以及万灵偃依旧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的轮廓。
　　姜央忽然笑了一下，才说道：“‘女娲补天’和‘共工怒触不周山’本来是两个故事。但因为在‘女娲补天’这个故事中，‘天为什么会破裂’这个问题没有讲清楚，因此，到了东汉时期，王充在《论衡·谈天篇》中开始用‘共工怒触不周山’中导致了‘天塌’来解释‘女娲补天’中‘天为什么会破裂’这个问题，‘女娲补天’和‘共工怒触不周山’这两个故事才逐渐融为一体的。”
　　顿了顿，姜央才说道：“也就是说，‘女娲补天’和‘共工怒触不周山’其实没有必然的联系。相反地，女娲和共工之间相隔了很远。”
　　说着，姜央调出了一块虚拟屏幕，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名字：
　　【黄帝】
　　姜央指着空中的“黄帝”二字说道：“我们可以以黄帝为分界线，黄帝之前是原始时期，从黄帝开始，华夏历史开始有了‘帝王’的概念。”
　　紧接着，姜央在【黄帝】的上面写下了【伏羲】【女娲】【神农】，在【黄帝】之下写下了【颛顼】【共工】。
　　【黄帝】二字如同一道天堑，隔开了【女娲】和【共工】。
　　

第244章
　　姜央指着虚拟屏幕上的【黄帝】说道：“在神话故事中， 几乎可以以【黄帝】为分界线，黄帝以前，神话主要以与自然的斗争为主， 譬如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补天、伏羲衍八卦、神农尝百草、燧人取火、仓颉造字等。”
　　“而在黄帝之后，神话就开始向着‘权力’过渡——譬如涿鹿之战是炎黄二帝和蚩尤之间的战争， 刑天断首是他对黄帝的对抗，共工触天是他在和颛顼争位之后的不满……”
　　说着， 姜央做了一个总结：“所以我才说，中国的神话体系以黄帝为分界点， 在他之前， 人类生存困难，最大的敌人是天地间的自然灾害。在他之后，人与人之间的矛盾逐渐超过了人与自然的矛盾——这绝对是两个不同的时间段的事。”
　　赵庭燎听的有点懵：“为什么……”
　　他有点不能理解：“就不能是人类一边和自然灾害作斗争， 一边和其他人类作斗争吗？”
　　姜央沉默了一会儿， 才想明白应该怎么和赵庭燎解释这个问题：“你说的……理论上来讲是对的，因为在人类的历史上，人类和自然的斗争与人类自身的斗争都是一直穿插存在的，不存在只有一个的道理。”
　　“但是……神话吧， 你懂的， 神话只是对一段时间内意识形态的描述……它代表的不是全部的历史情况，却能反映当时社会的主流。”
　　“黄帝之前，人类的神话大多在描述人与自然的斗争。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因为当时的社会情况是地广人稀……人类最大的资产还不是土地……资源足够，人类不需要和其他的人类争夺资源， 因此人类的敌人只有一个，就是恶劣的天气。”
　　“但是在黄帝之后，人口数量增加， 自然资源逐渐不够分了，因此人与人之间就出现了冲突，部落和部落之间就出现了战争与兼并。”
　　“所以我才说，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时间段……你能理解吧？”
　　赵庭燎理解了，他点了点头，说：“也就是说，我们在接下来遇到的那个麻烦，是天灾，对吧？”
　　这个想法简直太跳跃了，但姜央却恨不得给赵庭燎竖起一个大拇指：“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姜央的目光幽幽地看向不远处刚刚住进木屋的大河部落的原始人，口中说道：“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部落之间是没必要进行兼并与战争的，因为没有必要。”
　　每个部落都不富裕，但自然的馈赠很富裕。饿了就去打猎，冷了就去编织，去自然处寻找能让人活下去的资源远比去其他的部落里抢夺其他部落的资源更有性价比。
　　所以……
　　“我觉得，我们接下来可能要面临那场大雨了。”
　　姜央的眸色逐渐加深：“我记得，地球上的每个现存的文明几乎都有对暴雨的描述。”
　　万灵偃附和：“没错，东方有女娲补天，西方有诺亚方舟……这么看来，那场大雨是一场在整个地球上遍布的天灾。”
　　姜央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暗色的天空：“所以……天为什么会破裂呢？”
　　那场让所有文明都记录在案的大雨究竟是什么？
　　是地球的自然进化？
　　还是行星撞地球，带来了地球的气候变化？
　　正在思忖间，姜央忽然发现，天空中闪过一道淡金色的光芒。从姜央视野中的右上到左下，金色的光芒划破了夜空。
　　姜央眨了眨眼。
　　下一秒，天空中忽然出现了无数道这样的金色光辉。金色光芒密密麻麻，将整个天空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姜央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
　　流星雨。
　　是流星雨。
　　姜央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这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就传来一点清凉。
　　姜央下意识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他将手指递到身前，就看见手指上沾染了一些不知名的透明液体。
　　是雨吗？
　　下雨了吗？
　　脸上的凉意越来越浓，砸在脸上的雨点也越来越大。没过多久，姜央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脸都被雨滴砸的有些疼。
　　赵庭燎不禁蹙眉：“下雨了。”
　　姜央说对了——
　　赵庭燎连忙抓住姜央的手腕，带着他就往回跑：“先回去。”
　　他说：“我们先去和吴羁他们会合。”
　　三人连忙跑了回去。回到部落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睡下，只有摆放在空地上的篝火还在顽强燃烧，发出刺眼的橙红。
　　守护篝火的人今晚正是吴羁，他正在搬运柴火，见姜央三人回来了，便冲着他们招手：“这么巧？都没睡？那正好，来帮我搬柴火。”
　　姜央沉默了一瞬，还是选择去帮吴羁搬柴火。柴火不多，毕竟现在用的骨刀不能砍树，因此他们也只能掰一些树枝回来，但保留火种是够了的。
　　四人将柴火搬运到不远处的山洞里，路上，姜央忽然问：“你刚刚看到天空中的流星雨了吗？”
　　“看到了。”提起这件事，吴羁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发现下雨了，只能先保存柴火……怎么了吗？”
　　姜央也没办法和他解释女娲补天的事，只能尝试着说：“我觉得有点不对，心中有点慌……这场流星雨，来的太怪了。”
　　说着，姜央抬眼看了吴羁一眼。大雨之下，浓重的夜色遮住吴羁的脸，细密的雨滴更让姜央看不清吴羁的神情。姜央小声说道：“你觉不觉得这场流星雨来的太突然了些？”
　　吴羁心想流星雨来与不来这怎么能是人力能够控制的事，但姜央的话出了口，还真入了吴羁的心，让吴羁忍不住顺着姜央的想法去想，这场流星雨来的是不是真的太古怪了些。
　　这个想法入脑，还真让吴羁觉得，姜央说的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但是吴羁有说不出姜央的话哪里有道理，便只能说道：“流星雨不过是陨石落在星球上罢了，只要没落在我们这里，不造成天灾，对我们的影响应该不是很大。”
　　姜央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沉默着和吴羁一起收拢了柴火。
　　赵庭燎调出喷火臂点燃了柴火，勉强算是让火种没有熄灭。四人坐在山洞里避雨，吴羁看着身上已经湿透的几人，又看着赵庭燎不经意地将火堆倾斜像姜央的方向，便笑道：“你们俩……什么时候的事？”
　　姜央的脸上瞬间爆红，赵庭燎也一时讷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俩的脸皮难得薄一次，万灵偃在一旁补刀：“在飞船上就这样了……你没注意到吗？”
　　吴羁：“……”
　　吴羁心想我那时候每天都在琢磨着怎么才能找到新的宜居星球，哪有心思去琢磨着你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吴羁只能尬笑两声，说道：“当时没注意……你们这是……”
　　万灵偃继续脸不红气不喘地编瞎话：“他们俩要月下花前谈情说爱，我这个人心地善良，怕他们没有灯在黑灯瞎火里出了意外，因此特意来给他们俩照亮。”
　　能把当个电灯泡说的这么清新脱俗，吴羁也不由得佩服起万灵偃的脸皮来。
　　吴羁换了话题：“你们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完成‘神’给的任务，去到属于我们自己的宜居星球？”
　　说着，吴羁也不经意地皱起了眉：“我的外骨骼的能量要不够用了。如果不能在能量耗尽之前前往宜居星球，那我们可能就要冻死在这颗星球上了。”
　　然而这山洞里除了他以外，剩下的三个人都知道他们不会耗到能量耗尽的那一天的。只是这话也没办法和吴羁明说，姜央只能默默地说道：“‘神’不会看着我们沦落到那一步的。”
　　这句话很好地安慰了吴羁杂乱的心。他听着山洞外的雨声，感受着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的属于雨水与自然的湿气，压抑的心情也逐渐好了些。
　　算了，就这么着吧，还能离咋滴。
　　然而，这样近乎摆烂的心思没能让吴羁安稳许久。当太阳再一次升起的时候，吴羁睁开眼睛抬头望去，却发现经过一晚上的时间，山洞外的雨不但没有变小，反而还在变大。
　　昨天晚上撑死只能算是中雨的雨现在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哗啦啦的水流在地面上蜿蜒流淌，让山洞外的泥地都变得泥泞一片。甚至有一些水流流到山洞里面，将山洞内的一部分土地都洇湿。
　　吴羁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这雨怎么这么大？”
　　姜央被吴羁吵醒，他睁开眼，就看见赵庭燎正冲着他伸出手。姜央也没交情，顺着赵庭燎的力道站了起来，迷迷瞪瞪地走向吴羁：“怎么了？”
　　他还有些没睡醒，眼皮仿佛要一辈子相亲相爱不分离一样，搞的姜央觉得他就是一个棒打鸳鸯的反派。
　　但当他走到山洞的洞口处，看到山洞外的场景后，他的眼皮瞬间就分手了——
　　只见大雨从山下滑落，甚至形成溪流，顺着地势的高低汇入不远处的大河里。部落的木屋建造在大河偏上游的部位，因为归有超选址选的还算靠谱，因此此次房屋没有被淹。但大河的河面暴涨却是事实。雨再这么大下去，就要淹没木屋了。
　　吴羁差点要骂娘：“不行……如果雨再不停的话，山下的木屋都会被淹没的，必须让他们都回到山洞里。”
　　刚刚建造好的木屋还没住几天就要被迫放弃那些木屋回到山洞里，不说大河部落的人会怎么想，单说这场雨……吴羁忽然觉得心慌。
　　

第245章
　　而之后发生的事又证明了， 吴羁的心慌还真不是无的放矢——大雨五日不停，原本处于地势高处的木屋也被暴涨的河水淹没，大河部落的人们不得不再一次回到他们之间居住的山洞里。
　　幽暗的山洞里， 几根木柴组成了火堆，明灭的火焰跳跃， 给阴冷潮湿的山洞带来了几分光和热。火光映照在所有人的脸上，昏暗的光让所有人的脸色都在火光下明灭。
　　花第一个开口：“神使， 现在应该怎么办？大雨没法打猎，部落里储存的食物已经不多了。”
　　现在的大河部落已经是靠着之前采集的野草野果充饥了。不说这些野草野果还能撑几天， 只说长时间没有办法食用肉类， 狩猎队的成员能力下降，一旦他们饿的失去了捕猎的能力，那对于大河部落来讲无异于是比大雨更大的灾难。
　　但此刻吴羁也想不出好办法来——雨这么大， 难道让狩猎队冒雨出去打猎？
　　沈栋明确地表示过了， 他现在找到的草药还不多，再加上没有器具能对草药进行炮制，所以一旦大河部落的人感染上风寒，他没有办法保证一定能将人救回来。
　　吴羁脸色难看， 半晌， 他犹豫着问隋壬：“如果我们出去打猎呢？就算喷火臂用不了，外骨骼也总是没问题的。”
　　沉默了一瞬，隋壬的脸在火光下明灭。山洞外的雨声滴答不停，带来泥土的味道，衬得隋壬的沉默更加令人窒息。
　　好一会儿， 隋壬才说：“理论上来讲不是不行，毕竟我们不怕感冒……但是，我们的能源不多了……”
　　隋壬犹豫着说道：“我们现在还要靠着外骨骼的能源来御寒。没有了能源， 我们都会冻死在这里的。”
　　他们来到这颗宜居星球帮助这些原始人迈入石器时代，可不是来做慈善的。他们从樱河星远道而来，最终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乞活。
　　吴羁也彻底沉默了下去。
　　花不能清楚地理解这些神使都在说什么，但她看着吴羁和隋壬的脸色也知道这事不好办。
　　神使会抛弃他们吗？
　　花的脸色在火光下明灭。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
　　隋壬的想法没有错。但问题是，大河部落的这些原始人会怎么想？他们将吴羁等人当作神使一样崇拜，可不是为了听他们的无能为力的。
　　这可是会吃同类的原始人。
　　绝对不能打破他们在这些原始人面前的神圣感，否则，真的到了食物匮乏的那天，他们就是这些原始人活下去的希望。
　　这么想着，姜央便开口说道：“坐在山洞里也不过是等死，雨不会停，食物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说完，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姜央这才给出了他的解决办法：“潘故号里有营养液，我们冒雨拿过来——无论如何，不能让大河部落的人饿肚子。”
　　他生怕有人不愿，还再次强调了一遍：“人饿极了的时候，什么都能吃。”
　　这句话刚刚落下，所有人都不由想起不久之前樱河星发生的事——饿极了的人们，吃起了人。
　　——物理意义上的。
　　吴羁直接拍板了：“小央说的没错，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河部落的人饿死，必须要救他们。”
　　见吴羁同意了第一件事，姜央便说起了第二件事：“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躲雨，必须走出去看看。走出去不一定能找到方法，但躲在这里一定什么都得不到。”
　　这话说的也是十分中肯了，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原始人怕下雨感染风寒，他们的基因都经过强化，可不用担心因为风寒送了命。
　　因此吴羁选择了同意：“我同意。”
　　说着，吴羁转头看向众人。他锐利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都游移了一遍，看着一张张在火光下昏暗不明的脸，吴羁轻声道：“这次我不强制，但小央说的没错，再继续这么等下去，我们只能等死。”
　　说完，吴羁直接站了起来，说道：“我先出去走走看，你们别忘了去将潘故号上的营养液拿过来。”
　　说着，第一个离开了山洞。
　　在他走后，吕娃第一个反应过来，跟了上去：“大哥，你等等我。”
　　吴羁已经走了，姜央左右看了看，见人心都在浮动，他也干脆站了起来，说道：“我也去找找线索。”
　　说着，姜央也走进了雨中。
　　雨下的很大，大到远处的山川一片朦胧，云遮雾罩，让姜央看不清远处。
　　赵庭燎和万灵偃都跟了上来，赵庭燎看着远处的山川，问道：“现在去哪儿？”
　　姜央想了想，说：“我们去大河边看看吧——毕竟这里能说得上是特殊的地点，也就是那条河了。”
　　赵庭燎和万灵偃倒是也没反对。三人一起走近大河，离得老远便发现大河的河床比起之前已经不知道抬高了多少，竟隐隐有要冲破河道蔓延土地的意思。
　　姜央有点疑惑：“流量这么大……这要是大河泛滥了，得淹没多少土地。”
　　万灵偃却道：“别操心那些了，我们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这话说的……
　　三人靠近了大河，耳边已经传来大河汹涌的声音。河水暴烈地流动，拍打在岸边，泛起朵朵泛白的浪花。
　　一副快要泛滥的样子，甚至让姜央开始犹豫要不要再继续走近。
　　然而，他们刚往前走了不过几步，便忽然发现大河的流动更加汹涌。一瞬间，河床开始抬高，大河竟然在几乎瞬间就从地下河变成了地上河。
　　而让姜央震惊的是，这条河因为一直都是地下河的缘故，再加上现在的生产力差到令人发指，因此这条河根本就没有修筑堤坝。理论上来讲，这条河现在应该已经泛滥了。
　　但是，这条河却没有。河水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了一样，稳稳地被困在河道附近，一滴水都没有流出来。
　　河水越来越高，竟无端形成一个硕大的漩涡。
　　风忽然变大，吹的姜央的眼睛都睁不开。等姜央终于感觉风小一点的时候，他勉强地睁开双眼，却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河水不知何时已经凌空到了天上，巨大的漩涡在空中旋转，像是要将整个天下都吸入其中。
　　但却没有任何东西被漩涡吸了进去。
　　这个漩涡只是突兀地出现在空中，然后安静地旋转。
　　“这是……”
　　吴羁等人都在此时走了过来，他们看着眼前的漩涡，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暗色的空洞出现在天空中，像是天都破了一个口子。花带领大河部落的人一起跪了下去，向不知名的天神祈祷。
　　恐惧中又带着希冀的声音在耳畔嗡嗡作响，姜央看着眼前的漩涡，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女娲补天”。
　　吴羁满脸震惊：“这个漩涡……”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一刻，他们的眼前却又浮现出了熟悉的金色文字：
　　【进去，你们要找的宜居星球就在里面。】
　　这个漩涡是什么？
　　里面真的是他们求而不得的桃花源吗？
　　没人知道答案。
　　姜央更想知道，他们要和吴羁等人一起进入这个漩涡吗？
　　不知为何，当心中浮现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竟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身体比大脑还快，姜央根本没有经过思考，就下意识地做出了决定。
　　姜央的喉结动了动，忍不住向他靠近：“我们现在怎么办？”
　　赵庭燎压低了声音，回答的却是：“不知道。”
　　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换谁都懵。
　　万灵偃却在此时说道：“反正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既然系统没有提示我们通关副本，那我们就先进去看看？”
　　理论上来讲，万灵偃的提议真的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事已至此，眼前就这一条路让他们选择，他们不选择进入漩涡，还能选择哪条路呢？
　　但不知为何，这一刻，姜央的脑中浮现出的却是前几日的那个晚上，他们在树林中的对话——
　　他们会遇到一场困难，一场足以配得上四个【保密】的困难。
　　但是现在，他们只遇到了一场目前为止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的大雨……还有眼前这个神秘的漩涡。
　　姜央难得犹豫：“可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看见隋壬竟然当先一步走了出去。他在众人的目光下顶着风雨向前走去，背影越来越小，直到在奔腾的河水前像是蝼蚁一般渺小。
　　隋壬忽然顿住了，像是他也在犹豫是否要拿命去赌一个未来。但或许是看到了未来，他再一次上前一步，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下一秒，河水忽然蔓延到了隋壬的身上。清澈的河水将隋壬整个人包围，带着他便顺着水流一步步地向着天空中的漩涡流去。
　　很快，隋壬的身影消失在了漩涡中心。
　　他没留下一句话，也没留下一个眼神。
　　隋壬就这么消失了，没人知道隋壬是否还活着。
　　就在姜央还在为隋壬的魄力而震惊的时候，花续老爷子竟然也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只不过与隋壬不同，老爷子留下了一句话：“事已至此，留下来又能得到什么呢？”
　　话说完，河水将老爷子送进了漩涡。
　　紧接着，吴羁和吕娃似乎被花续的话说动，竟然牵着手成为第三个被河流送走的人。
　　很快，从樱河星来到这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甚至花都开始带着大河部落的族人向前走去。只是这一次，河流将大河部落的人送了回去。
　　此刻，只有姜央、赵庭燎、万灵偃三个人没走了。
　　漩涡在天空中不停地转动，像是一张空洞的血盆大口，正等着将它的猎物拆吃入腹。
　　而姜央，没等到他想要看见的面板。
　　

第246章
　　恰在此时， 天空中的漩涡竟隐隐有变小的趋势，似乎是在告诉那些犹豫不决的人类过时不候。
　　但此刻，姜央偏偏没有办法作出决定。
　　他转头看向赵庭燎， 想从赵庭燎的口中得到答案：“我们……要过去吗？”
　　他们好像没有其他的选择。
　　继续留在这里？
　　谁知道大雨什么时候会停。如果大雨不停，他们又会面临什么？
　　是被觉得被抛弃的原始人吃掉？还是因为外骨骼的能源不够而冻死在这里？
　　留下来好像只是一条死路。
　　那进入漩涡之中、去寻求那个未知的未来呢？这会是一条活路吗？
　　赵庭燎也难得犹豫。他看向天空中的漩涡， 却不知为何，心中竟浮现出恐惧来——
　　是的， 恐惧。
　　赵庭燎以为他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
　　他失去了以往的记忆，在长安街444号之中活了不知道多少年， 多到到了现在， 他甚至对过去的记忆都没有了执念。
　　他还记得，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拼了命地也想要知道他被封印的记忆。为了那些记忆， 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副本中出生入死， 不知多少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但下一次，他依旧会选择向死而生。
　　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忆的重要性都在他的心中模糊。他一次又一次地进入副本， 为的早已不是尘封在过去的记忆， 而仅仅是不要蒙昧的活着。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的，他以为自己可以理智地面对一切的。但是这一刻，他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让他竟然想当一个逃兵。
　　但是在老婆面前当逃兵那也太没面子了，赵庭燎咬了咬牙， 说道：“反正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不如……赌一把？”
　　赌狗应有尽有，不赌一无所有。（艺术创作需要， 不要学啊！！！）
　　姜央被说的心动，但就是不知为何，那句“好呀”在他的唇畔滚了一下又一下，愣是没有说出口。
　　手腕上的桃木镯在隐隐发烫，姜央捂住桃木镯，却没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是桃木镯在告诉他，不要往前走吗？
　　可是……这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桃木镯啊，在副本中竟然能当道具用吗？
　　可是不知为何，此刻姜央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另一个画面——
　　那是在《离坚白》副本之中，当夷光的手指抓住他的时候，就因为手腕上的桃木镯，夷光不得不收回了攻击。
　　所以……这个桃木镯真的是什么他不知道的好东西，在告诉他不要向前？
　　但一句“要不我们还是别去了”正脱口欲出，姜央却又在想，不向前，那他们之后要怎么做呢？
　　接着赌系统会不会给他们发布新的任务？
　　正在犹豫间，万灵偃却受不了他们两个的婆婆妈妈了，低声抱怨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都这个时候了，眼看漩涡就要消失不见了，竟然在这个时候犹豫……见了鬼了。”
　　说着，万灵偃当先向前一步，准备进入漩涡之中。
　　这一刻，姜央的心中忽然浮现出一股很古怪的情绪——他忽然间觉得，万灵偃的背影……有点眼熟。
　　姜央觉得这个想法很怪，因为他不止一次地见过万灵偃的背影，自然会觉得万灵偃的背影眼熟的，怎么此刻，他竟然有了这个想法。
　　姜央疑惑间，眼见万灵偃已经离漩涡的选定范围越来越近，赵庭燎忍不住上前，说道：“还有点时间，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他靠近万灵偃，说道：“也不急于这一时。”
　　说着，赵庭燎在万灵偃即将踏入漩涡的选定范围的时候伸手拦住了万灵偃。
　　他们站在河边，眼前就是汹涌的大河。河水逆流而上直入天际，轰鸣声震得人的耳朵都在发疼。
　　万灵偃站在河岸边，却忽然问：“你未曾往前一步，怎么确认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呢？”
　　赵庭燎被这句话问的发懵，他下意识回答道：“我们只是想要再考虑一下。”
　　“考虑？”万灵偃忽然笑了，“世上的事情，哪有那么多的考虑时间？”
　　“考虑一次又一次，机会都从手边溜走了。”
　　赵庭燎一阵发懵。
　　姜央站在远处，他听不见赵庭燎和万灵偃在说什么，但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眼看赵庭燎和万灵偃并肩站在河边，姜央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不停地下坠。
　　姜央忽然喊了一声：“庭燎！”
　　赵庭燎听到了姜央的声音，下意识转头：“怎么了？”
　　然而下一瞬，他忽然感觉到身上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力道。这道力道非常的大，让他竟然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下一秒，赵庭燎被推进了漩涡的选定范围。
　　姜央眼睁睁地看着赵庭燎被漩涡吞噬。
　　姜央下意识跑了过去，他伸出手想拽住赵庭燎，却被万灵偃拦住了身形。
　　万灵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救不了他了。”
　　姜央转头，万灵偃才看见姜央的眼睛都在泛红。
　　但出乎万灵偃的预料，姜央的声音竟然很平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万灵偃没有答话。
　　姜央再一次问：“我们把你当朋友的……你就算不将我们当朋友，但为什么要背叛？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姜央很是不解：“出卖了庭燎，你能得到什么？”
　　正因为觉得他们和万灵偃是一路人，在副本中只有抱团才能活着离开副本，姜央和赵庭燎才对万灵偃多了几分信任。
　　谁知道万灵偃会在此时直接背刺。
　　更何况……
　　“按照庭燎的能力，就算是他没有准备，也不至于被你一下子就推进去……可我并没有看到你使用道具……你是怎么把他推进去的？”
　　听到这里，万灵偃忽然就笑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敏/感。”
　　姜央后退一步：“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万灵偃眼睁睁地看着姜央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长，口中却道：“你后退一步又能如何呢？我想要对付你，这点距离不够你保证安全的。”
　　姜央眯起了眼睛。
　　万灵偃忽然说道：“你不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夜夜做梦吗？其实，你完全不需要和长安街444号做交易，我也可以给你答案。”
　　“更何况……”万灵偃笑，“你又怎么保证长安街444号给你的答案，就是真正的答案呢？”
　　姜央用像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万灵偃：“我经历十个副本就能得到答案，现在已经是我第九个副本了……眼看我就能得到答案了，你现在和我说我不用经历这些，就能知道答案？”
　　那我这些副本不是白过了吗？
　　姜央觉得自己的牙根都在发痒：“《醉花阴》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万灵偃：“……我……”
　　所有想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万灵偃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话题。
　　趁着万灵偃语塞的时候，姜央直接一拳头打在了万灵偃的脸上：“浑蛋！”
　　万灵偃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拳头。见姜央眼中的怒火消都消不下去，万灵偃只能先哄人：“你先听我说……”
　　话还没说完，姜央忽然不见了。
　　万灵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
　　眼前的世界从模糊到清晰的时候，姜央发现他现在已经回到了【结算空间】。灰蒙蒙的世界里，王二狗站在他的中间，罕见地没有磨爪子。
　　姜央垂下眼：“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没有想象中的大吵大闹撒泼打滚，也没有想象中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更没有想象中的姜央会急着问赵庭燎的下落，姜央只是堪称平静地问出了这样一句十分正常的话。
　　但王二狗听了，却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忍不住说道：“小央……你冷静一点……赵庭燎现在应该还没事……”
　　姜央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还有别的想说吗？”
　　这样的姜央甚至让王二狗觉得有点瘆人：“小央，你听我说，这个万灵偃……他有点特殊……你懂吧……这些话我不能直接告诉你……”
　　姜央摸着手腕上的桃木镯，忽然说道：“我手上的这个桃木镯究竟是什么东西？”
　　姜央的目光盯着王二狗的表情不放：“这明明是我在现实社会中就有的东西，但是为什么，在副本中也会有效果？《离坚白》中它踢我替我挡住了夷光的攻击，《公使蛇》中它又提醒我不要靠近漩涡，还有……”
　　姜央从二狗毛绒绒的脸上看到了紧张，他的问话却不停：“《洛神赋》的结局我现在都不清楚，你是不是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那张狗脸第一次拥有了这么多的表情，二狗讪讪地笑：“宝贝儿，说话何必这么尖锐呢？”
　　姜央冷笑：“那《醉花阴》糊里糊涂的结尾，总可以解释吧？”
　　二狗要给这祖宗跪了。好半晌，二狗才说道：“你想要知道一切，对吧？”
　　姜央冷静地点头。
　　二狗从心地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了：“那咱们先丑话说在前头，你点头了，那就没有后悔的资格了。”
　　姜央依旧是点头。
　　二狗忍不住舔了舔爪子：“我先和你说好，你再决定……”
　　声音干涩的仿佛破旧的木头：“你要是想知道答案呢，就要过最后一个副本，也就是你的终焉副本……但是终焉副本吧……你知道的，你很有可能死在那里……”
　　姜央的表情堪称冷漠：“我能见到赵庭燎吗？”
　　二狗的表情彻底凝滞了。
　　

第247章
　　死一般的寂静出现在空气中， 仿佛空气都在刹那间凝滞，让人无法呼吸。二狗觉得自己甚至忘记了呼吸，要活活憋死在这里。
　　好半晌， 二狗才讷讷说道：“你去了就知道了……我不能告诉你……”
　　说着，二狗用很复杂的语气又一次说了一遍：“你进了你的终焉副本， 就什么都知道了……但是……”
　　他顿了顿，甚至低下了头， 不敢去看姜央的眼睛：“我不保证你还能活着。”
　　姜央甚至没有犹豫，就给出了他的答案：“我现在就去。”
　　二狗惊讶地抬起头， 就看到姜央眼中如山的坚定：“我要去见赵庭燎。”
　　二狗张了张口， 却半晌都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能说道：“好……你……一切小心。”
　　说着，二狗送姜央进入了他的终焉副本。
　　眼前的世界模糊起来， 隐约间， 姜央的耳畔响起了熟悉的电子音：
　　【欢迎来到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此次副本详情如下：】
　　【副本名称：《封神榜》】
　　【副本性质：终焉副本】
　　【副本等级：保密】
　　【副本难度：保密】
　　【参与人数：保密】
　　【友情提示：亲爱的任务者，欢迎来到终焉副本。您的旅途即将结束，祝您活着， 晚安。】
　　姜央失去了意识。
　　******
　　在世界的极西方， 有一座昆仑墟。昆仑墟拔地而起，其上烟霞云绕、日月摇光，一根金色的光柱直冲天际，成为天与地连接的通道。
　　昌意与昌仆顺着光柱而上，便来到了一处虚无世界。
　　灰蒙蒙的雾气遮住了眼前， 昌仆伸出手去抓，却什么都没能抓到，雾气在她的手中并未停留。
　　昌仆好奇：“这就是混沌吗？”
　　昌意看着眼前渺茫的世界， 眼中也不由露出震撼。他喃喃道：“传闻远古时代，天神盘古以巨斧劈开天地混沌，故出现了天与地，也因此有了人间。唯独天空之上的虚无之境中还隐藏着少量的混沌之气，想来就是这些了……”
　　“不错，这就是混沌。”一道声音响起，“你们是黄帝家的小孩儿？来到这里做什么？”
　　昌意四处望去，却没看到说话的人，只能低着头躬身行礼：“回天君，小子是轩辕氏黄帝四子昌意，家母西陵氏嫘祖。此次携妻子蜀山氏昌仆前来求见天君，冒昧之处还望海涵……小子携妻子前来，是为了……”
　　说着，昌意的脸上带上了几抹红痕：“是为了求子。”
　　那道声音虚无缥缈：“我听说了，你们成亲十年了吧，还没有孩子？”
　　昌意的腰弯的更低了：“正是如此。昌意与妻子鹣鲽情深，一生遗憾只因无子而起，还望天君怜惜。”
　　天君沉吟许久，才说道：“你与昌仆命中无子，这是天命。你若定要强求，可能要付出一些代价。”
　　昌意声音坚定：“无论何种代价，昌意甘之如饴。”
　　天君这才道：“我确实有一种方法。”
　　昌意忙问：“还请天君明示。”
　　天君说道：“亘古之初，天下初定，天地间出现了混沌之气。盘古分开混沌，使之分为清浊二气，然混沌本源却留于世间。混沌本源若永久存留，会让已经分开的清浊二气重新归于混沌，让天地弥合。故而我等想尽方法，想要解决混沌本源。”
　　昌意不太明白：“天君的意思是？”
　　天君：“我等分开了混沌本源，将其变为清气本源与浊气本源，但清浊本源却每次分开不久就又弥合在一起。因此我等想到了一个方法，那就是让分开的清浊本源转世为人，成为新的个体，从而抑制清浊本源合二为一。”
　　说到这里，昌意懂了：“天君的意思是，我夫妻二人本无子嗣之命，但若能将清浊本源之一培育成人，就能拥有子嗣？”
　　天君道：“正是如此……只是清浊本源幻化成人后会发生什么问题，我等现在也不清楚，所以也不能告诉你一个准确的答复，你确定要带走一个吗？”
　　昌意有些犹豫，他转头看向妻子，却见妻子昌仆的脸上满是渴望，一瞬间便不忍说出反对的话来。转瞬间，昌意对着天君躬身：“回天君，小子愿意。”
　　“那好。”
　　一团黑色的光晕出现在昌意的手掌之上：“这就是浊气本源，尔等好生将它培育成人，便是你夫妻二人的后代。”
　　昌意看着手中的黑色光团，忽而问：“敢问天君，清气本源……是不是已经被其他人求走了？”
　　天君笑了：“你倒是聪慧……确实，清气本源已经被其他人带走培育了，但是具体的，你不要问。”
　　昌意闻言沉默一瞬，随即向天君躬身退去。
　　待离开了昆仑虚，昌意便与昌仆将浊气本源培育，最终在三年之后培育出了一个男孩儿，昌意给他取名“乾荒”。
　　乾荒五岁，昌意被父亲黄帝派往封地若水，昌仆随行。但乾荒却无法离开——因为他的降生特殊，根据天君的命令，他现在还不能长时间离开归墟。
　　归墟是昌意的长兄玄嚣的修炼之地。昌意借归墟培育了乾荒，如今乾荒五岁，根本没办法离开归墟，昌意只能请兄长代替他照顾乾荒。
　　玄嚣摸着乾荒的头说：“你们放心，荒在我这里不会有事，倒是你们……若水位于蜀地，民风彪悍，向来不服从我轩辕氏的统治，你们……”
　　玄嚣看向昌仆，欲言又止。
　　玄嚣与昌意的生母乃是西陵氏嫘祖，西陵氏便位于蜀地。昌意的妻子昌仆来自于蜀山氏，蜀山氏亦位于蜀地。
　　然而，轩辕氏两位来自蜀地的妻子，却没能弥合蜀地与轩辕氏的关系。蜀地名义上为轩辕氏属地，背地里却自立蜀王，对远在中原的轩辕氏视若无睹。
　　玄嚣觉得他在昌仆的面前提起蜀山氏的不忠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但昌仆却不在意，反而对着玄嚣表明了态度：“长兄安心，昌仆是昌意的妻。”
　　玄嚣微微放下了一点心：“你们好好的……若是若水待不下去就回到中原来，父亲那里不要害怕，他现在只有乾荒一个孙儿，就算为了乾荒，也不会惩罚你们的……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就这样，昌意与昌仆带着满心的担忧前往若水，幼年的乾荒与伯服玄嚣住在归墟。
　　归墟位于海下，是万水终点。乾荒每日在归墟学习文字音律，日子过的让他想念外界的阳光。
　　但乾荒还没有等来阳光，他就先等到了玄嚣要离去的消息。
　　玄嚣对乾荒说：“荒，父亲在与炎帝打仗，我要去帮助父亲，不能在这里照顾你了。你要乖乖的，知道吗？”
　　乾荒抬起头，问：“伯服，那我爹娘呢？他们也要去和炎帝打仗吗？”
　　玄嚣沉默良久，才说：“乾荒，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乾荒有些难过地低下头。
　　乾荒一个人在归墟生活了好久，这一次，他连短暂地离开归墟的机会都没有。在归墟中日复一日，久到乾荒将以往并不熟练的音律都练好了，玄嚣却从未回来。
　　直到那个平凡的日子里，一道声音问他：“小子，你一直在这里吗？”
　　乾荒惊讶地回头，就见出声的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现在的乾荒已经是少年了。
　　那是一个长的非常好看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纯白色的麻衣，肌肤和麻衣一样白皙。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明明是黑色的眼珠，乾荒却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看着就像是烟雨遮掩了青山。
　　少年向前一步，乾荒注意到，少年赤着脚。归墟的地面是透明到黑色的水，衬得少年的脚掌白皙的像雪一样。
　　也不知怎么的，这一刻，乾荒忽然在想，这个少年的脚好小，他一只手就能握住他的脚。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的时候，乾荒吓了一大跳。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连忙将这种恐怖的想法赶出脑海。
　　但似乎因为做贼心虚，以至于乾荒的声音都磕磕巴巴的：“你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少年却说：“问别人的家世之前，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这点乾荒还真不知道，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其他人了，为了能让这个同龄人和他多说一点话，乾荒便顺着少年的话说：“我叫乾荒，是黄帝的孙儿，昌意的儿子。”
　　“哦，是你啊……”少年拉长了声音，“我知道你了。”
　　乾荒有点惊讶：“你知道我？”
　　少年点点头：“知道啊……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呢？”
　　乾荒好奇：“为什么？你是谁？”
　　少年笑眯眯地说：“我是你的小叔叔。”
　　小叔叔？
　　爷爷又生孩子了？
　　这一点乾荒还是知道的，他的爷爷黄帝有四个妻子，但却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仅仅他知道的，就有二十多个。
　　就是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是他的哪一个叔叔。
　　乾荒问：“你叫什么名字？母亲是谁？方雷氏？肜鱼氏？还是嫫母氏？”
　　那少年却摇头：“都不是。”
　　乾荒不解——难道爷爷又娶妻子了？
　　然而，这个少年却说：“我不是黄帝的儿子。”
　　嗯？
　　乾荒不解：“你不是爷爷的儿子？那你为什么要说是我的小叔叔？”
　　少年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看得乾荒的心脏怦怦地跳。少年说：“我的父亲是炎帝。”
　　炎帝？
　　和爷爷打架的那个人？
　　乾荒满心的疑惑，又听见这个少年说：“我的父亲炎帝和你的爷爷黄帝是结拜的兄弟，你说，你是不是我的小叔叔？”
　　还真是……
　　乾荒乖巧地叫了一声：“小叔叔。”
　　少年满意地笑了。
　　乾荒又问：“那小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我？”少年一怔，眉目间满是愉悦，“我叫央。”
　　

第248章
　　央， 真好听的名字。
　　乾荒想。
　　乾荒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央笑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玩的。”
　　说着，他拉着乾荒的袖子，怂恿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玩？一个人待在这里多没意思。”
　　这话戳中了乾荒的心。只是……
　　乾荒低下了头：“我的父亲和我说过， 我不能长时间离开归墟。”
　　“那我们就少玩一会儿，很快就回来。”说着， 央压低了声音，“我父亲和你祖父要举行结拜仪式， 你不想去看看吗？”
　　乾荒疯狂心动。他抬起头，看见央亮晶晶的双眸， 一时之间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两人偷偷地离开归墟， 前往阪泉——那里是黄帝打败炎帝的地方，黄帝决定在那里举行他们的结拜仪式，让天下人都看着， 最为强大的炎帝和黄帝结合在一起了， 他们终将一统天下。
　　在他们即将抵达阪泉的时候，央和乾荒经过一个小部落。央走上前去想要换点食物补充，接待他们的人很是热情。
　　“我叫叶，这里是吕部落， 我们是姜姓部落。”
　　“好巧。”央笑道， “我的部落也是姜姓部落，原来我们还是一家人。”
　　说着，央将手中的贝壳递了过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能让你们吃亏，给我们换一点存放的久的食物就行， 我和荒要出远门。”
　　叶直接猜测道：“你们是要去阪泉吧？”
　　央也没觉得奇怪：“是了，现在很多人都要去阪泉吧？”
　　叶点了点头：“是啊，最近想要去阪泉的人太多了， 我们部落已经接待了很多这样的人了。”
　　说着，叶又问：“你们着急不？不着急的话，不如在我们部落这里休整一下，正好我们部落有祭祀活动，你可以来看看。”
　　央闻言双眼瞬间就亮了：“我还没有见过祭祀呢，这次正好见见世面。”
　　叶将央和乾荒带到了一片空地上。空地上站满了人，他们还穿着古老的兽皮裙，身上的皮肤被太阳晒的如同蜜色一样。
　　而在空地的最前方，则是一处用柴火堆起来的祭台。祭台上矗立着一个木质的十字架，上面绑着一个看着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头发很长，她的一头长发被编成了辫子，还是长到了脚踝处。而且，她还穿了一身麻衣。
　　叶解释道：“她叫琼，是族长的女儿，也是这次的祭品。我们将把琼献祭给上天，以祈求天神让今年风调雨顺。”
　　乾荒在一旁都看呆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活活烧死她？”
　　叶奇怪地看他一眼：“什么叫烧死？我们是将她献祭给天神。”
　　央连忙拉住还要再辩驳的乾荒，对着叶赔笑：“我这兄弟是从一个遥远的姬姓部落来的，那个部落和你们这的祭祀方法不太一样，你别介意。”
　　叶看在掌心那一堆贝壳的身上也不会介意，只是凝眸看向乾荒，说道：“那你让他小点声，被别人听到了可就不好了。”
　　央连忙赔笑，顺带将很是不满的乾荒拉到了一边。
　　见周围没什么人了，乾荒才不满地挣开央的手，问道：“你做什么？”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似乎是顾及着周边有人，央的声音并不大，但语气却很严厉，“这里是祭祀场所！你在这里胡说八道，那些人会把你分了吃的！”
　　乾荒一愣，声音都低了下去：“不能吧……”
　　“有什么不能！”央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过大，又连忙降低了自己的声音，“这些人……唉，你以后就懂了……”
　　最开始乾荒还不能理解这句“你以后就懂了”是什么意思——毕竟他很少离开归墟，也很少和其他人接触。
　　央甚至可以说是他除了父亲母亲和伯父外，和他交流最多的人。
　　但乾荒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体会到了“你以后就懂了”是什么意思。
　　当他们站在人群中看着黄帝与炎帝向上天祭拜的场景后，便眼睁睁地看着祭台之上被推上一个年轻的姑娘。
　　央抿起了唇，小声对乾荒说：“你认识她吗？”
　　乾荒下意识摇了摇头，但随即他反应了过来，不太确定地问：“我应该认识她吗？”
　　央再一次压低了声音：“她是你的一个姑姑，叫嫣。”
　　乾荒：“……”
　　乾荒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央说了什么：“她、她是谁？”
　　央扯了扯他的手，乾荒才意识到刚刚他的声音太大，已经引来了其他人的目光。央连忙拉着乾荒远离人群，到了一处僻静之处，才说道：“她就是你的小姑姑，她的生母是方雷氏，黄帝的女儿。”
　　乾荒都怔住了：“爷爷……用他的女儿祭祀上天？”
　　“那不然呢？”央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反问，“他就是靠着天神的帮助才打败了我的父亲的，自然要对天神毕恭毕敬。”
　　“而且我听说……”明明周围没有人，央却依旧将自己的声音压低到几乎听不见，“黄帝能和东皇太一交流。”
　　东皇太一，传说中天界地位最高的神。自远古神都消散在人间之后，东皇太一就成为了神的首领，主管天地之间的一切。
　　黄帝能和东皇太一直接对话？
　　乾荒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记得，他听到的其他版本都是东皇太一十分高傲，一般都不接受人类的祭祀。
　　乾荒见状也压低了声音：“你这消息靠谱吗？”
　　没有对猜测爷爷八卦的不好意思，只有对八卦的渴望。
　　央小声道：“靠谱的，我爹背后就是这么说的。”
　　说着，央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祭台，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你觉得，他们这么做……对吗？”
　　乾荒下意识顺着央的目光看去，就见不远处的祭台上已经被点燃了火把，嫣被绑在十字架上固定在火堆的中间，已经被熊熊燃烧的大火熏的睁不开眼。
　　没过多久，乾荒的耳边响起了嫣惨烈的叫声。可没有人为嫣的悲惨遭遇而心生怜悯，他们只是跪了下去，借着这个祭品向天神祈福。
　　乾荒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心中涌现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央回到了他的父亲那里，乾荒则被玄嚣发现，被丢回了归墟。
　　但是每过一阵子，央总是会来找乾荒玩，玄嚣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离开的不久就不管。
　　干涩的音符在指尖流泻，像是木匠在拉大锯。乾荒撑着下巴，在想央什么时候会再来看他。但归墟外的雪落了一年又一年，乾荒却很久都没有见到央了。
　　他想去找央，却忽然发现，他除了央是炎帝的儿子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该如何联系央，也不知道他该去哪里找央。
　　央在姜水吗？还是被炎帝分封到了其他的地方？
　　乾荒对此通通都不知道。
　　此时此刻，乾荒才终于反应过来，他和央之间好像没有羁绊，就像连接着春风和秋雨的，是转瞬即逝的夏天。
　　“哎呀，好难听的声音啊，想什么呢？”
　　一道女声传了过来。
　　乾荒转头看去，就见来的人穿着一身麻衣，长发顺滑地垂在脑后，皮肤像是流动的蜂蜜。
　　“姑姑。”
　　她叫魃，是嫘祖的女儿，乾荒的姑姑。
　　魃笑道：“我一进归墟就听到你这和锯木头一样的琴声，还以为你去当木匠了。”
　　乾荒尴尬地笑了笑。他张了张口，想问一些关于央的消息。但话到了嘴边，他却又尴尬地停住，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你想问你那个小伙伴为什么不来看你，对吧？”魃笑他，“我看你是被他勾了魂儿。”
　　乾荒的脸上瞬间变得通红，但想要知道央的下落的心压过了羞涩，乾荒还是张口问道：“姑姑，央怎么样了？”
　　魃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她原本带笑的脸上现在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笑容，让乾荒觉得比归墟之底的海水还要冷。
　　乾荒的心瞬间就怦怦地跳了起来，语气干涩地问：“姑姑，央他……”
　　魃面容复杂：“央背叛了父亲。”
　　乾荒一时之间没能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问：“姑姑，这是什么意思？央他……他到底怎么样了？”
　　魃摆了摆手，示意乾荒坐下。待乾荒坐好，她才继续开口说道：“央背叛了父亲……不止背叛了他的父亲，也背叛了我们的父亲。”
　　乾荒：“……”
　　您好姑姑，你爹并不是我爹。
　　但现在不是纠结谁究竟是谁的爹的事，乾荒的眼底闪过焦急，语速也在加快：“姑姑，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快点告诉我吧。”
　　魃目光复杂，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你知不知道，央……不喜欢祭祀。”
　　乾荒凝眉：“知道……怎么了吗？”
　　不止央，他自己也不喜欢祭祀。乾荒至今都忘不了那些活活烧死的人死前的嚎叫。
　　吕部落的琼，他的小姑姑嫣……这些都是因为祭祀而被活活烧死的人，乾荒忘不了她们死前的恐惧。
　　似乎只要一闭眼，乾荒的眼前就会出现这些人扭曲的面容和痛苦的声音。
　　央……难道是对这种陋习发起了挑战？
　　乾荒的心底不由着急起来——正如央当初劝他的一样，乾荒现在已经知道了对祭祀发起挑战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一旦央反对祭祀，乾荒甚至无法想象，央会遭遇什么。
　　乾荒深呼一口气稳住心神，问：“姑姑，央他……”
　　魃幽幽地说：“央举起旗帜反对炎帝和黄帝的统治，宣布要废除祭祀。为此他离开炎帝建国，自号……蚩尤。”
　　

第249章
　　乾荒走了不知道多久， 终于找到了央。
　　央见到乾荒的时候，看见的是乾荒身上破破烂烂的麻衣和已经被飞灰沾染的长发。
　　而相对的，央却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麻衣， 白皙的皮肤被天上的太阳一照，竟然隐隐闪着光， 整个人干净到一尘不染。
　　央扶起乾荒，睁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
　　乾荒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也不提这一路上遇到的艰辛。他只是抓着央白皙的手腕，问：“我听说你反叛了炎黄二帝， 自成一国了， 是吗？”
　　央的身体刹那间僵硬起来。乾荒正握着他的手腕，一下子便感受到了央身体的变化，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乾荒是双手无意识地加重了力道：“央，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那是神！”
　　央抿起唇， 一把甩开乾荒的手：“你来就是质问我这些的？”
　　“我……”
　　乾荒的话未说完，央便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是又如何！”
　　“神又如何！”
　　央近乎咆哮。
　　他的声音应和着猎猎风声，震的乾荒的耳朵都有些发麻。乾荒听见央可以称得上是愤怒的声音：
　　“他们是神，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他们是神， 就可以肆意地将人类定为祭品吗？”
　　“他们是神， 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享受人类的供奉吗？”
　　“你去问一问，有多少人因为这些所谓的神失去了父母兄弟！”
　　“乾荒，你自己也经历了亲姑姑被祭祀的痛苦！”
　　乾荒的脸色瞬间雪白一片。他至今也忘不了亲人被献祭的感觉，即便他甚至不认识嫣，但一想到一个和他流着同样的血的女子就因为一句“祭神”就要被活活烧死， 乾荒的脸色依旧难看。
　　但是乾荒讷讷半天，只能说出来一句：“可是，那是神……”
　　他们是神， 他们生来高贵，他们掌握着人世间的四季变化，也掌握着人类的命脉。
　　他们要祭祀春神夏神秋神冬神，要祭祀山神河神水神火神，要祭祀掌管子嗣的神，要祭祀掌管疾病的神……人类的一生要祭祀很多很多的神，因为任何一个神的发怒，都会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乾荒讷讷言道：“人怎么能和神相抗衡呢？”
　　人的衣食所系都是神的馈赠，人怎么可以对神不敬呢？
　　这是乾荒从小就学到的东西。
　　央却不满乾荒的话。他拉着乾荒的手走进了他创立的部落——九黎。他带乾荒去见他的“兄弟”。
　　央仰着头，骄傲地说道：“他们八十个人，加上我，八十一个，我们是异父异母的兄弟，也是坚定的反抗神的战士！”
　　央的声音落下，他的八十个兄弟们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在呼喊，口中嚷嚷着要让神给他们下跪。
　　乾荒听的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你们……”
　　疯了……
　　但不知为何，这一刻，乾荒竟然感觉到了一股从心脏处传来的颤栗——乾荒很清楚，这股颤栗不是因为恐惧与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是的，激动。
　　他在为这些弑神者的举动而感到激动。
　　乾荒觉得他也疯了。
　　此刻，央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
　　“乾荒，留在九黎，好吗？”
　　“我们可以一起创建一个取消人祭的部落，甚至我们可以让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不再遭受人祭的痛苦。”
　　“乾荒，你要不要……留下来？”
　　留下来……
　　和央一起建立一个没有人祭的部落……
　　恍惚间，乾荒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画面——
　　阳光洒满大地，地面上的野草郁郁青青，男人扛着猎物回来宣告他们狩猎的胜利，女子在河边说说笑笑，小孩子在草地上边跑边笑，比天空中的阳光还要灿烂。
　　忽然间，一双大手从天而降。他随意地捉走了一个人，那个人的家人在哭，其他人却在笑。
　　这……对吗？
　　乾荒忍不住问自己。
　　但自问过后，他忽然又摇起了头。父母家人一次又一次的教导还在耳畔，乾荒知道，神是对的。
　　他下意识地摇头，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央还是在说服他自己：“不、不可能的……”
　　“神是凛冽而不可侵犯的……”
　　乾荒慌张地跑回了归墟。
　　魃问他：“怎么样？你说服央了吗？”
　　乾荒慌张地摇起了头，不敢告诉他亲爱的姑姑，他不但没有说服央，还差点被央反过来说服了。
　　好在魃没有多问。她见到乾荒这个样子，也只以为是乾荒没能说服央，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了……央是谁，能被你这么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就说服，他也不会自己创建九黎了……都是爹……”
　　乾荒的耳朵动了动：“爷爷？”
　　乾荒意识到了什么：“是爷爷要我去找央的？”
　　事已至此，魃也没了隐瞒的心思，只说道：“爹说你和央有旧，没准能说服央放弃他那可怕的想法……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魃无奈叹气。
　　乾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一次见到魃是不久之后，这一次，魃的心情看上去很不好。
　　她带来了一种乾荒从未见过的水——闻起来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魃红着脸，看起来都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口中嘟嘟囔囔地说道：“又打仗了……又打仗了……”
　　乾荒的心跳的很厉害：“姑姑，这是怎么回事？谁和谁打仗了？”
　　魃撑着下巴，脸红的不自然：“还能是谁……我爹……还有你捧在心尖尖上的央……”
　　乾荒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乾荒却不觉得开心。相反地，他的心在这一刹那直直下坠，似乎在这个瞬间，他的呼吸都要停滞。
　　乾荒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姑姑……央呢？他怎么样了？”
　　魃却好似没有听懂乾荒的话一样，她双眼迷离，说话的语气很是奇怪：“爹还好，他又没上战场……四哥四嫂还在若水呢……倒是大哥上了战场，但他没事……”
　　乾荒这才反应过来，当他听到这么大的一件事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生他养他的父母，也不是照顾他长大的伯父，更不是他从小便崇敬、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爷爷……
　　而是央……
　　乾荒的脸也红了起来，竟是比魃的还要红。
　　但是转瞬乾荒便反应了过来，其他人都没有事，唯独没有提过央如何了，乾荒便拉着魃的衣袖问：“姑姑，你还没说，央怎么了？他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然而魃却好似昏了头一样，也不理会乾荒的话，只是拽着乾荒的袖子吵吵着什么：“来！喝！”
　　乾荒推拒了好多次也没能拒绝，只能无奈地喝下魃递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辛辣的味道在唇舌边炸开，乾荒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种辛辣的感觉。觉得自己的舌头能够说话了，乾荒便立刻抓着魃的袖子问：“姑姑，你现在能说了吧？央究竟怎么了？”
　　“央啊……”魃贴近乾荒，修长的手在乾荒的腮边流连。她抚摸着乾荒的脸，但不知为何，这一次，乾荒的心底竟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游移在他脸上的不是姑姑的手，而是一条滑腻腻的毒蛇。
　　乾荒听见魃问他：“你不觉得困吗？”
　　啊？
　　他为什么要觉得困啊？
　　但一句“不困”还没有说出口，乾荒便先觉得眼前一阵眩晕，魃的脸都在他的眼前模糊。
　　乾荒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姑姑，你……”
　　话未说完，他便晕倒在地。
　　魃扶住乾荒的身体，将乾荒放平在床上。她看着乾荒即便在睡梦中都不曾舒展的眉，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但随即，她的脑海中就响起了她和天神的对话——
　　天君用轻柔的声音问她：“你在为这场战争而烦心，是吗？”
　　魃甚至没有办法反驳：“央他……太厉害了……炎黄联军在他的手下节节败退，再这么下去，父亲和炎帝就要败了……”
　　说着，魃跪在天君面前，弓着身，将头磕到了地上：“还请天君指引我一条明路。”
　　天君没有拒绝，而是用轻柔的、让魃听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的声音说：“央确实是一个很特殊的人，即便是我也不能直接对他做什么……但是，这不代表没有办法……”
　　魃更加虔诚：“求天君指点。”
　　天君问她：“你知道为什么乾荒这么多年以来，我都不允许他长时间离开归墟吗？”
　　魃不解：“我曾听四哥与四嫂说过，乾荒是因为由浊气本源降生而成，肉/身不稳，才要在归墟养护肉/身，故而不能长时间离开归墟。”
　　“那是骗他们的。”天君轻笑，语气中没有因骗了人而觉得羞愧，只有恶作剧后的自得，“真正的原因是，我怕他遇到清气本源降生的那个人。他们一旦相遇，灵魂融合，就会化作混沌本源，将天地之间重新化为混沌。”
　　“当年我曾经推测过，清气本源降生的人只有十八年的寿命，因此我要求昌意与昌仆将浊气本源困在归墟，待十八年后清气本源重入混沌，浊气本源就可以自由地在人间长大。”
　　“只是我也没有料到，清气本源和浊气本源之间的吸引力会这么深，即便浊气本源困在归墟这样的虚无之地，清气本源依旧被吸引而来。”
　　“如今，浊气本源被清气本源吸引，如果我们不加以引导的话……别看现在乾荒如此犹豫，等到了最后的时刻，他迟早会站在央的那边。”
　　魃的身体已经开始发抖，这一刻，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乾荒站在了央的一边究竟会发生什么，她只能跪在地上，徒劳地求神的原谅：“天君，请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第250章
　　魃的手指在乾荒的头顶轻轻抚摸， 眼底满是歉意。她小声说道：“乾荒，对不起，但是姑姑没有办法……”
　　她的手停在乾荒的眉心处。
　　她的指尖在颤抖， 她的心在犹豫，她的理智在告诉她她这么做是错的离谱。
　　但是魃闭上眼睛， 看到的尸横遍野，是满目疮痍， 是她从小到大最崇敬的父亲都紧锁的眉头。
　　九黎太强大了，强大到轩辕联合了所有能联合的部落都无法将它击败。炎帝在阵前痛斥， 央闭耳不听；黄帝屡次劝说， 央充耳不闻。
　　就连魃信仰的神，都因为魃不知道的原因而不能直接对央出手。
　　现在，没有人能阻止央了……除了乾荒。
　　魃下定了决心。
　　很快， 一团金红色的光点在魃的指尖出现， 让她的手指都被染上了灿烂的红色。
　　一团像是火苗一样金红色光晕从乾荒的眉心慢悠悠地飘了出来。它顺着魃的手指一路漂浮，最终来到魃的掌心。
　　这就是本源之火吗？
　　它很温顺，没有一点点的反抗。
　　——天君说过，这是因为乾荒很信任她， 所以乾荒的本源之火也不会排斥她。
　　可是现在， 魃想，她要愧对这份信赖了。
　　魃的耳边响起天君的声音：“乾荒的眉心处有一团本源之火，拿到那团本源之火，你就可以对抗央。”
　　本源之火在魃的掌心跳跃，显示着主人对她的不设防。
　　可自己刚刚骗了乾荒……
　　魃低垂目光， 再一次说道：“乾荒，对不起……”
　　魃带走了本源之火。
　　******
　　再一次见到央的时候，是在涿鹿。
　　当乾荒匆匆忙忙赶到涿鹿的时候， 已经是涿鹿之战的尾声了。他自醒来后就不停地奔跑，不知道跑了多久，乾荒也没能及时来到战场。
　　当他赶到涿鹿的时候，这里已经是赤地千里了。魃用了本源之火，将央的军队烤成了烧烤，将央的本源力量烧的一干二净，也让涿鹿方圆千里都因这把火烧而寸草不生。
　　乾荒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见到央的身上插满了长矛。他的身体被刺穿的如同一只巨大的刺猬，却始终没有倒下去——央的手中拄着一把巨大的斧头。正是这把斧头支撑着他的身体，也支撑着他最后的骄傲与尊严。
　　乾荒穿越重重的人影。他跑到央的身边，颤抖着伸出手，却停在央的面容之前，犹豫着不敢碰他。
　　乾荒颤抖着声音：“央……”
　　央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平日里清凉的双眸都在此时浑浊，像是一片散不开的白雾，涣散的瞳孔甚至让乾荒怀疑，现在的央能不能看清他的脸。
　　央在此时却笑了。血珠从他的脸颊滑落，在唇边漾出一朵灿烂的花。
　　央的手指动了动，却无力抬起，只能勉强地笑着说：“对不起啊……”
　　乾荒摇头，他的目光中尽是悲戚，像是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烛，只有最后的余晖。乾荒哑着嗓音说：“应该是我对你说对不起才对……”
　　他的本源之火伤害了央，让央努力了这么久的成果付诸东流。他还以为，央要恨死他了。
　　可是，央对他说：“乾荒，对不起，我还是选择了做你的敌人……”
　　乾荒疯狂地摇头：“不是的，央……我们不是敌人……你是……”
　　“对的”两个字尚且没能说出口，乾荒便又听到央气若游丝的声音：“我选择辜负你，是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你总会原谅我……”
　　说着，央唇畔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你会的，对吧？”
　　乾荒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此时此刻，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用力地点头。
　　央努力地抬起手，指了指他的身旁。
　　乾荒看去，就见央所指的是一只颜色黑白的熊。此刻，那只熊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呼吸轻微，像是死掉了一样。
　　央说：“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觉得它憨态可掬，想我第一次见到的你……”
　　“照顾好它，可以吗？”
　　“他叫……”
　　“二狗……”
　　巨斧倒在了地上，乾荒伸出手想要扶住央，却因为央满身的长矛而无从下手。
　　他眼睁睁地看着央倒在他的面前，却无能为力。
　　乾荒失去了意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出现在乾荒眼前的是许久未见的父亲昌意、母亲昌仆、伯父玄嚣，他们满含担忧地看着乾荒，生怕乾荒出了事。
　　但这一刻，乾荒却显得很是平静。他用十分平静的语气问：“央……死了……是吗？”
　　昌意和昌仆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说出这样尖锐的话题。
　　还是玄嚣在犹豫之后说：“这是天神的旨意……我们没办法违背……魃到现在都不敢来见你……”
　　乾荒冷静地点头：“我知道了。”
　　他这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让昌意和昌仆一时之间都有些无所适从。昌意问：“乾荒，你是不是在怪我？”
　　乾荒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抬起头，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轩辕和九黎打仗的时候，谁都没有告诉我？”
　　当他还在归墟思考着“天神究竟是不是亘古的真理”这个哲学命题的时候，归墟外的世界已经变化到他不认识了。
　　央率领反抗天神的九黎部落对以黄帝所率领的轩辕部落为主的部落族群发动了战争，无数鲜血喷洒，可乾荒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若不是魃来到归墟，他可能现在都不知道央已经发动了最后的总攻。
　　可是，魃来到归墟，却是为了得到乾荒的本源之火，作为消灭央最后的那一把火。
　　他像个傻子一样。
　　乾荒想。
　　难怪央不恨他，乾荒忍不住想，谁会怪罪一个傻子呢？
　　“央的尸体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
　　然而，乾荒的话却没有得到答案。乾荒不解地抬起头，却看到这一刻，昌意、昌仆与玄嚣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很古怪的表情——
　　像是不忍，又像是恐惧，似乎也带上了几分悲悯……
　　乾荒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他翻身下床，疯了一样地往外跑，任由他人在背后唤他，他却连头也不回。
　　他没有跑出多远，就来到了涿鹿大营的前方。很多轩辕部落的勇士们正聚在一起踢球，场内的玩出了花，场外的互相叫好。
　　唯有乾荒注意到，他们踢得……好像不是一个球。
　　乾荒近乎呆滞地跑了过去，他不记得他是怎么抢到那个球的，他只是记得当他看到那个球的正面的时候，发现他看到的却是央的脸的时候，是怎样的绝望。
　　好像天地都在刹那间变得昏暗一片，他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眼中也再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他的世界好像只有那一颗头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怒喝：“不中用！”
　　乾荒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样，他下意识地抬头，果不其然，见到了他意料之中的人。
　　他只见过寥寥几面的爷爷。
　　乾荒从小就是听着爷爷的故事长大的。
　　他自幼长在归墟，五岁之前，昌意和昌仆还能陪在身边的时候，还能偶尔带他去人间走一走。待昌意和昌仆一起去了若水之后，玄嚣一个人带着他，又要管理自己的封地青阳，力不从心，很少能带他离开归墟。
　　因此，在归墟那些无人陪伴的日子里，乾荒除了看书弹琴，就是回味爷爷黄帝的故事。
　　在父亲昌意的口中，爷爷黄帝是一个很伟大的君主。他生于微末，却能将轩辕部落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部落变成如今的部落之首，一步一步很是辛苦。
　　幼年的乾荒也曾向往过像爷爷一样做一番大事业，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对这个世界了解的深一些，便先遇到了央。
　　央问他：“你觉得，这个世界对吗？”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乾荒对从小到大的认知都产生了怀疑。
　　像爷爷这样的君主，真的算伟大吗？
　　靠着天神成就的帝业，也算的上是事业吗？
　　如果只能依靠祭祀亲人、族人来获得神的认可，那和牛羊有什么区别？
　　乾荒对爷爷从小就产生的崇拜出现了裂痕。
　　因为央的一句话。
　　黄帝不止一次地痛斥过乾荒，让乾荒现实一点，不要被外面的妖言动摇了心智。但是乾荒却觉得，好像爷爷的话才是妖言。
　　现在，爷爷再一次呵斥他，乾荒却没再像以往一样默默点头，而是反问道：“爷爷，你觉得自己是对的吗？”
　　黄帝的额角突突地跳。这个征服了整个中原的男人、这个让天下人都崇拜的男人，面对自家结的苦瓜却无可奈何起来。
　　“你到底相信他什么？神带给我们风调雨顺，带给我们繁衍生息，你为什么非要反对神呢？”
　　乾荒却不解：“那神为什么要以人命为报酬呢？”
　　黄帝冷漠地说道：“神给予了我们一切，自然可以收回一切。”
　　那么，只要自己拥有的不被夺走，又有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呢？
　　黄帝觉得这个道理很浅显，可是这一次，乾荒问的却是：“那为什么神可以给予我们一切呢？”
　　黄帝：“？？？”
　　直觉上，黄帝觉得这个问题很尖锐，甚至还有点古怪。理智告诉他，现在他应该适可而止，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但是爷爷面对孙子天生的威严却让他不愿意就这样做一个逃兵，他眯起眼，问：“你想说什么？”
　　乾荒反问他：“为什么我们不能反过来，让神来求我们呢？”
　　黄帝：“？？？”
　　

第251章
　　黄帝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离谱的问题。
　　让无所不能、至高无上的神， 反过来求渺小、脆弱、一场雨都能带走生命的人？
　　黄帝觉得，他和他的大孙子之间必有一个人疯了，而疯的那个人应该可能似乎也许大概率理论上来讲……不是他。
　　黄帝甚至没有回答乾荒的话， 他的目光陡然冰冷起来，看向乾荒的目光中像是淬了冰， 口中的话却不是对他说的：“玄嚣。”
　　玄嚣的心瞬间跳了一下，被父亲点名的恐惧让他几乎忘记了思考， 他的脑子甚至都来不及转一下，就吓得立刻站了出来， 对着黄帝躬身：“父亲。”
　　风吹响黄帝的衣袍， 沙沙的声音也遮不住他话语中的冰冷：“将他带去虚无之地，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我的王图霸业，不能交给这样的叛逆之辈！”
　　话音落下， 一瞬间， 不怀好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袭来，玄嚣和昌意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玄嚣几次婚配都因卦象显示不吉而宣告失败，再加上玄嚣本身也没有婚配的想法，因此至今无妻无子。作为黄帝大妃嫘祖的孙儿， 黄帝的长孙， 又是轩辕和蜀地联姻后诞生的孩子，更是天神降下的福气，乾荒一直都被认作是黄帝的接班人，是轩辕未来的君王。
　　可是现在，因为乾荒对天神不敬， 黄帝几乎明言要废除乾荒继承人的位置，这如何不让人惊讶。
　　玄嚣下意识想让父亲收回成命，但话还未出口， 却遇到父亲冰冷的目光。一瞬间，玄嚣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乾荒面对这样的惊天噩耗却显得很是平静。他甚至没有一丝反对的心思，只是紧紧抱着怀中央的头颅，说：“我要和央在一起……他的尸身在哪儿？”
　　黄帝闻言却直接上前，一脚踢飞了乾荒怀中的头颅。
　　乾荒一时之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当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刚要去找回央的头颅的时候，耳边却听到了黄帝宛如冰窖的声音：“废物！你除了能抱着他的尸体哭，还能做什么？”
　　乾荒一时之间忘记了动作。
　　乾荒被关进了虚无之地。
　　所谓虚无之地，是大河上空的一片虚无。没有人知道这片虚无是怎么产生的，有人误入过虚无之地，出来后只说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空虚。
　　于是，这里就变成了黄帝关押罪犯的地方。
　　乾荒有幸尝到了虚无之地的恐怖——
　　这里什么都没有，目之所及只有一片又一片的灰色雾气，雾气不随意地流动，让人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这里没有声音，一次也只会关押一个人，因此，在乾荒也不知道自己被关押了多久的时候，他开始有些想发疯。
　　没有人能和他说话，这里也见不到阳光。他好像就是一个被所有人都忘记的存在，要在这片虚无之中孤寂地死掉。
　　直到那一天，一道声音问他：“你想复活央吗？”
　　乾荒怔怔地抬头，眼底都是血丝。
　　他看见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只黑白配色的熊。乾荒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央在临死之前托付他照顾的熊。只是他一醒来就知道了央的尸身被侮辱的噩耗，没来的照顾这头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熊。
　　“你没死啊……”乾荒怔怔地说。
　　黑白花熊的脸上这一时间也能轻易地看出来隐隐有些发黑。
　　乾荒仔细地想了想，才想起来这头熊的名字：“你叫……死狗？”
　　黑白花熊：“……”
　　“是二狗！”他咆哮，“是你的狗二爷！”
　　乾荒“哦”了一声，明显没打算应声。
　　狗二爷愣是被气出了白眼。它磨了磨自己的牙齿，发出刺耳尖厉的声音：“狗哥在问你，你还想不想复活央？”
　　乾荒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你是怎么进来的？”
　　二狗怔了一下，转而说道：“魃送我来的。”
　　乾荒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凝滞。
　　二狗又在这时说：“还是她救了狗哥。要是等你想起来，狗哥的尸体都凉了。”
　　乾荒没接这个指责。他呆呆地坐在地上，双眼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二狗开始思考这货是不是被关傻了的时候，乾荒终于开口了：“什么方法？”
　　“愿力！”二狗说，“我们要和神抢信仰。”
　　乾荒的眼皮动了一下，他缓缓抬眸，问：“这是什么意思？”
　　二狗没有直接解释，反而反问他：“你知道神为什么看起来无所不能吗？”
　　乾荒沉默一瞬，最终摇了摇头：“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二狗却给出了答案：“因为他们的力量来自于人。”
　　乾荒一怔，身体也不由前倾：“你细说。”
　　二狗向他爆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你知道吗，现在的神已经不是最初的神了。”
　　乾荒都被这种说法震惊了：“你说什么？”
　　二狗却十分肯定地说：“你没听错，现在的神已经不是最初的神了。”
　　“最初，世界上只有一个神，他叫——混沌。”
　　乾荒微微蹙眉。
　　“混沌是世界上最初的神，也是世界上的第一个生灵。直到某一天，他觉得这个世界太无聊了，于是他将自己的神格剥离开，赐予很多他制造出来的‘孩子’。就这样，那些‘孩子’成为了新的神。”
　　“随着时间的推移，混沌的神格越来越少，他的‘孩子’越来越多。于是，当他的孩子们发现了神格是可以被剥夺的时候，他们联手杀死了混沌，瓜分了混沌的神格。”
　　“之后，这些瓜分了混沌神格的‘孩子’代替混沌成为了新的天神。他们开始互相征伐、互相吞噬对方的神格，在发现人类的信仰可以补充神格的时候，又开始争夺信徒。”
　　“灾难……就这样发生了。”
　　乾荒若有所思：“因为，只有发生灾难，人类才会去信奉神？”
　　过得好好的，天天躺在床上睡大觉不好吗？为什么要去信奉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但当天灾接连出现的时候，人类就开始信奉神了——神就这样靠着人类的供奉和吞噬其他神的神格日益壮大。
　　“直到某一天，世界上出现了一个十分强大的神。他拥有的神格已经比混沌的神格的一半还要多了，其他神加在一起也打不过他。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吞噬掉其他的神。”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相反地，他制定了一套规则，要求所有的神都只能靠着人类的信奉来壮大神格，再不能吞噬其他神的神格。”
　　“他太强大了，没人敢反对他的话。因此，所有的神开始推举他成为神的首领，让他率领众神。”
　　乾荒瞬间就知道他是谁了：“天君？”
　　“对，就是他。”二狗点头，“人们称他为……东皇太一。”
　　乾荒盯着二狗看：“你不会是要我去求东皇太一吧？”
　　二狗冷笑一声：“当然不可能！最希望央死掉的那个人就是他！”
　　乾荒瞳孔紧缩：“这怎么可能？”
　　东皇太一……当初将混沌本源一分为二，创造出了央和乾荒的那个人……
　　“他怎么可能希望央去死？”乾荒不敢相信，“央……是他亲手创造的啊！”
　　“因为他要成为真正的神！”二狗近乎咆哮，“我听到了！那天我都听到了！”
　　二狗语气森然：“东皇太一是现在最厉害的神，但他终究不是真正的真神。想要成为混沌那样真正与天同寿的真神，他还需要一样东西。”
　　乾荒的眼皮跳了跳：“和央……还有我……有关？”
　　二狗冰冷的目光中透露着恨意：“他想成为真神，就需要同化掉混沌留下的混沌本源。但是混沌本源不能直接吸收，必须分开。可是混沌本源每次分开，不等他吸收一份，两种本源就又会融合在一起。”
　　“所以，他想到了一种方式……”
　　乾荒微微低头，掩饰了目光中的神色：“他将清浊本源分别交于炎帝和我的父亲，让清浊本源分别化形为人，这样，我们就不能融合在一起了……那他为什么没有在我们小时候就吸收了我们？”
　　“因为清浊本源定型需要十八年。”二狗道，“十八年之内，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重新化为清浊本源，另一个也会随之化为清浊本源。但是十八年之后，一个人化为清浊本源，就不会影响另一个了。”
　　乾荒接话：“所以，央现在化为了清气本源，被东皇拿到了手中准备炼化？等央被他彻底炼化的时候就轮到了我，对吗？”
　　二狗严肃地看着他：“没错！你不去阻止东皇，连你自己也会死的！”
　　乾荒沉默了一瞬，忽而又笑了。他抬起头看向二狗，说道：“其实，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么多……”
　　二狗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
　　就在他以为乾荒意识到了什么的时候，乾荒却对他说：“你是央的宠物，我相信你。”
　　二狗：“……”
　　老子是坐骑！
　　坐骑！
　　然而，他的咆哮声还没有说出口，他便听到了乾荒意味不明的声音：
　　“只要你和我说，杀死东皇就能救央，我就会不遗余力地去杀死东皇，无需你费尽心力找一个和我有关的借口。”
　　二狗的表情刹那间变了，原本的同仇敌忾在瞬间变成了小意讨好。他圆滚滚的脸仿佛都在这一刻笑出了花：“早说啊哥们儿。”
　　乾荒笑了笑，随即起身。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与发型，在二狗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乾荒忽然大喝一声：
　　“来人！我要去向爷爷赔罪！”
　　

第252章
　　二狗咬着铁矿石磨牙， 有点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当乾荒踏出虚无之处的时候，二狗还在想这货怎么就向黄帝投降了。然而， 之后发生的事实在是超乎了二狗的预料，让二狗不由开始觉得， 这个世界的套路还是太多。
　　乾荒的低头很快就得到了黄帝的回应，乾荒开始陪在黄帝身边， 随着黄帝学习如何治理部落。等二狗反应过来的时候，乾荒已经成为了黄帝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更让二狗觉得恐怖的是， 随着时间的流逝， 先是昌意病逝于若水，再是玄嚣战死青阳，魃又早早因为动用了乾荒的本源之火而耗干心力而亡。当乾荒一个又一个亲人去世之后， 乾荒渐渐变得让二狗有些看不懂他。
　　而如今， 乾荒的祖母嫘祖寿终正寝，意味着乾荒的亲人只剩下黄帝这一个关系亦好亦坏十分尴尬的祖父。
　　可偏偏，乾荒的态度令二狗疑惑。
　　黄帝的生日宴上，四面八方的部落都派遣使者前来祝寿， 一副万邦来朝的情景， 宣告着如今的轩辕部落对中原大地的掌控。
　　寿宴之上，乾荒亲自为黄帝弹奏一曲。曲罢，乾荒说：“这首曲子名叫《承云》，是孙儿写来为王上祝寿之用。”
　　黄帝显得很是开心。但宴会之后，他却召集了乾荒， 和乾荒单独进行了一场谈话。
　　屋内，黄帝和乾荒对坐于桌前。乾荒挺直脊背，竟比黄帝还要高上几分。
　　黄帝的发须都已经花白， 他的脸上遍布皱纹与斑痕，已有几分垂垂老矣之态。但他却依旧身姿挺拔，一双如同鹰隼一样的目光也依旧锐利。
　　他看着乾荒，眉眼中满是笑意：“《承云》确实是一首好曲子。”
　　乾荒道：“王上喜欢便好。”
　　黄帝却在此时换了口吻：“此音恢弘，他们都说你是为了给我祝寿才作的此曲，但我心知，你怪我。”
　　乾荒一怔，随即拱手说道：“臣不敢。”
　　“不敢？”黄帝忽而笑了，“那就是怪了。”
　　也不等乾荒回话，他便继续用一种低沉的、甚至是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说道：“可是你要知道，他是错的。”
　　乾荒脸色一变，一时之间却说不出话来。
　　“他没错！错的是你！是你们！”
　　可这句话他不敢说出来。
　　乾荒只能沉默。
　　见乾荒沉默，黄帝却仿佛早就料到一般，眼中隐隐闪过几分得意。但随即，得意便被冰冷取代，黄帝凉着嗓音说：“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啊……和央那样的像……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又怎么会在虚无之处关了几天，就跪地求饶呢？”
　　乾荒很想再虚伪地敷衍几句，来几句什么“臣没有”“王上才是对的”，但黄帝将话说的这么直白，乾荒竟也懒得再继续敷衍下去了，便干脆说道：“既然王上早就清楚，为何还要给臣这个机会？”
　　“因为……”黄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他伸出手捋了一下自己花白的胡须，目光却不由飘移到乾荒的身后，顺着大开的大门，看向了外界的天空。
　　许久，黄帝说：“因为，我也想知道，神究竟是不是可以战胜的。”
　　乾荒一怔，诧异地抬眸，却见此时的黄帝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像是纠结，又像是动摇。
　　黄帝说：“对抗神……我是不敢的。但是看着你敢，我又忍不住在想，若是给你机会，你会怎么做呢？”
　　说着，黄帝看向乾荒的目光变了：“乾荒，我给过你机会了，你……要把握住啊。”
　　这一刻，黄帝的目光都变得柔和起来，好像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掌握着整个中原大地的君王，而仅仅是一个对孙子慈爱的爷爷……和一个勇敢的冒险者。
　　乾荒回视，目光中不带一丝闪躲，仿佛正在无声地承诺。
　　******
　　黄帝病逝，长孙乾荒即位，自号颛顼。
　　颛顼成为轩辕新的王上之后励精图治、善待百姓，很快就彻底地掌握了整个轩辕部落。而当颛顼掌权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恢复了蚩尤的名誉，誉其为“兵主”，设庙立祀。
　　随后，颛顼称黑帝，为自己设庙立祀。
　　二狗看着乾荒的一通操作，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你再把自己打造成神。”
　　二狗确定以及肯定：“你要用这种方法来和东皇抢夺信仰。”
　　也不等乾荒回答，二狗却又先皱眉：“但是这样要多久？央等的了吗？”
　　“会的。”乾荒十分肯定地说，“我相信央。”
　　二狗：“……”
　　听着这没有任何理论支撑但却莫名的让人安心的话，二狗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而最终，二狗也不得不承认乾荒的方法是真的很有效——因为东皇太一都忍不住下凡了。
　　当然，他下来的只是一个虚影。
　　一个朦胧飘渺的虚影，却承载着东皇太一的威严与怒气。他盯着乾荒的目光中满是冰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东皇太一对乾荒说：“你很好！”
　　语气中带着遮掩都遮掩不住的怒意，听起来他真的很想将乾荒大卸八块。
　　但是乾荒却说：“看到你来，我就放心了。”
　　东皇太一的脸瞬间更黑了——
　　因为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央还“活着”。
　　事实也确实如此。
　　清气本源并不好炼化，东皇太一努力了这么些年，终于见到了一点成效，结果就遇到了乾荒将蚩尤尊为“兵主”。
　　无数的信仰向央汇集，原本被打开了一个口子的清气本源靠着这些愿力再一次变得无坚不摧。
　　东皇太一冷笑着点头。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乾荒的行为，便干脆笑道：“好好好，那我便看着，和神作对，你究竟凭什么！”
　　东皇太一的离开并不意味着他的退让。相反，这是东皇太一反击的开始。
　　中原大地上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天灾，人们的生活开始从富裕安乐转向水深火热。人们向天神祈祷，但这一次，没有任何天神回应他们的祈祷。
　　中原大地上开始有流言传播，说是君王乾荒惹怒了天神，才导致了民不聊生。想要让天神重新还给他们一个太平世界，就要驱逐倒行逆施的黑帝颛顼。
　　共工部落第一个谋反。首领共工氏第一个向帝颛顼提出了反对。随后，很多不满帝颛顼的部落组成了联盟，对抗着中原霸主轩辕氏。
　　二狗都为乾荒捏了一把汗，但面对四面皆反的情况，乾荒却并没有反对。相反地，他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国都有熊的路上，发布了一场令人意外的演讲。
　　“有人说，因为我惹怒了天神，所以天神降下了惩罚。只要驱逐了我，天下就可以重回太平。对于此，我正式地说一句，前一句话是对的！我确实反抗了天神！”
　　然而，面对众人的哗然，乾荒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可是，后半句就是对的吗？你们驱逐了我，天神就真的会还给我们一个太平的人间吗？”
　　“你们仔细想一想，这么多年来，我们信奉天神、祭祀天神、将自己的骨肉至亲都烧给天神作为祭品，可是我们得到了什么！”
　　“河神永远在发怒，稍有不满就让自己管辖的河流泛滥成灾，让我们一年的辛苦付诸东流。”
　　“雷神雨神凭借心情下雨，让我们每年都要经历暴雨和干旱，淹死、旱死我们的五谷。”
　　“四季之神永远不会准时，今日冷，明日热，每年我们都有牲畜被冻死、饿死，甚至我们人类自己！”
　　“我们祭祀了神，神就给过我们好日子吗？在他们的眼中，我们与牲畜何异？”
　　“我们，不过是天神圈养的牲畜罢了！”
　　“难道，我们要永永远远地、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也去做天神的牲畜吗？”
　　他的话音回响在有熊，振聋发聩到让整个城市都为他静默。
　　许久之后，有人问他：“王上，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乾荒笑了：“当然是反抗！”
　　“我们要反抗神的暴/政，我们要让神知道，是他们在求着我们的信仰来维持他们的神格，而不是他们可以对我们予取予夺！”
　　“我们要自强，我们要牢记，神是不可靠的，我们要靠自己的双手来让我们的生活变得和平安乐。”
　　“河水泛滥成灾？那我们就修堤、就治河！”
　　“干旱、暴雨？那我们就修水渠！”
　　“寒冷？那我们就想办法取暖！”
　　“炎热？那我们就想办法散热！”
　　“我们要靠我们自己活下去，而不是靠着神的怜悯活下去！”
　　他的演讲实在是超乎世人的眼界，站在人群之中仰着头看着此刻高高在上的乾荒的二狗，在这一刻忽然发现，高台上的这个人，和他的主人好像。
　　恍惚之间，二狗甚至以为站在高台上的人不是乾荒，而是央。
　　许许多多年以前，央也是这样站在九黎的高台上，告诉那些因为神而家破人亡的人们：“大家不要害怕，不要恐惧，因为，我们才是自己的神！”
　　“我们也是混沌创造的孩子，我们不是天生就低神一等。我们有着一双可以创造一切的手，我们可以靠着我们自己创造我们的世界！”
　　“天神可以控制风、控制雪、控制雨、控制雷、控制河流和四季，但是，他们控制不了我们骄傲不屈的灵魂！”
　　而高台之上的乾荒，此刻也想到了央。他抬起头，看着空中那轮烈日，忽然就在想，央此刻会看到他吗？他会看到当初那个懦弱的少年，此刻已经继承了他的遗志，在为人类求一个真正的盛世吗？
　　君之所求，我之所向，如君所愿，与君同行。
　　

第253章
　　共工的叛乱其兴也勃焉， 其亡也忽焉。不过三个月，这场声势浩大的叛乱便宣告终结，盟主共工氏逃往不周山， 祈求天神的帮助。
　　但这一次，天神没有眷顾他。
　　共工氏撞死在不周山脚。
　　而乾荒却因此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威望。
　　这场席卷了整个中原的叛乱被快速平定， 乾荒因此得到了无上的威望，黑帝颛顼的名字响彻中原大地， 所有听到他的名字的人都俯身跪拜。
　　凭此，乾荒做了一件让二狗听起来都觉得震惊的事——绝地天通。
　　当乾荒率领他的部落子民来到不周山、硬生生地挖断了不周山的时候， 二狗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居住在不周山上的天神想要反抗， 但是由于人类信仰的流失，他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周山的天珠断绝。
　　当乾荒带领他的子民来到昆仑之后， 二狗都忍不住地颤抖。
　　他颤巍巍地对乾荒说：“这是不是太激进了些？毕竟， 昆仑不是不周山……”
　　不周山是众神居住之所，但唯有一个神灵不居住在不周山，那人就是继承了混沌的大部分神格、成为了众神之首的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居住在混沌的故居昆仑山，而其他的神则居住在不周山。乾荒斩断了不周山， 相当于斩断了其他的神下凡的通路。从此， 那些神再不能来到人间。
　　可是，不周山可以断绝，但是昆仑……
　　二狗低声问：“那央怎么办？”
　　二狗微微蹙眉：“一旦昆仑断绝，央岂不是也不能再来到人间？”
　　乾荒闻言笑了：“所以，我们才要采取一些方法， 而不是简单粗暴。”
　　二狗：“？？？”
　　当乾荒来到昆仑的时候，东皇太一已经站在昆仑的山脚下等着他了。他面色复杂地看着乾荒，口中说道：“不愧是浊气本源幻化成人……就是与众不同……”
　　乾荒没接话。他靠近东皇太一， 这一刻，他的目光中满是压迫。他挺直了脊背，阳光闪耀在他的身后，都成了他的陪衬。
　　东皇太一不由眯起了双眼。这一刻，东皇太一忽然在想，乾荒与央不愧同出一源，他们之间竟然是这样的像。
　　几年前，央也是这样，站在涿鹿之间，手持利斧，誓要将天捅一个窟窿。
　　——烈阳都因此失色。
　　东皇太一忽然问：“你觉得，你有胜算吗？”
　　东皇太一的目光落在乾荒身后的军队身上，眼中闪过浓浓的忌惮，却又在下一秒掩饰了眼底的神色。
　　他轻声对乾荒说：“你已经断绝了不周山，昆仑从此就成了天上与人间唯一的连接之处。一旦断绝了昆仑，那么，以后人间再发生灾难，神可就无能为力了。”
　　乾荒说：“我知道。”
　　东皇太一本以为乾荒的下一句话是“但是为了央，一切都值得”，却没想到，乾荒说出口的是：“所以，我来和你谈个条件。”
　　东皇太一敏锐地感觉到了乾荒的虚张声势，刹那间，东皇太一就明白了——乾荒也在害怕。
　　虽然乾荒一口一个“神应该屈服于人”，但是想来，乾荒的心中也很害怕吧？东皇太一忍不住想，哪个凡人会不害怕神的抛弃呢？
　　人类需要神的，即便是乾荒，也不敢断绝所有的神。
　　想通了这一点，东皇太一觉得自己的脊背都挺直了几分，他斩钉截铁地说：“你要我放了清气本源，是吗？”
　　乾荒点头：“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央。”
　　说着，乾荒给出了他的条件：“你放了央，我让人类从此都只信奉你一个神。当你成为了人间唯一的神之后，你还怕成为不了混沌那样的真神吗？”
　　听了乾荒的话，东皇太一竟忍不住犹豫起来——没办法，乾荒实在是说到了他心底的痛处。
　　当东皇太一得到了混沌的大部分神格、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众神之首后，他的野心就膨胀到了成为混沌那样的真神。因为，只有成为混沌那样的真神，他才能够真正的与天同寿。
　　否则，仅仅是现在这样的众神之首，他还是有被其他的神吞噬的风险——虽然这种风险很是低微，但是阴沟里翻船这种事，东皇太一也见了不止一次了。
　　可是，想成为混沌那样的真神，就需要吸收混沌留下来的混沌之气。东皇太一费尽心力才将混沌之气分割成清浊本源，却没想到，清气本源竟然是那样的难以吸收。
　　他好不容易打开了清气本源的一道口子，却又因乾荒给央设庙立祀的举动而前功尽弃。现在的东皇太一，对于他所掌控的清气本源简直毫无办法。
　　因此，乾荒给出的条件，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现在其他的神都困在不周山上，他暂时真的很安全。
　　但要是乾荒忽然发了疯要和他同归于尽，那他可就很危险了。
　　综合利弊后，东皇太一将清气本源还给了乾荒。
　　当那团白色的本源之气盘旋在乾荒的手心的时候，乾荒松了口气。他看着清气本源在他的掌心旋转，像是一只依赖他的猫，乾荒就想笑。
　　乾荒将清气本源给了二狗，转身对东皇太一说：“多谢。”
　　东皇太一松了口气：“现在你可以回去了。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要让人间只有我一个人的祭祀。”
　　可是乾荒却反问：“什么回去？什么祭祀？”
　　东皇太一一怔，随即意识到了不对：“你要反悔？”
　　东皇太一的脸上彻底冰冷了下来：“你是浊气本源不假，但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凡人。我若要出手和你死斗，我不一定会如何，但你绝对必死无疑！”
　　说着，东皇太一加重了语气：“我甚至能杀了清气本源！”
　　“那是因为你用的是我的本源之火。”
　　乾荒的语气像是淬了冰，冷的像是数九寒天的雪。
　　他的脸上丧失了笑意，变得冰冷一片。这一刻，乾荒褪去了所有伪装的和善，露出了他心底的冷漠。
　　“你知道吗？我像杀了你，已经有很多年了。”
　　一团火苗从乾荒的眉心飞出，乾荒低沉着嗓音说道：“你宁可骗我姑姑偷走我的本源之火，也不肯亲自对央动手，想来不是因为你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吧？”
　　乾荒的声音让东皇太一都忍不住开始发颤：“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对央动手呢？”
　　本源之火离东皇太一越来越近：“会不会是因为……”
　　乾荒的声音响在耳畔：“你不能呢？”
　　东皇太一的脸色彻底变了。
　　本源之火瞬间变大，点燃了昆仑山的山脚。火势绵延，竟隐隐有将昆仑烧成一片白地的架势。
　　滔天的巨河从天而降，和昆仑山脚的火焰相撞，迸发出激烈的撞击。水与火的交融让昆仑刹那间被水雾所掩盖，让人看不真切。
　　很快，水雾又被烤干，火势更旺了，已经蔓延到了山腰。被东皇太一召唤而来的天河却被火势烤干，徒然地流尽了最后一滴水。
　　东皇太一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很是难看。此刻，他忽然发现，他已经被困在大火之中了。想要逃离火焰，他唯有向上。
　　但是向上……那就是回到天上。
　　可是，昆仑会被乾荒的本源之火彻底烧断。他一回到天上，就要彻底被囚禁在天空中了。
　　东皇太一下意识想做最后的反抗。他的身体化作一道灰色的气流，直接冲向了熊熊的大火。灰色的气流与大火互相吞噬，几息之后，大火竟隐隐有被扑灭的架势。
　　灰色气流见状更猛烈地向大火发出反扑。
　　乾荒的脸色隐隐发白，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头顶滴落。落到地上，竟是泛起一朵水花。
　　乾荒撑不住身体，单膝跪倒在地。他的头开始发胀发疼，这一刻，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头，让他疼的都忘记了思考。
　　乾荒下意识想捂住脑袋，但他的手刚一动弹，乾荒便注意到了手中那团白色的雾气。
　　乾荒勉强地露出一个笑脸来：“央，你不要担心，我没事……”
　　手中的白色雾气顺着乾荒的手腕绕了一圈，像是在回应乾荒的话——乖巧的像一只猫。
　　这一刻，乾荒忽然就在想，如果央在此时有自己的身体，他会怎么样回应他呢？
　　是会像这团白色的雾气一样，乖乖巧巧地围绕在他的身边，将头凑过来任他摸？还是会故作高冷地扬着下巴，说他才没有关心他？
　　好像不管什么样，乾荒都很期待。
　　只是……可惜了，现在的乾荒什么都看不到。
　　乾荒忍不住喃喃：“央……你现在……还记得我吗？”
　　白色雾气又缠着乾荒的手腕绕了一圈，像是再说他记得。
　　乾荒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秒，白色雾气忽然离开了乾荒的手腕，冲向不远处的战场。
　　昆仑之上，东皇太一化成的灰色雾气还在和乾荒的本源之火相抵抗，并隐隐有占上风的架势。而随着央化作的白色雾气来临，白色雾气中忽然也分出了一小缕火焰来。
　　乾荒盯着那团看起来小小的火焰，刹那间明白了，那是央的本源之火。
　　清浊二气都有自己的本源之火，魃骗走了乾荒的本源之火就能让央的肉身损毁，不是因为乾荒的本源之火有多么的强大、强大到能够克制央的地步，而仅仅是因为……
　　央不想伤害乾荒的本源之火。
　　本源之火一旦受损，受到的伤害是不可逆的。一旦央也启动了自己的本源之火和乾荒的本源之火对抗，那么结果不论谁赢谁输，最后的结果都必然是两败俱伤。
　　所以央选择了放弃抵抗。
　　然而，这一刻，他们却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第254章
　　神也会一败涂地。
　　东皇太一用自由证明了这一点。
　　当众神之首、当初让所有人都敬仰无比的东皇太一都会因为人类而退让的时候， 乾荒的威望达到了顶峰——
　　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乾荒是对的， 神不是不可战胜的。当人类团结在一起的时候，连神也要退避三舍。
　　乾荒又回到了有熊。只是这一次， 他的身边陪伴着央。
　　央围绕在乾荒的身边，像是对他有说不完的话。二狗看了只觉得牙酸：“我觉得你的想法可能有很多的错误。”
　　乾荒正陪着央玩， 闻言头也不抬地问：“什么意思？”
　　“他未必还有记忆。”二狗眯起眼睛，“你看， 他只围绕着你， 都不搭理我，这不恰恰说明了他现在没有记忆、只有本能吗？”
　　乾荒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到的就是二狗因为嫉妒而扭曲到变形的脸。这只蠢熊现在都不能接受他的主人只会讨好乾荒， 而将他忽视的一干二净。
　　主人肯定是没有记忆了！
　　肯定是央现在没有意识了！
　　才不可能是因为他的主人不爱他！
　　乾荒看着二狗扭曲的熊脸， 差点当场笑出声。然而笑容刚刚在脸上绽放一个弧度，却又缓缓消失。
　　好一会儿，他才幽幽地说了一句：“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现在的央又哪里有意识呢？
　　他不是不知道。
　　沉默半晌，乾荒才道：“是时候想办法……让……央……”
　　他的话湮没在风里， 二狗没有听清。
　　******
　　清气本源消失了——这是乾荒一觉醒来发生的事。
　　他早就猜到了这一点， 并且对此早有准备。但当他真的遇到这件事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难过。
　　心脏在不停地发出针扎一样的痛，乾荒捂住心脏。他张了张口，却痛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二狗走了进来，他没有看到缠绕在乾荒身边的央， 却看到了乾荒的痛苦。这一刹那，二狗也明白了什么。
　　二狗张口，声音干涩：“央……他……”
　　“他走了。”乾荒哑着嗓音说， “清气本源本就不能长久地留存。若非东皇太一的囚禁，央早就归于虚无了。”
　　沉默了许久，二狗问：“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他的目光中带着浓重的难过：“我们现在的能力还没有办法创造出能够让央复活的条件来。”
　　“那我们就去做。”
　　不过短短时间，乾荒竟已经缓了过来。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让自己看起来不再那样狼狈，才说道：“我们现在就去做……央不会有事的。”
　　******
　　乾荒将君王之位传给了侄子喾，而他自己却化名“燎”在世间行走。经年之后，喾成为了伟大的君王，践行着黑帝颛顼的为政理念，将中原大地治理的井井有条。
　　人类也逐渐将黑帝颛顼的记忆埋藏在心底深处。
　　化名为“燎”的乾荒则是行走在人世间，为人类解决他们遇到的困难。尤其是居住在荒郊野岭、远离城市的那些人，他们对“燎”敬若神明。
　　“燎”每经过一处，都为当地带来新的希望。当他走后，则会带走一团团青绿色的光点。
　　青绿色的光点越积越多，待到后来，二狗每次看向乾荒，都觉得他浑身上下都绿绿的……尤其是头顶。
　　二狗舔着爪子——此刻的他为了和乾荒一起行走，已经化成了一只颜色黑白的狗。他越来越习惯狗的形态，因为他已经成了四条腿走路的形状了。
　　二狗问他：“我们还要走多久？”
　　乾荒摇头：“不知道。”
　　乾荒看着周身的绿色光点，目光复杂到如同一片汹涌的大海。但随即，这片汹涌被隐藏在平静之下。
　　乾荒说：“等到我们足够支撑起找回央的时候吧。”
　　二狗没有再说话。
　　绿色光点就是愿力，是乾荒每次为人们解决问题之后，人们给他的最好的回馈。一部分愿力会自发地按照乾荒的心愿去保护央的存在，另一部分则围绕在乾荒的身边，支撑着乾荒的愿望。
　　乾荒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走了多少年。春风秋雨、夏雷冬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每他抬头望天，却总是看不到央的身影。
　　这些年来，他踏遍世间的每一寸土地，却也不过是空对旧河山。支撑起乾荒的，只剩下心中那个虚无缥缈的愿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围绕在乾荒身边的绿色光点忽然就开始自发地运动起来。它们在空自由地舞动，逐渐形成了一片绿色的虚无空间。
　　当这片空间形成的时候，乾荒久久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意。二狗更是近乎瘫痪一般趴在了地上：“终于完成了……”
　　二狗费劲巴拉地抬起脖子，说道：“祖宗，给它取个名字？”
　　“就叫长安街吧……”乾荒幽幽地说，“希望每个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长久安乐。”
　　“加个444号。”二狗舔着爪子说，“这是我们为了建立这个祖宗的第444年，纪念一下。”
　　当长安街444号建成的时候，无数心有所愿的人都被吸引——包括乾荒。
　　乾荒说：“我要进入长安街444号。”
　　二狗舔爪子的动作都在刹那间凝滞。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像是听到了什么鬼话：“你要自己进去？”
　　二狗都呆住了：“你若是自己进去……那要多少年？”
　　“很重要吗？”乾荒反问，“多少年……又如何呢？”
　　他缓缓抬起头，好似在虚无之间看到了央的身影。
　　央还持着那把巨斧，顶天立地。他回头看着乾荒，眼底是欣然的笑。
　　这一刻，乾荒忽然就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他见识过人世间最挺拔的山，也听过人世间最慷慨激昂的话，更见过……人世间最好的人。有些人的存在哪怕只是一个瞬间，也会让这个人世间长亮许多年。
　　我得神明一眼，已然幸甚万年。
　　乾荒踏进了长安街444号。
　　二狗跟在他的身后。他们一起被带进一个灰蒙蒙的空间，眼前却什么都看不见。二狗左看看右看看，就在他以为长安街444号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他的耳边终于响起了一道声音：
　　【欢迎来到长安街444号，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但是想要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要付出的东西会比较多。】
　　“我不在乎。”乾荒说，“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是因为人世间的愿力才被创造出来的，我的任务就是让世间的人们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实现他们的愿望。但是，我实现他们的愿望也要付出一定的愿力，那我必然要从其他人的身上补足这部分愿力。】
　　【你想要复活的那个人身份特殊，想要复活他，你需要很多很多的愿力。为此，你可能要付出很多很多的东西，你还愿意吗？】
　　“我愿意。”
　　【即便时间可能是三千年？】
　　“三千年便三千年。”乾荒无所谓地笑笑，“没有他的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无异于煎熬。若能为他做点什么，我甘之如饴。”
　　【如果你同意的话，那么请签下合约。】
　　乾荒毫不犹豫地在面前的烫金合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根本不在乎自己签下的是一张怎样不公平的卖身契。
　　二狗此时问：“我呢？那我呢？”
　　二狗焦急地说：“我也想要复活央，我和他的目的一样，我可以减少他的履约时间吗？”
　　它迟钝地顿了一下，随即二狗的面前出现了一行字：
　　【你和他不同……你不是人……】
　　二狗：“……”
　　废话，狗爹当然不是人。
　　【你的身上无法产生愿力，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很遗憾，你的身上没有我要的东西。】
　　二狗闻言龇起了牙。他的眸中闪过浓浓的冷意，像是一块亘古不化的冰。他冷冰冰地说：“狗东西，别忘了你是怎么诞生的。没有狗爹，你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呢，现在还敢在狗爹面前造次？”
　　说着，二狗压低了身体，冲着面前的长安街444号露出了进攻的号角：“你不给狗爹一个满意的答案，狗爹活活拆了你。”
　　乾荒低头看了眼快要发疯的二狗，默默地选择了闭嘴。
　　它沉默了良久，才说道：【我很感激您的付出，长安街444号现在还缺一位领航人，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希望您留在长安街444号做这里的领航人。作为报酬，您将获得无穷无尽的生命，并且一路观察你想要达成的愿望。】
　　这条件还有点意思。
　　二狗收回了自己要扑上前的爪子。他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这才说道：“这还像点话……狗爹准了。”
　　【但是，想要成为长安街444号的领航人，您还需要做出一个承诺。】
　　二狗眯着眼：“什么承诺？”
　　【您要保证，永远公正、永远公平，恪守长安街444号的规则，绝不给人开后门，做出违反长安街444号规则的事情来。】
　　二狗沉默了一瞬，反问：“即便是面对央，也不可以。”
　　【公平原则对任何人有效。】
　　二狗思忖片刻，选择了同意：“狗爹准了。”
　　二狗签下了同意书。
　　随着一阵光芒照在乾荒和二狗的身上，他们的身影缓缓消失不见。
　　乾荒的眼前变得一片模糊，恍惚间，他看到了空间的扭曲与时间的模糊。也不知过了多久，乾荒都有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再一睁眼，他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第255章
　　姜央睁开了双眼。
　　二狗站在他面前， 一脸的讨好：“宝贝儿，你都想起来了吗？”
　　姜央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摸了摸二狗的狗头， 口中笑道：“我之前还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形态。”
　　这无疑是在回答二狗的话，二狗闻言耳朵都激动地竖了起来， 它一下子扑到姜央的怀中，在姜央的怀里蹭了蹭， 蹭了姜央一身的狗毛。
　　二狗声音欢快：“主人，我亲爱的主人……”
　　说着， 二狗竟有哭了起来：“呜呜呜呜……你终于想起我来了……二狗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姜央一下一下地摸着二狗的头， 笑道：“我也想你……”
　　二狗感动的差点流出泪来。
　　就在这时，姜央问：“赵庭燎呢……他是怎么回事？”
　　二狗：“……”
　　好好好，这就提起那个狗男人了是吧？
　　二狗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 以至于他根本不敢从姜央的怀中探出头来， 只能维持着在姜央的怀中撒娇的姿势，闷声道：“他没事……”
　　生怕姜央不信，二狗解释道：“那个漩涡不是真实的神创造的漩涡……赵庭燎现在……大概也在觉醒记忆。”
　　说到这，姜央忽然好奇起来：“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就忽然变成赵庭燎了？这是谁给他取的名字？”
　　二狗的脸上表情瞬间又复杂起来：“……你啊……”
　　姜央一怔：“我？”
　　“对， 就是你。”二狗从姜央的怀中钻了出来， 说道，“你想知道前因后果吗？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姜央没有反对。
　　眼前的世界忽然换了景色。
　　******
　　大雪纷飞，身着白色狐裘的小公子纵马扬鞭，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地面上好像有什么不对。他连忙拉住胯/下的马，马匹嘶鸣一声， 停了下来。
　　姜央翻身下马，才发现那处不对原来是一个人——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躺在雪地上，露出的皮肤都泛着毫无血色的惨白， 看上去像是要死掉了一样。
　　姜央蹲下身，推了推这人：“你还好吗？”
　　那人没有回答他。
　　姜央把摸着这人的脉搏，发现这人还没死，便吩咐身后跟随的人说道：“他还没死，把他带回去。”
　　当燎醒来的时候，便发现他躺在一间封闭的很严实的屋中。窗户紧紧地关好，没有透进来风雪。屋内点着一盏烛火，正发出微弱的光。
　　“你醒了？”
　　燎转过头，便发现说话的人是个姑娘。那姑娘正问他：“你好点了吗？现在能说话吗？”
　　燎张了张口，却发现他的声音是这样的干涩。好一会儿，他才发出了声音：“是你救了我吗？”
　　姑娘摇了摇头：“救你的是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燎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莫名的情绪，“我可以见一见他吗？”
　　姑娘再一次摇头：“公子忙着呢，哪里有空见你。”
　　燎顿了顿，又说道：“这位姑娘可否通融一下？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对公子亲自道一声谢。”
　　姑娘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说：“那我去为你通报。”
　　没过多一会儿，房门被打开，一个身披狐裘的小公子走了进来。他的狐裘上还带着雪，身上也带着淡淡的寒意，看上去像是纯洁无瑕的冰雪化成的人。
　　那张脸……那样熟悉。
　　燎的嗓子瞬间就疼的忘记了该如何说话。
　　姜央却是看着他笑：“刚刚雨说你要见我？怎么现在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燎这才反应过来，他急忙开口道：“小人……小人没想到公子会亲自前来。”
　　说着，燎终于平稳了心情，这才继续说道：“不知公子大名，小人日后也好报答。”
　　姜央没有开口，反而是那个名叫“雨”的姑娘开口说道：“我们公子正是姜国的公子央。”
　　姜国的公子央是谁燎不知道，但他知道，眼前的人是他朝思暮想了几百年的人。燎当即道：“多谢公子救小人性命，小人愿以此命报答，希望公子可以给小人一个机会。”
　　听了燎的话，姜央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同意，而是反问道：“那你又是何人？”
　　燎低头，念起了系统给他的身份：“小人名叫燎，是一个野人。家人都被夏国的军队抓走做奴隶了，小人拼死才逃了出来，但因风雪太大而冻僵在逃往的路途中。若是没有公子，小人想必此刻已经冻僵了。”
　　原来是个野人……姜央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说道：“既然如此，便在我身边做一个护卫吧。”
　　就这样，燎成为了公子央的护卫，也知道了姜央此刻的处境。
　　姜国是位于中原北方的一个国家，国土面积都在严寒的北方，以至于姜国一年中有九个月都在下雪。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竟然也蕴藏着激烈的明争暗斗。
　　现任姜王喜娶过好几任妻子。
　　第一任妻子是商帝的王妹，世人称其为长帝姬。长帝姬为姜王喜生下了长公子丹。公子丹既是嫡出又是长子，更是商帝之甥，理所当然地被封为太子丹。
　　几年之后，长帝姬因病去世，因此，长帝姬的妹妹、姜王喜的媵妾少帝姬便成为了第二任姜王后。少帝姬在成为王后之后，也生下了一位公子，名唤公子川。
　　又过了几年，少帝姬为姜王喜生下了一位公主，但少帝姬也因这次生产而耗干了精血，在病榻上撒手人寰。
　　这一次姜王喜娶的王后便成为了邻国妫国的公主，世人称其为孟妫。而孟妫则为姜王喜生下了公子央。
　　三位嫡出的公子中，姜王喜最疼爱幼子公子央。尤其是在公子央十三岁那年，做了姜国十几年的长寿王后孟妫也因病去世，临死前拉着姜王喜的手说：“请王上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于是，姜王喜动了改立公子央为太子的想法。
　　但嫡长之位岂能轻动，更何况太子丹还是长帝姬的儿子，商帝的外甥。这样的身份，太子丹又从无过错，姜王喜岂能轻易废弃他的太子之位？
　　但是看着冰雪可爱的幼子，再看看已经长成了老登的长子，内心的天平开始向公子央倾斜。于是，在日思夜想如何才能让公子央上位的晚上，姜王喜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妙招。
　　他开始频频对公子川释放父爱，并做出了要将王位传给公子川的态度。不但给公子川娶了邻国妘国的公主叔妘为妻，更是将公子川的同母妹伯姜嫁给了邻国嬴国的太子。
　　公子川的势力一下子暴涨，以至于无数野心家都开始投资公子川。而公子川本人虽知道老爹不怀好意，但架不住老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他也动了心。
　　就这样，姜国这么个弹丸小国，竟然因为王位之争而斗了起来。
　　同时，得益于老爹姜王喜的不停托举，公子央明明无意于王位的争夺，事到如今也不得不争了，不然不论最终上位的是太子丹还是公子川，他们都不会放过公子央。
　　偏偏三位公子中，公子央的身份最为尴尬。他不是帝姬的孩子，母亲孟妫的母国妫国如今的君王也不是和孟妫同母所生，兄妹二人的关系从来并不亲密，妫王林并不愿意为了公子央得罪商帝。
　　因此，公子央现在的身份很敏感，也很危险。
　　燎一直护卫在姜央的身侧，他看着姜央每日都处理公文到夜半，忍不住对姜央说：“公子，夜深了，该睡了，何必如何辛苦呢？”
　　姜央闻言却是苦笑：“现如今大雪封山，我的封地赵地今年又遇雪灾，无数国人流离失所，还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如何能睡得着？”
　　说着，姜央也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对着燎诉苦道：“如今我不过治理一地便觉得国事如此艰难，父亲治理一国，又该如何艰苦？”
　　燎垂眸：“赵地的雪灾很严重吗？”
　　姜央点头：“很严重，国人的房舍被压塌了大半，城外的野人更是……幸亏今年春耕之前修了几条水渠，粮食还算丰收，不然，我连赈灾的粮食都拿不出来。”
　　说着，姜央忍不住叹道：“世道为何如此艰难？”
　　燎没有办法给出答案。
　　姜央在努力地治理自己的封地赵地，相比较于两位兄长，他完成的实在是太过出色。一场足以冻死一半国人的雪灾却在他的赈灾之下几乎无人伤亡，漂亮的数字传回国都蓟后，姜王喜得知，便在朝堂上大声笑道：“此子类我！”
　　一声此子类我，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公子央的身上——包括他的两位兄长。
　　斗争已经到白热化的太子丹和公子川此时方意识到，原来他们一直没有放在眼里的幼弟如今已经长成了足以让他们正视的程度。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在这场雪灾中，就算是姜国的中枢朝廷做的都没有公子央好，更遑论将封地治理的一塌糊涂的公子川。
　　而太子丹所主持的赈灾更是让伤亡人数达到了六成，这还仅仅是有数可查的国人，没有算那些居住在野外的野人。
　　这一刻，太子丹和公子川丢尽了脸，公子央却出尽了风头。
　　那一晚，姜国的国都蓟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丹当晚鞭笞死了三个侍女，公子川的府中抬走了四具尸体。
　　那一晚，所有人都知道，蓟城即将迎来一场足以改变继承格局的汹涌波涛。
　　只是没人知道，这场波涛会在什么时间、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发生一场如何激烈的变革。
　　

第256章
　　雪下的很大， 纷纷扬扬的大雪遮盖了苍茫的大地，长靴踏上去，直接淹没了鞋面。
　　披着皮甲的士兵包围了王城， 公子川提着太子丹的脑袋在宫墙内高呼：“公子央谋反，诛杀太子丹， 又欲行刺君父，臣前来救驾！”
　　姜王喜颤抖着手指指向公子川，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冻的。
　　白雪覆盖了公子川的长发与眉眼， 让他的眉毛都沾上了一层花白。他将太子丹的头颅扔了过去， 像是在扔一个垃圾。
　　公子川咬着牙说：“父王，你有没有想到过这一天？”
　　姜王喜颤抖着身体，语气也在颤抖：“公子川， 你……你竟敢谋反！”
　　公子川却冷冷地说道：“不是臣在谋反， 是公子央在谋反，臣是来救驾的！”
　　姜王喜的牙齿都在打颤，以至于他半晌都发不出声来。他怒视着公子川，仿佛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然而， 面对姜王喜的指责， 公子川却道：“父王，当初你利用我、将我竖成为公子央遮风挡雨的靶子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日？”
　　他看向姜王喜的目光中满是怨恨：“我原本只想做一个大夫，安安静静地治理封地……父王，是你逼我至此的啊！”
　　姜王喜的目光中却不见羞愧， 只有无尽的愤怒：“好一个乱臣贼子！你自己妄图国君之位，以至于诛杀兄长、逼宫君父，还要倒打一耙！”
　　他大喊一声：“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公子川闭上了双眼， 彻底冷了心。须臾，他重新睁开双眼，眼底是不化的寒冰：“父王，将国玺给我！”
　　“你做梦！”
　　公子川不再多言，直接扬起了手中的长枪：“随我上！”
　　身后的士卒跟在公子川的身后。
　　然而，就在这时，宫门外忽然又传来了喊杀声。公子川连忙回头，却见姜央竟穿着一身铠甲站在他的宫门口。跟在姜央身后的，是一支公子川从未见过的军队。
　　公子川一怔，随即脸色难看：“你哪里来的军队？”
　　姜央却未曾回答他的话，而是举起手中的长枪对准公子川，冷声说道：“公子川大逆不道、逼宫君父、行篡逆之举，随我杀！”
　　两方军队对撞在一起，鲜血染红了满地的白雪。当大雪停下的时候，宫墙之内已经遗留了不知道多少具尸体。
　　公子川撑在地上，已经无力再站起。他不甘地抬眼看向姜央，语气中满是遗憾：“我最终还是输给了你……”
　　姜央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但奈何兄弟情实在是凉薄到还不如地上的雪，姜央很想虚伪地来一句“你永远都是我的兄长”，但奈何话到嘴边还是觉得这样实在是太恶心，他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好一会儿，姜央才憋出来一句：“我会给你留一个全尸。”
　　公子川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苍凉。他挣扎着站起身，任由身上的鲜血直流。他抽出腰间的佩剑，抵在脖颈上，叹道：“天命不在我！”
　　雪地上又多出一道红痕。
　　姜央无奈地摇摇头，走向早已躲在柱子后瑟瑟发抖的姜王喜。
　　然而不过走了几步，姜央忽然听到一声“小心”。姜央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道大力作用在他的身上，让他被撞倒在了一旁。
　　身上覆盖了一具温热的身体，姜央抬起头，恰看见燎的脸。
　　但此刻，燎的脸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姜央正疑惑间，又看到燎的嘴角有鲜血流下。
　　姜央连忙起身扶住燎，这才发现燎的后背上竟直直地插入了一支羽箭。姜央下意识抬头，便看见宫墙之上正有一名刺客手持长弓正对着他。
　　此刻见姜央未死，又见已有士兵包围了他，便根本不想着逃跑，反而干脆利落地抹了脖子。
　　死士……
　　姜央瞬间便明白，这死士极有可能是公子川的后手——一旦公子川事败死亡，那么这名刺客就肩负起了刺杀公子央的责任。
　　但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姜央扶住燎的身体，擦掉他嘴角的血迹，颤抖着声音问：“燎，你还好吗？”
　　燎张口，嘴角流出的却全是黑血——箭上抹了毒。
　　好一会儿，燎才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公子……你无事便好……”
　　姜央的眼眶彻底湿润起来：“燎……你别出事……”
　　燎却说：“其实，公子，我认识你已经很多……”
　　燎没了声音。
　　姜央哭着为燎立碑。
　　坟冢立好的那天，姜央前来祭拜。他看着墓碑，忽然说道：“给他换一个名字。”
　　负责葬礼的人问：“敢问公子，要如何该？”
　　姜央说道：“他是个野人，无姓无氏，仅以名刻于墓碑之上，这样不好……我的封地是赵地，就将赵地封给他，以后让赵地的百姓世世代代祭祀他，让他不至于绝了香火祭祀。”
　　“既然赵地是他的封地，那么以后他的氏就是‘赵’，他就叫‘赵燎’……”
　　顿了顿，姜央又再一次改口：“赵燎这个名字不好……谐音照料……他照料我照料的命都没了……给他换一个……就这样，名字之间加一个‘庭’字……夜未央，庭燎之光……算是对得起他的命……”
　　墓碑之上的名字换成了“赵庭燎”，燎看着这个名字，忽然道：“那我以后就叫赵庭燎好了……这是他给我取的名字……”
　　二狗舔着爪子：“行行行，知道了……”
　　说着，二狗又嘱咐他：“央现在的灵魂需要凝聚，你绝对不可以和他提起前世的事！”
　　说到这里，二狗震怒起来：“刚刚要不是我直接把你拉走了，你是不是要和央互诉衷肠？”
　　赵庭燎抿着唇，没办法为自己辩解。
　　许久之后，赵庭燎忽然说道：“你能不能……封印我的记忆……”
　　二狗一怔，随即瞪大了眼睛：“你要封印自己的记忆？为什么？”
　　“我太想他了……”赵庭燎看向半空中的姜央的眼神中满是悲苦，“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看着他在我面前，他在笑，可我却不能告诉他，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
　　他想去抱抱姜央，想去感受一下姜央的温度，想用事实去证明，姜央真的活了过来——即便只是在长安街444号里，即便他的灵魂还没有聚合完全。
　　这样的克制对他来说与酷刑无异。
　　二狗沉默片刻，挥了挥爪子。
　　赵庭燎瞬间只觉得头痛欲裂，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他忽然拼了命地想要抓住那样东西，伸手却只能徒劳。
　　然而事情却又进入了另一个怪圈……
　　赵庭燎每次进入副本收集愿力，总能遇到在副本中弥合灵魂的姜央。无论二狗做出怎样干预，赵庭燎总会对副本中的人物念念不忘。
　　——尤其是，当赵庭燎发现，在不同的副本、不同的时间线里，他却总能找到同一个人的时候。
　　傻子都知道事情不对，更何况赵庭燎还不是傻子。几番思考之下，第一个百年过去，赵庭燎竟然恢复了记忆。
　　那天，赵庭燎抱着头痛哭，哭的二狗心烦。
　　他再一次抹掉了赵庭燎的记忆。
　　就这样，每到百年，为了防止赵庭燎的记忆复苏，让他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二狗总要再一次地清除赵庭燎的记忆。
　　只是二狗也清楚，每个百年抹去的不是赵庭燎的记忆，而是他已然不堪重负的思念。
　　姜央忽然泪流满面。
　　二狗笨拙地安慰他：“央，你别哭……赵庭燎他……他没受什么苦的……”
　　二狗为了安慰姜央已经是什么话都敢说了，但姜央却只想见到赵庭燎。他抓着二狗的爪子问：“他在哪儿？”
　　姜央哭着说：“我要见他。”
　　二狗手足无措地看着姜央的眼泪，慌里慌张地说：“你、你别哭……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一个裂缝出现在灰蒙蒙的空间中，二狗带着姜央走了进去，姜央才发现裂缝之后是一个黑漆漆的空间，但这个黑漆漆的空间中却漂浮着无数的小火苗。
　　这些小火苗在空中游荡，姜央不由伸出手抓住一个，下一秒脑海中却闪过一个画面——
　　小小的乾荒在归墟中弹奏出杂乱无章的曲子，随后撑着下巴喃喃自语：“央已经一个月没来见我了？他在做什么？”
　　这是……赵庭燎的记忆？
　　姜央放过这朵火苗，又伸手抓住了另一朵。这一次，出现在姜央脑海中的，是一段他未曾有过记忆的画面——
　　容发苍苍的赵庭燎抱着还是个小孩子的姜央站在悬崖边上，耳边是烈烈的风，崖下是奔腾的海。
　　容发须白的赵庭燎问：“陛下害怕吗？”
　　小小地姜央摇头：“不怕！朕宁殉国，不做鞑虏王侯！”
　　赵庭燎背着姜央一起纵身而下。
　　又一朵火苗出现在掌心，这一次，姜央看到的却是赵庭燎躺在草地上，口中叼着一根野草，手上数着一根四叶草究竟有几片叶子。
　　随后，赵庭燎吐出口中的野草，喃喃道：“老子究竟为什么要被困在这破地方？要不……跑了？”
　　但随即，他却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等老子知道究竟是哪个小混蛋竟然能让老子在这破地方困上这么多年，老子一定狠狠地抽他屁股！”
　　姜央放开这朵火苗。
　　他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被一根烛火的光笼罩的赵庭燎。他还是很多年以前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但姜央知道，如果没有赵庭燎几千年如一日的支持，他们根本不会有再见的那一天。
　　你看啊，总有人跨过孤独冷寂的时空，只为与你相见。
　　

第257章
　　空中的明烛正徐徐燃烧， 柔和的光芒将赵庭燎的身体全部包裹。
　　姜央轻声问：“那盏明烛……”
　　二狗轻声回答：“是他的本源之火。”
　　二狗说道：“他的记忆拿出来就要消散，为了能让他的记忆抽出来后还不消散，他将本源之火抽了出来， 放在这里。”
　　姜央微微抿唇：“没有本源之火，他的实力会大打折扣吧？”
　　这是必然的， 只是二狗却说：“为了守护你们的记忆。”
　　姜央一时无言。
　　姜央上前一步，想要靠近赵庭燎， 和他说上一声“我回来了”。然而，他刚刚动了一步，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原来， 你们在这里啊……”
　　熟悉的声音。
　　姜央转头，毫无意外地遇到了他熟悉的人。他的眼中闪过万千复杂，看着这张熟悉的脸， 姜央好半晌才说了一句：“师傅……”
　　万灵偃的唇畔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小央……真好， 你还记得我。”
　　姜央的眸中满是复杂：“怎么会忘记呢？”
　　姜央不会忘记，当年小小的央是如何在东皇太一的教导之下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君主，也不会忘记当年他付出了全部的信任的师傅是如何地背刺他。
　　姜央微微凝眸：“你被庭燎封在昆仑之上，肉/身根本无法来到凡间， 出现在这里的， 是你的化身吧？”
　　万灵偃刚要开口，姜央却道：“你无需回答我的话，因为我已然有了决断，无须你的肯定。”
　　万灵偃：“……”
　　还是熟悉的味道。
　　姜央又问：“那你宁可损失法力也要来到人间，是要做什么呢？”
　　说完， 也不等万灵偃回答，姜央便自顾自地说道：“想来，在天上独自一人待了这么长的时间， 你也很想念人世间的繁华吧？”
　　万灵偃的表情有些微的扭曲。
　　姜央却好像没看到一样，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一个人待久了会发疯的，你一定希望打破桎梏，重新获得自由。”
　　“但是庭燎直接烧了昆仑天柱，你想要从昆仑上下来，就必须重新恢复天柱。可是……天柱要怎么恢复呢？”
　　姜央自问自答：“你需要那把斧头……对不对？”
　　姜央扬了扬手腕，棕褐色的桃木镯圈在白皙的皮肤上，衬得鞠婧祎的皮肤像是在发光一样。
　　姜央笑：“你想把这把斧头熔炼成新的天柱，是吗？”
　　万灵偃沉默一瞬，见自己实在是编不出新的谎话，便干脆说道：“央，我是你的师傅，我也曾经帮了你那么多。”
　　姜央沉默了。
　　好一会儿，姜央才反问道：“这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万灵偃却不在乎姜央的嘲讽，他甚至还能继续卖惨：“央，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我吗？”
　　“都说我是神，可是，我从来都不是神啊……”
　　“我只是神创造出来的‘玩物’，从本质上而言，我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我只是一个有着些许法力、活的时间比较长的人而已。”
　　“我也会死，我也会消散在天地间。”
　　“我只是想活而已……有错吗？”
　　姜央都被万灵偃的厚颜无耻惊呆了。二狗看着大萝卜脸不红不白的万灵偃，愣了半天，愣是没想明白这货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归咎于“想活”。
　　姜央都**的有些失语：“你的意思是说，即便你已经有了悠长的寿命、强大的法力以及世人的尊敬，但你依旧是一个可怜的小男孩，是吗？”
　　这波嘲讽实在是有些骑脸，万灵偃也不好意思再装傻下去，只能笑道：“央，你说这话就是太不将我们的情谊当回事了。”
　　姜央：“……”
　　不是哥们儿，咱们哪来的情谊？
　　当年的师生之情早已在东皇太一的背刺后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姜央心心念念的师傅是那个会教导他如何治理封地、如何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师傅，而不是实际上的那个为了自己能够成神而不将世人放在眼中的东皇。
　　姜央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你我之间已然有怨无恩，你不可能放弃成神，我也不可能愿意被你炼化吸收。你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难道我会被你骗第二次吗？”
　　万灵偃闻言幽幽一叹：“你我师徒，如今竟走到这一步了吗？”
　　回答万灵偃的，是姜央劈过来的斧头。
　　这把斧头叫混沌斧，是当年真神混沌劈开天地时所用的斧头，上面蕴含着一丝混沌留下的真神之力，让万灵偃也不敢等闲视之。
　　水流凭空出现在万灵偃的身前，化作一面盾牌，挡住了姜央的攻击。但盾牌也因受到大力的撞击而在下一秒消散在空中。
　　水流出现在姜央的四周，将姜央整个人包裹。姜央抬手就是一斧头，将包裹自己的水牢劈散。
　　二狗在旁边大叫：“打得好！主人，捅他腚！”
　　姜央：“……”
　　姜央一斧头劈歪了。
　　一只手捂住二狗的嘴，二狗顿时瞪大了眼睛，怒视来人。然而，当他看到来人的脸的时候，便睁大了眼睛。
　　赵庭燎将食指抵在唇上，对着二狗“嘘”了一声：“我们说话要尊重他人，知道了吗？”
　　二狗傻愣愣地点头。
　　然后，他就看到明烛摇晃，无数的火焰从明烛上迸发，直接冲向万灵偃，将万灵偃包围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姜央一怔，飞速地转头，恰看见赵庭燎含笑的双眸。
　　姜央扑到赵庭燎的怀中。
　　赵庭燎抱住姜央，头在姜央的脖颈处不停地蹭，比二狗这个当了很多年的狗的狗更像一条狗。
　　赵庭燎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央，我好想你。”
　　姜央抱住赵庭燎的腰，差点哭了出来：“我也好想你。”
　　思念宛如长河，在此刻汹涌。他们抱着彼此，像是抱住了另一半的自己。
　　二狗：“……”
　　万灵偃：“……”
　　若无其事不分地点的秀恩爱实在是很气人，即便二狗在心里嗑了这对的cp几千年，现在看他们秀恩爱也不由觉得牙疼。
　　二狗咬了咬牙，此刻却忍不住在想，秀恩爱死得快！
　　让你们秀！
　　万灵偃挣脱出火海的时候就看见这对正旁若无人地拥抱在一起，差点都要被气笑了：“你们俩好歹尊重我一下。”
　　赵庭燎闻言放开姜央，却依旧拉着姜央的手不肯放。他转头看向万灵偃，口中说的却是：“手下败将而已，需要多少尊重？”
　　万灵偃：“……”
　　一股无名怒火燃烧在万灵偃的胸膛，万灵偃破防了：“手下败将？若非你是浊气本源，我能成为你的手下败将？”
　　他咬着牙说：“我是混沌真神创造出的一个普普通通的神，若非靠着自己的努力，我就是其他的神的养分，何来如今的地位？”
　　“可是你们呢？你们本就是混沌本源化而为人，天生就拥有强大的法力，掌握着这个世间的规则……你有我努力吗？如何就敢说我是手下败将？”
　　赵庭燎却冲他龇牙：“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难道你还能否认吗？”
　　万灵偃再也忍不住了，无数的水流从他的身侧冲向赵庭燎，像是要将赵庭燎淹没。火焰对抗着水流，让漆黑的空间都开始亮如白昼。
　　姜央凝眸，一团火苗从他的眉心飞出，和赵庭燎的本源之火合二为一，竟在瞬间迸发出巨大的光与热。
　　火焰燃烧到了万灵偃的身上，万灵偃无力躲闪，竟大声地吼叫起来。
　　声音中满是痛苦，像是不甘的灵魂在发出最后的怒吼。
　　然而，当火焰消散之后，留在地上的只剩下一团灰色的雾气。
　　姜央沉默了，没有动。
　　赵庭燎捡起那团雾气，好奇地问：“这就是神格？”
　　二狗跟着上蹿下跳：“对对对，这就是神格。不过他的神格不全，混沌真神的大部分神格都消散了，这些神格不够支撑他成为真神的。”
　　说着，二狗好奇：“你们要吸收掉他的神格吗？”
　　赵庭燎闻言却摇起了头：“神格早就不再完整，他……一生都在为了拥有完整的神格而发疯，谁知道我吸收了这半块神格，以后是不是要一直为了找到剩下的神格而奔波。”
　　说着，赵庭燎嫌弃地将神格扔给了二狗：“你将这块神格送给长安街444号吧，告诉他不用谢，就当我做好事不留名了，让它好好造福世人就是了，不用想着报答我。”
　　二狗：“……你……我……算了……知道了。”
　　赵庭燎走向姜央，他见姜央的脸色并不好看，眼底不由一暗：“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开始同情他了。”
　　姜央：“……”
　　姜央抬手捶了他一下：“你神经病？我有病啊，我同情他？他算计我去死的时候，可没想起来过我们之间的师生情。”
　　竟还是在乎和东皇太一那一点微末又虚假的情分……
　　赵庭燎扳正了姜央的身体，郑重其事地说：“姜小央先生，你能否正视一下现实——在你亲爱的男朋友面前，你去想别的男人，这合适吗？”
　　姜央被这句话雷的表情都要扭曲了。但随即想到了赵庭燎都为他做了什么，他又说不出别的话了。好一会儿，姜央忽然问他：“你不怕吗？”
　　赵庭燎一愣，没明白：“怕什么？”
　　“孤寂。”姜央说，“三千年的孤独前行，你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复活我……你不害怕吗？”
　　赵庭燎眨了眨眼，眼底忽然如春水消融：“当然不怕啊。”
　　他的笑容如同春水一般柔软：“我只要一想到你会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我无惧三千年孤寂，只愿你在这人世日日欢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