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圈少爷的公用狗腿》作者:坏猫霸霸   文案:   打工人陈则眠穿进一篇男频爽文,成为主角陆灼年身边的狗腿小弟。   陆灼年,出身豪门的京圈大少,背景深厚,俊朗逼人,即便在少爷圈里也是众星捧月的太子爷。   为了讨好陆灼年,小弟放弃尊严和底线,兢兢业业、随叫随到,可陆灼年的朋友却只把他当成一条狗。   少爷们使唤他,捉弄他,讥讽他,羞辱他。   作为一个社畜,陈则眠看得拳头都硬了。   爽文就我一人不爽?!凭什么!!!   无人扶我凌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是时候让少爷们见识邪恶社畜的真正力量了。   *   可陈则眠没想到的是,别人口中的使唤羞辱是——   少爷A出门,有司机不用,非要他来接。   陈则眠风尘仆仆赶到,A扔过一把豪车钥匙,冷嗤:破车狗都不坐,这辆玛莎拉蒂颜色跟你很配,开走吧。   少爷B买房,有中介不用,非要他来陪。   陈则眠才摸了摸豪宅里的红木家具,B就扔过来一份购房合同:顺手给你买了一套,多见见世面,就不会觉得红木贵了。   少爷C投资,有顾问不用,非要他来投。   陈则眠看着一支支股票眼睛发直,C甩给他一张银行卡,嫌弃道:送你一千万练练手,赚了归你,赔了算我的。   ……   这……这么羞辱的吗?   也、也挺爽的。   在金钱的腐蚀下,陈则眠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   凌云志-40%   不动产数量+40   邪恶力量-100   存款余额+100000000000   *   在少爷D准备把玩腻了的小奶狗送给陈则眠时,向来气定神闲的陆灼年,方寸大乱。   陆灼年将陈则眠抵在墙角,目光沉沉:他们这么对你,都是听了我的吩咐,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陈则眠眼睫微颤,抬头看了陆灼年一眼,又很快低下头,特别不好意思地说:再……再多羞辱我一点吧。   _   后来,被顶在落地窗前的陈则眠,十分后悔自己为了钱胡说八道。   陆灼年掐着他脖颈,逼迫他看向镜中自己,呼吸潮热,声音暗哑:眠眠,喜欢这么被羞辱吗?   *阅读指南*   【1】攻有病,文案不让写的那种病。   【2】双洁。   【3】攻是生于大富大贵之家的超级情种。   【4】受名字取自:“月下风前,逍遥自在,兴则高歌困则眠。”从意境上看,他接受程度还挺高的?   【5】好友D想送的小奶狗是真的狗,但攻以为是那种狗,急了。   文案完成于2024.11.13,已发基友留存,盗梗必哭   内容标签:强强豪门世家情有独钟甜文 爽文 成长   主角视角陈则眠互动陆灼年   其它:《我对怪物的引力超绝7《我在冲喜文里捞人》、《假少爷摆烂后攻了残疾大佬》……快来狂吃!o   一句话简介:总不能为了尊严不要钱吧   立意:真诚是最好的武器 第1章   “既然你巴结上了陆少,那这杯酒该我敬你。”   冰冷的红酒泼在脸上,很凉。   绛红酒液滑落,顺着面颊一路下淌,滚过斜飞入鬓的眉梢、高挺的鼻梁,将落不落地挂在薄唇上。   狼狈、落拓,但无损一副好容色,酒污之下,更显眉目深黑干净,神俊出尘,满堂金迷纸醉沦为陪衬,反凝就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气韵。   陈则眠以指背抹了把脸,意识逐渐回笼。   有些头晕,呼吸间满是酒气。   头脑也不太清楚,像是喝了许多酒,但感觉很真,不似梦境。   他环视四周,一片迷茫。   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不是加班猝死了吗?   这是间装饰豪华的酒店包厢。   璀璨绚丽的水晶灯、奢侈鎏金的背景墙。   圆桌上菜肴用了大半,碟碗堆叠,近处摆着几瓶价值不菲的高档红酒。   满堂宾客大约十二三人,皆侧目向这边看来,有的在看他,有的在看他面前端着空酒杯的陌生男人,无论男女,俱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而他被泼了一身酒,困在这个明显来者不善的酒局中。   糟糕的开场。   陈则眠还来不及继续观察,一只手突然抓住衣领,猛地将他提了起来。   “别装死,之前在那群少爷身边的时候不是很神气吗?”   陌生男人拧眉看过来,神情阴狠:“我动不了陆灼年,还动不了你吗?”   陈则眠眉梢微动,心跳陡然加快。   陆灼年?   这不是他最近在看的小说里的主角名吗?   陌生男人见陈则眠挑眉,只当他在挑衅,当即怒火掺着酒意烧了理智,咬牙骂了一句,挥拳便打。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青年见事态失控,忙起身拦住那人胳膊,低喝道:“武旭,有话好说,别动手。”   听到‘武旭’二字,陈则眠屏住呼吸,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一瞬。   武旭,这也是那本小说里的配角名。   一个‘陆灼年’的名字撞了是巧合,又一个‘武旭’出现,总不会也是巧合。   而且这个武旭的模样性格,也和书中描述对应得上。   身材魁梧健壮,性格冲动易怒,是一个小反派的忠心小弟。   书中人物名不断出现,陈则眠不由升起几分怀疑。   记忆中自己明明已经死了,现在他却活生生地坐在这儿,又接连有小说人物出现在面前,种种迹象结合起来,一个离奇的词语理所当然地出现在陈则眠脑海中。   穿越。   他或许是穿越了,还是穿进了一本小说里。   猝死前,陈则眠是一家游戏公司主策,为精准把握市场风向,对历年来大火的游戏、动漫、小说、剧集了若指掌。对穿越、穿书这种耳熟能详的情节自然也不陌生。   陆灼年这一角色出自小说《京圈大少》,该小说近七百万字,以紧凑的剧情、超绝的爽点爆火出圈,是今年男频文中黑马。   陈则眠最近熬夜加班,就是在拆解这篇小说的结构框架,对前期剧情发展可谓谙熟于心。   可是他穿越成了谁呢?   听武旭的意思,他应该是陆灼年那边的人。   这是一个好消息。   陆灼年出身显赫,背景深厚,在一众呼风唤雨的京圈少爷们中也是名副其实的太子爷。   他众星捧月,前呼后拥,从大四创业开始,一路运势昌隆,高歌猛进,最终功名荣达,富贵双全。其他贵少公子,不是折服于男主的人格魅力,甘心成为小弟誓死追随,就是败于男主的智谋奇略,沦为打脸送经验的炮灰背景板。   陈则眠随遇而安,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穿成陆灼年的小弟,总比穿成别的配角强得多。   陆灼年身边全是少爷,所以他……应该也是个少爷吧。   理清思路后,陈则眠心中有了成算。   在小说里,武旭是许家二少许劭阳的小弟。   小弟都出来挑衅了,大哥一定也在现场。   陈则眠抬起眼眸,越过人群,直接望向主座。   主座上的男青年年纪不大,身穿深蓝嵌花羊毛衫,臂弯环着美女,举止轻浮,气焰跋扈。   陈则眠心下了然。   这定是许家二少许劭阳无疑了。   许劭阳看戏看得得趣,饶有兴味,和陈则眠对视两秒,不自觉直了直后背,讥讽道:“算了,武旭,打狗还要看主人。”   “也是,打狗也要看主人,”武旭眯眼看向陈则眠,冷嗤:“你是狗吗?”   陈则眠收回视线,淡淡道:“我是你爹。”   武旭瞪大双眼,额角青筋猛跳,须臾间挥拳打了过来。   陈则眠微微侧头,双脚一蹬,迅速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旋身回手,抄起桌子上的红酒瓶掂了掂,而后举起酒瓶,陡然挥出。   酒瓶呼啸着砸在武旭头顶。   ‘哐当’一声巨响!   玻璃碎裂,红酒迸溅。   一丝殷红顺着武旭额角淌下,分不清是血还是酒。   武旭晃晃脑袋,摸了下湿热的额角,咒骂一声推开身边的人就朝陈则眠冲来。   陈则眠虽醉,但身手反应仍在。   他爸是特警出身,陈则眠从会走路开始,就一直跟着父亲学习各种格斗技巧,练了二十来年都练出条件反射来了,别说只是醉酒头脑有些昏沉,就是闭上眼睛,他都能听出对方从哪个方向进攻。   论打架,他就没怕过谁。   面对忽然袭来的武旭,陈则眠不躲不避,只屈膝抬腿,当胸一脚,利索地将人踹飞出去。   这一脚也没留余地,踹得武旭飞出去老远,直到撞到桌子才勉强停下。   武旭惊慌间扯倒餐布,拽得碗碟勺筷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   一桌半温不热的残羹冷炙兜头浇下,汤汤水水登时洒了满身,好不狼狈。   许劭阳脸色大变。   打狗还要看主人,陈则眠当众殴打武旭,这简直是在打他许二少的脸!   谁也没想到说话间竟忽然动起手来,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在原地,门外的保镖听到动静鱼贯而入,呈包抄之势向陈则眠围了过来。   “你疯了?”见保镖到场,许劭阳心神一定,拍案而起:“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陈则眠面无表情:“我就放肆了,你能怎么样?”   许劭阳何曾被人如此直白地顶撞过,气到手抖:“你……你一个私生子,下等人生的狗杂种,真以为陆灼年会护着你吗?”   听到私生子三个字,陈则眠一阵晕眩。   什么?   他竟然没有穿成少爷!这点儿也太低了。   《京圈大少》的故事,就是围绕着京市权贵二代们展开的,书中鲜少有平民出身的角色,连炮灰到不能再炮灰武旭,家里也是做地产生意的,虽然家世在陆灼年、许劭阳跟前不够看,但在别处,旁人也得尊称一声‘武少’。   在开出少爷率高达99%的小说里,他竟然穿成了一个无权无势的私生子!   这运气也太烂了吧。   这到底给我穿成谁了?   陈则眠满头雾水,只想赶紧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无心再与许劭阳纠缠。   他随便搪开许劭阳派来拦他的几个保镖,快步离开包厢。   而在许劭阳等人眼中,便是陈则眠如同武神附体,一脚一个,踹开他们的人,而后穿过层层围堵,扬长而去。   包厢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   众人心中暗道,陆家真是好大威风,养的一条狗都这么嚣张……还这么能打!   许劭阳脸色一阵青白交替,半晌,狠狠一摔酒杯:“陆灼年,你给我等着!我和你势不两立!”   *   另一边的走廊里,陈则眠尚且不知自己无意给男主拉了好大仇恨。   他正在努力辨认路牌。   略微有点迷路了。   高档私厨做的仿古设计,私密性很强,竹林遮掩,小桥池塘,走廊千回百转,路牌也雅致,猜谜似的不写东南西北,写艮离兑坎。   还不是字,是刻得横道。   这些虚头巴脑的装逼东西,一看就是原书作者花了大量篇幅描写的高端私厨——   绿水亭苑。   如果不是原主喝了太多酒,陈则眠应该能推测一下这些标志分别代表哪个方位,成功找到洗手间,通过容貌猜猜自己究竟穿成了谁。   可惜现在他连路都找不到。   方才在包厢内打架,情况紧急,身体内肾上腺激素猛飙,陈则眠暂时压住了酒劲儿,现在脱离危险,醉意加倍反噬,整个人都头晕目眩,迷迷糊糊的。   陈则眠左右找不到镜子,就绕了半圈看到个锦鲤池,就借着水面照了照自己。   他蹲下身,一张俊美的脸映在水面。   看清水中倒影刹那,陈则眠微微一惊。   这张脸像他,又不是他。   水中人更年轻,也更明艳,侧脸白皙冷清,五官太过精致,线条不似自己那般硬朗凌厉,别有一番风致。   乍看没什么差别,仔细端详分明又似另一个人。   有点太好看了。   陈则眠摸了摸头发。   怎么还染了一头浅金色的黄毛,跟个小爱豆似的。   等等,等等,好像有点不对。   他又探了探身,侧过脸,在颈侧看到了一颗小小的红痣。   这痣位置生得刁钻,不偏不倚,画龙点睛似的,平生许多浮想联翩的旖旎。   看到这颗痣,陈则眠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   在《京圈大少》这本小说里,容貌出挑的男男女女数不胜数,但长得漂亮的还有红痣的男人只有一个——   陆灼年的狗腿小弟,陈折!   如果说主角陆灼年是全书中最帅、最爽的男性角色,那么陈折就是全书中最美、最惨的男性角色。   原文对于陈折相貌描写很多,为了描写他的美,作者甚至引用了古籍中那句‘红绮如花,妖颜若玉’。   陈折出身极低,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从小受尽欺凌,但他长得好,又会看人行事,能说善道,总是将少爷们哄得开心,渐渐也混到了陆灼年身边。   他知道少爷们看不起自己,于是加倍努力讨好,兢兢业业、随叫随到,可少爷们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   少爷们使唤他,捉弄他,讥讽他,羞辱他。   而陈折在书中遭遇这一切的原因,竟然是容貌太过出色,引起部分读者的不满。   他们在陈折出场的章节中大肆评论:   【男主身边的小弟要么有权,要么有势,要么有钱,这个陈折凭什么混进男主的太子圈,就因为他好看?三观不正,举报了。】   【陆灼年一个杀伐决断、冷漠稳重的掌权人,却任由好友把个没用的花瓶带进自己的圈子,严重逻辑硬伤,人设矛盾。】   【已经能想象到后期这个陈折怎么拖主角后腿了】   【不明白设置这个憋屈剧情的意义是什么。】   【陈折一个男的,因为漂亮就完成了阶级跃升,不劳而获,传递的价值观扭曲,负分。】   收获大量恶评后,原书作者为了安抚读者,连夜加更改文,在新章中解释了少爷们其实是看陈折好玩,并没有把他当成朋友,还增加了少爷们看不起陈折、捉弄陈折的剧情。   这一章不仅取悦了炸毛的读者,还意外获得许多打赏。   于是,作者犹如掌握流量密码,在接下来的剧情里,经常把陈折拉出来虐一虐。   陈则眠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因为好看,就承受这么多不明所以的恶意。   他在拆解小说结构时,特意在这段剧情画了个问号。   后来开会讨论,同事都笑了,说:“陈主策长得这么帅,当然理解不了那些人为什么破防了。”   陈则眠确实不理解,他到现在也不理解。   高颜值带来的各种益处不胜凡举,但从来没有谁因为他长得好欺负他。   所以凭什么要陈折承受这些。   陈则眠看着水中倒影,把小说中那些欺负陈折的少爷们骂了个遍。   他可没有陈折那么好欺负,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就在陈则眠暗暗发誓时,他忽然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立即转头看去。   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看到不是许劭阳他们,陈则眠放松警惕,友好地笑了笑。   *   陆灼年抬步转过回廊,看见陈折蹲在锦鲤池边,惊疑不安地看过来,眼神中满是戒备。   他脚步微顿,抬抬手,示意身后的保镖别跟了。   陈折出现在豪门圈子里的时间不长,是好友萧可颂带进来的。   萧可颂常去一家酒店吃饭,陈折在那边上班,有时候遇上了会帮萧可颂停车,一来二去就熟了。   萧可颂觉得陈折长得漂亮,机灵有趣,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陈折在故意逢迎。   有人查过,陈折提前给了保安好处,保安每次见萧可颂的车来,都会告诉陈折,制造偶遇。   萧可颂倒是不在意,说:“所以我才说他机灵。”   别有用心接近的人很多,能哄得萧可颂乐意带着他玩,也是一种本事。   陆灼年倒是没和陈折说过几句话。   不熟。   京市太子圈以陆灼年为首,是出了名的难进,来来回回总是那么几个人,忽然出现个新面孔,很是打眼。   外人都当陈折是趋附上了陆灼年,许劭阳之流惹不起他,就捡了陈折开刀。   一个陈折本不值得陆灼年亲自出面,只是许劭阳的行为实在卑劣,今日若不来,日后那些对头纷纷效仿,陈折就没有消停日子了。   陆灼年虽没什么善心,也不能冷眼看着谁因他而受无妄之灾。   尤其这个陈折……好像也不是很禁得住欺负的样子。   他有点太出挑了。   名利场中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脸。   陆灼年见过许多美人,可比起眼前的陈折来仍略显逊色。   也许是因为陈折喝醉了,看起来和往常不太一样。   好像更惹眼了。   他回头看着自己,后背绷得很紧,眸光明亮璀璨,眼神却是散的,如堕烟雾,迷离涣散,脸颊眼尾微微泛红。   大约半秒后,陈折突然朝他一笑。   陆灼年喉结轻轻动了动。   确实不一样。   之前陈折也经常对着他们笑,可那种笑是小心翼翼的、带着讨好的,笑得很漂亮,但也很假,不像现在这么鲜活真实。   萧可颂提起陈折时,经常说这个人特别美,看着养眼。   陆灼年后来见了,觉得也就那样。   今日再见,不得不承认萧可颂是对的。   确实养眼。   尤其是刚见过许劭阳、武旭那几个丑东西之后,陆灼年看陈折更顺眼了。   许劭阳自然不会告诉陆灼年,他的保镖被陈折打得落花流水,只咬牙切齿地说陈折跑了,还阴阳怪气了一句陆少真是好大的手笔,带了这么多人来找一个小喽啰。   陆灼年看了眼武旭冒血的脑袋,心想陈折那么谨小慎微,能把他逼得用酒瓶砸人,可见许劭阳多么过分。   “他们灌你酒了?”陆灼年嗓音微冷,目光在陈折前襟的酒痕上停了两秒:“动手了吗?”   陈则眠听到有人和他说话,眼珠缓慢地转了转,眼神却没有聚焦。   男人很有耐心,又问了一遍:“动手了吗?”   陈则眠像一台开机缓慢的电脑,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没。”   陆灼年有些好笑,用陈述的语气反问:“那武旭是自己把头撞破了?”   陈则眠猛猛点头,斩钉截铁:“对。”   “你醉了,”陆灼年用两句话断定陈折状态,抬手示意身后的保镖过来:“我派人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陈则眠当然不会和陌生人走,反应了一会儿,盯着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终于想起来问:“帅哥你谁啊?”   陆灼年没理会陈折的疑问,吩咐保镖:“带他去医院。”   保镖上前,低头应道:“好的,陆少。”   陆少?   听到这个称呼,陈则眠陡然一惊,酒都醒了大半:“陆灼年?!”   他是陆灼年?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陆灼年看了下手机,转身穿过回廊,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通电话。   是萧可颂。   “灼年,人接到了吗?”萧可颂得知陈折被许劭阳的人带走,本来想亲自来找,可恰巧家里有事走不开,便拜托好友陆灼年替他跑这一趟,左右等不到消息有些着急:“陈折没事吧?”   陆灼年说:“看着还好。”   萧可颂虽然和陆灼年相识已久,但还是很难通过四个字判断陈折的状态:“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他没接。”   “他喝醉了。”陆灼年顿了顿,补充一句:“人都喝傻了。”   “我没有傻。”   陈则眠突然出现,从陆灼年肩后探了过来。   陆灼年握着手机的手指一蜷,瞳孔微微收缩,震惊地转过脸,看向探头虚贴在他手机上的陈则眠。   陈则眠眯起眼睛,努力聚焦视线与陆灼年对视,不悦地重复申述道:“我没有傻。”   陆灼年:“……”   萧可颂在电话那边听见陈折声音,叫了一声:“陈折?”   陈则眠略带疑惑地‘嗯?’了一声,隐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继续探身凑近手机,耳朵直接贴上陆灼年指背。   陆灼年像是被烫了一下,不易察觉地轻轻一颤,后背不自觉崩紧,不知该作何反应。   从来没有谁靠得这么近过。   陆灼年排斥与人发生肢体接触,熟悉的人不会这么不知轻重地凑过来,不熟悉的人更是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陈折是怎么过来的?   那些保镖呢? 第2章   陆灼年转过身。   他个子很高,陈则眠为了听手机,本来就是踮起脚,又略微倾身才凑过来的。   陆灼年这么一动,陈则眠霎时失去平衡,头重脚轻,踉跄着栽进陆灼年怀里。   陈则眠虽然醉得在厉害,但身体的反应还在,在额头撞到陆灼年胸口前,快速抓住了一个稳当的东西稳住身形。   是陆灼年的手臂。   材质高档的布料下,陈则眠摸到了锻炼得很好的矫健线条,像是刻刀雕刻而成,肌肉坚实而饱满,经脉紧绷,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蕴含着无穷力量。   陈则眠曾经也有这么漂亮的肌肉,可惜那具身体已经死掉了。   陈折身体清瘦单薄,想要练出这种完美的肌理线条,首先得增肌,然后泡在健身房高强度训练大半年,才能大概练出个轮廓来。   可即便那样也是花架子,不会这么充满力量感。   原书中,主角陆灼年势位至尊,走到哪儿都有保镖跟随,又自持身份,鲜少亲自与人动手,但他人物设定的爱好中是有搏击类体育项目的。   他喜欢各种极限运动。   这肌肉摸起来倒是很符合设定。   陈则眠羡慕地捏了捏紧致结实的肌肉,还没来得及怀念自己逝去的美好生命和强健体魄,忽然间猛然醒悟——   他面前这个人,可能、大概、或许……真的是男主角陆灼年。   糟糕。   据说陆灼年有很严重的洁癖,反感一切生物的接近,对肢体接触更是深恶痛绝。   人怎么能惹出这么大的祸!   穿越的第一晚,陈则眠不仅没压住脾气,砸了许二少的小弟武旭,还莽莽撞撞,冲撞了自己唯一的靠山。   陈则眠缓缓抬起头,和面无表情的陆灼年沉默对视。   手机那头,萧可颂还在说话,可是已经没人在听了。   陆灼年收起手机。   陈则眠默默移开视线。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陆灼年。   陈则眠松开手,若无其事地后退半步,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已经在偷瞄撤离路线了。   不料,就在他安全退开的下一秒,陆灼年突然伸手,猛地抓住陈则眠的手腕。   陆灼年手劲儿大得出奇,铁钳似的箍过来,掐得陈则眠不自觉哼唧了一声。   不是讨厌触碰吗?哥们儿,抓我干嘛?   陈则眠鼻腔发酸。   需要声明的是,如果按照他自己原本的耐痛值,这个强度的疼痛是完全可以忍耐的,忍不住哼出声只怪陈折的身体太柔弱。   一点也不耐痛。   太不耐痛了。   陈则眠眼前染了层雾气,抬起眼睛怒视陆灼年。   “你怎么过来的?”陆灼年一把将陈则眠扯过来,垂下眼眸,语气冰冷地询问:“保镖呢?”   陈则眠支支吾吾。   倘若全力反抗,他相信自己是能凭借格斗技巧,应该是能够把陆灼年踹开跑路的。   但一个人不能……至少不该刚穿书就把两大势力全都得罪彻底。   总是要活命的吧。   虽然决心要报复那些羞辱陈折的少爷,但那也总需要谋划一个过程,而且原书中男主还是很有逼格的,并没有做过仗势欺人的事情。   所以怎么才能在不踹翻陆灼年的前提下成功逃走呢?   陆灼年见陈折眼神涣散,明显开始走神,便加了几分力气攥紧对方手腕,冷声道:“说话。”   陈则眠眉梢紧紧蹙起:“说什么?”   陆灼年垂眸看过来,用陈述的语气反问:“你觉得你应该说什么。”   于是陈则眠实话实说:“你捏得我有点疼。”   陆灼年:“……”   他盯着陈则眠微微发红的鼻尖,在心里说了句好娇气,慢慢松开了攥着他的手。   纤细修长的手腕红了一大圈,看着可怜兮兮的。   陈则眠很久没有这么丢脸了,握住自己手腕,低着头左右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人在慌乱的时候会装的很忙。   陆灼年问:“找什么呢?”   陈则眠敢怒不敢言,很有骨气地吐出两个字:“尊严。”   陆灼年抽出丝绸手帕,一边擦手,一边用很奇异的眼神看向陈则眠:“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抽象。”   “……”   陈则眠现在只想赶紧跑路,从陆灼年面前消失,一个人慢慢理清思路,从长计议。   陆灼年一言九鼎、杀伐决断,原文中,他对陈折的态度很一般,没太多关照,也从不曾为难,在他没有主动针对陈折的情况下,陈折就已经被其他少爷们折腾得很惨了。   若今日陈则眠应对不佳,引得陆灼年不满,在这位太子爷那里挂了号,陆大少都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随便说句什么,自有无数人替他来磋磨自己。   形势所迫,陈则眠不得不低头。   于是,他不情不愿地表达感谢,作为结束语:“今天多谢陆少,很晚了,我就不打扰您了。”   “等等。”   陆灼年叫住陈则眠,将手帕扔进垃圾箱,没有如陈则眠所愿那样放他走,反而问道:“我派了两个保镖带你去医院,他们人呢?”   陈则眠闻言一愣。   呃,保镖。   刚才他穿过走廊找陆灼年之前,好像是有两个人把他往相反的方向带,陈则眠挣了一下,保镖就用了个擒拿的动作,反剪住他的双手,把他往外推。   这个过于专业标准的格斗动作,触发了陈则眠的肌肉记忆,他扭身挣脱擒拿,反手一人一下,侧掌砍在两个保镖颈总动脉上……   陈则眠犹豫着措辞:“他们……睡着了。”   陆灼年:“?”   陈则眠讨好而无害地朝陆灼年笑了笑。   两分钟后,陆灼年看着倒在走廊里的两个保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   陈则眠站在三步开外,看天看地看路牌,就是不看陆灼年。   陆灼年都气笑了。   保镖队长检查过那两人,低声汇报道:“陆少,这两个人颈侧动脉遭受过重击,造成大脑短暂缺血引发晕厥,袭击他们的人……”   队长看了眼陈则眠,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继续说:“袭击他们的人出手利落,力道掌控得很精准,一击必中,又不造成过度伤害,是个高手。”   高手。   陆灼年反复咀嚼这两个字,脑海中回闪着他接电话时,陈折突然探出的、那令人猝不及防的脑袋。   他并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也没有察觉到陈折的存在。   陆灼年仔细复盘当时的情境——   如果陈折不是神经病似的过来听电话,而是像袭击保镖那样,利落精准地砍向他的颈动脉,他的应对和反应会比身经百战的保镖更迅速吗?   他能躲过陈折的攻击吗?   陆家保镖都是经过严格挑选,大多是退役武警或是佣兵,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打晕两名保镖的人不是没有,可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是陈折。   陈折没有任何格斗经历,怎么会一夕之间成为保镖队长口中的高手呢?   不过武旭头顶伤痕倒也有了解释。   陈折今夜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和以往大不相同,不只是身手,还有性格。   从前如白纸一般透明的陈折,突然间变成一团迷雾,让人看不清、摸不着。   这种变化足够危险,也足够新奇。   陆灼年眸色渐深,无声地打量着两米外的陈折。   陈则眠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微微一笑。   陆灼年看着陈则眠,低声吩咐保镖队长:“去调监控。”   陈则眠一听陆灼年要调监控,不由有些心慌。   格斗技巧这玩意就像武术招式,行家一看就能瞧出是什么路数、师承何处,陆灼年要去调他出手的监控视频,简直和当场掀开陈则眠的底细没区别了——   陈折不该有这么好的身手。   陆灼年已经在怀疑他了。   陈则眠垂死挣扎道:“陆少,您这样派人大张旗鼓地调饭店监控是不是不太好,绿水亭苑作为顶级私厨,讲究的就是个私密性,要是把监控随便给外人看,多影响口碑。”   陆灼年语气淡淡:“绿水亭苑是陆家产业。”   因为是陆家的地盘,所以刚才他接电话没有让保镖跟随。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两三分钟的空隙、相隔不到二百米的距离,竟然出了这么大差池。   陈则眠没想到绿水亭苑是陆家产业,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陆灼年看出他情绪变化,继续注视对方,用平静的语调审问:“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   在监控调来之前,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惜陈则眠会错了意。   毕竟他们前一句还在聊绿水亭苑所有权的问题。   陈则眠发自内心地感叹:“我真是没想到。”   陆灼年眉心不动声色地蹙起,用眼神示意陈则眠接着说。   陈则眠于是狗腿又敷衍地夸赞道:“陆少你好厉害,这么有品位的地方竟然是您的私产,很少有人知道呢……许劭阳居然把我约在这里摆鸿门宴,注定要铩羽而归了。”   陆灼年直截了当:“他摆在哪里不是铩羽而归?你连我的保镖都敢放倒,还怕他一个许劭阳?”   这个‘敢’字就很微妙。   陈则眠嘟嘟哝哝地辩解说:“我不知道那是你的人,陆少。”   “不知道是我的人?”   陆灼年沉吟半晌,声音中多了几分玩味:“你当时还叫了我的名字,这么快就忘了吗?”   陈则眠本来还在想,该怎么把自己没认出陆灼年的事搪塞过去。   陆灼年一句‘忘了’给他打开了新思路。   只要他咬定自己失忆,无论接下来谁再盘问他什么,都能用一句‘我不记得了’一推二六五。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且有点厚颜无耻,但确实是个挺不错的应对策略。   主要是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靠谱的理由,用来说服‘心思深沉、警惕多疑’的陆灼年。   陈则眠揉了揉太阳穴,破罐子破摔般顺势回答:“对,忘了,我可能喝酒喝得多,失忆了,真没认出您来。”   陆灼年像是没料到陈则眠会这么不要脸,沉默几秒才说:“陈折,你知道上一个在我面前胡说八道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陈则眠也觉得喝酒喝失忆有点过于荒谬。   他轻咳一声,大脑飞速运转。   有了。   陈则眠灵机一动,把锅推到武旭身上:“刚才在许二少那边,武旭突然动手,打到我头了。”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陆灼年剑眉微蹙:“武旭打到你的头,结果他脑袋流血,乾坤大挪移吗?”   陈则眠:“……”   一个谎话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的道理所有人都知道,但满嘴跑火车的毛病实在是很难治好。   陈则眠咬着牙瞎编:“我也还手了,他流血是外伤,我失忆是内伤。”   “原来是内伤,”陆灼年点点头:“很好。”   很好?   陈则眠也不知道他内伤这件事好在哪儿了,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如果陆灼年在继续审问下去,自己一定会讲出更多扯淡的话。   好在陆灼年暂时没有再问,而是拿出手机,拇指动了动,像是在回复消息。   陈则眠等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陆少,我能走了吗?”   陆灼年语气从容而坚定:“不行。”   陈则眠眼前一黑:“您还有什么吩咐?”   陆灼年翻转手机,像是FBI出示警官证一样,几乎把屏幕怼在陈则眠脸上:“你再解释一下,为什么脑袋受伤,身手也会变得厉害?”   手机上播放着一段视频,正是走廊里的监控画面。   视频里,被反剪双手的陈折微微躬身,胳膊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右手反握住保镖手腕,借力原地侧空翻挣开束缚,落地同时劈手砍在保镖颈侧,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又立即转身劈向第二个保镖。   两个保镖在一秒内先后倒地。   视频开了0.5倍速,即便慢速播放,画面中陈折侧翻的动作还是快到模糊,让人看不清是怎么翻过去的。   短短一段视频只有七秒,慢倍速播放也只有十四秒,很快就播放完一遍,又重复播放第二遍。   陆灼年暗灭手机屏:“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则眠抬眸看向陆灼年,眼神真挚:“视频能发我一份吗?我没想到会这么帅。”   陆灼年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一紧,良好的教养让他抑制住了把手机摔在陈折脸上的冲动。   察言观行、审度人心是豪门圈安全社交的必修课,陆灼年开始并不擅长这些,小时候因为识人不清吃了亏,后来便有意学习。   陆灼年成绩向来优异,无论多难的事情只要用心去学,都能取得让人满意的结果。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遇见的所有人,持之以恒地添加样本、总结规律,现在只要一个人出现,通过眼神和动作,就能大致轻易推测出对方所思所想。   可这份洞察能力和推理能力,今天却在陈折面前一再受挫。   陈折仿佛不在正常逻辑关系之中,他跳脱出了陆灼年以往二十年的人生经验。   他身上有一种很矛盾的变化,陆灼年看不清也弄不懂。   理智告诉陆灼年要排除不稳定因素,可人类探索未知的本能又让他情不自禁想亲手揭开谜底。   陆灼年的情绪许久未有这般起伏,他看着陈折,脸上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声音冷得几乎结冰:“我是让你解释,为什么脑袋受伤,身手也会变得厉害?”   陈则眠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回答‘可能是打通任督二脉了’。   就在胡说八道的前一秒,死去已久的求生欲忽然上线,第六感疯狂鸣叫,警示他不要再触怒陆灼年了。   陈则眠自以为隐蔽地窥探陆灼年的神色。   陆灼年淡然自若,察觉到陈则眠的目光,平静回视。   陈则眠喉结滑动,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不愧是男频主角,果然城府深沉,难以揣测。   这个陆灼年看起来十分危险,实际上一点也不安全。 第3章   陈则眠舔舔干涩的嘴唇,又把嘴闭上了。   陆灼年挑眉:“怎么不说了?”   陈则眠警惕询问:“陆少,您是不是觉得我失忆这件事……很荒唐啊。”   陆灼年没有说话。   陈则眠后颈微微发凉,寒毛倒竖:“那我回家好好想想,没准过几天就好了。”   陆灼年依旧沉默,只眸色深沉地看着他。   陈则眠恍若一只被蟒蛇盯上兔子,匆匆扔下一句:“陆少晚安,陆少再见。”   话音未落,陈则眠已经快步绕过陆灼年,迅速开溜。   四名保镖从陆灼年身后走出,一字排开,将走廊挡得严严实实,拦住了陈则眠的去路。   紧接着脚步声响起,又有四名保镖绕至陈则眠身前。   八位彪形大汉堵在楼道里,即便不动手,仅凭气势就足够压人。   陈则眠脸色未变,眼睛却已经开始寻找该往哪个方向跑了。   保镖队长询问式地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接过保镖递给他的皮质手套,慢条斯理地戴在手上,黑色皮革包裹起修长的手指,柔软细腻的优质羊皮在灯光下显出一种温润奢华的光。   陈则眠后退半步,如临大敌。   原文中,陆灼年戴手套这个动作很有标志性。   因为洁癖异常严重,陆灼年每次亲自动手前都会戴上手套。   黑色羊皮手套本身代表着禁欲与克制,而这一动作背后又隐藏着即将发生的暴力暗示。   这极大的反差拉足了读者期待,几乎是一个名场面般的描写——   冷静克制的男主即便震怒,仍然不动声色,缓缓戴上手套,又下手干脆狠厉,拳拳到肉,揍得人满脸鲜血,再从容起身,用看狗的眼神看着对方,摘下染血的黑皮手套往地下一扔,转身离去,张力直接拉满,爽得读者嗷嗷直叫。   不过陆灼年身份贵重,凡事根本无需亲力亲为,小说中‘戴手套’的名场面因为少而更显经典,仅有的几次都是因为对方实在过分,触犯了他的原则与底线,陆灼年才会亲自动手教训。   可现在,陆灼年居然戴手套了?!   我干啥了?   陈则眠一脸懵逼。   我也没说啥啊。   陆灼年咋就戴手套了啊,我那句话触犯了他的原则与底线啊!   撤回、撤回、撤回。   陈则眠瞳孔微微放大,僵在原地,在心中狂按Ctrl+Z。   陆灼年很满意陈则眠的反应,淡淡道:“那我能拦下你吗?”   陈则眠瞳孔一缩,转头就跑。   陆灼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陈则眠后脖领。   陈则眠顾不得许多,双手掀起上衣下摆,准备脱下衣服,来一招金蝉脱壳。   他掀起衣摆,露出一截窄瘦的腰,皮肤白得发光。   陆灼年往后拽了陈则眠衣领一把,伸手直接扣住他脖颈。   陈则眠心想这是什么招式,一侧头避开了,又被陆灼年抓住手腕,他顺着力道往下掰,反压对方虎口。   陆灼年皱了下眉,低声叫了一声:“陈折。”   陈则眠点到为止,收了力道:“我要走,你拦不住的。”   “我是不一定能拦住你,但我猜你不敢对我出手。”陆灼年猛地将陈则眠拽过来:“所以你只能跟我走,没有别的选择。”   陈则眠身手很好,保镖拿他没办法。   陆灼年亲自出手,不是因为他更能打,是因为陆灼年笃定陈则眠不敢揍他。   听明白陆灼年的言外之意,陈则眠眼中划过一丝难以置信,完全没想到陆灼年竟然玩得这个逻辑。   有点不要脸。   “你真的是陆灼年吗?”   被押上汽车时,陈则眠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原文中的陆灼年自持身份,高高在上,怎么会使出拿自己威胁人这么离谱的手段。   陆灼年端坐在商务车后座上,气定神闲:“要给你看身份证吗?”   “算了,”陈则眠认命地靠回座椅上:“你要带我去哪里?”   陆灼年:“你不是内伤失忆了吗,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陈则眠燃起一丝希望:“如果查不出什么问题,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陆灼年斜觑陈则眠:“你都失忆了,怎么会没有问题?”   陈则眠知道陆灼年这是开始怀疑自己了,当即心凉半截:“如果查不出问题呢?”   陆灼年语气稀松平常:“那就查到查出来为止,在查出问题前,你就安心在医院住下吧,我会派人保护你。”   陈则眠心彻底凉了。   说什么保护,根本就是监视。   陈则眠低声抗议:“你这是限制人身自由,非法拘禁。”   陆灼年略微一颔首:“嗯,你报警吧。”   “……”   陈则眠无话可说。   这人真的是陆灼年吗?   小说里挺沉稳持重的一个人,怎么现实中这么促狭呢?   性格和原文中有些出入,长相倒是如出一辙。   陆灼年眉目舒朗,鼻梁挺直,橘色光影打在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更显骨相优越,五官轮廓分明立体,面容冷峻而深邃,眉宇间暗藏傲睨自若的矜贵气质,和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权威感。   好像比书里瞧着更年轻一些。   车内温暖干净,气味清新,没有皮革与汽油的味道,也没有乱七八糟的香熏味。   陈则眠酒后是很容易晕车的,这次却没有。   司机车技很好,车辆平稳前行,引擎有节奏的轻微颤动,晃出了陈则眠的困意。   陈则眠撑手看着陆灼年,看着看着就闭上了眼,醉意上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陆灼年侧头看向呼吸渐沉的陈则眠,愈发觉得此人有趣。   商务车开进建设豪华的私立医院,陆家的产业,特殊车牌在停车场扫描进场后的半分钟内,全院都得到了陆家少爷来院就诊的消息。   车辆在急诊门口停下,刹车时不轻不重地晃了一下,正好把睡着的陈则眠晃醒。   陈则眠一睁眼,就看到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值班主任、护士站在门口迎接,不知道的还以为车上载了什么徘徊在阎王殿前的重症病人。   司机下车拉开车门,几个护士迅速上前,连捧带拖地把陈则眠往救护平车上抬。   陈则眠连说了好几遍‘我能走,我能走’,才把两条胳膊从护士姐姐们的强势控制中解救出来。   也来不及说别的,就被一群医生拥簇着推进了大厅,稀里糊涂做了十几项检查,又是抽血又照CT拍核磁的,就差做腰部穿刺抽脑脊液查脑膜了。   “智力减退是脑膜受损的主要表现,给他做个腰穿。”   陈则眠正躺在留观室发呆,忽然听到门外传来陆灼年的恶魔低语。   少东家发话,医生自然不敢违逆,带着护士进来,叫陈则眠侧躺过去不要乱动,屈颈抱膝蜷好备采。   护士从医用推车上拿出穿刺专用针管,带有黑色刻度的针头又粗又长,足以12公分。   银白针头在无影灯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陈则眠一下就被吓醒了。   抽血拍片也罢,抽脑髓液还是算了吧。   陈则眠一个打滚从床上翻下来,扬声高喊:“陆灼年,陆灼年!”   陆灼年开始没作声,直到陈则眠叫了他好几次,才缓步迈进留观室:“怎么了?”   陈则眠越过层层阻碍,精准无比地抓住陆灼年袖子,求饶道:“我错了,陆少,我错了,别抽我脑髓液,那玩意真疼。”   陆灼年眼中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错哪儿了?”   陈则眠说:“哪儿都错了,我真没病,别给我做检查了,求你了。”   陆灼年垂眸看着陈则眠,要笑不笑的:“这就求我了,我还以为你很有骨气,至少要做到肠胃镜或气管镜检查才肯老实。”   还要做胃镜肠镜气管镜?   拿这个威胁人,陆灼年是魔鬼吧。   人类的气管非常脆弱,哪怕呛水都得咳嗽半天,更遑论是探进去一个仪器,这刺激可比呛水强烈百倍,不仅咳不出来,仪器还要不停深入,在气管里动来动去,那种溺水的濒死感能把人折磨发疯。   在各种内镜检查的威胁下,任谁都很难保留风骨。   陈则眠瞬间服了。   他紧紧抓着陆灼年袖口,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服软道:“我一点都没有骨气,我超老实的。”   陆灼年瞥了眼袖口:“手。”   陈则眠想起陆灼年的洁癖,立刻松开手,还从医用推车抽出一张酒精湿巾,装模作样地在自己抓过的地方掸了掸。   陆灼年满意了。   陈则眠在心中狠狠握拳,默念了一百遍‘莫欺少年穷,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踩在脚下’,才勉强抑制住一头顶在陆灼年脸上、撞碎他那副得意表情的冲动。   看着陈则眠口服心不服的乖觉模样,陆灼年心间萦绕起某种罕见的兴味。   那是比极限运动更神奇的刺激。   从出生起,陆灼年想要什么都能很轻易地得到。   因为易得,所以索然,所以无味。   顺风顺水的人生富贵尊荣,如同一首堂皇高雅的宫廷交响曲,恢宏灿烂、光芒万丈,却也安常守故、无浪无波。   日复一日,生活总是平顺而单调,陆灼年甚至无需思考,就能一眼望到未来。   循环往复的古调旧曲,却在今夜突然跳出个奇怪的音符,鸣奏出一段不寻常的乐章。   陆灼年应该拨乱反正,修正他,远离他。   可眼前这个陈折太鲜活了。   他生机勃勃,充满力量,生动到像是陆灼年二十年来见到的第一个活人。   只是恐吓他要安排腰穿检查,吓得人花容失色,在留观室大声喊陆灼年的名字,还可怜兮兮地抓着自己求饶求救。   那一刻,陆灼年得到的愉悦感胜过蹦极和跳伞。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一个道德感很强的人,有远超社会平均值的原则和底线,不该以欺负旁人取乐,而且如果获得快乐的方式如此简单粗暴,那么他应该在初中的时候就成为一个恶霸。   所以为什么戏弄陈折会让他愉悦?   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就是陈折呢?   陆灼年思索片刻,认为这大概不是自己的问题。   一定是陈折的原因。 第4章   为了哄走陆灼年,陈则眠委曲求全,哄了陆大少好半天。   他指天发誓绝对不离开医院,甚至填写了一张气管镜检查申请做保证书,答应陆灼年如果自己逃走,被找回来以后做十次气管镜为惩罚,这才勉强把这位太子爷哄满意了,带着手下保镖司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留观室。   有少东家的特权在,陈则眠的检查报告出得很快,除了体内酒精浓度过高,没什么其他紧急的病症。   淋巴处有个结节,2级,一般为良性。   陈则眠原先的身体没这毛病,估摸着是陈折心情不舒畅,憋屈憋出来的。   他也没当回事,但特意把这张报告单放在最上面,希望陆灼年看到后能良心发现,别再寻他晦气了。   私立医院环境很好,留观室也是单人单间,很安静,也没有医生护士来打扰,就是开着灯有点晃眼。   陈则眠心里想的事情很多,门口还有守着他的保镖。   在这样陌生又不适的环境里,恐怕很难入睡。   他侧躺在病床上,枕着手臂,看着检测仪上起起伏伏的心电图,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梦中,陈则眠隐约看到一些原主陈折的记忆,零碎、散乱,断断续续连不成完整片段。   早晨醒来时,他瞥见窗外的霞光,但还想再梦一会儿,就用被子蒙上头继续睡。   半梦半醒间,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陈折!”   陈则眠还没睁开眼,突然感觉一个东西扑到了自己身上,压得他差点没吐血。   一只手颤抖着,掀开了陈则眠头顶的被子。   陈则眠皱着眉睁开眼,和差点压死他的人面面相觑。   眼前的脸与梦中记忆迅速匹配。   陈则眠叫出对方名字:“萧可颂?”   萧可颂双目赤红,先是伸手摸陈则眠的脸试温度,又用手指探他呼吸。   有呼吸,活的!   萧可颂惊喜地抱住陈则眠:“太好了,陈折,你没死!”   陈则眠推开萧可颂,撑手坐起身:“你再用胳膊肘驻我肚子,我就要死了。”   萧可颂连忙收起胳膊,又到处摸了摸陈则眠,确认他确实完好无损,才埋怨捶了下他肩膀:“你吓死我了,我听灼年说你在医院急诊,一进来看见白布盖脸,还以为你死了呢。”   陈则眠脑袋嗡嗡响:“我在睡觉啊萧少,晨光晃眼。”   萧可颂说:“哪里还有晨光,都十点多了,快起来,我带你去吃饭。”   陈则眠婉拒道:“我想回家睡觉。”   萧可颂也不勉强:“好吧,我送你回家,然后回学校上课,昨晚你受惊了,许劭阳我来解决,他们以后不敢再找你麻烦,听说有个叫武旭的还跟你动手了?他那只手碰的你,我派人给他手打断。”   陈则眠听着萧可颂絮絮叨叨,有些迟疑:“萧少,你……”   萧可颂问:“怎么了?”   陈则眠摇摇头:“没什么,你对我还挺好的。”   萧可颂又捶了陈则眠一拳:“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过。”   陈则眠笑了笑,没说话。   在原书中,陈折正式出场的第二章 ,萧可颂就对他不好了。   书里写,萧可颂对陈折的好意都是假的,只是为了把陈折骗进少爷圈子里取乐。   可陈则眠耳边,现在还隐隐回荡着萧可颂方才那撕心裂肺的一声‘陈折’,还有他以为陈折死了时,掀开被子时那双赤红含泪的眼睛。   那会是假的吗?   萧可颂又不是学的表演专业,哪里会有那么好的演技,更何况他一个大少爷,对着陈则演就很牵强了,哪里还用得着对着‘尸体’演。   原书作者大概是被读者喷得现改了设定,后面改动过的地方,很有可能并不写实。   陈则眠记不清自己家在哪里,好在萧可颂知道,将他送了回去。   在老城区边缘,是一处房龄不短的返迁房。   街边物品摆放得很杂乱,汽车和电动车停得横七竖八,萧可颂的车子开不进去。   陈则眠在路边下了车。   路上,陈则眠通过和萧可颂闲聊,得知对方不知道他‘失忆’,也没去过他家,遂放弃了向其询问具体住址的打算。   萧可颂放下陈则眠,本来都开车走了,又倒回来,降下车窗叫他:“陈折。”   陈则眠走到窗边:“怎么了?”   萧可颂探身副驾的储物箱,拿出两捆百元钞票:“灼年说你手机丢了,你赶紧去买个新的,不然我都联系不到你。”   陈则眠看着那两捆钞票,没接。   萧可颂把钱拍进陈则眠怀里:“给你就拿着,跟我客气什么?要不是知道你手机丢了,谁现在还用现金啊。”   陈则眠说:“行,那我先拿着,以后还你。”   萧可颂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哎哟这点钱还还?你别寒碜我了行吗?”   陈则眠:“……”   萧可颂扬了扬下巴:“晚上给我打电话啊,我下课接你出去玩。”   陈则眠并不是很想和这些少爷们扯上关系,可他既然拿了萧可颂的钱,将来总是要找机会还的,就说:“行,你给我留个电话。”   “你怎么连我手机号都记不住啊。”萧可颂抱怨着翻出一支笔,又从陈则眠手上抽出一张钞票,准备把电话写上去。   陈则眠伸出手心:“在钱币上写字违法,写我手上吧。”   萧可颂在陈则眠手上写下一串数字:“我上次在人手心写字还是在酒吧约美女。”   陈则眠脑海中闪过零星记忆,迟疑着说:“那不就是……上周的事吗?”   萧可颂哈哈一笑,说:“是啊,好久没去了呢。”   陈则眠看了眼手机号,默念两遍记住,随口回道:“你的好久还真是不久。”   萧可颂摆摆手:“改天一起去,先走了,拜拜。”   陈则眠目送萧可颂离开。   通过昨晚梦到的记忆碎片,陈则眠得知当前时间线还很早。   原书小说剧情的展开,从陆灼年大学毕业开始的,现在陆灼年还在上大二。   这三年的空白在后文着墨不多,所以陈则眠也不知道陈折该做些什么。   大概是在上班?   老城区杂乱,但基础设施完善,店铺也多,陈则眠没走出两条街就看到了一家手机店。   他一迈进去就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   老板靠在躺椅上玩电脑,看到陈则眠进来招呼了一声:“来了。”   很熟稔的样子。   店里的小花狗也跑过来,围着陈则眠转来转去地摇尾巴。   相关记忆在脑海中复苏。   陈则眠弯腰摸了摸小花狗:“壮壮。”   老板‘唉’了一声:“你真没良心啊陈折,我招呼你你不搭理,先搭理狗。”   陈则眠笑了笑,走向柜台:“伟哥,我来买个手机。”   钱嘉伟坐直身子,看到了陈则眠手里的钱:“嚯,发了你,拿着两捆钱满大街走,也不怕挨抢,这片多乱啊,别让人盯上。”   陈则眠说:“没戴兜子嘛。”   钱嘉伟翻出个手机袋:“给你赶紧装上。”   陈则眠听话地把钱装进纸袋:“装了等会儿也得掏出来给你,我真买手机。”   钱嘉伟就拿了几部手机出来给陈则眠挑:“你旧手机呢?我给你导数据。”   “我手机掉水池里丢了,还得去办个卡。”陈则眠随便拿了一个新手机,递钱给钱嘉伟:“这个多少钱?”   钱嘉伟没和陈则眠客气,自己数了钱收下,玩笑道:“掉哪儿了,我去捞,回来修修还能卖,八成新。”   陈则眠看了眼时间正好是饭点:“吃饭了吗伟哥,我请你吧。”   钱嘉伟晃晃刚收的现金:“那能行吗,我请你吃,你都给我开张了。”   陈则眠说:“别,你本来没挣我钱。”   钱嘉伟给狗倒了狗粮,锁上店门:“那不可能,挣了三百呢。”   陈则眠还没有完全融合原主记忆,对这一片半生不熟的,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不记得店铺的具体位置,也不知道下一条街该往哪个方向拐,可真到了那儿,他又能根据这些店面唤醒一些记忆点,比如这家熟食价格实惠,那家烤鸭味道很好,那边的银行中午不营业。   他应该多在这附近绕绕,或许对获得记忆有帮助。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书中世界,他就要好好在这里生活下去。   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陈折。   陈则眠的适应能力很强,父亲年轻时因为工作经常调动,他们生活的城市换过几个,习惯改变以后就会发现,其实不同的生活环境总会有共通之处,找到让自己舒服的位置也没那么难。   和钱嘉伟、萧可颂相处的感觉很轻松,这应该是受到了原身记忆的影响,他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两个人可以信任。   钱嘉伟带着陈则眠先去营业厅补办了手机卡,插上卡有了网以后,他一边往吃饭的地方走,一边帮陈则眠恢复手机数据、下载常用软件、登录认证。   陈则眠只需要负责刷脸通过人脸识别,钱嘉伟连他很多软件密码都知道,因为陈折上一个手机也是在钱嘉伟这里买的、上上个也是。   钱嘉伟把手机递给陈则眠:“同品牌导数据能一键复制,这个麻烦点,好多密码都要重新设,我还给你设之前那个了。”   陈则眠问:“之前哪个?”   钱嘉伟看了陈则眠一眼:“大C小z987654321+@。”   陈则眠皱眉:“这么复杂。”   钱嘉伟不可思议道:“哪儿复杂了,就是你名字首字母大小写数字加@啊。”   陈则眠又努力记了一下,把密码写进备忘录。   钱嘉伟说:“你喝酒喝得都老年痴呆了吧,我怎么看你今天干什么都反应慢半拍。”   陈则眠笑了笑,没说话。   二人找了家饭店,吃得石锅鱼,店面不大,胜在食材新鲜,活鱼现宰现杀,片成一指厚的鱼片,裹了鸡蛋面粉先炸后焖。   陈则眠没想到随便找的饭店这么好吃,一不小心吃多了,撑得有些胃疼,遂放弃了在附近绕绕的想法,以希望家里网速慢想换个路由器为由,套路了钱嘉伟送他回家。   到了家门口,陈则眠看了一圈,下意识摸摸地垫,果然放着家门钥匙。   钱嘉伟很快换好路由器,回去看店了,临走还给陈则眠扔了两盒烟,说是便宜新收的,给他抽着玩。   钱嘉伟的手机店除了卖电子产品,也回收名烟名酒,陈折陪少爷们吃饭喝酒,经常能得一些好烟好酒,就放到钱嘉伟那里代售换钱。   陈则眠送钱嘉伟出门,回来以后站在门口,打量着陈折的家。   陈折是私生子,母亲去世后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他看起来不大会收拾屋子,房间里有点乱,玄关柜上乱七八糟摆了很多东西,剪刀、耳机、快递盒、矿泉水瓶还有几板药。   陈则眠拿起来看了看,有消炎的、止痛的,还有解酒药和治胃炎的。   原来不是吃撑了胃痛。   陈折的胃本来就不太好,看这匆匆忙忙的遗迹,想是他昨天出门前知道自己免不了喝酒,就提前吃了止痛药。   也挺不容易的。   陈则眠随手把药扫进抽屉里,也没进卧室,只把沙发上堆着的衣服推了推,刨出个能躺人的地方,微微蜷身捂着肚子,思考接下来自己该干点什么。   他穿越前在游戏公司做主策,做游戏确实挺挣钱的,但也烧钱,之前大厂工作背靠资本,资金无忧,也推出过好几个爆款游戏,年底奖金最高的时候拿过七位数。   不知道这个世界都流行些什么。   小说里时间线开始时,陆灼年都大学毕业了,他们陆家有钱得很,投资也都是投新能源、人工智能、房产地产之类的东西,动不动就拿这块地那块地的,还真没有什么有关游戏的描写。   一会儿上手机应用市场看看吧。   游戏领域也有鄙视链,做网游的看不起做手游的,但做手游是真挣钱啊。   陈则眠脑子里有好几款可做的游戏,就是缺启动资金。   要是有二十万就好了,花十万把项目包给大四学生,剩下十万做推广营销,等游戏火了一卖版权,倒手就能赚。   想到这儿,陈则眠捂着肚子爬起来,坐在电脑前敲了一下午键盘,写了一万字的游戏基础框架。   这是他自己的创意,还没来得及报给公司就猝死了。   人如果上班的话就很容易死。   但他们老板实在给得太多了。   还好他当时加班拆解的是一本都市小说,要是在看什么西幻文修仙文,现在能不能活着都还是个问题。   陈则眠工作起来没什么时间概念,刚开始敲键盘还觉得胃疼,敲着敲着也疼过劲儿了,回过神的时候天都暗了,整个房间里一片昏沉。   倒水的时候看了眼手机,上面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都是萧可颂的。   他这才想起来还和对方约了晚饭,赶紧把电话回了过去。   萧可颂接起电话的声音就不大高兴,陈则眠解释说自己手机静音了,萧可颂勉强原谅了他,报了个地址让他快点过来。   陈则眠将地址输入导航,见显示的是一家赛车俱乐部,就猜到陆灼年八成也在。   到了,果然。   一群衣着华丽的公子哥中间,陆灼年最打眼。   他身穿一件深色风衣,背对灯光,身影拉得很长,衣摆被夜风吹起轻轻摆动,平添几分疏狂恣意,站在高高的看台之上,背靠万顷银河,居高临下,气质冷俊高贵,仿佛宇宙中心。   不亏是小说男主,气场强大到和周围人简直不像一个图层。   萧可颂看到陈则眠,招招手:“陈折,上来。”   众人都朝陈折的方向看,只有陆灼年动也没动,好像根本不在乎谁来不来。   陈则眠迈上台阶,还未走进就听到有人找碴:   “萧少,您这个小弟架子可不小,所有人都到了,就等他了。”   说话的是刘越博。   看到陈折认识的人,陈则眠脑子里会蹦出对方名字,还有陈折对他的印象。   陈则眠感觉到了一阵烦闷。   看来这个刘越博不是第一次挤兑陈折了。   若依陈折的性格,被挤兑一句肯定不会反驳,说不定还要笑着赔罪,毕竟在场的少爷小姐出身都比他好,就算有些男伴女伴本身不是二代,也多少沾了个情人的身份,也是他得罪不起的。   陈则眠不管那些。   谁找事让他心情不好,那就都别好。   陈则眠迈上看台,在刘越博面前站定:“等我什么呢?”   刘越博一愣,完全没料到陈折会接这话,但很快反应过来,唇角勾起满是嘲讽的笑意:“陈折,几天不见脾气见硬啊,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问我。”   陈则眠说:“那我就不懂了,你刚说我比萧少架子大,又说我不配问你,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萧少?”   刘越博脸色一变,下意识去看萧可颂的表情。   萧可颂果然有点不高兴:“本来就是临时组局,来晚就来晚,快过来。”   旁边的人见气氛紧张,连忙又说起些别的,把话题越了过去。   陈折在少爷圈的存在感本来就低,刚才又得罪了刘越博,更不会有人来搭理他,身边人来来去去,没有谁主动和他说话。   过了一会儿,陆灼年他们就下场去比赛了。   萧可颂不在,其余人更是装都不装,陈则眠周围很快空出一块,排挤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换了个人或许会觉得尴尬,陈则眠倒乐得清静,倚在看台边缘,在下面看到两个眼熟的保镖。   其中一个是昨晚留在医院守着他的,睡着前还在,醒来后就都不见了,大概是因为他体检报告没有异常,陆灼年撤销了对他的监控。   豪门圈不是陈则眠熟悉的环境,在这里难免有点乏味。   看书的时候代入主视角,看到什么剧情都觉得爽。   比如赛车,在剧情里是生死时速、命悬一线、冲线获胜、打破纪录,极速带来的刺激无与伦比,还能顺便斩获路人的惊叹、美女的芳心。   可在陈则眠的视角上,就是一辆辆豪车绕着场地跑圈,没看出什么激情,反而觉得引擎声很吵,尖叫声也很吵。   也不能怪他没有激情。   穿越前,他已经工作多年,而现在的陆灼年只有19岁,一起玩的少爷小姐们也都十分年轻,大多在17到22之间,青春正盛,和陈则眠这个铁血社畜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看着跑车一圈圈围着赛场绕圈,陈则眠简直无聊到精神恍惚。   就是那种在充气城堡外,等小朋友玩完,等到双目无神的感觉。   陈则眠打了个哈欠。   啥时候能回家啊,好想回去写游戏策划框架。   下次来可以带个笔记本。   当然最好别有下次。   比赛结束时,陈则眠都有些困了。   但今天的局还没结束,他们居然还要去喝酒庆祝。   刚才,陆灼年以绝尘之势名列第一,似乎破了俱乐部某项纪录,主屏幕上闪烁着他的成绩,两侧的十六块侧屏回放着比赛精彩瞬间。   灯光爆闪,音乐震天,气氛到达了顶点,所有人都欢呼,还有人开了香槟,晃动着喷射庆祝。   陈则眠后悔没穿雨衣。   他努力挤进人群,走到萧可颂身边,委婉地提出离场申请:“我要回家睡觉了。”   太吵了,萧可颂没听清陈则眠说什么,偏了偏头,特别大声地‘啊’了一声。   陈则眠单手拢在嘴边,凑近萧可颂说:“你们去玩吧!我要回家睡觉了!”   萧可颂诧异地看了陈则眠一眼。   一般这种局陈折都是陪到最后,还会殷勤地把少爷们送回家,几乎从来没提前走过。   “真不去了吗?”萧可颂问他。   陈则眠很坚定地点点头。   萧可颂就说:“好吧,灼年破了纪录,晚上他请客,你要走跟他打个招呼。”   陈则眠:“……”   参加者要提前离开,哪怕出于礼貌,也确实该和组织者说一声,萧可颂让他去和陆灼年打招呼,非但不是在为难他,反而是帮他在陆灼年面前刷存在感。   如果是真的陈折在这里,应该会为得到这个机会而高兴。   可陈则眠却有点犯怵。   一是他不是真的陈折,对讨好富二代没那么大内驱力;二是昨天他刚穿越过来,又是醉酒状态,破绽百出且表现抽象,已经在陆灼年那里挂了号;三是陆灼年腹黑手狠、心思难测,陈则眠担心自己又不小心做错什么,再被押回医院折腾一番。   但为了能回家睡觉,他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旁人见陈折挤过来,都以为他又要巴结陆灼年,脸上表情虽然没有明显变化,但眼神中都带了几分不屑。   陈则眠非常无语,心说你们围着陆灼年不也在巴结他吗。   怎么狗腿还分出三六九等了?   和眼前这些人相比,陈则眠又觉得自己还不算太抽象,或者说既然陆灼年已经见识过这么多抽象的人,可能就不会把一个略微抽象的小狗腿当一回事。   虽说昨晚无意冲撞了陆灼年,但他已经在腰部穿刺的淫威下认错求饶,还签下好几张丧权辱国的检查申请书。   陆灼年离开医院时心情很好,后来还把看押他的保镖撤走了,想是也消了气,应当不会再和他计较。   陈则眠一番分析,成功说服自己,于是鼓起勇气走向陆灼年。   陆灼年身边很热闹,但一米之内空空荡荡,没有人敢凑得太近,大家都知道他有洁癖,又厌恶肢体接触,没人会不知轻重地触他霉头。   只有叶宸站在他身侧。   叶宸是主角团铁三角的最后一角,陆灼年的另一个发小。   陈则眠不由感叹,男主姓陆,两个好兄弟一个姓萧、一个姓叶,一听就是主角命。   按照原文的设定,铁三角将来会分别进入军政商三界:   叶宸是国防生,还没毕业就进了军队发展;萧可颂参加京市市考,成功上岸从政;陆灼年则因父亲意外去世,提前接手了陆家产业。   陆灼年虽然只是商人,但他两个兄弟一个有权一个有势,果然是主角配置。   陈则眠费劲挤进内圈,站在目标人物右前方,先是恭维了一句:“恭喜陆少。”   陆灼年没看到陈则眠似的,先是垂眸摘下半指手套,又从叶宸手中接过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一口。   短短半分钟里干了好多事,就是不理陈则眠。   见状,叶宸有点奇怪。   陆灼年性格高傲,但从不仗势欺人,凑上来和他说话的人很多,他就算心里再烦,也不会把人晾在那儿,最不爱理人的时候也会礼节性地抬抬下巴。   今天是怎么了?   叶宸看了陈则眠一眼。   陈则眠笑了笑:“也恭喜叶少,叶少也很厉害。”   叶宸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听旁边‘咚’的一声响。   陆灼年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仿佛一秒钟前把喝剩大半瓶的水扔进垃圾桶的不是他。 第5章   这一个动作传递出的不满太明显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沉默以陆灼年为圆点迅速向四周扩散。   气氛渐渐凝固。   刚开始,陈则眠还不知道陆灼年为啥生气。   当然,他现在也不知道。   只是他突然发现,许多视线都隐晦地落在了自己身上,就诧异地指了指自己。   因为我吗?   陆灼年根本没看他。   陈则眠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出现在陆灼年面前。   可能是陆灼年看到他就不爽吧。   于是,陈则眠识趣地告辞:“陆少,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闻言,陆灼年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向陈则眠。   陈则眠试探着结束聊天:“再见?”   “……”   这边气氛不对,另一边赛车旁的萧可颂都看过来。   只见陈折站在陆灼年对面,陆灼年眸光深沉,只看着他不说话。   三人周围空出一大圈,都在无声和陈折划清界限,一副‘是陈折惹怒了陆大少,和我们可没关系’的模样。   怎么了这是?   陈折一向能说会道,只是打个招呼提前走,也不该说错什么吧,怎么还把陆灼年惹生气了。   萧可颂开始往那边走,还没想好怎么打圆场,就听陆灼年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众人自是跟着陆灼年离开,只剩陈则眠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儿。   萧可颂满头雾水,走向陈则眠:“灼年这什么意思?”   “应该是再见的意思,”陈则眠提前离场的目的达到,就和萧可颂告别,说:“我回家睡觉了,拜拜。”   还未走远的众人:“……”   把陆大少气成这样,你还能睡得着啊兄弟。   这钝感力绝了。   *   陈则眠一进入工作状态就会忘了时间。   他对着电脑狂干一个星期,终于写完了游戏构架。   写完后,先是睡了个昏天暗地,又出门觅食,等他吃饱喝足,终于想起来把角落里的手机翻出来,重新和这个世界建立连接。   屏幕上有很多消息提醒,这一串串未接来电,他也不知道是谁的。   不知道是谁找他=没人找他。   萧可颂倒是在六天前给他打了几个电话,后来也没再打,估计是生气了。   还有一条未知号码给他发来的辞退短信。   应该是陈折之前的工作的地方,也是给他打了很多电话没打通,就短信通知因他连续旷工故予以辞退。   行吧。   本来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上班。   这段时间,陈则眠又想起了不少原身的记忆,但有关上班的记忆是一点没有。   没有应该就不重要。   陈则眠闲下来,抽出时间把房间收拾了一遍,找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包括陈折的身份证。   陈折居然才18岁!   他知道陈折岁数不大,但没想到陈折年纪这么小,明明刚成年,却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很多年了,甚至凭借自己的努力,和京圈大少爷萧可颂成了朋友。   还真是挺厉害的。   想到这儿,陈则眠决定还是有必要挽回一下萧大少。   毕竟这段友情是陈折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陈则眠坐享其成也就罢了,要是还不珍惜,万一哪天陈折回来了得气死。   陈则眠把电话回拨回去。   打了两个都没有接,第三个挂断了。   还真是生气了。   陈则眠就言辞诚恳地发了一条短信道歉。   【我错了。】   萧可颂没回。   陈则眠继续反思自己。   【我不该不接你电话,别生气了。(表情包)莫生气.JDP】   手机振动,收到了一条回复。   【哼。】   你怎么也哼上了?   陈则眠挠了挠头,有点摸不准这些大少爷都在‘哼’什么,就上网进行了搜索:   哼该怎么回复#发哼是生气了吗#对方生气发什么#对方生气怎么哄#高情商道歉的步骤   陈则眠还是很有钻研精神的,一搜索就研究了进去,直到手机开始狂震,才发现他不知不觉都研究了半个多小时。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萧可颂的名字。   咦?   主动给我打电话了,那应该是不气了。   陈则眠随手关上网页,接通电话。   萧可颂语气阴沉:“陈折,你又跑哪儿去了,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   陈则眠狂点浏览器,从历史记录里恢复了#高情商道歉的步骤#的页面。   萧可颂愤怒道:“说话!”   陈则眠一张口就被口水呛了一下:“我咳咳咳咳咳,我在家,咳咳咳。”   萧可颂听到陈则眠咳嗽,就问:“怎么咳得这么厉害,你生病了?”   从良知上来讲,陈则眠知道自己不该说谎,但如果他承认自己病了,或许萧可颂就能看在他生病的份上,不能一直抓着他不接电话不回短信的事情了。   陈则眠又咳了两声,模棱两可地说:“现在好多了。”   萧可颂果然不再追究:“难怪在金麟饭店没看见你,我那天去那儿吃饭,都找不到地方停车。”   陈则眠隐约记得,陈折是通过帮萧可颂开车搭上的关系,就说:“那边是不好停,下次你再去,我给你开车。”   萧可颂非常好哄,听到陈则眠这么说,很轻易地原谅了他:“今天晚上就去,我想吃他家芋泥鸭了。”   陈则眠想不到芋泥和鸭能怎么结合出一道菜了,但对萧大少的口味表示尊重,并且从善如流:“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萧可颂高兴了:“学校,你来吧,正好一块儿打会儿球。”   陈则眠对打球持保留意见,但没有提,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直接打车去了萧可颂的学校。   陆灼年、叶宸、萧可颂他们在同一所大学,京市综合排名第一的高校,承载了百年历史的学术殿堂。   校园内,古树参天,绿荫如盖。   陈则眠顺着树荫一路往前走,还没走到篮球场,就先碰见了陆灼年。   正赶上两节大课的课间,下课的学生出楼,上课的学生进楼,来来往往,熙攘繁闹,陆灼年四周却仿佛有个无形结界,将所有喧噪隔绝在外,自成一片清静。   在学校里,陆灼年衣着很随意,深色牛仔外套里面是一件洁白的圆领T恤,材质讲究,板型设计精良,恰好露出修长的脖颈和一点锁骨。   头发也没刻意打理,额间垂下几缕碎发,扫在眉眼间,柔和了眼神的锋利,乍一看唇红齿白的,像柳树新抽出的嫩芽,清纯得不得了。   和气场全开、身后跟着八个保镖、戴黑色羊皮手套、穿高定衬衫西装的那个陆灼年简直判若两人。   陈则眠都想朝他吹口哨了。   不过他还没忘记自己被陆灼年压去医院的事,也没忘陆灼年手上还有他的气管镜检查申请单,更记得在赛车俱乐部那晚,陆灼年一看到自己就不高兴。   基于以上三点,陈则眠不仅没敢吹口哨,还缩起肩膀,把自己往人多的地方藏了藏。   陆灼年一迈出教学楼就看到陈折了。   他本来想装作没看到,可一瞧陈折那鬼鬼祟祟躲他的样子,又气不打一处来。   往哪儿藏能藏得住。   简直在搞笑。   长了那么一张出挑招眼的脸,不想被发现,就不要总是在他面前乱晃。   陆灼年根本没想注意到他。   可陈折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冷色调的皮肤白得耀眼,站在阳光下跟带了打光板一样,不光是陆灼年,周围很多同学都在看他。   还染了一头浅金色的头发。   要出道吗?   因为某些特殊原因,陆灼年需要保持情绪稳定,用强大的自控力克制负面情绪是他每天习惯去做的事。   他一直做得很好。   但陈折未知缘由的变化,扰乱了他人生交响乐规律的曲调。   在发现戏弄陈折能获得愉悦感的那晚,他就该意识到,所有看似美好的东西背后都有价码。   他会为此感到愉悦的前提,是那一晚陈折先让他动怒了。   陈折打晕了他的保镖,悄无声息地靠近他。原本在掌握之中的陈折,忽然间失去控制,这不仅代表危险,也代表着他从前对于陈折的评估存在巨大失误。   陆灼年的愤怒主要是来自于此,与其说是气陈折的乖张,不如说是气自己的无能与失权。   但后来经过试探与拉锯,他再次获得了主动权:他假意要和陈折动手,确定陈折对他没有杀心,也不敢伤害他。   当陈折的危险不适用于陆灼年,陆灼年便重新掌握了权力。   陈折依旧在掌控之中。   可由于前序列【权威被陈折挑战】事件的发生,致使他对自己的权力产生了怀疑,于是他滥用了权力进行验证。他把陈折带到医院体检,继而加以威胁,强迫陈折屈服,直到陈折向他道歉、向他求饶。   什么所谓的腰部穿刺、肠镜、胃镜、气管镜的胁迫,都是他无声地在向陈折宣告: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控制你。   这太无耻了。   在此过程中,他根本不是在建立权威,而是在找回在陈折面前丢掉的自信。   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修正掉就可以了。   陆灼年原本以为只要厘清逻辑,陈折就会失去特殊性。   可是他又错了。   在赛车俱乐部再次见到陈折后,陆灼年还是会被陈折牵动心神。   不是愧疚,是完全无理由的情绪波动。   这是两个糟糕的消息:一是他居然没有因为自己的卑劣行为而愧疚,代表着他的道德底线在降低,二是他不知道那些奇怪的情绪是什么,代表着陈折依旧不可控。   那天比赛,他们定的赛程是56圈,在第18圈、31圈、46圈路过看台的时候,陆灼年用余光往台上看了一眼。   第18圈,陈折低着头,第31圈,陈折玩手机,第46圈,还在玩手机。   他当时就有点不高兴,但还是抽空破了纪录。   而陈折唯一一次往显示他成绩的大屏幕看,是因为那边放礼炮,把他吓了一跳。   陆灼年努力忽视陈折。   可惜这次无往不利的陆灼年事与愿违了,他越想忽略陈折,陈折就越无处不在,越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因为陈折变化,情绪变化得就越厉害。   这一定是陈折的问题。   陆灼年迈下台阶,目光锁定陈折的同时,忽然又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毕竟上次他也总结出了这个结论,而最后却证明其实是陆灼年自己的问题。   但这次总该是了吧。   即便是从概率的角度考虑,也不可能全都是他的问题,陈折难道就一点错也没有吗?   陈则眠并不知道陆灼年内心戏如此丰富。   如果他知道的话,肯定也会由衷赞叹一声精彩。   不过很快更精彩的就来了。   陈则眠看到一个背着古琴的美女朝陆灼年走去。   他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女生是谁——   小说中人气第二高的女配角,校花沈青琬。   沈青琬是古琴社团的团长,而陆灼年是学生会会长,在校期间,两个人因为校团工作接触频繁,她逐渐喜欢上了陆灼年,一直暗恋他好多年。   原文中,喜欢陆灼年的女配角可太多了。   男主魅力四射、无可抵挡,先后有温柔校花、高冷学姐、火辣警花,美艳空姐,玉女影后,妖娆女总裁等等红颜知己倒贴上来。   不过女主究竟花落谁家,最终却没有明确,按照男频文一贯调性,作者应该是全都想要,但出于和谐考量,又不能这么写,所以干脆没有确定CP。   一直到文章结尾,这些红颜知己和男主也是暧昧状态,连一个吻都没有,真的很难断定在陆灼年心里谁更重要。   男主究竟喜欢谁这个问题,就这样成为未解之谜,读者们撕了很多年也没撕出结果。   作者将悬念永远地留在了几百万读者的心中。   看到沈青琬出场,陈则眠忽然意识到——   他或许有机会知道陆灼年的官配究竟是谁!   陈则眠非常激动,忍不住谨慎小心地往前走了几步。   陆灼年余光瞥到陈折朝自己过来,脸色稍霁,大发慈悲主动叫了陈折的名字。   “陈折。”   陈则眠还以为自己前进得很隐蔽,听到陆灼年突然叫他,猝心里一惊,猛地僵在原地,在转头就跑和大方上前之间犹豫不决。   陆灼年替他作出决策:“过来。”   人在呆滞时,听到命令会下意识服从。   陈则眠走过去,在沈青琬右后两步的位置站定,保持了一个进退能跑的距离,以便随时撤离。   然后模仿着原主对陆灼年的态度,奉承道:“陆少,您有何吩咐?”   陆灼年:“像个人类一样说话。”   陈则眠:“……”   沈青琬听二人对话觉得有趣,不由嫣然一笑,转头去看身后那个声音清亮的少年。   这么一看,沈青琬不由微微瞪大了眼睛。   少年眉眼精致,漂亮得令人心惊。   他站在阳光下,奇薄的皮肤如美瓷般折射出细微的光,白到近乎透明,连纤脆淡青的毛细血管都清晰可见,一颗小小的红痣坠在颈侧,为那张英俊面容勾出几分绮丽,更显摄魂夺魄,抓人眼球。   人都是视觉动物,会不由自主被美丽的事物吸引,相互欣赏。   陈则眠看到沈青琬,也是笑容满面:“你好啊。”   沈青琬回过神,含笑点头:“你好。”   陆灼年心想有什么好笑的,你们很熟吗?   他沉着脸瞪向陈折:“你来干什么?”   陈则眠目光从沈青琬脸上移开,落在陆灼年身上,说:“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陆少?”   陆灼年理所当然地反问:“你过来了吗?”   陈则眠被陆灼年振振有词的质问搞得有点怀疑自己,看了看陆灼年,又看了看自己:“我……我过来了……吧。”   陆灼年用眼神丈量了两人之间将近三米的距离。   陈则眠:“?”   陆灼年从没见过这么笨的人,明示道:“再过来一点。”   陈则眠抬腿迈了半步。   陆灼年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示意陈则眠赶紧站过来,不要找死。   陈则眠只好走过去,和陆灼年一起站到了沈青琬对面。   陆灼年对这个站位很满意,对沈青琬说:“这是陈折。”   沈青琬笑意盈盈,玩笑道:“会长,你这朋友长得可真好看,是不是你们帅哥私下有什么群,都只和养眼的人一起玩。”   陆灼年十分不解风情,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没有群,他想和我玩,通过萧可颂认识的我。”   陈则眠无语地看了陆灼年一眼,心说人家是通过我夸你帅呢哥们,谁在乎我怎么跟你认识的。   而且什么叫我想跟你玩啊。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奇怪。   陆灼年没听出沈青琬的言外之意,对陈则眠的眼神解读倒是很到位:“怎么,不是你想跟我玩?”   陈则眠呛咳一声,说:“是。”   沈青琬笑道:“我也喜欢和好看的人玩。会长,晚上学生会聚餐,叫陈折一起来吧。”   陆灼年说:“下次吧,今晚提前约了饭。”   陈则眠总算知道陆灼年为什么叫自己过来了,原来是当挡箭牌拒饭用,顺着陆灼年往下说:“是的是的,真是不好意思。”   都知道陆灼年出了名的难约,沈青琬也不气馁,反而大方地笑了笑:“没关系呀,是我们定的太晚了,下次我也提前约会长。”   陆灼年说:“好的。”   沈青琬拿出手机,挽了下头发,面颊微微发红:“那我加下你微信。”   陆灼年扫了二维码。   沈青琬明显有些开心,握紧手机挥挥手和二人道别:“会长,我先走了,现在各个社团都在排练艺术节表演,你有时间一定要来看哦。”   陆灼年点点头。   沈青琬开朗温和,又朝陈折挥挥手:“拜拜,小帅哥。”   陈则眠笑着摆手:“拜拜,大美姐。”   沈青琬的脸一下更红了,又挽了下鬓边碎发,快走两步离开了。   陈则眠看了眼沈青琬离开的方向,心想沈青琬可真漂亮,性格也很好。   可惜陆灼年实在是……好像对她没什么意思。   不过说是没意思,微信倒是也加上了。   那到底有没有意思呢?   哎,男主的心思可真难猜,真不知道他到底会喜欢谁。   陈则眠收回视线,一转头和陆灼年的目光撞在一起。   “……”   陈则眠:“?”   干吗又瞪我。 第6章   陆灼年若无其事,收回死亡凝视:“走吧。”   陈则眠脑袋微微向后仰,思索半秒没得出结果,只能问:“去哪儿?”   陆灼年说:“篮球场,晚上一起去金麟饭店吃饭,可颂没跟你说吗?”   陈则眠犹犹豫豫:“说了。”   在球场打球,接他去吃饭这些事都说了,可是没说有你啊。   陆灼年又看了陈则眠一眼,语气有些无奈:“陈折。”   陈则眠抬起头:“嗯?”   陆灼年说:“你注意力能不能集中一点,上次检查了脑袋不是没事吗?”   陈则眠没说话。   脑袋是没事了,但心里的创伤没有愈合。   他现在一看见陆灼年,就想到护士手里那个用来做腰穿的大长针,简直都PTSD了。   陆灼年见到陈折又开始发呆:“在我们家,像你这样容易走神的孩子,是要送去做感统训练的。”   陈则眠后退半步,拉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以后才说:“陆灼年,你说话可真损。”   陆灼年:“你在躲什么,你身手那么好,难道我还能打你吗?”   陈则眠:“你看谁不顺眼还用亲自动手吗?”   陆灼年说:“你知道就好,所以躲也没用,站过来。”   陈则眠英勇就义般往前迈了一步,慷慨道:“我不做腰穿!”   他本来退了半步,被陆灼年一激,往前大迈一步,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了很多,仍在普通人正常的社交距离之内,但对于陆灼年而言已经很近了。   陈折走动间带起的微风扫过,拂过脖颈面颊的感觉有些痒。   他闻到了淡淡的、很清新的柠檬香。   陆灼年眼帘轻轻垂下,将凌厉的眸光藏在纤长鸦青的睫毛下:“还有呢。”   陈则眠胆子果然大了一些,继续说:“也不做气管镜。”   陆灼年看了陈折两秒,突然说:“抱歉。”   陈则眠以为自己幻听了,歪了歪头,下意识往前探身想听的清楚一点:“什么?”   陆灼年说:“那天晚上是我小题大做。”   陈则眠完全没想到陆灼年会跟他道歉,眨了下眼睛,好像在确定陆灼年是真的认识到了错误,还是在玩他。   陆灼年看起来很真诚,又说了一次:“吓到你了,是我的错。”   明明知道自己只要老老实实说‘没关系’就可以了,但陈则眠这个人天生就不老实,非要不知死活地问一句:“错哪儿了。”   陆灼年倒是很坦荡,居然还真答了:“不该因为你不正常,就怀疑你接近我别有用心。”   陈则眠警惕抬头:“怎么听着不像好话,什么叫我不正常。”   陆灼年反问:“你正常吗?”   陈则眠没听说过有谁道歉反思的结果,是被道歉的人不正常,一时竟无言以对。   陆灼年大概也觉得这话有歧义,又解释了一句:“你看起来和之前……不太一样。”   陈则眠看向陆灼年,皱起眉:“不一样和不正常是一个意思吗?”   陆灼年说:“我说的是你突然能在七秒内放倒两个专业保镖行为不正常。”   “……”   陈则眠居然被陆灼年说服了,毕竟他确实没有任何理由解释这件事,只能低头认了:“好吧,是不太正常。”   陆灼年很满意,露出一点‘我就说吧’的表情,但很快又把那点自得收了回去,依旧一副神色平常,看不出喜怒的高深模样。   陈则眠无语,越过陆灼年往篮球场走:“我看到你在得意了。”   陆灼年眉梢微动,重新整理了一下表情:“很明显吗?”   陈则眠说:“不明显,但很刺眼。”   陆灼年公正评价道:“你很擅长察言观色。”   陈则眠:“也不是很擅长。”   陆灼年和陈则眠隔着大概一人的距离,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太谦虚了,如果不擅长的话,怎么可能骗过萧可颂,他虽然不拘小节,但交朋友很谨慎,也没看出你藏了这么一手。”   陈则眠沉默几秒:“我没有藏,只是之前没有需要我动手的时候。”   陆灼年意味深长:“哦,原来是这样。”   陈则眠忍不住替陈折解释:“我没骗过萧少,我承认我接近萧少有目的,但我不会伤害他。”   陆灼年问:“那可以谈谈你的目的吗?”   陈则眠轻笑道:“陆少,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想方设法地去奉承讨好一个有权有势的大少爷,原因不是很明显吗?”当然是为了获得权势利益,得到庇护,跨越阶层。   陆灼年的回答总能出人意料:“那你为什么不来讨好我。”   陈则眠轻咳一声,侧头看向陆灼年,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好奇,还是在羞辱嘲讽他。   陆灼年没太多表情,看不出半点端倪。   之前陈折几次找机会奉承陆灼年,对方回应都很淡漠,陈折知情识趣,明白陆灼年并不想搭理他,索性不再讨嫌,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安静等待合适时机再刷存在感,免得讨好不成反招人烦。   陈折很有耐心,也很隐忍。   不知道用了多久,反正最后是成功了。   在原文中第一次出场的时候,陈折已经是陆灼年身边很得脸的小弟了,不少二代公子都尊称他一声‘折少’,只可惜读者看不惯他这么风光,把作者喷得改了设定,于是‘折少’也成了取笑羞辱的称呼。   想到这里,陈则眠不免有些生气。   能把陆灼年这样难取悦的人哄高兴了,陈折背后不知付出了多少辛苦,谨小慎微,任劳任怨,哪是只凭一张好看的脸就能成功的。   原文中那么多俊男美女,怎么都没成功讨好得了陆灼年呢。   是因为不想吗?   读者轻飘飘地打下几行字,逼得作者笔锋一转,就这么抹杀了陈折几年的努力,真是可气。   陈则眠心情基本都挂在脸上,可以说是喜怒皆形于色,高兴的时候春风满面,生气的时候就耷拉个脸,眼角眉梢挂了层寒霜似的。   陆灼年和陈则眠走得很近,自然是首当其冲,率先感受到陈则眠的愤怒。   陈则眠对读者作者的怨气,自然而然地牵连到正主身上,他瞪了陆灼年一眼,语气很凶地问:“怎么?我就非得讨好你吗?”   陆灼年情绪异常稳定,很平静地说:“没有。”   陈则眠更生气了,忍不住替陈折抱屈:“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讨好你,那是我没讨好吗?我第一次给你敬酒,你都没正眼看我,后来几次也是一样,你根本不想搭理我。”   陆灼年停下脚步:“以后理你,别生气了。”   “……”   陈则眠是头顺毛驴,生气的时候如果谁跟他对着干,他能把天给掀了,但要是有谁顺着他哄两句,他又很快就能被哄好,反思是自己性子太急,不该那样和人发脾气。   陆灼年见陈折低着头不说话,问:“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则眠抬头飞快看了陆灼年一眼,又垂下头,小声抱怨说:“你太难讨好了,陆灼年。”   陆灼年忍俊不禁,低笑几声。   陈则眠慢慢走在后面,看着陆灼年的背影,不得不承认这位男主角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人,难怪能吸引那么多小弟追随他、拥护他。   他是一个很够意思的人,有容人的心胸和格局。   进退有度,风度翩翩。   是个做大事的人。   *   到篮球场的时候,萧可颂已经下了场,穿着红色球服,正坐在看台上撑着手看比赛,没注意到陈则眠来了。   陈则眠叫他:“萧少。”   萧可颂扭过头:“怎么才来?”   陈则眠抬了抬手里的袋子:“给你们买了点饮料。”   萧可颂就笑了起来,很满意陈折会做事,招呼队友来拿饮料,得意扬扬地炫耀:“这是我小弟买的,你们随便拿,我们吃饭去了。”   陈则眠说:“其实是陆少买的。”   萧可颂愣了一下:“灼年?你遇到他了?”   陈则眠点头:“教学楼那边遇上的,他直接去车上了。”   萧可颂拧开瓶可乐喝:“嗯,他不喜欢闻汗味,嫌篮球场这边臭,你也去车上吧,我上楼冲个澡,换衣服。”   陈则眠先去停车场取车,载着陆灼年到宿舍楼下。等了不到十分钟,萧可颂就和叶宸一起下来了。   出校门的时候不到六点,正是堵车的时候,但陈则眠开车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金麟饭店。   金麟饭店是京市老字号,紧挨着恭王府,特别难停车。   陈则眠将车开到饭店门口:“到了。”   萧可颂解开安全带,抻了个懒腰:“还是有人送爽啊,我上次来绕好几圈都没找到车位。”   陈则眠笑了笑:“吃完提前打电话,我过来接你们。”   这边停车困难,之前陈折每次送萧可颂都是这样,先把人送到饭店门口,然后开着车在周围转,转到萧可颂吃完再来接他。   金麟饭店的烤鸭很有名,陈折来了很多次,但也从来没吃过萧可颂有时记起来会给他打包一份,但陈折都是笑盈盈地带走,然后拿回家扔掉。   陈折胃不太好,吃不了冷饭。   金麟饭店门前,保安拉开车门。   等三人都下了车,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   陈则眠一踩油门把车开走,后面的车很快停了过来,又下来几个衣着光鲜的食客。   叶宸看了眼远去的车尾:“他去哪儿吃?”   萧可颂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呆呆地看向叶宸。   叶宸很诧异地看向萧可颂:“该不会每次叫他送你,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吧。”   萧可颂迟钝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当之处:“靠,我没想这么多,他之前公司离这边很近,都是直接把车回去上班等我的。”   陆灼年表达了自己的疑问:“什么公司晚餐时间还上班?”   萧可颂:“……”   叶宸也是无语:“你家是没司机吗?”   萧可颂十分迷茫:“叫他不是方便嘛,路上还能聊聊天,那现在咋办?我打电话让他回来?”   陆灼年迈进电梯:“我让保镖去替他试试,但他不一定来。”   果然,三人在包厢坐下,刚点完菜,就有位保镖敲了敲门进来,说陈折说不饿,就不上来了。   叶宸倒了杯茶水:“那就有机会再请他吧。”   萧可颂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行,我现在好有罪恶感,陈折会不会以为我在欺负他啊?我真没想那么多。”   陆灼年若无其事地翻看酒水单,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萧可颂又去看叶宸:“怎么办?”   叶宸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沫:“没办法,怀着罪恶感吃你的芋泥鸭吧。”   “……”   芋泥鸭还没上来,萧可颂就坐不住了,拿着手机就下了楼,也没给陈折打电话,根据汽车定位找到了停在路边的车。   陈则眠趴在方向盘上,正在玩单机小游戏。   萧可颂敲了敲车窗。   陈则眠看到萧可颂有点吃惊,降下车窗:“萧少?”   萧可颂坐进副驾,开门见山:“为什么不上去吃饭?”   陈则眠说:“我真不饿。”   萧可颂有点不高兴,也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陈折:“不饿也可以上去吃点,你自己在楼下,我都吃不进去了。”   陈则眠失笑:“怎么还吃不进去了?香酥鸭做得不好吃吗?”   “是芋泥鸭,”萧可颂叹了一口气:“陈折,你不上去吃饭,是不是因为我把你当司机,你不高兴了。”   陈则眠说:“怎么会呢?我真不饿,而且和叶少、陆少都不熟,坐那儿怪尴尬的,还不如在车里玩会小游戏。”   萧可颂欲言又止,抓住陈折胳膊,借着车里的灯光看他表情:“你真不生我气?”   陈则眠安抚着大少爷突如其来的负罪感,哄道:“真的,萧少是我的贵人,还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呢?”   萧可颂说:“我以后会对你更好的,你是我小弟嘛。”   陈则眠忍俊不禁:“谢谢萧少。”   萧可颂拽着陈折晃了晃:“小弟就要听大哥的,走吧,跟我上去吃饭吧,叶宸和灼年都没意见的,多聚几次就熟了。”   这时候再拒绝就太矫情了。   陈则眠拿萧可颂没办法,只好说:“行,我先找个地方停车。”   “不用,灼年的保镖在。”   萧可颂降下车窗招招手,后面的黑色商务车上下来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上车接替了陈则眠的位置,开车送两人到金麟饭店,然后又把车开走了。   陈则眠和萧可颂并肩走进大堂。   前台经理见萧可颂亲自接了个人回来,猜想这人身份不一般,立刻笑着迎上,问:“萧少,这是谁家小少爷,长得也太俊了。”   萧可颂说:“这是我朋友,姓陈。”   前台经理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陈则眠往前走:“陈少瞧着眼生,第一次来我们金麟饭店吧,我给您介绍一下这里的特色菜……”   听到这话,萧可颂内心的负罪感不仅未能消除,反而更觉得自己从前怠慢了陈折。   陈折送他来过那么多次,却是头一回进来。   萧可颂思索片刻,拿起手机按了几下。   下一秒,陈则眠手机连续响起一串电子播报——   支付宝到账50000元。   支付宝到账50000元。   支付宝到账50000元。 第7章   今天出来,陈则眠本来想找个机会,把萧可颂上次给他的两万还了。   结果那两万没还成,还倒收了十五万。   他想把钱转回去,萧可颂不肯要,一会儿说‘你要是不收就是不想原谅我’,一会儿又说‘你转过来也没用,我已经把支付宝卸载了’。   叶宸说:“你就拿着吧,他都这个智商了,钱不给你也得让别人骗走。”   陈则眠看向叶宸,疑惑重复:“骗走?”   陆灼年颔首:“他很好骗。”   叶宸表示赞同,并建议道:“等他老了,你可以卖给他保健品。”   陆灼年言简意赅:“现在卖就行。”   叶宸笑起来:“也对,他上个月还被卖茶叶骗走八万八呢,我都告诉他那是骗子了,他非说人家小女孩可怜。”   萧可颂很不满地‘哎’了一声:“人家小妹妹很努力的,每天都发微信给我看茶园。”   陈则眠看向萧可颂,诚恳道:“我也超努力的。”   萧可颂认真地看着陈则眠,说:“可惜你不是小妹妹,你要是个姑娘……”   陈则眠挑眉:“怎么呢?”   叶宸冷漠且精准地给出形容:“能把他骗成汤姆猫。”   陆灼年保持沉默,未置可否。   从他的视角来看,萧可颂早就被骗成汤姆猫了。   陈折深藏不露,用一副漂亮无害的表象骗过萧可颂,哄得萧大少亲手把一个身手惊人的危险分子带进了核心社交圈。   陆灼年和叶宸、萧可颂一起用餐的场合不少,但私交和应酬区分向来明显,要么是只有他们三个,要么就是一大桌子人。   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他们三个单独和某一个外人吃饭的时候。   直到今天。   陈折八面玲珑,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层,所以在保镖请他的时候找理由婉拒了。   萧可颂行为欠妥,叫陈折来当司机,有轻视怠慢之嫌,作为同行用餐人,陆灼年出邀请陈折不过是出于社交礼仪,表达了一种尊重的态度,陈折知情知趣,接收到了友好信号,面子上过得去,也不会真来凑热闹。   这样的邀请与拒绝,是彼此间心照不宣的客套。   谁也没想到的是,萧可颂竟然亲自下楼找陈折,硬是把人给带了上来。   这不是汤姆猫是什么。   饭桌上,汤姆猫的话题已经过去了。   萧可颂正在给陈则眠推荐芋泥鸭。   陈则眠坚决不肯吃这种又甜又咸的东西。   萧可颂强烈推荐:“你尝一口就知道,绝对好吃。”   陈则眠摇头:“不了,你吃吧。”   萧可颂坚信自己钟爱的美食能征服所有人,用公筷夹了一块芋泥鸭,直接就往陈则眠碗里放。   “你好好吃饭,”陈则眠捂着碗拒绝:“自己吃自己的。”   萧可颂把筷子递到陈则眠嘴边:“你就尝一口嘛,我保证好吃,不好吃你吐我脸上。”   叶宸蹙眉:“你别恶心。”   陈则眠无奈道:“我真不吃,萧少,你自己吃吧……萧可颂!别往我嘴上怼啊。”   见过劝酒的,还没见过劝鸭的。   陈则眠仰头往后躲,整个后背都贴在了椅背上,嘴唇上沾了层油,抹了胭脂似的又润又亮,蹙眉躲着嘴边的东西,有种莫名的色气。   很容易让人产生不磊落的联想。   陆灼年喉结轻动,缓缓移开视线,拆开湿巾按了按嘴角,擦去那层并不存在的油润。   听到拆湿巾的声音,叶宸侧头看了陆灼年一眼。   陆灼年若无其事,面色坦然。   不知为何,叶宸却莫名其妙地想起上次在赛车俱乐部,陆灼年不可多见的情绪波动来。   陈则眠大多时候从善如流,唯在吃睡两件事上很有自己的坚持,若是萧可颂建议他尝试别的新鲜东西,他不会这么固执。   他不能接受芋泥出现在甜品以外的任何地方。   “再不好好吃饭我揍你了,”陈则眠按住萧可颂胳膊,轻轻抬了抬眉梢:“说了不吃就是不吃。”   萧可颂和叶宸当这句‘揍你’是句玩笑话,只有陆灼年知道陈则眠是真的能打,一只手打两个萧可颂不费劲。   他只是没打。   脾气也挺好的。   直接把筷子怼在人嘴边的行为那么欠揍,陈则眠也只是皱着眉往后躲。   萧可颂这个人就是有些没轻没重,小时候和陆灼年、叶宸一起玩也是这样,只是陆、叶二人总是能不动声色地划出分寸,日久天长也是把萧可颂训练出来了,才维持住这一份难得的友情。   不过到底亲疏有别,陆灼年和萧可颂多年朋友,和陈则眠没什么交情,所以自然是没有作声,不会告诉他萧可颂的正确使用手册就是负强化。   关于芋泥鸭的拉锯还没有结束。   叶宸看得也稀奇。   两个犟种也是犟上了。   “你看起来是那种很好说话的人,”叶宸侧头看向陈折:“内里居然这么固执。”   陈则眠像一只拒绝吃药的猫,单手抵着萧可颂胳膊,身体向后躲到极致:“我是很好说话,但对吃东西有自己的立场,我纯北方人,吃这种又甜又咸的东西,会死。”   叶宸忍不住笑,说:“行了可颂,别闹了。”   萧可颂还想做最后的挣扎:“陈折,你就尝一口,算我求你。”   陈则眠:“不要。”   叶宸说:“你就放弃吧,人家立场坚定,不会吃的。”   陆灼年深以为然:“他比你犟。”   萧可颂叹了一口气,都准备收手了,在放弃的前一秒,忽然间灵光一闪,改威逼为利诱:“尝一口十万。”   陈则眠瞳孔猛地扩张,震惊地看向萧可颂。   萧可颂一手仍然举着筷子,另一只手去拿手机:“现场清结。”   僵持的局面开始发生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   陆灼年和叶宸都侧头看去,见证了历史性的一幕。   陈则眠低下头,叼着芋泥鸭边缘,十分矜贵地咬了一小口。   熟悉的电子女音在包间内响起。   【支付宝到账50000元。】   陈则眠皱着眉把那口芋泥鸭咽下去,看得出来他是真不爱吃又甜又咸的东西,这一口明显是强咽的,做出吞咽动作的刹那,眼尾都有点微微发红。   陆灼年目光落在桌面的茶壶上,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宸都看不下去了,主动替陈折讨账:“还有五万呢。”   萧可颂说:“支付宝限额了,陈折我加你微信。”   陈则眠猛喝一口茶水,盖下嘴里黏腻腻的甜香,拆开湿巾一边擦嘴,一边摆了摆手:“不用了。”   二十万够了。   他回家就可以开始找人做游戏,初始资金就以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筹集齐了,算萧可颂一份原始股吧。   萧可颂还拿着手机:“那也加个微信嘛,我都没有你好友,每次找你都可费劲了……你是不是不想加我?”   陈则眠只好打开好友码:“哪儿能啊萧少,我早就想加你了,这不是不好意思开口吗。”   萧可颂很好哄,这么表面的奉承也信了,扫码加上陈则眠好友,把剩下的五万转过去:“不用不好意思,以后缺钱跟我说。”   陈则眠说:“我不缺钱萧少。”   萧可颂很不赞同地看着陈则眠:“不缺钱还为了十万块钱吃自己不想吃的东西?你这样在外面是会被欺负的。”   叶宸看了眼被咬去个小尖尖的芋泥鸭:“只有你在欺负他。”   萧可颂不是很有底气地说:“我给他钱了。”   “难道还很光荣吗?”叶宸对萧可颂一贯的无语,转头看向陈则眠:“这人没有脑子,你快别跟他混了。”   萧可颂和叶宸从小一起长大,听个开头就知道对方下面要说什么,马上反对道:“叶宸,不许撬我小弟。”   叶宸懒得理他:“陈折愿意给你做小弟吗?我怎么记得之前好像听谁说,他想跟着灼年做事?”   萧可颂斜睨叶宸,炸毛道:“就是我说的好吗!”   叶宸看陈则眠顺眼,难得好心搭了个线:“灼年,你怎么说?”   陆灼年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像是没关注他们话题:“说什么?”   萧可颂是个合格的大哥,不忘托举小弟的梦想:“说陈折其实是想给你当小弟。”   “是吗?”陆灼年目光微动,缓缓落在陈折身上:“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陈则眠已经掌握了和少爷们相处之道,两眼一闭就是哄:“以前没有这个荣幸单独和您说呢,陆少。”   陆灼年说:“现在你有了。” 第8章   穿书至今这么多天,陈则眠已经和好几个豪门大少打过交道,也渐渐总结出来了几条规律。   少爷们从小金尊玉贵,习惯被人捧着顺着,行事言语间自我意识感过剩,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带着几分‘本该如此’的天经地义,尤其是吩咐人时,这种骄矜倨傲之感尤盛。   但其他少爷们的种种矜傲言行,在陆灼年面前都略显逊色,可以说是相形见绌,不值一提。   陈则眠那句‘之前没有这个荣幸’很明显是恭维,正常人谁会回一个‘你现在有了’。   可陆灼年就是讲得那么理所应当。   简直和皇帝让大臣平身一样自然而然。   虽然陆灼年未来注定会建立起庞大稳固、坚不可摧的商业帝国,在全球资本界叱咤风云、翻云覆雨,但现在他毕竟还只是个大二学生,这种帝王般屈驾垂顾的恩赐感是怎么回事啊。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陈则眠无话可说,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接一句‘谢主隆恩’才合适。   他震惊地看着陆灼年,心说在都市背景做男主真是委屈您了陛下,你应该去修仙世界当帝君。   人怎么可以爽成这样。   萧可颂和叶宸倒是面无异色,所以陈则眠一时也摸不准,他们究竟是对陆灼年忽如其来的睥睨之姿习以为常,还是知道陆灼年只是随口戏言,讲着玩的。   但无论哪种情况,能让素来拒人于千里外的陆灼年,表现出愿意收个小跟班都很不容易。   萧可颂见陈则眠怔在原地,赶紧怼了下他胳膊,示意陈则眠抓住机会。   话赶话说到这儿,陈则眠要是不说些什么,也显得太不识抬举。于是,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起身恭敬道:“多谢陆少抬爱。”   陆灼年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其他表示。   陈则眠只好继续问:“不知道我能否这个荣幸为陆少效劳?”   闻言,陆灼年抬起长眸,定定地看了陈则眠好一会儿,看到他端着茶杯的手都有点僵了,才吐出四个字:   “看你表现。”陆灼年说。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看你表现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个回答,不止陈则眠露出迷茫,连萧可颂和叶宸亦是满头雾水。   就在气氛逐渐尴尬之时,陆灼年却忽然举起茶杯,对着陈则眠的茶杯轻轻一碰。   伴随茶杯相撞的轻响,陆灼年鼓励似的说了一句:“好好表现。”   萧可颂和叶宸对视一眼,从对方表情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陆灼年在外人面前向来沉稳可靠,今天也不知怎么,竟三番两次戏弄起陈折来。   陈则眠反应过来,眯起眼睛看向陆灼年,果然在捕捉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戏谑。   果然是在捉弄人。   从陆灼年用做腰穿威胁他那天起,陈则眠就发现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对这位腹黑心狠的男主角失去了光辉伟岸的期待。   说到底还是那晚他的表现太过可疑,引起了陆灼年的注意。   想在这份特殊的关注名单上除名,他就不能压不住脾气和陆灼年互怼,反而得思考陈折会怎么做。   只要模拟出和陈折相似的模样,自然能慢慢打消陆灼年的疑心。   毕竟那晚有喝醉酒和脑袋受伤两个挡箭牌在,昙花一现的异常总能遮掩过去,等伪装过这一段时间,往后再慢慢恢复自己本身的脾性,就不会这么突兀了。   陈则眠打定主意,在心里默念三遍‘莫欺少年穷’,然后仰脸给了陆灼年一个狗腿的微笑。   看到这种千篇一律的笑脸,陆灼年眼中的戏谑果然淡了几分。   陈则眠心中暗喜,继续谄媚道:“陆少往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一定好好表现,车前马后,万死不辞。”   陆灼年没说话。   陈则眠双手举起茶杯,笑着说:“陆少,我敬您。”   陆灼年俊朗的眉梢轻轻拧起,注视陈则眠。   陈则眠诧异地‘嗯’了一声,装傻道:“怎么了,陆少?”   陆灼年意兴阑珊,语气淡淡:“没事。”   他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轻叩,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昭显其心情不佳。   萧可颂看不懂陆灼年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悄悄在桌子底下戳了戳叶宸,暗示对方给他点提示。   叶宸按住自动旋转的桌面逆时针一推,盛着芋泥鸭的盘子恰好停在萧可颂面前。   萧可颂:“?????”   叶宸勉为其难吐出三个字:“芋泥鸭。”   萧可颂不懂:“芋泥鸭咋了?”   叶宸直接把盘子端下来,把芋泥鸭往萧可颂碗里一倒:“吃你的。”   少管闲事。   萧可颂:“……”   陆灼年不悦得很明显。   他吃东西素来挑剔得很,金麟饭店的菜肴本就不合他口味,现在更没心情吃,后面几乎都没怎么动筷。   陈则眠恰恰相反,倒是吃得挺香。   因为无法正面对抗陆灼年,陈则眠只能采取精神胜利法——   陆灼年不高兴了,他就高兴了。   陆灼年要是因为他不高兴,那他加倍高兴。   事实证明,人的食欲和心情呈正相关,而且金麟饭店的菜真的很好吃。   陈则眠又吃多了,撑得有点胃痛。   天色渐晚,萧可颂没有再要陈折送,自己开车走了,   陈则眠明明都看到了陆灼年的车,还装模作样地问:“陆少,我送您吧。”   陆灼年面色渐冷:“不用。”   陈则眠故作遗憾道:“好吧陆少,您路上小心。”   为了表现自己的狗腿,他本想替陆灼年开车门,但保镖已经把车门开好了。   定制版防弹迈巴赫打着双闪,在路灯下折出奢华的光。   陆灼年站在黑色豪车旁边,气势非但不减半分,反而更显身高腿长,高贵逼人。   陈则眠见他不走,识时务地上前两步:“陆少还有什么吩咐。”   陆灼年近距离看着陈则眠,停顿了大约两秒,才纡尊降贵般开了口:“我吩咐你都会照做吗?”   陈则眠不知道这人又在整什么幺蛾子,果断应道:“当然,陆少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陆灼年目光微垂,落在陈则眠浅金色发顶:“把头发染回黑色。”   陈则眠呆了呆,不明所以:“我头发咋了?”   陆灼年的回答出人意料:“金灿灿的,晃眼。”   陈则眠难得由衷认可陆灼年的想法,赞同道:“我也觉得。”   这个颜色确实有点张扬。   他也想染个别的颜色,前两天还专门去理发店问过,但托尼老师说他头发漂过,染回深色效果不好,推荐他染成灰雾棕或薄藤粉,陈则眠心说那不更浮夸吗,就暂时没动。   “一直劝我改色估计是想让我办卡,”陈则眠已经看穿了托尼老师的诡计,把额前碎发拢到脑后,俯身对着车窗照了照:“哪天去推成光头得了。”   陆灼年看向玻璃上的倒影,无法想象一个光头折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的样子,立刻否决:“不好。”   陈则眠透过镜面和陆灼年对视,用眼神表达了疑惑:为啥?   陆灼年沉默几秒,给出答案:“更晃眼。”   这话没错,而且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了,光头很冻脑袋。   陈则眠虚心纳谏:“好吧,听你的。”   ‘听你的’这三个字听着格外顺耳。   终于从陈折嘴里听到句合心意的人话,陆灼年心情好转,看那头闪闪发光的金发都舒服了很多。   他满意地一颔首,长腿往车上一迈,立刻有保镖上前关上车门。   迈巴赫引擎轰鸣一声,潇洒离去。   *   取得了萧大少赞助的初始资金,陈则眠开发游戏的工作也提上了日程。   按照计划,他随便在名牌大学找几个计算机系的学生,把基础程序搭建往外一包,定下了三个月的工期。   这个世界无论网游还是手游的发展都慢于他原先的世界,许多后来风靡一时的爆款游戏现在还没有问世,陈则眠这款游戏的设计框架是抽卡类,融合了跌宕的剧情和新颖的对战方法,做好了很有前景。   抽卡类游戏的本质是氪金,对玩家而言是,对游戏公司而言亦是,想做抽卡类游戏,首先美工就不能差,人物细节设计必须精美漂亮,和那些画个脑袋四肢凑合的战斗特训类游戏发展路径全然不同。   战斗特训类游戏市场表现力极佳,尤其曾经爆火一时的那款多人射击游戏,枪械设计仿真感很强,脚步声类别也考究,玩着还挺刺激的。   陈则眠听力比普通人好一些,玩那个游戏像开了开挂,不用看到人也能凭借脚步声听声辨位,盲射准到不可思议,令人发指到队友都举报他的地步。   如果不是高三那年他爸不许他休学,陈则眠就去打职业了,等到大学毕业22岁,一般职业选手这时候都已经开始准备退役,而且游戏热度也降了下去。   这个世界的陈折刚刚成年,倒是打职业的好年纪,可惜这个世界还没有那款游戏。   陈则眠有些手痒,想把那款游戏做出来玩。   搭一个游戏框架不难,只是一些枪械武器的具体参数有点难搞。   “这有什么难的,”萧可颂说:“灼年特别爱玩枪,在京市开了个国际射击场,国外的私人庄园里还有枪械博物馆,我去过,跟武器库似的。”   陈则眠第一次有点听不懂中文的意思。   在京市有国际射击场,在国外有个枪械博物馆。   真是好小众的语言。   他知道陆灼年有钱,但没想到居然有钱到这个地步。   萧可颂说:“陆家要什么没有,别说是枪械参数,就是铀弹配比他都能给你弄来,想要数据你问他就行,你要是不好意思,我提前给你打个招呼?”   陈则眠第一反应是不想和陆灼年扯上什么关系,但转念一想,利用有这么个机会去接近陆大少,反而更像陈折会做出来的事。   没准他再多巴结几次,陆灼年就觉得烦了,不会总盯着他,觉得他哪里都不对劲儿。   于是陈则眠斟酌着措辞,拜托萧可颂代为转达。   也不知道萧可颂是怎么传话的。   陈则眠当时的原话是:   【这么厉害,那要是哪天你们去射击场玩,方便的话叫上我行吗,我也挺喜欢玩枪的。】   萧可颂跟陆灼年说的是:   【陈折说你很厉害,想跟你一起玩枪。】   “你想怎么玩?”   射击馆内,陆灼年脱下风衣递给工作人员,侧头问陈则眠:“玩什么?” 第9章   陈则眠迈进射击馆,看着展柜上摆放的各种枪械,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展示柜里摆得枪种很多,除了民用枪械外,还有很多军用步枪。   巴雷特M82、AWP狙击步枪、PMM现代化狙击步枪、芬兰T3狙击步枪、CZ P09手枪、CZ 75手枪、DT11猎枪、格洛克17手枪、伯莱塔92手枪、P226手枪、7.62mm的狙击步枪、HK416自动步枪、MP5冲锋枪、乌兹冲锋枪、AUG突击步枪,还有95、92等国产枪械。   大部分只作展示使用,重型狙击步枪和其他几款步枪、冲锋枪都是不提供给顾客使用的。   展示灯明亮柔和的光线照射在枪身,折射出难以言表的冰冷美感。   太帅了。   只是射击馆里用于展示说明的展柜就这么酷炫,真不敢想陆灼年那个枪械博物馆的冲击力会有多强。   陈则眠看得眼花缭乱,简直犯了选择困难症,恨不能直接趴到展柜上去看。   “哪把都可以吗?”陈则眠侧头看向陆灼年,眼睛亮得直冒星星:“我之前去射击馆,都是只能玩民用枪,军用步枪要特殊许可的。”   陆灼年不想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看了眼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立刻回答:“都是有许可的陈先生,您想用哪把都可以,这样,我先打开展柜,您慢慢挑。”   陈则眠简直要窒息了:“还能打开展柜?”   “当然了陈先生,枪里没有上子弹,是可以手持参观的。”   枪支弹药库实行双人双锁制度,展厅也是一样,两位工作人员分别拿出钥匙打开展柜。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擅长察言观色,先取出陈则眠看得次数最多的那把枪。   陈则眠接过T3狙击步枪上,飞快地看了眼陆灼年表示感谢,注意力更多还是在步枪上。   陆灼年眼神落在抛光完美的枪管上:“Tikka T3轻巧坚实,易于携带,精度也是出了名的优越,你很会选枪。”   陈则眠说:“我最喜欢的是他的设计师特别注重用户体验,提供了多种口径选择,可以根据任务选择配置,操作也足够流畅。”   陆灼年爱枪,有些人投其所好,会装作对枪械感兴趣的模样和他搭话。   对于这种专业性极强却又不常见的东西,基本上交谈两句,就能判断出对方的水平。   陈折是个行家。   从他一直看Tikka T3的时候,陆灼年就觉得他是真懂,一开口更是对枪械优点如数家珍。   不像有些人不懂装懂,上来就只知道看最有名的那几把,张口就是什么巴雷特、AWP、PMM、UZI、98K、沙漠之鹰、左轮。   连伯莱塔92F是什么都不知道。   陆灼年语气温和了一些:“陈折。”   陈则眠和自己的新名字还不太熟,没意识到陆灼年再叫他,仍沉迷在武器的世界里,爱不释手地摸着Tikka T3。   陆灼年有些好笑。   还是第一次有人面对面忽视他,连叫名字都没反应。   陆灼年顿了顿,再次开口:“陈折。”   陈则眠这次反应过来了,立刻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怎么了陆少,您有什么吩咐?”   陆灼年没什么吩咐,他就是想问陈则眠想先玩哪把枪:“步枪和手枪的体验区是分开的,你先玩什么?”   陈则眠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抛弃朋友:“手枪吧,萧少他们都在2号射击馆,我先去那儿找他们。”   毕竟他是靠萧可颂搭桥牵线,才有机会进来,虽然射击场也对外营业,但他自己来的话,肯定不能这么近距离观看抚摸这些展枪。   陈则眠把手里的T3放回展架,恋恋不舍地摸了摸高级胡桃木制造的枪托,叹息道:“真漂亮啊。”   陆灼年大发慈悲:“一会儿再带你过来。”   陈则眠有点理解为什么都想做陆灼年的跟班了。   陆灼年拥有的东西太多了,而且还很大方。   只是从指缝里漏出一点好处,就足够众人趋之若鹜。   两个人一起离开展厅,陈则眠先去找萧可颂,陆灼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陈则眠到的时候,萧可颂正戴着隔音耳机和护目镜射击,其他几个少爷有的也在打靶,有的坐在休息区喝水聊天。   他们是一同到的射击场,所有人都看见陈折和陆灼年单独走了,这会儿见他独自回来,便有人问:“陈折,陆少呢?”   陈则眠摇摇头:“不知道,一会儿过来吧。”   刘越博嗤笑一声,瞥了陈折一眼:“好手段,不枉你从前苦心钻营,总算得了陆少青眼,有没有什么经验分享一下啊,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讨得陆少欢心,凭那张漂亮脸蛋吗。”   陈则眠神色不变:“刘少说笑了。”   刘越博家世优渥,打心眼里看不起底层出身的普通人,对陈折这般趋炎附势狗腿小人更是加倍鄙夷。   他叉着腿坐在沙发上,嘲讽道:“陈折,你还真是另辟蹊径,我怎么就没想到通过射击这个爱好攀附上陆少呢。”   “当然是因为刘少品行高洁,不愿纡尊降贵,”陈则眠弯了弯眼睛,笑容无害:“总不会是刘少太蠢,想不到吧。”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笑声对而言刘越博格外刺耳,刺得他脸色铁青,骂了句脏话:“论做狗你是专家,我当然没法和你比,同时在陆少和萧少之间左右逢源,摇尾乞怜,真了不起。”   这话说得十分过火,已经上升到了人格侮辱,陈则眠听着很不舒服,再想起原书中剧情,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见状,何逸南扶了扶金丝眼镜,开口调停道:“越博,说话注意点。”   刘越博还想再说什么,何逸南拉了他一把,又给薛铎使了个眼神。   “陈折,去帮我们买点咖啡吧,”薛铎把运动手环扔给陈则眠:“我请客。”   这样跑腿的杂活,陈折是做惯了的,薛铎这时候支他去买东西,也借机把他和刘越博分开,免得激化矛盾。   可陈则眠并没有做惯跑腿的事,也不知道薛铎突然扔过来个东西是什么意思,自然没有伸手去接。   薛铎话说出口的同时,手环已经擦着陈则眠的肩膀飞出去,吧嗒一声落在地上。   手环掉在地上的瞬间,现场静了一秒。   薛铎还没说什么,刘越博却‘呼’的站起来,指着陈则眠鼻子,骂了句非常难听的话。   陈则眠没搭理他,转身捡起薛铎的手环,去买了两打冰美式。   端着八杯咖啡回来时,场面已经恢复热络,大家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没有谁刻意看陈则眠。   只有刘越博斜眼瞟了他一眼,发出极其嚣张发出一声轻哼。   薛铎天生心软,性格也挺好的,见陈折一个人端了八杯咖啡,特意起身来接,想要帮他一起端。   陈则眠说:“不用,我来。”   薛铎见陈则眠面色无异,还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怎么都买的冰美式,你要苦死我们啊。”   “那不能,”陈则眠笑了笑,哄小孩似的说:“一会儿再给你买别的,冰美式快。”   薛铎还没反应过来‘冰美式快’是什么意思,就见陈则眠穿过人群,率先朝刘越博走去。   陈则眠语调如常:“麻烦让一让,我先给刘少端咖啡。”   众人见状都当陈折这是在向刘越博服软,怕陈折尴尬,也怕刘越博在说出什么难听的话,纷纷起身让开,留出位置让陈折走过去。   陈则眠端着冰美式,在刘越博面前站定。   刘越博像没看到人一样,低头摆弄手机玩。   “刘少,”陈则叫了他一声,抬起手臂:“喝咖啡了。”   刘越博满脸得意的掀起眼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得意的表情就被冻在原地。   陈则眠举起两打咖啡一转手,八杯冰美式倾盆而下,连带着杯盖、冰块、吸管、塑料杯,劈头盖脸,全砸在刘越博脸上。   众人:“!!!”   在一片倒吸冷气的讶然中,薛铎震惊里又带着一丝恍然。   难怪说冰美式快。   原来出餐快。 第10章   刘越博毫无准备,只觉一阵湿凉,霎时又冷又苦的冰美式兜头浇了满脸。   深黑的咖啡顺着头发往下流,上身衣服都被打湿了,裤子也水哒哒窝了好些水,又狼狈又好笑。   极度震惊下,刘越博整个人僵在原地,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家世虽不如陆灼年,但在京市也是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刘家小少爷,几时遭过这样的罪?!   刘越博瞪着陈折:“你……”   陈则眠最后一甩手,将两个褐色纸质杯托叮了咣啷地摔在刘越博脑袋上,把后面的话全给砸了回去。   疼是不疼的,但很懵。   不止刘博越懵,所有人都很懵,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直勾勾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荒诞场景。   这视线虽无恶意,但对此刻的刘越博来说,却比满头咖啡更难接受。   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话!   当众被地位低于自己的人挑衅,那滋味简直和挨了巴掌没什么两样。   刘越博皮肤泛起阵阵刺麻,血气快速上涌,脖颈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双颊涨红,又青又紫,混着不断低落的咖啡,脸色比调色盘还要精彩。   他一甩手猛地站起身,手指几乎戳在陈则眠脸上:“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找打是吗?!”   “刘少,用手指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而且……”陈则眠偏了偏头,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能把刘越博气死的话,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打不过我的。”   刘越博被激得几乎跳起来,一巴掌朝陈则眠扇过去:“我他妈打不死你!”   冲突等级倏然升级,人群爆发出一阵低呼。   何逸南和薛铎同时抬步上前,想把两个人拉开,只是他们离得很远,刘越博出手又快,那一巴掌带着怒气,瞬息就要落在陈折脸上,眼看是躲不开的。   陈则眠也没躲。   他抬起胳膊,稳稳抓住刘越博手腕,也不知怎么轻轻一推,就把人高马大的刘越博推回了沙发上。   刘越博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整个人已经摔回了一滩咖啡里。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他没扇到陈折?陈折还把他推摔了?这怎么可能?   在做梦吧。   所有人都有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   他们眼看着刘越博不信邪似的一挣,还要站起来再试,陈折轻飘飘地伸出手指,抵在刘越博肩膀。   刘越博一下子就被按了回去,肩膀像是被钉在靠背上,竟然怎么扭都挣不开。   这一幕实在太过诡异。   就那么一根手指,修长、纤细、白皙,皮肤又薄又透,在阳光下仿佛能看到青色血管的一根食指,竟然把一米八几的刘越博牢牢控在原地。   虽然上半身动不了,但无碍于刘越博想要揍死陈折的决心。   他往后一仰,抬脚就往陈折肚子上踹。   两个人面对面,距离很近,这一脚带着怒气,力道十足,要是踹实了,内脏都可能因重击损伤甚至破裂。   若说方才扇巴掌是为了出气,那这一脚就是冲着伤人去的。   何逸南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陈折的胳膊,想要把人拉开。   可他伸手一拽,居然没拽到!   人呢?   何逸南霍然抬头,眼镜后面的瞳孔剧烈收缩,划过一丝不可思议。   只见陈折处变不惊,抬脚往下一踏,压着刘越博的膝盖,硬是把那石破天惊的一脚给踩了回去。   陈则眠微微倾身,中食二指在刘越博胸骨上窝一按,刘越博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窒息与憋闷,瞬间脱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更别说挣扎打人了。   刘越博屁股还没离开沙发,就又跌坐了回去,捂着胸口不住喘息,瞪大双眼,震惊地看着陈则眠。   二人一站一坐,陈则眠鞋底还踩在刘越博大腿上。   陈则眠居高临下,低垂眼眸,虽然没太多表情,但那样子就是说不出的嚣张。   盛气凌人,锋芒毕露。   “说了你打不过我,”陈则眠慢条斯理,语气温和:“还要再试吗?”   刘越博:“……”   说得轻松,还他妈怎么试?   众人面面相觑,都被一连串反转震得头脑发昏,不知该如何是好。   何逸南拍了拍陈则眠肩膀:“陈折,有话好说。”   陈则眠认同道:“确实该好好说话。”   何逸南性格温厚,是少爷圈里难得的老好人,从前陈折被为难时,他也曾替陈折解围。   陈则眠给了何逸南一个面子,松脚放过刘越博,抬手掸去衣襟溅上的咖啡,漫不经心地说:“刘少,嘴脏是病,得治。”   刘越博惊魂未定,看到陈则眠抬手,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别怕,”陈则眠低笑一声:“今天先请您喝冰咖降火,下次再让我听到您不好好讲话,我就请你多喝热水。”   众人:“……”   卧槽卧槽卧槽,陈折疯了吗?   他以前受了讥讽也不这样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在沉默中爆发吗?   也太可怕了吧!   陈折容貌漂亮,笑起来嫣然如花,仿佛一朵盛放蘼艳的牡丹,正因如此,与这样美丽外表相迥异的言行才更加恐怖。   感觉他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太对。   不是一般的不对,是能免除刑事处罚的那种不对。   正所谓狂的怕疯的,少爷小姐们矜贵高傲,但也惜命怕死,谁敢惹疯子呢?要真是八杯热水浇下来,就是事后能剥了陈折的皮,当下疼的也是自己啊!   陈则眠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刘越博:“擦擦脸吧。”   刘越博接过纸巾,指尖微微发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陈则眠和颜悦色:“说谢谢。”   刘越博是真害怕了:“谢……谢谢。”   “认识到错误就好乖了,”陈则眠很满意,倾身盯着刘越博:“以后还骂我吗?”   刘越博飞快地摇摇头。   陈则眠笑了起来。   真好,又是以理服人的一天,成功改正了刘少爱说脏话的坏习惯。   陈则眠转身向薛铎走去。   如摩西分海,薛铎两边的人纷纷散开。   薛铎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狂骂这些胆小如鼠的狐朋狗友,暗道我又没骂陈折,他找我干什么啊?   陈则眠勾着薛铎的运动手环晃了晃。   薛铎灵光一闪,立刻认错:“我不该把手环扔给你,那样太不尊重人了。”   陈则眠疑惑地歪了下头:“说什么呢薛少,我是想问你喝什么咖啡。”   “我不喝了,陈折,忽然之间不渴了呢,”薛铎一把按住自己的运动手环,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谁还要喝吗?”   谁敢喝啊!   薛铎的问题就像抛到了空气里,根本无人回答。   陈则眠说:“那我就随便买了。”   薛铎拽住陈折,把人请到安静而远离人群的角落暂坐,态度柔和如春风,像是在安抚一个定时炸弹:“我去买,你想喝什么,我去买。”   陈则眠忍笑道:“冰美式吧。”   薛铎连声说:“行行,冰美式好,冰美式快,还吃什么点心吗?”   陈则眠摇了摇头。   薛铎如蒙大赦,拿着自己的运动手环迅速退下了。   陈则眠觉得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他人听到他突然莫名发笑,更觉得他精神不正常,连看都不敢往他那边看。   休息区陷入良久的寂静。   陈则眠成为这片区域的无冕之王。   *   萧可颂一下场,刚走进休息区,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浓郁咖啡香。   陈折一个人远远的坐在角落,其余人三五成群,坐在休息区另一边。   这种情况在以往也很常见,他们和陈折玩不到一块儿去,陈折和他们坐在一起也别扭。   可今天……别扭的好像不是陈折。   千等万盼,终于等到萧可颂出现,一众二代少爷们纷纷朝他看过来,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气氛有点怪异。   正这时,萧可颂的手机微微一震,二代群里有人在@他——   【萧少救命啊,能不能管管你小弟,他好像疯了。】   萧可颂单手打字:   【你才疯了。】   发送消息后,萧可颂剑眉蹙起,不大高兴地看向众人。   这些人真是无聊,又趁他不在欺负陈折了吧,还在群里说陈折坏话。   太过分了。   萧可颂打开群聊天,一边朝陈折又去,一边翻看聊天记录。   二代群的群名称是[有福同享,有难退群],刚开始建群时人不多,就几个关系好的,后来一个拉一个的规模越来遇到,到现在群成员已经二百多人,有几个人还特别能聊,萧可颂嫌消息提醒很烦,开了消息免打扰,平常也不怎么看,有人@他才进去瞅一眼。   点进群里一看,他们果然在讨论陈折。   看了几页聊天记录,萧可颂大概总结出这些人在讨论的内容,当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陈折把咖啡泼了刘越博一身,还把人给打了?   假的吧。   编瞎话也得编得真一点啊,陈折怎么可能会打人呢。   群里,又有人@萧可颂说:萧少,陈折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他好可怕,之前也不这样啊。   也有人在说风凉话:之前陈折是边缘人物,现在是陆少跟前的红人。刘小少爷也是撞枪口上了,认倒霉吧。   萧可颂皱着眉,打下一串文字:闲的吧你们,能编点靠谱的故事吗?陈折哪儿像是会打架的人,他连吵架都不会。   群里,看到这条消息的人,同时陷入沉默。   萧可颂说的没错,陈折怎么看都不像会打架的样子。   可他就是很会打啊。   虽然从头到尾动作幅度都不大,但就是那几个动作就把刘越博按在沙发上反复摩擦,刘越博好几次想站都站不起来。   这还是打架吗?   简直是妖术!   口说无凭,有人在群里发了一张偷拍照片。   侧身的,还有点糊,勉强能看出是刘越博,他衣服上满是黑褐色洇湿水痕,头发也湿湿黏黏的打着绺,确实是被从头浇了一身咖啡的模样。   照片里一小块人影,更不清楚,从背影来看的确是陈折。   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里。   也算是有图有真相。   而且刘越博是个急脾气,如果是假的,不可能到现在都没跳出来反驳。   萧可颂在陈则眠身边坐下:“你把咖啡洒刘越博身上了?”   陈则眠正低头编辑新得来的几种枪支参数,闻言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嗯,手滑了。”   【他手滑了。】   萧可颂一本正经地在群里回复:   【陈折不是故意的,这事就过了吧。】   两条消息发出后,二代群足足安静了五秒钟。   在场的几个人放下手机,不约而同地朝萧可颂看过来。   非常怀疑萧少是在什么精神状态下打出的这么一句话。   是不是被陈折魇着了?   拜托你清醒一点啊!萧少。 第11章   萧少看起来很清醒,精神状态也正常。   于是其他人都该疯了。   为证明他们没有胡说八道,薛铎冒着被刘越博暗杀的风险,也要把真相大白于天下。   【有福同享有难退群---群聊天】   可颂不是面包(萧可颂):他手滑了。   可颂不是面包:他肯定不是故意的,这事就过了吧。   开学恐惧症(薛铎):@可颂不是面包,这也是脚滑了吗?   开学恐惧症:图片.jpg   (陈折脚踩刘越博图·近距离·高清)   这张照片一发,群里顿时开锅。   某二代A:我去!   某二代B:牛逼哇,这美人谁啊,好辣,有微信吗@开学恐惧症@可颂不是面包   某二代C:这腿又长又直,有点东西。   某二代D:你们富二代玩得真花,MVP结算画面都给发出来了?   逸南(何逸南):@开学恐惧症,你怎么什么都拍,还往群里发。   群提醒:开学恐惧症撤回一条消息。   某二代B:晚啦,已截图。   某二代C:晚啦,已截图。   某二代D:晚啦,已截图。   某二代E:晚啦,已截图。   某二代F:晚啦,已截图。   在下陈折:晚啦,已截图。   众人:“!!!!!!!!!!!!!”   等等,谁????   薛铎:………………………………   陈折为什么会在群里?!!!!   聊天群再次陷入寂静。   这次是死寂。   萧可颂按灭手机屏,伸头去看陈折的手机:“原来你在群里啊。”   陈则眠说:“是啊,之前你拉的我。”   萧可颂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你一直不说话,他们都以为你不在呢,还当着你面蛐蛐你,这也太尴尬了,我都替他们尴尬。”   陈则眠张嘴就胡说八道:“就是故意不说的,在他们讲我坏话时突然出现,吓死他们。”   萧可颂愈发觉得陈折好玩,就像躲在角落里突然出来吓人的小猫,猫猫祟祟的。   他问:“刚才薛铎发啥了,他撤回得太快了,我没看到。”   陈则眠说:“我也没看到。”   萧可颂惊讶道:“你不是说截图了吗?”   陈则眠面无表情:“没截,随便吓吓他。”   萧可颂往薛铎的方向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一个坐立难安的薛铎。   “你可真够坏的。”萧可颂说。   陈则眠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萧可颂又是一阵轻笑。   陈则眠撑手看他,不明所以:“总笑什么?”   萧可颂歪头看着陈则眠:“我好像跟你说过,你每次发出单个音节的时候都特好玩,像个小猫。”   应该是跟陈折说的,陈则眠不记得,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嗯一声像猫,就没说话,只默默瞥了萧可颂一眼,用无声的回答表示他的无语。   萧可颂忍俊不禁:“真的,跟我家养得那小缅因一样,叽叽咕咕的。”   薛铎过来给萧可颂送咖啡,听见这话脚下一滑,差点没把加了双倍糖的冰摩卡扔到萧少头上。   谁像小缅因?陈折吗?   小缅因可不会把八杯冰咖倒到人脑袋上,还一脚踩在人家膝盖上,把趾高气昂的刘越博吓的话都不敢说。   薛铎放下咖啡,想把萧可颂叫走,单独说说刚才的事情,可陈折就坐在旁边,片语不发,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仿佛只要自己讲出一句不该讲的,就立刻会被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萧可颂见薛铎过来,跟他约了一会儿去场馆比赛射击,然后从手机里找出小猫照片给陈则眠看,问他养不养。   陈则眠看了一眼:“猫崽啊。”   萧可颂说:“对,刚两个月,还喝羊奶呢。”   陈则眠:“这么小好养吗?”   萧可颂叹了口气:“不好养,天天看不到人就叫,吵得我睡不着,所以这不问你养不养吗?”   陈则眠笑了:“是,我不用睡觉。”   萧可颂‘唉’了一声:“我可没这意思,你之前不是说特喜欢这个猫嘛,还夸它眼神有灵性,怎么说过就忘了,合着敷衍我呢是吧。”   “没敷衍,”陈则眠实话实说:“纯逢迎。”   曲意逢迎。   陈折不仅不喜欢猫,他还很怕猫。   原书中有这么一段剧情,某个少爷知道陈折怕猫,捉弄他去猫咖取东西,还反锁了门不让人出来,他不知道陈折怕猫是因为对动物皮屑过敏,等带着人去看热闹时,才发现陈折产生了强烈的过敏症状,已经昏死过去。   陈则眠向另一边的二代堆看了一眼,现在原书剧情尚未正式开始,那个少爷也还没有出现。   不急,总会遇见的。   萧可颂不知道陈折怕猫,更不知道他过敏,还极力推荐陈折接手猫崽:“真的特别可爱,还很黏人,就是有点傻,每次我出门再回家它都不认识我了,一开门吓得往沙发后面躲,过一会儿才出来和我重新认识,就又黏着我了。”   “我不养猫,”陈则眠想了想,说:“你可以问问叶宸。”   原书里叶宸就养了只缅因,冷峻寡言的军官私下里居然是猫奴,这个设定反差感很强,陈则眠印象很深。   现在想想,书里叶宸的那只缅因,没准就是接手的萧可颂这只。   萧可颂瞪大眼睛:“我才不会把我的猫交给那个冷血的男人。”   陈则眠斜觑萧可颂:“你都要弃养了,还有资格说别人冷血吗?”   萧可颂无言以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把小猫照片给叶宸发过去。   没一会儿,叶宸回复消息,表示可以考虑。   萧可颂给猫找到了下家,心情一片大好,刚想赞扬陈折料事如神,转头却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灼年?”   萧可颂语调诧异:“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听到‘灼年’二字的瞬间,陈则眠心口一突,后脑勺连着脖颈阵阵发麻。   完了。   光顾着教训富二代小少爷,把陆灼年这茬给忘了。   他来多久了?什么时候来的?   陈则眠听力很好,在此之前,从没有人能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而自己竟然一无所觉!   陆灼年走路怎么没有声。   男鬼吗?   萧可颂也有同样的疑问:“我都不知道你来,怎么光站着也不说话。”   陆灼年声线很沉,声音从陈则眠身后偏上的方向传来,话却是对萧可颂说的:“场地备好了,你和薛铎去比赛吧。”   萧可颂非常够意思,不忘替陈折说明弄洒咖啡的事:“刚才陈折手滑打翻了一杯咖啡,弄脏沙发的钱从我卡上划吧。”   陆灼年竟然笑了笑:“一个沙发而已,小事。”   萧可颂拍拍陈则眠肩膀:“我去靶场了。”   陈则眠心虚作祟,趁势一同起身:“萧少,我陪你一起去吧。”   陆灼年眸光微沉。   萧可颂不赞同地看了陈则眠一眼,仿佛在谴责他没有抓好机会和陆灼年攀谈,表情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我还用你陪?想陪的话,你就替我陪灼年吧。”   陈则眠:“……”   谢谢,并不是很想陪。   萧可颂并未能听到陈则眠心声,叫上薛铎就走了,临走前还给了陈则眠一个‘好好表现’的眼神。   陈则眠:“……”   谢谢,并不是很想表现。   陆灼年在陈则眠另一侧的软椅上坐下,神情平淡沉稳,语调优游自如,很随意地说:“坐吧。”   陈则眠只得坐下,目光落在咖啡杯的瞬间,灵光一闪,又很快站起来:“我去给您买咖啡吧,陆少,您想喝什么。”   陆灼年左手在桌面轻点:“也要请我喝冰咖降火吗?”   陈则眠后脑勺发紧,总觉得陆灼年眼神意味深长,仿佛透过皮囊看到他的灵魂,莫名有种前几天都白演了错觉。   “陆少这么忙,也有时间看微信群啊,”陈则眠摸不准这话是陆灼年听来的,还是刘越博告状告到了陆灼年那里,不知如何应对才妥当,只能试探道:“都是些开玩笑的话,陆少不必当真。”   陆灼年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陈则眠。   陈则眠也悄悄打量陆灼年。   陆灼年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衬衫,下摆扎进西裤里,许是因为在射击场肢体活动较多,就没有扎皮质腰带,而是穿了X型的背带固定衣摆,显得后背挺直如松,多了种被牵引的挺拔感,黑白对撞将颜色反差拉到顶点,视觉冲击力极强,气势逼人,即便没有握枪,也充满了狩猎者独有的野性美。   陈则眠感受到了审视。   陆灼年确实在审视,他在观察陈则眠。   从开始注意到陈折那天起,他就一直觉得这个人很不对劲。   陈折太古怪了,讲话奇怪,做事也出人意料,整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一种异常。   异常代表危险,代表不可控,代表超出预料。   也代表罕见、神秘、新奇。   陆灼年很矛盾,在还未决定接近还是远离之前,但潜意识已经为他做出选择。   他总是会不自觉观察陈折的一举一动。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陈折故意表现得很狗腿,但他着实不善伪装,而陆灼年又格外耐心,善于捕捉常人难以发现的细节。   所以陈折每次压不住脾气和人动手,都恰好让陆灼年抓到了。   被抓到以后,陈折就会像一只露了尾巴的猫,慌里慌张地伸爪往回搂,结果却牙尖爪利,越搂漏得越多,最后直接摆烂不装了。   特别有意思。 第12章   陆灼年像某种矫健而敏锐的大型动物。   他静静注视着陈则眠,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露出统治者的气息。   陈则眠忿然移开视线。   这喷不了,这真统治者。   陆灼年是这本书中唯一的、绝对的大男主,整个世界都是围绕着他转的,所有发生都有利于他,全部的财富、权势、人脉、气运都不断在向他靠拢。   从家世到能力,从外在到内在,陆灼年无一不是顶尖的、完美的,连个普通的白衬衫都能穿出龙袍的感觉。   人怎么可以爽成这样。   陈则眠再一次感叹。   这个世界有这么多资源,为什么不能分给他一点,就非得都给陆灼年吗?   哎,想这些也都是没用的,原书里那么多少爷,他不还是穿成了一个命苦悲惨的狗腿小弟,只是回击了一个刘越博,就面临着被陆灼年发现异常的危险。   真是太惨了。   与其期待那些不切实际的好运忽然砸在自己头上,还不如好好做游戏,等把那款射击游戏做出来,可以骗陆灼年进去玩,然后趁他还不会操作,在游戏里拿机关枪突突他。   我要冲陆灼年开一百枪,打空弹夹,射他脸上。   还可以用平底锅拍他,骗他用手雷炸自己。   陈则眠思绪越飘越远。   看着陈则眠逐渐涣散的眼神,陆灼年伸出左手,反手屈指敲了敲桌面,不悦道:“陈折。”   第一次,陈则眠没反应过来是在叫他,直到陆灼年又叫了一次‘陈折’,他才回过神,意识到这现在是自己的名字了。   “嗯?”   陈则眠抬起头,看向陆灼年,跟触发了自动回复一样:“陆少您有什么吩咐?”   陆灼年注视着陈则眠,看了半秒才说:“陈折,注意力集中,别总像个人机。”   陈则眠一阵心虚。   他刚才还在意淫怎么把陆灼年骗到游戏当人机打,甚至还想抄陆灼年的脸做个游戏建模。   真的是很伟大的一张脸。   不做建模可惜了。   陆灼年的不悦已经转换成了无奈:“陈折,你又在走神。”   陈则眠今天来射击场,就是为了搜集游戏设定参数,所以很容易进入工作状态,看到什么合适的东西都想搬进游戏里,确实比平常思维发散些。   他们做游戏主策的人就是这样。   需要善于发现,从平凡枯燥的生活中找到游戏卖点。   又开始走神了。   陆灼年真诚地提出建议:“陈折,成年后其实也可以做感统训练。”   陈则眠思绪快速回笼:“我注意力没问题的陆少,刚才在想事情。”   陆灼年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想什么?”   陈则眠努力绕回最初的起点:“想陆少怎么知道我和刘越博说了什么。”   陆灼年轻轻抬了抬下巴。   陈则眠跟着看过去——   看到了闪烁着红光的监控摄像头。   又是监控!   以后绝对不能在陆家的产业上打架了,怎么还带场景回播的。   都怪陆家产业太多了!   陆灼年也真是闲得没事干,谁家好男主天天盯着监控看啊。   不过既然看了监控,那前因后果也无需他叙述,陆灼年应该能看得清楚,不是他先挑的事。   陆灼年食指搭在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刘家在京市还是很有势力的,你今天得罪他,就没想以后怎么办?”   陈则眠轻咳一声,避重就轻道:“刘越博没事找事,之前几次和我过不去,骂我也就算了,今天还骂您。”   只要一口咬定出手教训刘越博是为了陆少,刘家便没法再为难他,否则就好像刘家没觉得刘越博骂陆少有错,明摆着和陆家过不去。   而且陈则眠这话也不是毫无依据,以往几次刘越博骂他,他确实是‘算了’,只有这次才动手,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借题发挥,但也没人能绕过这个‘题’去整治陈则眠。   谁让刘越博骂人的时候口无遮拦,捎带上另外一位惹不起的太子爷呢。   陈则眠抱紧陆灼年大腿,又补了一句:“骂我可以,骂陆少不行。”   陆灼年目光轻移,不紧不慢地扫过陈则眠:“为什么?”   “因为我是您的小弟啊,”陈则眠眉眼太过漂亮,即便刻意露出狗腿谄媚的笑容也不讨厌,反而神采飞扬,春风得意:“大哥受辱,就是小弟无能,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当着我的面辱骂您。”   陆灼年像是信了:“真的吗?”   陈则眠也有点入戏:“当然,打主人还得看狗嘛。”   陆灼年:“……”   陈则眠越扯越没边:“别说是一个刘家,就是京市八大家一起对付您,也无法动摇我对陆少的半分忠心。”   陆灼年都不知道京市什么时候有了‘八大家’。   上一次听到这几个字还是在初中,唐宋散文八大家作为考点,出现在初中语文教材的注解里。   陆灼年问:“什么是京市八大家。”   陈则眠一个半路穿越过来的,哪里知道原书后文中赫赫有名的‘京市八大家族’眼下还未现雏形,只当陆灼年在考自己是否了解京中局势,于是开口便是剧透:“陆家、叶家、萧家、傅家、秦家、沈家、顾家、闫家。”   确实都是一些好有实力的家族。   陆灼年眉梢微挑:“所以你的意思是,即便有一天这些人都针对我、反对我,你也会像今天这样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陈则眠点头。   他坚信陆灼年的胜率100%。   男主从来只会赢,不会输,应该是非常好维护的。   原书后期,陆家叛徒联合另外七大家族对付陆灼年,陆灼年众叛亲离,但仍在层层围剿中杀出一条血路,逆风翻盘,反将七大家杀了个七零八落。   陈则眠不走心的承诺就像呼吸一样简单:“当然。”   陆灼年深深看了陈则眠一眼,眸光中闪过一缕幽邃难懂的暗芒,很快又归于平静。   “你最好说到做到。”   陆灼年缓缓转开视线:“陈折,既然你这么诚恳,以后就跟着我做事吧。”   陆大少言出必践,从不含糊。   说要陈则眠跟着他做事,陈则眠还真有事要做。   陆灼年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就安排陈则眠到射击场工作,职位是保管员,负责枪支弹药的安全保管。   至于具体保管些什么……   拿到枪械展馆钥匙的时候,陈则眠感觉自己在做梦。   把一个枪械武器爱好者放到射击场展馆工作,简直和白给福利没有。   从今天起,展馆那些枪械都归陈则眠管理。   他可以近距离触摸心爱的枪支了。   随便摸! 第13章   射击场管事经理姓王,叫王骏。   四十岁上下,寸头方脸,个子不高,但身材壮实精悍,有一种很能压得住场的强悍气势。   王骏把工牌和工资卡一并推过去:“展厅和展柜都是双人双锁,以后你和小闫一起负责这块儿,工作还是很轻松的,展厅卫生有物业保洁,不用你管,你就三五不时地擦擦枪,注意下场馆内的温湿度,只要注意一点就是千万别丢枪。”   陈则眠说:“好,我知道了,王经理。”   “叫骏哥就行,我把小闫叫过来,你们认识一下,”王骏摆摆手,拿起内线电话:“让小闫过来一趟。”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有节奏地响了三声,门外传来清洌的少年音。   “经理。”   王骏说:“进来。”   闫洛推开门,看到王骏坐在办公椅上,对面还站了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逆光站在桌前,明晃晃的看不清穿了什么,只觉身材高挑,骨骼纤细,肩膀偏窄,腰也瘦,逆光描了层金边后单薄得像张纸,双腿倒是又长又直,跟测量过似的,和上身形成完美的黄金比例。   王骏介绍道:“小闫,这是你的新同事陈折,你叫陈哥就行。”   闫洛点点头,不卑不亢地叫了声:“陈哥。”   那个叫陈折的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小小的巴掌脸:“你好。”   闫洛不动声色地观察陈折。   从陈折转身扭腰的动作,可以看出对方核心力量非常强,而且四肢灵活,有种反应迅速的敏捷感,确实消瘦,但肌肉薄而有力,手腕骨感很重,关节突出,看起来轻盈强劲。   闫洛猜测这个人应该很能打,而且爆发力极强,但因为瘦,耐力一般。   王骏继续介绍:“陈折,这是闫洛,小闫,”   闫洛发现,在听到他名字的时候,陈折瞳孔有一瞬变化。   陈则眠何止是眼神有变化。   听到‘闫洛’两个字的刹那,他心潮起伏!   闫洛是原书中重要的配角,性格冷傲偏执,天生一身反骨,谁也不服,只听陆灼年的话。   他幼时被陆灼年所救,后又为救陆灼年而死,英年早逝,死时年仅22岁,成为读者心中最意难平的角色。   闫洛此时年纪尚小,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身量还未完全长开。   他微微侧身站着,双脚前后分开,是一种很警惕的站姿,像一只孤傲的幼兽,眼眸也是乌沉沉的,削薄嘴唇轻轻抿起,勾出一道倔强的弧度。   两人又听王骏交代了几句,然后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闫洛沉默寡言,也不与陈则眠搭话,只默默往前走,直到值班室门口,才简短地说:“平时不用开展柜,可以在值班室休息。有人来参观的话,把钥匙给经理。”   听起来是一份很轻松的工作。   陈则眠第一次见闫洛,他参观那天不是闫洛来开的柜门,于是就问:“不用咱们去开柜门吗?”   “我一般不去,”闫洛看了陈则眠一眼:“你听经理安排吧。”   陈则眠点点头:“那擦枪的工作你们之前是怎么排的。”   闫洛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了,闻言又松开,转过身说:“一直都是我擦的,陈哥不用操心这些杂事,我做就好。”   陈则眠之前做游戏主策的,也带过上千人的团队,最喜欢这种话少又能干的小孩,用起来特别省心,短暂交谈几句过后,就发现闫洛确实如书中所写般踏实可靠,难怪后来会成为陆灼年生死相托的合作伙伴。   可惜死得太早了。   第二天上班,闫洛和陈则眠一起打开展柜,陈则眠撑手看着闫洛擦枪,偶尔问几句注意事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交流。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   后来有一天,陈则眠自告奋勇要求擦枪,闫洛才多说了几句话,大多数是讲陈则眠是前辈,不需要沾手干这些杂活,他自己做就可以,已经做惯了不觉得麻烦,而且他想为陆灼年做些事。   这是闫洛首次提起陆灼年,陈则眠当然顺着往下聊了几句,闫洛透露的信息很少,但结合原书中描写,也能拼凑出个大概。   闫洛出生那天恰逢中秋节,闫家上下团聚一堂,正逢闫母胎动发作,家里长辈高兴多吃了几杯酒,一位族中大伯醉酒脑梗进了急诊,抢救无效而亡,前后间隔不到半个小时,闫洛出生。   长辈去世当天,小辈降生,在哪里都透出几分不吉利,闫家又是做生意的,对风水之说更为迷信,找了大师算过,说闫洛‘属未定的分离破灭数’。   是批语大凶大恶,暗示闫洛的命数内外波澜平生,注定困苦不安,摇动遭难,克父伤母,破灭无常。   闫父听后便想改了闫洛的姓氏,把他远远送走,断了父母亲缘。闫母却是不肯,夫妻俩闹了许久。   有天,闫母和丈夫吵了架独自出门,不慎发生车祸,当场没了气息。   这下闫家更加相信闫洛命凶,说什么都不肯再养,故意叫保姆穿金戴银地带着孩子上街,‘不小心’弄丢了孩子。   闫洛被人贩子偷走,辗转卖到南方。   结果收买他的一家也接连倒霉,就又把他卖了,新买他的一家人经常打他,还用热水烫他,用针扎他。   后来他就跑了。   那年他八岁。   从八岁开始,闫洛就学着自己养自己,他讨过饭、当过小偷、打过黑拳、还跟着‘大哥’放过高利贷,因为未成年一直被免于处罚,但他命格实在太凶,沦落到哪个团伙,哪个团伙就迅速完蛋,大哥们落网的落网,潜逃的潜逃。   直到遇见陆灼年。   陆灼年是在一条小巷子里遇见的这个野猫一样的少年,他被几个人按在地上打,蜷缩着身子,鼻青脸肿、半死不活,衣服破破烂烂的,整个人脏兮兮的。   “陆少救了我,我就跟他走了。”   种种坎坷,在闫洛过于简明的转述下只剩11个字。   陈则眠一边擦枪,一边问:“遇到陆少那年你多大?”   闫洛说:“14。”   陈则眠把枪放回展台:“所以你今年16。”   闫洛猫儿一样的瞳孔迅速扩张,又狠狠收缩,发出一声短促而疑惑的:“嗯?”   陈则眠没继续往下说,闫洛就一直瞪着陈则眠,明明想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年龄的,又执拗地不肯开口,就这么看着陈则眠,等他自己说出来,颇有种你要不说我就瞪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陈则眠没和小孩子硬犟,很快给出台阶。   闫洛飞快点头:“嗯。”   陈则眠实话实说:“瞎猜的,随便诈你一下。”   闫洛缓缓睁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被诈了,有点生自己的气。   讲话最容易泄露秘密,他已经很少讲了,怎么还是被陈折给绕进去了。   诡计多端的陈折!   如果陈折直接问他是不是16,闫洛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好表情管理,可陈折偏偏先问了他几岁遇见的陆少。   他先说了14,陈折又紧接着说了16,闫洛惊讶的同时以为是谁告诉过陈折他和陆少认识了两年,所以陈折才会得出16这么个数来。   谁能想到陈折是纯瞎蒙。   可恶的陈折。   闫洛狠狠拧着抹布,决定再也不和陈折说话了。   他的决定只维持到了下午。   周六下午,射击场的客流量会比工作日多。   展厅的工作人员忙不开,临时请闫洛充当讲解员,接待一下来参观的客人。   闫洛其实并不算是射击场的工作人员,他只是住在这里,偶尔帮帮忙,他手上的展柜钥匙和陈则眠手上的展柜钥匙一样,都是备用的——   展厅有专门的保管员,就是陈则眠来参观时见到的那两个。   闫洛管备用钥匙是因为他住在这里,万一需要用的时候拿取方便。   至于为什么陈则眠负责管另一把备用钥匙……   大概是陆灼年也不知道陈则眠能做什么事,就随便安排了个岗位安放他。   难怪自上班以来,从没有谁找过他干活,估计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来混日子的。   包括闫洛都得过王经理的交代,所以才什么都不用他干。   陈则眠努力争取了很久,才连拿带抢地擦了三支枪。   这简直是打工人梦寐以求的清闲工作,清闲到陈则眠大脑都快不转了。   陆灼年真是个好大哥。   只是随便扔过来一把备用钥匙给他保管,就开出每个月五位数的工资,上完五险一金到手还有八千多。   “除了陆大少,还有谁能每个月白给我八千块钱呢,”陈则眠对陆灼年赞不绝口:“不枉费我这么辛苦地巴结他。”   萧可颂咬着吸管,欲言又止道:“可是你虽然挣了他的工资,但钱都用来买子弹玩了,资金回流之后,不还是到他的账户上吗。”   陈则眠:“……”   玩枪确实挺烧钱的,一发子弹最便宜的也要十几块,贵一些的五六十,每次都十发起卖,砰砰几枪下去几百块钱就没了。   陈则眠每天在射击场无所事事,除了玩枪就是玩枪,才上班一个多星期,已经买了二万多的子弹了。   他一个月工资才八千啊。   这个陆灼年不愧是做大生意的,无与伦比的经济头脑已经初见雏形,居然把一个爱玩枪的人放在射击场工作。   实在是阴险!   陈则眠雷霆微怒:“我竟然看错他了!”   “你多小心点吧,”萧可颂用同情的眼神看向陈则眠:“陆灼年这个人很狡猾的,你别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 第14章   领到第一个月工资后,陈则眠大概算了算——   这份工作带来的收入是-32085元。   虽然一直在付费上班,但这真的是一份很爽的工作,陈则眠是BOSS直聘,空降了一个本不存在的岗位,日常的工作内容就是没有工作。   这段时间,陆灼年只来过射击场一次,陈则眠简单刷了下存在感,可能是表现得太过谄媚,把老板恶心到了,然后陆灼年就不来了。   爽。   BOSS不来,陈则眠更加轻松了,每天就是玩枪、玩十字弩,拆枪、拼模型,抄武器参数,抱着电脑写一写游戏框架,玩一大堆竞品游戏,事无巨细地写了一个六万字的需求文档。   虽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优化。   随便动哪里都要钱。   陈则眠本来是想糊弄一下,随便做个游戏捞钱,结果做着做着就把自己套进去,投入那是越来越多,预算也是一提再提。   没办法,以前给资本做游戏,那是替别人养孩子,凑合凑合说得过去就行,能不能成器也不是主策一个人的事,现在陈则眠自己做老板,养的是自己亲儿子,投入的感情自然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陈则眠的游戏已经立项,取名为《再封神》,是一款3D半即时回合制RPG手游。   几个有代表性的场景已经完成搭建,只待确定相应的场景画面呈现,做好宣传预告,就可以在商店页画大饼了。   游戏整体水墨丹青为基底,走的是绝美国风路线,背景为殷商封神之战,人物设定直接照抄封神演义,什么妲己、哪吒、敖丙、杨戬、姜子牙全都做成人物卡,想要就花钱抽去吧。   封神演义是绝对的大群像故事,可发挥的空间很大。   出身各异的主角们分为两大阵营,从天南海北相聚到一起,情同手足,并肩作战,如群星闪耀,恢宏灿烂,但最终堙灭于历史的洪流中,只留下一张寥寥数语写尽平生的人物卡片。   两厢对比下,历史的厚重和宏大感一下就出来了。   这种原本就有体系的背景特别好用,都不需要费力想剧情发展,经典名场面更是也多到用不过来。   陈则眠决定从最有代表性的哪吒闹海开始,这两天没事的时候就在本上画莲花和青龙。   当游戏主策什么都得会一点,为了能更精准地和美术传递想法,他专门去学过素描,能简单勾勒出想表达的细节。   毕竟画面再粗糙也比文字清楚。   陈则眠对编程的要求适度可以放低,但游戏画面表现必须精美。   哪吒作为天庭第一反骨仔,人气一直居高不下,根据以往经验,陈则眠决定把剧情写得虐一点、遗憾多一点,直接把第一个主线的结局推到哪吒自刎,用漫天飘零的莲花花瓣收尾,效果做出来肯定很漂亮。   也够刀人。   这天,又是个周六,陈则眠正在和场景原画设计师碰龙宫细节。   他说水晶宫必须华丽,想要一种流光溢彩的透明。   设计师那边[对方正在输入中……]了半天也没敲出来一句话。   估计在骂他。   转眼就到了中午,闫洛还没回来,陈则眠就合上电脑,去展厅叫他吃饭。   半路上,突然听到一阵争吵喧哗,像是有客人不满意工作人员的态度,说完找老板投诉。   陈则眠耳朵好使,听出其中一个冷冽的声音正是闫洛,就叫了工作人员出来,问是怎么回事。   工作人员一看陈则眠,就像是看到救星,连忙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原来是新来的这几个人想单独包一个训练场,但却没有提前预订,现在所有训练场都已经有人在用,他们又不想拼场,刚开始说要加钱,后来又说来的路上看到了有空着的训练馆,为什么不给他们用。   闫洛说空着的那两个一个是提前预定了出去,一个是是老板的私人训练馆,都不能给他们用,那群人就吵着要见老板。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闫洛不太擅长与人沟通,讲话有些冷硬,客人借题发挥,愈发不依不饶。   闫洛平常也不负责接待工作,今天不知道怎么刚好让不讲理的客人给缠上了。   陈则眠听到一个工作人员跟他们继续解释,说:“不好意思先生,那确实是我们老板的私人训练馆,我们是挂了不对外开放牌子的,可能是不太显眼,您没注意到。”   客人并不罢休:“你老板也是开门做生意的,他现在又不在,训练馆空着也是空着,怎么就不能给我们用,你们老板就这么不知变通吗?”   事涉陆灼年,闫洛一下就沉了脸,冷声说:“不能就是不能。”   对方立刻不干了:“哎,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不能就是不能,我和你说不着,你们老板呢?把他叫来,我直接和他说。”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陈则眠站在屋外,循声望去。   就这么一瞧,视线正巧和其中一人对上。   居然还真是位熟人,陈则眠穿越那晚见到的第一个人——   武旭。   真是冤家路窄。   武旭看见陈则眠也是一怔,侧头和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   能和武旭同时出现的还能有谁?   陈则眠移动视线,毫无意外地看见了武旭的老大,许家二少爷许劭阳。   许劭阳穿了一身GUCCI当季最新款卫衣,设计师延续了以往经典的高调配色,红绿撞色特别扎眼,细密印花多到看一眼就吵眼睛。   来射击场还打扮这么花枝招展的,许二少还是一如既往的浮夸。   陈则眠轻轻挑了下眉,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许劭阳就替他做出了选择。   许劭阳伸手指向门外的陈则眠,大喝一声:“站住!”   刹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向他看来。   陈则眠:“……”   本来也没想走。   他推门走进大厅:“许二少。”   武旭见到陈则眠进来,露出了些许忌惮神色。   作为在场唯一和陈则眠真正交手过的人,武旭心里摸不准这个漂亮少年的实际战力,他也说不清那晚会被陈则眠打伤,到底是因为对方身手太好,还是自己醉得太厉害。   武旭心里紧张,额角青筋猛跳。   看到这张脸就脑袋疼。   许劭阳眯了眯三角眼,目光落在陈则眠胸前的工作牌上。   这么多日不见,原来是跑到这儿来打工了。   上次在绿水亭苑,陆灼年亲自出面把陈折保了下来,动静闹得不小,家里听说后,不准许劭阳再和陆灼年作对,事情便不了了之。   许劭阳虽然咽不下这口气,但也没敢再找陈折麻烦。   只是最近听说陈折好像又得罪了刘家小少爷,从那以后就没在陆灼年身边出现过。   没了陆灼年庇护,陈折算是个什么东西,今天还不是撞到了他许二少手里。   许劭阳冷笑道:“陈折,你挺会躲呀。”   闫洛听出许劭阳语气不善,快步走到陈则眠身边,低声询问:“这人你认识?用叫经理吗?”   陈则眠摇摇头:“没事,你先走,我来接待他们。”   闫洛不是很信任地看着陈则眠,满眼都是怀疑:“你应付得了吗?”   陈则眠说:“好弄。”   一伙人成群结队,别看人挺多,个个都是废物,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闫洛如果知道陈则眠的好弄是这个好弄,肯定不会放心把客人交给对方。   可惜他还是太年轻,也不够了解陈则眠,三言两语就被哄走了。   “你在这儿上班?”许劭阳问。   陈则眠点头。   许劭阳用命令的语气说:“跟我去训练场。”   陈则眠:“那只能拼场了,许二少。”   许劭阳盯视陈则眠,冷笑道:“行啊,主要是想和你玩玩,什么场都行。”   本来就是想趁机收拾陈折,当然是看到的人越多越解气。   许劭阳舔了舔后槽牙,眼中闪过一丝阴险毒辣。   *   训练场内,枪声不绝于耳。   陈则眠将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许二少想玩什么?”   许劭阳接过教练递来的手枪,在指间转了转:“那天好几个保镖都没留下你,可见你身手不错。”   陈则眠波澜不惊:“凑合吧。”   许劭阳举枪对准陈则眠:“这么厉害,应该不怕手枪吧。”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陈则眠依旧语气淡淡:“还好。”   许劭阳瞄准陈则眠眉心,声音压得很低,阴冷冷的像条毒蛇:“也是,你当然不用害怕,我又不是疯了,怎么会在这里开枪杀你呢,但在其他地方……你要小心了,陈折。”   “你会在哪里开枪我不清楚,”陈则眠将一盒子弹拍在训练台上:“但我确信你枪里没有子弹。枪弹分离,射击场安全须知第三条,张贴在大厅最显眼的位置,许二少一定没看过。”   许劭阳:“……”   陈则眠把子弹推过去:“许二少眼神好像不大行,我家老板私人训练馆门口那么大一个的牌子,您都看不见。”   许劭阳卸出弹夹看了一眼,里面果然没有子弹。   拿枪对着人威胁放狠话,震慑意味很浓,但要是拿的一把空枪,那场面就有点搞笑了。   尤其还这么多人在看着。   许劭阳装逼失败,脸色有些难看:“这就是你的服务态度?你老板知道他手下有你这么个牙尖嘴利的员工吗?”   陈则眠一脸无所谓:“嗯。你去投诉我吧。”   许劭阳梗了梗。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   什么都不怕,又什么都不在乎,无论他说什么陈折都是淡淡的,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从见面开始就只有自己在生气!   许劭阳烦躁地撩了把头发,打算以权压人:“把你们老板叫来。”   陈则眠面无表情:“老板不在。”   许劭阳扬声道:“你说不在就不在?叫他过来,我要投诉你!”   “二少,您手边那么大一个意见投诉箱您看不到吗?”陈则眠指了指投诉箱,用称得上同情的眼神看了眼许劭阳,语调依旧不疾不徐,还拖着点懒洋洋的尾音:“今天出门没戴隐形吗?”   许劭阳的某个跟班拍了下桌子:“少他妈胡说八道,我们许少才不近视。”   陈则眠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不近视还看不见东西,那就只能是……”   没带脑子了。   陈则眠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所有人听出了他未尽之意,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自动在心里把后半句话补齐了。   “你什么意思?!”   许劭阳怒不可遏,一把拽过陈则眠衣领,把人扯到面前,用手戳着他的脸:“有种说出来啊!半吞半吐的算什么男人!”   陈则眠微微偏头,避开许劭阳的手指:“我说你没脑子,你好像那个智障,没去治过吗。”   “!!!”   有生以来,许劭阳第一次被人贴脸辱骂,满腔怒火难以抑制,全身血液轰然涌向大脑。   许劭阳瞬间暴怒,挥拳朝陈则眠眼眶打去。   陈则眠就在等着许劭阳动手,他抬手握住许劭阳虎虎生风的拳头,扯着对方手腕,顺势来了个过肩摔,直接把人扔了出去。   “许少!”“许少!”   许劭阳忽然飞了起来,武旭和其他跟班都吓了一跳,想伸手接却没能接到。   陈则眠出手实在太快了,而且完全没有征兆!   谁能想到他居然会在自己工作的地方动手打人。   一点顾忌都没有吗?   电光石火间,‘嘭’的一声巨响!   许劭阳狠狠砸在地上,全身骨登时头一震,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似的,摔到灵魂出窍,落地刹那第一感觉不是疼,而是麻和懵,过了不知几秒,痛感才密密麻麻地蔓延开。   “陈折,你找死!”许劭阳捂着肋骨,被人七手八脚地扶起:“你竟然敢殴打顾客。”   陈则眠指了下监控:“你先动手的,要我替你报警吗?”   许劭阳当然知道报警他不占理。   他刚才还拿枪指着陈折!   许劭阳气急败坏,猛地抓起桌面上的子弹盒砸向陈则眠:“你们老板是谁?怎么什么员工都敢招!我非让他开了你不可!”   “他老板是我。”一道冷锐的嗓音从门口传来:“你有什么意见吗。”   众人纷纷朝门口看去。   许劭阳瞳孔剧烈收缩,霎时像是被捏住气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居然是陆灼年! 第15章   看到陆灼年突然出现,陈则眠内心的惊讶不比任何人少。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和陆灼年八字不合。   要不怎么每次打架,都会正好让陆灼年看到呢?   好不容易降下去的嫌疑值,这回恐怕又要升上去了。   该死的许劭阳。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太寸了吧,陆灼年平常本来就不怎么来射击场,就算来了也不会刻意见陈则眠。   上次见陆灼年还是上次,掐指一算都半个多月了,今天怎么就忽然来了,巧得简直像专程来抓他。   如果不是看过剧情,知道陆家和许家素来水火不容,陈则眠都该怀疑许劭阳这次找事,是陆灼年在钓鱼执法了。   许劭阳大惊失色。   他想不到陆灼年会出现在这里,更想不到陈折的老板竟然就是陆灼年。   这个国际射击场居然是陆家的?   陆灼年迈进训练馆,眼神淡漠,声音中带着压迫:“许劭阳,看来你已经忘了上次我和你说了什么。”   许劭阳心脏猛跳,震得肋骨阵阵发痛:“陆灼年,现在是你的员工打我。”   陆灼年用陈述的语气说:“我看见你先动手了。”   旁边有围观的人也跟着帮腔:   “是啊,明明是你先拽那位小帅哥的。”“这人怎么回事,一进场就吵吵嚷嚷的,来找事的吧。”“人家工作人员一直好声好气,他怎么就急了要打人。”“这么情绪不稳定的人怎么还来射击场,太危险了。”“哎、哎,保安你先把那边枪收一下,赶紧报警啊。”   众人交头接耳,嘁嘁喳喳的议论声如有实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劈头盖脸地砸在许劭阳身上。   许劭阳面颊滚烫,头皮发麻,皮肤产生了一种并不存在的刺痛感,仿佛站在审判台上,被迫接受指责与数落。   “是他先骂我的!”许劭阳羞愤交加,忍无可忍,指着陈则眠鼻子,怒吼道:“他先骂我的。”   围观群众并没有听到陈则眠骂人,但见许劭阳双眼赤红,都不敢再接话刺激他,只惊惧又防备地看着他,生怕他忽然发疯暴起伤人似的。   对于一个情绪失控又无法证明自己的人而言,这种眼神本身就是一种刺激。   他恶狠狠地瞪着陈则眠,脸颊涨得通红,眼眶也红彤彤的,肋骨的位置还不断传来剧痛,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被人骂了打了的事实。   偏偏所有人还都觉得是他的错!   我才是被打的那个啊。   许劭阳从来没有这么冤枉、这么委屈过。   激愤之下,许劭阳一把拽住陈则眠的胳膊,扬声质问:“你是不是骂我了,你说你是不是骂我了!”   陈则眠连连点头:“嗯嗯,是是是。”   许劭阳已经做好了陈则眠不承认的准备,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认了,一肚子诘问反驳的话语全都卡在了嗓子眼,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这人有病吧。   怎么总不按套路出牌啊!   许劭阳整个人情绪已顶到极点,谁想到陈则眠忽然来了这么一下,暴涨的怒气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炸不开了。   终于证明了自己,许劭阳抓着陈则眠,仰头看向陆灼年:“你听到了吧,他承认了。”   陆灼年说:“你先把人放开。”   许劭阳不依不饶,捂着肋骨说:“你们陆家的员工嚣张跋扈,辱骂殴打顾客,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陆灼年目光毫无温意:“你想怎么样。”   许劭阳得寸进尺:“我要他给我磕头赔罪!”   听到‘磕头赔罪’四个字,人群爆发出一阵轻微的低呼,都觉得这也太过分了。   陈则眠差点没控制住笑出声来,赶紧低下头藏住表情。   磕头赔罪,好典型男频台词。   这经典的名场面也是让他碰上了。   太搞笑了。   陈则眠以为只要自己藏得够快,就没人能发现他表情管理失败,不承想陆灼年慧眼如炬。   陆灼年不仅看到了陈则眠在偷笑,还发现陈则眠低下头的时候,修长的脖颈侧面,有一颗若隐若现的红痣。   小小的一颗,很红。   陆灼年不自觉地捻了下手指,沉声道:“陈折,别笑了。”   陈则眠唇角弧度僵住,立刻不嘻嘻了。   这人什么眼神啊,这都能看见?   许劭阳满眼不可思议,扳过陈则眠的肩膀去看他表情,惊疑不定道:“你还笑得出来?”   陆灼年眸光微沉:“陈折,过来。”   陈则眠一抬头,正对上陆灼年深黑如墨的瞳眸,担心自己露馅太多,不敢再胡作非为,扭腕别开许劭阳抓着他的手,老老实实地低头走向陆灼年。   许劭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虎口一疼,不自觉松开手,再回神陈则眠已经走到了陆灼年对面。   他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把手伸到陆灼年面前抓人。   许劭阳怒火攻心,却又无计可施,只觉陆灼年简直鬼迷心窍,怎么也想不通这位大名鼎鼎的京圈太子爷,为何非要护着个一文不值的陈折。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陆灼年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陆灼年淡淡道:“剩下的话留着向警察说吧。”   许劭阳难以置信:“这么点小事你居然报警,就完全不在乎对射击场的影响吗?”   陆灼年没有理会许劭阳,只是看了陈则眠一眼,给了个‘跟上’的眼神,然后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陈则眠在立刻跟上和装傻充愣之间犹豫了十分之一秒,最后还是乖乖接收了领导信号,低眉顺眼地跟着陆灼年走了。   *   警察依法调取了射击场训练馆内的监控视频,并传唤了在场人员进行询问。   很简单的一起案件,监控画面清楚与证人证言相互印证,形成了完整而清晰的逻辑链条。   许劭阳涉嫌寻衅滋事被公安机关留置,结果还没有做完笔录就被取保了。   这也在陈则眠的意料之中。   毕竟是许家二少爷。   陈则眠谈不上失望,只是客观分析道:“除了他拿枪那一下,其他行为也够不上‘情节恶劣’。”   “和那些都没关系。”陆灼年微微停顿,直到陈则眠朝他看过来,才继续说:“是保外就医。”   陈则眠:“……”   陆灼年目光停在陈则眠脸上,静静看了他三秒。   陈则眠不明所以,歪了歪头。   像只警惕又好奇心旺盛的猫科动物。   骁勇好斗,无论谁敢惹到他,都上去就是一爪子。   陆灼年表情虽然没有太多变化,心中疑惑却不亚于陈则眠。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一个人产生如此剧烈的变化。   从那晚砸伤武旭开始,这个陈折就像激活了好战系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打了好几场架,而且一场比一场出手狠厉,造成的影响越来越大,受害者名单不断增加。   如果放任自流,陈折究竟还能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   陆灼年视线下移,落在陈则眠的手腕上,好奇这么纤细骨感的手腕,到底是如何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不仅能瞬息拽起80KG的许劭阳远远抛出去,还能在过肩摔的短暂瞬间施力把人往地上狠砸。   仅凭许劭阳自身的重量和砸下去的高度,绝对摔不成那样。   软组织大面积挫伤,肋骨断了三根,裂了六根。   陈则眠听到这个结果也是一愣:“断,断了这么多吗?”   陆灼年说:“裂得更多。”   陈则眠注意到陆灼年又在看他手腕,不自在地抻了抻袖子,竭力替自己开脱:“可能是许劭阳太脆了。”   对,一定是许劭阳太脆了。   许二少娇生惯养,养尊处优,从小到大可能就没挨过打,抗击打能力相对较弱,所以才轻轻一摔就碎了。   陆灼年对陈则眠的解释不置可否,只如实陈述道:“碎得有点多。”   “这么不禁打就不要出来打架,”陈则眠恨铁不成钢,疯狂甩锅:“他没准是故意断的,就是想害我坐牢。”   陆灼年说:“你不会坐牢。”   陈则眠眼珠动了动,满含期待地看着陆灼年:“真的吗?”   陆灼年应了一声:“嗯。”   得了男主的允诺,陈则眠松了一口气:“原来陆少都替我打点好了,吓我一跳。”   “没有打点,”陆灼年看向陈则眠,眼神从上而下投过来,带了些责备意味:“行贿犯法的,陈折。”   “……”   陈则眠头不自觉向后仰去,震惊地盯视陆灼年,却见对方表情毫无变化,是很认真地讲出的那句话。   有这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和陆灼年不是在同一本书里。   原书中,为了追求爽度,陆灼年的背景设定深不可测,从出场开始就到处都是后台,无论遇见多大事都是一个电话/一顿饭搞定,动动手指就可以轻松干掉实力非凡的敌人,可以说是酷炫狂拽、为所欲为。   这大龙傲天,怎么还突然给自己普上法了?   世界突然好玄幻。   我当然知道行贿犯法啊,问题是书里的你们好像都完全没有法律意识哎!   陈则眠有点恍惚,连敬称都忘了用:“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坐牢?”   陆灼年语气平淡从容:“我相信司法公正。” 第16章   确实挺公正的。   至少陈则眠觉得挺公正。   风清气朗的法治之风也是吹到了男频爽文。   太好了,他有救了。   从此,他再也不用担心穿越的事情败露,被抓到实验室做人体研究,或者因为得罪陆灼年而被男主悄悄搞死。   陈则眠如获新生,神清气爽,心情舒畅看什么都顺眼,连见到刘越博都和颜悦色。   刘越博对陈折的和颜悦色敬谢不敏,毕竟这人精神不太正常,上次把咖啡倒到他脑袋上之前也眉开眼笑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分明是‘一想到我待会儿要做什么,我就忍不住笑’的可恶表情。   今天是萧可颂生日宴,刘越博不想见陈折,原本不愿来的,但萧、刘两家正在磋商一个大项目,为了展示诚意,家里无视了刘越博的抗拒,不仅非要他来,还是他大哥押着他来的。   一进宴会厅,刘越博就看到了陈折那张令人讨厌的脸。   陈折身穿银灰西装,里面是一件同色系竖纹缎面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松了两颗,扣得不大严谨,露出大片雪白脖颈,修长的脖子上晃荡着一条蓝黑色领带,明显是进门时现挂上去的。   这副疏宕不拘的浪荡模样,和整个宴会氛围迥然不同,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豪门酒宴是社交场合,男女来宾都衣着正式,满堂宝气珠光,靡衣玉食,表面松散随意,实则内里有特定的规矩和原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穿戴言行皆是照本宣科,框在不成文的框架中,无人逾矩。   就好比刘越博自己,再不想来参加萧可颂的生日宴也得来,不仅要来,还要摆出一副很欢喜的笑脸,仿佛很诚心地恭祝萧家少爷生日快乐似的。   真他妈烦,好想把这里炸了。   刘越博端起一杯香槟,找准陈折不在的时机和萧可颂碰了下杯,顺利完成任务,然后躲到了角落里装自闭。   也不是装自闭,他现在真的很自闭。   当着圈子里一众朋友的面丢了那么大一个人,他满头咖啡的照片至今还在各个微信群里疯狂流传,搁谁谁都想撞墙。   刘越博不仅想撞墙,还想一头撞死陈折。   尤其是现在满面春风,不知道在高兴什么的陈折。   “这么高兴,是发财了吗?”   萧可颂和刘越博有同样的疑惑,他问陈则眠:“还是中彩票了?”   陈则眠举起高脚杯敬道:“我们萧少今天二十大寿,我难道不该高兴吗?”   萧可颂眯起眼睛:“陈折,我发现你现在很不老实,张嘴就胡说八道。”   “他老实过吗?”陆灼年晃了晃酒杯,说话时没有看人,而是低垂着眼眸,像是在专心品鉴杯中红酒的挂壁程度,漫不经心地说:“萧可颂,你看人不太行。”   叶宸侧头看了眼陆灼年,没说话。   萧可颂也看向陆灼年,诧异道:“难道你知道怎么回事?”   陆灼年放下酒杯,言简意赅:“前几天和许劭阳打架,发了笔横财。”   这话没有主语,但萧可颂和叶宸都知道说的是陈折,于是同时朝陈折看去。   萧可颂轻轻叹气:“你怎么又打架了。”   陈则眠迎着两个人的视线,稀奇道:“怎么就非得是我呢,也可能陆少打的。”   叶宸:“不可能。”   萧可颂也说:“灼年是不会跟人打架的。”   就算他真被谁惹急了,也是让保镖去打,绝对不可能亲自动手。   陈则眠讶然道:“真的假的,你们这些大少爷不会都没和人打过架吧。”   这么高贵的吗?难怪都那么不禁打。   叶宸和萧可颂却说:“打过。”   陈则眠有点迷茫,不解道:“所以只有陆少没打过?为什么?”   陆灼年和叶宸沉默不语。   萧可颂说:“他有病。”   ?   有病?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陈则眠一时也不知道萧可颂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他下意识去看陆灼年,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清澈的眼神已经精准明确地传递了他的疑惑——   你有啥病啊。   陆灼年恍若未见,面不改色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叶宸轻咳一声,岔开话题:“还是说陈折打架的事吧。”   说起陈折打架,萧可颂就想叹气。   他是真把陈折当弟弟,前半辈子没操的心都操在陈折身上了。   怎么和人打架,还能发横财呢?除了受伤的赔偿款以外,萧可颂实在想不出别的来,他左右看看陈则眠,暂时也瞧不出哪儿受了伤,现在瞅着是活碰乱跳的,应该没什么大事。   “你这段时间不是在射击场上班吗?”   萧可颂先是问了陈则眠一句,也不等他回答,又转头去问陆灼年,语气算不上责怪,但也有点不太高兴:“怎么在你眼皮底下,还能让人把他给打了?”   陈则眠刚想解释一下怎么回事,只是没来得及开口,陆灼年就先说话了。   陆灼年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一时没看到,以后再看紧点。”   陈则眠:“……”   叶宸眉梢挑起到不易察觉的弧度,这次没看陆灼年,而是去看陈则眠的表情。   陈则眠无辜歪头。   “……”   叶宸很轻很轻地‘啧’了一声,慢慢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瞥了陆灼年一眼。   陆灼年淡淡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萧可颂对前番的暗流涌动毫无察觉,思绪还停留在陆灼年说要再看紧陈折一点的话题上,对此表示赞同:“是要多照看一些,陈折性子软,就是比较容易受欺负。”   陈则眠反驳:“我没……”   萧可颂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你没什么没,我没说你是吧,你怎么回事啊,以前挺会察言观色的,现在像个莽夫一样,越活越回去了,看谁来找你麻烦难道不会躲吗?”   陈则眠对萧可颂没有半点脾气,乖乖低头听训:“哦。”   萧可颂越说越来气,尤其是想到许劭阳明知他罩着陈折,居然还敢一而再地找陈折麻烦,简直是没把他萧可颂放在眼里,不免更加窝火,愤愤道:“你也别委屈了,下次见到许劭阳,我替你揍他。”   陈则眠说:“算了。”   许劭阳摔折了三根肋骨,现在还没出院呢,要是萧可颂再去揍他一顿,也实在太倒霉了。   陈则眠仅剩的良心作祟,又劝了一句:“别找他了萧少,我都收了他们家钱,出完谅解协议了。”   萧可颂义愤填膺:“就该把他抓进去蹲几天,给他出什么谅解协议!”   陈则眠心虚地摸了下鼻子,模棱两可地说:“如果是你,你也会谅解他的。”   陆灼年忍俊不禁,轻咳一声掩住笑意。   叶宸从说起这件事开始,就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会儿已经查清了前因后果,听到陈则眠说出这句‘如果是你,你也会谅解他的’,也觉得很好笑,没忍住低笑出声。   萧可颂是真的少爷脾气,生起气不管不顾,连路过的狗都得给两巴掌,听到叶宸低笑,登时不满地斜瞥过去:“叶宸你这人真冷血,陈折都这么惨了,你居然还能笑出来。”   叶宸:“……”   陈则眠也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明明从萧可颂误会的第一秒他就打算解释的,怎么拖着拖着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都是从陆灼年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开始歪的。   萧可颂知道真相后一定会捶死自己。   他一定会。   陈则眠很不明显地抬起头,偷偷瞪向陆灼年。   被陆灼年抓个正着。   陈则眠没想到陆灼年正在看他,心跳都吓得停跳了一拍,但转念想起这里是法治社会,立刻默念了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给自己助威,大着胆子继续瞪陆灼年。   陆灼年漠然回视,坦荡的模样看似无比正经,但陈则眠一眼就看出他是故意的。   这个陆灼年,真是步步为营。   他故意让萧可颂误会,表面是坐实陈则眠在萧可颂面前无害可欺的身份,实则是在二人之间埋下个信任炸弹,而炸弹的引线牵在陆灼年手里。   陈则眠只是慢说了一句话,就不知不觉落入陷阱,白送了个好大的把柄给陆灼年。   狡诈恶徒。   太!可!恶!了!   陈则眠眯了眯眼睛。   陆灼年举起酒杯,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   陈则眠还想继续瞪陆灼年,萧可颂忽然拍了他一下。   萧可颂看看陈则眠,又看看陆灼年:“你俩眉来眼去的干啥呢?”   叶宸揉了下太阳穴:“外面宾客都到了,可颂,你还不出去吗?”   萧可颂好不容易才溜进休息室躲清闲,一点也不想出去假笑应酬:“我爸我妈都在外面呢,本来也没几个人真冲我来的。”   “还是看一下吧,”叶宸站起身,将酒杯里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我陪你一起去。”   萧可颂也知道不能再躲了,叹了口气站起来:“完事都别走啊,我在繁楼顶层约了场,这边结束那边继续。”   繁楼是京市有名的销金窟,集餐饮、音乐、温泉、棋牌、桌游、台球、酒吧等休闲项目为一体的高端商务会所,消费高得惊人,上三层实行会员制,每年仅会费就要七位数,出入往来无不是高门显贵。   萧可颂说:“别人都没叫,就咱们四个,你们必须得陪我玩,今天是我生日,我说了算。”   见三人都应下说好,萧可颂才勉强打起精神,对着镜子整了整衣领。   镜子挂在门口,正好照到陈则眠后脑勺。   萧可颂余光扫到陈则眠,才发现陈则眠竟然发色变了。   萧可颂转过身问陈则眠:“你头发怎么变成黑色了,还挺好看的。”   陈则眠无语:“都染了快一个月了哥,你都不看我的吗?”   “你又不是美女,我没事看你干嘛。”萧可颂走过去,近距离观察了一下陈则眠的新发色,捏起一缕捻了捻:“我就说你头发也不能长这么快,染的黑茶吗?帅呀,哪天我也搞一个这个颜色染染。”   陆灼年听着他们说话,眼神在二人接触的位置停了几秒,也不知在看萧可颂的手,还在看陈则眠的头发。   陈则眠对此一无所觉,放松脊背靠在椅子上,仰起头看萧可颂:“这玩意看脸的,我就是染个薄荷绿都好看,托尼老师说的。”   萧可颂笑骂:“滚吧,你哥我的脸也帅得要命,什么发色驾驭不了。”   陈则眠开始挖坑:“那你敢驾驭薄荷绿吗?”   萧可颂差点就要上套:“薄荷绿什么样的?”   陈则眠立刻拿出手机搜颜色,萧可颂半蹲着俯身去看,下巴几乎搭在陈则眠肩上。   陆灼年放下酒杯,水晶杯底和大理石桌面相撞,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脆响。   陈则眠还在嘻嘻哈哈地怂恿萧可颂染发,根本没听到。   萧可颂倒是听到了,还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陆灼年一眼,毕竟陆灼年的餐桌礼仪向来一丝不苟,不小心碰到餐具发出声响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叶宸站在门口叫萧可颂:“能快点走了吗?”   萧可颂手欠得狠,临走前还随手把陈则眠头发拨乱:“你染粉色能好看。”   叶宸一直没再说话,直到走出休息室,才幽幽叹了口气。   萧可颂:“我这儿过生日呢,你叹什么气。”   叶宸没太多表情:“我不想在你生日这天说难听的话,但你真的太笨。”   萧可颂哼笑一声,语气不屑中又带着些莫名自信:“你不就是想说陈折在忽悠我染绿色头发嘛,我早看出来了。我反向忽悠他染粉色呢,厉害不。”   叶宸看了萧可颂两秒:“你没救了。” 第17章   萧可颂是否有救尚未可知。   独自留在休息室,和陆灼年共处一室的陈则眠觉得自己快死了。   陆灼年好像有点不高兴,自从叶宸他们走了以后,就一直冷着脸不说话。   陈则眠恍然惊觉,原来之前能和陆灼年相处融洽,是因为对方愿意给他好脸色,一旦陆灼年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姿态,整个房间的气压会瞬间降低,别说顺畅交谈了,连顺畅呼吸都费劲。   无形的压力很难言表,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男主的煊赫之威吧。   谁又惹这位太子爷了?   刚才还有说有笑的,这会儿怎么又龙颜不悦了呢。   真是天威难测。   陈则眠有心说些什么打破尴尬,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更不知对方是否愿意闲聊,只能默默从干果盘里拿出一把瓜子玩儿。   仔细想想,好像每次和陆灼年独处,陆灼年都或多或少表现出了些许不悦。   无论自己是回嘴顶撞,还是奉承讨好,结果都没太多区别。   鉴于以上失败经验,陈则眠觉得陆灼年心情不佳可能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单纯烦他。   这就说得通了。   难怪后来陆灼年都不怎么来射击场了,闫洛说陆少之前基本每周都来1-2次,但自从陈则眠在射击场上班,一个多月只见了陆灼年两三次。   既然如此,那他还是别和陆灼年说话了,他越说陆灼年越烦。   也许等再过一会儿,陆灼年就能自己高兴起来了。   陆灼年短时间内很难高兴起来。   在连续几次因为陈折产生异常情绪波动后,陆灼年排除了偶然性,得出陈折确实会影响自己情绪的结论。   陆灼年带着这个结论,约见了他的心理医生。   他对心理医生说:“我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   心理医生表现出来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但陆灼年还是捕捉到了。   “可以说说TA哪里特别吗?”医生问他。   陆灼年用极其客观的态度,如实讲述了陈折的种种异常表现,最后才加上主观评价:“感觉就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我怀疑他存在第二人格,但后来通过观察,排除了这种猜测。”   医生没有问他具体是如何排除的,只是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一面,或许是你从前不够了解他,又或许是他经历什么事情,对性格产生了影响……”   “他忽然拥有了之前从未展示过的技能,”陆灼年补充道:“这个技能在他之前的整个人生经历中完全没有体现,这很不正常。”   医生问:“你关注到了他的‘不正常’,所以觉得他很特别?”   陆灼年说:“有这方面原因,但主要是因为他的改变不在我的控制之内,超出预期的事物不确定太强,很……危险。”   心理医生早在多年前就接诊了陆灼年,看着他从一个小男孩成长至今,医生清楚这位病人特殊的顽疾,也清楚他因自身病症而产生的远超于常人的自制力。   陆灼年心性坚韧,态度坚决,不愿屈从于病症,对自身病情的克服压抑方式近乎严苛,甚至已经到了矫枉过正的程度。   他严格地掌控自己的身体与情绪。   过于强烈的自控意识逐渐漫延到生活中,演变为对周围事物的绝对支配,就像一台设定精准的高性能计算机,陆灼年习惯一切事情都依照他计算的路线运行,按部就班发展,不允许意外或者是其他差错的出现。   陈折是个意外。   自从他出现,陆灼年的情绪稳定系统就一直弹窗报错。   这本身就是一个危险讯号。   失控的讯号。   陆灼年未雨绸缪:“情绪波动并不值得困扰,我担心的是情绪变化作用到身体,科学研究表明,身体反应会受到情绪影响。”   心理医生听懂了陆灼年的未尽之意,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你现在将太多尚未发生的预期结果投影在他身上了,这种投射会不断加重你的心理负担,有时候人往往越不想关注什么,反而越关注什么。”   陆灼年认可道:“确实。”   医生继续说:“你可以尝试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或者通过适度接触的方式,逐渐消除‘危机感’。”   陆灼年皱眉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熟悉他的行为模式,总结规律,并以此为模型提前做出心理预设,避免因失控感而产生情绪变化。”   医生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我没有这么说,我的意思是脱敏训练可以增强自身适应性。”   于是,陆灼年选择性地接受了医生的建议,把陈折安排到射击场工作,放在了自己能看得见位置。   这一个半月以来,他虽然只见过陈折两次,但已经观察了陈折许久。   他的手机可以查看射击场内任意一处监控,闲暇时,陆灼年偶尔会打开看看。   可惜截至目前为止,收效甚微。   一个多月过去了,他既未能总结出陈折的行为模型,自身适应性也没有增强。   他还是会因为陈折产生各种各样的情绪,而且有扩大趋势。   也许是量变积累不够,未能达到质变的程度。   失败的原因要归咎于陈折不够配合。   陈折太难预测了。   陆灼年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预测陈折行为这门科目上屡屡受挫。   而陈折就像大学里最令学生讨厌的任课老师,不仅连个重点都不给画,甚至不给陆灼年机会做练习题——   萧可颂在的时候,陈则眠表现得还像个活人,可萧可颂一走,陈则眠就缩在角落里,宁可用瓜子自己跟自己下五子棋,也不来和陆灼年说话。   照这样下去,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达成质变了。   陆灼年功利心很强,对这过于缓慢的进展略感不爽。   他看着陈则眠,眼神愈发幽深。   陈则眠如芒在背,坐立难安,有点想找机会开溜,抬头偷瞄陆灼年在干什么,不料正和对方端视他的眼神撞在一起。   “陆少,”陈则眠实在扛不住了,随便找了个理由:“您饿不饿?我去给您拿点吃的吧。”   陆灼年说:“不饿,你饿了?”   陈则眠确实饿了,就点点头说:“有点。”   陆灼年抓住搜集信息的机会,立刻问:“你想吃什么?”   陈则眠想吃烧烤、火锅、辣子鸡,奈何陈折的胃不大好,晚上吃这些会胃痛,只能不情不愿地说:“吃点面条吧。”   陆灼年将陈则眠的表情尽收眼底:“你想吃得似乎不太真心。”   陈则眠笑了笑,恭维道:“陆少真是洞若观火,这都被您发现了。”   陆灼年大方地分享了自己的观察结果:“很明显,你刚才皱了下鼻子,不满意或者不乐意的时候,你就会做这个小动作。”   陈则眠有点惊讶:“您怎么知道?”   陆灼年没有回答,按铃叫来服务员:“先点餐吧。”   陈则眠察翻着菜单什么都想吃,但最终还是只点了一碗面。   晚上还要陪萧可颂出去玩,胃痛就太扫兴了。   陈则眠感觉陆灼年心情有所好转,登时压力骤减,又和陆灼年闲聊了几句。   陆灼年习惯了陈折信口开河,也听出对方有意逢迎。   奉承话陆灼年听得多了,难免有些意兴阑珊,潜意识又觉得陈折不该这样。   若说是因为身份缘故,陈折却不曾趋奉叶宸,和萧可颂还能嬉皮笑脸地开玩笑,对许劭阳、刘越博之流更不客气。   和别人接触都很正常,只有和他相处时很假。   陆灼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这也是他无法预测陈折行为的主要原因。   服务员来得很快,陈则眠点了一碗面,陆灼年又添了几道菜,服务员记下菜名后躬身离去。   陈则眠奉承道:“看来您对这里的招牌菜很了解。”   “有几道能吃的,”陆灼年停顿半秒,突然说:“不要再用敬称,听起来很奇怪。”   陈则眠应道:“好吧,都听陆少的。”   陆灼年语气淡淡:“是吗?”   陈则眠说:“当然,之前你说我头发晃眼,这不就染成黑的了。”   闻言,陆灼年眼神轻轻一动。   “为什么要听我的?”陆灼年问。   陈则眠理所当然地说:“我是陆少的小弟,小弟当然要听大哥的。”   陆灼年声音冷肃,听不出一丝情绪:“你对当我小弟这件事很执着。”   陈则眠想起原书中的陈折,思绪恍惚了一瞬。   陆灼年很熟悉陈则眠走神的样子,熟练地敲了敲桌面,开启唤醒流程:“陈折。”   陈折果然回神:“陆少。”   陆灼年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想当我小弟。”   陈则眠难得沉默几秒,眼底恍惚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情绪,慢声道:“可能是觉得……如果有陆少罩着的话,就不会被欺负羞辱了吧。”   陆灼年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抬起眼眸:“很多人欺负你吗?”   陈则眠不知该如何作答,就说:“记不太清了。”   陆灼年目光如若鸿羽,轻轻落在陈则眠脸上。   陈则眠礼节性地勾了勾唇角。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不一会儿,服务员敲门,将他们刚才点的餐食送了上来。   陈则眠夹起一筷子面条。   这碗面滋味有些寡淡,陈则眠刚想去取桌面上的调料瓶,调料瓶就被另一个人拿了起来。   陈则眠叼着面条抬起头。   眼前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陈折,”   陆灼年先叫了他的名字,然后将调料瓶推到他面前,沉声道:“以后有人欺负你,无论是谁,你都可以来找我。” 第18章   陈则眠不觉得自己会被谁欺负,但显然有些人并不这么认为。   比如他的好老大萧可颂。   萧可颂还记得陈则眠和刘越博在射击场的‘咖啡事件’,这次生日宴见到刘越博大哥时,有意无意地提了提。   刘越博大哥叫刘昊,正是和刘、萧两家合作的牵头人,听了萧可颂的话,转头就找到角落里的刘越博兴师问罪。   刘越博看向刘昊,不服不忿道:“大哥,你听谁说是我欺负了陈折?”   刘昊掀起眼皮瞥了眼傻弟弟,反问:“你说呢?”   刘越博终于反应过来了:“是萧可颂!”   “别和萧可颂他们过不去,”刘昊语重心长道:“等你毕业了,这些朋友将来都是你的人脉,萧家和咱们有合作,陆家更是如日中天,你学聪明一点,和他们搞好关系不会吃亏。”   “是我不想吗?”刘越博倚着铁艺栏杆,语气无奈:“圈子里那些人谁不是天天跟着陆灼年鞍前马后,你看他搭理谁了,不还是只和萧家叶家那两位玩得最好吗?人家是发小,打小的交情,我可挤不进去。”   刘昊杀人诛心:“那陈折怎么就挤进去了。”   刘越博:“……”   “陈折和他们也是发小?”刘昊持续补刀:“他认识陆灼年比你们都晚吧,认识萧可颂也没半年,他怎么就行呢?”   刘越博狠狠吸了一口烟:“他不要脸。”   刘昊一巴掌呼在刘越博后脑勺上。   刘越博捂着脑袋抬起头:“你打我干嘛?他就是不要脸,把他妈萧可颂都该哄成智障了,他用咖啡泼我,回头说自己手滑,这么离谱的话萧可颂都信,还以为我欺负他,找你来告状,我他妈冤死。这种人搁古代就一奸佞,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刘昊问:“还有呢?”   刘越博咬牙切齿:“他还威胁我!说以后再听见我骂人就用热水烫死我。”   “难怪你最近都不怎么说脏话了。”刘昊眉梢微挑,若有所思:“这个人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   刘越博不服气道:“他能有什么能耐,不过就是长了张厉害的脸!”   顶着那么一张漂亮无辜的脸,就算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也会忍不住在心里替他开脱。   刘昊见过陈折,知道刘越博所言非虚。   陈折生了副出尘绝艳的好姿容,好看到那种程度,确实有为所欲为的资本。   最与众不同的是,他漂亮,但不柔弱,不易攀折更不好欺负,比玫瑰还扎手,似枝摇曳生辉的虞美人,全株都含有巨毒生物碱,碰一下都要命。   刘昊思索道:“如果你是横行霸道,被萧可颂告到我这里也罢,可我刚才听你的意思,是你在陈折那里吃了亏,结果萧可颂还反过来觉得你欺负了陈折?”   刘越博十分憋气又屈辱的‘嗯’了一声,两股烟从鼻子里冒出来,像一头生气的公牛。   “别再和他过不去了,”刘昊直截了断地评断道:“你玩不过他。”   刘越博也觉得自己玩不过陈折。   陈折跟个男狐狸精一样,已经把所有人都迷惑了,大哥只远远见过陈折一次,听了三言两语就断定陈折厉害。   这是很少见的。   刘越博简直烦死,又点了一支烟:“他现在跟陆灼年他们关系那么好,我不弄他,怎么挤到陆灼年跟前去。”   刘昊偶尔会怀疑母亲怀刘越博是不是喝酒了,不然这个弟弟怎么五迷三道的。   “他没和陆灼年关系好的时候,你就挤到陆灼年跟前去了?”   刘越博:“……”   刘昊发现启发弟弟独自思考的可能性非常渺茫,直接告诉刘越博该怎么做:“我现在带你去跟陈折道歉,以后你跟他玩。”   刘越博震惊道:“我跟他玩?这一圈人里我俩关系最差,我俩怎么玩?”   刘昊深吸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就你和他关系差,因为你是被当枪使的那个枪,他现在这么得陆灼年垂青,没准别人都已经去主动跟他示好了。”   刘越博下意识反驳:“不能吧。”   刘昊意味深长道:“不信咱们就去看看。”   几分钟后,刘家兄弟返回宴会厅。   才一进门,就看到薛家小少爷薛铎和陈折站在一处,二人有说有笑。   很明显,已经有人反应过来,可以通过陈折接近陆灼年了。   刘昊看了刘越博一眼:“看见了吗?”   刘越博无话可说,也没了脾气,低头问大哥:“那现在怎么办,我就算跟他道歉,他也不会跟我玩的,之前就我针对他最多。”   “有你哥我呢。”刘昊示意路过的侍者停下,拿过两支香槟,将其中一支递给刘越博:“而且他是聪明人,不会记你仇的。”   是因为他知道你傻。   *   陈则眠吃饱了就有点犯困。   突然,薛铎碰了他胳膊一下,说:“刘越博过来了。”   陈则眠顺着薛铎的视线看过去。   刘越博跟在大哥身后,看到陈则眠手中酒杯,不由想起被泼的那一脑袋咖啡。   陈则眠把香槟杯放到一边。   刘昊在陈则眠对面站定,温声道:“你好,你就是陈折陈先生吧。”   陈则眠:“您是?”   薛铎在旁介绍:“这是刘越博的大哥,刘昊刘总,上博影业副总裁。”   陈则眠笑着点头,客气道:“刘总。”   刘昊面带笑意,开门见山:“陈先生,我家这弟弟从小就不成器,听说之前还和您有些龃龉,小孩子不懂事,您多见谅。”   陈则眠有点诧异:“刘总客气了,都是开玩笑罢了,算不得龃龉。”   刘昊颔首道:“陈先生量大福大,自然不会和小孩子计较,在家我就说过他了,他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只是一直没机会当面致歉,今天恰好遇见,冒昧打扰,希望你不会觉得唐突。”   这话姿态放得够低,刘越博知道大哥为了给自己搭台才这样,就是有千般不愿也不能辜负了大哥的好意。   刘越博深吸一口气,暗想三遍‘陈折可以不要脸,我也可以不要脸’,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是的,陈折,之前是我不对,真是对不起。”   陈则眠不知道刘家两兄弟要干什么,看了刘越博一眼:“都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刘昊说:“越博一直不懂事,我们父母都在国外,我工作忙也没时间经常管他,才养成了这么无法无天的性子。”   闻言,陈则眠客气地淡淡一笑。   刘越博看到陈折笑就后脊发麻,那天被陈折按在沙发上威胁的恐怖回忆全部复苏,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刘昊故作稀奇道:“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制住他,在外面有人管得了他是好事,家里也能放心些,省得他到处闯祸。”   陈则眠语气从容:“刘总太抬举了,我哪里能管得了刘少。”   “陈先生过谦了,我看他在你面前挺老实的,”刘昊爽朗一笑,突然话锋一转:“正好我下个月要出趟差两个月,这段时间,我想请陈先生代为照看越博,你就把他当成自己亲弟弟,该说说该骂骂,他要是跟你犯犟,你就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陈则眠可不想带孩子,当即婉拒道:“我和刘少本来也不常见面,就算有心照应也鞭长莫及,恐怕难以胜任。”   刘昊早有预料,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不敢给陈先生多添麻烦,我让他听您安排,您去哪里他去哪里,当然也不好让您白帮忙,我在南山别墅有套房子,陈先生不嫌弃的话可以搬过去住。”   陈则眠直接回绝:“刘总,我还是觉得不太方便。”   刘昊也不气馁,只继续增加筹码:“除了房子,另外再付您六十万工资,权当聘请您替我管教弟弟了,您看这么安排可以吗?”   陈则眠很想坚持本心,不为钱财动摇。   但那可是六十万啊。   两个月,六十万,合着一天一万,比做游戏挣钱多了,尤其他的游戏还在开发阶段,正是烧钱的时候。   前几天制作那边还和他联系,说如果要做出他要求的那种3D效果,预算可能要再翻两倍。   如果要是有这六十万的话,他的3D还能更精美一些。   不就是两个月熊孩子吗。   为了他的游戏不穿模,带!   刘昊充分展现了资本家的本质,和陈则眠达成合意后,当即把刘越博扔给陈则眠,推脱说有事要先走,独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两个人上次见面还剑拔弩张,今天突然被刘昊的钞能力强行绑定,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刘越博深刻体会到自家大哥的深谋远虑。   跟在陈折身边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和陆灼年等人的接触比过去半年还多。   陈则眠一向独来独往,身后多出个人高马大的刘越博十分怪异惹眼,不仅各位二代们频频侧目,连陆灼年都过来问了一句。   听完陈则眠简要概述完前因后果,所有人都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大家对于此事的评价也褒贬不一。   萧可颂暴跳如雷:“你很缺钱?怎么什么钱都挣,我给你六十万行吗,你赶紧把他退回去,看着碍眼。”   叶宸言辞中肯:“也还行,比在灼年那里打工赚钱。”   陆灼年神色淡漠:“我能给更多。”   陈则眠:“?” 第19章   萧可颂的活力值非常高。   生日宴从早忙到晚,一直在社交拍照,宴会结束后,竟然还有精力继续玩。   不愧是二十岁的小伙子。   陈则眠十九岁的身体里装了个二十七岁的社畜魂,在宴会上见了那么多人以后,自动触发‘团建后身心俱疲只想睡觉’的被动技能,还没等到繁楼,就在车上就睡着了。   醒来时,车里一片漆黑。   视觉消失后,嗅觉变得格外灵敏。   陈则眠闻到一丝清淡的混着百合的檀木香。   还有雪松和白麝。   冷淡如冬残冬初雪,干冽清新,是一款很熟悉的木质中性香。   “是冥府之路吗?”陈则眠揉了揉眼睛,困倦道:“这一觉给我干哪儿来了。”   一道冷清低沉的男声从身边传来:“繁楼停车场。”   陈则眠听出那人声音,猛地直起身,困意瞬间烟消云散:“陆灼年?”   陆灼年淡淡应道:“嗯。”   陈则眠有点懵:“萧少呢?我不是跟他坐得一个车吗,您怎么在这儿?”   陆灼年言简意赅:“你睡着了,他怕你闷死。”   陈则眠心说那留个司机看着还不够,怎么还把陆灼年留下了。   “那我们也上去吧。”陈则眠说。   陆灼年应了一声。   车外夜色深沉,因为陈则眠在睡觉,司机特意把车停到了背光的地方,车内漆黑一片,陈则眠什么都看不到,抬手去按车顶的阅读灯。   刚伸出胳膊,还没摸着灯,先碰到了另一只手。   ‘啪’的一声轻响,静电在黑暗中炸开淡蓝火花。   京市的秋季太过干燥,摸什么都带着静电。   电荷穿透皮肤,转移刺激神经,那感觉像是被某种啮齿类动物咬了一口,两个人动作同时一顿,都觉得被电到的位置有点发麻。   下一秒,车顶阅读灯投下温柔的光,陈则眠侧过头,看到了高挺的鼻梁和一双深黑眼眸。   轻微刺痛后,触感变得格外清晰。   皮肤温热,指尖微凉。   是陆灼年的手。   陈则眠反应迅速,猛地向反方向弹开,不仅收回了手,整个人都退到了座位边缘,后背紧紧靠着车门。   可车舱还是太狭窄了,即便一方极力将距离拉到最远,两个人挨得还是那么近。   一声轻笑响起,近得仿佛就贴在陈则眠耳边。   陆灼年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有种莫名的愉悦与促狭:“静电的压值确实很高,但还不至于把人电飞吧。”   陈则眠捻着还微微发麻的手指,嘀咕道:“你不是有洁癖吗?”   陆灼年眉梢轻轻一动:“你怎么知道。”   陈则眠张嘴就胡扯:“萧少告诉我的。”   陆灼年没说信还是不信,从置物箱抽出酒精湿巾,慢条斯理地将整个右手擦了三遍。   走进包厢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   萧可颂对陆灼年的洁癖见怪不怪,但又有点好奇。   陆灼年养尊处优,出门在外基本不用碰什么东西,去公共场所提前清场,走特殊通道,车门有司机开,东西有助理拿,实在需要伸手的时候,也会有保镖过来给他送手套。   萧可颂横竖也想不通,索性问陈则眠:“他碰啥了?”   陈则眠总不能回答‘我’吧,于是看向包厢角落里摆的一堆礼盒,明知故问:“这都是你的礼物吗?”   萧可颂注意力很容易转移,闻言循声望去:“对,我专门让人送过来的,一会儿拆开看看……你送我的是什么?”   陈则眠从礼物堆里找出一个巴掌大的礼盒:“也不知道你缺什么,随便买了个小玩意。”   萧可颂晃了晃盒子:“我拆开看啦。”   陈则眠笑着点头:“拆吧。”   萧可颂三两下撕开包装,看着礼盒上的LOGO惊叹:“哇,你居然给我买了Prada。”   陈则眠轻咳:“萧少,你不用故意表现得这么夸张。”   萧可颂是真的很惊喜:“你居然送我奢侈品哎,你自己都不用,这不是说明你超在意我的嘛!比叶宸那孙子强多了,他就给我买了个耳机,还是有线的,现在谁戴有线耳机,土死了。”   叶宸有理有据:“无线的你不是总丢吗?”   萧可颂没搭理叶宸,举起礼盒给坐在一边的陆灼年看,显摆道:“陈折送了我Prada哦。”   陆灼年侧身看过来:“是什么?”   三位顶级豪门大少爷,这么郑重其事地围过来,搞得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陈则眠小声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一个项圈。”   项圈?   叶宸和陆灼年同时看向陈则眠。   萧可颂掀盒盖的手停下,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   “项圈啊,宠物项圈,你不是养了一只缅因……”   陈则眠不明所以,见萧可颂神色异常,便多解释了两句,说着说着,见他眼神逐渐从惊愕恢复从容,陈则眠灵光一闪,猛地反应过来:   “我靠,你们在想什么,你们的心太脏了!”   叶宸轻咳一声,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陆灼年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萧可颂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说:“原来是给猫的,是我们想多了,哈哈哈哈。”   陈则眠皱起眉梢:“正经人不会往这边想吧。”   萧可颂勾着项圈轻晃:“主要是前两天我们刚看了个艺术表演,这玩意的登场率还挺高。”   陈则眠无语道:“你怎么什么都看?”   萧可颂脸上浮现出某种一言难尽的神色:“一点也不好看,可能我和叶宸都没这个倾向吧。”   闻言,陈则眠大吃一惊。   萧可颂和叶宸也都没这个倾向,所以有这个倾向的是……   陈则眠自以为隐蔽地偷瞟向陆灼年。   原书里写男主爱好小众的极限运动,难道说的是这种小众、这种极限?   也太小众、太极限了。   都洁癖了还玩这么花,游戏过程中承受方最大的痛苦来源是酒精消毒吧,好新奇的一玩法。   陈则眠脸色几经变幻,想些什么几乎都写在脸上。   只见他时而敛眉不解,时而恍然大悟,最后竟沉淀为一丝隐隐的钦佩?   看到他这副模样,虽然不能明确知晓其脑补内容,也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陆灼年有点无奈:“我没去。”   原来是没去。   不知为何,陈则眠竟松了一口气。   陆灼年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   陈则眠回过神,下意识说了句:“我也不是。”   萧可颂紧随其后:“太好了,我也不是。”   叶宸不知道萧可颂在凑什么热闹:“有谁问你吗?”   萧可颂有自己的考虑:“灼年和陈折都不是,我如果是的话岂不是很不合群。”   叶宸淡淡道:“0人在意。”   萧可颂气得想踢叶宸一脚,又不敢,转头劝陈则眠说:“那玩意没啥意思,你可千万别因为好奇去看,看完恶心好几天,会失去世俗的欲望。”   说到这个,萧可颂像是想起什么,突然看向陆灼年:“你倒可以看看试试。”   陆灼年:“……”   叶宸忍不住扶额:“萧可颂,你能别说话了吗。”   萧可颂立刻炸毛道:“凭什么不让我说!”   叶宸:“因为没人想听。”   萧可颂瞬间暴怒,很不服气地和叶宸吵起来,大多数是单方面输出,叶宸话不多,偶尔冒出一两句来,也能把萧可颂气得够呛。   陈则眠借口出去买酒,赶紧避了出去。   陆灼年大概也觉得吵,和陈则眠一起走出包厢。   走廊里铺了厚厚的羊绒毯,踩上去密实松软,异常安静。   二人一路无话,乘坐电梯下行到地下一层,那里有个装修奢华精巧的小酒庄。   繁楼出入往来的客人非富即贵,店员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陆灼年衣着华贵,手腕上一块高奢腕表更是七位数起步。   店员面带笑容,快步迎了上去,他很擅长察言观色,陆灼年只是淡淡看了眼陈则眠,店员就明白了自己的服务对象,躬身向陈则眠做起了介绍。   陈则眠只觉今天的销售格外热情,不仅态度亲和有礼,还特别大方,频频倒出样品请他品尝。   他本来只想象征性地尝一口,赶紧买了就走,但架不住对方眼疾手快,总是能精准预判他的走位,适时将酒杯双手捧到他面前,眼神诚挚地看着他,仿佛这酒必须经过他品鉴才有存在的意义。   “挺好喝的。”陈则眠词汇匮乏,也不太懂酒,就指了指他觉得味道最好的一瓶:“这瓶怎么样?”   店员鼓掌惊叹:“您真是太有眼光了!这是我们这里销量最好的一款。”   陈则眠并没有被店员的吹捧冲昏头脑,转头看向陆灼年,询问这位大佬的意见。   陆灼年微微颔首,矜贵而优雅地一点头:“可以。”   陈则眠这才说:“那把这两瓶包起来吧,送到K866包厢。”   店员含笑应下,接过陈则眠递来的银行卡,刷了POS机请陈则眠签字。   陈则眠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POS嗡嗡作响,吐出一串凭条。   店员撕下客户联递回去:“这是小票,请您收好。”   陈则眠刚想伸手去拿小票,另一只手却先他一步,把那张小票接了过去。   陆灼年捏着小票,视线在薄薄的纸片上停顿两秒,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陈折。”   陈则眠抬起头,略带疑惑地应了一声:“嗯?”   陆灼年翻转小票,露出客户签字处龙飞凤舞的签名,沉声问道:   “陈则眠是谁?” 第20章   陈则眠后背‘刷’得冒出一层冷汗。   客户联凭条上,清清楚楚写着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   虽然字迹潦草,笔画连勾连一蹴而就,但‘则眠’两个字再怎么划拉也划拉不出个‘折’字。   陈则眠一动不动,融在血液里的酒精随着冷汗挥发,熏然酒意猝而散去,大脑清醒得不得了,手脚却好似不是自己的,肌肉僵硬,微微发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思绪飞速运转,成千上万个想法交错纵横,此起彼伏,又掠过意识海,沉没于无尽黑暗。   短短的一秒钟,他明明考虑了很多,却又像什么都没想。   快编个理由啊!死脑子!快想!   陈则眠呆在原地,看似全神贯注地看着小票,实际上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陆灼年很擅长唤醒神游天外的陈则眠,他习惯性地曲起食指,却发现无桌可敲。   这根本难不倒足智多谋的陆大少。   陆灼年抬起手,用指节敲了敲陈则眠脑门。   笃、笃。   陈则眠:“……”   陆灼年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张酒精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优雅得像一只临水啄羽仙鹤,嘴更是像淬了鹤顶红,毒得可怕:“怎么不说话,又被敲失忆了吗?”   “没、没失忆。”陈则眠结结巴巴地说:“陈则眠是……陈则眠是……是一个名字。”   陆灼年意味深长:“谁的名字,你的吗?”   陈则眠根本不敢看陆灼年的表情,低着头应道:“算,算是吧。”   “算是。”陆灼年把这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遍,看似很有耐心,循循善诱,实则步步紧逼,继续追问:“那陈折又是谁?”   陈则眠声音小的几乎快消失:“也是我。”   陆灼年语气似是恍然,又似是更加不解:“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名字呢?”   “人,都会有两个名字的,”   陈则眠开始睁眼说瞎话,并努力使自己的态度听起来更坚定、更理所当然:“名字只是个称呼而已,有几个都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你即是陆灼年又是陆少,我即是陈则眠又是陈折,道理是一样的。”   陆灼年静静听陈则眠胡编,就这么垂眸看着他,眼神中既无凌厉也无审视,反而温和淡然,如江海般广阔平静,仿佛能包容他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和伪装。   陈则眠简直梦回论文答辩现场,有种被完全看透的错觉。   “两个名字的存在,说明了名字的相对性,它们往往成组对的形式出现,就像大名对应小名,曾用名对应现用名,中文名对应英文名。”   陈则眠胡说八道几句之后,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咬着牙做了最后陈述:   “总之,人都会有两个名字,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事。:)”   他抬头看向陆灼年,露出一个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职业假笑。   表达了答辩人对于自身胡言乱语的羞愧,与真诚希望导师放过的思乡之情。   真的好想回家。   看在我已经绞尽脑汁解释的份上饶了我吧,求求了。   陆灼年接受到了陈则眠的信号,但他并不打算就此轻易放过这只露出尾巴的呆猫。   必须承认的是,他是有些促狭的恶劣的,尤其在面对陈则眠相关的问题上。   通常来讲,无论从哪个角度考量,陆灼年都是大度的、宽宏的,斤斤计较这个词几乎从未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他可以放过陈则眠。   但他不想。   陆灼年目光微沉,很有重量地注视陈则眠,从对方信口胡诌的理论中抽取出有用部分,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既然你说名字都是以成组对的形式出现,那么真名字和假名字应该也在编列之中。”   陈则眠瞳孔微微一缩。   陆灼年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放慢声音,继续问:“陈折和陈则眠这两个名字里,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陈则眠说:“都是真的。”   陆灼年:“是吗?”   “嗯嗯,”陈则眠胡乱点点头,拿出手机晃了晃,转身往门外走:“咱们赶紧回去吧,萧少在催了。”   手机弹出的消息提醒确实是萧可颂发来的微信,虽然陈则眠晃手机的动作很快,但陆灼年还是看清了上面的消息。   确实在催了。   陆灼年捻着手中的客户凭条,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问:“萧可颂知道你有两个名字吗?”   陈则眠硬着头皮说:“不知道。”   陆灼年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所以只有我知道。”   陈则眠摸不准得出这个陆灼年的依据和意义。   就算只有你知道又能怎样?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就算对不上也不是滔天大罪,没什么值得深究的。   陈则眠一如既往地先说服自己,逐渐找回和陆灼年对峙的勇气:“对,我早就想改名了,陆少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陆灼年微微侧头,注视陈则眠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什么。   陈则眠瞳色十分特别,是一种柔和而清透的雾棕,不深不浅,饱和度恰到好处,像一块儿沁在冰泉中的琥珀,鎏光溢彩,温暖又明亮。   在这双澄澈眼眸的回视下,陆灼年没有再提出任何疑问。   “月下风前,逍遥自在,兴则高歌困则眠。”陆灼年缓声道:“很有意境。”   陈则眠有点惊讶:“陆少真是博闻强识,这么生僻诗句也能信手捻来。”   陆灼年说:“这句很有名,也很适合你。”   陈则眠笑了笑:“适合我?”   陆灼年:“你在车上都能睡着,睡眠质量令人羡慕。”   “也不是每次坐车都会睡的,”陈则眠解释了一句,只想赶紧把名字的话题跳过去,就问:“陆少睡得不好吗?”   陆灼年微微颔首:“不容易入睡,睡眠质量也很低,感觉在睡,但意识是清醒的。”   陈则眠说:“我高考前一天晚上就是这样的,一夜断断续续,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的,第二天特别累,但精神异常亢奋。”   陆灼年食指微动,单手将小票折了两折,指腹在写着有陈则眠名字的位置上反复摩挲。   陈则眠和陆灼年并肩而行,站在另一侧,并未注意到陆灼年的动作。   “睡不好很难受。”   陈则眠的思路还停留在陆灼年的睡眠障碍上,真心实意地提出建议:“做些运动会好缓解吗?或者看入睡直播,要不就听点什么课,哲学课你试过没,那玩意谁听都迷糊。”   “我第二学位辅修的哲学。”陆灼年说:“读哲学可以打发时间,否则晚上睡不着会胡思乱想。”   陈则眠问:“想些什么?”   “什么都有可能,大多是些不切实际的东西。”陆灼年沉默几秒:“今晚应该会想你。”   陈则眠刚放下的心又忽地悬起:“想我干什么,我最实际了。”   陆灼年语调平和,说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惊人:“想你为什么会签一个陌生的名字,想你为何和我认识的那个陈折有很多不同,想你为什么总是能引起我的注意。”   接二连三的问题一个个压过来,如浪潮般连绵不断,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越收越紧。   陆灼年举起手中的小票:“想你是有意为之,还是破绽百出。”   陈则眠不自觉屏住呼吸,心跳剧烈收缩,仿佛下一秒就会因超负荷运动而原地爆炸。   陆灼年和陈则眠挨得很近,能很清晰地观察到对方神态变化。   他看到陈则眠瞳孔放大了一瞬,看到陈则眠咽了下口水,看到陈则眠倒退半步,无意识地往后瞄了一眼,好似一只被大型野兽盯上的兔子,随时准备扭头就跑。   陆灼年轻捻手中小票,思索片刻,将小票递回给它原本的主人。   陈则眠睫毛颤了颤,倏然抬起那双颜色漂亮的眸,愣愣地看着陆灼年。   陆灼年也看陈则眠,神色沉静平和。   陈则眠试探着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拿走了那份证据。   陆灼年用酒精湿巾擦净手指,将所有的怀疑和猜忌连同湿巾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他还是放过了他。   即便陈则眠的反常之处不胜枚举,即便陈则眠长了一张非常值得追究的脸。   *   回到包厢时,萧可颂点的音乐表演已经开始了。   推开门,歌声绵绵入耳,令人精神一振。   琴音阵阵,歌声高昂宛转,如凤鸣鹤唳,气息唱法都十分专业。   萧可颂拍拍沙发,叫陈则眠坐过来听歌喝酒。   酒已经醒好了,盛在水晶醒酒器内,绛红美酒在旋转的灯光下流金溢彩,馨浓扑鼻,酒香醉人。   这场表演规模盛大,足有十几个人,演唱者是五个女生,其他人以各式乐器在旁伴奏,丝竹管弦,琴瑟和鸣,或轻拢慢捻,或急乐如雨,轻重疾徐,弦歌不绝。   角落里甚至还有一排编钟。   陈则眠刚坐下,就有两名身穿旗袍的服务员送上热毛巾,其中一人半蹲在他面前,先替他倒了茶,又温声询问他是否需要按摩   陆灼年那边也是一样。   一共只有四个客人,包厢内外的表演者和服务员加起来却有二十多个。   这也太夸张了吧。   有钱人的生活实在远超想象。   陈则眠就像进了盘丝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猛地摇摇头拒绝了女生的服务,连声说我自己来就行。   萧可颂见陈则眠有些不自在,打了个响指让服务人员们都去外间等候。   “不叫你们就别进来了,”萧可颂头一歪靠在陈则眠肩上,笑着对身边的女孩说:“我这小兄弟害羞了。”   陆灼年微微侧头,视线不轻不重地扫过来。   叶宸拎着萧可颂的脖领,把他拽到一边:“你能自己坐好吗?”   萧可颂喝了点酒,整个人懒洋洋的,没骨头似的又往陈则眠身上栽:“不嘛,不许美女作陪,我靠着我的漂亮兄弟还不行?”   叶宸往陆灼年那边看了一眼,好心提醒道:“你别找死。”   萧可颂未能感悟到叶宸的好心,叫嚣道:“要你管。”   叶宸轻笑一声,没再说话,任由其自生自灭。   萧可颂嘀嘀咕咕地和陈则眠抱怨:“叶宸有病似的,管得可宽了。”   陈则眠忍俊不禁:“看来有叶少在,你是做不成商K纣王了。”   萧可颂眼睛动了动,凑在陈则眠耳边说:“和叶宸没关系,是因为灼年在。”   陈则眠诧异道:“陆少?”   房间内歌乐未歇,陈则眠和萧可颂交谈的声音又小,理论上来讲,陆灼年是听不到他们二人窃窃私语的。   只是不知为何,陆灼年又朝这边看了过来。   陈则眠做贼心虚,生怕陆灼年听到自己在蛐蛐他,于是又压了压声音,超级小声地问:“你不叫美女作陪,和陆少有什么关系?”   此时涉及个人隐私,萧可颂就算再没心没肺也不可能随便透露,只轻咳了一声,端起茶杯挡着嘴,含糊道:“他不喜欢这些,你看我寻欢作乐的时候什么是和他一起过,今天也就我生日,他能勉强坐这儿陪我听点曲,平常这么多女的他早走了。”   陈则眠称赞道:“陆少还真是个正人君子,严于律己,清心寡欲。”   “噗——”   萧可颂一口茶水喷出来,然后狂咳不止,差点没给自己呛死。   叶宸和陆灼年纷纷侧目。   萧可颂扶着茶几:“我……咳咳咳咳咳咳,没事咳咳咳咳咳咳咳。”   陈则眠赶紧拍萧可颂后背,好不容易才把这一口气给他捋顺。   刚好此时一曲终了,换了首新曲演奏。   并不是常见的KTV歌曲,而是一首古词,曲调悠扬,令人耳目一新。   陈则眠的注意力被歌声吸引,很快忘了方才的话题。   他不懂欣赏音乐,却也觉得这歌犹如阳春白雪,比那些流行曲听起来更为高级,尤其是众人合唱时,那种震撼感难以形容,歌乐穿越千年,瞬间将人拉回过去,仿佛置身宋朝,回到了那个灯火辉煌的元夕节,在凤箫声动暗香流转的长街尽头眺望时光。   有钱真好,这样高雅的曲目都能欣赏到。   陈则眠整个人精神都得到了升华,终于理解了为什么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萧可颂拆开一副纸牌,招呼叶宸、陆灼年:“光听歌多没意思,来打牌吧。”   叶宸坐过来:“赌什么?”   萧可颂不是第一次玩了,很熟练地说:“输的人轮流请赢家吃一个月夜宵,行不行。”   众人自无不可。   萧可颂难得抓到个陆灼年有兴致的时候,立刻说:“你家阿姨做的酒酿虾绝了,我要吃那个。”   陆灼年:“先赢了再点菜吧。”   萧可颂揽着陈则眠肩膀:“陈折打牌很厉害哦,他这么爱我,赢了一定会给我点酒酿虾的,对吧。”   陈则眠不知道陈折打牌究竟到了什么水平,才能让萧可颂专程在陆灼年面前显摆一句‘厉害’,登时压力倍增:“陆少和叶少应该也很厉害吧。”   萧可颂给了陈则眠一个放心的眼神,胸有成竹:“比你差远了。”   陈则眠:“……”   陆灼年摸过一张牌:“别太自信,他现在和从前又不一样。”   陈则眠低头摸牌,一句话都不敢接。   叶宸有点疑惑:“什么叫和从前不一样?”   萧可颂解释道:“这事儿你不知道,许劭阳的人前一阵把陈折给打了,陈折伤到了头,现在好多事儿都记不太清。”   许劭阳仗着家中势力横行霸道,行事跋扈,逞凶斗狠并不稀奇,纵容手下小弟伤人是一回事,把人打伤到‘记不清事’就是另一回事了。   叶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晓得萧可颂讲话一向夸张,下意识找陆灼年求证:“真的假的?”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   陈则眠心虚至极,低头来回摆弄着手里几张牌,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牌边缘,看起来是在研究出牌顺序,实则注意力都在陆灼年这边,等着听陆灼年究竟会怎么说   陆灼年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低低应了一声:“嗯,说是打失忆了。”   陈则眠手指微蜷。   陆灼年这回答很狡猾,他隐藏了主语,将春秋笔法运用到极致,听的人都会不自觉以为这话是医生所说,只有陈则眠知道这话的主语其实是他自己。   ‘失忆’这个结论并没有经过任何诊断,陆灼年也从未相信过陈则眠的说辞,   可他还是在叶宸面前为自己做了伪证。   陈则眠心不在焉,摸到的牌过手不过心,打得一塌糊涂。   连输数局后,迟钝的萧可颂都发现了不对劲,掀开陈则眠手中剩下的牌一一检查。   “你是不是在给陆灼年喂牌?”萧可颂捻出两张黑色对A,狐疑道:“这两张牌为什么不出?”   陈则眠将牌倒扣在桌面:“我可能有点困了,出去吹吹风,你们先玩吧。”   萧可颂看了眼腕表:“在车上不是睡了吗?”   陆灼年云淡风轻:“他觉很多。”   萧可颂心中生出种很奇异的感觉,仿佛有什么自己未能察觉的事情在悄然发生:“你怎么知道陈折觉多?你们又没一起睡过。”   叶宸无声地呛了口酒。   陈则眠倒是没听出这话有什么歧义,起身拿了外套,问萧可颂:“你还吃什么吗?我给你带回来。”   萧可颂说:“你要出去啊。”   陈则眠点头:“前面有个小吃街,可以去买点吃的。”   “小吃街?”萧可颂来了兴趣:“我也去。”   陈则眠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得了,外面有共享单车,我骑车去,很快,那边不好停车的。”   萧可颂拿起钱包,推着陈则眠往外走:“我也骑车去。”   陈则眠被推着往前走了两步,转头问了叶宸一句:“叶少要吃什么吗?”   叶宸说:“吃不了。”   “吃不了?”陈则眠没听明白:“什么吃不了?”   萧可颂幸灾乐祸:“他吃不了那些东西,咱们叶少金尊玉贵,肠胃比布偶猫还娇气呢。”   陈则眠又看向陆灼年:“那陆少呢?”   陆灼年摇了下头。   萧可颂做事风风火火的,急着赶紧走,又在身后推陈则眠,低声吐槽:“多余问,陆灼年挑食着呢。”   陈则眠深以为然,表示赞同:“他更尊贵。”   陆灼年幽幽道:“你又知道了?”   包厢很大,还有人在唱歌,萧可颂和陈则眠说话时已经走到门口了,都以为陆灼年听不到,光明正大地讲究人家,谁也没想到陆灼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两个人吓得魂飞魄散,互相推搡着,手忙脚乱地逃出包厢。   幸好陈则眠足够灵活,比萧可颂动作更快,一闪身钻了出去,否则他俩非得卡在门上。   蹿出门时,正巧和送果盘的服务员擦肩而过。   萧可颂逃命时也不忘吃,随手就抓了把小金橘,咬了一个皱着脸说好酸,东张西望,准备找个地方丢掉。   “给我吧,大少爷,”陈则眠把金橘接过来,尝了尝:“还行,挺好吃的。”   萧可颂见陈则眠连着吃了两个都面不改色,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运气太差,开局选中了唯一的酸金橘,想再试一个又怕酸,最终还是决定不冒险。   铺着吸音地毯的走廊金碧辉煌,歌乐之声不绝于耳。   妆容精致的KTV公主笑着和萧可颂打招呼,有的抱着乐器,有的穿着舞蹈服,千娇百媚地簇过来,把萧可颂围在中间,问萧少怎么刚来就要走,是不是有哪里服务的不到位。   萧可颂见惯了这种场面,应对自如。   他揽过陈则眠,说:“不走,我是和我哥们出去吃点夜宵。”   萧可颂是繁楼的常客,每次来都是前呼后拥,陈则眠之前站在后面,身形半隐在阴影下,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容,姑娘们只当他是萧少的跟班,并未多加留意,直到陈则眠被萧可颂拉到灯下,她们这才看清那个小跟班的脸。   这一看,热闹的气氛登时静了静。   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萧少,我说怎么最近都不见你来玩了,原来是有人陪了。”   “长得也太帅了吧,萧少好有眼光。”   “我们经理看到又要上火了,总是骂我们不努力,可你看人家这脸这身段,那是努力能有的吗?”   “真是好看啊。”   “怎么长得跟明星似的。”一个穿黑裙子的姑娘突然抬起胳膊,伸手去摸陈则眠脸蛋:“难怪把萧少都迷住了呢。”   陈则眠只闻到一阵香气袭来,脑子还没动,全身肌肉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条件反射般抓住对方手腕来个过肩摔,余光瞥见漂亮的丹朱美甲,才意识到这是个女孩子,悻悻地松开了手。   不能摔女孩子。   女孩还不知道自己差点飞出去,摸了把陈则眠的脸,笑道:“脸这么嫩,到底谁家的小男模啊。”   陈则眠生了张俊脸,没穿越前就在酒吧被人当过男模,这次也算是轻车熟路,倒不生气,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萧可颂脸色却是一沉,很不高兴地说:“什么男模,这是我兄弟!”   说完,也不理众人赔罪,拉着陈则眠就走。   刚穿过大厅,萧可颂突然拽了陈则眠一把:“哎,你看那是谁!”   陈则眠刚把最后一个金橘放进嘴里,被突然这么一拽差点没卡死,随着萧可颂指的方向看去,只隐约瞧见个高瘦的窈窕背影。   黑色长发披肩,身穿长款礼服裙,似乎是抱着一把琴。   “谁呀?”陈则眠看向萧可颂:“你认识?”   萧可颂迟疑道:“好像是我们学校的。”   陈则眠皱起眉梢:“你们学校的?”   年轻女生,抱着琴,萧可颂的校友,出现在夜场表演……这几个要素堆叠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灵光一闪间,原书里某段一笔带过的背景剧情,‘刷’得浮现在陈则眠脑海中。   “是沈青琬!”   陈则眠反抓住萧可颂胳膊,激动道:“我想起来了。”   萧可颂二十岁生日这晚,沈青琬在繁楼弹琴表演,有个吹长笛的姑娘被一群醉酒的客人为难,其他人都不敢管,只有沈青琬挺身而出,却被客人扣在包厢……   之后当然就是陆灼年英雄救美,铁三角大闹繁楼。   这可是关键的剧情点,在原书中出现在沈青琬的回忆里。   根据沈青琬自述,她就是在这一晚彻底爱上了陆灼年。   陈则眠仿佛在见证历史,心跳得飞快:“快去叫陆少,沈青琬有麻烦了。”   萧可颂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陈则眠张嘴就是胡编:“呃,我掐指一算,算出她今晚有一劫,可能会遇见难缠的客人。”   萧可颂将信将疑,智商陡然间占领高地:“她有劫,跟灼年有什么关系,不是应该告诉她们经理吗?”   陈则眠没想到萧可颂这点心眼和敏感全用在了自己身上,无奈道:“那你去告诉她们经理,我过去看一眼。”   萧可颂拽住陈则眠,意味深长:“你对沈青琬很关心啊。”   陈则眠模棱两可:“之前见过,她好像喜欢陆少。”   萧可颂嗅到狗血的气息,瞬间来了兴趣:“这你都发现了,观察地很仔细嘛,难道你喜欢她?”   陈则眠无语道:“别搞笑,我这是替陆少考虑。”   萧可颂神秘兮兮地晃晃手指,说:“别考虑,她和陆灼年没戏。”   陈则眠大为震惊:“沈青琬怎么会没戏呢?”   在原文里,沈青琬戏份挺多的,还是人气值前三的女配角呢,怎么现在剧情还尚未正式开始,就被男主好兄弟下了‘没戏’的宣判呢。   萧可颂看了陈则眠一眼:“哎,怎么说好呢,这事儿有点复杂,要讲得从头讲。”   陈则眠耐心十足:“我可以从头听。”   萧可颂犹豫道:“那我跟你讲,你可别告诉别人。”   陈则眠眸光清澈干净,抬起眼那就是满脸的诚恳无辜:“我能跟谁说啊。”   萧可颂一想也是,就放下心来:“陆灼年不可能喜欢她,因为她和我们一个发小特像,都高高瘦瘦,冷冷清清的,还会弹古琴。”   陈则眠完全不记得书里有过这么一个人:“除了陆少和叶少,你还有一个发小?”   萧可颂点点头:“对呀,还有一个叫苏遥,是叶宸初恋,后来出国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陈则眠恍然大悟:“原来沈青琬长得像叶少初恋,怪不得你说她和陆少没戏。”   萧可颂说:“不像也没戏,她就不适合陆灼年,沈青琬柔柔弱弱的,看着身体就不好。”   陈则眠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身体不好和不适合之间有什么必然关联。   这边,萧可颂已经叫来了经理,和他问了沈青琬的事。   经理对这位会弹古琴的校花印象深刻,最近好多顾客都是冲着沈青琬来的。   “她爸挪了单位的公款炒股,这不是在退赔争取缓刑嘛。”经理说:“繁楼夜场收入高,像她这样学历高又漂亮的女孩子,弹弹琴喝喝酒一个月就能赚个六位数。”   萧可颂抱臂道:“只是喝喝酒?”   “哎呦萧少,当然只是喝酒,我们这里可是很正规的……不信您自己看。”经理一边说,一边把监控电脑屏转过来。   监控里一切如常,没有任何矛盾冲突。沈青琬坐在台前弹琴,和客座隔了两个茶几,大约三、四米的距离,   客人们各自喝酒聊天,并没怎么注意到台上弹琴演奏的几个女孩,看表情甚至有些意兴阑珊,估计是觉得听这些吹拉弹唱,没有看劲歌热舞有意思。   萧可颂侧头看向陈则眠:“你算得不太准啊,陈大仙。”   陈则眠:“……”   难道是因为他的干预介入,扇动了蝴蝶翅膀,把那场危机给扇给没了?   萧可颂见陈则眠还有些迟疑,又交代经理说:“她和我们一个学校,我们都认识。”   经理含笑躬了躬身,客气道:“萧少您就放心吧,您都亲自过问了,我还能不关照吗?”   说着,经理又招手叫来两个保安,让他们去沈青琬那个包厢门口立岗。   萧可颂看着监控里的沈青琬,深深叹了口气:“她和苏遥长得真像,叶宸看到她一定会难过的。”   陈则眠也盯了会儿监控,发现并无异常,总算放下心来,就问萧可颂:“还去小吃街吗?一会儿该收摊了。”   萧可颂还在替叶宸伤感,没想到陈则眠居然只想着吃,当即用谴责的眼神看过去:“我说叶宸会难过,你的回答就是‘再不去小吃街就收摊了吗’。”   陈则眠指了下手表:“都十一点了,小吃街营业到十一点半,骑车过去还得一会儿呢。”   萧可颂简直无话可说,义愤填膺道:“你这一看就是没吃过爱情的苦,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叶宸虽然不提,但这么多年一直没谈过别人,肯定还在想着苏遥。”   陈则眠把萧可颂从沙发上拉起来:“苏遥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会儿,可小吃街过了这半个小时可就真关门了。”   萧可颂:“……”   怎么还挺有道理的。   陈则眠出了繁楼大门,飞速扫了辆共享单车,骑上就一顿猛蹬,萧可颂还未选到心仪车辆,陈则眠已然风驰电掣,踩了风火轮似的一溜烟远去了。   萧可颂只能匆匆扫了一辆车,连车座高度都来不及调,曲着两条长腿别扭地往前追。   世界上有一种坡度,走路感觉不来、开车感觉不出来,只有骑车能感觉出来。   小吃街在地图上看着很近,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一公里,可在街道上的实际距离将近两公里,还都是上坡,陈则眠骑车骑得飞快,萧可颂在后面使劲儿猛追,实在追不上了只能站起来蹬,蹬到最绝望的时候愣是蹬出了一种拉力赛的感觉。   “妈的,这小子怎么浑身使不完的牛劲。”   萧可颂被红灯卡在了斑马线这边,只能望着陈则眠绝尘而去的优雅背影吐槽:“骑个共享单车都能骑这么潇洒,你在拍电影吗哥们。”   为了和陈则眠在小吃街门口汇合,萧大少付出了太多努力,蹬自行车蹬得大腿生疼。   临近打烊,小吃街许多摊位前都没了客人,缭绕着即将散场的烟火气。   萧可颂触景生情,想起上初中时,学校门口也有好多这样的小吃摊:“那时候苏遥还没有出国,灼年也不像现在这样。”   陈则眠注意力都在两侧的美食上,听得心不在焉,没听出萧可颂的欲言又止,只当他在说陆灼年的洁癖,就随口接了一句:“陆少的洁癖一直这么严重吗?”   萧可颂回忆道:“他从小就挺爱干净的,而且特别矫情,他的玩具我要碰过他就不玩了,不过总的来说小时候还是比现在强,那会儿我们几个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白天一起玩,晚上一块睡,现在他俩都不跟我睡了。”   陈则眠:“现在长大了嘛,一张床也睡不下你们仨。”   萧可颂说:“能睡下,我给没给你讲过我去野外冬令营那次,晚上降温下暴雪,没给我冻死,后来实在扛不住了,钻进别人睡袋里才活了下来。”   陈则眠忍不住笑:“大冬天参加什么野外冬令营,萧少还干过这种花钱找罪受的事呢。”   萧可颂叹气:“我干的花钱找罪受的事多了去,还有和灼年约着去跳伞那回,从飞机上跳下来的一瞬间我遗言都想好了,后来他居然还约我去爬哈巴雪山,我说打死我都不去。”   陈则眠发现了一个章鱼烧的摊位,停下脚步:“陆少还真是对极限运动情有独钟。”   “他精力太旺盛。”   萧可颂又讲起某次高空滑降的危险经历,正说到惊心动魄处,一扭头,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萧可颂:“???”   人呢?   他转身望去,只见陈则眠停在五米开外的章鱼烧摊前,正捧着一份章鱼烧准备吃。   “……”   焦香扑鼻的章鱼丸上洒满海苔鱿鱼碎,挤了层厚厚的芝士酱、番茄酱、沙拉酱还有一点点提味的黄芥末。   外皮酥脆、馅料绵软、章鱼Q弾。   一口咬下去,好几种味道同时在舌尖绽放,口感丰富,回味无穷。   就是有点烫。   呼呼呼。   陈则眠叼着剩下的半个丸子,一抬头,和五米外的萧可颂倏然对视。   萧可颂抱臂挑眉:“干嘛呢兄弟?我这儿都快走出二里地了,你还在这儿吃的挺香。”   陈则眠把那个半个丸子吞下去,瞎编乱造的解释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闻到一阵香气,然后就失去了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这个章鱼烧已经在我嘴里了。”   “我真服了,”萧可颂抓着陈则眠袖子往前走:“你是属猫的吗?撒手就没,这面粉团子就这么好吃?”   陈则眠想给萧可颂尝尝,让章鱼烧用实力征服萧大少,可低头数了数余量,又陷入纠结。   一份章鱼烧有五个,现在纸盒里还剩下三个,如果分给萧可颂一个,就只剩下两个,万一萧可颂也觉得好吃,还要再吃一个,那他就只能再吃一个了。   章鱼烧这么美味,萧可颂肯定会吃两个的。   没准会把剩下的全吃了。   全吃就全吃吧,谁让萧可颂是他兄弟。   陈则眠又往嘴里塞了一个,把纸盒递过去:“你尝尝就知道了。”   萧可颂拿起竹签,挑剔地拨了拨纸盒里的章鱼烧:“哎,生日宴上那么多海鲜不吃,和你跑到夜市里吃这玩意儿。”   陈则眠瞬间有点不想给了,立刻举高纸盒:“你也可以不吃。”   萧可颂眼疾手快,迅速插了个丸子放进嘴里。   章鱼的美味无人可挡。   二人在小吃街从头逛到尾,品尝了爆肚、卤煮、驴打滚、烤串、包浆豆腐、煎焖子、竹香鸭、芝士土豆泥、莲藕羹等多种美食,最后带回繁楼的只有两份章鱼烧和一把烤串。   路过前台时,陈则眠还特意问了经理一句:“没发生什么事吧。”   经理说:“没有,沈青琬都下班走了。”   外带食物严格意义上来讲是不许带进繁楼的,但有萧可颂在,谁又敢真拦,连经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自己瞎了看不到。   可是烤鱿鱼实在太香了。   旁边几个被扣下食物酒水的客人都顺着味儿看过来,不满道:“凭什么他们的东西就能带进去?”   另一人像是得了理,终于抓到了繁楼的错处:“你们开门做生意,为什么不一视同仁,要带就都带,要不就都别带。”   工作人员温声解释了几句,说他们的酒水可以存在这里,也可以在这里把东西吃完,或者消费达到指定数额,酒水就能进去的。   那伙人非但不听,还有个人拿出手机录像,对着萧可颂的脸拍,说要发到网上去。   萧可颂脸色一沉就要发作。   陈则眠拦了拦,说:“算了,和他们生什么气,今天你还过生日呢。要不你先上去,一共也没几口东西,我出去吃完得了。”   萧可颂对着陈则眠发不出脾气,只能闷头往外走。   凌晨时分,店铺和底商大都熄了灯,有种特别的静穆。   街道安静,夜风清凉。   萧可颂沿街走了一会儿,总算慢慢消气,又吃了两串烤鱿鱼才恢复好心情。   他还没来得及宣布自己心情好转,突然听见一阵尖叫声。   萧可颂回头一看,只见远处飞来一个啤酒瓶子,正朝着他脑袋砸过来!   陈则眠反应很快,单手扣住萧可颂额角,一猫腰躲了过去。   酒瓶在惯性作用下又飞出去好远,才轰然落地,碎玻璃溅得老高。   萧可颂心有余悸。   这要是砸在脑袋上……   陈则眠直起身,向酒瓶飞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沈青琬扶着一个女生,正跌跌撞撞往有光的地方跑。   两个女生身后,跟着四五个醉酒的中年男人,叫嚷呼和,气焰嚣张,其中一个正是刚才扔酒瓶的人,举起的手还没有放下。   该发生的剧情点,最终还是发生了。   陈则眠似有预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把手里没吃完的烤串递给萧可颂。   萧可颂下意识接过烤串,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道电光般的身影从他身边闪出,越过沈青琬二人,直接冲向那五个彪形大汉。   沈青琬只觉仿佛吹过来一阵风。   散落在颊侧的发丝轻轻扬起,隐约间惊鸿一瞥,看清了那冷白绮丽的英俊面容——   是陈折!   沈青琬和萧可颂心中同时划过这个名字,目光下意识追随着陈折的身影。   下一秒,扔酒瓶的男人腾空而起,以比酒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   陈则眠踹飞一人后,顶替了那人的位置,站在一群醉汉中间,脸上神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淡淡吐出两个字:   “都滚。” 第21章   醉汉们没有接受陈则眠的建议。   他们不仅没有离开,反而仗着人多,叫骂着围了上来。   既然不肯主动离开,那就只能被动驱散了。   陈则眠出手很快。   踹飞一个,过肩摔扔出去两个,旋身晃倒一个。好像只是眨眼的工夫,方才还跋扈叫嚣的醉汉们就倒了一地。   剩下一个穿夹克的离着最远,和陈则眠隔了有两三米的距离。   夹克男目瞪口呆,环视四仰八叉的同伴一圈,愣愣地抬起头,和陈则眠对视了两秒。   陈则眠眉梢轻轻一动,夹克男猛地打了个激灵,转身就跑。   “有点晚。”   陈则眠的声音还留在原地,人却已腾身跃起,如一道影子般诡谲难测,稳稳地落在夹克男对面。   夹克男脸色煞白,眼神惊恐得如同见了鬼。   陈则眠屈膝抬腿,当胸一脚,把夹克男踹回其他四个醉汉身边,而后抄起地上的酒瓶,信手掷出,正砸在某个挣扎逃跑的醉汉肩头:“跑什么,好兄弟就要同甘共苦。”   那醉汉被砸得踉跄,向前扑了个狗吃屎。   酒瓶滑落,‘哗啦’一声碎裂满地。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比电影屏幕上的武打片还要好看。   从砸向萧可颂的酒瓶落地开始,到陈则眠掷出的另一个酒瓶落地结束,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太快了,快到陆灼年带来的保镖都来不及出手。   陈则眠卓然立于皎洁秋月之下,身形削瘦修长,面色冷清淡漠,在遍地哀叫与狼藉中无半点动容。   人注定要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代价。   这个道理适用于所有人。   陆灼年看着不远处的陈则眠,捻出一颗白色药片放进嘴里。   他站在街口转角,抬臂打了个手势,示意保镖退下。   陆灼年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手势也和以往一样利落,整个人瞧起来云淡风轻,波澜不惊。   可现在他身边的叶宸,却清楚地看到陆灼年的手指在抖。   抖动幅度很轻,好似那种神经性的、不正常的痉挛。   叶宸心头一惊,低声唤了声:“灼年,你没事吧。”   陆灼年喉结滚了滚,极力控制呼吸频率,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声音异常嘶哑:“没事。”   他吃了药,药效融入血液,很快就会产生作用,抑制住他难以启齿的情绪波动和生理反应。   血腥与暴力本身就容易对精神产生刺激,而陈则眠又长了那样一张蛊惑人心的脸。   他唤醒了他体内压抑已久的、原始的欲望。   一切都脱离了掌控。   在萧可颂二十岁这年的生日夜。   本该发生的事情照常发生。   在这一夜,沈青琬还是遇到了麻烦,即便有陈则眠介入参与,命运仍是兜兜转转,绕回了原本的方向。   不该发生的事情也在发生。   沈青琬的麻烦解决了。   可陆灼年的麻烦,却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在这一夜,以不可违逆也无法违逆的姿态,强势降临在他的生命中。   来势汹汹,锐不可挡。   *   突发事件打断了萧可颂的生日聚会。   送走沈青琬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一缕曙光即将破晓。   分别时,萧可颂看着陈则眠欲言又止。   陈则眠知道自己的表现太过反常,连神经大条的萧可颂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可他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更无从解释这一切。   他不想对萧可颂说谎,可真话又实在匪夷所思,索性闭口不谈。   陈则眠相信,只要自己表现得足够坦荡,以萧可颂的脑补能力,一定能想出个逻辑自我说服。   卖茶女就是用这个方法骗了萧可颂八万八。   和陈则眠分开后,萧可颂仍处在恍惚中。   这种恍惚足足持续一个星期。   陈则眠安慰他,说那只是个小小的插曲。   萧可颂并不认为那件事小,更不觉得那是个插曲。   “这是个转折。”   半个月后的某节公共课上,萧可颂突然想到了合适的形容,戳了戳身边的叶宸问:“你没觉得陈折变了吗?”   叶宸停下笔,侧头看向萧可颂。   萧可颂说:“以前陈折多会儿来事啊,到哪儿都能和人打成一片,现在他……”   叶宸语调平静:“现在他也是到哪儿都能和人打成一片。”   萧可颂微微诧异道:“他又打谁了?”   叶宸提示:“之前打许劭阳,还有泼刘越博咖啡。”   萧可颂恍然大悟:“难怪最近刘越博一直跟着陈折,还那么老实,原来是让陈折打服了。”   叶宸对萧可颂的记忆表示怀疑:“那不是因为刘越博他哥给陈折钱了吗?”   萧可颂自动忽略了叶宸的话,心急火燎地说:“不行,我得再把陈折约出来问问。”   叶宸不知道有什么好问的,就做了‘你随便’的手势。   萧可颂一把抓住叶宸:“你得跟我一起,还有灼年,咱们上次牌还没打完,我就用这个理由约陈折怎么样。”   叶宸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陆灼年那晚在陈折的影响下,产生了巨大的情绪波动,从有利于病症控制的角度考虑,还是不要和陈则眠见面为好。   萧可颂虽然知道陆灼年身有隐疾,但并不知道他因为陈折发病的事。   叶宸也不好和萧可颂明讲,于是只说:“灼年没意见吗?”   萧可颂不解:“他为什么要有意见。”   叶宸斟酌用词:“灼年之前……好像不是很愿意和陈折一起吧。”   “你也说了之前,”萧可颂歪了下头,挑眉道:“现在他可愿意了。”   叶宸沉默几秒:“何以见得。”   萧可颂说:“这还用见吗?你没看他最近天天往射击场跑,我每次问陈折干吗呢,陈折都说在伺候老板。”   叶宸:“……”   萧可颂行动能力极强,说完拿出手机挨个约人,又重新组了局。   还是他们四个,只是没去繁楼,而是约在家里聊天打牌。   陈则眠没带刘越博。   刘越博本来不耐烦他哥找人管他,尤其管他的人还是陈折,可一听陈折晚上有局不带他,又觉得他哥钱白花了。   陈则眠说:“不白花,我先坐地铁送你回家,然后再去萧少那儿,我够意思吧。”   刘越博立刻问:“够意思为什么不带我。”   陈则眠拨开刘越博的狗头:“我白天不带你一天了吗,别黏人。”   刘越博不可思议道:“什么叫你带我一天?是我一早醒了就来射击场找你,上午十点,陆少都到了,你还没来呢,有你这么上班的吗?陆少花钱雇你干吗的?”   陈则眠打了个哈欠:“雇我给他擦枪。”   京市下个月好像要举办一场有关射击国际赛事,一共有两家射击场有承办资格,一个陆灼年的AK国际射击场,一个是闫家的HG国际射击射箭馆。   承办国际赛事对增加品牌影响力的效果不言而喻,为了争取承办资格,陆灼年最近每天都会来射击场统筹工作,陈则眠趁机见到了很多不对外展示的重型枪械。   借由擦枪之便,陈则眠把那些枪摸了个遍。   不过今天他上班确实迟到了。   昨晚,他一直在熬夜测试游戏。   《再封神》第一个剧情模块快做完了,即将进入封测阶段,陈则眠这几天忙到飞起,昨天更是熬了个大夜,凌晨四点才睡,还能来上班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不是为了摸那些难得一见的名品藏枪,他今天就请假了。   陈则眠走出射击馆,问刘越博:“你今天怎么来的?”   “明知故问,”刘越博瞥了陈则眠一眼,没好气道:“我哥把我卡停了,我没钱打车,你又没来接我,当然只能坐地铁,二号线早高峰没挤死我。”   “我今天起晚了嘛,”陈则眠略显心虚,像个渣男一样,给出根本不知道能否实现的保证:“明天肯定接你。”   刘昊这次是铁了心的要管教弟弟,出国前把刘越博常用的银行卡都给停掉了,直接将生活费打给陈则眠,还不许陈则眠给刘越博钱,通过经济制裁的方式倒逼刘越博听陈则眠的话。   没钱花寸步难行,刘越博要么天天老老实实在家呆着,要么就得跟着陈则眠,让陈则眠给他刷卡。   刘越博刚开始非常倔强,打定主意要抗争到底,愣是连着一个星期不出门也不求陈则眠给他钱花,刘昊见状直接给做饭的佣人放了长假,还让顺手改了家里的WIFI密码。   没饭吃没网用,刘越博在家里待不住了,给陈则眠打电话让他来接自己去吃饭。   在饥饿面前,年轻的刘越博还是太饿了,真的无法坚守气节。   “我要饿死了。”   屈服那天,刘越博虚弱地趴在沙发上,用尽最后的力气给陈则眠打了个电话,即便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语气还是颐指气使的:“陈折,我要吃烤鸭。”   陈则眠说:“我这儿有事呢,给你点个外卖吧。”   刘越博立刻扬声道:“吃烤鸭外卖?你说的是人话吗,送过来皮都不酥了。”   陈则眠:“您都该饿死了,还管皮酥不酥呢,你也不是真饿啊。”   刘越博说:“我真饿,带我去吃烤鸭吧,我想吃四季民福,求你了。”   陈则眠:“……”   那天,陈则眠是真忙。   他在郊区的写字楼里租了片办公区,用来做游戏工作室,刘越博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坐在拉货的小面包车上,往工作室送电脑。   刘越博催得急,陈则眠就直接让司机师傅拐了个弯,先去刘越博家接人。   听到陈则眠同意来接自己时,刘越博心里是非常感激的。   刘越博暗暗跟自己说:为了吃上四季民福的烤鸭,等会儿见了陈则眠一定要给他好脸色。   再求他一次也可以。   要好好说话,放低姿态,不能顶撞陈则眠。   人为了吃饭是可以放弃尊严的。   我只是太饿了,这不丢人。   虽然已经给自己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设,但在看到那辆八手破烂拉货面包车的一刹那,刘越博还是破防了。   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骨气。   刘越博大脑一片空白,认为自己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对不可能坐这辆脏兮兮的五菱宏光。   绝对不可能。   陈则眠拉开车门:“快上来,你们家小区管理也太严了,后面那保安一直跟着我们,是怕我们偷东西吗?”   刘越博心说,你自我定位倒是挺精准,开着这辆十八手五菱宏光进高端别墅小区,鬼能想到你是来接人的。   他往车里望了一眼,车座上堆放着很多杂物,杂物下面是花纹丑陋的座位套,座套看起来油腻腻的,沾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大块污渍。   如果他放弃底线,放任自己坐在这个肮脏的车座上,那他整个人从外到内、从屁股到灵魂都会受到不可逆转的污染。   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打个不太恰到的比喻——   他只要看一眼这个车的内部环境,就感觉自己仿佛被侮辱了,由外向内的侮辱,从身体到灵魂的侮辱。   用一辆车侮辱刘越博并非陈则眠本意,他只是正好在跟车送货。   陈则眠见刘越博呆在原地,就猜到他是嫌这辆车破,但拉货的车都这样,他也没办法,只能好脾气的下车哄了刘越博两句。   刘越博本来是宁死不坐,但陈则眠一哄他,他又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容易死,毕竟虽然车内又丑又脏,但陈则眠身上倒是香香的。   由此可见,只是坐一会儿的话,应该可以抵御污染。   就在刘越博动摇之际,司机师傅看不惯大少爷的矫情劲儿,摇下车窗说:“行了,我这车算干净了,拉完这趟我还得拉猪崽去呢,到底坐不坐,不上车我走了。”   居然还拉猪崽?!那坐这个车的自己成什么了!   刘越博勃然大怒:“不坐!”   陈则眠只好让面包车先走。   刘越博看着面包车开走,瞪着陈则眠:“你看你弄来的都是什么玩意,这破车狗都不坐!”   陈则眠没生气,反而觉得有点好玩,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越博:“停了卡确实有长进,这话好歹是忍到了司机走了才说。”   刘越博又气愤又委屈,气得推了陈则眠一把:“你烦死了!”   “是是是,我烦我烦,”陈则眠忍不住笑:“那还吃不吃烤鸭了,刘少爷。”   刘越博怒吼:“当然吃!”   陈则眠拿出手机:“那我叫个滴滴,给你叫商务车行不行。”   “叫什么滴滴,我有车。”   刘越博抬起手,朝陈则眠扔过来一把钥匙:“这车颜色和你很配,就给你开吧。”   库门缓缓升起,露出停在里面顶着三叉戟标志的豪车。   玛莎拉蒂Ghibli,黄色的。   “……”   陈则眠看向刘越博:“你有车自己怎么不开?”   刘越博不情不愿地吐出四个字:“没钱加油。”   陈则眠拉开车门:“我给你加,走吧,先吃饭去。”   刘越博往副驾驶上一窝,闭上眼睛:“我不爱开车,给你开你就开,哪儿那么多废话,以后接我就用这辆车,知道了吗?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车出现在我面前,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则眠没答应也没反对,问:“你家司机呢?”   刘越博当然不会说司机被他哥遣散了,色厉内荏道:“有你为什么要用司机!我哥给你六十万,我这车一百多万,给你开还委屈你了是吗!”   陈则眠只好说:“行吧,那我就先开到你哥回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虽然答应了接送刘越博,但陈则眠开了两天车就嫌早晚高峰堵车烦,一个星期最多也就能接刘越博三次。   刘越博大多时候都是自己坐地铁。   这么多天过去,他已经被陈则眠磨平了脾气,也懒得争辩,安慰自己一切痛苦只是暂时的,等他爸妈从国外回来,他大哥也管不了他,自己还不是想干就干嘛。   眼看就一个月了,时间过得很快的,就再忍几天吧。   而且坐地铁有坐地铁的好处,刘越博的卡虽然被停掉了,但他发现了一个BUG。   他可以让陈则眠给他公交一卡通里充钱,然后再去公交公司退出来。   他真是个天才。   刘越博挠了挠下巴,对陈则眠说:“我公交卡没钱了,你再给我充点。”   陈则眠隐约觉得刘少爷公交卡里的钱用的有点快,就问:“前两天不是刚冲,这就花完了,现在地铁都这么贵了吗。”   “再贵也比开车便宜吧,小爷我说到做到,说坐地铁就坐地铁,”刘越博面不改色,意有所指道:“不像某些人,答应了接我,结果把车扔在你们家楼下那破胡同里吃灰。”   陈则眠说:“开车太堵了,而且坐地铁也很好啊,正好带你体验体验生活,多看看普通人的世界。”   刘越博不忘初心,牢记他哥让他通过陈则眠接近陆灼年的计划,就说:“我现在就想看有钱人的世界,你晚上和萧少他们打牌就带上我吧,求你了。”   经过这么多天相处,刘越博已经摸清了陈则眠的脾气。   陈则眠的使用守则上就两个字——   求他。   展开来讲,具体的方式就是使劲求、认真求、反复求、死不要脸地求、哀求、祈求、央求、恳求、乞求。   “我们家都没人,网线还让我哥给拆了,手机流量也限速了,我回家一个人可无聊了。”   刘越博先卖了一波惨,然后抓住陈则眠胳膊,晃着手臂求他:“你们玩牌我就在旁边看着,不说话还不行吗,我给你们洗牌,端茶倒水送水果,我要不去这些活肯定就你干,我这不是心疼你嘛,你就带我去吧,求你了陈折,陈哥,陈少!”   陈则眠果然动摇:“那也……”   ‘行’字还没说出口,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引擎轰鸣,紧接着是两声鸣笛。   陈则眠以为是他挡路了,就往旁边让了让。   车并没有往前开,而是又按了两下喇叭。   二人转过头,向后看去。   一辆幽紫色的超跑停在道路中间。   “帕加尼风神?”   刘越博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陆少的车吧。”   陈则眠:“有可能。”   刘越博仔细看了看:“这是定制版风神,没个三五千万下不来,应该陆少的车,平常很少开出来,而且从不载人,听说连萧少和叶少都没坐过。”   “那咱们站远点,”陈则眠又往旁边退了半步,说:“太贵了,赔不起。”   刘越博冷笑:“是你赔不起。”   陈则眠张嘴就来:“我赔得起我也不能往车上撞啊,你能撞你来。”   刘越博:“……”   为什么他就总是说不过陈折呢,陈折晚上是不是都不睡觉,天天熬夜背段子怼人。   二人交头接耳间,帕加尼驾驶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冷俊逼人的侧脸。   果然是陆灼年。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说了两个字:“上车。”   刘越博:“!!!!!!!!”   陈则眠质疑地看了刘越博一眼:“你看还是载人的,我就说陆少不能这么小气。”   刘越博压住心底的震惊,一把拽住陈则眠:“你又不带我去了吗?”   陈则眠说:“等我问问陆少。”   陆灼年不等陈则眠开口,就说:“不行。”   “……”   陈则眠很抱歉地看向刘越博,再次像个渣男一样画饼:“下次一定带你。”   刘越博压低了声音,在陈则眠耳边说:“我公交卡没钱了,你走了我怎么回家。”   陈则眠把公交卡拍到刘越博怀里,很大方地说:“那刷我的吧。”   刘越博自己坐地铁没问题,但他不能接受自己挤在晚高峰的地铁上,而陈则眠坐在帕加尼跑车里!   这不公平!   他拽着陈则眠不撒手,咬牙切齿道:“不是要坐地铁看普通人的世界吗?”   陈则眠拍了拍刘越博的肩膀:“你自己先看吧,不是我不带你,是陆灼年不带你。”   刘越博突发奇想:“你求求他呢。”   陈则眠说:“你以为他像我这么好说话吗?他这个人心冷如铁。”   陆灼年:“你知道我能听到你俩说话吧。”   陈则眠&刘越博:“……”   陆灼年耐心告罄,手肘支着车窗,催促陈则眠:“能快点吗?”   陈则眠说:“刘越博也想去,我甩不掉他。”   “车里坐不下,”陆灼年看向刘越博:“下次吧,越博。”   刘越博立刻点点头:“好的,陆少。”   他难道还能说什么反对意见吗,陆少叫他越博哎!   刘越博对陈则眠说:“你去吧,不用管我了。”   陈则眠点点头,和刘越博又说了两句话,然后转身走向帕加尼。   副驾的鸥翼门缓缓升起。   陈则眠一猫腰坐进去,摸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关门。   陆灼年说:“拽一下。”   陈则眠非常惊讶:“这么贵的车竟然没有电动门?”   “嗯,没有,”陆灼年应了一声,说:“玛莎拉蒂的电动门好用?等你发工资给我装一个吧。”   陈则眠立刻表示手动门也很好。   他拽上车门,昂贵精致的碳纤维车门‘嘭’得一声关上,那关门声听得刘越博心疼。   主驾驶的陆灼年却眼睛都没眨,仿佛关车门的声音本就该这么大。   这个瞬间,刘越博感觉自己的世界受到了某种无法形容的冲击。   他宁可自己聋了。   或者瞎了。   *   紫色帕加尼在萧可颂家门前停下。   引擎的轰鸣声燃烧着金钱的味道,在客厅里都听得分明。   萧可颂打开装甲门,站在玄关问:“今天怎么开这个车出来了?”   陆灼年迈出驾驶位,简单说:“正好停在射击场了。”   叶宸没说话。   萧可颂说:“算你先见之明,跑车就是快,不然晚高峰那么堵,到这儿都不知道几点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正想问问陈折到哪儿了,就见帕加尼副驾驶车门突然向上弹开。   看到陈则眠下车的刹那,萧可颂瞳孔都放大了一瞬,猛地转头看向陆灼年:“你带陈折来的?!”   陆灼年矜贵地给出两个字:“顺路。”   叶宸抬眸看着陆灼年,像是在确认什么。   陆灼年无视了好友探究的眼神。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叶宸缓缓收回视线,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萧可颂还有问题:“你的车不是不让人坐吗?”   叶宸打断道:“你到底是问陈折还是问灼年?”   萧可颂这才想起自己组局的目的,暂且把对陆灼年疑问抛之脑后,叫了陈折一声:“陈折,过来啊,干嘛呢?”   “我在欣赏陆少的车,”陈则眠站在帕加尼旁边,比了个大拇指:“这车真帅。”   陆灼年把车钥匙扔给陈则眠:“那给你开吧。”   陈则眠:“!!!!”   叶宸:“…………”   萧可颂:“??????????????????????????????????????????????” 第22章   这下不止萧可颂,连叶宸的表情都有点绷不住。   “你吓到他了。”   叶宸忍不住说:“太快了。”   萧可颂不明所以:“什么太快?”   陆、叶两人同时无视了萧可颂的疑问,只是相互看了一眼,迅速交换了某种不为人知的信息。   也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   萧可颂十分迷茫。   陈则眠走过来,把钥匙还给陆灼年:“陆少可别逗我了,这个车太贵了,蹭一下把我卖了都赔不起。”   陆灼年没说话,只是接过车钥匙时轻轻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陈则眠满头雾水。   萧可颂觉得陆灼年有点喜怒无常,怀疑他最近可能是没有吃药。   叶宸确信陆灼年一定吃药了。   但不影响病症加重。   陆灼年在受到陈折影响导致病发之后,不仅没有隔离‘过敏源’,反而蓄意接近,意图明显到难以忽视。   可惜在场四人里,萧可颂没长脑子,陈则眠不知危险。   唯一看穿的叶宸选择闭口不言。   *   四人一起吃了饭,是厨师提前做好的,都是家常菜,但胜在食材新鲜。   吃过饭,萧可颂又张罗一起玩牌。   “那晚还没有分出胜负,”   回想起生日夜,萧可颂不由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三分钟:“陈折,你也太能打了!就那么伸手一拽,一个二百多斤的胖子就‘唰’地飞了出去,挨踹的那俩飞得更远。”   闻言,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   陈则眠后脊发麻,低声向陆灼年解释说:“那个胖子没有二百多斤,也没有飞出去。”   陆灼年眸光微微垂下,落在陈则眠骨节明显的手腕上:“所以挨踹的那个确实飞出去了?”   陈则眠喉结动了动,发现自己好像总是在被陆灼年审问,而且对方问得问题,大多他又答不上来,这就导致了他在陆灼年面前,经常会习惯性地心虚。   尤其是听到疑问句的时候。   陆灼年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萧可颂就不会问东问西。   陈则眠心不在焉,连续输牌,和他一队的陆灼年独木难支,打得异常艰辛。   正巧叶宸也嫌萧可颂太拖后腿,于是建议改玩德州扑克。   于是四个人轮流坐庄,各自为战。   分好四叠牌,按照位置,陈则眠应该率先拿牌。   陈则眠不了解陆灼年他们习惯的顺序,还在等其他人先拿。   陆灼年反手敲敲牌桌,熟练地唤醒走神的陈则眠:“专心,拿牌了。”   陈则眠大脑还处在空白状态,看也没看就伸手摸向最近的一叠牌。   牌没抓到,却摸到了一只手。   陆灼年按着那两张牌,语气平静道:“这是我的。”   陈则眠抬起头,眼神有点茫然:“那我牌呢?”   陆灼年抽出被压着的手,反握陈则眠手腕,把陈则眠的手放到了另一叠牌上:“这是你的。”   陈则眠对肢体接触完全不敏感,也没觉得陆灼年的动作有何异常,随便抓起手下的两张底牌,不太在意地说了一声:“谢谢。”   倒是旁观的萧可颂陡然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   萧可颂无声地倒抽一口凉气,在牌桌下猛捏叶宸大腿。   叶宸:“……”   萧可颂一秒都不想再等,给叶宸使了个眼色,假装运气不好直接弃了牌:“这两把手气太差,我去露台抽根烟。”   叶宸很不想去,他牌还挺好的,但萧可颂已经要把他拧死了,只好也扔了牌,起身和萧可颂一起离开棋牌室。   到了三楼露台,萧可颂立刻反锁上门,疯狂尖叫:“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灼年居然主动碰了陈折的手!!!!!”   叶宸捏住萧可颂的嘴,手动闭麦:“小点声。”   萧可颂勉强冷静了一点:“他不排斥和人肢体接触了吗?他的病是不是好了?”   叶宸没有回答,他站在栏杆前,望着楼下的帕加尼风神:“刘越博刚把玛莎拉蒂给陈折开,灼年就把他的风神开出来了,这说明什么?”   萧可颂若有所思:“说明灼年攀比心还挺强的?”   “……”   叶宸一阵头疼:“就你这智商,还是少管闲事吧。”   萧可颂不服气道:“灼年是咱们多少年的好兄弟了,他的事怎么能是闲事呢?”   叶宸面无表情:“那你去问你兄弟。”   萧可颂:“……”   “我发现你这个人特别没劲,”萧可颂背靠墙面,从叶宸身上摸出烟盒,捻出根烟叼在嘴上:“一点也不关心兄弟的病情。”   “灼年有分寸,没什么需要我关心的,”叶宸伸手拿走萧可颂嘴边的烟:“我比较关心你的病情,脑子反应本来就慢,眼睛还瞎,别抽烟了,越抽越傻。”   萧可颂不满地‘哎’了一声:“我怎么反应慢了,再说我哪儿瞎了,双眼视力5.3好吗。”   叶宸捻灭那根烟:“你用你5.3的眼睛看出什么来了?”   萧可颂信心满满:“我什么都能看出来。”   叶宸真不知道这傻子哪儿来的自信:“那你看出你带到我们身边的这个小弟陈折,能不费什么力气地把咱仨挨个掐死吗?”   萧可颂气焰一下子弱了下来,犹疑不定道:“只要我们一拥而上,陈折也未必能把我们全掐死。”   叶宸对自己这个发小太过了解,一语道破真相:“是我和灼年一拥而上,你好趁机逃跑吧。”   萧可颂回忆起陈折神出鬼没的速度和行动力,对自己能跑掉这件事并不抱太大希望。   “陈折不会伤害我们的。”   萧可颂笃定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叶宸:“……”   在相信陆、叶二人的战斗力和相信自己的逃命速度之间,萧可颂选择相信陈折的人品。   :)   *   陈折的人品毋庸置疑。   陈则眠的气节摇摆不定。   这一局,萧可颂和叶宸同时弃牌出去抽烟,屋里只剩下陆灼年和陈则眠。   牌局上也是。   陆灼年加了注,问陈则眠跟还是不跟。   公共牌是三张黑桃:K、J、10。   陈则眠手里的牌是黑桃Q和黑桃A。   他这局手气好得离谱,是几百局都难得一见的皇家同花顺,德州扑克里最大的一组牌。   无论陆灼年手中的底牌是什么,他这局都赢定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   他要赢吗?   几个人玩牌本来就是打发时间,筹码是一叠计数用游戏牌,没有任何现金价值,最后终极大奖也不过是夜宵特权,名额只有一个。   最后筹码最多那家才算赢,其余三家都算输,轮流给赢家送夜宵。   陈则眠输得很多,注定垫底,萧可颂自称种子选手,实则稳稳倒二,现在是陆灼年和叶宸在角逐冠军。   如果这局叶宸和萧可颂没弃牌,通过几轮加注,陈则眠和他们三个打到最后三家通吃,倒还能多赢一些,而且从冠军角逐赛的角度来看,陆灼年和叶宸两个人的筹码同时减少,不会对局势造成任何影响。   这把三张公共牌是同花,陆灼年跟着加注,说明他手上的牌不会太小,最少能组成顺子,大概率也是同花。   属于在德州扑克中比较大的牌了。   这是个概率游戏,他们一共只有四个人玩,拿的牌少,不像人多的时候,什么大牌都可能开得出来,而这组公共牌又开不出四条和葫芦,拿到顺子或同花基本就稳赢了。   可老天惯爱捉弄人,既给了陆灼年一组看似稳赢的牌,又给了陈则眠一组王牌中王牌。   就不能等他去拉斯维加斯玩的时候再给他这个气运吗?   现在给他这么好的牌,除了能在无人见证的情况下,给无往不利的男主角添堵以外,没有任何其他鸟用。   这种胜利虽然得不到观众的欢呼喝彩,但能得到男主的记恨。   陈则眠倒扣底牌,把牌推向牌堆:“我弃牌。”   陆灼年英挺的眉梢轻动:“你犹豫了很久。”   陈则眠胡乱把所有牌都揉在一起,拢到自己面前:“是吗?也没有很久吧。”   陆灼年对时间把控精准:“39秒。”   陈则眠刚刚放弃了一个展示自己逆天气运的机会,说不可惜不心疼那是假的,他兴味萧然,半撑倚着胳膊单手洗牌:“半分钟而已,哪里就很久了。”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   纸牌翻飞,在莹润如玉的修长指间翩翩起舞,骨节分明的手背掌骨微凸,每一个弧度都异常完美,衬衣袖子挽在手肘,露出小臂至腕骨,奇薄皮肤下藏着青色的血管筋脉,在灯下透出象牙白光泽,如雕刻品一般精致易碎。   陈则眠洗牌的动作熟练流畅,灵活得不可思议。   陆灼年目不转睛,盯着他单手洗牌,不知是在看牌,还是在看手。   陈则眠作为一个顶级直男,对陆灼年堂而皇之的注视毫无所觉,还沉浸在失去皇家同花顺的怅惘中。   那开出那样难得一见的绝世好牌,足够吹一辈子了。   这把牌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呢?   好到即便是放在爽文里,也会被读者直呼太假了的程度。   可是他为了不得罪陆灼年,就这样将那一把好牌扔了。   我有这样的决心,做什么都能成功的。   陈则眠安慰完自己,一抬头,正撞进陆灼年幽深莫测的眼神中。   陆灼年的声线比平时略沉,有着洞察一切的了然:“既然舍不得,就别放弃。”   陈则眠愣了愣,装傻道:“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陆灼年无意陈述推理过程,直接讲了结果:“你刚才拿了一手好牌。”   这个时候要是承认,那比直接赢还要得罪人,况且牌已经洗乱了,无凭无据,陈则眠没有犹豫,否认得很干脆。   “我的底牌很烂,”陈则眠睁着眼说瞎话:“三五不占,当然要弃。”   陆灼年没有和陈则眠争辩,只是说:“我知道你的牌是什么。”   陈则眠下意识蜷起手指,握了下洗好的牌:“少唬我。”   陆灼年放松后背,靠在椅背上:“你不信吗?”   陈则眠说:“我当然不信。”   陆灼年脸上流露出某种游刃有余的自信:“我要是能找出来呢?”   陈则眠又用双手洗了一遍牌,整理好后递过去:“那算你厉害。”   这甚至不算是一个赌约。   但陆灼年接受了挑战。   他没有直接去接陈则眠手里的牌,而是反过手,曲指敲了敲牌桌:“放这儿吧。”   陈则眠挑了下眉,好奇道:“洁癖就这么严重吗?从我手里接一下牌会怎么样。”   陆灼年云淡风轻:“不会怎样,这副牌洗了这么多遍,不是一直来回抓。”   陈则眠深以为然:“说的就是啊,薛定谔洁癖吗?”   陆灼年用陈述的语气说:“比起脏,我更反感与人肢体接触,所以一直对外说是洁癖严重,听起来也正常些。”   陈则眠没想到陆灼年会突然和他谈起这么隐秘的事情,震惊之余,不免动容——   这是很明显的信任。   陆灼年本是个戒备心极强的人,而陈则眠又全身上下都是破绽,不止一次引起过陆灼年的怀疑。   “反感肢体接触有什么不正常的,”陈则眠把牌放到陆灼年手边,玩笑道:“再说我又不会突然摸你。”   陆灼年伸手一抹,将牌横向推开,52张牌背朝上,露出完全相同的黑白花纹:“你摸了,刚才拿牌的时候。”   陈则眠一梗:“那是拿错牌了才会碰到,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陆灼年低头观察牌背,选中了两张推给陈则眠:“这是你的底牌吗?”   陈则眠没想到陆灼年居然不看牌面,就这么选出了两张牌,心下诧异,将信将疑地去拿牌。   陆灼年推牌的动作缓慢且匀速,陈则眠下手时,特意看好了位置才去拿,毕竟人家刚说了讨厌肢体接触。   万万没想到,他一伸手拿牌,居然还是碰到了陆灼年的手指尖!   怎么回事啊?!!   死手,能不能看准了再动。   陆灼年的手难道是磁铁吗,怎么又碰上了!!   陈则眠猛地收回手,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我真不是故意的。”   陆灼年没说话,只是用骨节分明的手捻起牌角,依次掀开那两张牌。   一张黑桃Q。   一张黑桃A。   陆灼年抬起头,注视陈则眠:“我是故意的。”   陈则眠:“???” 第23章   “我是故意的。”   掀牌的动作和这五个字结合在一起,饱含深意。   由浅入深,共有三层解读:   1.在匀速推牌时突然快了一下,让你碰到我的手,是故意的。   2.知道你的底牌比我大,但还是加注,逼你弃牌让我赢,是故意的。   3.你拿底牌时会拿错,是因为我把我的牌放在了你手边,我是故意的。   这三层解读,无论读出哪一层,都充满了暧昧的暗示,尤其是在陆灼年刚刚言明自己排斥肢体接触的情况下。   但我们的陈则眠选手,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他跳出所有的拉扯与隐晦,愣是在众多暧昧走向中踏出了第四条路。   “所以……是你主动碰别人行,别人碰你不行。”   陈则眠用超乎寻常的理解能力作出了解读与总结:“你排除肢体接触,排斥的还挺主观。”   不愧为男主角,连唯心主义都唯得这么恰到好处,也是意志决定世界了。   陈则眠豁然顿悟,一拍大腿:“你又是学哲学的!”   通了!全通了!   “……”   听到陈则眠这几句话,任何人都会沉默。   向来思维敏捷的陆灼年也不例外。   他微微一怔,甚至有种眼前一黑的错觉。   这番试探虽以失败告终,却也并非全无所获,至少探明了一件事情——   陈则眠是个直男。   而且是个很迟钝的直男。   陆灼年出于自身病症原因,对情感多加克制,甚少放纵自己对谁产生杂念,更是第一次这样主动接近试探一个人。   不动则已,一动就撞上了直男。   真是好差的运气。   陆灼年笑着摇摇头,把两张牌拢回牌堆,就像拢起所有缭乱神思的杂念。   *   那天牌局的最后赢家是叶宸。   借叶宸的光,陈则眠和萧可颂都吃上了陆家私宅的酒酿虾,果真名不虚传。   三位输家轮流给叶宸送了两轮夜宵后,叶宸把余下的夜宵权高价卖给了萧可颂。   萧可颂物尽其用,见人下菜,轮到陆灼年送夜宵时,他什么贵吃什么,轮到陈则眠送夜宵时,就只点一些网红小吃,东西价格不贵,但大多需要排队。   陈则眠倒是不嫌麻烦,反正活都有刘越博干。   人真的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刘越博现在已经习惯了被陈则眠安排,并且学会了从路费餐费中吃回扣、做假账。   譬如萧可颂想喝的某款网红果茶,售价98元一份,第二杯半价,刘越博就会买四杯,不费吹灰之力赚到98元,还美其名曰其他三杯是带给陆灼年、叶宸、陈折的,显得他特别会来事。   比从公交卡里退费来钱快多了。   刘越博还发现,陈折不太会算钱,而且虽然手段很硬但其实心肠非常软,耳根也软,无论什么事,只要不涉及原则,多讲几次陈折大多都会同意,如果再配合上金币利诱,那么成功率将跃升至99.9999%。   他大哥就是用这个方法把自己丢给陈折的。   可惜刘越博现在卡都被停了,不然多给陈折点钱,陈折大约就不会管他了。   不过那样的话,陈折就挣了他们刘家两份钱。   经过一个月的停卡改造,刘越博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花钱如流水的刘家小少爷了,他深刻认识到钱财的来之不易,所以也不想陈折赚钱赚的那么容易,断然拒绝了好友们凑钱给他赎身的提议。   陈则眠手上捏着刘越博这个人质,其他少爷们也没法在使唤他,否则活儿转一圈转到了刘越博头上,不仅事情有可能办砸,他们还得听刘越博一顿抱怨。   这些还不是最让人无奈的。   最无奈的是有了刘昊的授权,刘越博想出去玩必须经过陈则眠。   “今天我朋友酒吧开业,晚上我得出去一趟,”刘越博向陈则眠提出申请:“薛铎他们都去,就喝喝酒聊聊天,不干别的。”   陈则眠点开微信,恍然大悟道:“我说今天薛铎怎么忽然给我发红包。”   原来是赎金。   “薛铎还给你发红包了?”刘越博探头过来看:“发了多少?”   陈则眠倒扣手机屏:“你管发了多少,我让你去不就得了。”   刘越博说:“我看看我在薛铎心里值多少。”   “没多少,”陈则眠很遗憾地通知刘越博:“最高也超不过二百,还有必要知道具体数字吗?”   刘越博‘嗷’了一声,不可置信地重复道:“多少?!二百?!!!”   陈则眠被震得耳鸣,捂着耳朵说:“有必要这么惊讶?微信红包最多二百你不知道吗?”   刘越博恨声道:“我惊讶的是我哥给你六十万让你看着我,但你二百就把我放了!”   陈则眠无语道:“给你放假你还不乐意,那你别去了。”   刘越博说:“我要去!但不能这么便宜地去。”   陈则眠斜觑刘越博:“薛铎肯出二百赎你很够意思了,你还想要多少?”   刘越博:“要看他的诚意,你给他回微信说‘二百不够,得加钱’。”   陈则眠懒得理神经病大少爷,说:“你爱去不去,我走了。”   也不知刘越博是怎么和薛铎沟通的,陈则眠没一会儿又收到薛铎一个红包,里面是五十。   薛铎发微信表示,这个数更适合,因为刘越博是二百五。   陈则眠忍不住笑了一下,把工作牌塞进柜子。   走出射击场大门时,闫洛正抱着书进门,和陈则眠擦肩而过时叫了声:“陈哥。”   陈则眠转过身:“嗯?”   闫洛举了举手里的书:“你给我订的教辅书都到了,我会认真看的。”   陈则眠点点头:“有不会的就问刘越博。”   闫洛最近开始自习高中课程,为明年参加高考做准备,自选科目他选的都是文科,自学起来尚且有些头绪,可数学是真看不懂。   陈则眠知道后,自信满满地拿过卷子,盯了那道函数大题五分钟,大脑一片空白。   他高中毕业已经太久,那些数学公式早就都格式化了。   “别慌,”陈则眠把数学题拍下来:“萧少可是B大高才生,我发给他,他肯定会做。”   萧可颂很快回了消息,说:“有点思路,但啥是单调性来着?”   陈则眠&闫洛:“……”   萧可颂补了条消息挽尊:“我们专业不学数学,你问问灼年,他学金融的。”   闫洛最怕给人添麻烦,看到这条消息拿回卷子,说:“算了,陈哥,别打扰陆少了。”   陈则眠也不是很想惊动他老人家。   闻言,旁边打游戏的刘越博嗤笑一声,放下手机:“一道函数大题而已,找什么萧少陆少的,这儿这么大一个刘少你们看不到吗?”   陈则眠忽然想起来刘越博也是大学生,而且刚上大一,高中知识肯定还没来得及忘光,立刻眼含期待地看过去,   刘越博等的就是陈折这个眼神,见状晃荡着走过来,霸气十足地往书桌旁一坐:“卷子拿来,刘少给你看看。”   陈则眠赶紧把卷子推过去。   刘越博瞥了一眼题:“这不就是分离变量法吗?”   这可真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好一个分离变量法,听着就很有戏。   陈则眠双手递过笔,恭敬道:“请刘少解题。”   刘越博高中数学还不错,下笔唰唰几行解出函数,讲得头头是道,教起闫洛来可谓得心应手。   陈则眠对刘越博赞不绝口,连哄带骗地把人哄过来给闫洛补课。   刘越博刚开始还很端着,陈则眠给他开了一小时五十的补课费,他就肯了。   也不是很值钱的一少爷。   总之,有了老师指导,闫洛进步很快。   闫洛把补课钱转给陈则眠,陈则眠收是收了,但转头又给他买了教辅书还有一大堆零食牛奶。   这两天,闫洛还发现展馆里的枪,也都是陈则眠帮忙擦的。   闫洛和陈则眠说:“陈哥,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以后这些活还是我来干吧。”   陈则眠笑了笑:“什么叫帮你干,我在这里上班,陆少还给我开工资呢,再说我喜欢玩枪械,擦枪还能拆开看内部结构,挺好玩的。”   “可是……”   闫洛嘴笨,想要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呆呆地看着陈则眠,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一句话。   陈则眠抬手揉了把闫洛的头发:“丁点大的小孩儿,心思还挺重的,别想那么多,什么时候发达了,别忘了你陈哥就行。”   闫洛急忙说:“当然不会。”   陈则眠说:“快进去吧,我先走了,今天萧少要吃牛街白记的驴打滚,我多买点,明儿早带过来咱们一起吃。”   看着陈则眠的背影,闫洛低下头,拇指无意识地捻着书角。   他很喜欢吃白记的驴打滚,但没和任何人说过。   是巧合吧,毕竟陈则眠总给他带好吃的。   闫洛命途坎坷,短短的十几年人生经历的太多事情,习惯于面对旁人的恶意与苛待,面对好意和帮助,他反而不知所措。   想说点感谢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和闫洛分开后,陈则眠招手叫了辆计程车,坐车走了。   上车后,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他并非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大善人,只是每每想到原书中的闫洛注定早逝,总不免生出几分惋惜。   牛街是一条历史悠久的民族文化街,周边各色小吃十分有名,除了白记的驴打滚,还有炸糕、松肉、烧饼、年糕、甄糕和香喷喷的牛肉串羊肉串。   陈则眠对烤串没有抵抗力,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买完萧可颂点的夜宵以后没急着走,就在广安门附近慢慢逛着。   走到一半,忽然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   “陈折!”   陈则眠循声望去,看到马路那边站着个高挑的女生。   居然是沈青琬。   沈青琬见陈折回头,便知自己没有认错人,生怕陈折走了,一路小跑横穿马路,喘着粗气跑了过来。   “看点车,”陈则眠往前走了两步,迎上去问沈青琬:“干什么这么急?你找我有事?”   沈青琬先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一口气还没有喘匀,断断续续地说:“那天,那天谢谢你,谢谢你帮我。”   陈则眠哑然失笑:“就这事儿?”   沈青琬点头:“后来一直想找你道谢,但你好像没再来过我们学校。”   陈则眠说:“小事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青琬又摇头:“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却意义重大,那天如果不是恰好遇见你和萧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陈则眠实话实说:“那晚陆少也在,他遇见了也会帮你的。”   “你是学过武术吗?”沈青琬看向陈则眠的肩膀和手臂,感叹道:“你好厉害啊,那么一翻就飞过去了,比我们艺术社团里跳古典舞的还夸张。”   陈则眠笑道:“是你说得夸张,哪里有飞过去。”   沈青琬拍了拍自己的头:“哎,我那天也喝了点酒,晕晕乎乎,也忘了跟你要联系方式。”   她和陆灼年都在学生会工作,本以为要到陈折电话不难,却没想到陆灼年居然说没有。   还好今天运气不错,否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陈折当面道谢。   沈青琬和陈折交换了微信,假装不经意地说:“哎,上次加了陆会长微信,可我都看不到他的朋友圈,你说他是不是把我屏蔽了。”   陈则眠没有一点防备:“不能吧,他可能就是不发,我也看不到。”   沈青琬:“……”   她就知道陆灼年不可能没有陈折联系方式!   可他为什么不给她呢?   沈青琬想不通陆灼年为什么不给她陈折的联系方式,就像陈则眠想不通萧可颂一个大少爷,为什么对牛街小吃情有独钟。   *   这天,又轮到陈则眠给萧可颂送夜宵。   萧大少依旧要吃牛街小吃,给陈则眠打电话说:“我要吃满恒记的素丸子、豌豆黄、羊肉粒,聚宝源的爆肚粉,甜品要锣鼓巷那家网红双皮奶,饮料随便买杯可乐就行,要麦当劳机打的,肯德基的也行啊,反正不喝瓶装的。”   “萧可颂,你是不是疯了。”   陆灼年的声音毫无起伏,不轻不重地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把你这几样东西买齐了,得绕着整个京市转半圈。”   怎么是陆灼年?   萧可颂手一抖,以为自己拨错了电话,连忙从耳边拿下手机确认。   是陈折的号码啊,可为什么是陆灼年接的电话。   串线了吗?   萧可颂语气满含疑惑:“我是想给陈折打,怎么打到你那里去了?”   陆灼年轻描淡写道:“这就是他的电话。”   萧可颂被陆灼年理所当然的语气震惊了一秒:“所以为什么是你接的啊!”   陆灼年有理有据:“我是他老板,他在干活,我为什么不能接。”   萧可颂无语道:“你是他老板又不是他老婆,干嘛拿人家手机,陈折呢?让他接电话。”   陆灼年坐在办公桌前,长腿轻轻一撑,办公椅转了半圈,面对陈则眠:“萧可颂非要让你接电话。”   电话那头的萧可颂愈发震惊。   ?????   什么叫我非要让陈折接电话,这本来就是陈折的电话啊!   陈则眠正在拆枪,实在腾不出手接电话,就说:“开免提吧。”   陆灼年按下免提键,把手机放在办公桌,往陈则眠的方向推了推。   陈则眠:“萧少,什么事你说。”   萧可颂没听见那句开免提,只当是电话终于换了陈折来接,开口便抱怨道:“你的手机为什么会在灼年那里,我正在那儿美美地点夜宵呢,突然听见他的声音很吓人好吗,我现在都没食欲了,你怎么赔我。”   陈则眠放下拆了一半的枪管固定座,用毛刷扫去枪管结合轴沟槽缝隙里的灰尘:“我在擦枪呢萧少,没腾出手来,你晚上想吃什么?”   萧可颂把想吃的东西又说了一遍。   陈则眠很痛快地应下,说:“行,我现在就让刘越博去满恒记排队,等我下班给你买爆肚粉和双皮奶。”   萧可颂满意了:“嘿嘿,你最好了,我想吃什么都没意见,不像陆灼年只会说我疯了。”   陈则眠轻笑一声:“不过就是几种小吃嘛,我去给你买就是了,你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陆灼年开口道:“萧可颂最擅长得寸进尺,你这么纵着他,离他跟你要星星也不远了。”   萧可颂又被陆灼年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抓狂道:“怎么哪儿都有你,跟个幽灵一样神出鬼没,还偷听我和陈折的讲话。”   陆灼年:“你在工作期间给我的员工打电话,我还需要偷听吗?”   陈则眠表示:“陆少一直在光明正大地听。”   萧可颂替陈则眠打抱不平:“你只是给他工作,又不是卖给他了,他凭什么听你电话,通讯隐私权是受法律保护的!”   陆灼年冷冷道:“还有事吗?没事挂了。”   “我当然……”   嘟——   萧可颂的声音戛然而止。   陆灼年挂断电话,语气冷酷:“他没事了。”   陈则眠:“……好吧。”   陆灼年转回电脑前继续敲期末论文,手刚搭在键盘上,萧可颂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这次直接打到了陆灼年手机上。   陆灼年皱了下眉,拇指在屏幕一划。   “我让陈折帮我买吃的碍着你什么事了,”萧可颂担心陆灼年挂断电话,语速飞快地说:“你之前不是不喜欢收小弟吗?现在又跟我抢,我都后悔把陈折介绍给你了,你太霸道了。”   陆灼年面无表情地挂断通讯。   陈则眠探头问:“是萧少吗?他又说什么了?”   陆灼年把萧可颂扔进黑名单,漫不经心地回答:“一些废话。”   陈则眠并不这样认为,但作为一个优秀的小弟加员工,是不能质疑自己的老大加老板的,于是也没再问,只是耸耸肩说了句‘好吧’,然后继续低头擦枪。   很乖的样子。   他手上正在清理的这把枪是H.K416自动步枪,生产于德国的H&K公司,总重3.49千克,枪身全长893毫米,装备了可折叠机械瞄具和夜视瞄准设备,做工非常精细。   擦枪是个细致活,陈则眠做得很认真。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拆下来的枪械零件摆了满沙发,陆灼年和他的距离不算很近,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是陈则眠修长洁白的脖子和冷清立体的侧脸。   陈则眠的睫毛纤长浓密,微微垂眸时会在下眼睑扫出一片明显阴影,像把细腻的毛刷,扫得人喉咙干痒。   身体开始产生些许不适感,但尚未达到需要吃药缓解的程度。   气温仿佛在升高,但陆灼年很清楚那只是错觉,办公室内的恒温系统稳定运行,无论冬夏,温度常年保持在20摄氏度,比别的房间低了2-4度。   太温暖的环境会让他容易烦躁。   比如现在,陆灼年就感到一阵燥意,与气温无关,是因为陈则眠。   因为陈则眠太听话。   会听他的,但也听萧可颂的,愿意跑遍大半个京市给萧可颂买齐那几样小吃做夜宵。   陆灼年开始后悔没有认真对待那晚的牌局,也后悔在叶宸出让‘夜宵权’时没有和萧可颂竞争到底。   当时,他只觉得那都是些很无聊的东西,却没想到再无聊的事情,只要和陈则眠沾了干系,就都能轻而易举地牵扯他的心神。   在陈则眠把许劭阳过肩摔扔出去,摔断许劭阳三根肋骨的那天,陆灼年还在好奇陈则眠究竟能惹出多少事,也好奇这个人到底还能造成多大影响。   现在这两个问题都有了答案。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更让人不悦的是,陆灼年逐渐意识到,陈则眠和萧可颂关系亲近,即便萧可颂没有获得‘夜宵权’,陈则眠也会替他去买小吃。   陆灼年略感气闷。   人一旦气闷就容易昏头,一旦昏头,那就什么话都可能说得出来。   陆灼年突然开口:“我也想吃聚宝源的爆肚粉。”   陈则眠擦枪托的手微微一顿,转头朝陆灼年看过来:“你不是不吃外面的小吃吗?”   “……”   陆灼年泰然自若,用反问掩盖了自己的开口失误:“谁说的?”   陈则眠总不能说是原书里写的,又隐约记得萧可颂好像也讲过类似的话。   在卖自己和卖萧可颂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卖萧可颂。   “萧少说的。”陈则眠斩钉截铁。   陆灼年面无表情:“他的话你也信吗?”   陈则眠难得迟疑了一下:“呃……”   陆灼年点击鼠标,保存下只敲了两行字的论文:“走吧。”   陈则眠诧异地‘嗯’了一声,猫猫歪头:“去哪里?”   陆灼年行动能力很强,关了电脑站起身:“聚宝源。”   陈则眠看了眼办公室墙上的时钟:“现在才下午三点,而且这枪还没擦完呢。”   陆灼年拿走陈则眠手中的枪托,十指翻飞,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三两下把拆解成一堆零件的HK.416复原成一把完整步枪:“擦完了。”   陈则眠沉默几秒,在质疑这是‘拼’不是‘擦’和震惊于陆灼年过于娴熟的拼抢手法之间,选择了相对狗腿的那个:“陆少你好快。”   “我了解这些枪械,”陆灼年侧头看向陈则眠:“萧可颂说你要武器参数做游戏,但你从来没问过我。”   陈则眠说:“老板你平时那么忙,我不好意思打扰你,而且我第一个游戏还在难产呢,射击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立项。”   “准备充分是好事,”陆灼年把步枪放到陈则眠手里:“闫洛最近在干什么,怎么都是你在干活。”   陈则眠接过步枪,锁回保险柜:“他不是在准备高考嘛,学得可认真了,刘越博正给他补习数学呢。”   陆灼年微微挑起眉梢:“刘越博肯?”   陈则眠莞尔道:“他的卡都被停了,生活费从我这里走账,补习费另算,闫洛又那么聪明,他带闫洛复习很有成就感,有什么不肯的。”   陆灼年:“你也有自己的小弟了,还能教闫洛学习,很不错。”   陈则眠说:“这个小弟太难管了,要不是刘昊给得多,我才不接这差事。”   陆灼年脚步微顿,看了陈则眠一眼:“你也很难管。”   “我怎么会难管呢,”陈则眠转头看着陆灼年,自夸起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我又听话又忠心,为陆少鞍前马后、唯命是从,世界上还有比我更省心的小弟吗?”   陆灼年对‘省心’二字不置可否,只说:“你不老实。”   陈则眠冤枉道:“我哪里不老实了?”   “你哪里老实了?”   陆灼年注视着陈则眠,很清晰地念出他的名字。   像是念出一个答案。   “陈则眠。” 第24章   听到陆灼年念出他名字的瞬间,陈则眠头皮微微发麻。   仿佛被一道闪电打中,从颅骨到脊椎,再到四肢百骸,全身上下每一根寒毛都战栗着颤抖不止。   名字对每个人而言都意义非凡。   对陈则眠来讲也不例外。   尤其是穿书以后,他获得了新的身份、新的名字,大家都叫他‘陈折’,他也习惯了别人这样称呼自己,仿佛这本来就是他的名字、他的人生。   离陈折的人生越近,离他原本的世界就越远。   这里本不应该有人知道‘陈则眠’,甚至不应该有这个名字出现。   而陆灼年突然改变的称呼,就犹如一种封禅,无形中确定了‘陈则眠’的存在。   这一刹那,陈则眠心潮起伏,万千思绪缠夹不清,纵横交错,心情之复杂难以言表,无法用任何词语去形容。   好像如梦初醒,又像是更加迷茫。   陈则眠愣愣地看着陆灼年,什么话也没有说。   陆灼年熟练地曲起指节,明明手边就有桌子,他却没有敲桌面,而是舍近求远,抬手去敲陈则眠脑门。   即便在出神,陈则眠身体的反应速度也依旧令人咋舌,他抬起手臂,在指节落下前,精准地抓住了陆灼年手腕。   陈则眠手指微凉,而陆灼年的体温偏高,这使得指尖搭在皮肤上的触觉格外清晰。   陆灼年的呼吸频率发生了某种不易察觉的变化。   “我……”   陈则眠刚说了一个字,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快速松开手,侧了侧头,警惕地向办公室门口看去。   随着转头的动作,颈侧红痣不可避免地露了出来。   陆灼年只看了一眼,就很快移开视线。   “有人来了。”陈则眠低声说。   陆灼年声音也压得很低:“你紧张什么,又没说见不得人的秘密。”   陈则眠抬起眼睛,色厉内荏:“我当然没有什么秘密不能见人,要有也是你有。”   陆灼年没有说话。   他也听到了脚步声。   几秒后,办公室房门敲响。   王经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陆少,外面有位姓沈的女士找陈折。”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有位姓沈的女士找你。”   陈则眠指了下自己的耳朵:“我不聋,少爷。”   王经理听到陈折的声音,问:“小陈,你在忙吗?有没有时间见一下,挺漂亮的一个姑娘,还给你带了小蛋糕,说要谢谢你什么的。”   陈则眠本来就不认识几个姓沈的,一听这个立刻就知道是谁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条未读的微信消息,正是沈青琬发给他的。   “是沈青琬。”   陈则眠对陆灼年说:“是为了上次繁楼那事谢我,还给我带了小蛋糕。”   陆灼年也指了下耳朵:“我不聋。”   陈则眠扒拉开陆灼年的手:“不许学我说话。”   陆灼年问:“还有时间见她吗?一会儿广安门内那边该堵车了。”   陈则眠看了眼时间:“我去和她说两句话,很快。”   陆灼年面无表情,但周身气压明显降低。   看到陆灼年情绪变化,陈则眠陡然想起沈青琬是原书中高人气的女配,对男主一往情深,是男主众多的红颜知己之一。   上次因为他的参与,把男主英雄救美的剧情搅和没了,本来沈青琬是该给男主送小蛋糕道谢的,现在居然变成了来找自己,而陆灼年一听他去见沈青琬,马上就变了脸色……   陈则眠豁然开朗:“陆少,你吃醋了?”   陆灼年瞳孔微不可察地轻轻一缩,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你疯了吗?”   陈则眠嘿嘿一笑,欠了吧唧地凑上前问:“陆少,你是不是喜欢沈青琬呀。”   陆灼年手掌抵着陈则眠额头,把人推开:“不要胡说八道。”   陈则眠只当陆灼年嘴硬,还以为自己发现了原书中都没有写明的秘密,得意扬扬地背起手,在办公室来回踱步:“沈青琬很漂亮,性格又好,你喜欢她也很正常,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陆灼年:“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害羞了。”   陈则眠忍笑道:“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脖子多红。”   “……”   作为小弟,怎么可以抢大哥的妹子呢,陈则眠立刻表忠心道:“放心吧,我对沈青琬没意思,而且据我观察,沈青琬应该是喜欢你的。”   “你观察她……”陆灼年眸光微动,把‘干什么’三个字咽回去,改口说:“观察出什么了?”   陈则眠分析得头头是道:“她主动跟你要微信,还因为看不到你朋友圈担心你把她屏蔽了,要不是对你有意思,谁管你朋友圈发了什么。”   陆灼年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陈则眠不明所以,好心给两人制造见面机会:“要不我就说我在忙,你去帮我把蛋糕拿回来?”   陆灼年指挥道:“你就说找个朋友帮你拿吧。”   陈则眠自无不可,低头给沈青琬回了条微信。   陆灼年亲眼看着陈则眠发送了消息,转而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通知保镖:“去前台找一个姓沈叫沈青琬的小姐,把她带的东西送到办公室来,就说陈折让你去的。”   陈则眠抬起头:“???”   陆灼年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陈则眠迷茫道:“你不去吗?”   陆灼年理所当然:“我为什么要去。”   陈则眠:“……”   为什么不去啊!真搞不懂男主在想什么。难怪原书中到最后也没定下女主,就陆灼年这种行事风格,能定下来就怪了。   陈则眠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你也太迟钝了吧。”   陆灼年简直气笑了:“我迟钝?”   陈则眠做了个‘不然呢’的表情,振振有词道:“学校里那么多人喜欢你,你却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不是因为迟钝是什么?”   陆灼年说:“我对那些人没兴趣。”   陈则眠立刻趁机追问:“那你对谁有兴趣?”   陆灼年看着陈则眠,缓声道:“一个傻子吧。”   傻子?!   陈则眠大吃一惊:“是真的傻子吗?”   陆灼年想了想,说:“反正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陈则眠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个不一样?”   陆灼年示意陈则眠附耳过来。   陈则眠毫无防备地凑过去。   随着两人距离拉近,陈则眠鬓边耳后的清香亦随之而来。   陆灼年喉结微微滑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到底是哪种不一样啊。”傻子还在问呢。   陆灼年喉音中掺了丝异样的哑:“呆,好骗,随便讲两句话就能糊弄过来,没有防备心,不知道危险。”   陈则眠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转头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坦然回视,心中升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陈则眠皱了下眉问:“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吗?”   “……”   陆灼年已经习惯了,听到陈则眠这么说,谈不上失望,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错觉,话都懒得说,默默后靠,拉开距离。   “到底是不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呀?”陈则眠又问了一遍。   在陈则眠再三追问下,陆灼年才道:“很容易让人产生这种怀疑,但应该算是。”   陈则眠看向陆灼年,表情严肃,义正词严地说:“算是怎么能行,得确认一下这事,你知道哄骗智力障碍人士是不道德的吧。”   “我太知道了,”陆灼年转过头,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陈则眠:“如果不是道德底线约束,我早就把他带回家关起来研究了。”   陈则眠大失所望:“研究?原来你说的是这种感兴趣,那没意思。”   陆灼年闻言低笑一声,没说话。   陈则眠观察陆灼年的表情,又开始怀疑对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毕竟陆灼年最近经常来射击馆,如果他有骗什么傻子的话,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啊。   “你不会在耍我吧。”陈则眠警惕地问:“你又不是学医的,为什么要研究人?”   陆灼年面无表情:“因为我心冷如铁。”   “……”   陈则眠确定了,陆灼年就是在忽悠人玩。   不就那天说了他个心冷如铁吗,居然记了这么久,还拐着弯的也把话怼回自己头上。   正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保镖得到允准后进门,送来两盒小蛋糕。   这么一打岔,陈则眠注意力也不在刚才的问题上了,打开蛋糕问陆灼年:“你要尝尝吗?沈青琬亲手做的。”   陆灼年摇头。   陈则眠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脸上表情变了变。   陆灼年:“不好吃?”   陈则眠叹了口气。   不是不好吃的问题,是太难吃了,像是把糖罐打翻到奶油里了,糖霜甜的发苦。   怎么会这样。   陈则眠把那口奶油强咽下去:“太甜了,没有……我想象中好吃。”   其实是他想说的是没有原文中描写的好吃,原文里,沈青琬后来可是开了家甜品店,就这个手艺……   陈则眠恍然大悟。   难怪小说里沈青琬每天没什么事,光追着陆灼年跑了。   原来没生意。   “走吧,咱们还是去牛街买小吃吧,”陈则眠起身往外走,又回头看了小蛋糕一眼,不解道:“小说里这种表达感谢的蛋糕都是很美味的,为什么我这个这么甜。”   陆灼年好奇道:“什么小说?”   陈则眠回答:“男频爽文,很多人都在看,好几百万人追更呢。”   陆灼年点点头:“市场的选择自有道理,有机会我也看一看。”   陈则眠很欣赏陆灼年的通达不拘。   陆灼年是在精英教育中也能脱颖而出的翘楚,拥有一个优秀继承人所需要的全部素养。   他高贵,但不高傲。   博学,但不卖弄。   他读哲学,读柏拉图的《理想国》;也读金融,读《1929年大崩盘》、读《怎样选择成长股》;他也读文学,读《浮士德》、读《呼啸山庄》。   可即便阅读过许多名著,他依然不会轻视一本‘含金量相对较低’的网络小说,反而是抱着学习的态度,认可市场的选择,并试图研究其风向所在。   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无论他是不是主角。   与此同时,陈则眠很高兴能找到人和自己一起追更,当即推荐了一本自己最近在看的男频爽文。   陆灼年拿出手机,输入文名搜索:“是这篇吗?”   陈则眠说:“没错。”   陆灼年打开帕加尼车门,直接坐进了副驾驶:“那你来开车吧,我要看这个小说了。”   “……”   陈则眠迟疑道:“要开这个车吗?”   陆灼年戴上防眩晕眼镜,点开小说:“有什么问题吗?”   陈则眠坐进驾驶位,拽过安全带:“没开过这么贵的车,有点紧张。”   陆灼年翻过一页小说,头也没抬:“我还有辆更贵的。”   陈则眠挂挡的手微微一顿,转头看向陆灼年:“请问您这句话想表达的中心思想是?”   陆灼年云淡风轻:“明天把那辆开来给你,你开习惯那个,就不会觉得这辆车贵了。”   “陆少您能别逗我了吗,”陈则眠猛地踩了一脚刹车:“把安全带系上,提示灯在闪。”   陆灼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安全带插扣,往插孔里一插:“不闪了。”   “别搞笑,”陈则眠把插扣拔下来扔回置物箱,探身拽过副驾驶的安全带给陆大少系好:“你比这辆车还值钱,刮了车还有保险公司,弄伤你我只有以死谢罪了。”   陆灼年瞥了眼迈速表:“以你现在的车速,别说我还坐在车里,就是站在车头前面也最多撞个跟头。”   陈则眠没说话,心中暗暗反驳:你要是站前面我必给你撞飞。   他第一次开千万级别的豪车,本来就紧张,陆灼年还一直在旁边搞他心态,开得就更慢了。   用了将近十分钟时间,帕加尼才以15迈的速度滑行出射击场园区。   陆灼年摘下防眩晕眼镜。   陈则眠目视前方:“你不看了?”   陆灼年说:“看。”   陈则眠:“那摘什么眼镜。”   陆灼年淡淡道:“你这个速度不戴眼镜也不会晕,戴着反而有点眼花。”   这就是赤裸裸的嘲讽了。   陈则眠怒踩油门,帕加尼风神压抑已久的引擎轰鸣一声,‘蹭’得蹿了出去。   *   夜里,萧可颂听到帕加尼的引擎声在楼下响起,还以为是陆灼年来了。   车是陆灼年的车,驾驶位下来的人却是陈则眠。   陈则眠给萧可颂发了微信,说:“萧少,下来拿夜宵。”   萧可颂打开别墅门:“这还用发微信吗陈少,你这车一开进来全小区都知道了,灼年竟然真把这个车给你开了。”   陈则眠从车里拿出夜宵:“陆少说这个车牌在你们小区录过,开进来不用登记,给你送夜宵方便。”   萧可颂还是有点恍惚,不可置信道:“他真把这个车给你开了。”   “……”   陈则眠把夜宵塞给萧可颂:“趁热吃吧萧少,我先回去了。”   萧可颂看了眼那辆帕加尼风神:“得了,你快别叫我萧少了,你这都开上灼年的风神了,我该叫你陈少。”   “你少逗我,”陈则眠抱臂看着萧可颂:“我不叫萧少叫什么,你是我老大呀。”   萧可颂说:“现在你老大是灼年了,你就跟你老大一样,叫我名字呗。”   陈则眠笑了一下,说:“行。”   萧可颂警犬抬头,警惕地看向陈则眠:“我知道你笑什么,有一种面包就叫可颂,你是在笑这个吧。”   陈则眠张嘴就瞎说:“怎么会呢,我笑是因为获得了直呼萧少大名的机会而倍感荣幸,原来有一种面包也叫可颂吗?什么样的面包?”   萧可颂以为陈则眠真不知道,还拿出手机翻图片给他看。   陈则眠忍笑看完了,评价道:“这不就是大牛角包吗?”   萧可颂仿佛遇见了知己,义愤填膺:“对啊,就是大牛角包,搞不懂为什么非要叫可颂,就不能叫牛角包Pro吗。”   陈则眠同仇敌忾:“嗯,还真是,居然抢你的名字,这个可颂真是个坏面包了。”   “就是很坏,”萧可颂附和了一句,很快反应过来:“哎?什么坏面包,你是不是在阴阳我?”   陈则眠点头:“对啊。”   萧可颂没想到陈则眠竟然承认了,愣了两秒,气得去掐他脖子:“你还敢承认!”   陈则眠缩起脖子,提出停战申请:“好了好了不闹了,你赶紧吃你的夜宵吧,我走了,今晚还有个专利申请要写。”   “你一天到晚还挺忙。”萧可颂从纸袋里抽出一根烤串:“你那游戏都到申请专利的阶段了?还挺快。”   陈则眠说:“这还快?才完成第一轮封测,比我计划中慢多了。”   萧可颂又插出一个素丸子:“那你快点,我还等着玩。”   陈则眠点点头:“没问题,内测阶段的时候给你发邀请码。”   游戏第一轮封测结束后,团队根据数据反馈再次完善游戏,针对运行的BUG又进行了一次整体修复,优化了设计节奏和趣味性,各个环节的预算也是一加再加。   现在核心机制运行已经很顺畅了,可由于预算严重超标,陈则眠在犹豫是就这么卖出去,还是继续扩展内容,增加一些关卡和角色之后涨价再卖。   萧可颂更直接:“一不做二不休,你干脆自己开个游戏公司得了。”   陈则眠揉了揉额角:“太烧钱了,我又不认识什么资本大佬,没地方拉投资。”   萧可颂揽着陈则眠的肩膀,朝帕加尼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都开上风神了,还怕拉不到投资?”   陈则眠望向那辆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超跑:“又不是我的车,全京市就这么一辆改装版紫色风神,谁不知道这车是陆少的。”   萧可颂一歪头,靠在陈则眠肩膀上,意味深长地重复:“是呀,谁不知道这车是陆少的。”   正因为知道车主是陆灼年,所以才更会给陈则眠面子。   华国的有钱人很多,京市更是聚集了一大批,能买得起帕加尼的人不少,但他们都不是陆灼年。   陆灼年那么难接近的性格,会随便把爱车给什么不重要的人开吗?   萧可颂恨铁不成钢道:“你那么努力地给他当小弟,这就是他给你的回馈,狐假虎威你不会吗,竟然还要我教。”   陈则眠确实没想到这一层,也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萧可颂会那么惊讶,连续重复了两遍‘他真把这个车给你开了’。   主要是他平时给这些少爷们开车都开习惯了,以至于只当这是一次平平无奇的代驾,忽略了这辆帕加尼风神背后的特殊含义。   只是收了个小弟而已,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吗?   这也不是陆灼年的行事风格啊。   陈则眠迟疑道:“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   他和陆灼年的交情已经有这么深了?   前一阵陆灼年不是还看到他就烦呢吗。   萧可颂翻了个白眼:“他有病,看谁都那个死人脸,你不用管他,他要是真烦你,你压根没机会出现在他面前。”   这么说倒也没错。   原书中,陆灼年性情沉稳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身边的人也很难窥探其喜恶。   与此同时,他赏罚分明,擅长笼络人心,对自己的小弟很够意思,给钱给人脉给权力给资源,征服了一众才华横溢的小弟支持追随。   这样对比起来,陆灼年会给他一辆帕加尼的使用权倒也不足为奇。   这是个极其聪明且能将利益最大化的一步棋——   既能拉拢人,又没有真的付出什么。   很符合陈则眠对陆灼年狡猾行径的刻板印象。   “就像他把我安排在射击场工作,表面上给我发工资,实际上偷偷赚我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陈则眠警惕地分析道:“虽说这车借给我开,但他要是想用,不还是一句话的事,我既得给他当司机开车,还得给他加油、洗车、保养……他哪儿是给了我一辆车,是给了我一个祖宗。”   “你真傻还是假傻?”   萧可颂无语地看了陈则眠一眼,语气十分笃定:   “他是在告诉所有人:你是他罩的。” 第25章   进入12月以后,陆灼年明显忙了起来。   学校那边许多课程陆续进入了考试周,射击场这边在为迎接国际射击比赛做最后的准备。   临近年底,各类酒会晚宴也是一场接着一场,有些能推掉,有些不能推。   陈则眠偶尔会替陆灼年开车,一天内绕着京市转好几圈,感叹有钱人的活动可真多。   有时候会开那辆帕加尼,大多时候都是开一辆不算太起眼的黑色商务奔驰。   “开奔驰的人多,开这辆车提前溜不显眼。”   下车前,陆灼年悄悄和陈则眠约定汇合地点:“我进去敬个酒就走,今天我爸去东城开会了,没人盯我。”   陈则眠和陆灼年相处久了,说话也不太经大脑,想到原书剧情开始就是陆灼年父亲的葬礼,嘴就走在了脑子前面,下意识问:“你爸没死吗?”   “……”   陆灼年手都放在了车门上,听到这话收回手,转身问陈则眠:“你礼貌吗?”   陈则眠呛咳一声,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爸,那个你爸不来了吗?”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两秒:“你觉得你这两句话有一点相似之处吗?”   陈则眠讪讪不语,面红耳赤,连耳根都微微发热,又实在给不出合理解释,只能继续道歉。   陆灼年倒是没再追究,怕陈则眠这个人机光顾着编理由忘了正事,又和他确认了一遍汇合的时间。   “我很快出来,尽量别睡觉,”陆灼年见识过陈则眠闭上眼就能睡着的超绝能力,下车前把空调改成外循环,又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睡的话后窗留个缝通风,别死我车上。”   陈则眠把空调的温度调低:“绝对不死。”   陆灼年:“……”   正常人应该回答绝对不睡吧。   陈则眠总是能不动声色的语出惊人,谁也想不到他下一句会冒出什么来。   陆灼年推开车门下车,看到陈则眠扒着车窗摆摆手,目送自己离开,有种在车上留了个宠物的错觉。   还是那种很不听话,阳奉阴违的宠物。   不得不说,陆灼年对陈则眠可谓总结到位、非常了解。   陈则眠趴在车窗边,眼瞧着陆灼年背影一消失,立刻关上车窗、调高空调温度、降下座椅,往后一躺闭上了眼睛。   三个动作几乎是同时完成,又握了把方向汲取暖意,把两只手塞进了袖口里保温。   12月的京市干冷干冷的,陆灼年还在穿羊绒大衣,陈则眠已经套上了棉服。   陈折身体底子虚,一入冬手脚冰凉,全身寒飕飕的四处漏风,穿再多衣服都暖不起来。   陈则眠有刻意健身增强体质,可惜收效甚微。   天一冷更懒得动,前一阵还感染了流感病毒,咳嗽发烧全身酸痛,本来想自己窝在家硬抗病毒,免疫系统果然大杀四方,本着弄不死病毒就弄死宿主的原则,硬是把体温升到了快四十度,陈则眠整个人都烧糊涂了,还特别敬业,不忘打电话给陆灼年请假。   具体说了什么他已然记不清了,反正人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呼吸科住院部,刘越博在旁边坐着打游戏。   萧可颂、薛铎等人纷纷上门探望。   陈则眠婉拒说都别来了,现在医院里都是生病的,不是肺炎就是流感,再给你们传染上就糟了。   少爷们对自己的体质信心十足,不仅照常探望,还搬来了麻将桌凑局陪陈则眠打麻将,也是非常够意思了。   闫洛也来看了他几次,说沈青琬又去射击场给他送蛋糕了,没见到人就把东西给了他,并表示蛋糕还挺好吃的。   陈则眠立刻说:“你爱吃就都吃了吧,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能欣赏沈青琬的手艺算你厉害,我现在咳嗽吃不了甜的。”   闫洛看陈则眠一脸虚样,建议他喝点中药。   陈则眠躺在车里,空调调到28度还觉得冷,就把棉服拉锁拉到下巴处,半张脸都窝在衣领里昏昏欲睡。   这身体确实太虚了,是该补点营养调调。   中药陈则眠是喝不下去,多买点牛奶羊奶喝吧,实在不行泡点药酒,睡前喝一杯暖身?   陈则眠他爸每年冬天都泡药酒,放人参、鹿茸、枸杞、熟地黄四味中药,泡出来的就没太多怪味,喝上一小杯以后全身都暖洋洋的。   他在原先的世界身体倒是很好,可架不住长期熬夜,最终还是猝死了,可见补什么吃什么都没有充足睡眠重要。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倒是很能睡,总是动不动就犯困。   和陆灼年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小睡一会儿应该问题不大,车里开了外循环,后窗也留了缝……了吧?   陈则眠有点犹豫,又实在睁不开眼去看后窗,本着‘生死有命,先睡再说’的原则,放任意识下沉,迅速陷入黑甜梦乡。   反正还有外循环换气呢。   陈则眠对自己开没开车窗这件事不是十分确定,倒是很相信陆灼年临走前是给他开了外循环。   再睁开眼,四周漆黑一片,车内安静寂然。   陈则眠睡得全身又暖又软,迷迷糊糊地伸手摸过手机,一看时间魂飞魄散,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22:37   天啊,怎么都十点多了。   他睡着的时候不是八点十分吗?   和陆灼年约定的汇合时间是八点五十,这都快晚了两个小时了,陆灼年怎么也没给他打电话。   陈则眠软着手指解锁手机,大脑又懵又呆,想给陆灼年打个电话,却怎么都按不对号码,好不容易拨通了电话,张嘴又发不出声音,简直急死人了。   他一着急,忽悠一下彻底醒了过来。   陈则眠心脏怦怦直跳,粗喘着从驾驶座上弹了起来。   原来刚才在做梦。   陈则眠看了眼车载显示屏上的时间。   21:10。   稍微晚了点,但也没晚太多。   他就说自己不可能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   陈则眠拿起手机,一边给陆灼年打电话,一边开车往宴会中心出口开。   嘟——嘟——嘟——   等待音响了几轮自动挂断。   陈则眠又拨了一个。   依旧无人接听。   陈则眠找个角落停下车,打了第三通电话,同时发了条微信,还拍了拍陆灼年。   都没有回应。   陈则眠皱起眉,拇指无意识摩挲屏幕。   陆灼年怎么不接电话,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吗?   那也不该三个电话一个也不接啊,况且以陆灼年的习惯,就算是不接电话,也会是看一眼,然后按两下关机键挂断,而不是任由手机一直亮着。   尤其是他们还约定了时间汇合。   陆灼年是个守信守约的人,再忙也会抽时间发个稍等。   难道是手机不在手边?   如果不是刚做了那个怎么都联系不上陆灼年的梦,陈则眠应该会选择等一会儿再看。   可他偏偏刚做了那样一个梦,此时心有余悸,剧烈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而梦里梦外的场景又都恰好契合上了,任谁都会多想几分。   陈则眠打开车门,被迎面涌进的寒气激得打了个寒战,喉间一阵干痒,轻咳几声,拨通了萧可颂的电话。   萧可颂倒是接听的很快,华丽风流的音色从听筒里流淌出来,平常的语调也带着几分笑意:“找我干嘛呀,是不是想我了。”   陈则眠一听萧可颂说话就想笑,又咳嗽了几声:“咳咳咳,正事,你在哪儿呢?”   萧可颂报了个酒吧名:“来喝酒吗?”   “我送陆少来参加……”   陈则眠也忘了这是谁家举办的宴会了,陆灼年说过,但他没认真听,后悔也来不及,只能先报了地点:“黛斐堡酒庄这边的一个酒会,和他约了八点五十走,但他现在还没出来,叶少在这边吗?”   萧可颂:“黛斐堡酒庄?那不是办年会的地方吗?一般都是公司老总啊高管什么的参加,叶宸和我在一块儿呢,灼年是替他爸露面吧。”   陈则眠迈下车:“对对对,他是说他爸去哪儿开会来着,他跟我约了提前溜,但现在我给他打电话没人接。”   萧可颂问:“是挂断了还是没人接?”   陈则眠言简意赅地概述了前因后果:“没人接,我们约的见面时间是八点五十,但到了时间他没给我打电话,我从九点十分开始给他打,一共打了三个都是自动挂断,发微信也没回,不知道是有事绊住了还是手机掉了,才想着问问你或者叶少看看谁在酒会,能不能联系上陆少,毕竟都快半个小时了,以前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萧可颂静静听完,语气严肃了一些:“你的意思是灼年失联了。”   陈则眠迟疑道:“有保镖跟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你有他保镖的电话吗?”   萧可颂应了一声,沉声说:“稍等,你先别挂,我问问。”   向来玩世不恭的萧可颂突然这么郑重其事,陈则眠心里也有点打鼓,围着车转了两圈。   不远处的会场灯火辉煌,隐隐有音乐声随风传来。   巨大的落地窗如水晶般透明,挂着黛色纱幔,偶有身穿高奢礼服的贵妇名媛一闪而过,裙角纡朱曳紫,雍容典雅,珠宝华的光比明灯还要璀璨。   一副风平浪静、笙歌鼎沸的繁华景象。   会出什么事吗?   最好不要。   然而事与愿违,虽然陈则眠极力希望一切安然无事,能够顺利接上陆灼年就走,可事情的发展却并未按照他期望的那样顺利。   大概不到五分钟,萧可颂带给陈则眠一个极其糟糕的消息——   “保镖也失联了。”   陈则眠心中一惊:“那陆少?”   “陆灼年可能出事了。”萧可颂语速飞快:“陈折,你先不要急,我和叶宸已经在往黛斐堡酒庄那边赶了,刘越博的大哥刘昊你还记得吗?他在这个酒会上,这是他的电话,我给他打过了,他说九点前确实看到灼年走了,现在就是不知道灼年是被谁带走了,还是……”   陈则眠打断道:“我现在就停在出口,刚才问过门卫了,宴会才刚开始,一共没几辆车开出去。”   “我这就找人联系黛斐堡酒庄的老板。”萧可颂立刻说:“我和叶宸刚才分析过了,都觉得灼年还是在酒庄里的可能性比较大,你能进去找找他吗?”   陈则眠脱下棉服塞进后备箱,拿出一件陆灼年的备用正装套上:“好,我先进去找,你也别急,有消息了随时通知你。”   叶宸的声音在听筒内响起:“如果有人问你身份,你就说是我弟弟叶玺,玉玺的玺,邀请函发到你微信了。”   陈则眠翻出领带往脖子上一挂:“好的。”   “别打架,”萧可颂把电话抢过去,说:“最好别打。”   陈则眠轻笑一声:“我是去找人,又不是去抢人,打什么架。”   叶宸简单解释了两句:“现在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也没法采取太强硬的手段找人,毕竟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那边,闹得满城风雨不好收场,丢的是陆家的脸,就算真出了什么大事,也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陈则眠说:“放心,我就是进去看看,没准陆少只是掉了手机,这么正规的酒会,不会出什么大事。”   如果真出过什么大事,小说中不可能只字不提,男主出场时全须全尾,后面几次遇见危机都化险为夷,陈则眠相信这次也是一样,陆灼年吉人天相,应该没什么问题。   倒是萧可颂和叶宸的反应过于慎重,隐约显出几分非同寻常。   “灼年也可能是身体不舒服。”   叶宸欲言又止,像是在措辞,又像是犹豫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最后也没说陆灼年哪里不舒服,只是给出建议:“你可以先看看休息室和洗手间。”   陈则眠今天一直和陆灼年在一起,没看出来他哪儿不舒服,而且如果是一般不舒服,去休息室找就可以,为什么要看洗手间?   难道陆灼年喝醉了?   他就问叶宸:“陆少酒量不好吗?”   叶宸沉默了两秒:“灼年对一些酒精成分比较敏感。喝醉的人都不大清醒,你自己小心些,最好不要和他共处一室,找个休息室给他关起来,等我们到了再处理。”   叶宸这话转折生硬,语焉不详。   陈则眠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就没太在意。   不清醒还能不清醒到哪去,就算陆灼年醉酒撒泼,陈则眠也有把握控制住他,况且他看起来也不像是酒品那么次的人。   通话的同时,陈则眠手也没闲着。   他借着车窗倒影理了理衣服,系好领带。   陆灼年身材比陈则眠大了两号,肩膀更是宽出一寸,他穿着剪裁得体、正好合身的外套,在陈则眠身上格外宽松,十分违和。   好在陈则眠腿长显个,把衬衣往裤子里一塞,露出一把腰线奇高的窄腰,愣是将不合身的外套穿出一种特别高级的时尚感,近似于oversize的慵懒风,但更潇洒也更俊逸,远远看去胸口以下全是腿,端得一派疏宕不拘,意气风发。   最后,陈则眠往手里倒了点水,把刘海往后一抓,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短短半分钟的时间,不过是换了个外套和发型,陈则眠就摇身一变,从穿着面包服的开车小弟,变成了一位风流倜傥的富家小公子。   好看是好看,就是好冷。   寒风一吹,北风瑟瑟,真佩服那些穿裙子的人。   陈则眠挂断电话,拿出电子邀请函,顶着叶家小少爷叶玺的身份成功混进酒会。   侍者不敢怠慢叶家小公子,派了两个人在前引路,带着陈则眠走进这座城堡似的酒庄。   穿过高大的法式拱门,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金碧辉煌,灯火通明。   室内空调开得很足,暖风熏人,夹杂着酒香和各种香水的味扑面而来,冷热交替,刺激得鼻腔一阵发痒。   陈则眠轻咳两声,抽出胸口的丝帕捏了捏鼻子,把喷嚏硬捏了回去。   侍者眼明手快,立刻递过来一张温毛巾。   陈则眠接过毛巾,学着少爷们那种不可一世的语气吩咐:“带我去洗手间。”   侍者果然没有丝毫怀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引路。   陈则眠进了第一个洗手间,转了一圈没见到人,出来皱着眉问:“你们这儿每层就这一个洗手间吗?”   侍者连忙道:“每层有两个,一个在东面,一个在西面,这个是最近的,有什么问题吗叶先生?”   陈则眠说:“人太多了。”   侍者斟酌着回复:“楼上有休息室,那里有单独的洗手间,您不嫌麻烦的话,我带您上去?”   陈则眠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脸上划过明显的犹豫,做出一副既想用单独的洗手间,又懒得上楼折腾的骄矜模样。   侍者说:“那边电梯厅可以直通三楼,用我带您过去吗?”   陈则眠挥手示意侍者下去:“行了,你忙去吧。”   陆灼年的洁癖虽然半真半假,眼高于顶的挑剔劲儿却是真真的,就算真喝醉了酒身体不舒服,也不可能跑到公共洗手间来吐,还是在楼上休息室的可能性大。   陈则眠转身拐进电梯。   电梯指示牌显示二楼是餐厅,三楼是休息室,四至七层是客房需要刷卡才能去,八楼是会议室,九楼是健身房和露天泳池。   晚宴开始的时间尚短,三楼很安静,没有人使用的休息室都开着门,一眼就能望到底。   陈则眠绕了一圈,发现一共只有五个房间有人使用,其中两间房门还是虚掩着,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淡淡的烟味从房间里飘出来。   陈则眠没有听到陆灼年的声音,而且一般也不会有谁在陆灼年面前抽烟。   剩下关着门的三间房也不难查,这里的建筑都是法式风格,每个房间都连着一个种有花草的阳光露台。   陈则眠到隔壁房间的露台上,踩着栏杆探身一看,就能瞧到休息室里面的大概情况。   前两个房间看得都很顺利,可惜都没有发现陆灼年的踪迹,第三个房间拉着窗帘看不见,陈则眠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希望。   他在从露台翻过去和敲门试试之间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记起叶宸‘降低影响’的嘱托,于是没有玩悬的,从空房间顺了一包纸抽,直接去敲了隔壁房门。   开门的是个男人,四十岁上下,疑惑地端量陈则眠。   陈则眠倚着墙假装打游戏,用下巴夹着纸,见门开了,头也没抬就往里走:“给给给,纸我拿来了。”   男人拦住陈则眠:“你找谁?”   听到陌生声音,陈则眠手指一顿,抬头看向男人,瞳孔微微放大,震惊而理直气壮地‘哎’了一声:“你谁啊?”   男人有点好笑:“我还没问你是谁呢,走错了吧你。”   陈则眠满脸迷茫,回头看了眼房间牌,又探头往屋里一望。   屋里沙发坐着个穿唐装的老大爷,除此以外没别人了。   搜索陆灼年失败*3。   陈则眠在心里叹了口气,装作因走错房间社死的样子,丢下句‘对不起,我走错了’,然后就转身跑了。   “……”   男人看着陈则眠慌乱逃窜的背影,失笑道:“谁家孩子,毛毛躁躁的。”   “现在小年轻都这样,”屋里的老人说:“我家小孙子也是,走路不看路,眼睛都离不开手机。”   陈则眠心脏怦怦直跳,一口气跑进楼梯间,也没再听清屋里的人后面说了什么。   虽然刚才自己那波演技天衣无缝、一气呵成、炉火纯青、滴水不漏、堪称绝世,但他还是要说——   下次还是别演了。   直接翻吧。   演戏比从三楼翻露台难太多。   有演戏这功夫都够他翻完两个来回了。   关键太他喵的紧张了,说话的时候,他都怕心脏从嗓子眼蹦出来,简直要命。   陆灼年啊陆灼年,为了找你,我都该把自己逼成影帝了,大哥你到底在哪儿啊!   求求你快出现吧,给点线索也行!   苍天仿佛听见了陈则眠的祈祷,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听到楼上消防门响了一下。   声控灯应声亮起。   陈则眠心口突地一跳,抬头向上看去。 第26章   黛斐堡酒庄非常注重客户隐私。   去往四层的客房部不仅电梯要刷卡,连楼梯间也安装了磁吸门,需要刷卡才能进入。   但这根本难不倒陈则眠。   陈则眠返回三楼,找了间休息室,踩着露台边缘的铁艺栏杆,双手扒着外墙直接就往四楼观景台翻,好在自从穿越后他一直有刻意锻炼,虽然有点高,但还是咬牙凭借强悍的核心力量硬是攀了上去。   中间由于腿部力量不足,脚滑两次差点摔下去之类暂且按下不表。   总之,他沿着四楼露台一路飞檐走壁,凭记忆找到了楼梯间旁边的那间客房。   房间里面黑着灯,从露台往里望去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现在还不到晚上十点,楼下又在酒会,以现代人的作息来讲,应该不会是有人在睡觉吧。   可是如果没人睡觉的话,正常人也不会黑着灯在屋里待着。   陈则眠内心非常纠结,房间没人就意味着找不到陆灼年,可如果有人,万一要不是陆灼年的话……那自己今晚大概会在派出所里待一夜了。   综上所述,从期待排行值来讲,屋里最好是陆灼年,其次是没人,再次是个男人。   千万不要是个女的啊,不然一定会被当成变态抓起来的。   陈则眠顶着冷风犹豫了三分钟,在这180秒钟,他每一秒都无比想念陆灼年。   在此期间,他又发信息和萧可颂确认了一遍。   萧可颂他们还是没能联系上陆灼年,陆家那边已经准备报警了。   陈则眠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萧可颂回消息说:你不知道,我们上初中那年有一次也是这样,灼年忽然就不见了,算是被人绑架了吧,反正挺严重的。灼年的洁癖,就是那次留下的后遗症。   陆灼年的洁癖?   陈则眠回消息的拇指按在屏幕上,略微一顿。   关于陆灼年初中时期的这次绑架,原书中可谓是只字未提,这让陈则眠再一次对原书产生了质疑。   他之前本以为因为陈折是个配角,对剧情影响不大,而且作者又改过设定,故而书中描写才与实际情况略有偏颇,可如今竟连男主曾经被绑架这样重要的剧情也没有提及,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陈则眠心中一凛,对陆灼年此次失联更加重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陆灼年真遇到了危险,而原书里又没写可就糟了。   陈则眠毕竟不是全知全能,对原书剧情印象深刻的也只有自己拆解过、精读过的那一部分,即便是这一部分,也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模糊。   人还是不能太相信自己的记忆,回去找个时间把原文大纲和关键时间理出来吧。   趁他还没忘光。   十二月的京市已经进入冬季,夜晚的气温更是直逼零下,陈则眠只穿了一件衬衫和西装外套,在露台站了这么一会儿,整个人都被呼啸的寒风打透了。   他掩着嘴唇压抑地咳了两声,沉思数秒。   最终,对陆灼年安危的担忧还是战胜了进局子的恐惧。   他给萧可颂发了条消息:“我怀疑陆少在四楼客房,先进去看看,被抓的话,拜托保释我。”   发完消息,陈则眠把手机塞回口袋。   他背靠着墙,慢慢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把手伸进去,从里面拧开露台门上的锁,再小心翼翼地按下门把手,拉开门。   高档客房配套设施的优越性,在这一过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极其丝滑,超级静音。   屋里也很安静。   陈则眠猫腰钻进客房。   屋内没有开灯,窗外乌云遮月,只有一线雾蒙蒙的月光透过玻璃,微茫缥缈地洒在床前。   眼前的一切也像盖了层纱,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陈则眠缓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黑暗以后,借着月光环视四周,隐约看见床上拢起一块,像是躺了个人。   糟糕,有人!   陈则眠心跳瞬间飙升!   陈则眠在内心疯狂呼唤陆灼年的名字,并诚心祈祷:   一定要是你啊,陆灼年。   我真的不想蹲局子。   不知道是因为过度紧张导致肾上腺激素异常分泌,激发了人类潜能,还是陈则眠太想见陆灼年,想出了幻觉。   陈则眠僵在原地,越看床上的人越像陆灼年。   正这时,屋外狂风大作。   北风浩浩荡荡,吹走了遮月的云彩,月明如水,倾泻而下,一线流光映床头,照亮那人英俊的侧颜。   真的是陆灼年!   陈则眠一个飞扑冲上床:“陆灼年!”   陆灼年双目紧闭,平躺在床上,细碎的刘海有些微凌乱,扫在紧蹙的眉宇间,呼吸平缓深长,显然睡得很沉。   “哎哟我去。”   陈则眠都无语了,抓着陆灼年的肩膀晃了晃:“大哥咋还在这儿睡上了,外面找你都找翻天!”   陆灼年没有反应。   喝醉了吗?   陈则眠低头闻了闻,在陆灼年呼吸里闻到淡淡的酒气。   这么淡的酒味就醉得不省人事了?书里不是说男主酒量很好吗?   难道真像叶宸说的那样,陆灼年在品酒的时候,恰好喝到了自己比较敏感的那款,所以才醉得比较快。   对于酒类这种发酵饮品来讲,其成分除了酒精以外,还含有酿酒用的主要原料,白酒的原料是各种粮谷,啤酒是麦芽,红酒是葡萄,这些成分在酿造过程中会产生不同的化合物,成为潜在过敏原。   叶宸说陆灼年对某些酒类敏感,说不定其实就是对某种葡萄过敏。   可是过敏的话,会不会有危险?   陈则眠使劲晃了晃陆灼年:“快醒醒。”   陆灼年眉梢轻轻一动,睫毛也跟着颤了颤。   陈则眠又去拍陆灼年的脸。   他发誓自己没有半点想趁机扇陆灼年的意思。   陆灼年睁开眼睛时,陈则眠也是这么跟陆灼年说的。   “……”   陆灼年就这么看着陈则眠,好半天没有说话,瞧起来好像不太相信,也可能只是在发蒙。   真是时运不济。   陈则眠叫了陆灼年半天都没把人叫醒,就在他抡起手臂,想加大呼唤力度的下一秒,陆灼年忽然就醒了。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世界意识对男主的回护。   这人真有挂,好想举报他啊。   “我就是想叫醒你,你是不是喝酒喝过敏了?”   陈则眠摸了摸陆灼年的脸,解释道:“你身上好烫,而且我刚才叫你半天你都没醒。”   陆灼年眼神还有点散,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但完全不影响他机敏急智的大脑运转。   “你刚才就是想扇我,”陆灼年心明眼亮,洞若观火:“手举得那么高,我都看到了。”   陈则眠理直气壮:“怎么叫你都不醒,我都急死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萧少叶少都惊动了,谁知道你在这里睡觉。”   “没有睡觉,”陆灼年眼眸轻动,落在陈则眠脸上:“有人在我酒里下东西,我是昏过去了,陈则眠。”   陈则眠瞳孔微微一缩:“下东西?”   陆灼年点了下头,声音也很虚弱:“我现在全身都没力气,这是哪里?你怎么进来的?”   “啊?没力气?”   陈则眠第一次经历这种小说情节,心中慌乱,难免手足无措,一时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摸向陆灼年额头,语无伦次道:“你没事吧?难怪身上这么热,我,我翻露台进来的,谁给你下的药,什么药?我现在该怎么办?是应该先报警还是先叫救护车?”   陆灼年抬手捂住陈则眠的嘴:“先小点声,别让人发现你在这儿。”   陈则眠立刻屏住呼吸。   陆灼年看到陈则眠的呆样,忍不住低笑几声。   陈则眠满眼震惊,压低了嗓子用气音说:“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陆灼年全身滚烫,掌心温度也高,手捂在陈则眠嘴上,手心里那抹温凉的存在感本就极强,陈则眠一说话,呼吸全打在他手掌上,又凉又痒,气息仿佛穿透皮肉,直接吹进了骨缝里,拂得人心劳意攘,神魂飘荡。   他应该把手拿开的。   可是他没有。   陆灼年看着陈则眠,哑着声音说:“别紧张,不会有事的。”   陈则眠只觉脸上的手越来越热,那温度简直跟自己流感的时候不相上下。   作为一名资深游戏主策,他也算饱览群书,对下药剧情并不陌生。   常见的药物大概分为三大类:   1.成瘾性毒品类,多用于反派控制主角或陷害主角的剧情,后续戒毒部分可展现主角坚定不屈的意志,和不与反派同流合污的高尚品格;   2.迷药类,多用于反派绑票或陷害主角的剧情,后续主角逃脱部分可展现主角的聪明才智,和不认命不服输的抗争精神;   3.催情药类,多用于反派陷害主角,或者是暗恋主角的配角孤注一掷、想要生米煮成熟饭的剧情,后续一般都是主角阴错阳差和CP睡了,抑或是主角硬扛药性,展现了主角高尚的品格和坚定的意志,因此获得了配角的钦佩与CP的爱慕。   现在,根据陆灼年全身无力、浑身滚烫等的特点,答案近在眼前——   陈则眠自信满满,给出结论:“你中的应该是催情药。”   “……”   陆灼年:“不是催情药。”   陈则眠诧异挑眉,伸手往被子下面摸:“不可能,要不是催情药,那被子下面抵着我大腿的东西是空调遥控器吗?”   陆灼年一把按住陈则眠的手,语气坚定:“是催情药。”   闻言,陈则眠义愤填膺:“居然给你下这种药,实在是用心险恶。”而后,他俯身问陆灼年:“你现在什么感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随着陈则眠靠过来的动作,陆灼年注意到对方身上穿着他的外套。   还有他的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陈则眠脖颈。   月光下,颈侧的小痣红得灼眼。   领带尾梢垂下来,跟着陈则眠的动作有一搭没一搭的晃,扫在陆灼年脸上、脖子上,像某种不可说的隐秘链结,将两人牵连起来。   与此同时,陆灼年还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是他自己常用的那款,混合着陈则眠身上的味道,交杂成一种引人遐想的奇香。   太香了。   对此刻的陆灼年来说,那味道比依兰香还要催情。   酒里的药很普通,只是寻常的迷药。   催他情动的,是眼前浑然无知的陈则眠,还有自己比常人更容易动欲的身体。   陆灼年情愿自己是中了催情药。   药性只是一时的,无论多么炽盛浓烈,最终都会过去,总好过他这深埋于心底的、永远见不得光的欲望和秘密。   太肮脏了。   陈则眠像个无知无畏的傻子,一无所觉地靠近他、撩拨他,大大咧咧的,没有分寸也不知危险。   为什么偏偏是个直男呢?   倘若是个弯的,哪怕不知道他患有性瘾症,也不会在怀疑他中了催情药的情况下,还和他偎在一张床上蹭来蹭去。   陆灼年躺在枕头上,全身无力,躲都没地方躲,只能认命般地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陈则眠听到陆灼年叹气,又靠近了些:“怎么还叹气了,到底哪里不舒服?”   陆灼年实话实说:“头疼。”   陈则眠素来别出心裁,对这短短两个字也能有独到见解,闻言脱口而出:“哪个头?”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陆灼年气笑了:“问这么细,你要帮我揉吗?”   陈则眠刚想说话,门外忽然传来‘嘀’的刷卡声。   有人来了!   陈则眠反应迅速,一掀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进了被窝里。   “……” 第27章   陈则眠钻进被子的瞬间,陆灼年大脑空白了一瞬。   直到听见推门声,陆灼年才回过神,闭上眼睛继续假装昏迷。   被子里藏人很容易被发现,陈则眠只能紧紧贴着陆灼年,好在陈折身形单薄,蜷缩着往陆灼年身边一团,存在感几近于无。   他半趴在陆灼年身上,脑袋扎在对方胳膊下面,紧张到心跳过速。   陆灼年应该也很紧张,陈则眠能听到他的心跳。   怦怦怦,怦怦怦。   像在擂鼓。   两个人心跳此起彼伏,快得不相上下。   很快,陈则眠就无心关注心跳了,他被门口的说话声吸引了注意。   先开口的居然是个女人。   “人醒了吗?”女人问。   一个男人压低了声音回答:“没动静,我进去看看。”   接着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在床边停了几秒又走开。   “没醒,”男人对女人说:“药量下得大,醒来也一时半会也动不了,你快去吧。”   女人说:“不是还有一个人呢吗?唐哥说要拍劲爆点,能多要钱。”   男的说:“那娘们儿临时反悔不来了,就等她等这么半天,要不早拍完了,你动作快点,这小子身份贵重,刚才手机响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已经在找了。”   女人应了一声往里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录像机给我啊。”   男的嘿笑道:“你先脱衣服,我来摆录像机,节约时间。”   “这点便宜你也占,没劲死了你,”女地拍了那男的一下,嗔道:“黑灯瞎火的能看见什么。”   然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接着陈则眠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原来是仙人跳。   这伙人在酒里下药,靠拍富家少爷的不雅视频勒索钱财。   手段这么熟练,听着像是惯犯。   一共就一男一女,算上那个‘唐哥’也就三个人。   好弄。   陈则眠轻轻一动,想要冲出去火拼。   只是刚动了一下,陆灼年就按住他脑袋,示意稍安勿躁。   虽然陈则眠不知道还要等什么,但既然陆灼年要等就等吧。   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对方都比他擅长处理这样的场面。   不一会儿,床脚往下沉了沉。   那女人爬上床,抬手掀开被子——   看到了一颗人头。   一颗极其苍白,又极其漂亮的美人头,窝在陆灼年臂弯里,从下面打上来一束惨白的光,更显阴森恐怖。   人头转过脸,说:“hello。”   “啊!!!!!有鬼!!!!”   女人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全身都在发抖,抓起衣服挡在身前,手忙脚乱地往外跑。   “怎么了,喊什么喊?!”   守在门口的男人冲进房间,一把捞起地上的女人,紧紧捂住嘴:“闭嘴!你想把人都招来吗?”   女人抖着手指向床,男人抬头看去,隐约也瞧见床上有个什么东西。   在月光下,脸色惨白惨白的,冒着奇异的光。   屋里没开灯,骤然看见这么个东西,纵是胆粗气壮的男人也吓了一跳,瞬间汗毛倒竖,冒出一身白毛汗。   “什么东西!”   男人呵斥一声,反手打开灯:“是人是鬼。”   陈则眠利落地翻身下床,关上手机的手电筒,看向站在门口的男人:“是鬼,夜路走多了就会遇见的那种鬼。”   男人眯起眼,还没看清说话那人的长相,那人就突然消失了。   陈则眠冲向门口,借着跑步的惯性纵身一跃,抬脚踢在男人肚子上,把那人踹出房间的刹那,才恍惚想起自己似乎是答应过萧可颂不打架。   他立刻伸手想把人拽回来。   可惜晚了。   人已经起飞了。   在女人的尖叫声和陆灼年的叹息声中,男人稳稳横穿走廊,直接砸在了对面房门上。   ‘嘭’的一声巨响!   尘埃落定。   *   “你们不用过来了,”   陆灼年靠坐在奔驰车副驾驶里,身上盖着陈则眠的棉服,对手机那边的叶宸说:“已经解决了。”   陈则眠转动方向盘,听见叶宸说:“陆伯父已经知道了,但还没告诉伯母。”   陆灼年说:“我给我爸打过电话了,那三个人都被抓了,还有个女的没来,警察正在找。”   萧可颂凑到电话前问:“怎么没先去医院?”   陆灼年回答:“先抽血留证,现在去。”   叶宸问:“是什么药?”   陆灼年:“还不清楚。”   闻言,陈则眠立刻做了个封口的手势,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对外说,同时竖起大拇指,对陆灼年坚定的意志给予高度肯定。   硬了一路竟然还跟没事人一样,该抽血抽血,该做笔录做笔录,交流时思维敏捷、谈吐如流,看不出半点异常。   如果不是陆灼年一直盖着他的棉服……   “看什么呢?”   陆灼年突然出声:“这么舍不得你的棉服?一直看。”   陈则眠收回视线专心看路,把驾驶位的座椅加热又调高了一档,欲盖弥彰道:“我有点冷。”   陆灼年挂断电话,把自己的羊绒大衣扔给陈则眠:“冷怎么不开空调。”   陈则眠体恤道:“我怕你热嘛。”   陆灼年语气平淡:“为什么会热?这又是你从小说里看来的?”   “电视剧也是这么演的,”陈则眠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摸向陆灼年手腕,探了探对方体温:“而且你摸起来也热,烫手。”   陆灼年眼眸微垂,落在陈则眠修长白皙的手指上,一语双关:“你不摸就不烫了。”   陈则眠只听出第一层意思:“世界又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你这太唯心了。”   陆灼年放松脊背,侧头靠在头枕上,看着陈则眠,说:“要是能呢。”   陈则眠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转头看了陆灼年一眼。   陆灼年没有继续解释。   他看起来真的很不舒服,眉峰紧紧蹙起,鼻尖额角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脖颈发红,血管青筋暴起,虬结狰狞,像是在忍受某种不为人知的痛苦。   正巧前面是个红灯,陈则眠就停下车,抽出纸巾,探身给陆灼年擦汗。   陆灼年没有睁眼,喉结上下动了动,眼皮轻轻颤抖,呼吸滚烫。   陈则眠左右看了看。   已经很晚了,路上没有太多车,他们还没有下高架,路上也没有行人。   陈则眠又抽了几张纸塞进陆灼年手里:“这么难受的话,要不就……反正有衣服挡着呢,外面也没什么人。”   如果是换了平时,陆灼年只会当自己没听到陈则眠的胡言乱语。   可今天他有点不清醒。   大抵是因为药物作用,身体实在太难受,神经也受到了影响。   陆灼年缓缓睁开眼,黑沉双眸落在陈则眠脸上。   陈则眠和陆灼年对视几秒,不知为何突然后颈发麻,面颊和脖颈也有些发热。   陆灼年手掌温度奇高,温度通过纸巾,浸到陈则眠手心。   陈则眠觉得有点烫,抽手欲走。   陆灼年却忽然蜷起手指,将纸巾和陈则眠的手一起握进了掌心。   两个人的手隔着纸巾,但温度却隔不住。   陈则眠突发奇想,口出狂言道:“你的手这么热,撸起来应该很爽。”   “……”   陆灼年松开手,语气难掩无奈:“陈则眠,你能说点人话吗?”   陈则眠十分无辜:“我这不是帮你想办法呢吗。”   陆灼年说:“想得一点也不好,下次也别想了。”   陈则眠:“……哦。”   陆灼年把那几张纸巾捏在手里攥紧:“你少用你那个脑子思考,我还能多活几年。”   这话陈则眠听着不服,立刻替自己申辩:“我今天要不思考,你现在就是小黄片男主角了。”   “这件事确实要谢谢你,”陆灼年向来赏罚分明:“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陈则眠一时也想不出自己想要什么,就说:“先存着吧,等我想到了再跟你要……什么都可以吗?”   陆灼年说:“什么都可以。”   陈则眠惊讶:“这么好!”   陆灼年应了一声:“嗯,毕竟是救命之恩。”   陈则眠嘴贫习惯了,听到这句也是张口就来,调侃道:“救命之恩一般都是以身相许哦。”   陆灼年面无表情:“你确定?”   陈则眠意识到人家中了药正难受呢,自己居然还乱开玩笑,连忙摇头说:“没有没有,我什么都不要,陆少对我这么好,我为陆少赴汤蹈火都是应该的。”   陆灼年瞳孔动了动,缓缓转眸看向陈则眠。   他眼神没太多侵略性,但很沉,又极幽邃。   陈则眠第一次见到陆灼年露出这种神情,心头陡然一颤。   这不该是出现在陆灼年双目中的眼神。   陆灼年应该是骄傲的,自信的,矜持清贵,意满志得,看人时总是居高临下,傲睨自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游刃有余,成竹在胸。   就像刚才,二人被困在客房之中,在最危险、最没有头绪的时候,陆灼年依旧镇定冷静,还能对着陈则眠笑出来,安慰他‘别紧张,不会有事’。   现在他是怎么了呢?   难道是因为有了生理反应,被人窥见一丝狼狈,所以觉得丢脸了吗?   大概是自尊心越强的人,越不能接受自己的窘迫为他人所知,易地而处,换了陈则眠中药的话,他也会觉得难为情。   陈则眠决定安慰一下自己的老大:“陆少,你别想太多,这都是很正常的,男人嘛,走路时摩擦到都容易有反应,更何况你还中了药。大家都是男人,我懂的。”   陆灼年没有说话。   他也无话可说。   他既恼恨陈则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又庆幸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陈则眠从出现在陆灼年面前的那一刻起,就始终伴随着不同矛盾,这些矛盾几经转化变幻,终于酝酿成如今这般进退两难的局面。   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为难。   陈则眠总是那么坦荡。   坦荡得让人无语,让人生气。   陆灼年看着陈则眠:“讲完了?”   陈则眠点头:“嗯。”   陆灼年恹恹地闭上眼:“讲完了就闭嘴,好好开车。”   陈则眠说:“还有一句。”   陆灼年掀开眼皮:“说。”   陈则眠看向陆灼年,目光真诚:“你只是身体不舒服,宁可自己憋得难受,也没有伤害别人,已经很了不起了。”   *   上次和陆灼年一起来医院,还是陈则眠刚穿越的那晚。   那时还是初夏,转眼就到了隆冬。   时移世易,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依旧是陆家的私立医院,只是这回要接受一连串检查的人变成了陆灼年。   陆氏家主陆自瑧早早等在医院门口,陈则眠刚把车停下,一群医生护士就围了上来,迅速把陆灼年推走了。   陈则眠插不上手,也有点担心陆灼年的身体,虽然完成了送人的任务也没走。   趁儿子做检查的空隙,陆自瑧亲自向陈则眠表示感谢,并询问了当时的情况。   陈则眠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获得了陆自瑧赠予的支票一张。   陆家势力如日中天,陆自瑧大权独揽,说一不二,是真正的霸道总裁,按年龄算应该有四十多岁了,但看起来更年轻一些,英俊成熟又儒雅。   果然只有大龙傲天,才能生出来小龙傲天。   陈则眠弹了下手中的支票,决定用这笔意外之财再升级一下游戏,扩展剧情,把第二个模块做出来。   没一会儿,萧可颂和叶宸也来了。   陈则眠只得又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萧可颂这才明白那条‘保释我’的信息是怎么回事,说:“你胆子也太大了,从三楼翻上四楼,万一要掉下去怎么办。”   陈则眠玩笑道:“四楼而已,八楼我都能翻。”   “你还想翻八楼?!”萧可颂十分无语,问:“灼年呢?他没事吧。”   陈则眠指了指走廊:“送进去检查了。”   叶宸看了眼陈则眠披在肩上的羊绒大衣:“陈折,今晚辛苦你了,这里有我和可颂,你先回家休息吧。”   萧可颂点头:“对呀,你都折腾一晚上了,我刚才还听见你咳嗽,是不是流感还没好。”   方才忙起来的时候没注意,现在闲下来了,陈则眠才觉得身上阵阵发凉,感觉像是受了寒。   零下四五度的天气里,只穿了件西装外套,顶着寒风在露台上站了半天,还担惊受怕的,不生病就怪了,更何况陈则眠的流感本来就没好利索,这副身子又格外虚弱。   萧可颂瞧陈则眠脸色苍白,说要送他回去,陈则眠婉拒说不用,但萧可颂还是把他送到了停车场。   叶宸则先去看了陆灼年。   诊室内,陆灼年正在输液,却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背对着门,站在窗边。   叶宸走过去,发现窗外除了浓重的夜色,还有两道背影,正在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是萧可颂和陈则眠。   陆灼年在看谁不言而喻,反正不可能是萧可颂。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叶宸走到陆灼年身侧:“之前一直风平浪静,我也就没问,可今天的事……”   陆灼年开口打断:“和陈则眠没有关系。”   叶宸:“陈则眠?”   陆灼年应了一声:“嗯,陈则眠,他现在叫这个名字。”   叶宸没有问‘他怎么改名了’之类无关紧要的事情,开门见山道:“那你现在对他是?”   陆灼年坦然回答:“有点兴趣。”   叶宸问得很直白:“有点是多少?认真的?还是想玩玩。”   陆灼年眸光岿然不动:“有区别吗。”   叶宸:“当然,认真谈感情,玩玩谈利益。”   陆灼年轻捻指腹:“听起来谈利益容易一些。”   “要玩不早玩,”叶宸揉了揉太阳穴:“现在萧可颂把陈折……陈则眠当兄弟,要是知道你想睡陈则眠,会跟你闹翻天。”   陆灼年:“随他闹。”   叶宸不认为事情这么简单:“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多能闹,我会被烦死。”   陆灼年沉默不语,直至陈则眠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突然开口说:“有点难。”   叶宸深表赞同:“是吧,你也知道萧可颂那关不好过。”   陆灼年转过身,淡淡道:“我是说睡陈则眠有点难。”   叶宸:“……”   陆灼年拔下输液针,看着针眼里冒出的血滴,平静得仿佛事不关己:“太能打了,下药又没意思。”   叶宸呛咳一声,震惊地看向陆灼年:“你疯了吧陆灼年。”   陆灼年漠然抹去手背上的血:“说着玩的,他很善良,还信任我,这样不好。”   叶宸再次确认:“不能换个人吗?”   陆灼年摇头:“我只对他有感觉。”   只对他有感觉?   叶宸半个字也不信。   就陆灼年的身体状况而言,如果不是在吃药控制的话,‘有感觉’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说什么只看上陈则眠,说到底还是陆灼年太挑。   陆灼年身边从来不缺美人,可陈则眠和他们都不一样,他不光生了张漂亮的脸,性格也讨喜,最与众不同的是,打架的能力更是令人骇然。   人大多是慕强的,陆灼年也不例外。   这是征服欲和掌控欲在作祟。   叶宸清楚记得,陆灼年第一次对陈则眠产生难以自控的情绪,是在陈则眠在繁楼楼下打架的那晚。   暴力与美丽结合在一起的吸引力最为致命,叶宸也是在那一晚对陈则眠刮目相看。   可是陈则眠……   叶宸还是觉得不太稳妥,问陆灼年:“他是直男吧,你有进展吗?现在他知道你的心思吗?”   “是直男,没进展,不知道。”   陆灼年难得很有耐心,竟然挨个回答了叶宸的问题,而后沉默几秒:“所以才说有点难。”   这不是有点难,这是难于上青天。   只是从小到大,无论多么困难的事情,叶宸都很少听到陆灼年这样抱怨,更遑论短短几句话就提了三次,这背后隐藏的含义简直是细思极恐。   这是想玩玩吗?   叶宸对此表示怀疑。   但陆灼年从不听劝,他性格里有偏执的一面,认定的事情无论旁人怎么劝诫,都阻挡不了他一意孤行。   叶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就提前给陈则眠插根蜡烛,祝他平安吧。   *   陈则眠到家已经是凌晨了。   一进家门,他先打开空调,然后是加湿器和电热毯。   京市的天气太干燥,陈则眠最近又总是咳嗽,开了加湿器多少能缓解一点。   他了解自己的身体,哪怕困得都快睁不开眼,还是挣扎着洗了个热水澡,又喝了三包感冒冲剂才躺回床上。   电热毯已经把温度烘上来了,被窝里十分温暖。   陈则眠一躺进去就再也不想动了。   强撑着精神摸过手机,萧可颂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到没到家,又说陆灼年已经做完检查,没什么事,让他放心。   陈则眠回了消息:没事就好。   萧可颂回的是两条语音:   【今天真是多亏你了,陆伯父夸你一表人才还有勇有谋,我说你还是我介绍给灼年认识的呢,陆伯父夸我有眼光。】   【我和叶宸也回家了,灼年没事,就是看着没什么精神,医生说是药物影响,本来想留他住院观察,但他坚持回家。】   陈则眠准备给陆灼年发条信息表示问候,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合适。   这时候发什么都像刻意邀功,故意在提醒陆灼年‘别忘了是我救了你’似的。   怪尴尬的。   陈则眠点进聊天界面,按了半天,删删减减,最后屏幕对话框里只有两个字,外加一个标点符号。   【陆少,】   算了,不发了。   陈则眠把那两个字删掉,刚想关上微信,忽然发现界面上方显示名字的地方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陆灼年也在给他发微信吗?   陈则眠一下就精神了,也不睡觉了,就盯着屏幕看,非常好奇陆灼年会发个什么消息给他。   陆灼年情商那么高,可以学习学习人家的话术,没准以后就能用到呢。   陈则眠等了一会儿,屏幕上跳出三个字。   【陈则眠。】   原来是发了我的名字!   陈则眠有样学样,直接回复;   【陆少】   糟糕!少打了个句号。   这个句号可谓是至关重要,代表着一句话的完结,如果没有这个句号就好像没说完一样,没准对方还在等他后半句呢。   失策失策,手快了手快了。   是补一个还是撤回重发?   正在陈则眠犹豫之时,手机突然信号中断,紧接着响起铃声。   陆灼年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第28章   对陈则眠而言,陆灼年把电话打过来是件好事。   他不用纠结是补一个句号还是撤回重发了。   陈则眠立刻接起电话:“陆少。”   陆灼年低低‘嗯’了一声:“到家了吗?”   陈则眠说:“到了,陆少呢?”   陆灼年:“刚到。”   陈则眠:“到家就好,萧少说你看起来很累,早点休息吧。”   陆灼年呼吸很轻:“有点累,但睡不着。”   陈则眠想起来陆灼年有提过失眠的问题,就建议道:“泡个热水澡,再喝点热牛奶,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陆灼年语气淡淡的:“热牛奶不好喝,冰牛奶可以吗。”   陈则眠笑道:“用小炖锅煮出来的牛奶很好喝的,陆少可以让家里的阿姨帮你煮,加一点点糖,人体血糖提高,就很容易困了。”   陆灼年说:“我自己住,没有阿姨帮忙怎么办。”   陈则眠想了想:“那就只能把牛奶丢到热水泡一泡了。”   陆灼年低笑两声,声音穿过听筒有种特别的磁性,震得陈则眠耳朵发痒。   他把手机拿远了一些:“你笑什么?”   陆灼年又叫了他的名字,说:“陈则眠,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吗,听说家里没阿姨,就直接告诉我用热水泡牛奶,都没有考虑过教我自己煮。”   陈则眠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他当然不能承认,就说:“没有啊,主要是我不知道你家是什么样的燃气,不同的燃气灶使用方法也不一样,我也要看过才会用。”   “原来是这样,”陆灼年像是被陈则眠说服了,沉吟半秒,问:“那你什么时候来看?”   陈则眠呆了一下:“啊?”   陆灼年出招迅速,不仅没有给人反应的机会,反而把问题轻飘飘的抛了回去:“我很想喝煮牛奶,怎么办啊陈则眠。”   陈则眠好像意识了什么,好像又没有,他裹着被子坐起身,看了眼窗外深沉的夜色,用迟疑的语气说:“那……那我现在去给你煮?”   电话那边瞬间安静下来,跟断了似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陈则眠‘喂’了几声,又叫了几声‘陆少’,电话那边依旧一点声音也没有。   太好了!   陈则眠本来都准备睡觉了,一点也不想深更半夜出门去给大少爷煮牛奶,虽然作为小弟应该随叫随到,但陈则眠目前还是没有能够兢兢业业到那个程度。   刚才那一瞬间,陈则眠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说出‘现在去给你煮’这么离谱的话。   电话那边一直没声音,陈则眠心安理得地挂断电话,把灯一关,窝在被子里美美地睡了。   *   接下来几天,陈则眠照常上班,陆灼年却是没再来过。   听萧可颂的意思,好像是那晚的事情被陆灼年妈妈知道了。   陆夫人吓得魂飞魄散,担心那伙人还有同党报复,决计不肯让陆灼年随意出门,把人拘在陆家老宅足足半个月。   直到国际射击比赛开幕,才勉强把陆灼年放出来参加开幕仪式。   陈则眠也只在那天见了陆灼年一眼。   陆灼年看着是没什么事了,陆家却有些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就连保镖都多了好几个。   开幕仪式流程繁杂,两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陈则眠没来得及和陆灼年说话,自然也就没能问到他后来究竟有没有学会热牛奶。   不过既然回了老宅,就算没学会用燃气灶,也有阿姨帮忙煮牛奶了。   这场比赛规模盛大,有二十一个国家和地区的运动员参赛,射击场原本的工作人员根本忙不过来,上级部门协调了150名志愿者帮忙,连闫洛都穿上了志愿者的衣服维持秩序。   开幕仪式之后,赛程正式开始。   陆灼年不常来,统筹展览枪械的工作就全落在了陈则眠身上,因为除了老板本人,只有他知道保险柜的密码,清楚平时那些不对外展示的典藏级枪械该怎么展出。   比赛开始后,游戏工作室那边的工作都暂时搁浅下来,陈则眠打起十二分精神,每天忙得团团转,不知不觉间已成为射击场的二把手,天天加班到晚上八九点。   这晚,陈则眠好不容易按时下班,在家里试玩《再封神》的内测版本,顺便记录用户体验和优化方向。   晚上十点,陆灼年忽然致电。   看着屏幕上闪烁的‘陆少’两个字,陈则眠心里一突,还以为是射击场那边出了什么纰漏。   陈则眠暂停游戏,接通电话:“怎么了陆少?”   也许是语气有点急,陆灼年那边顿了一下才问:“你在忙吗?”   陈则眠说:“没有。”   陆灼年用陈述的语气说:“我刚才煮牛奶,砂锅炸了。”   啥?????   陈则眠猛地坐起身:“啊?砂锅炸了?你没事吧。”   “有事,”陆灼年十分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事:“在我手上炸的。”   陈则眠:“!!!!!!!!”   还是在手上炸的?!!   刹那间,陈则眠觉得自己脑子也快炸了。   陆灼年倒是很镇定:“有时间吗?来接我去趟医院,很多玻璃嵌在肉里,我没法开车。”   陈则眠脑袋嗡嗡的,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砂锅会有玻璃,‘腾’的从床上跳下来,连声说:“我有时间,有时间,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就去。”   陆灼年应了一声,嘱咐道:“别叫救护车,注意避开那些保镖,更不要惊动别人,尤其是我妈,我刚从老宅出来,不想回去。”   陈则眠说:“我知道了,那我开刘越博的车接你。”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陆灼年的瞬间,陈则眠还是眼前一黑。   陆灼年手臂上包着白色浴巾,血迹斑斑,被染红了一大片,鲜血淋漓的,看得人心惊肉跳。   也来不及细问,陈则眠赶紧把人扶上车,一路风驰电掣往医院狂开。   慢一点都怕陆灼年失血过多,死刘越博车上。   陆灼年表现得倒是很淡定,对伤口并不在意,只担心走漏风声,说:“别去陆家的医院,被家里知道又要大惊小怪。”   陈则眠说:“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叫大惊小怪吗?”   陆灼年不愧是男主,面不改色道:“小伤而已。”   “我没看出哪儿小来,”陈则眠导航去了最近的医院,手都有点发抖:“这他妈割到主静脉了吧,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不要讲脏话,”陆灼年看了眼导航:“也不要去这家医院,这家医院有陆家参股。”   陈则眠:“……”   “那你自己找一个陆家没股份的吧,”陈则眠手指在车载屏幕上一划,下拉出一列医院名称:“最近的医院都在这儿。”   陆灼年抬起左手在屏幕上轻触,留下一个醒目的血手印,他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抱歉,把刘越博的车弄脏了。”   “没事,他车不值钱,”陈则眠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精神状态下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按下陆灼年的手:“回头我收拾吧,不是伤的右手吗?怎么左手也有血?”   陆灼年摊开左手,露出掌心一道深深的伤口:“炸飞的玻璃割的。”   陈则眠侧头看向陆灼年,上下打量了一番,问:“别的地方没受伤吧。”   陆灼年摇头:“没有,我用手挡住了。”   陈则眠听着就觉得悬,感叹道:“这太危险了,还好没崩到眼睛。”   陆灼年没说话,慢慢合上掌心,垂眸看着鲜血顺着手背往下淌。   陈则眠又问:“疼不疼?”   他本以为陆灼年会作出‘不疼’‘还好’之类的回答,都准备好了下一句话该怎么说,才能不着痕迹地奉承陆少坚强刚毅、铁骨铮铮了。   没想到,陆灼年沉默了半秒,说:“有点痛。”   “……”   刚才不还是‘小伤而已’呢吗,这会儿咋又痛上了?   陈则眠梗了梗,默默把嘴边的话咽回去。   男主果然高深莫测,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真是难伺候。   *   到了医院,两人分头行动。   陆灼年在急诊清理伤口,陈则眠去大厅挂号办手续。   窗口的值班护士尽职尽责,先问了基本情况记录在案,又问陈则眠:“病人以前来过我们医院吗?”   陈则眠也不知道,给出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应该来过吧。”   “没关系,我这边系统可以查,”护士一边敲键盘查档案,一边核实道:“叫陆灼年是吧。”   陈则眠说:“对,陆灼年。”   护士把缴费单递过来:“你先去交挂号费吧。”   陈则眠拿起单子刚走出没几步,护士又在后面叫他。   “哎,等一下,你知道什么时候建档的吗?”护士问。   建党?   陈则眠愣了一下,转身回答:“1921年7月。”   “……”   整个急诊大厅安静了两秒,继而爆发出一阵爆笑。   导诊的工作人员笑成一团:“她说的是档案,问病人什么时候在我们医院建的档案,谁问你什么时候建党了。”   “我这儿没查到病人的就诊记录。”护士指了指导诊:“你先填表吧。”   陈则眠交完费,拿了表走进急诊室。   陆灼年正在清理伤口,上衣脱了一半,整个右臂的袖子被剪开,露出血淋淋的胳膊。   热牛奶和碎玻璃的共同作用下,这条小臂饱受摧残有烫伤有割伤,还有些玻璃碎片嵌在肉里,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医生用镊子夹出一块碎玻璃扔进托盘,抽空瞥了陈则眠一眼:“家属是吧,他这个伤太深了,得缝针。”   陈则眠说:“缝吧。”   缝针的事情,医生当然是已经先和病人沟通过了,看到家属进来也就是通知一声。   作为外科医生,他每天处理外伤不计其数,眼前这个病人罕见的坚强,从进屋开始就一声不吭,静静看着他用镊子在伤口里翻找碎玻璃,听到要缝针也只是点点头,并没提出什么异议。   没想到,家属一来,这位病人竟好像才知道要缝针似的,突然开口问:“缝针疼吗?”   这不废话吗?   “那肯定疼,”医生又捡出一块儿碎玻璃扔进托盘:“不过你这些伤口都小,也就三五针,很快。”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好像要缝针的人是陈则眠一样,把医生的话转述过去:“医生说要缝针,会很疼。”   医生看了眼病人,不明白他把这话又重复一遍的意义是什么。   家属不一直在这儿听着呢吗?   而且这个[很]字又是从何而来。   “怕疼可以打麻药,”   医生用镊子翻出块玻璃碴,虽然不理解病人的行为,还是很专业的给出建议:“一针4200,急诊不能报销,能止痛70%左右。”   陆灼年像是很痛,轻轻‘嘶’了一声。   陈则眠立刻说:“70%不行啊医生,给他多打点,钱不是问题,打到不痛为止!” 第29章   缴完费回来,陆灼年缝针,陈则眠就坐在桌子边填表。   陆灼年发现,在‘与病患关系’那一栏,陈则眠写了个‘还行’。   “只是还行?”陆灼年出言询问。   陈则眠写字的手一顿,迟疑地划掉‘还行’两个字,改成了‘很好’。   陆灼年略微满意。   医生什么奇怪的病人/家属没见过,见怪不怪道:“是问你俩什么关系,家属、朋友、还是同事?”   陈则眠恍然大悟:“是员工。”   看着表格里的‘很好’二字被划去,陆灼年又不满意了。   当然,他更不满意陈则眠那句‘员工’。   处理完伤口,陆灼年两只手都被包了起来,俨然失去了自理能力。   陈则眠去药房拿了药。   医生交代说:“烫伤的地方可能会化脓,这清创的中药回去你记得给病人煮啊。”   陈则眠说:“会的,我现在也不敢让他自己煮东西了。”   折腾这么一圈,回到陆灼年住处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陈则眠还是第一次来陆灼年的房子。   是一套叠拼别墅的右半栋,地上两层,地下一层,面积大小正好,空间设计也合理,很适合独居,既不会太空旷,布局也不紧促,书房、健身房和影音室应有尽有。   厨房和餐厅都在一楼,满地的玻璃和牛奶还没有来得及收,从厨房到卫生间再到门口,瓷砖上滴滴答答留下不少血迹,案发现场似的,连沙发上都有。   陈则眠先用酒精湿巾把陆灼年手机上的血擦干净,把手机给陆灼年玩,然后又转身去收拾厨房。   陆灼年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陈则眠身后:“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不用去上班了。”   陈则眠吓了一跳,听到声音的刹那激发肌肉记忆,扭身的同时好险没一个过肩摔把人扔出去。   好在陆灼年的身高体型都很有辨识度,陈则眠瞥见肩膀的时候就把人认出来了,这才勉强幸免于难。   “干了就不好收拾了,”陈则眠把碎玻璃倒进垃圾桶:“这满地的血看着也吓人。”   陆灼年说:“真不该这么麻烦你,只是我当时也不知该找谁,可颂藏不住事,叶宸住得又远。”   陈则眠拆开一包中药泡上:“可别这么说,要不是我教你晚上煮牛奶喝,也不会出这事,我应该跟你说买个小炖锅的,玻璃不能直接放火上烤。”   “这不怪你,你只是告诉我晚上喝煮牛奶对睡眠有帮助,还没有教我该怎么煮。”陆灼年打开冰箱,用左手拿出两瓶鲜奶,状若无意,点到即止:“那天晚上你没有来。”   陈则眠:“……”   虽然陆灼年没有说是哪天,但陈则眠很清楚,他说的是自己答应去给他煮牛奶的那天。   陈则眠当时并不是真心想去,后来电话没声音了,就顺水推舟,挂断电话心安理得地睡觉了。   这都快是半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陆灼年此时旧事重提,语气乍一听和平常没有两样,仔细品似乎又有些许怨怪的意味,明明在谴责陈则眠失约,又故作大度,好像只是不经意地随口提起。   “我现在给你煮,”陈则眠把陆灼年手里的两瓶牛奶都拿了过来,弥补道:“给你煮两瓶。”   陆灼年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只是说:“陈则眠,那晚我没有喝到煮牛奶,也没有睡着。”   陈则眠:“……”   怪我喽?   他很快煮好牛奶,连同煮好的中药一起端到餐桌上,回厨房洗个锅的功夫再出来,几个碗就全空了。   陈则眠捧着原本盛满中药的空盆,发了一会儿呆。   陆灼年看到陈则眠在餐厅里傻站着,就叫了他一声。   看了看面前若无其事的陆灼年,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中药盆,陈则眠仍怀抱着一丝希望,颤声问:“陆少,这盆里的中药呢?”   陆灼年理所应当地答道:“我喝了。”   喝了?!!!   那是洗伤口的药啊!!!!!   陈则眠把药盆一扔,立刻去翻药单,检查这碗中药里都有什么药材。   千万不要开有毒的中药,千万不要开有毒的中药啊!   真犀黄、辰砂、雄黄、冰片、蜂房、僵蚕、硼砂……   硼砂!!!   陈则眠眼前一黑。   完蛋了!!!!!   陈则眠猛地拽过陆灼年,把人往门口推:“走走走去医院。”   陆灼年被陈则眠推着,往前走了几步:“怎么了?”   “那中药是清创的,你怎么给喝了!!!”陈则眠欲哭无泪:“硼砂有毒啊。”   陆灼年不解道:“不是喝的吗?”   陈则眠急得简直快要晕厥了:“当然不是喝的啊,是给你洗伤口的,要不怎么叫清创呢!!!”   陆灼年:“……”   陈则眠额角青筋猛跳:“你现在什么感觉。”   陆灼年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冰冰凉凉的。”   “你在门口等我,我去开车。”说完,陈则眠连大衣都没来得及拿,直接就冲了出去。   他一边跑下台阶,一边拿手机百度硼砂的药性,看到‘微量的硼对人体是有益’这句时松了一口气,很快又看到下面一行说‘但摄入量高就会出现毒性’。   陈则眠倏然悬心,匆匆继续看下去。   打开车门,刚坐上驾驶座,他就读到了中毒剂量的部分——   【硼砂的成人中毒剂量为1—3克。】   完了完了,陆灼年肯定中毒了!   赶紧去医院洗胃吧。   陈则眠一脚油门,飞速倒车掉头,转向的同时还抽空扫了一眼屏幕。   这一眼看得他魂飞魄散。   【成人致死量为15—20克。】   !!!!!!!!!!!!!!!!!!!   陈则眠一脚急刹,玛莎拉蒂一个急转横在别墅门口。   陆灼年看到车停下,拿着陈则眠的外套往下走,刚迈下两个台阶,就见主驾驶的车门打开,一个人影‘嗖’的窜了上来。   陈则眠的速度极快,在黑夜中甚至快出残影,宛如一只应激的猫,一猛子扎进陆灼年怀里,抱住他的腰把人往回推。   陆灼年陡然僵在原地。   陈则眠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快张嘴。”   陆灼年:“什么来不及了。”   陈则眠简直该急死了,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的了,抬手去掐陆灼年的脸:“硼砂的致死量是15—20克,你喝了一盆!”   陆灼年刚想说‘那一盆又不都是硼砂’,结果一张嘴,陈则眠的手指就捅进了他嗓子眼,往喉头一按,强行催吐。   “……”   陆灼年喉咙生理性收缩,无法抵抗的胃逆感瞬间涌上喉头,只来得及把陈则眠推开,一俯身就吐了出来。   看到陆灼年吐出来,陈则眠长舒了一口气。   陆灼年喝了两瓶牛奶还有中药,都是汤汤水水,吐起来倒也顺畅,只是吐了一些之后,反胃的感觉逐渐消退,就吐不出来了。   生死当前,陈则眠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也顾不得脏不脏了,见陆灼年停止呕吐,又伸手往他嘴里塞。   陆灼年呛咳两声,眼眶通红,偏偏头避开陈则眠的手,哑着嗓子说:“不要。”   “不行不行,你这就吐了不到一半。”陈则眠掐住陆灼年下巴:“快张嘴。”   陆灼年又是失血又是呕吐,眼前阵阵发黑,仰脸避开陈则眠的手,很有气节地说:“我宁可被毒死。”   陈则眠没有陆灼年高,陆灼年一仰头他就不好下手了,只能劝服道:“别以为你仰着头我就没有办法。”   陆灼年不屑地瞥了陈则眠一眼。   陈则眠秉承办法总比困难多的原则,绕到陆灼年身后,从后面揽住他的腰,双手握拳按准陆灼年胃,用力往前一顶。   陆灼年:“……”   这都什么姿势啊!   陆灼年不由怀疑,以陈则眠的坚持,如果用按压的方法顶不出药来,那他接下来很可能一拳怼在自己肚子上,用蛮力把他打吐。   有危险的时候,陈则眠最安全,没危险的时候,陈则眠就是危险。   主意又正,方法又多,简直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   “等等。”陆灼年按住陈则眠的手:“你先听我说。”   陈则眠从后面探过头,鼻子擦着陆灼年耳朵蹭过来:“嗯?”   陆灼年呼吸微窒,转头躲开陈则眠的脸,语速飞快地说:“那盆药我就喝了一口,剩下的都倒了。”   陈则眠质疑道:“真的假的?”   陆灼年点点头:“我以为那盆药是你让我喝的,尝了一口觉得难喝,就趁你不注意都倒了。”   陈则眠将信将疑:“你说的是实话吗?是不是为了逃脱催吐现编的。”   陆灼年说:“你可以去卫生间看,我怕你听到水声,洗手池还没冲呢。”   陈则眠缓缓松开陆灼年的腰,想去卫生间求证,又怕人跑了,一把揽住他胳膊:“你跟我一起去看。”   *   半分钟后,别墅一楼卫生间。   灯光明亮如昼,照在洗手台洁白的陶瓷面上,水池内果然挂着一层棕褐色的中药残渣。   陈则眠和陆灼年面面相觑。   “你怎么不早说啊,”陈则眠气得狠狠推了陆灼年一把:“差点没吓死我!”   陆灼年打开水龙头洗手漱口:“你手伸得比我话快。”   陈则眠也洗了洗手:“我那是着急!”   陆灼年倒是没追究,把陈则眠的外套团了团塞进洗衣袋:“抱歉,刚才吐你衣服上了,我会买件新的赔你。”   “不用了,这事我也有责任,”陈则眠还有点担心陆灼年肚子里那半口中药汤,问:“那还去医院吗?”   陆灼年身心俱疲,哪里也不想去。   麻药劲儿已经过了,伤口一跳一跳地疼,因为失血有些头晕,胃里不舒服,嗓子眼也火辣辣的。   难受归难受,但或许是被折腾得太厉害,竟然罕见地生出几分困意。   这对于常年精神过度亢奋的人来说是很难得的。   陆灼年摇摇头,转身往楼上走:“不去医院了,我要洗澡睡觉,你自便吧,客房都可以睡,要走的话穿我大衣也行。”   “别太洁癖了陆少,”陈则眠看着陆灼年两只粽子似的手:“手都这样了,还洗什么澡。”   陆灼年迈上楼梯,很平静地说:“如果不是你把我弄吐,我本来可以不洗的。”   “……”   提起这个,陈则眠难得有些心虚,小声嘀咕道:“关键是你这也没法洗呀。”   陆灼年脚步微顿,转头看向陈则眠:“那你帮我洗?” 第30章   为了将功折罪,同时也是担心陆灼年在洗澡时突然毒发身亡,陈则眠接下了帮助陆大少洗澡的重任。   陆灼年这个人真是讲究得可怕。   哪怕两只手只剩下半只能用,依旧要求用浴缸泡澡,还要放上三个精油海盐泡浴球才肯入水。   浴球在水中化开,浮起一层白色泡沫,覆盖了整个水面。   陈则眠进来的时候,陆灼年已经泡在水里了,他半靠着浴缸,大半个身子都没在水下,只露出胸膛以上的部分。   整个浴室里水汽氤氲,飘着淡淡的香气。   每天都这么泡澡的话,肯定会腌入味,难怪陆少爷总是香香的。   像个公主。   陈则眠拽起衣领闻了闻,感觉自己都被熏陶成香喷喷的了。   他拽了个小板凳,坐在浴缸旁边,把手中的保鲜膜放在置物台上:“手给我。”   陆灼年说:“不用麻烦,我可以举着。”   陈则眠撕下来一条保鲜膜:“我怕水溅到纱布上,你要懒得全包上,就把胳膊吊高点?”   陆灼年点点头,配合地抬起右胳膊。   陈则眠弯下腰,手驻着墙面借力一探,半坐在浴缸边缘,抬手用保鲜膜把陆灼年的胳膊往置物架上缠。   陆灼年偏过头,尽可能地往后靠。   浴缸里的水很深,还浮了一层泡泡,陈则眠躬身一凑过去,T恤下摆沾到了水面。   陈则眠眼疾手快,一把捞起衣摆,放在嘴里叼着,左手扶着陆灼年右胳膊,右手继续往置物架上缠保鲜膜。   这衣摆一撩起来,陆灼年眼前就是一片白花花的窄腰。   陆灼年:“……”   一时竟不知眼睛该往哪儿放才合适。   好像哪里都唐突。   往上看是陈则眠仰起脖颈、下颌和叼着衣摆的嘴,往下看是一把极细极软的窄腰,覆着一层紧绷的肌肉,马甲线清晰可见,核心力量非常强,能够支撑陈则眠用一种近似于人鱼的姿势,探身给陆灼年绑手臂。   陈则眠侧身坐在浴缸边缘,说是坐,但由于浴缸边缘很窄,实际接触的受力点只有臀部外侧那一巴掌的位置,另一条腿撑在地上,整个上半身全部探了过来,跟表演杂技似的,折成一道极不科学的角度。   一般人要是探到这个位置,早就一头栽进水里了。   很厉害的核心力量。   陆灼年抬头看向陈则眠,正巧陈则眠手上动作一停,也低头看他。   “怎么了?”陆灼年问。   陈则眠叼着衣摆,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觉得这样有点怪。”   缠好保鲜膜以后,纱布确实不容易再沾到水。   但这姿势也太奇怪了——   陆灼年赤身坐在浴缸里,右手被高高吊起,挂在头顶的置物架上。   “把那只手也吊上去会更怪。”陈则眠说。   陆灼年镇定自若:“你不多想就不会怪了。”   陈则眠实在无法忽视某种诡异的既视感:“算了,还是别绑了,我给你把手包起来吧。”   说完,他抬起胳膊去拽保鲜膜,把陆灼年的手往下拆。   缠的时候是往前缠,拆就得往后拆,陈则眠用力往后一扯,忘了自己身后空无一物,整个人晃了晃,手只来得及在陆灼年肩膀一搭,还没来得及扶稳,人就掉进了水里。   扒着陆灼年肩膀想要稳住身形的那只手,从肩膀划过胸口,一路向下,直到没入水中还牢记自己担负着支撑全身的使命,在陆灼年小腹一按,撑着陈则眠从水里坐了出来。   陆灼年:“……”   【没有危险时陈则眠最危险。】   这句话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这要是再往下按点,他这辈子都不需要再为自己的隐疾烦恼了。   真[根]治了。   不幸中的万幸,或许是今天失血过多,身体较为虚弱,他并没有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反应。   陈则眠满脸都是水,还沾着许多泡沫,根本睁不开眼。   闭着眼一顿乱摸,想要找条毛巾擦擦脸。   当然,除了陆灼年,他什么也没摸到。   陆灼年叹了口气,用受伤的、缝了三针的、缠着绷带的、被陈则眠溅湿了一大半的、还好剩一只没有吊上去的左手,给陈则眠拿了条毛巾。   也不知道到底谁照顾谁。   陈则眠擦净脸上的泡沫,总算能睁开眼睛了。   他本以为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睁开眼会看到陆灼年很生气的脸。   没想到一睁眼,却看到陆灼年在笑。   陈则眠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被我气到精神失常了吗?”   陆灼年笑着摇摇头,把浴巾扔到陈则眠脑袋上:“没有,我就是觉得你好玩。”   为了将功折(罪)的平方,陈则眠决定……   “你别决定了。”   陆灼年站在卧室门口:“你老老实实去睡觉就行。”   陈则眠抱着毯子:“我怕你半夜毒发身亡,我可以照顾你,像皇帝身边的小侍卫一样,睡在地下守护你。”   “你再守我就要去地下了。”陆灼年坚决不肯让陈则眠进门,同时表示:“你少思考,就是对我最大的保护。”   陈则眠裹着毯子在门口坐下:“那我就在这儿守。”   陆灼年冷酷地关上门:“随便你。”   十分钟后,陈则眠靠着门睡着了。   陆灼年打开门,看着睡成一团的陈则眠,蹲下身想把人推醒。   刚伸出手还没碰到人,陈则眠一下子就醒了。   “怎么了?”陈则眠问陆灼年:“是哪里不舒服吗?”   陆灼年:“没有,我就是看看你睡着没有。”   “睡着了也能听到你的动静,”陈则眠裹紧毯子,眼睛逐渐阖上:“你要没事我接着睡了。”   陆灼年真是拿陈则眠一点办法也没有,叹了口气:“去屋里睡吧。”   陈则眠歪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没事……我在这儿……就行。”   陆灼年目光落在陈则眠颈侧的红痣上:“屋里还有个沙发,你去那儿睡吧。”   陈则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拽着毯子和陆灼年进了屋,往沙发上一倒,整个人像昏了过去一样。   陆灼年躺回床上,又观察了陈则眠一会儿,试图判断这究竟是真睡还是假睡,看着看着,自己也睡着了。   这一晚,陈则眠大概每隔40分钟就会醒一次,去床边看看陆灼年,确认他没有中毒迹象,再回沙发上接着睡。   反复了三四次以后,他嫌沙发离床太远,想把沙发推过来,但没能推动,又看陆灼年睡得挺沉,就爬到了床的另一边睡下,想着先这么看几次,在陆灼年醒来之前再回沙发上睡觉。   在床上睡着后,陈则眠确实又醒过来,看了陆灼年好几次,也在陆灼年起床前回到了沙发上。   但陈则眠不知道的是,这一晚醒了很多次的人,并不止他一个。   两个人这一晚睡得都断断续续,但奇怪的是,第二天醒来精神还都不错。   陈则眠没有去上班,而是留在陆灼年这里,照顾这位暂时失去自理能力的大少爷。   两个人生活习惯并不完全相同,但在晚睡这一点也算是异曲同工。   陆灼年晚上睡不着,陈则眠也很能熬,做起游戏来更是没日没夜,常常抱着电脑干到凌晨三四点,然后再一觉睡到中午。   之前上班不得不早起,勉强还能维持个正常睡眠时间,这回在别墅里专职照顾陆灼年,不用早起上班,很快作息就完全混乱了。   这天,陈则眠直接熬穿了一个通宵,关上电脑时已然是早上八点,正好和陆灼年共进早餐。   陈则眠痛定思痛,决定调整睡眠时间:“我从现在开始再熬十二个小时,到晚上八点睡觉,明天作息就正常了。”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信你能熬住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陈则眠信誓旦旦:“我肯定能熬住,不就是十二个小时嘛,很快就能过去。”   这十二个小时确实是很快就过去了。   陈则眠吃完饭窝在沙发里看小说,看着看着只觉双目酸疼,就改为听书模式,阖上眼闭目养神——   再睁眼,暮色四合。   不早不晚,刚刚好是晚上八点。   陈则眠:“……”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陈则眠开车出去晃荡一圈,自己吃了饭,还给陆灼年带了夜宵。   他出门前陆灼年就在健身,回来是竟然还在健身房跑步。   简直是卷王。   难怪有那么一副令人嫉妒的好身材。   “我也想健身,”陈则眠看了眼表:“可是这么晚了,会不会吵到邻居?”   陆灼年调低跑步机迈速:“没邻居。”   陈则眠问:“你怎么知道?”   陆灼年云淡风轻地表示,因为这栋叠拼的另外半边也是他的。   他觉得一个人住独栋太空旷,就买了整栋叠拼别墅,住半边大小刚好,又安静自在,既不会打扰邻居,也不会被邻居打扰。   陈则眠不可思议道:“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别墅区,你空了一半别墅,就是为了住着安静?”   陆灼年指了下隔壁那栋叠拼:“那栋也空着。”   陈则眠震惊到声音都微微发颤:“你的意思是……那栋也是你的?”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这是典型的排他心理,是一种人格障碍的表现。”   陈则眠说:“这叫什么人格障碍,每个人都会有领地意识,我是没钱,我有钱也这么整,太爽了。”   陆灼年眼睑微垂:“但你不会因为住宅附近有别人而焦虑,我会。”   陈则眠后知后觉:“那我在你这里住……”   陆灼年打断道:“没事,你不一样。”   陈则眠有点弄不懂陆灼年领地意识的规则了,挠了挠下巴问:“你这个不一样的标准是怎么确定的?有规则吗?”   陆灼年回答:“没有,纯唯心。”   陈则眠试探道:“所以我住在你家?”   陆灼年说:“没关系。”   陈则眠继续研究边界:“进你卧室?”   陆灼年掀起眼皮看了陈则眠一眼,淡淡反问:“你少进了吗?”   陈则眠振振有词:“那是你都没锁门,你要是不想我进,肯定就锁门了。”   陆灼年沉默了不到一秒:“总之,不用担心吵到邻居,我睡得也很晚,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陈则眠非常典型的得寸进尺:“那我睡不着可以找你玩吗?”   陆灼年:“玩什么?”   陈则眠说:“出去吃夜宵或者爬山看日出。”   陆灼年想了想,觉得听起来倒也挺有意思,就说:“只要我没睡的话也可以。”   说完,又调高了跑步机的迈速,继续跑步了。   陈则眠看了眼跑步机上的公里数,惊讶道:“二十公里?!你不累吗?”   陆灼年调低跑步机速度,应了一声说:“身体累一些会更容易入眠。”   陈则眠若有所思:“有用吗?”   陆灼年点头:“会有。”   “那你别跑了,”陈则眠有时候特别幼稚,健身房里的器材明明很多,可他非要用陆灼年这个,仿佛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东西更香似的:“让我跑会儿。”   陆灼年就和陈则眠交换了位置,换用其他器械继续练腿。   陈则眠刚吃饱饭,跑了一会儿有点胃痛,就不跑了,坐在一边看陆灼年练。   陆灼年跟腱很长,小腿线条非常漂亮,腿部筋肉随着健身动作紧绷舒展,有种阳刚雄健的美感。   陈则眠就算再练,也练不成这个效果。   这是骨架大小的差距,两个人先天条件就不一样。   “你就不能去练自己的吗?”陆灼年做完一组动作停下:“不要一直看我。”   陈则眠撑着手歪头看向陆灼年:“我练不动了,跑步跑的胃痛。”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说了一声:“娇气。”   陈则眠很委屈:“身体不好也不能怪我啊,以前喝太多酒了。”   “以后别喝了。”陆灼年说。   陈则眠点点头,又看着陆灼年做了一组运动:“还是看你健身有成就感,你这个腿部肌肉绝了,我能摸吗。”   陆灼年:“不能。”   陈则眠本来也不报什么希望,就是纯欣赏+羡慕+嫉妒,如果他有陆灼年这身肌肉,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陆灼年淡淡泼了盆冷水:“你连熬十二个小时都没成功。”   陈则眠愤怒地表示那只是一个意外!   而后,在未来几天里持续打脸。   陈则眠每天都想把睡眠时间调到晚上十点,但又实在熬不住,喝了好多咖啡,整个人亢奋得像磕了兴奋剂,话变得超级多,缠得陆灼年从楼下躲到楼上。   没想到都进了自己卧室,陈则眠还跟了进来。   人在亢奋状态下,胆子也会变得很大,陈则眠跟看不懂陆灼年的脸色一样,缠着人喋喋不休。   半小时后,陆灼年把陈则眠赶出房间,还反锁了房门。   在过量饮用咖啡的影响下,陈则眠熬夜时长成功延长了5个小时,睡眠时间也是再次后移——   从早上八点睡,到中午一点睡,再到下午三点睡,到傍晚五点睡,直到晚上八点睡。   “我调整作息成功了!”   由于前一晚不到八点就熬不住睡了,第二天凌晨四点陈则眠就醒了,激动地直接跳到陆灼年床上,宣布自己成功调整作息。   陆灼年睡不着本来就烦,看陈则眠活蹦乱跳的样子更烦,拢了拢被子侧过身懒得回话。   这段时间陈则眠昼夜颠倒,晚上不睡觉变着法儿地作妖,陆灼年已经开始后悔答应陈则眠‘睡不着可以找他玩’。   陈则眠实在太能折腾了,一到半夜跟打了鸡血似的,想一出是一出。   为了防止陈则眠发现他没睡着,半夜忽然冲进他房间叫他看电影/吃宵夜/看日出/去爬山/看升旗,陆灼年连失眠看书的习惯都戒了,就怕陈则眠发现他屋里亮灯。   陈则眠半趴在陆灼年身上,凑过来问:“你是不是还没睡。”   陆灼年闭眼装睡。   陈则眠直接伸手扒开陆灼年的眼皮:“别装,我看到你睫毛在抖了。”   “……”   陆灼年叹道:“你怎么发现我还没睡的?”   陈则眠分析得头头是道:“餐边柜上有一杯水还没有凉透,肯定是你刚起来喝的,按照温度来算,前后不超过半个小时,你那么不容易入睡,半个小时绝对没睡着。”   陆灼年暗道一声失策,没想到这个狗东西这么机灵。   长这点心眼不多,怎么全用在折磨他身上了。   陈则眠分享着自己成功的喜悦:“我昨天晚上八点睡的,现在已经睡醒了,晚八点到早四点,这作息比我爷都健康,牛不牛?”   陆灼年睁开眼:“你这是熬套圈了陈则眠,你仔细数数是不是少睡了一晚。”   陈则眠说:“那不重要,反正我现在作息正常了,明天再熬两个小时更正常,十点睡六点起,可惜再熬熬就又乱了。”   陆灼年问:“你那个游戏就不能在正常的工作时间弄吗?”   陈则眠叹了口气:“正常工作时间没灵感啊,就得在大脑以为自己在熬夜的时候才有。游戏马上就送审了,正是关键时期,过审了转手一卖就能赚钱。”   陆灼年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祝你卖个好价钱。”   陈则眠这个游戏前前后后投入也不少,消耗的精力也多,但用心与否最终都呈现在了报价上,因为申请下来两个代码版权,游戏还未过审,就已经被一个游戏公司大佬看中,开出一千万的价格收购他们工作室。   “我有点舍不得卖,虽然工作室只是个空壳,里面没啥人。”陈则眠抱起另一个枕头,半趴在床上问陆灼年:“你觉得呢?”   收购游戏工作室的一千万对普通人来说很多,可对陆灼年来说,还没有他半辆车贵,所以在白天的时候,陈则眠都不大好意思和陆灼年讨论这些。   晚上就不一样了。   陈则眠特别喜欢在半夜和陆灼年谈心,尤其是在陆灼年卧室里。   已经到了冬季,屋外北风呼啸,屋内温暖且黑暗,有种隐秘的安全感,尤其是凌晨三点以后,就连繁华的京城都陷入沉寂,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所有外界赋予的标签都在夜色中褪去,身份地位的差距暂时消失,只剩下两个睡不着觉的倒霉人类相互聊天打发时间。   而且陆灼年卧室里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像檀木也像雪松,闻起来格外静心。   许多白天不知该如何开启的话题,在夜晚都能自然而然地聊下去。   想到这儿,陈则眠恍然大悟,把作息不规律的黑锅扣在了陆灼年头上:“我知道我为什么越熬夜越晚了,都怪你。”   陆灼年正在逐条给陈则眠分析工作室被收购的利弊,突然听见这么一句话,顿了顿,问:“你晚睡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则眠理直气壮:“因为我想跟你聊天啊。”   陆灼年都无语笑了:“是,我平时都不和你说话,就晚上才和你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则眠小声说:“晚上聊的感觉不一样。”   陆灼年:“有什么不一样?”   陈则眠声音放得很低:“白天你是高高在上的陆少,是我老大,是我老板,和叶少萧少他们是一类人,和我不是。”   陆灼年转身看向陈则眠,没有开口打断,而是静静地听着他说下去。   被陆灼年这样看着,陈则眠越说越不好意思。   其实他心里清楚,白天的陆灼年和晚上的陆灼年并没什么变化,有变化的只是自己的心态。   但他还是想告诉陆灼年自己是怎么想的。   因为现在是晚上,他什么都可以对陆灼年说。   陈则眠飞快看了陆灼年一眼,超小声地讲:“晚上你是我朋友,我一个人的朋友。”   陆灼年眸光轻动,乌黑的瞳仁锁定陈则眠。   借着走廊里微弱的光,陈则眠在陆灼年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陈则眠知道自己眼睛里一定也有陆灼年,就是不知道陆灼年有没有看到。   陆灼年看到了。   他看着陈则眠眼中的自己,心底忍不住变得温软。   陆灼年薄唇微启:“陈则眠,我没你想得那么高高在上,我们是朋友这件事没有时限,你如果有话想对我说,每分每秒都是好时机。”   陈则眠点点头,这次却没再说话了,在陆灼年床上窝了一会儿,明明刚睡醒,又有点困了。   陆灼年听到身边的呼吸渐渐深长,趁陈则眠没睡着把人推醒:“别在我这儿睡,回你自己房间。”   陈则眠就那么点困意,陆灼年一推就全没了,嘟嘟囔囔地抱怨:“不都是朋友了吗,就不能在你床上睡一会儿吗?”   “不能,”陆灼年坐起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没贴标签的药瓶:“我也要睡了。”   陈则眠见陆灼年吞下去一个白色药片,问:“这什么?”   陆灼年说:“褪黑素。”   陈则眠见陆灼年都吃了药,也不好再打扰,只好自己玩去了。   陆灼年的精力向来是个谜。   明明凌晨四点还没睡,却仍在早上八点准时出现在餐桌前。   陆灼年下楼时,陈则眠正在一边喝粥,一边挖咸鸭蛋吃。   这次,他听到了陆灼年的脚步声。   陈则眠坐没坐相,脚踩在餐椅上,含着筷子回过头问:“你每天睡这么几个小时……能行吗?”   这么一转头,陈则眠微微一愣。   虽然凌晨四点多才睡下,但陆灼年却没有丝毫倦意,反而神采奕奕。   他穿着高奢定制的休闲西装,满身都是清新的须后水味,头发也打理过,端得一派气宇轩昂、风华正茂。   站在奢华精致的大理石长桌前,像个来参加舞会晚宴的贵胄名流,和餐桌上的大米粥咸鸭蛋格格不入。   陈则眠放下碗,问陆灼年:“干啥穿这么整齐,你要出门吗?”   “……” 第31章   自从开始照顾陆灼年,陈则眠就没再去上班。   射击场承办的国际比赛还没结束,为了协调工作,即便没去上班,陈则眠也打了一早上电话,俨然已经成为射击场工作的中坚力量。   “之前我都没活儿来着,天天混日子,”   陈则眠讲话讲到口干舌燥,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怎么混着混着还给我干成中流砥柱了。”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手上的茶杯:“那杯茶是我的大红袍,中流砥柱,能给我喝一口吗?”   陈则眠一口茶水喷出来:“噗——这就是你那杯武夷山母树?一公斤上千万的武夷山大红袍?”   武夷山的大红袍是岩茶之王,但市场上流通都算不得正宗,只因其母树早已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产出的茶叶也成了无价之宝,仅仅20克就拍出过几十万的天价。   陈则眠知道陆灼年收藏了母树大红袍,原书中描绘陆家财力时提过,早上起来见陆灼年泡茶时就问了一嘴。   然后陆灼年就泡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晾着。   谁知道他就沏了那个大红袍啊!!!   陈则眠看着手中的茶杯:“这真是大红袍吗?”   陆灼年微微颔首,问:“好喝吗?”   陈则眠咂了咂嘴:“没喝出来,我刚才太渴,直接给牛饮了,这也太浪费了,我还喷了一口,那一口就得好几千吧。”   陆灼年说:“没什么浪费的,茶水本来就是解渴的。”   陈则眠是真佩服陆灼年的大气,果然成大事的人格局都很大。   他又往茶杯里倒上热水,把茶杯往陆灼年那边推了推:“那我再给您续上,您慢慢品。”   陆灼年目光微垂,落在茶杯上:“品你的口水吗?”   陈则眠:“……”   陆灼年说:“你自己喝吧,杯子也给你了。”   陈则眠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真的吗?!”   那杯子古拙雅致,一瞧就绝对便宜不了。   其实东西价值倒是其次,主要陈则眠自己再有钱,也不会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忽然得了个这么个稀罕物当然是爱不释手。   陆灼年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真的。”   陈则眠喜滋滋地说:“这多不好意思。”   陆灼年轻轻‘啧’了一声,靠回沙发上看报纸:“你还会不好意思呢。”   “我经常不好意思,”陈则眠拿了个干净杯子,给陆灼年倒了杯水讨好地推过去:“那你先喝点水吧,我去看看您的粥熬好没。”   陆灼年手伤得严重,什么都做不了,右手连着小臂被包成粽子,左手掌心缝了三针,也缠着绷带,合掌抓握的能力受到限制,都没办法握着手机玩,只能放在平面上用食指点。   吃饭也成了个问题,筷子自然拿不起来,只能勉强用虎口处夹着勺。   陆大少是有些矜傲在身上的,估计是觉得这动作太笨拙、不够体面,勉强舀了两勺粥以后就不吃了,像只在猫粮处闻闻就走的挑食猫,气得陈则眠额角直跳。   “不是您要喝粥的吗?”   虽然已经在心里发誓要对病人有足够的耐心和爱心,争取温声细语,和颜悦色,但任谁看到自己一早起来,用小火慢熬出来的米粥无人问津,都很难保持平和心态。   尤其当时陈则眠都提议去外面买或者叫外卖了,陆灼年却淡淡地表示‘我家有贡米,不喝外面的粥’。   这和明旨要求陈则眠给他煮粥喝有什么区别!   “结果煮了你又不喝。”   陈则眠收碗的动静很大,通过噼里啪啦的声音传递不满,但说话的声音却超级小,只能算作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是坐在外面的陆灼年根本听不见的音量:“中午也是这个粥,不吃就饿着吧。”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你这变脸也太快了,”陆灼年维持了一如既往的神出鬼没,倏然出现在餐厅门口:“要给我小弟的时候说得那么好听,什么车前马后,万死不辞,结果才照顾我没几天,就开始摔碗摔盆了。”   陈则眠:“……”   他常常怀疑陆灼年脚上是不是装了消音器,不然以自己的听力怎么会总是听不到呢?   时间一天天过去,陆灼年的手还没好,母树大红袍先喝完了。   陈则眠瘫在沙发上,晃了晃装茶叶的瓷罐:“没了。”   陆灼年看了一眼,云淡风轻:“那就弄点别的喝吧。”   陈则眠就拆了个茶饼,先泡了两杯茶与陆灼年共饮,又掰下一大块儿扔进厨房的锅里煮茶叶蛋。   二代圈的消息传得比互联网还快,陆灼年要瞒着手受伤的事不被家人知道,就谁也不能见,只留陈则眠一个人在家里照顾他。   两个人每天无所事事,闷在家里能做的事情本来就少,陆灼年手又坏了,吃饭要忌口、酒水咖啡也不能喝,只能喝茶下棋看书聊天,提前过上了退休的生活。   收藏的那些珍贵茶叶,也都快让两个人祸霍完了。   武夷山母树大红袍估计也想不到,从被采摘下来起就一直奇货可居的自己,有一天会和牛奶炖在一个锅里,还放上了许多糯米丸子、红枣、桂圆、芋泥之类,做成了一碗什么红枣桂圆芋泥珍珠奶茶。   熬完的茶叶陈则眠也没浪费,用来泡脚了。   陆灼年受一回伤,气血补没补上来不知道,陈则眠倒是把自己养得很好。   天天好茶喝着,好饭吃着,连胃痛的毛病都有所好转。   别墅里,属于陈则眠的东西越来越多。   陈则眠虽然会收拾房间,但到底是个男生,整理得不如保洁阿姨细致,屋里这儿一件他的衣服,那儿一个他的笔记本,键盘和鼠标也是分离的,愣是把陆灼年高档豪奢的别墅,住出了一副很有生活气息的模样。   他像一株植物,看起来温暾无害,欣欣向荣,实则悄然蔓延,无声无息地改变着周围的环境和气候。   唯一尚未受到侵袭感染的,就只剩下陆灼年的卧室了。   但也仅限卧房,浴室和衣帽间也被陈则眠拱得乱七八糟。   陆灼年伤在手上,每次洗澡前,陈则眠都得用保鲜膜把他两只手包好,浴室里自然少不了保鲜膜、剪刀、纱布、防水手套、酒精、消毒水等等杂物。   至于衣帽间,陈则眠也回家拿了几件衣服过来换洗,但一出门才发现少了袜子,忘了围巾的,只能钻进陆灼年的衣帽间现找。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过后,京市气温骤降。   这几天熬奶茶梨汤熬得太勤,把家里的智能养生壶给炖坏了,只能冒着雪出门买,陈则眠为了保暖,把陆灼年去雪山时穿的长款防寒服都给翻出来了。   陈则眠整个人裹在柔软轻薄的防寒服里,围着陆灼年的围巾,巴掌大的脸挡住了三分之二,只露出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即便北风肆虐,卷得残雪打着旋地飞,他也一点都不冷。   果然贵的衣服自有贵的道理,即便是在冬日也如置暖春。   陈则眠犹豫了三秒,决定把防寒服占为己有。   “我没有这么暖和的衣服。”陈则眠演都懒得演,直接开始明抢:“你哪天要是不想要了能给我吗?”   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陆灼年已经很了解陈则眠了,知道就算自己拒绝,陈则眠也会有其他的办法让自己放弃防寒服的所有权。   这么厚的衣服,他本来也穿不到。   给就给吧。   而且出于某种不知名的诡异心理,陆灼年看到陈则眠穿自己的衣服会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是讨厌。   陆灼年侧头看了眼陈则眠,说:“你说点好听的,我现在就给你。”   陈则眠能屈能伸,立刻道:“这还用我说吗?陆少往那儿一站就是夭矫不群、气宇轩昂,又有钱又大气,对小弟更是没话说。”   陆灼年抿了下嘴唇:“细讲没话说。”   陈则眠张口就来:“就是对我很好啊,还给我涨工资……稍等,我手机在震,先接个电话。”   陆灼年微微颔首:“接吧,衣服给你了。”   陈则眠得偿所愿无比雀跃,一边接听手机,一边抱了下陆灼年。   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撞。   好兄弟之间那种,熟稔,热情,亲昵。   熟悉了以后,陈则眠不大会注意社交距离,是习惯和兄弟勾肩搭背的那种大男生,就算知道陆灼年不大喜欢肢体接触,也总是会忘,一高兴了更是什么都不顾,想抱就抱,想搂就搂蹭。   之前对萧可颂是这样,后来对刘越博这样,对薛铎有时候也是,现在轮到陆灼年了。   陈则眠和谁关系好不好太明显了。   他穿着厚实的长款羽绒防寒服,又蓬松又软乎,动作也笨笨的。   陆灼年感觉就像是被商场门口的大型玩偶抱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心理医生的建议成效明显,脱敏治疗法盛行了这么久还没有被取代,果然自有其高明之处。   相比于陈则眠掉进浴缸,这样地撞一下抱一下这种程度的接触,已经算不得什么严苛的考验了。   陈则眠讲了会儿电话,转头看了陆灼年一眼,捂着话筒问:“你认识劳埃德·布蒂吉格吗?”   陆灼年点了下头:“枪王威廉的儿子,怎么了?”   陈则眠说:“射击场那边的电话,说这个劳埃德担任了L国的射击教练,跟着运动员一起来华国了,他想在主赛程结束后约你打娱乐赛,因为你一直不在射击场,他等了好几天没等到,今天比赛结束也没走,非要等着要见你,王经理英文不好和他也说不明白,问该怎么办。”   陆灼年眉梢微挑,了然道:“他前年输在我手里很不服气,今年这是找机会踢馆来了。”   王经理英文不好,但AK射击场规模不小,又正在承办国际比赛,整个射击场不至于一个能和劳埃德说明白的人都没有。   劳埃德就是不想明白,见不到陆灼年誓不罢休,想方设法地也要把人逼出来。   声势闹得这么大,如果陆灼年不见他,倒像是怕了他。   陈则眠看向陆灼年还包着绷带的右手:“这你怎么比?”   陆灼年说:“左手应该能拆线了。”   闻言,陈则眠大吃一惊。   左手拆线?那陆灼年的意思是,要用左手和劳埃德打比赛吗?   劳埃德是枪王威廉的儿子,听起来就不是等闲之辈,虽然在两年前落败于陆灼年之手,但一直对外宣称运气太差,始终没有心服口服,今天既然卷土重来,想必也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不巧的是,陆灼年却受了伤,右手烫伤恢复得很慢,好在是冬天,又经常拿中药清洗才没有化脓,至今还没有收口结痂,左手虽说快拆线了,可毕竟不是常用的那只手,又能有几分胜算呢。   然而话说回来,陈则眠对陆灼年的了解、剧情发展规律和男主的光环……陆灼年虽然没有胜算,但输的可能性也不大。   难道说,陆灼年真是用左手赢了枪王的儿子。   主角已经进化到这个程度了吗?   真是想想都爽。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陈则眠乍一听劳埃德的名字很陌生,当然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印象,但见陆灼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便十分坚信陆灼年能赢。   灵光一闪间,他想起了原书剧情中陆灼年三连胜枪王之子的传说。   第一场比赛是在前年,陆灼年选手先下一城,今年这是第二场,也该是稳赢的。   毕竟书里都说了是三连胜,那结果应该是√√√。   总不能是√×√√√吧。   也没有这样连的呀关键是。   不过话再说回来,书里也没写过陆灼年双手受伤的事,也不知道是发生了没写,还是说如果没有陈则眠建议煮牛奶助眠的话,陆灼年就不会横遭此劫。   可别因为煮个牛奶把陆灼年的三连胜都给煮没了。   那陆灼年到底会不会赢啊。   陈则眠有点把自己绕迷糊了,迷茫地看向选手本人,问:“你左手恢复得怎么样。”   陆灼年轻描淡写:“去医院看看,能拆先把线拆了,好久没活动,复健还得几天呢。”   陈则眠看向陆灼年的左手:“给你工作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还能用左手射击。”   “开枪不是有手就行,”陆灼年转身往停车场走,背影潇洒俊逸,不可一世:“射是能射出去,能不能击中看运气吧。”   陈则眠:“……”   都看运气了,你还在骄傲什么啊!   陈则眠比陆灼年本人还着急,追上去问:“到底能不能行啊,劳埃德都打到家门口来了,这要是输了可怎么办?”   陆灼年这时候倒是很淡泊了:“输赢都是常事,人生在世,怎么可能会有人一直赢。”   陈则眠说:“可你之前就是一直赢啊。”   陆灼年沉默几秒,似是在回忆之前的人生,片刻后认可了陈则眠的说法:“不错,无论是什么比赛,只要我想赢就会赢。”   陈则眠长舒一口气:“所以这次也没问题对不对?”   陆灼年很好奇陈则眠哪儿来的这么强的好胜心,诧异道:“是输是赢很重要吗?”   陈则眠猛猛点头:“我很想你赢!”   陆灼年说:“想也没办法。看命吧。”   看命……   陈则眠豁然开朗,激动地跳起来,一巴掌拍在陆灼年肩膀:“你小子的命还有差吗!”   陈则眠不得不承认,陆灼年确实命好,好到让人咬牙切齿的地步。   这段时间陆灼年很闲,闲到开始看陈则眠推荐的小说爽文。   网文这玩意和短剧短视频差不多,看进去以后非常上瘾,是那种一边在心里吐槽这是什么玩意这太离谱了,一边忍不住继续上头熬夜看的那种电子毒品。   光风霁月的陆灼年也有些沉迷其中。   难得陆大少有兴致,正好陈则眠家里有不少实体书,就搬过来给他看,两个人还能一起讨论剧情,也算有了共同的爱好。   有一天,陈则眠突然发现陆灼年拿着一本哲学书,就问他:“你怎么不看我给你拿来的小说了。”   “看多了就没什么意思,都是套路,”陆灼年坐在豪华的真皮沙发上,翻过一页罗蒂的《哲学与自然之镜》,目光扫了眼茶几上已然失宠的爽文,慢条斯理道:   “而且也不爽啊。”   陈则眠:“……”   在京圈太子爷陆灼年易如反掌般人生的映衬下,爽文主角的经历也黯然失色。   回想起陆灼年‘爽文不爽’的可恶言论,陈则眠再次感慨:“你的命是真好啊陆灼年,顺风顺水,应有尽有。”   “我的运气确实不错,”陆灼看着陈则眠,举起包着纱布绷带的手:“在遇见你之前,没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劫难。”   陈则眠想辩解一下,又发现好像辩无可辩,只能郁猝地皱了皱鼻子。   陆灼年曲起缠满绷带的指节,轻轻碰了下陈则眠鼻尖:“也没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精彩。”   不知为何,陈则眠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他轻咳一声岔开话题,说起了正事:“王经理说劳埃德找不到你,就总是想找闫洛比赛,劳埃德为什么去为难闫洛?”   陆灼年解释道:“闫家有一部分产业在海外,涉及军火和枪支交易,所以闫家人都很了解枪械,也擅长用枪,两年前我和劳埃德比赛时,他见过闫洛。”   陈则眠恍然大悟:“闫洛才多大,这不是欺负小孩嘛。”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你才比闫洛大几岁?就说人家是小孩。”   陈则眠常常会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体年龄只有十九,生日比陆灼年还小几个月,故作深沉道:“我心理年龄大啊。”   陆灼年轻笑一声:“是吗?大得不太明显。”   陈则眠炸毛道:“怎么不明显了!实话告诉你,我心理年龄27了,你们都是弟弟。”   陆灼年眼神在陈则眠脸上停顿两秒,突然问:“陈则眠,你属什么的?”   陈则眠张了下嘴,差点没把自己真实属相吐露出来,又反应极快地咽回去。   他不知道陈折的属相,也不能立刻翻日历查。   陈则眠丝毫不慌,很机灵地说:“我跟你一个属相。”   陆灼年剑眉略微挑起,竟没刨根问底,继续问‘那我属什么’,而是轻拿轻放,淡淡道:“不愧是27岁,果然老谋深算。”   陈则眠搡了陆灼年一把:“那是成熟。”   陆灼年看着怼在肩膀上的拳头:“你就这么成熟的。”   陈则眠轻嘶一声,又提拳欲捶。   陆灼年按住陈则眠的拳头:“我现在就左手能用,你还一直打我左肩,到时候比赛输了,你又觉得不爽。”   陈则眠呛咳道:“你能说点正常人类的话吗?什么叫你输了我不爽,那你赢了,我就爽了吗?”   “据我观察,好像是这样。”陆灼年若有所思:“你比我自己更在乎我的输赢,并理所应当地认为我就该如此。”   陆灼年不是左撇子,日常生活中向来更依赖右手,左手拆线后,连拿筷子都拿不稳。   可即便如此,陈则眠居然也从没怀疑过他左手可以拿枪,像是知道他会赢,并笃定他一定会赢。   这太不合常理了。   “你的结论都是从哪里得来的呢,陈则眠?”   陆灼年微微倾身,缓声问道:“你心里好像藏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救沈青琬那次我就开始怀疑了。”   陈则眠没想到陆灼年这么敏锐,瞳孔轻轻一缩,整个人气场一下子弱了下来,结结巴巴地问:“怀、怀疑什么?”   陆灼年言简意赅:“事情尚未发生,你又如何知晓她会遇到麻烦?”   闻言,陈则眠心跳陡然加快。   陆灼年目光深沉凝重:“你有着我不清楚也查不到的信息渠道,我曾经怀疑是什么人派你来接近我,可后来想想又不像。”   陈则眠不敢说话了,缓缓低下头,双手不自觉握紧衣角。   陆灼年静静看了他数秒,才慢声询问:“陈则眠,既然你喜欢看爽文,那看到事情朝着你预知预期的方向发展,是不是也会有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爽感。”   陈则眠屏住呼吸,紧张得心跳几乎停驻,连血肉骨髓都在寸寸冻结。   最让人坐立难安的,不是陆灼年逼近真相的猜测,而是那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那是在高中课堂上看男频书,被老师发现并要求当众朗读;或者是手机里所有搜索浏览过的页面,全部公之于众的羞耻和社死。   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犹如被掀开底牌、被看穿灵魂。   游离在全书之外的旁观者,陡然被拽入这个世界。   书中人离他的最暗昧隐私的秘密一线之隔,几乎就要窥察到他最不为人知的卑俗爽点——   掌控剧情节奏和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   太羞耻了!!!   陈则眠不敢再看陆灼年,移开视线揪着羽绒服上根本不存在的飞绒,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着我,”陆灼年轻轻扳起陈则眠下巴,注视着他的眼睛:“陈则眠,如果我想逼迫审问你,会有很多方法可以从你嘴里得到实话,但我没有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和陆灼年对视的刹那,陈则眠大脑彻底停止运转,愣了足足十秒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陈则眠结巴了一下,说:“因为,因为你相信司法公正。”   陆灼年:“……”   陈则眠注视陆灼年,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睛,声音飘得像一阵烟:“而且你是个好人。”   “我才不是什么好人,”陆灼年拇指按在陈则眠下颌上,沉声道:“撕开冠冕堂皇的外表,每个人皮下都是扭曲交错的欲望,你不应该回避它,当现实走向与内心预设一致时,感到愉悦和痛快都是很正常的情绪。”   陆灼年如此开诚布公,陈则眠实在做不到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谎。   陈则眠移开视线,低声说:“我就是知道你枪法很好,又赢过劳埃德,所以猜你不会输。”   陆灼年应了一声:“所以如果这次我赢的话,你就又猜对了,会觉得很爽吗?”   陈则眠轻轻点了下头,不自觉看向陆灼年的左手:“那你能赢吗?”   “放心。”   陆灼年终于放过了审问陈则眠,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   “会让你爽的。” 第32章   每天都和爽文男主呆在一起,陈则眠日子过得是挺爽的。   好吃好喝应有尽有,无论是要排长队的网红美食,还是要提前预定的高端私厨,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他吃不到的。   有钱真的能为所欲为啊。   陈则眠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   别墅内装了恒温系统,温湿度之精准堪比博物馆,即便在北风呼啸的寒冬时节也温暖如春。   他只穿了一件T恤和运动短裤,肚子上盖着软绵绵的羊绒毯,手边是私厨出品的手工糕点,还有一碗洒了各种果肉干果碎的酸奶奶酪。   好爽啊。   陈则眠晃荡着胳膊捞起勺子,舀起一勺奶酪放进嘴里,看了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陆灼年一眼。   陆灼年也看了眼他。   陈则眠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陆灼年有点压不住笑意,勾了勾唇:“过来。”   陈则眠屁股没动,直接叼着勺子坐起身,以腰为原点往靠近陆灼年的方向一折,扒着沙发扶手,问:“有何吩咐?”   陆灼年没什么事,就是想叫他,但叫了如果不说点什么,陈则眠会不满地嘟囔一句‘没事少叫我’之类,下次再叫会先问清干什么才肯动,就没这么容易叫过来了。   所以陆灼年随便问了一句:“点心好吃吗。”   “好吃,”陈则眠长手一伸,把点心盒捞过来:“你尝尝。”   陆灼年左手已经拆线了,没办法再借口手不方便骗陈则眠喂自己,只能亲自抬手捻了一块杏仁酥吃了。   陈则眠把点心盒放在陆灼年手边,腰一倒又躺回去了。   他摸出手机,点开未读消息,‘卧槽’了一声又弹了起来。   陆灼年看过去,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那个劳埃德又找事,非逼着闫洛和他比枪。”陈则眠从沙发上坐起来,看向陆灼年:“你手恢复得怎么样?今天能去干他吗?”   陆灼年淡淡道:“可以,如果你很想的话。”   陈则眠立刻起身,拽陆灼年起来去换衣服出门:“我太想了,忍他很久了我都!”   *   枪王之子劳埃德和小说中那些挑衅男主的配角共用一个人设——   高大、俊美、有名、傲慢、自大。   用成语来讲是眼高于顶,倨傲无礼。   说白了就是看不起人、没有礼貌。   “你是闫家的儿子,为什么不会用枪?”   劳埃德居高临下,看着正在做数学卷子的闫洛,用英文说:“难怪闫家射击场声名渐落,连续好几年失去承办国际比赛的资格。”   闫洛最讨厌别人提起他和闫家的关系,紧抿着嘴唇,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   劳埃德遗憾道:“哎,看来陆灼年的AK射击场也是名不副实,连一个能陪我练枪的人都没有。”   闫洛深吸一口气,猛地把笔拍在桌子上。   刘越博按住闫洛的肩膀,起身看向劳埃德:“你不就是想练枪吗?我请你练。”   劳埃德的张狂并非外强中干,他枪法卓绝,不坠枪王威名,无论是飞碟射击、步枪射击、手枪射击还是移动靶射击都信手拈来。   而刘越博水平只是中等,甚至都不是爱好,只是和二代朋友们的社交手段罢了。   陪劳埃德玩了半个多小时,连飞碟射击规则都没搞明白,主打一个随性瞎玩。   结果没有悬念,一局比一局输得惨。   围观比赛的运动员和教练都是专业出身,很快就能看出了他不会,都很诧异劳埃德为什么要和一个业余到不能再业余的人比赛。   打探了一圈才知道,原来劳埃德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AK射击场的老板逼出来。   有了解前因后果的人讲述到道:“前年,劳埃德横空出世,囊括了全美大小射击奖项,却在L国的射击场偶遇了一个来这边买枪的华人,就是AK射击场的老板陆灼年。”   “陆灼年?!我听过这个名字,他打破了劳埃德的不败传说,我以为他是个运动员,没想到……”   “当时劳埃德见陆灼年十分懂枪,就约他等比赛结束一起玩一局,是非正式的比赛,但观众可不少,所有人都看到了劳埃德输得有多惨。”   “他在前一天刚拿了冠军,那天的娱乐赛本来是给他出风头的,还来了很多媒体。然后他就输了,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过路人。”   “我说怎么马里布锦标赛之后,劳埃德就状态不佳,屡战屡败,原来是心态崩了。”   “难怪劳埃德一定要见陆灼年,原来是想和他再比一场。”   “对,陆灼年不是运动员,想和他比赛没那么多机会,这次也是正好在华国,还是在陆灼年的射击场……劳埃德哪里是想比赛,他是想把前年丢掉的面子找回来!”   众人议论纷纷间,场地内的比赛也是连番进行。   刘越博迎来了他的十连败。   这样毫无悬念的比赛一点意思也没有,观众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喊话道:   “这就是AK射击场的水平吗?”   “能不能来个会玩的?”   “华国禁枪,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摸过枪,这位能玩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观众席上,华国的射击运动员脸色愈发沉重,要不是教练按着,真想冲上去和劳埃德比试一番,就算不能赢,也好过被人这样嘲讽。   劳埃德放下手中步枪:“整个射击场连个懂枪的人都没有,我真替陆灼年感到悲哀。”   刘越博也放下枪:“你在悲哀啥,我又不是AK射击场的。”   众人:“……”   劳埃德脸上表情空白一瞬:“那你是谁?”   刘越博说:“我就是来这边玩,顺便给弟弟补习数学。”   劳埃德皱起眉:“你是数学老师?”   刘越博有问有答:“不是数学老师,我就一大学生,路过的。”   现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所以说枪王之子、L国重金聘请的教练、出场费高到离谱的劳埃德,在射击场陪一个路过的大学生玩了半个多小时枪?   关键这个大学生还菜得离谱。   劳埃德还真是很容易和路人产生联系呢。   “你说要找一个陪你练枪的人,正好我也没啥事,就陪你玩玩呗。”刘越博满脸无辜,仿佛他只是好心陪玩,而不是故意耍人,还大方地接过账单签字:“劳埃德先生远道而来,今天的子弹我请了。”   是那点子弹的事吗?!!   劳埃德有火发不出,围观的各国运动员也是浪费了一个小时训练时间,看了一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戏码。   闹剧至少还有个‘闹’字,这场比赛简直无聊至极、毫无悬念!   如果劳埃德对AK射击场的碾压,至少还有点热闹可看,偏偏刘越博连射击场的工作人员都不是,就是一个来这边给弟弟补习数学的大学生。   劳埃德到底在碾压什么啊?给一个只能算是会用枪的大学生展示自己的枪技吗?   到底为什么呀!   劳埃德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众人好像被刘越博给欺骗了,白白浪费了一个小时生命,但又没有证据。   因为是他们自己过来看的!   人果然不能太爱看别人热闹,看着看着自己就成热闹了。   刘越博别说是十连败,就是二十连败他都不难受。   他简直爽死了。   尤其是看到这些人的表情,那种变化,从事不关己、冷眼旁观到面面相觑、怀疑人生。   太他妈爽了。   虽然有点损,但是真的爽。   他以前绝对没这么损,也干不出这么蔫儿坏的事,应该是跟在陈折身边两个月,受陈折熏陶熏损的。   虽然陈折也没干过什么太损事儿,但刘越博就是觉得他刚才那一手很有陈折的风格,就是那种‘你愿意看我笑话就看,反正看着看着你自己就成笑话’的出其不意。   当然也不全是陈折的做派,可以说是兼容并蓄,融合了点自己的特点吧。   反正要以前,他肯定不会这么干,只会很生气的和劳埃德吵架。   太低级了。   他大哥还是活得长想得远,一眼就看出跟着陈折能学到东西。   果然不假。   好老师都是言传身教,有些话都不用说,事儿做到了,身边的人自己就跟着学了。   给陈折那六十万真是花过最值的一笔钱。   当然这也离不开他本人的聪明睿智,颖悟绝伦。   刘越博摆摆手,跟僵在原地的劳埃德说再见,在众人的目送下,揽着闫洛肩膀,拿起数学卷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射击场。   他一出门,就立刻给大哥刘昊发了条微信。   【刘越博:大哥你还回来吗?】   【刘昊:尽快,最早下星期三的飞机。】   【刘越博:不着急,跟着陈折也挺好,他确实有点东西,我已经准备认他当大哥了。】   【刘昊:行,那你以后叫我二哥吧。】   【刘越博:二哥,方便时请再给陈折转六十万,我要续费两个月。】   【刘昊:不方便,滚。】   *   “这个咖啡全是冰。”   陈则眠正叼着吸管使劲在冰里找咖啡吸,突然手机震了一下,就瞥了眼手机,奇怪道:“哎?刘昊为什么又给我转六十万。”   陆灼年把杯子从陈则眠手上拿走:“别吸冰了,很吵。”   陈则眠把车开进射击场大门:“应该多买一杯的,你们射击场咖啡馆没有这个好喝。”   陆灼年打开杯盖,把自己的咖啡倒给陈则眠:“咖啡馆是外包,很难喝吗?”   陈则眠杯子里又有咖啡了,就拿起来继续吸:“又难喝又贵。”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连续震动的手机:“刘昊又给你转了几笔钱。”   陈则眠点开一连串提示短信:“给我多少这是?一百二十万,不对,不对前面还有一条转账短信,为什么连续给我转钱,他是不是被盗号了。”   刘昊给陈则眠的转账一共是三笔。   第一笔:六十万   第二笔:六十万   第三笔:一百二十万,附言:寄存费,不用还。   陈则眠一头雾水,放下手机:“刘昊下星期不就回国了吗?怎么还给我钱。”   陆灼年语气淡淡:“续约吧。”   陈则眠说:“续也不用这么多,我给他转回去吧。”   陆灼年立刻赞同道:“可以,不清不楚的合约还是不要续。”   说是不用还,但模棱两可的。   也没说清是不用还钱,还是不用还刘越博。   最好都还回去。   陆灼年摘下手套,在手机点了几下。   陈则眠手机又震了震,他停好车,拿起手机一看,还是银行提示——   【工商银行】尾号7206卡于xx月xx日x时x秒工商(他行汇入)6000000.00元,余额8602819.46元,对方户名:陆灼年,对方账户尾号:8999   ?????   陈则眠转头看向陆灼年,无奈道:“你又凑什么热闹,忽然给我转钱。”   陆灼年:“我说过我会给更多。”   “???”   陈则眠疑惑道:“要不要多给点提示,什么叫说过会给更多。”   陆灼年说:“这段时间你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刘越博一万块钱一天,我给十万。”   “……”   暂且不论十万一万的收费标准怎么定的,就算是十万块钱一天,六百万就是六十天,陆灼年左手已经拆线了,剩下一只右手怎么都不会要这么久才好利索。   而且若以钱财来论,陈则眠这些天在陆灼年家里喝的茶都不止这个数。   他照顾陆灼年,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陆灼年的身份,陆灼年是他的老板、他的老大、他的靠山,但更多是因为他把陆灼年当成朋友、当成哥们。   好哥们受了伤,不想让家人知道,兄弟们帮着遮掩、帮着照顾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换了另一个人,无论是萧可颂还是钱嘉伟,陈则眠都会这样做。   他以为自己和陆灼年已经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了。   可原来陆灼年还是把他当成下属,当成小弟,当成需要以金钱、以利益相交换的劳动力。   明明说过是朋友的!   陈则眠看着手机上那串数字,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非常生气。   刘昊不问他的意见就擅自续约,陆灼年也不问他的意见。   太蛮横太霸道了!   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难道在陆灼年眼里,他陈则眠难道是那种见钱眼开,给钱就可以任意使唤、奴役的人吗?   我愿意照顾你,是因为我把你当好朋友啊陆灼年!   你把我当什么了?   陈则眠越想越生气,拿起手机往陆灼年身上一摔。   他原计划是摔完手机,打开副驾驶车门,把陆灼年推下车,然后潇洒地开车离去。   然而愤怒之下,他忽略了坐在车上很难施力,也忽略了自己和陆灼年的体型差。   打开车门后,陈则眠侧身一搡,非但没能把目标人物推下车,反而把自己闪进了陆灼年身上。   陆灼年还没来得及捡起手机,怀里就突然多了一个愤怒的棉球。   棉球很努力地推他,但角度原因不好使劲儿,只能一下一下把他往车外拱。   陆灼年单手提住棉球领子:“陈则眠,不要突然离我这么近。”   陈则眠直起身,紧绷着脸扬声质问:“陆灼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陆灼年看着陈则眠发红的眼尾,喉结不易察觉的上下滑动,瞳孔微微扩张,整个人仿佛放空了两秒,才说:“当然。”   陈则眠眯了眯眼,怒道:“你在犹豫什么?”   “没有犹豫。”陆灼年这次回答得就很快了,并没有被陈则眠的态度影响,反而情绪很稳定地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生气吗。”   陈则眠很别扭地说:“刘昊给我转钱,你也给我转。”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陆灼年却有点听明白了,他指尖微微一动。继续问:“那你是气刘昊还是气我。”   陈则眠也说不上来,一想就心烦意乱,皱了下鼻子,又去推陆灼年,语气很凶地说:“你管我气什么。”   陆灼年晃都没晃一下,只是通过陈则眠的行为分析出结论:“看来是更气我。”   “有区别吗?”陈则眠冷冷道:“你们这些大少爷都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没有问过我的意见,这太不尊重人了。”   陆灼年立刻说:“我尊重你,陈则眠。我非常尊重你,请你务必知悉这一点,如果我不尊重你的话,我们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交谈。”   陈则眠没太明白陆灼年的意思,确切地说是完全没懂,满头雾水。   什么叫不会坐在这里交谈?   这话真奇怪,怎么听都不像是正常语句的表达,陆灼年的想法大多时候都很正常,偶尔也很难懂,陈则眠这回是真弄没明白。   不坐着交谈那怎么谈。   站着谈?躺着谈?趴着谈?跪着谈?倒立着谈,空中转体720°接托马斯旋转跳跃着谈?   能不能说点正常人类能听懂的语言。   难怪萧可颂总说陆灼年有病。   确实抽象。 第33章   因为快要开始比赛,陈则眠没有继续和陆灼年生气。   外敌当前,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和陆灼年后来又和他解释了半天没多大关系,主要是陈则眠有气量。   他原谅了陆灼年,并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六百万。   “以后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陈则眠威胁道:“我跟你讲感情,你竟然跟我谈钱。”   陆灼年说:“我也愿意跟你讲感情。”   陈则眠:“……”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很正常,从听陆灼年讲就这么怪。   估计是因为陆灼年本就更讲究利益,不像他这么重情重义,所以听起来也不大可信。   但陈则眠没有计较。   两个人默契地跳过争议话题,并肩走向射击场。   陆灼年应战枪神之子劳埃德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射击圈。   但因为有刘越博的骚操作在前,陆灼年和劳埃德的比赛刚开始时,可以用无人问津四个字来形容。   如同‘狼来了’的故事一样,其他国家的运动员和教练都溜出心理阴影了。   听说劳埃德又和人约了娱乐赛,纷纷表示‘don't care’,生怕又被骗去围观一场毫无意义的对决,白白浪费训练时间。   正式比赛前,还需要先处理一下陆灼年手上的烫伤。   右手拆掉绷带后,伤口原本已经结痂了,只是今天戴着手套一闷,又有点化脓。   看着就很疼。   陈则眠用棉签擦去外渗的组织液,低下头轻轻吹了吹伤口。   陆灼年手腕晃动一下,像是下意识想抽手欲走,但忍住了没躲。   “别动,”陈则眠攥住陆灼年手掌,不仅没放开,反而又往前拽了一下,继续往上抹药:“吹一吹干得快点,现在已经快好了,闷着反而容易发炎。”   从陆灼年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陈则眠垂下的睫毛和蹙起的眉梢。   毫无由来的,陆灼年轻轻‘嘶’了一声,似是吃痛,实则伤处根本没有任何痛感,只是麻。   还有微微的凉。   陈则眠哪里知道陆灼年那么多小心思,听到陆灼年吸气,还以为是自己粗手粗脚弄痛了他,眉梢越发紧蹙,又朝着伤口吹了两口气,也不知是在给谁洗脑,一迭声说了一连串‘不疼’。   陆灼年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说:“没事。”   陈则眠把生长因子凝胶敷在伤口上,抬头看向陆灼年:“就非得戴你那破手套吗?”   陆灼年平静道:“劳埃德枪技精绝,擅长各种射击类竞技,如果让他知道我右手有伤,故意选那些双手配合度高的项目,会输。”   陈则眠几次拿着绷带又放下,说:“其实输了也就输了,不比也没什么。”   “劳埃德在世锦赛对华国教练态度轻慢,拿了金牌后更是不可一世,也该挫挫他的锐气。”陆灼年把绷带放进陈则眠手里:“这次正巧他来华国,他不约我,我也会约他的。”   话已至此,陈则眠知道陆灼年此战势在必行,索性也不再说什么劝阻的话泄气,他拆开绷带,一圈圈把手背包扎好:“皮质手套那么薄,不想被看出来里面缠了绷带,就只能绑紧点了。”   陆灼年应了一声:“嗯。”   陈则眠在伤口覆了层纱布,薄薄地缠了三圈绷带固定,然后拿起手套帮陆灼年戴好。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贴身小厮,正在为自家将军做出征前的准备工作,并且诚心期盼他能得胜归来,不要受伤。   本来对做狗腿充满排斥,结果一不小心干成男仆了。   人生还真是充满了难以预测。   陈则眠觉得有趣,不由轻笑一声,陆灼年问他在笑什么,陈则眠就如实讲了。   本来就只是句玩笑话,没想到陆灼年听完后沉默了几秒,跟他说不要胡思乱想。   “???”   陈则眠有时候也搞不懂陆灼年在说什么。   陆灼年这人表面看起来高冷矜贵,其实熟悉之后,就会发现他也自有其抽象之处。   *   射击馆内,劳埃德已经到了。   看到陆灼年走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展开双臂上前迎接,用英文说:“NIan,你可真是个大忙人,想见你一面可太难了!”   陆灼年明显不想跟劳埃德拥抱,抬手和他碰了碰拳:“远道而来,辛苦了。”   “洁癖还是这么严重吗?”劳埃德哈哈一笑:“没什么辛苦的,就是无聊,来了这么多运动员和教练,懂枪的人都没有,我又找不到你,只能天天和靶子玩。”   说完,他看似随意地回身比画了一下,露出那张都快把十环区域打烂的环靶。   陈则眠:“……”   这人真的好装啊,难怪陆灼年说什么也要应战。   陆灼年对劳埃德的炫耀不以为意,只是拉开枪匣,露出各类摆放整齐的枪械,问:“今天想玩什么?”   劳埃德取出一把AWP狙击步枪:“来移动靶?你这儿有活物跑靶吗?”   50米移动靶项目设立之初,世锦赛都是以活物为靶,先后有跑鹿、跑獐、跑狍、跑猪等等,后来改为画有两个靶心和一个圆形黑点的黑心环靶。   虽然正式比赛中早早就弃用了活靶,但活物靶在私下里依旧很受欢迎,国外的一些射击场会提供兔、鸽、獐之类的动物供人射击玩乐。   陆灼年的射击场没有这些。   劳埃德明知故问:“真的没有吗?环形靶都玩烂了,跑鹿靶、跑獐靶玩起来才有意思,也都不是什么新鲜东西,你连军用枪都有收藏,弄来几只动物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陆灼年看了劳埃德一眼:“那都是保护动物,你想引渡回L国吗?”   “我才不信有这么夸张,”劳埃德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转头问陈则眠:“NIan太保守了,你告诉我哪里能有这些‘保护动物’,我去弄几只来玩。”   陈则眠如实回答:“出了射击场坐地铁,转四号线,在京市动物园下车,那里动物可多了,还有朱鹮和大熊猫。”   “……”   劳埃德被陈则眠不软不硬地怼了一句,悻悻说了句没意思,招手叫来一个队员:“那就让他拿着靶子好了。”   队员显然不是第一次给劳埃德当靶子了,举起画了黑点的黑心环靶,熟练地向后走去。   工作人员立刻拦住那名队员,裁判用英文对劳埃德说:“这是不被允许的,劳埃德先生。比赛规则规定:即便是空枪练习,也只能在指定地点进行,前面有人时,必须放下枪支。”   “我相信NIan的枪技,再说又不是正式比赛。”劳埃德耸耸肩,两句话打发了裁判,转头对陆灼年说:“公平起见,我的队友给你拿靶子,你挑个你的人来给我拿靶子,怎么样?”   说完,劳埃德也不等陆灼年回答,抬手在人群中比划一圈,最终落在陈则眠身上:“就他吧,怎么样?”   陈则眠笑了。   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难怪在原书中,劳埃德会接连成为陆灼年展示超神枪技的背景板,他拥有一个刻薄男配所需要的性格特点——   傲慢无礼,妄自尊大、睚眦必报。   陈则眠不过是怼了他一句,他就立刻要从别的地方报复回来,说是要找个人替他持靶,但陈则眠要是真做了,他肯定会在射击时伺机戏弄,想方设法让陈则眠当众出丑。   这样足够惹人讨厌的配角,别说只是输给主角三次,就是输一百次也不会有人心疼,只会觉得他活该又头铁。   接下来按照惯例,就该轮到男主霸气维护小弟,疯狂打脸配角的时刻了!   陈则眠期待地看向陆灼年。   果然,陆灼年目光一沉:“劳埃德,你在L国怎么玩是你的事,我这里没有活人做靶的先例,倘若你一意孤行,我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欢迎你,请便。”   劳埃德脸上笑容有瞬息僵硬,很快又再次展开:“好吧好吧,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何必这么认真,哎,你们华国人规矩就是多,客随主便,就按你们的玩法来吧。”   这话说得表面随意大度,实则刁滑刺耳。   陆灼年坚持的明明是国际比赛通用规则,到了劳埃德口中倒成了他的一家之言,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如果换个人可能会解释几句,但陆灼年从不会陷入自证陷阱。   陆灼年微微颔首:“这是当然,来到我这里就要按我的规矩办事,想用你那套玩法,等我什么时候输给你,去L国找你挑战时再说吧。”   陈则眠在心里暗暗叫了声好。   陆灼年大多时候讲话很有礼貌,但嘴毒起来时像吃了两斤鹤顶红,想用话阴阳他可真是找错人了。   竞技比赛实力说话,既然提起上次的输赢来,劳埃德无话可说。   第一场,两人比的是步枪射击,射击距离五十米,连射60发。   陈则眠有些担心陆灼年的手。   步枪射击需双手持枪,射击时要保持动作的高度一致性,而且比赛时间也很长,对右手未愈的陆灼年来说是个考验。   手背有伤,握掌时必然会扯到手背皮肤,导致伤口结痂皲裂,疼痛难忍,对持枪的稳定性肯定会有影响。   空枪练习时,陆灼年试着用左手扣动扳机,开了两枪感觉差强人意,到底不如惯用手那般得心应手,于是最终还是决定用右手射击。   只是这样一来,每次扣动扳机前都会扯到一下伤口。   比赛开始后,陈则眠始终关注着赛场。   陆灼年不愧为用枪高手,在不利条件几乎拉满的前提下,仍不失水准,准度惊人。   两个人都是顶尖水平,前半程射击成绩咬得很紧。   或许是因为右手不舒服,赛程过半后,陆灼年的开枪速度明显加快。   在劳埃德射到第四十五枪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全部射击枪数,提前放枪下场了。   随着比赛焦灼进行,前来观赛的队员和教练越来越多,他们见到陆灼年提前完成射击都倍感惊讶。   现场观众交头接耳,爆发出一阵哗然的议论声。   在陈则眠眼中,陆灼年快速开完最后十枪有情可原,可在其他人看来却不是,他们都觉得陆灼年是对比赛势在必得,所以才提前离场。   劳埃德脸色有些难看。   比赛时长虽然不计入成绩,但这就跟考试时有人提前交卷一样,即便不加卷面分,也会对同场考生心态造成影响。   现场观赛的人这么多,都是各个国家和地区射击界的翘楚,陆灼年射击动作挥洒自如,完成得游刃有余,还未结束比赛就出尽了风头。   陆灼年一定是故意的!   劳埃德咬了咬牙,长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要专注比赛,不要被外界影响心情。   陈则眠可以肯定,影响了劳埃德的比赛心情绝非陆灼年本意,他大概率只是伤口疼。   陆灼年最后几枪打的有些草率,不过十枪内就出了两个九环,一个八环,前面五十枪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么多失误。   “手疼。”   不出所料,陆灼年一下场,连成绩都没有问,就先和陈则眠说了这两个字。   话音刚落,劳埃德又射出一枪,陈则眠光顾着数环数,并没有及时对陆灼年表示关心。   陆灼年脸色微沉,有点后悔这么早下场。   他提前完成射击枪数,不仅没有得到应有关心和夸赞,还失去了陈则眠的关注度。   如果他现在还在射击场上,陈则眠肯定不会注意劳埃德射了几环,只会看他。   现在都没有看了,哪怕他就站在陈则眠身边。   陆灼年手指轻捻,突然很想抬起手臂,用手掌遮住陈则眠眼睛。   ‘嘭’的一声枪响,劳埃德正中靶心,打出一个满环。   10.9环!   现场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惊呼。   打出一个满环之后,倘若能保持手感,说不准还会再出一个满环。   刚才陆灼年就连击了两个满环,这也让他的成绩遥遥领先,给足后面快发的十枪容错率。   可假若劳埃德也射出两个满环,那陆灼年的优势将荡然无存,他后面十枪又射得那么随意,劳埃德只要少打一个八环就赢定了!   接下来这一枪至关重要。   陈则眠握着身前的栏杆,紧张地往前探了探。   劳埃德食指微勾,扣下扳机。   又是一声枪响!   陈则眠正要去看成绩,忽然,一只手凭空出现,牢牢挡在眼前。 第34章   那是一只戴着皮质手套的手。   柔软的羊皮虚贴眉弓,将眼前挡得严严实实,一片漆黑。   陈则眠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一阵惊呼!   “几环,几环啊?”   陈则眠着急地拨陆灼年的手,却怎么也扒不开,只能往后仰头躲避。   人一旦失去视觉,就很容易失去平衡感,仰头幅度过大,整个人晃了晃,往后栽了一下。   这么一栽,后脑勺不偏不倚,刚好仰撞在陆灼年肩膀上。   陈则眠高仰着头,脊背与陆灼年胸膛相贴,眼前覆着一只手,整个人迷茫地半靠在陆灼年怀中,脖颈绷起一条漂亮的弧度,喉结凸起,颈侧红痣清晰可见,像只仰颈的天鹅,优雅又易折。   陆灼年呼吸瞬间就变了,乌黑的眸子渐渐晦暗,闪烁着深邃危险的幽芒。   陈则眠对危险一无所觉,还握着陆灼年手腕,焦急地询问:“几环啊,到底几环?”   陆灼年呼吸渐沉,重重打在陈则眠耳侧。   听到陆灼年呼吸变化,陈则眠心下陡然一顿,手指不自觉蜷了蜷:“又是满环吗?”   陆灼年依旧没有回答。   陈则眠以为陆灼年不说话是因为劳埃德又打出了满环,导致他失去胜算,心情不佳,不想看到劳埃德的高光时刻,才捂住自己眼睛。   真的要输了吗?   这一瞬间,对陆灼年情绪的关切,全然战胜了好胜之心。   陈则眠握了握陆灼年的手,宽慰道:“哎呀,没关系,还有好几枪呢,乾坤未定,咱们还有机会。”   陆灼年轻笑一声:“他没机会了。”   陈则眠愣了愣,想要‘嗯?’一声表达疑惑,却因为仰头的姿势喉咙,不自觉发出‘咕’的声音。   陆灼年又笑了:“可颂说你会咕咕唧唧,还真没有说错。”   陈则眠急得都该跳起来了:“劳埃德怎么没机会了?我们赢了吗?”   陆灼年低应一声:“赢了。”   陈则眠又开始扒拉陆灼年的手:“我要看我要看!你干吗一直蒙着我眼睛啊。”   陆灼年微微倾身,松手的同时在陈则眠耳边说:“他脱靶了。”   陈则眠猛地瞪大眼睛,一把推开陆灼年的手,抬头去看劳埃德的成绩。   竟然真的真脱靶了?!   劳埃德怎么回事?   难怪那一枪之后就没在有枪响——   劳埃德输定了,他没有必要再开枪了。   一枪脱靶的影响太大,接下来就算全射出满环,成绩也不会再高于陆灼年。   脱靶对于劳埃德这样的精尖射手来说,是绝不应该出现的失误,尤其是在前一枪刚打出满环的情况下!   一定是有什么影响到了他。   “难怪你刚才突然捂我眼睛!”   陈则眠霍然转身,自动补全前因后果,恍然大悟道:“他是不是射出满环后朝你这边看,想和你炫耀成绩,没想到正好看到你捂我眼睛,他知道你有洁癖,吃惊之下,手一滑就脱靶了。”   陆灼年:“……”   有时候他真的很佩服陈则眠的逻辑思维能力。   难道是因为做游戏主策,所以才格外天马行空吗,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也能让他串联起来,这能力真是没谁了。   陈则眠感慨道:“还是你骚啊。”   陆灼年:“?”   陈则眠说:“这骚操作,只有你能想出来。”   陆灼年:“是只有你能想出来。”   陈则眠锤了陆灼年胸口一下,兴奋道:“我就知道你能赢,这就对了!为了达到目的就要不择手段,我本来还担心你太过古板秉正,不屑用这些歪门邪道,是我低估你了。”   陆灼年真心实意地说:“是我低估你了。”   陈则眠没开玩笑:“你就别谦虚了,我们彼此彼此。”   陆灼年:“……”   谁跟你彼此彼此。   陆灼年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都把人搂在了怀里,陈则眠居然还以为是战术。   比想象中的还要直。   胜负已定,劳埃德没有再继续射击,而是沉默地收了枪,无视队员的安慰,遥遥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微微颔首:“承让。”   劳埃德咬紧牙关,腮肉紧绷着,抬手竖起大拇指。   裁判宣告比赛结束,高处的环形屏亮出成绩。   陆灼年胜!   现场爆发出一阵欢呼。   在胜利喜悦的冲击下,血流逐渐加快,大脑中充斥着一种轻松而愉悦的兴奋感。   陆灼年也勾起一抹笑意。   看到陆灼年赢,陈则眠比想象中还要高兴,转身一把抱住陆灼年,用力在他后背拍了拍:“牛逼!”   陆灼年瞳孔轻轻收缩,心跳陡然加速,仿佛过山车开到顶点俯直下。   他比较不出赢一场比赛和拥抱陈则眠,哪个更快乐。   陆灼年愣了半秒后才抬手虚虚环住陈则眠,也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许讲脏话。”   陈则眠仰起头:“不许扫兴。”   那一瞬间,陆灼年身体突然变得很轻,头晕目眩。   陆灼年听见自己说:“那你讲吧。”   陈则眠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星星点点的光芒在眼底摇曳荡漾,温柔又灿烂。   像春风,也像暖阳,像次第盛开的花海,也像一波粼粼的荷塘,让人忍不住要拥抱。   在此之前,陆灼年向来以为书中描写某个人的笑容照亮整个世界是一种修辞手法,是比喻,也是夸张。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惊悟。   原来是写实。   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他的笑容比阳光更暖,能穿透胸膛照亮心底。   刹那间,陆灼年突然很想亲陈则眠。   他略微低下头。   现场很吵,陈则眠以为陆灼年要跟自己说话,全然没有丝毫戒心,侧耳凑向陆灼年。   陆灼年屏住呼吸,闭了闭眼,理性和冲动的拉扯中,终究还是理性更胜一筹。   他决定将错就错,就当自己只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只叫陈则眠的名字。   陈则眠应了一声,扭脸看向陆灼年。   他一转头,耳廓从陆灼年唇边蹭过。   静电在耳边炸开,陈则眠猝不及防,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陈则眠揉着耳朵,明知道是意外,但还是抱怨道:“干嘛故意电我。”   陆灼年嘴唇微微发麻,用指背抹了下嘴唇:“明明是你乱动。”   陈则眠看到陆灼年擦嘴,熟练地递上一张酒精湿巾,同时试图替自己开脱:“这算你碰我还是我碰你?”   陆灼年接过酒精湿巾,毫无意义地擦了下手套:“算我碰你行了吧。”   陈则眠又笑了:“那行。”   陆灼年也抿了下嘴唇,眼中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陈则眠这个人就是手欠,看到陆灼年给他好脸,就忍不住伸手戳了下人家唇角:“我看你洁癖也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嘛。”   陆灼年拨开陈则眠的手:“说了是讨厌肢体接触。”   陈则眠见陆灼年没有生气的意思,胆子也是越来越大:“那我就是接触你了会怎么样。”   陆灼年低头拆下步枪弹夹:“你自己别后悔就行。”   陈则眠刚想说‘难道你还能毙了我呀’,还没开口,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头也没回,低声跟陆灼年说:“劳埃德来了。”   陆灼年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劳埃德正在迈上台阶,离两人还隔了很远的距离:“这么远你都能听见?”   “那当然,”陈则眠指了下自己耳朵,得意洋洋道:“超灵敏的。”   陆灼年收起步枪:“你猜他来干吗?”   陈则眠说:“我猜他不服,想找你再比别的。”   果然,劳埃德又邀请陆灼年再比一场,这次射击目标是飞碟。   碟靶直径10厘米,由石灰制成,正规比赛中一般用猎枪,射击但劳埃德说既然是玩,就用手枪吧。   “玩伯莱塔92怎么?”劳埃德提议道:“一百个飞碟抢射,谁击中的多谁赢。”   陆灼年说行。   飞碟比赛定在40分钟后开始。   劳埃德走后,陆灼年看了看自己的手说:“他可能察觉到了。”   陈则眠看了眼陆灼年的手:“如果他知道你手有伤,为什么还要把猎枪换成手枪,猎枪需要双手配合,不是对他更有利?”   陆灼年沉吟道:“手枪弹匣容量小,换弹会浪费时间。”   陈则眠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比赛中有四个发射器,从不同角度连发飞碟,一共一百个,也就是说,先击中51个飞碟的人获胜。   而伯莱塔92只装配了15发子弹,除去第一次满枪射击外,比赛过程中至少还需要三次换弹。   弹夹打空换弹夹时,发射器不会停,100个飞碟也不分你我,谁打中就算谁的,所以叫‘抢射’。   陆灼年手上有伤,换弹的动作肯定没有劳埃德快,劳埃德就可以利用三次换弹机会,拉出时间差抢射。   “劳埃德竟然打得这个算盘!”   陈则眠怒道:“真是输不起了。”   陆灼年说:“也可能是我小人之心,他只是觉得这样玩趣味性强。”   和所有不高尚的俗人一样,陈则眠无条件站在自己兄弟这边:“不可能,他肯定是故意的。”   陆灼年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   陈则眠越信任他,他越想证明自己,去加深这种信任。   “要试他一下吗?”陆灼年问。   陈则眠猫猫抬头,眼睛亮闪闪的:“怎么试?”   陆灼年说:“这局我输掉,看他第三局会提议比什么。”   陈则眠脑子转得很快:“他这局要是看出你上弹速度慢,下局肯定比拼抢啊。”   陆灼年点点头,称赞道:“聪明。”   陈则眠皱了皱眉:“那怎么办?要不我去给你们扔飞碟,你换弹的时候我就扔慢点。”   “扔飞碟很危险的。”陆灼年看向陈则眠:“你就这么想让我赢。”   陈则眠说:“肯定啊!这局输掉的话,下局拼抢不是更没胜算?虽然你平时很快,但现在你握一下拳都费劲,这还怎么比。”   陆灼年说:“费劲倒不费劲,就是很疼。”   陈则眠对着陆灼年手套吹了两下,敷衍而真诚地鼓励道:“坚强、坚强,把这局坚持过去。”   陆灼年垂眸看了手背:“嗯,厉害,手套果然不疼了。”   “现在脱了手套不就被人发现手上有伤了?”陈则眠眼看时间差不多,推着陆灼年走出休息室:“先心理安慰一下,回家脱了给你吹。”   陆灼年说:“是摘,正常人会用‘摘’动词,高中没上完,小学总念过吧。”   作为一名游戏剧情主策,陈则眠坚决维护自己语文水平:“绝对是用‘脱’。”   陆灼年出于对自己的病情考虑,实在受不了每天从陈则眠口中听到这么多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话,难得较真道:“你不觉得‘回家脱了给你吹’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别扭吗?”   陈则眠心大得要死,一边推备战区的门,一边说:“脱手套而已有什么别扭的,你衣服我都帮你脱过。”   ‘哐当’一声。   备战区里传来东西落地的声响。   陈则眠还以为是劳埃德的人来捣乱,推开门一看,和目瞪口呆的萧可颂面面相觑。   萧可颂满脸震惊,先看了看陈则眠,又看向陆灼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么多天他约陆灼年约不到,约陈则眠也约不到,两个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今天听说陆灼年来了射击场,萧可颂就想着过来看一眼,没想到刚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叫‘脱了给你吹’?   脱什么?吹什么?怎么还连衣服都脱过了!!!   萧可颂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陈则眠:“……”   陆灼年好整以暇,从容不迫地走进备战区:“非要用‘脱’,用‘摘’就没这么多事了吧。”   陈则眠:“……”   “什么又脱又摘的?”萧可颂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冲过来一把抓住陈则眠,摇晃着他问:“你为什么要帮灼年脱衣服?!!!”   “别摇我啊,”陈则眠脑仁差点没被萧可颂摇散,挣扎着去关备战区的门:“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先让我把门关上再跟你说。”   萧可颂动作猛地僵住。   不能让别人知道,还得关起门来说。   那还能有什么事!   陈则眠那么漂亮,陆灼年又有那种病!   萧可颂沉默地关上备战区大门,转身一把抱住陈则眠。   陈则眠:“???”   萧可颂额角抵着陈则眠肩膀,哽咽道:“都怪我。”   陈则眠满头雾水,环着萧可颂轻轻拍了拍他,温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萧可颂听到陈则眠若无其事地跟他说话,心里更难受了,一下子哭了出来:“如果不是我把你带到陆灼年面前,你就不会被他糟蹋了。”   陈则眠:“??????????”   陆灼年:“…………” 第35章   一想到陈则眠可能会遭遇什么,萧可颂又难过又悔恨。   他本来以为陆灼年对男的没兴趣。   萧可颂抱紧陈则眠,因情绪过分激动,连手臂都在微微发抖:“没想到他这么禽兽。”   陈则眠完全听不懂萧可颂在说啥,错愕地看向陆灼年,无声询问:“你干啥了?”   咋还成禽兽了。   陆灼年:“……”   陈则眠伸手抽出几张纸巾,递给萧可颂擦眼泪:“那个,那个你先别哭,有事慢慢说。”   萧可颂摇摇头:“这么多天约你不出来,原来是在陆灼年那里。”   陈则眠应了一声:“是啊,这不是情况特殊嘛。”   萧可颂红着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则眠:“不是没告诉你,谁也没告诉,他不想让人知道。”   “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一直被他扣在家里……扣在家里……”萧可颂说不出后面的话,顿了顿才继续说:“你是、是自愿的吗?”   陈则眠理所当然:“自愿啊,陆少给我钱了。”   萧可颂愤恨道:“这是给钱就行的吗!”   陈则眠十分赞同:“你也这么觉得吧,他给我钱的时候我也很生气,我把他当好朋友,他把这些当交易!”   萧可颂听到陈则眠这么说,更是悲从中来,又抱着人就开始哭:“这太侮辱人了。”   “没错,”陈则眠瞪了陆灼年一眼:“我把他当哥们,他却把我当仆人!”   萧可颂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重复:“还、还当仆人了?”   陈则眠点头:“但他已经跟我道歉了,也认识到错误了。”   “道歉也不行,你不可以原谅他,也不能再为了钱做这种事,”萧可颂说完这句话,狠狠握了握拳,转头看向陆灼年:“我不允许你们这样!”   陆灼年本以为这样显而易见的误会,聊两句就能说开。   没想到萧可颂和陈则眠一人一句,鸡同鸭讲,竟然还沟通得很顺畅,他想找个话口打断都没机会。   看来这两个人能玩得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陆灼年忍不住开口道:“能先听我说吗?”   萧可颂听到陆灼年装模作样的讲话,更是异常火大,压不住脾气,回手就是一拳。   陈则眠反应很快,一把拽住萧可颂胳膊,将人搂回来,抱着腰控制住:“哎哎哎,有话好说,别动手啊。”   萧可颂更加恼怒:“你还护着他!”   陈则眠说:“我肯定护着他啊,他手本来就受伤了,你再把他哪儿打坏了,不还是我伺候他吗?”   萧可颂挣扎的动作微微一顿,愤怒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淡淡道:“手受伤这句下次放在前面说。”   “他手受伤了……”萧可颂终于反应过来了,缓缓转身,看向陈则眠:“你在陆灼年家里……是照顾他。”   陈则眠诧异道:“不然呢?”   萧可颂:“……”   所以情况特殊是手受伤,帮陆灼年脱衣服也是因为手受伤,不想让人知道是怕陆伯母担心,给陈则眠的钱是‘护理费’,需要关上门再说是因为马上要比赛了,不能让对手知道!   原来是这样!   他现在才想明白,是不是有点晚了。   萧可颂根本不敢看陆灼年的表情,但还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   陆灼年倒是没生气,只是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居然没生气!   他这么误会陆灼年,还差点暴露了他生病的秘密。   这都没生气。   萧可颂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没想法陆灼年心情不错,竟然给他判了死缓。   他得想办法好好表现,获得谅解,争取宽大处理。   萧可颂默默用手摸了把脸,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怎么把话挽回回来。   毕竟误会自己兄弟已经很过分了。要是再把陆灼年有病的事透露出去,就算陆灼年不追究,他自己也会以死谢罪了。   萧可颂看着陈则眠,开始往回搂:“陆灼年简直是禽兽,你把他当兄弟,他居然这么糟蹋你的兄弟情!”   陈则眠恍然大悟。   原来‘禽兽’和‘糟蹋’是这么理解的。   萧可颂义愤填膺地说:“你对他这么好,他竟然把你当护工,实在太过分了。”   “过分是过分,”陈则眠抬手抹了把萧可颂腮边的眼泪:“但你也不用哭成这样吧。”   萧可颂想了一下,说:“我有点难过嘛,你都不跟我玩了,也不跟我最好了。”   陈则眠忍俊不禁:“跟你最好,等陆少手好了我天天跟你玩,能别难过了吗。”   陆灼年出言道:“等我手好了,你就得回来上班了。”   陈则眠说:“那我下班跟萧少玩。”   陆灼年:“……”   萧可颂见乌龙成功遮掩过去,才有机会问陆灼年:“你手怎么伤的,严重吗?”   陆灼年回答:“烫了一下,不严重,别和我妈说。”   萧可颂目光落在陆灼年手上:“难怪一直戴着手套,怎么还烫到了,这么不小心。”   陆灼年没说话。   陈则眠替他答道:“用玻璃锅煮东西,锅炸了。”   萧可颂脸上露出明显的诧异,看向陆灼年:“你咋想的,热胀冷缩,我一文科生的都知道玻璃受热易炸,你物理白学了?”   陆灼年看了萧可颂一眼:“是高硼硅玻璃,说明书上写了耐高温明火。”   陈则眠迟疑道:“是高硼硅吗?高硼硅不能碎成那样吧,你是不是被骗了。”   陆灼年:“……”   “怎么可能有人骗得了他,要骗也是他骗别人,”萧可颂自以为看清了真相,自信满满道:“那肯定普通玻璃锅,他为了挽尊才说是什么高温玻璃的,怕别人觉得他堂堂陆大少没生活常识。”   陆灼年面无表情:“高硼硅几个字都记不住,你很有常识。”   萧可颂‘嘶’了一声,想还嘴又没敢,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问:“那你有伤还怎么比赛?”   陈则眠听见‘比赛’两个字才猛地回过神,想起来他们到备战区是检查枪械的,赶紧把手枪拿出来。   陆灼年抻过椅子,坐在桌边:“多谢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听到这句阴阳怪气的话,陈则眠抽空瞥了陆灼年一眼,手上动作不停,快速拆开伯莱塔92,低头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又装了回去。   萧可颂在一旁看着陈则眠拆枪装枪,惊叹道:“这么快,和灼年的速度都差不多了。”   陈则眠把伯莱塔92推给陆灼年:“我就是陆少教出来的。”   陆灼年说:“他天天拆枪擦枪,玩这些比我熟。”   萧可颂来了几分兴趣:“等你回来上班我找你,你也教教我。”   话音刚落,陆灼年拿起伯莱塔92,示意该去试枪了。   陈则眠只来得及点点头表示同意,就被陆灼年拽走了。   试枪的时候,陆灼年亲自装了一回子弹,速度说不上慢,但毕竟伤了一只手,和陈则眠装弹的时间相比还是有差距。   陈则眠手指灵活,装弹速度应该是和劳埃德不相上下。   甚至更胜一筹。   陆灼年目光落在陈则眠手指上,静静看了几秒。   下午三点二十分,第二场比赛即将开始。   教练分别用中文和英文宣布规则:   【总共一百个碟靶,分别四个发射器接连发射,其中两个是自动发射器,另外两个由工作人员手动投掷,每个碟靶计1分。   全部碟靶发射完成后,积分高者获胜。】   与第一场比赛开始时的满场寥落不同,这次射击馆里坐满了各国运动员和教练。   万目睽睽之下,陆灼年拿起手枪。   现场爆发出一阵骚动,劳埃德目光也是微微一凝。   陆灼年居然真的用左手持枪!   劳埃德舔了舔后槽牙,视线落在陆灼年右手上。   看来他猜得没错,这只手一定有问题,难怪一直戴着手套。   在众人形色各异的眼神注视下,陆灼年依旧面不改色,从容自若,仿佛听不见那些窃窃私语与纷纷议论之声。   然而,当两个手动投掷碟靶的工作人员上场时,陆灼年的眼神却陡然变化。   其中一人竟然是陈则眠!   陈则眠朝陆灼年挑了下眉,在投掷碟靶的指定位置上站定,手边是25个石灰碟靶。   陆灼年做了个手势,叫停比赛。   “这个人是我朋友。”   陆灼年指了下陈则眠,向裁判报告说:“我认为由他投掷碟靶有失公平。”   劳埃德抬手发言道:“报告裁判,我没有异议,另一个投掷碟靶的工作人员是我的队员,相互配合也是比赛的一部分,这样会更加有趣,既然是娱乐赛,当然是好玩最重要。”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而且两方都有各自的人投靶,在公平性上并无偏颇。   于是,裁判驳回了陆灼年的换人申请。   陈则眠得意扬扬,朝陆灼年比了个V字,气得陆灼年不想看他。   可不看又不行。   劳埃德心胸狭窄,报复心很重,陆灼年不放心由他去射击陈则眠抛出的碟靶,只能自己来。   这个陈则眠,胆子越来越大了。   提示音响起,比赛开始!   陆灼年一枪打落陈则眠抛起的碟靶,而后迅速移动手臂,手起枪落,‘嘭’的一声击碎自动发射器发出的碟靶。   劳埃德那边也是一样。   前十五发子弹,两个人很默契地都只射击离自己距离更近的碟靶。   第一次换弹,陆灼年率先清空弹夹,填弹后举枪速度却慢了半秒。   陈则眠看到陆灼年换弹,就没有着急抛出碟靶,而且掐准时间才扬手抛掷。   故而虽然陆灼年慢了半秒,但也来得及先击碎自动发射器发出的碟靶,再去打陈则眠抛出的碟靶。   见状,劳埃德勾起唇角。   根据陆灼年的换弹速度,他更加确认对方右手不适,在第二次换弹时,劳埃德趁陆灼年还没有装上弹夹的间隙,率先抢射,击碎了陆灼年那边自动发射器发出的碟靶。   于是在这一轮,他成功抢下一分。   确切地说是两分。   因为劳埃德多击碎一个属于陆灼年的碟靶,不仅会多得一分,陆灼年这边还会少一分。   陆灼年泰然自若,并没有因为失分而慌乱,反而是找了一个劳埃德多瞄了半秒碟靶的时机,连开三枪,分别射落自己这边的两个靶,和劳埃德那边的一个靶,硬是把分数抢了回来。   比赛紧张焦灼,你追我赶间变化不断,难舍难分。   现场极其安静,只有枪声不绝。   转眼,就到了最后一次换弹的时刻。   现场所剩的碟靶寥寥无几,两个人比分却还没有拉开。   这一次,依旧是劳埃德先换好子弹。   劳埃德连射两枪,陆灼年紧随其后。   在陆灼年换好弹夹的同时,陈则眠将手中的碟靶扔了出去。   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   陆灼年击碎了自动发射器的发出的碟靶,而劳埃德率先抢射,打碎了陈则眠手边的碟靶。   劳埃德开枪时,陈则眠才刚松开手,碟靶距离他的手只有不到十公分。   根据规则,这个距离还没到允许射击的高度,开枪是会违规罚分的。   可劳埃德还是开了枪。   他是故意的。   被击中的碟靶碎成粉末,灰屑犹如飞雪,簌簌落了下来。   陈则眠拍去肩上灰屑,抬眸看向劳埃德。   劳埃德挑起眉梢,露出一丝挑衅的笑意。   裁判吹哨暂停比赛,正打算判定劳埃德违规。   下一秒,又是一声枪响。   劳埃德手中的伯莱塔92手枪瞬间炸开!   所有人都向子弹发出的方向看去——   是陆灼年!   现场持枪的人只有他!   打落劳埃德的手枪后,陆灼年也仍未收手。   他举起上了膛的伯莱塔92,枪口直直对准劳埃德右手。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劳埃德纵然再胆大妄为,此时额角也冒出了一层冷汗。   陆灼年语气平静,不带丝毫情绪,只是用陈述的语气说:“劳埃德,我警告过你,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规矩。”   劳埃德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再妄动半分。   陆灼年注视着他,缓声道:“更不许触碰我的底线。” 第36章   飞碟比赛最后未能继续进行。   比赛中,劳埃德提前开枪射击,差点误伤工作人员,属于严重违规,被取消了比赛成绩。   陆灼年直接朝对手开枪,行为更加恶劣。   两个人同时失去比赛资格,自然也就没有分出胜负。   劳埃德看出陆灼年右手不便,不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求胜心切,也无所谓对方态度冷厉,在陆灼年放下手枪后,又追了上来,说什么都要再比一场。   陆灼年鲜少如此失礼,把伯莱塔92手枪随手扔给身后保镖,拉过正在看热闹的陈则眠,直接推开劳埃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射击场。   劳埃德跟在一旁喋喋不休,依旧是熟悉的那套说辞,无非是什么‘这么多年都没遇见一个真正懂枪的人’‘本来以为和你是知音,没想到你居然也和那些人一样’。   陆灼年只当是犬吠,理都懒得再理。   陈则眠侧头看了劳埃德一眼。   劳埃德目光在陈则眠身上一扫而过,笑道:“NIan,刚才你那么生气,究竟是因为我差点误伤你朋友,还是知道自己胜算不大,所以才用那种方法叫停了比赛。”   陈则眠猛地停下脚步。   陆灼年正拽着陈则眠手腕,陈则眠一停,他也没再往前走。   劳埃德图穷匕见:“你知道以我的枪法不可能伤到他,如果你还有这方面担心,我们也可以不比射击,比拼抢怎么样?”   闻言,陈则眠眸底浮现丝丝冷意。   看到陆灼年换弹夹速度比平常更慢以后,劳埃德拐弯抹角地纠缠了半天,终于还是把话题绕到了‘拼抢’上。   为了能赢陆灼年,也是不择手段,竟然连最基本的体育竞技精神都不要了。   陈则眠和陆灼年对视一眼。   陆灼年握着陈则眠手腕,即便隔着皮质手套,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指尖下脉搏的跳动,惊怒亢奋的情绪在这随着沉静的脉动逐渐平稳。   劳埃德继续激将道:“为什么不再比一场呢,难道是怕输吗?”   陈则眠手指一蜷,有点忍不住想揍人了。   陆灼年轻轻拽了拽陈则眠手腕,示意不用理劳埃德说什么。   劳埃德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哎,在L国就没有人敢挑战我,NIan,我本来以为和你是棋逢对手,没想到……”   陈则眠打断道:“我挑战你。”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侧目,不约而同地看向陈则眠。   陈则眠冷然道:“劳埃德,你不就是想比拼抢吗?我跟你比。”   劳埃德愣了半秒,不屑嗤笑:“勇气可嘉年轻人,但和我比赛,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他有这个资格,”陆灼年站在陈则眠身后,如一座巍峨的山岳般不可动摇:“陈则眠可以代表我,如果他输了,算我输给你。”   陈则眠霍然回头,愣愣地看着陆灼年。   劳埃德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你确定?”   陆灼年嘴上在回答劳埃德,眼神却与陈则眠在空中相视,说:“我确定,他不会输的。”   劳埃德摇摇头,完全没有把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华国人放在眼里。   他胜券在握,完全没有一秒钟思考过自己会输。   拼抢不用不上什么特殊的场地,只需要两支一样的枪和一张桌子足矣。   他们甚至没有返回比赛场馆,就近随便找了个展厅。   陈则眠和劳埃德面对面坐在休息区的沙发里,中间的圆桌上放有两支M.249轻机枪。   “我父亲是枪王。”   比赛开始前,劳埃德好心警告陈则眠:“我从小就在枪械堆里长大的,这种M.249轻机枪我在三岁就拆着玩了。”   陈则眠没有回话,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裁判按下计时器——   5、4、3、2、1,‘叮’的一声轻响。   两个人同时出手!   劳埃德对枪械的拆解结构烂熟于心,闭着眼也知道该怎么拼好一把手枪,他快中有序,有条不紊地装好扳机、击发机座、击锤,然后是枪管连接轴、枪管,筒套。   在他的手下,细碎的零件拼接整合,化腐朽为神奇,逐渐显现出手枪雏形。   时间才过了十秒!   围观众人眼都不曾眨一下,仔细观察着劳埃德的动作。   不愧是枪王之子!这个拼抢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第12秒,弹夹推上膛的声音响起。   ‘咔’的一声轻响却犹如惊雷,硬生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拽到了陈则眠这边。   陈则眠把拼好的枪拍在桌面,抬手在自己面前的计时器上一按。   计时停止。   13秒!   劳埃德推上弹夹,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则眠,伸手拍下计时器。   15秒。   胜负已定。   劳埃德瞳孔不断收缩,湛蓝眼珠犹如波涛汹涌的海面,掀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巨震。   他满头大汗,如置梦中,手指都在不自觉的轻抖。   相比之下,取得胜利的陈则眠却面沉如水,惊雷不动。   劳埃德喃喃自语,用英文反复重复:“不可能,这不可能,这种手枪是我小时候玩具,我闭着眼睛都能拼好的,这不可能。”   陈则眠站起身,垂眸看向瘫坐在沙发里的劳埃德:“那要闭着眼睛再比一次吗?”   劳埃德呆呆地抬起头:“什……什么?”   陈则眠单手拆开他刚刚拼好的枪,又坐回沙发上,朝陆灼年扬了仰下巴:“老板,麻烦帮我挡下眼睛。”   陆灼年静静看了陈则眠一秒,缓缓走到他身后。   陈则眠微微仰起头。   陆灼年抬起手臂,用戴着手套的左手捂住了陈则眠的双眼。   陈则眠唇角勾起一丝势在必得的弧度,当场表演了一个什么是真的‘闭着眼都能拼’。   在他蒙眼拼抢的十几秒里,整个现场一片寂静。   劳埃德像是被扔进了油锅里,每一秒都是极致的煎熬。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输,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输。   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现场不止他一个人这样想,在看到陈则眠13秒拼好一把机枪的时候,众人已然足够震惊,但他们看到陈则眠蒙眼拼抢,还拼得这么快的时候,那种惊疑与震撼只能用骇然两个字来形容。   有人在研究陈则眠的动作,有人在观察他是否真的一点都看不见,还有人在悄悄看劳埃德的笑话。   在一众纷纭杂沓的视线中,只有陆灼年的目光始终在陈则眠身上。   不是看他手里的枪,也不是在看他拼抢的速度。   只是在看他。   陈则眠拼完枪,又在桌子上摸了一遍,确认没有零件遗漏。   他抬手覆在陆灼年手套上,微微偏了偏头:“是不是拼好了?”   陆灼年沉声应道:“嗯。”   于是,陈则眠拽下盖在眼前的手,把自己刚刚拼完的枪推向劳埃德:“闭着眼睛都能拼好,到你了。”   劳埃德猛地站起身,一把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下,暴怒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不是负责对接展枪工作的后勤人员吗?!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枪械!”   “是呀,我是后勤人员,”陈则眠放松脊背靠在沙发上,气定神闲道:“所以你在同意由一个后勤人员,代替陆灼年和你比赛的时候,究竟有多想赢呢?”   周围观赛的运动员和教练听到这话都不由皱眉,用很不赞同的眼神看向劳埃德。   劳埃德的脸瞬间涨红,脖颈青筋暴起,喘着粗气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有若无的视线像一根根针刺向他,令人浑身刺痛,近乎窒息。   明明没有任何议论声,劳埃德却觉得耳边翁然作响,仿佛听见所有人都在说——   “可惜你再想赢也还是输了,输给了一个无名小卒,输给了一个你看不起的人!”   劳埃德狠狠地盯着陈则眠,眼睛红得几乎能滴出血。   蒙眼拼枪算不得罕见玩法,拼得快的人也大有人在。   可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完成这件事的人并非射击教练,也不是运动员,而是陈则眠。   在此之前,陈则眠从未展露过对枪械的了解,在众人印象中的形象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幕后工作者。   劳埃德大意失荆州,自以为在禁枪的华国,不能那么轻易遇见个懂枪的人。   可他偏偏遇到了。   陈则眠拼枪会这么快,一方面是爱好,一方面是继承了他那位特警父亲的职业天赋。   一生执着于速通的华国人,玩什么都主打一个‘快’字。   真枪陈则眠之前没太多机会,但M.249轻机枪的模型他玩的可不少,来到射击场工作后接触了真枪更是如鱼得水。   陈则眠见识过陆灼年的拼枪速度,可以说是非常之帅,从那以后,他就悄悄又把拼枪练了起来,本来是打算哪天‘漫不经意’地显露出来,给这位爽文男主一点小小的震撼,用他超快的速度震惊陆灼年一整年。   也许因为陆灼年是无所不能的大男主,陈则眠有时会不自觉把他当成竞争对手,如果自己哪些方面能比陆灼年厉害,就会在心里偷偷暗爽。   雄竞是人类本能,遇到比自己强的人,即便不去主动竞争,潜意识会不可避免地产生危机感。   这也是劳埃德执着于战胜陆灼年的原因。   只是陈则眠怎么也没想到,他练来和陆灼年雄竞的技能,最后居然用到了劳埃德身上。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但又说不上来。   不过震惊了劳埃德也行吧,这人太装了。   而且看陆灼年此刻深沉不语,只专注看着自己的样子,想必也已经见识到了他的厉害。   想不到吧。   你的小弟正在暗自努力,并试图超越你。   陈则眠大出风头,意满志得,朝陆灼年挑了挑眉梢。   陆灼年喉结轻轻一动,默然转开视线。   陈则眠赢了枪王之子劳埃德,本就有些飘飘然,见爽文大男主陆灼年都不敢和他对视,更是美得快要上天,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陈则眠撞了撞陆灼年肩膀,侧头莞尔道:“我厉不厉害?”   陆灼年定定地看了陈则眠一眼,说:“厉害。”   “你声音怎么这么哑?”陈则眠歪歪脑袋,忽然凑近摸向陆灼年额头:“是不是感冒了,嗓子疼吗?”   陆灼年:“……”   自从‘奶锅爆炸’事件后,陈则眠就对陆灼年的身体状况加倍关心,此时一听对方声音嘶哑,当即把胜利的喜悦抛之脑后,转而关注起陆灼年的健康来。   陈则眠抬起胳膊,抻了抻陆灼年外套衣襟:“你看你天天穿这么少,着凉了吧。”   陆灼年眼睑略微垂下,看着陈则眠拢起他衣襟的手,没有说话。   “我老板身体不舒服,不陪你玩了。”   陈则眠把圆桌往前一推,居高临下,俯视劳埃德:“你赢不了我,更赢不了陆灼年,换个梦做吧。”   *   “你真的用拼枪赢了劳埃德?!”   员工休息室内,闫洛眼睛亮晶晶的。   他放下课本,抬头看向陈则眠,眼神中满是崇拜:“整个射击界都传开了,说枪王之子劳,输给了一个无名小卒。”   陈则眠的关注点总是能推陈出新:“你们射击界用的6G网吗?怎么消息传得比我走路还快。”   闫洛拿起手机晃了晃:“我们有自己的论坛,这件事都传疯了!”   “不好好做卷子偷刷手机,”陈则眠胡噜了一把闫洛的头发,把手机拿走随手揣兜里:“没收了。”   闫洛表面冷硬孤傲,内里却是乖宝宝,手机被拿走也没提出反对意见,乖乖的‘哦’了一声,但眼睛还看着陈则眠,特别激动高兴的样子。   刘越博在一旁解释说:“那个劳埃德仗势欺人,总是拿闫洛是闫家人的身份说事,逼着闫洛和他比枪。”   陈则眠正在从柜子里找衣服,闻言停下动作,转头问闫洛:“还有这事?”   闫洛点点头:“嗯。”   这件事陈则眠其实已经从王经理那里听说了,但考虑到闫洛情绪,还是装作刚知道的样子,给足了闫洛被重视的感觉,哄道:“没事,我已经给你出气了!”   闫洛又狠狠一点头:“嗯!”   陈则眠都快半个月没上班了,员工休息室里的物品依旧井井有条,桌面的灰尘擦过,单人床上的床品也换了,东西归置的比他在的时候还要整洁,显然是闫洛一直在替他收拾。   闫洛见陈则眠一直在柜子里翻来翻去,就问:“你找什么呢,陈哥?”   陈则眠说:“我记得我在这儿放了个特肥厚棉服来着,黑色的。”   闫洛走过去,把棉服找出来:“是你说买大了穿着漏风的那件吗?”   陈则眠点点头,拿起棉服比了比,看向刘越博:“来,你站起来。”   刘越博已经习惯了听陈则眠指挥,闻言也没问干啥,让他站就站了。   陈则眠又对着刘越博,又比了比衣服的肩宽。   刘越博快过生日了,见状还以为陈则眠要送他衣服当礼物,当即一阵暗喜。   自从被停了卡以后,他都很久没有买新衣服了,穿的都是去年的。   刘越博轻咳一声,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说:“我穿190,肩宽54,胸围110,腿长115。”   陈则眠奇怪地看了刘越博一眼:“你在说什么?”   刘越博愣了愣:“你不是要送我衣服吗?还比画什么,直接问我不就得了。”   “我为什么要送你衣服。”陈则眠诧异地抬起眼:“陆少今天穿得少,我看他有点着凉,给他翻件棉服披着,你跟他差不多高,我拿你比比看他能不能穿。”   刘越博当即不干了,把棉服往旁边一推,恼羞成怒道:“陆少有洁癖,他能穿你衣服!”   陈则眠说:“洁癖咋了,又不是贴身穿。”   “那他也穿不了,你俩肩宽就不一样。”刘越博把棉服拿过来,套在身上试穿了一下:“你看,我穿着都紧,陆少胸比我还大呢。”   陈则眠脑海中浮现出陆灼年完美如刀刻的胸肌,不得不承认刘越博言之有理,把棉服团了团塞回柜子里,又翻出一件oversize的加绒卫衣:“那就拿个这个吧,套风衣里面,他爱穿不穿。”   刘越博觉得陆灼年不能穿。   闫洛也这么觉得。   陈则眠也不抱太大希望,毕竟陆灼年这个人挑剔得很。   反正作为小弟拿了厚衣服,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大哥就算不穿,将来再感冒也赖不到他头上。   陈则眠抱着卫衣和电脑,走进陆灼年办公室。   外面的保镖见了他,只是扬扬下巴打了个招呼,问都没问一句。   办公室内,陆灼年已经摘了手套,正在给手背上的烫伤抹药水。   连续两场比赛下来,好不容易结的硬痂都裂开了,边缘微微红肿发烫,渗出浅黄色组织液,明显是有发炎的症状。   陈则眠赶紧放下东西,把棉签拿过来:“糟糕,好像发炎了。”   陆灼年看向桌子上的卫衣:“这就是你找的厚衣服?”   陈则眠涂好药水,吹了吹伤口加速风干:“对呀,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穿,你太高了。”   陆灼年收回视线,看着陈则眠:“你也不矮。”   “可是肩宽差好多,本来找了件厚棉服的,但刘越博说你穿不了。”陈则眠看向陆灼年的胸口:“他还说你胸大。”   陆灼年抬手去遮陈则眠的眼睛:“不要乱看。”   陈则眠眼前突然什么都看不到了,手下没轻没重,棉签在陆灼年手上怼了一下。   陆灼年轻轻‘嘶’了一声。   陈则眠扒拉开陆灼年的手,明明是他戳到人,还不满意地‘啧’了一声,凶道:“总挡我眼睛,戳到你自己了吧。”   陆灼年右手刚上了药,为了晾干伤口就没有缠纱布,单手拿起陈则眠带来的卫衣看了看。   陈则眠说:“哎哟,洗过没穿的少爷,别太挑了。”   陆灼年微微低下头,像一只矜傲的猫,屈尊降贵地闻了闻那件卫衣:“凑合能穿吧。”   陈则眠无语道:“你也别凑合,能不能穿下还另说呢。”   陆灼年抬手把卫衣套在衬衫外面,整理了一下衣襟,说:“能穿。”   陈则眠拽了拽肩膀的位置:“不紧吗?”   陆灼年面不改色:“不紧。”   本来是落肩款的卫衣,穿到陆灼年身上倒也不违和。   衣服是白色连帽衫,材质是柔软的太空棉,陆灼年很少穿这样浅色的卫衣,整个人看着和之前很不一样。   陈则眠左右看了看,称赞道:“帅的。”   陆灼年表示认同:“你眼光还不错,有时间陪我去买衣服吧。”   陈则眠说:“萧少……”   他本来想说‘萧少也很会选衣服’,可一提起萧可颂,这才想起来他俩比完赛以后,把萧可颂落在备战区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   陈则眠思及今日的萧可颂格外敏感脆弱,担心去晚了萧可颂又抱着他一顿哭,也顾不得多说别的,转身就往备战区跑。   像个灵活的野兔,扭头就起窜。   “别跑,”陆灼年对陈则眠行为预测精准,抬手拽住他羽绒服的帽子:“我找可颂,你去开车吧。”   陈则眠一想也对,如果陆灼年去找萧可颂的话,就算把萧可颂落在备战区三天三夜,他也不敢抱着陆灼年哭。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   陈则眠摸摸自己的下巴,决定以后和陆灼年学习,做一个心冷如铁的人。   “开车去哪儿?”陈则眠问。   陆灼年说:“晚上一起吃饭,算是为你庆功。”   陈则眠一听要一起吃饭,就问:“带闫洛和刘越博吗?”   陆灼年轻笑一声:“你也有自己的小弟了,陈则眠。”   “什么小弟不小弟的,”陈则眠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转身就把‘心冷如铁’的决定给忘了:“主要早就答应了刘越博下次带他,闫洛最近学习很刻苦,也该偶尔带他出来玩玩嘛。”   陆灼年看了眼陈则眠:“你的庆功宴,是该把你的朋友都叫上。”   陈则眠:“可以叫薛铎吗?”   陆灼年说:“可以。”   陈则眠又搜索了一遍,发现虽然少爷圈里人很多,但真正能跟他称得上朋友的也没几个,都属于那种叫也能叫出来几个,但都是酒肉朋友,来了也没什么意思。   陆灼年见陈则眠只说了一个名字就不说了,便问:“你还想叫谁,我都可以约。”   陈则眠:“那再叫上沈青琬?闫洛说她给我送了好几次小蛋糕,都没见到我。”   陆灼年不假思索:“不行。”   陈则眠说:“刚才不还谁都可以约吗?”   陆灼年淡淡道:“女生不行。”   陈则眠不解:“为什么?”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说:“不行就是不行。” 第37章   陈则眠违抗陆灼年失败,只好抱起电脑,默默去开车。   他先接上了刘越博和闫洛,又去备战区接陆灼年。   萧可颂自己开了车,见陆灼年往陈则眠的车上走,不满道:“你们就不能留一个人陪我吗?”   半分钟后,刘越博和闫洛坐在了萧可颂的车上。   刘越博扒着车窗往那辆车上看了看,又转头问闫洛:“你看到了吗?”   闫洛:“看到什么?”   刘越博说:“陆少身上那件卫衣……是陈折拿的那件吧。”   闫洛见陈则眠穿过那件衣服,就点点头:“是。”   刘越博倒抽一口凉气,扒着驾驶座问萧可颂:“萧少,陆少不是有洁癖吗?他怎么会穿陈折的衣服。”   萧可颂说:“他俩都住一起了,互相换着穿衣服不是很正常,他身上羽绒服也是灼年的。”   刘越博闻言大惊,又不知道该先震惊哪句,只呆呆重复道:“住一起了?”   萧可颂转动方向盘,把车开出射击场:“嗯,灼年手伤了嘛,行动不方便……你别出去乱说,灼年不想让他妈知道。”   刘越博沉默几秒,问:“是手烫伤的事还是和陈折一起住的事?”   萧可颂说:“当然是手烫伤的事。”   刘越博点点头,表示了解——   手烫伤的事不能出去乱说,一起住的事可以说。   今天吃饭的地方是绿水亭苑。   等到陈则眠落座,刘越博立刻坐到他旁边,抓耳挠腮,欲言又止。   陈则眠瞥了他一眼:“你长荨麻疹了吗?”   刘越博极力压低声音,想用气音问陈则眠,可他刚凑到陈则眠耳边,陆灼年的视线就不轻不重地扫了过来,吓得他呛咳一声。   陈则眠躲了躲:“素质呢?怎么冲着人耳朵咳嗽。”   陆灼年看了眼自己身边的位置,顺势对陈则眠说:“坐我这边来。”   陈则眠就坐了过去,很熟稔地说:“一会儿你想吃啥跟我说,我帮你夹。”   陆灼年云淡风轻:“我可以用左手。”   陈则眠说:“你左手夹得慢,会影响我干饭。”   陆灼年便点点头,勉为其难同意了:“用公筷。”   陈则眠嘀咕了一句‘事多’,偏过头小声吐槽道:“要不是刘越博那孙子特别能吃,我怕你抢不过他,谁管你呀。”   这句话陆灼年听没听到不知道,‘那孙子’刘越博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好哇,我辛辛苦苦为你保守秘密,结果我还成孙子了!   刘越博小发雷霆,转头就和薛铎说起陈则眠的坏话。   交头接耳间,不知刘越博说了什么,薛铎眼中闪现出一丝惊骇,看向陈则眠使了个眼色,然后拿起手机就是一顿猛按。   数秒后,陈则眠震了震,是薛铎发来的消息。   【薛铎:你为啥要和陆少住在一起?!!!】   陈则眠懒得打字,直接跟薛铎说:“住一起方便伺候老板嘛,敬业吧。”   这话一出,饭桌诡异的安静了半秒。   叶宸翻菜单的手陡然顿住,抬眸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不动声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落在了萧可颂身上。   萧可颂心虚地拿起餐巾研究,态度极其认真,仿佛也染了洁癖,正在判定该餐巾是否干净。   真正的泄密者刘越博一手撑头,悄无声息地挡住脸。   陈则眠环视众人,不知为何突然间就没人说话了。   他试图用眼神发出询问信号,但在场众人除了闫洛,都各忙各的,没人和他对视。   闫洛和陈则眠达成目光对接,但其眼神清澈,见陈则眠看自己,不明所以,猫猫歪头。   陈则眠猫猫歪头×2。   闫洛继续歪。   陈则眠也接着歪。   闫洛没有停,又往下歪了歪,像是和陈则眠比谁能歪的角度更大似的。   陈则眠当然不甘示弱,正比的起劲,不料座椅扶手太滑,拄在上面的胳膊‘出溜’一滑,一头撞在了陆灼年肩膀上。   陆灼年侧头看了眼陈则眠,抬手把人扶稳,低声说:“坐好,别乱动。”   陈则眠说:“没乱动,我跟闫洛比赛呢。”   陆灼年:“比谁抽象吗?那你赢了。”   陈则眠不满道:“什么叫比抽象,是比谁能弯。”   陆灼年用陈述地语气说:“你输了。”   陈则眠确实没赢,但他认为那是出于意外,强行挽尊道:“只能算是小败。”   陆灼年应了一声:“这么算的话,诺曼底登陆德军也能算小败。”   听到这儿,叶宸抬眸看向陆灼年,用眼神询问——   真这么直吗?   陆灼年面无表情,抬手从叶宸那里拿过菜单,递给陈则眠:“不看就给别人点。”   叶宸:“……”   陈则眠感觉这样不太好。   明明服务员拿上来好几份菜单,陆灼年还专门抢叶宸的,属实有点无理取闹。   陈则眠把菜单还给叶宸:“叶少你先看。”   陆灼年说:“你看,他点了也没几道能吃的。”   叶宸表示:“你家这间私厨的菜我吃着没问题。   陆灼年云淡风轻:“没问题就点什么吃什么。”   两人说话语气都不太强,但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暗流涌动,薛铎尴尬到坐立不安,起身把多余的菜单递了过来:“点菜吧,点菜吧。”   “你在干嘛,别找事。”陈则眠拽了陆灼年一下,指着菜单问:“这道菜好吃吗?”   陆灼年回答说还可以,接着又推荐了几道陈则眠可能喜欢吃的菜。   绿水庭院的官府菜可以说是首屈一指,尤其是松鼠鱼做得香而不腻,酸甜可口。   陈则眠自己就吃了大半条,别的菜一样吃上两口,就吃不下别的了。   吃饱以后,他整个人都放空了,坐在椅子上发呆。   陆灼年这时才放下筷子,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帮我夹菜?”   陈则眠一开吃就进入沉浸式干饭的状态,眼中只有美食,全然忘了还要帮陆灼年夹菜的事。   陆灼年面前碗盘干净得像刚换过,明显是还没怎么吃。   陈则眠亡羊补牢,赶紧拿起公筷布菜。   圆桌转过一圈以后,陆灼年盘子里的菜直接堆成了小山。   陆灼年吃东西本来就慢,叠加上‘在外面吃’和‘用左手吃’两个要素以后,更是慢上加慢。   陈则眠是急性子,看着实在着急,戴上一次性手套,把龙虾肉拆好丢进陆灼年碗里:“快吃。”   陆灼年觉得这样有点像喂狗,样子很不体面,但看在陈则眠拆虾辛苦的份上,还是纡尊降贵地吃了。   萧可颂愣了愣,恍惚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陈则眠:“灼年手不是烫了吗?不能吃海鲜之类的发物吧。”   陈则眠心本来就粗,吃饱了脑子更是不转,一听才想起来这茬,又伸爪将陆灼年碗里的龙虾抓出来:“你别吃了。”   陆灼年:“……”   叶宸不语,只看着陈则眠的手在陆灼年碗里三进三出,半晌才轻笑一声,状若无意地问:“你的洁癖呢?”   陆灼年淡淡道:“事急从权,总不能饿死吧,你有意见?”   叶宸说:“我没有,可颂有什么想说的吗?”   萧可颂想说的可太多了!   他从上到下看了陆灼年一遍,只觉这段时间不见,这人的变化实在太大。   不仅脾气变好了,连挑剔和洁癖的毛病都消失了大半。   眼前的陆灼年穿着陈则眠的卫衣,吃从陈则眠手里剥出来的虾,最可怕的是,从前领地意识和距离感那么强的一个人,竟然连饭碗都和陈则眠共享了!   陈则眠的动作虽然很快,但萧可颂还是看到了——   刚才从陆灼年碗里拿出来的虾肉,陈则眠随手就塞自己嘴里了,俨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而陆灼年竟也习以为常!   这太恐怖了。   之前萧可颂还担心陆灼年对陈则眠做了什么,现在反而更担心陆灼年多一些。   真不知道陆灼年受伤期间,陈则眠到底做了什么,居然把陆灼年身上的骄矜都硬给扳了回来。   如果改变一个人只需要二十多天,那他从前几年的谨慎小心又都算什么?   *   豪门圈没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可言。   陈则眠住在陆灼年家里这件事,没几天就传遍了少爷圈。   大多数人震惊归震惊,但也仅限于惊讶陈则眠居然在一众狗腿中脱颖而出,有本事博得陆大少青眼相待。   鲜少有人往暧昧不明那方面想,毕竟陆灼年向来洁身自好、不近美色,在此之前,更没表现出对同性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男生之间若是志趣相投,玩得好起来,本就是恨不得日日都黏在一起,他们同自己的好哥们也是如此,一到寒暑假,几个人窜到一起厮混个把月再正常不过。   只是鲜少有人想不代表没人想,有人旁敲侧击问陈则眠本人,有人拐弯抹角问萧可颂、问叶宸,都也没问出什么。   观察陆灼年和陈则眠两人日常相处,也无逾矩之处,也就慢慢打消了怀疑。   陈则眠对外界的猜测并不在意。   等陆灼年手好了,他就从陆灼年家里搬了出来,继续回到射击场上班。   年前的工作还有一些需要收尾。   他最终还是未能抵御金钱的诱惑,把游戏连带工作室一起打包,卖了一千一百万。   陈则眠已经决定了,等钱到账他就要去海南旅游!   快过年了,他在这边没有任何亲人,留在京市过年也没意思,索性找个地方出去玩玩。   海南气候温润,对他的身体也好。   自从上次感染流感,他总是断断续续地咳,陈折的身体有过敏性哮喘,适合到湿润的地方疗养。   之前陆灼年受伤、射击场和游戏工作室的事情也一件一件地压过来,始终没腾出工夫。   现在国际射击比赛结束了,陆灼年的手也好了。   他终于可以去度假了!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出去玩,陈则眠满面春风,看谁都一副笑意盈盈的好脸色。   刘越博对陈则眠这个笑容很熟悉,问他:“你又欺负谁了?”   陈则眠无语道:“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刘越博皱眉:“你看你那个表情,就一副做了坏事得逞的样子。老实交代,你高兴什么呢?”   陈则眠说:“我过两天要去海南旅游。”   刘越博下意识问:“和陆少一起?”   陈则眠很诧异:“不啊,我去那边过年,陆家年底应酬那么多,他怎么可能出去玩。”   刘越博恨铁不成钢道:“你也知道陆家年底应酬多,这时候你不跟着他结交人脉,跑海南去干什么,你说你好不容易混成了天子近臣,关键时刻自己把自己流放了,你是不是傻。”   陈则眠义正词严:“你这话说的,我和陆少是那种利益关系吗?”   刘越博头上冒出一串问号:“你们难道不是吗?”   陈则眠摆摆手:“你可真是低估我了,我对那些人脉没兴趣。”   刘越博:“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陈则眠不假思索:“当然是陆少这个人了,他人很好的。”   陆灼年应了一声:“多谢夸奖。”   陈则眠:“……”   怎么又搞偷袭,突然出现!   陈则眠转过身看向陆灼年:“我真的怀疑你鞋上有消音器。”   陆灼年摘下手套,拿起桌面上的十字弩:“又开始玩上弩了?”   陈则眠说:“是呀,前一个游戏已经卖出去了,我要开始筹备那个射击游戏了。”   陆灼年略显惊讶:“这么快,立项了吗?”   陈则眠点头:“立了,叫《和平战场》,反恐背景题材,是军事竞赛体验类游戏。”   陆灼年举起十字弩,对着二十米外的环靶瞄了瞄:“还缺什么武器参数吗?”   陈则眠摇摇头:“一时也想不到,这个得边做边说,年后再说吧,工作室我都卖出去了,得重新搭班底……这些都不重要,你刚才回陆宅,你妈没发现你手受伤的事吧。”   自从‘奶锅爆炸’后,陆灼年都快一个月没回过陆宅了,好不容易养好伤,立刻去母亲面前点卯,免得引起怀疑。   别的都好说,就是手腕上有块疤比较深,照了好几回激光也没完全消下去,成为唯一的破绽。   不过看陆灼年既然没有被扣在老宅,想必已经成功蒙混过关。   果然,陆灼年说:“没发现,我没摘手套。”   陈则眠看了眼陆灼年手腕:“你就一直戴着手套,你妈也没问吗?”   陆灼年扣下扳机,弩箭破空而出,正中靶心:“我有病,她习惯了。”   陈则眠:“……”   陆灼年是有点洁癖,睡眠障碍问题也挺严重,但都不算什么病吧。   陆家对于健康的标准可真是严格。   难怪注意力不集中的小孩会被送去做感统训练呢。   陆灼年发现陈则眠又在发呆,熟练地敲了敲他额头。   陈则眠不满地‘啧’了一声:“会痛!”   陆灼年:“娇气。”   细皮嫩肉,像是杏仁豆腐做的。   *   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这天早上五点,陈则眠就被鞭炮声吵醒了。   不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吗?谁在顶风作案啊?   太吵了,太吵了,太吵了。   天还没亮呢!   难道这附近有什么指定的燃放地点?   陈则眠用被子捂着脑袋,摸出手机查了一下,发现这个世界居然没有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这项规定。   彳亍口巴。   可能书里没有大气污染吧。   这可糟了,小年只是一个开始,这鞭炮估计要放到正月十五,那他岂不是每天早上都会被吵醒?   前一阵住在陆灼年家里,明明就没听见什么鞭炮声。   大概是别墅那边比较高端。   所谓由俭入奢易,陈则眠之前也没觉得自己家里隔音差,自从在陆灼年那住了一段时间以后,既觉得家里不安静、隔音差,又觉得小区没车位、停车难。   尤其是睡惯了十几万的床垫之后,再睡自己家这个简直跟躺在稻草上面没两样。   陈则眠物欲本不算高,之前卖了游戏工作室寻思着赚了一千万也就够了,本来想拿着钱找个宜居的城市养老,现在看来如果想过上在陆灼年家的那种生活,一千万远远不够。   那种舒适不是简单能用金钱堆叠起来的。   还是要继续赚钱呀。   鞭炮声声,催人奋进。   我也要住高端别墅,和高素质人群做邻居,睡十几万的床垫,喝从玉泉山上引下来的山泉水!   今天陆灼年回了陆家老宅过节,刘越博的父母兄长也回国了。   老板和小弟各自阖家团圆,都不会去射击场,于是陈则眠决定翘班一天。   上午十一点,陈则眠才从床上爬起来,也懒得再下楼买吃的,就泡了一包方便面,找出最近大热的一部漫画,边看边吃。   还是这种宅男的生活爽啊。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刚拧开手机就响了。   是陆灼年!   陈则眠一边喝可乐,一边接通电话。   “喂。”陈则眠咽下含着的半口可乐:“陆少,有何指示?”   陆灼年轻笑道:“陈则眠,又旷工。”   陈则眠浅呛了一口可乐:“咳咳咳,今天小年嘛,谁跟你告的状?王经理?还是闫洛。”   “怎么又咳嗽了,”陆灼年没回答陈则眠的问题,反而问他:“是不是又偷吃凉的甜的了。”   陈则眠怀疑手机摄像头被陆灼年监控了,心虚地盖住摄像头,把冰可乐往远处推了推,睁着眼睛说谎:“没有啊,我过敏性哮喘嘛,外面都在放炮,有刺激性气体飘进屋里了。”   陆灼年那边说了一句:“去买个空气净化器。”   陈则眠想想觉得有道理,自己气管敏感,放个净化器可能会好很多,就说:“行,等会儿我在网上看看。”   “没跟你说,”陆灼年云淡风轻道:“你不用看了,净化器我安排人去买了,这就给你送去。”   陈则眠手指微微一蜷:“你给我买呀。”   陆灼年说:“嗯,汪顺去了。”   陈则眠愣了愣:“汪顺?”   陆灼年喜欢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讲一些让陈则眠手足无措的话:“就是绿水亭苑你一掌劈晕的那个保镖。”   电话那头的陈则眠果然‘呃’了一声,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跳过这个话题。   “我是说总麻烦陆少多不好意思,”陈则眠本来只是随便找个话题,结果说着说着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了:“一个净化器虽然没多少钱,但还要陆少费神,我会良心不安的。”   陆灼年应了一声,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但愿你真有良心。”   陈则眠立刻说:“当然有了!”   陆灼年:“你的良心就是知道我今天不去射击场,就趁机偷偷给自己放假。”   陈则眠抱怨道:“我这边凌晨五点就开始放炮了,特别吵,我都没睡好才起晚了的,这就准备去了。”   “不用去了,逗你的。”陆灼年说:“今天是小年,晚上肯定还会放炮,嫌吵可以去我家睡,我最近都在老宅,不回去住。”   想起那张像云朵又像羽毛的柔软床垫,陈则眠很难不心动,但又觉得主人都不在家,自己就这么登堂入室太失礼。   陈则眠迟疑道:“这不好吧,你都不在,我自己就跑去你家睡觉。”   陆灼年语气淡淡:“有什么关系,我在的时候你也是自己睡。”   这话听起来虽然好像哪里不对,但总的来说也没错。   既然提起睡觉,陈则眠不免关心了一下陆灼年的睡眠障碍问题,问他:“最近睡得怎么样?”   陆灼年如实回答:“你搬走后好了很多。”   这话说的,陆灼年被睡眠问题困扰又不是一两天了,怎么还怪上他了。   陈则眠很不服地替自己辩解:“我作息调整正常以后,就没再去烦过你了。”   陆灼年稀奇道:“哦,原来你也知道凌晨叫人去爬山、看日出是烦。”   “晚上一个人睡不着很无聊的,”陈则眠信誓旦旦,自以为很够意思地说:“以后你晚上失眠也可以找我!”   陆灼年听到了想听的话,唇角不自觉勾了勾:“行。”   小区里又有人在放炮,叮了咣啷的,陈则眠拿着手机往里屋走:“听到了吧,吵死了。”   陆灼年说:“是很吵,去我家吧。”   陈则眠应了一声,答应下来。   两个人东拉西扯地又聊了一会儿,也没说什么要紧事,大多都是一些废话。   挂断电话后,陈则眠手机微微发烫,电量也弹出了过低警告。   他把手机充上电,又窝回床上看动漫,明明是当下最热的少年热血番,他却怎么都觉得没意思。   奇怪,明明刚才还觉得这动漫很上头呢。   大概是下饭剧吧。   只有吃饭的时候时才好看。 第38章   陈则眠略感无聊。   他把平板丢到一边,又看了一眼手机。   算了,在家待着也没意思,还不如去射击场呢,射击场娱乐设施比家里多,能玩枪、玩弩箭、抓娃娃、摇奶茶,还能跟闫洛玩。   对了,闫洛。   今天是小年,陈则眠没有家人,一个人过节,闫洛那家人有还不如没有呢,肯定也是一个人,反正也没啥事,闲着也是闲着,就去射击场找闫洛过小年吧。   陈则眠下床换了衣服,刚准备出门,正好赶上汪顺带着人来送净化器。   汪顺指挥搬运工把空气净化器搬进屋,他看了眼陈则眠,问:“陈少要出门啊。”   陈则眠之前跟这些保镖说过不用叫他陈少,保镖却说这是陆灼年的吩咐,陈则眠也就随他们了。   “嗯,去射击场,”陈则眠穿好外套,又翻出口罩戴上:“在家没意思。”   汪顺应了一声,调试好净化器很快离开,回往陆宅复命。   陈则眠先开车去了牛街,买了好多小吃,又订了几十杯奶茶送到射击场,请射击场的其他同事喝。   奶茶比陈则眠到的还快,他一下车就受到了同事的热烈欢迎。   虽然陈则眠职位仍是普通员工,但在射击场其他人的眼中无异于二老板,是大老板亲信中的亲信。   陈则眠开陆灼年跑车的事情无人不知,陆灼年对他的态度众人也都看在眼里,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陈则眠,不敢有半点轻忽。   闫洛毕竟还是个少年,不懂成年人那些弯弯绕绕,看到陈则眠来是单纯高兴,卷子也不写了,就想和他一起玩。   陈则眠算是孩子王,出于职业需要,对新鲜流行的东西特别了解,跟小孩很有共同话题,他生了一张嫩脸,又没有哥哥的架子,爱惹祸,也能兜底,还会不着痕迹地照顾人,几个月下来已经完全俘获了十六岁的闫洛,获得了小弟一枚。   在闫洛的想象中,家人就该是陈则眠这样。   只要有陈则眠在,哪怕做错了事也不用担心、不用害怕,他无条件的偏袒与爱护能够遮去所有阴霾与风雨。   国际比赛刚开始那几天,陆灼年被扣在陆宅出不来,闫家嫉妒陆家承办了比赛,来射击场找过事,还说陆家人胆子真大,连闫洛这种丧门星都敢收留。   陆灼年不在,射击场其他工作人员也不敢出头,陈则眠一人独战群雄,把闫洛护在身后,一个骂三个,差点没给闫家二伯气犯心脏病。   闫洛每次回忆起来都想笑。   “笑什么呢?”陈则眠把驴打滚用微波炉热了热,插上勺子推给闫洛:“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闫洛抬了下眼睛,说:“是。”   陈则眠坐在闫洛身边,大大咧咧地揽着他肩膀:“想要什么礼物,跟哥说。”   闫洛抿了下嘴唇:“没什么想要的,我生日那天是十五,你能来吗?”   陈则眠计划过年前去海南,正月十五应该回不来,就迟疑了一下。   闫洛立刻说:“来不了也没关系,正月十五本来就该跟家人一起过,那我就过阳历生日吧,是这周五,你能来吗?”   陈则眠看向闫洛,点了点头。   一个性格内敛的小孩,能连着两次问他‘能来吗’,看来是真的非常想和他一起过生日了。   陈则眠不忍心把闫洛一个人扔在京市过年,初射击场从过年歇业到初三,好几天空荡荡的,就他一个人多可怜。   “我过两天打算去海南的,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陈则眠拿出手机订票:“就多订一张票的事,要不我一个人也没意思。”   闫洛知道陈则眠想去海南旅游的事情,但完全没想到会邀请他一起去,缓缓瞪大眼睛:“带我去吗?”   陈则眠说:“你想去吗?”   闫洛当然想去,可又觉得这样不合适,挣扎了半天还是摇摇头:“不去了吧,春节去海南好贵的。”   一个正正经经的闫家少爷,居然会觉得去趟海南就贵了,还是好贵。   陈则眠更心疼了,揽着闫洛肩膀说:“哎呀,别不去嘛,你就当陪我玩,你知道找个陪玩得多少钱嘛。”   闫洛侧了侧头:“什么是陪玩。”   陈则眠说:“就是到了当地,找个人陪我去景点、陪我吃饭、替我拎包、跑腿、排队。”   闫洛问:“你是说地陪?那得多少钱?”   陈则眠故意说了个很高但又不离谱的价格:“平常一两千一天吧,春节期间是法定节假日,要翻三倍,最便宜的也得三四千。”   闫洛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贵。”   陈则眠开始忽悠小孩:“对呀,贵也就算了,就怕遇见那种没有职业素养的人,把我带到卖纪念品的地方,不买不让我走,有的还打人呢。”   “啊?”闫洛瞪圆了猫眼:“还打人?那不是强买强卖吗,就没人管管吗?”   陈则眠拿出手机翻出新闻给闫洛看:“这种事儿可多了,你自己看。”   闫洛只隐约看了一眼,没瞧到那是老掉牙的旧新闻,而且他本身就在最底层摸爬滚打过,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也非常清楚‘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故信以为真道:“那你还是别找陪玩了。”   陈则眠歪头看闫洛:“你陪我去不?”   闫洛点了下头:“嗯。”   陈则眠用超绝的手速给闫洛订了机票:“我听说你还打过黑拳?”   闫洛又点了下头:“嗯。”   陈则眠把机票订单信息发给闫洛:“那出去旅游你要保护我哦。”   闫洛狠狠点头,坚定道:“嗯!”   *   下午四点,沈青琬又来射击场送小蛋糕了。   这回总算是见到了陈则眠本人。   “你竟然在,”沈青琬还挺惊讶,先放下小蛋糕,赶紧摘下背着的古琴:“哎哟,沉死我了。”   陈则眠给沈青琬拉个椅子过来:“都说了不用客气,这大过节的,怎么还往这边跑。”   沈青琬揉着肩膀说:“这回可不是给你送的,蛋糕是给我们小闫洛的,他生日那天我们有音乐会来不了,提前给他送个蛋糕庆祝。”   闫洛接过沈青琬手里的古琴,找了个稳当的地方放:“今天也有音乐表演吗?”   沈青琬是素颜出的门,放下琴就开始化妆:“今天是去打工。”   陈则眠问:“繁楼吗?”   “是,八点的夜场,不过你放心,没人再找我麻烦了,”沈青琬拍了拍胸口,得意扬扬道:“他们都知道我有后台,谁都不敢惹我。”   陈则眠笑道:“那就好,要是有不长眼的,你就报陆少的名,他知道这事,没什么说的。”   沈青琬莞尔道:“你不知道现在富豪圈里最风头正盛的少爷姓陈吗?”   “姓陈?”陈则眠呆了呆,不是很自信地问:“我吗?”   沈青琬一边夹睫毛一边说:“当然是你,陆家太子爷身边的神秘贵公子,就连陆少都退避三舍,把自己的爱车都让出来了,还有人看见你呵斥陆少呢。”   陈则眠一脸懵逼:“我啥时候呵斥陆少了,不要瞎说呀!我怎么还神秘上了。”   沈青琬耸耸肩:“大家都这么说,他们有人查过,却没查出你的背景,都觉得你可牛可牛了。”   陈则眠抓狂道:“没查出我的背景那是因为我没背景啊!”   沈青琬放下睫毛夹:“主要还是陆少对你的态度吧,他对你都没脾气,反倒是你总对他大呼小叫的。”   陈则眠倍感冤枉,找了个证人试图为自己洗清冤屈:“闫洛,你说,我什么时候跟陆少大呼小叫,我都很殷勤很谄媚的好吗。”   闫洛支吾了一下:“呃……”   陈则眠:“????”   沈青琬刷着睫毛,抽空给了陈则眠一个‘你看吧’的表情:“小朋友是不会说谎的。”   陈则眠痛定思痛:“好吧,我有时候说话声音可能是有那么一点点大,但总的来说,还是谄媚的时候更多,对吧,闫洛。”   闫洛犹豫了半秒,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可是你谄媚的时候都很假,一看就不是真心的。”   沈青琬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手一抖直接把睫毛膏涂到了眼皮上。   “……”   陈则眠咬牙道:“我也有真心的时候!”   闫洛对此表示认同:“是,你大呼小叫的时候就特别真情实感,有时候我都怕你打陆少。”   陈则眠坚决否认自己打过陆灼年。   “只是好兄弟之前亲密的互捶,”陈则眠捶了闫洛肩膀两下,示范道:“就这样。”   闫洛捂着肩膀,默默表示:“你打人还挺疼的。”   “……”   陈则眠把闫洛手机扔给他:“玩你的游戏去吧。”   沈青琬化妆过程进入收尾阶段,一边涂口红一边说:“哎,对了,最近有个游戏特别火,你们玩了吗?”   陈则眠正在筹备第二个游戏,一听大学生群体内有流行的新游戏,职业病大爆发,立刻问:“什么游戏?”   沈青琬放下口红,用粉扑按了按唇角:“《再封神》,一个抽卡游戏,我为了抽敖丙,都冲了好几个大礼包了。”   陈则眠:“……”   闫洛看了陈则眠一眼,见他没说那游戏就是他开发的,就也没说话。   所谓创业容易守业难,游戏的开发与上线只是第一步,后续能不能维持长久的生命力,和运营维护、公关营销休戚相关,陈则眠背后没有资本支撑,他也不可能把精力全放在一个游戏上,把《再封神》卖给大厂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游戏已经卖了,但从别人口中听到‘特别火’的评价,陈则眠还是很高兴的。   陈则眠问沈青琬:“你客户ID多少?”   沈青琬以为陈则眠也在玩,就打开游戏看了一眼,说了一串数。   和大厂签版权转让协议时,陈则眠特意留了几个公测号送人用,听沈青琬说抽不到敖丙,就把一个有敖丙的公测号和沈青琬的客户ID绑定在一起,进行了数据融合。   “你退出重登一下吧。”陈则眠对沈青琬说:“现在应该有敖丙了。”   沈青琬将信将疑地操作了一番,再打开游戏后台,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游戏的任务图鉴里不仅有了华盖星君敖丙,还多了好几只很难抽的SSR星君!   沈青琬震惊地看向陈则眠:“这怎么做到的,不是不能直接互赠吗?碎片都只能一天送一片……而且我也没你好友啊!”   陈则眠云淡风轻:“不是赠送,给你融了个公测号。”   沈青琬更加迷茫地问:“你为什么会有公测号?我听他们说,这游戏公测的时候因为保证了能保留数据,一个公测号千金难求!”   陈则眠高深莫测道:“公测的时候游戏版权还在我名下,那不是想开多少开多少。”   沈青琬呆呆重复:“游戏版权……在你名下?”   闫洛点点头,即便已经在刻意掩饰,但语气中还是藏不住几分与有荣焉:“《再封神》这个游戏,我哥开发的。”   陈则眠低调道:“现在已经不在了,卖出去了,卖出去了。”   沈青琬呆了呆,下意识冒出句表示感叹的经典脏话:“卧槽。”   陈则眠听到沈青琬骂脏话,比沈青琬知道游戏是他开发的还要震惊。   沈青琬才注意到自己不小心显露了自己的素质,瞪大眼睛猛地抬手捂嘴。   陈则眠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没事没事,有时我也经常爆粗口,陆少又不在这儿,没人在意这些。”   沈青琬画好妆,熟练地给自己挽了个古风发髻,用发夹在后面顶住,拿起两根步摇比了比,纠结了半天,问陈则眠:“哪根好看?”   陈则眠观察了一会儿,说:“穗穗长的那个吧。”   沈青琬插上那枝长流苏步摇,又戴了耳坠,在眉心贴上花钿,觉得自己简直美极了,一边收拾化妆包,一边哼歌。   陈则眠不大明白女生的化妆过程,但看见她开始收拾包就知道肯定画完了。   沈青琬表示:“是画完了,怎么样,好看吗?”   闫洛依旧保留了实话实说的语言风格:“挺好看的,就是有点显老。”   沈青琬:“……”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陈则眠捂住闫洛的嘴:“他的意思是你不化妆更好看。”   沈青琬怨气冲天,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直男:“有、区、别、吗。”   陈则眠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眼神无辜且茫然。   沈青琬不理他们了,自己坐在一边打开琴匣,趁时间还早,正好换掉两根松了的琴弦。   换完琴弦也消了气,她拨弄了几下琴弦试音,说:“我给你们弹个曲子吧,想听什么?”   陈则眠惊讶道:“真的吗?”   沈青琬忍俊不禁:“有必要这么惊讶吗?你都送我公测号了,我给你弹个曲子怎么了。”   陈则眠当然惊讶了,毕竟这可是男主才有的待遇。   沈青琬悬腕拨弦,琴音流淌倾泻,说:“先弹个《良霄引》吧。”   《良霄引》?   没听过,但听名字就高级。   陈则眠正襟危坐:“雅雅雅,太雅了。”   沈青琬刚起好势准备弹琴,一听陈则眠说话又忍不住笑,手上的音都乱了:“你能别逗我吗?”   陈则眠点点头,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沈青琬请弹。   琴音阵阵,余音袅袅,曲调流转间昌达自然,浓淡合度,意味深长。   雅,太雅了。   陈则眠难得坐得这么端正,坐了一会儿点累,就趴在桌子上继续听,琴音高昂处,他闭上双眼,本来想陶醉一番,结果听着听着意识就倏然飘远了。   没有词的歌听着是有点催眠。   沈青琬见陈则眠睡着了也不生气,只是觉得有趣,弹完《良霄引》以后又一拨弦,换了曲更为静心的《释谈章》,陈则眠果然越睡越沉。   陆灼年循着琴声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沈青琬弹琴,闫洛吃蛋糕,陈则眠睡觉。   陆灼年:“……”   说什么无聊,这生活不是挺丰富多彩的吗?   沈青琬看到陆灼年,只是笑着点点头打了招呼,指尖拨弦的动作却没停,只是调子一转,换了一首《雉朝飞》。   陈则眠睡着的时候比醒着警觉,听到脚步声就醒了。   彼时正值傍晚,落日晚霞灿烂,满室夕晖。   耳边琴音逸韵幽致,眼前的陆灼年逆光走来,陈则眠趴在桌子上晕晕乎乎的,一时分不清是梦是真。   陆灼年随手把大衣披在陈则眠肩头:“不是抱怨说没意思,我看你这日子挺有滋味。”   羊绒大衣一拢过来,陈则眠鼻息间满是陆灼年惯用的那款香水味,还混了一股茶香,简直和古琴曲配极了。   陈则眠慵懒地笑笑,没说话。   陆灼年还真从大衣兜里摸出一包茶叶:“人家给你弹琴,你就在这儿睡觉。”   “兴则高歌困则眠嘛,”陈则眠吸了吸鼻子:“这茶香好熟悉,咱们是不是喝过这个。”   陆灼年在陈则眠身边坐下:“嗯,从我爸那儿拿的大红袍。”   陈则眠歪头看陆灼年沏茶,静静看了一会儿,呆滞的大脑缓慢恢复运行,才想起来问:“哎?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过节吗?”   陆灼年漫不在意地说:“晚上八点开饭,没什么事,出来转一圈。”   沸水注入茶壶,白雾弥漫,一克千金的大红袍在壶中浮浮沉沉,晕开漂亮清澈的茶色。   茶香随着水汽飘开。   陈则眠看着逐渐舒展的茶叶,忽然间福至心灵。   “你是来看我的吗?”陈则眠抬眸看向陆灼年:“因为我和汪顺说没意思,你就来找我玩了。”   陆灼年淡淡道:“是啊,早知道有人陪你,我就不过来了,路上都是车,堵死了。”   陈则眠压低声音,小声解释:“我就是来看看闫洛,不知道沈青琬会过来。”   陆灼年把茶水推到陈则眠面前,只说了三个字:“谁在乎。”   陈则眠忍笑道:“你不在乎就不要学林黛玉说话。”   陆灼年冷冷看向陈则眠。   陈则眠捏着嗓子说:“早知她来,我就不来了。”   陆灼年:“……”   闫洛借着翻书的动作低头偷笑。   陆灼年眸色微沉,语气比寒风更冷,充满威胁意味地叫了一声:“陈则眠。”   陈则眠嘴角悄然上扬,没有半分悔过之意。   陆灼年冷冷淡淡地收回视线,拿起陈则眠身上的大衣就要走。   陈则眠伸手拽住陆灼年,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别走啊,我错了,再待一会儿呗,晚上我送你回去。”   陆灼年脚步微顿,居高临下揽着陈则眠,问:“然后你去哪儿?”   陈则眠愣了半秒,说:“回家。”   陆灼年看了眼沈青琬:“不去繁楼?”   陈则眠不明所以道:“为什么要去繁楼。”   陆灼年说:“今天小年,繁楼有活动,八点开场。”   陈则眠笑了笑:“你知道我不爱凑热闹的,之前去也是陪萧少才去的。”   陆灼年脸色好看了一些,说:“最近他再叫你出去,你先问问都有谁。”   陈则眠问:“咋了?”   陆灼年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萧佲兀回京市了。”   陈则眠奇怪道:“萧佲兀是谁?”   闫洛听过这个名字,说:“是萧少的小叔,很神秘的一个人。”   陈则眠:“有多神秘?”   闫洛列举出诸多反常之处:“他常年在国外、不知道做什么工作、但非常非常有钱、也不结婚、平常很少出现,只有过年才回来、和其他长辈关系都不好,据说还放火烧过萧家祠堂,但说话却很有分量。”   这设定简直叠满了BUFF,放在小说里,应该是个戏份不轻的人物,可原书好像没太提过这个人。   陈则眠念了两遍这个名字,感觉十分陌生。   主要不知道名字是哪个‘ming’哪个‘wu’,有时候光听名字还真和书中人物对不上,就得看到字才能知道谁是谁。   陈则眠想不起来这个人,就直接问陆灼年:“你和他有仇吗?”   陆灼年摇头:“没有。”   陈则眠:“那为什么不让我跟他玩?”   陆灼年慢声道:“萧佲兀是GAY,喜欢长得漂亮的小男孩。”   陈则眠有点纳闷:“喜欢就喜欢呗,跟我有啥关系。”   陆灼年语气不轻不重,听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我怕他看上你。” 第39章   闻言,沈青琬指间一颤,霎时拨错了音。   她霍然抬头,错愕地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扫了她一眼,眼神充满警告意味。   沈青琬立刻低下头。   她徐徐拢弦,琴音弹的是平波万顷,心头却惊涛迭起。   原来如此。   难怪她跟陆灼年要陈则眠的联系方式要不到!难怪她几次来射击场都见不到陈则眠!难怪陈则眠说她第一次送来的小蛋糕不好吃!   难怪今天明明是小年,陆灼年这样守规矩的人却抛下一家亲长,非要到射击场来给陈则眠泡一壶茶。   看到有别人在,还说什么‘早知道有人陪你,我就不过来了’。   真是好茶!   她也是服了。   看上的第一个男人是个同也就罢了,还在拼命掰她看上的第二个男人!   论人品相貌来说,陆灼年和陈则眠都是一等一的,沈青琬本想着就算追不到陆灼年,能追到陈则眠也行呀,这俩人都可以,她服从调剂的。   万万没想到陆灼年弯得猝不及防,陈则眠也……也快成那瓮中之鳖了。   以陆灼年的心机手段,追人肯定比她快多了!   一时间,沈青琬竟说不出究竟是追陆灼年难,还是从陆灼年手里抢男人更难。   太难了太难了。   愿世界接受异性恋。   沈青琬狠狠拨弦,弹奏了一曲《长门怨》。   冲天幽怨之下,琴艺竟突破瓶颈,弹出了如泣血般的凄凉。   她的心、比寒风更冷。   “能弹点喜庆点的吗?”   陆灼年突然开口,语气淡淡:“今天小年。”   你还挑上了!   沈青琬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柔声道:“好的,会长。”   给你来一首《金蛇狂舞》,弹到你脑袋嗡嗡!   陈则眠对陆、沈二人间的暗流涌动懵然不知。   在他的视角中,就是陆灼年说完‘萧佲兀是GAY’那句话以后,沈青琬的反应就有点不正常,又弹了个很闹心的曲子,然后没一会儿就走了。   据此,陈则眠得出结论——   “原来沈青琬恐同啊。”   陆灼年明知陈则眠的推理过程必然抽象,但是还忍不住问:“依据是什么?”   陈则眠还挺有理有据:“你说完萧佲兀是GAY,她就坐立不安的,琴音也乱了,这不恰恰是恐同的表现吗?”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那你呢?”   陈则眠眸光清澈如水,小猫歪头:“我什么?”   陆灼年缓声问道:“你恐同吗?”   陈则眠说:“不恐啊,咋了。”   陆灼年手指蜷起,错开视线掩住情绪:“没什么,随便问问。”   陈则眠灵机一动:“你不会是想给我介绍男朋友吧。”   陆灼年还没勾起唇角,脸就倏然沉下,冷冰冰地吐出四个字:“怎么可能。”   陈则眠灵机又一动:“那你要给我介绍女朋友?”   陆灼年周身冷气更胜:“你很想找?”   陈则眠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也没有很想,主要是没有遇见合适的。”   陆灼年语气很认真:“最好不要找。”   陈则眠奇怪道:“为什么?”   陆灼年云淡风轻地发出警告:“你一定会后悔的。”   会后悔?   陈则眠不明所以地看着陆灼年。   陆灼年坦然回视。   沉思数秒后,陈则眠恍然大悟,赞了一声:“妙啊。”   陆灼年:“???”   陈则眠豁然开朗道:“都说智者不入爱河,难怪你做什么都能成功,原来是把谈恋爱的精力都用到了事业上!”   在原书的结局中,男主的公司包揽八大新兴产业和九大未来科技,掌握着无数核心技术。   他打通了技术壁垒,破解了“卡脖子”难题,开启了新一轮工业革命,为国家在全球贸易战中赢得至高无上的话语权。   这才是真正的大男主啊!   当初还以为原文没确定女主是想all in,现在看还是他太狭隘了。   原来这竟是一篇男主独美的无CP文!   这样看来,陆灼年果然性格纯粹,品格高尚,他脱离了低级趣味,一心扑在工作上,为提升国民生产总值做出了突出贡献。   这才是人民的男主!新时代的男主!共产主义的男主!   只搞事业,不搞女人!   “强国有你,幸甚至哉。”陈则眠钦佩地注视陆灼年:“你有这个毅力,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   陆灼年不知道陈则眠又琢磨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但不妨碍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百分之百确定,我现在想的东西,和强国半点关系也没有。”   陈则眠凑过来问:“你现在想啥呢?”   “突然靠这么近,”陆灼年往后避了避,看着陈则眠的眼睛:“肯定是你。”   陈则眠立刻不高兴了:“我怎么和强国没关系了,我非得强一个给你看看!今天晚上回去我就策划开始第二个游戏,做出来就卖到国外去,喝资本主义的血、赚资本主义的钱、荼毒资本主义的青少年!”   陆灼年:“……”   陈则眠见陆灼年忽然不说话了,就转过头看他:“怎么了?”   陆灼年抬起手,在陈则眠脸颊上狠狠抹了一下,陈则眠皮肤薄嫩,他又抹得用力,脸上几乎是瞬间红了一片。   陈则眠毫无防备,疼得哼了一声,愤怒道:“疼!干嘛掐我?”   陆灼年缓缓捻着手指:“不许荼毒人家青少年。”   陈则眠气势微弱:“我就口嗨一下。”   陆灼年用不赞同的眼神看了眼陈则眠,抽出一张酒精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晚上六点,陈则眠开车送陆灼年回老宅。   临走前,陆灼年又交代了陈则眠一遍:“最近过年,什么奇怪东西都回来了,没事别出去乱玩。”   *   陆灼年口中的奇怪东西,自然主要是指萧可颂的小叔萧佲兀。   不得不说,他对萧佲兀的审美认知果然精准。   萧佲兀只是在某次酒会散场时,无意瞥见了陈则眠一个侧脸,就立刻打听起这人是谁。   一问发现是自己好大侄儿的小兄弟,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当天晚上,萧佲兀就给了萧可颂一张很难搞到的高档会所VIP卡,让他有时间可以叫上朋友一起去玩。   萧可颂见套就钻,拿到卡之后,第一个约的就是他好兄弟陈则眠。   “陆灼年不让我出去玩啊。”   面对萧可颂的邀请,陈则眠无奈拒绝:“他尤其交代了不让我和你出去。”   萧可颂扬声哀嚎,声音穿过听筒,大得像开了扬声器:“为什么啊!”   陈则眠说:“可能是因为他恐同吧。”   萧可颂像是听到了一个惊天八卦,立刻压低声音问:“啥?啥?啥?”   陈则眠逻辑通畅:“他说最近过年,什么奇怪东西都回来了。”   萧可颂没听太明白:“这如何能听出他恐同呢?”   陈则眠没直接提萧可颂小叔,模棱两可地说:“因为在这之前,我们正在讨论男同的事。”   萧可颂还是有些迟疑:“啊?不能吧,之前他没有啊。”   陈则眠也不太在乎,随口道:“反正他说了不让我跟GAY玩。”   萧可颂难得清醒了一次:“他怕你被谁给祸害了吧。”   陈则眠仰天长笑:“哈哈哈哈,都是男的,谁祸害谁还不一定呢。”   萧可颂听到陈则眠的傻笑,猛地反应过来,说:“算了,不来就不来吧,陆灼年说得没错,最近少在外面玩是对的,你就听他的吧。”   陈则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萧可颂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萧可颂零帧起手,转身上楼,直接猛敲萧佲兀房门。   萧佲兀叼着烟,打开门:“怎么了大侄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萧可颂扔把VIP卡在萧佲兀身上:“你不许对我兄弟动歪心思。”   萧佲兀斜倚门框,徐徐吐出一口烟:“我动什么歪心思了,都是年轻人,玩玩怎么了。”   萧可颂炸毛道:“谁跟你是年轻人,你别为老不尊,你俩差着辈儿呢!”   萧佲兀一双狐狸眼含着笑:“宝贝侄子,我也才二十九,哪儿就老了。”   萧可颂说:“陈则眠才十九!”   萧佲兀越看萧可颂着急就越逗弄他,故意掐指算了算,说:“哎呀,那太好了,我俩属相正合。”   “不合不合不合!”萧可颂都快急得咬人了:“你要是敢乱来,我就告诉我妈!”   萧佲兀不怕大哥,但对自己这位大嫂还是有几分敬畏的,闻言立刻收了笑,直了直后背:“至于吗?”   萧可颂又指着萧佲兀警告了一遍。   萧佲兀表面答应下来,回房就找人把陈则眠查了个底儿掉。   越查越觉得有意思。   萧佲兀不经常回京市,但每次回来都得给萧家惹点事儿再走。   这次回京市也不能白回,来都来了,就替萧家浅浅得罪一下陆家这位小太子爷吧。   *   腊月二十七清晨,陆家老宅没什么集体活动,陆灼年抽空回了趟自己住的盛庭华府。   才一停车,就看到他家别墅前院花团锦簇,摆满了红玫瑰。   有些一看就是今天新送来的,花瓣上的露珠在寒风中瑟缩,有些在风里冻了一夜,已然有些打蔫了。   门前的一束玫瑰上,还放着一张黑色的鎏金贺卡。   【这些花很漂亮,让我想起了你。   ——兀】   不知是否因为脸色太过难看,陆灼年站在别墅门前,刷了两次脸才解锁电子锁。   装甲门自动打开。   一进别墅,陆灼年心里的暗火就消了一大半。   屋里一朵花也没有。   陈则眠的外套和围巾扔在玄关柜上,客厅里的沙发上也团着两件衣服。   茶几摆满了零食,有的拆封了吃了两口扔一边,有的就剩个空袋。   地毯上还有个平板。   乱糟糟的,特别有生活气息。   陈则眠显然是又熬夜了,现在还没有起床。   餐厅的灯没有关。   陈则眠每次晚睡都会开那个小灯,这样下楼的时候不会太暗看不清路,又不会太亮晃眼睛。   陆灼年放轻脚步迈上台阶,转到二楼。   陈则眠在他家睡觉都不怎么关门。   因为刚开始那阵陆灼年手不方便,要是两扇门都关着,陈则眠听不见陆灼年叫他。   这个习惯延续到现在。   陆灼年走进客房。   客房内的窗帘没有拉严,一抹阳光自缝隙间倾泻,金色光束正好照在床上。   陈则眠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短袖T恤,半条小腿蹬在外面,侧着身脸都窝进了被里,睡没睡相,脑袋只枕到了个枕头边,半搂着羽绒被,整个后背都晾在空气中。   T恤下摆微微上卷,露出一截脊骨明显的腰。   腰臀曲线缱绻柔美,像是画出来似的一气呵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摸上去手感多么美妙。   陆灼年喉结动了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心中因为红玫瑰与贺卡燃起的暗火倏然消散,但另一种火焰又悄然窜起,流转在四肢百骸,灼得人呼吸滚烫。   陈则眠呼吸悠长,没有一点要醒的意思。   他在这里睡得很安心,没那么警觉,也不容易醒。   陆灼年走到床前,静立良久。   晨光缓慢流转,从肩膀的位置移到面颊。   这抹阳光犹如无声计时器,等亮光照到陈则眠眼睛那刻,沉睡的人就会被光晃醒。   时间滴滴答答,不断流淌。   在光线扫向眼睫的最后一秒,陆灼年微微倾身,亲吻晖光。 第40章   轻柔的触感落在眼皮上,一触即逝。   陈则眠霎时清醒过来。   睁眼的刹那,阳光炫目,晃得眼睛一阵刺痛。   然后,光消失了。   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覆在陈则眠眼皮之上,挡住了那恼人的晖光。   陆灼年语气淡淡:“电动窗帘都能拉不严,你也是个人才。”   陈则眠不知恩更不图报,反而埋怨起陆灼年来:“你刚才明明都碰到我眼睛了,就非得等光晃我一下才遮。”   陆灼年把贺卡扔到陈则眠身上,兴师问罪道:“院子里的玫瑰花是怎么回事。”   陈则眠摸摸胸口上的卡片:“玫瑰花?那不是你们小区物业送的吗?”   陆灼年:“你没看贺卡?”   “我看了,”陈则眠扒拉开陆灼年的手,翻了半天。从地上捡起一张红色的贺卡,念道:“写的‘岁首方临,予尔从欢’,这不新年祝福吗?”   陆灼年拿来一看,发现第一张贺卡果然写的是【岁首方临,予尔从欢】这八个字。   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可以理解成:新的一年刚刚到来,祝你遵从内心的快乐,事事顺利。   也可以解释成一句情话:我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赠予你欢愉,虽然才来,但并不晚。   陈则眠以为花是物业送的,当然不会往暧昧的方向深想。   贺卡还偏偏是红色,说暧昧也暧昧,说喜庆也喜庆。   陆灼年沉默几秒,问:“你怎么知道是物业送的?”   “这不写着呢吗?数学符号π。”   陈则眠指了下贺卡的落款的‘兀’字:“你们小区物业不就叫奢华π吗?”   陆灼年:“……”   陈则眠说:“前两天我交物业费,管家说预交一年有暖心回馈,我就让他放家门口了,没想到竟然是玫瑰花,我还以为是米面油呢。”   听完陈则眠的分析,陆灼年无言以对。   果然,一个抽象的、迟钝的、不开窍的人,不可能是光针对他自己。   陈则眠会平等、平衡、平均、公允、公道、公正、一视同仁、不偏不倚、等量齐观、不相上下地创飞每一个对他有意思的人。   这么空前绝后的精彩分析,如果不能让萧佲兀知道,那将是陆灼年毕生遗憾。   因写字太过潇洒,把‘兀’连笔成‘π’而引发的世纪奇案。   妙极了。   陆灼年邀请陈则眠说:“晚上有个小聚会,一起去吧。”   陈则眠点头:“那我要再睡一会儿,不然晚上肯定困迷糊。”   陆灼年把两张贺卡叠在一起撕掉:“睡吧。”   陈则眠打了个哈欠,瞥到红色贺卡里似乎还有张黑金色的纸,就问:“今天他们又送了?写的啥呀。”   陆灼年面不改色:“新春嘉平,长乐未央。”   陈则眠揉揉眼睛,决定先去尿个尿回来接着睡:“字挺漂亮的呢,还手写的,太有诚意了。”   陆灼年转身走进卫生间,把诚意扔进马桶里冲走:“可惜送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还不如给点大米,不吃也能捐出去。”   “奢华π嘛,”陈则眠套上睡裤,晃荡进卫生间放水:“送大米就不奢华了。”   陆灼年眼看陈则眠在马桶前站定,拽开裤绳就要往外掏,连忙转身往外面走:“能等我出去吗?”   哗啦啦的水声在身后响起。   “我有你也有,你怕看啊,”陈则眠懒洋洋地拉长尾音说:“怎么,要比大小吗?”   陆灼年无奈道:“你可正经点吧。”   陈则眠想起爽文中对于男主的描写,忍不住嘿嘿一笑:“开玩笑的,我可比不过你那‘傲人的资本’。”   陆灼年深知陈则眠得寸进尺的本性,一味地退让只会纵得他愈发无法无天,索性抛了那么多顾虑隐忍,只当自己对陈则眠毫无非分之想。   倘若一个平常的朋友这样调侃他,他会怎么回答呢?   陆灼年只思索了四分之一秒:“跟你比确实绰绰有余。”   陈则眠不服道:“有余就有余,怎么还绰绰上了。”   陆灼年云淡风轻:“绰绰的意思不懂吗?”   “我倒看看有多绰!”陈则眠上套只需要0秒,放完水连手都没洗,提上裤子一把揪住陆灼年的裤腰:“你这个皮带扣怎么解。”   陆灼年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一直克己守礼,除了自身道德与素质的约束外,身体经不起撩拨才是他让着陈则眠为非作歹的重要因素。   陈则眠的手甚至都没碰到他,只是摸在皮带上,他就像被看不见的微电流打了一下似的,从腰腹一路麻到后脊,麻痒的酥意顺着脊椎上沿,到脖颈、到后脑、再到头顶,不知是寒毛倒竖,连发根过电般战栗。   大约只是不到两秒,全身上下能竖起来的东西就全竖起来了。   陈则眠对此一无所知,还在专心研究陆灼年的皮带扣。   华贵重工的皮带扣暗藏了设计师的巧思,陈则眠抠拨了几下没扣开,耐心逐渐告罄,硬拽着金属口使劲晃了晃。   陆灼年后背渗出一层薄汗,推开陈则眠肩膀,声音又沉又哑:“别闹了。”   陈则眠攻坚克难的犟劲儿上来,非要搞明白这皮带扣怎么开,一抬手反把陆灼年往前推:“不用告诉我怎么开,我还不信我研究不明白它了。”   陆灼年嘶哑道:“你先一边去,我解下来给你研究。”   陈则眠虽说要自己研究,但陆灼年解皮带扣的时候还是目不转睛,可惜他只看到陆灼年手指一动,也不知道拨到了哪个机关,皮带扣就‘咔’得弹开了。   陆灼年极力克制痉挛的手指,把整条腰带抽下来,若无其事地递给陈则眠。   陈则眠注意力向来很容易转移,光顾着和腰带扣较劲,忘了要比大小的事情,得了腰带提着直接走回房间,盘腿坐在地毯上继续捣弄。   陆灼年回自己房间换了条腰带,并独自坐在屋里冷静了一会儿。   再去找陈则眠的时候,对方已经蜷在地毯上睡着了。   陈则眠手里抓着他的皮带,一个手指头还卡在金属扣的缝隙里。   看来到底也没研究明白怎么开。   又笨又能睡。   陆灼年半蹲在陈则眠身侧,把他爪子从金属扣解救出来。   这次陈则眠睡得还挺沉,并没有醒过来,只是食指动了一下,在梦里也不忘和金属扣战斗,发现手里东西没了,立刻合掌一抓,猛地抓住了陆灼年的手。   皮带脱手而出,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陈则眠倏然睁开眼,瞳孔还未聚焦,潜意识先就认出来眼前的人是陆灼年。   在他的认识里,陆灼年=绝对安全。   在足够安全的环境下,陈则眠没有强迫自己立刻醒来,而是闭上眼,任由意识往更深的梦境中坠去。   还迷迷糊糊地拽过陆灼年的手,把下巴搭在上面蹭了蹭,直接当枕头枕。   像一只小猫。   警惕机敏,却过度轻信人类。   陆灼年手环过陈则眠后脖颈,另一只手抄起他膝弯,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骤然悬空,陈则眠立刻醒了过来。   陈则眠知道陆灼年应该是好心想把他弄回床上睡,但接连被两次弄醒的还是很难拥有好脾气,雷霆微怒道:“干嘛呀,我睡觉呢!”   陆灼年本来是想把人轻轻放下的,一听陈则眠叽叽歪歪又起了坏心,直接把人往床上一扔:“睡吧。”   陈则眠这么一摔,已然是全醒了。   睡意全无的瞬间,陈则眠整个人的怨气堪比邪剑仙。   他后背在床垫一弹,只停留了不到半秒,就借着反弹惯性一个鲤鱼打挺飞身而起,扑到陆灼年身上。   陆灼年被撞得晃了晃,下意识抬臂抄住陈则眠,双手托在他大腿上。   陈则眠想揍人又不敢,气得一头撞在陆灼年肩头。   陆灼年忍不住低笑一声。   听到这声轻笑,陈则眠心中更气,又往后一仰头,这次直接撞上了陆灼年额角,刚睡醒没轻没重,收不住劲儿,撞没撞疼陆灼年不知道,反正自己是撞得眼前一黑。   陆灼年也好不到哪儿去,被磕到的刹那头晕了一瞬,却仍在摔倒前,凭借强大的核心力量一转身,抱着陈则眠倒在了床上。   陈则眠本来睡意都摔没了,这么一磕刚好有点晕,直接一翻身,借着迷糊劲儿闭上了眼。   陆灼年缓过那阵眩晕坐起身的时候,发现陈则眠又双叒叕睡着了。   也可能是磕晕了。   随他去吧。   *   下午一点,陈则眠再次醒来。   这一觉睡得很足,但醒来仍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陈则眠洗了个热水澡,本来想叫个外卖,一下楼才发现餐桌上不仅摆着饭菜,盘子下面还放着电加热器。   有生滚海鲜粥、虾饺、蟹子烧麦、广式烧鹅、豉汁排骨、柱候金钱肚和几道爽口的小菜。   “虽然中午了,但还是当早餐吃吧。”陆灼年撑着头坐在餐桌旁:“你撞得我头很晕,我刚才也睡了一会儿。”   陈则眠盛了碗粥推给陆灼年:“你不会撞出脑震荡了吧,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陆灼年接过粥,用瓷勺慢慢搅了搅:“不至于,先吃饭吧。”   陈则眠自责又心虚,坐在陆灼年旁边殷勤地端茶倒水,就差把东西直接喂进人嘴里:“我也是条件反射,触发那个自动攻击了。”   陆灼年夹起碗里的虾饺:“终于承认自己是人机了?”   陈则眠讨好地笑了笑,又夹了一个烧麦给陆灼年。   陆灼年很有担当:“没事,你吃你自己的吧,本来也是我先扔你的。”   陈则眠忍不住赞美陆灼年:“你的宽容与伟大会被写入史诗的。”   陆灼年漫不经意地问:“什么史诗?”   陈则眠嘴一快,什么话都敢往外秃噜:“《京圈大少》。”   陆灼年挑眉道:“我不会就是那个大少吧。”   陈则眠:“当然,除了你,谁还能是少爷圈中众星捧月的太子爷,神通广大的男主……”   秃噜到一半,陈则眠猛地回过神,戛然而止,硬是把那个‘角’字给咽了回去。   完蛋,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早晚死自己嘴上。   陆灼年筷子微微一顿:“男主什么?”   陈则眠梗了梗,硬着头皮说:“男主……人……翁。”   陆灼年含笑睨了陈则眠一眼:“男主人翁?有这种东西吗?”   陈则眠头皮发麻:“有。”   “是吗?我看看。”   陆灼年拿出手机,输入‘主人翁’三个字,陈则眠看着他的动作,心脏砰砰直跳,后背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搜索界面加载完成。   ‘主人翁’的词条解释显示在屏幕上。   “一共有三种意思:1.对主人的尊称;2.主人。”   陆灼年逐条念出释义,念完前两条之后微微一顿,抬眸注视陈则眠,缓声念出第三条:“3.文艺作品中的主要人物。”   听到‘文艺作品中的主要人物’这几个字,陈则眠心跳都几乎停止。   早知道陆灼年这么较真,他刚说到‘男主人’的时候就停了。   为什么要觉得别扭非要加个‘翁’字啊!   他又不是第一次在陆灼年面前当男仆了,这种关键时刻还要什么脸!   此时此刻,陈则眠只想赶紧把这个话题跳过去,为了把陆灼年的注意力从‘文艺作品’中转移走,他什么都可以做。   “原来‘主人翁’还有这么多释义,”   陈则眠看向陆灼年,诚恳道:“我想表达的,当时是对主人的敬称。”   陆灼年好整以暇:“我是主人,你是什么?”   陈则眠大脑开始托管,条件反射般蹦出两个字:“忠仆。”   陆灼年思索道:“有以下犯上,把主人撞到头晕的忠仆吗?”   陈则眠:“也有。”   陆灼年不耻下问:“比如?”   陈则眠实在编不下去了:“我。”   陆灼年低笑道:“行吧,勉强算你逻辑闭环。”   陈则眠长出一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低头疯狂炫饭。   可惜,他对陆灼年的恶劣还不够了解。   陆灼年最喜欢重重举起,而后轻轻放下,再趁人不备突然袭击。   “‘众星捧月的太子爷’和‘神通广大的男主人’这两句话很拗口,”陆灼年换了几个词念了又念,琢磨道:“陈则眠,怎么好像用‘男主角’更押韵啊。”   陈则眠叼着虾饺,霍然抬头。   该死!又不是freestyle,他在这儿压什么韵!   怎么还把‘主角’给压出来了。   人在为了掩盖真相的时候,那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   陈则眠麻木地咽下虾饺:“主角是面向大众的,主人是我自己的。” 第41章   一般情况下,每次吃完饭,陈则眠都会找个地方躺平休息。   今天却不知怎么回事,陆灼年只见他抱着电脑待了一会儿,人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既没有回卧室睡觉,也没有继续横在沙发上看电视、打游戏。   手机还扔在客房,外套和鞋子也在,既然没有出门,那就只能是还在别墅里了。   陆灼年楼上楼下绕了一圈,终于在健身房找到了人   陈则眠膝弯勾在健身器材上,正倒吊着发呆。   他倒挂在器材上,白色T恤在引力作用下堆叠下来,露出一弯勾人的窄腰,因倒吊的动作被拉得更加纤长,有种说不出的韧。   陆灼年喉结轻轻一动,站在门口没进来。   陈则眠听到脚步声,眼珠缓缓聚焦:“陆灼年。”   “怎么了?”   陆灼年听出陈则眠情绪不对,问了一句等了片刻,见他不答,就换了个问题:“大头朝下,这是在练什么?”   陈则眠眼前世界一片颠倒混乱,因大脑过度充血双目赤红:“练心脏。”   陆灼年没听说过倒吊能练心脏,走到陈则眠身边:“先下来。”   陈则眠很丧气地说:“不要,摔死我得了。”   两个人一站一倒,脸都正好在面对着彼此比较尴尬的位置,说话也不方便。   陆灼年只能半蹲下来,把角度调整为面对面,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陈则眠又不说话了。   陆灼年放缓语气:“跟我也不能说吗?”   在陈则眠的视线里,陆灼年的脸也是颠倒的。   他默默看了陆灼年一会儿,突然开了金口:“你鼻孔是心形哎。”   “……”   陆灼年看着陈则眠的脸,语气严肃了一些:“你眼睛红得像兔子,一会儿再脑出血死了。”   陈则眠说:“让我死吧。”   陆灼年托起陈则眠的头:“别死。”   陈则眠一仰身弹起来,骤然起身血液回流,瞬间头晕目眩,还好陆灼年扶着他,才没从器材上栽下来。   陆灼年看着陈则眠的脸从红变白,轻叹道:“你对自己身体素质的情况,好像并没有一个准确的评估。”   陈则眠捂着额角摇了摇头:“我以前身体很好的。”   陆灼年朝陈则眠伸出手:“先下来再说。”   陈则眠撑着陆灼年的手翻下来,屈膝坐在地板上,把头埋进了手臂里。   陆灼年看出陈则眠心情不好,把人劝了下来就不再多问,只静静在一边陪他。   半晌,陈则眠才讲了自己不开心的理由:“新游戏版号没过审。”   陆灼年听陈则眠讲过游戏的事,也看过他在笔记本上画人物模型,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类型的游戏,回忆道:“不是反恐背景的军事竞赛体验类游戏吗,怎么会不过审?”   陈则眠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说过一次,居然就有人能把这么一大串拗口的词全记住了,而且连词语顺序都分毫不差。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陆灼年,关注点依旧清奇:“你记忆力也太逆天了吧。”   陆灼年笑了笑:“这是个很有市场前景的手游项目,你讲的时候我有留心听,后来也查了一些资料,按理说拿到版号应该是没问题的。”   陈则眠‘嗯’了一声:“我也这么觉得。”   陆灼年问:“所以是哪里不顺利?”   陈则眠:“有个游戏公司看上了这款游戏,想在版号审批前低价买走版权,我给拒了,听说他们一个产品经理堂妹的二姨父拜把兄弟在新闻出版署有人。”   陆灼年沉默几秒:“这么远的关系也能把你卡了吗?”   陈则眠把头埋回膝盖里:“工作室的人是这么跟我说的。”   陆灼年:“实际上呢?”   “实际上是他们准备的材料不行,还找理由推脱责任。”   说完,陈则眠更难过了,把头埋进手臂里,露出毛绒绒的后脑勺:“还不如被关系户卡呢,外部环境压力还能想法子改变,内部人员能力差可怎么办呀。”   陆灼年忍不住摸了摸陈则眠的脑袋,说:“以后不要贪便宜找大学生干活了,他们很擅长把事情搞砸。”   陈则眠叹了口气:“可是做《再封神》那个小组就干得很好啊。”   陆灼年尽量用委婉的措辞说:“就是因为干得不错,买《再封神》的游戏公司才会一并把工作室全都打包买走,原制作团队还都是熟手,这种配置在市场上都难找。”   陈则眠非常迷茫:“那我是不是不该把工作室卖掉。”   陆灼年层层分析道:“就算不卖,他们也得跟进《再封神》这个项目,除非你把游戏和工作室拆开卖,但两款游戏的底层代码和运行逻辑又不相同,所以除了一些程序性事物以外,他们也不能在你的新游戏上给予更多帮助。”   听着陆灼年条理清晰地分析利弊,陈则眠的糟糕的心情逐渐平复。   其实在游戏制作过程中,版号没过审根本算不上特别大的困难,很多爆款游戏都被卡过版号,工作室材料准备得不充分,再重新做一份就好了。   不顺利也在预料范围之内。   《再封神》那个游戏之所以没自己留着,就因为陈则眠懒得做这些程序性工作,无论是前期跑手续,还是后期运营,都要有专业的团队才能事半功倍。   随便找几个人搭的草台班子还是太潦草了。   陈则眠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本来只要自己待一会儿就能好。   可偏偏陆灼年来了。   于是他的委屈值从5点变成了50点。   陈则眠烦躁地揉了把头发,努力使自己振作起来:“算了,晚上回来我再把材料重新整理一遍吧。”   陆灼年说:“你要是不想出门可以不去。”   陈则眠:“没事,也不差这半天,年前反正也来不及了,出去玩比在家里心烦强。”   陆灼年点点头:“行,回来我和你一起整理需要报批的资料。”   陈则眠侧头看向陆灼年:“这也太麻烦你了。”   陆灼年眼神温和:“我手受伤的时候,你觉得麻烦了吗?”   陈则眠摇摇头:“不会,照顾朋友是应该的,”   陆灼年用很平常的语气说:“我也一样,相互帮助应该的。”   陈则眠歪头回看陆灼年,闷声道:“可你是我老板,我怎么敢吩咐你做事。”   陆灼年笑了笑:“你可以吩咐试试。”   听到这话,陈则眠莫名其妙地又有点高兴起来:“那我不就成你老板了。”   陆灼年平静道:“你可以是。”   *   一般参加聚会,陈则眠都是开那辆奔驰商务。   风神虽然很帅,但只有两个座,不仅没法叫代驾,而且连放折叠电动车的位置都没有。   可今天,陆灼年不仅拿了风神的钥匙出门,上车时还让陈则眠坐在副驾驶。   陆灼年替陈则眠拉开车门:“今天你做老板。”   陈则眠已经不那么低落了,但可以不用自己开车,自然也是乐得清闲。   上车前,他记得还装了两秒愁眉苦脸,结果车还没开出小区就忘了继续装,刷短视频刷得‘嘿嘿’直乐,也没注意陆灼年把车往哪儿开。   直到遇到交通管制,而他们的车又被放行时,陈则眠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阵仗,好像不是什么‘小聚会’吧。   陈则眠扒着车窗看了看:“是有什么活动吗?”   陆灼年说了一个高奢品牌:“他们举办的慈善晚宴。”   陈则眠好奇道:“路边怎么这么多人。”   陆灼年云淡风轻:“代言人的粉丝吧,品牌方一般都会叫几个小明星一起过来热闹。”   陈则眠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海报:“这不都是顶流吗,红到发紫了,哪儿是小明星?”   陆灼年把车拐进停车场:“都是资本在背后捧出来的,你要是想红,我也能捧你。”   陈则眠看到正门前举着摄像机的记者,说:“天,我还没参加过这么高端的晚宴,难怪你穿得这么正式,还提前给我也备了衣服。”   陆灼年停好车:“有喜欢的明星吗?”   陈则眠并不追星,摇了摇头。   “那就看谁顺眼订谁的货吧,”陆灼年签下一张支票递给陈则眠:“晚宴销售额里会有一部分用于慈善。”   这种品牌晚宴,明星本身就是移动广告牌,穿搭配饰也皆为新品,虽然没有提成,但能否唤醒消费群体的购买力,直接影响着明星的合作周期和代言费。   毕竟这种内部晚宴只有年消费千万级别的顶尖VIP才会受到邀请,叫代言人来参加晚宴,本身就是在考量明星在购买人群面前究竟有没有眼缘。   陈则眠看着手上的支票,默默数了两遍零:“全花掉吗?”   陆灼年:“能做到吗?”   陈则眠还是第一次这么花钱,货币突然从稀罕物变成了一串需要挥霍的数字。   可是他不懂奢侈品,不知道该买什么才合适,同时还承担‘必须全花完’的压力,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   “可是我都不懂奢侈品。”   陈则眠紧张兮兮地看着陆灼年:“支票签了你们陆家的汇款账户,如果买到很不高端或者没有艺术感的东西,会不会给你丢脸。”   陆灼年微微探身,按开陈则眠身上的安全带:“要是有人敢笑你,你就直接骂他,然后让他来找我。”   陈则眠缓缓瞪大眼睛:“直接骂不好吧。”   “不骂难道直接打吗?”陆灼年侧头看向陈则眠剪裁完美的西装:“这件衣服会不会限制你发挥?”   陈则眠立刻说:“我不会随便打……”   陆灼年捂住陈则眠的嘴:“你上次答应萧可颂绝不动手,最后来了个一挑三,今天还是别立flag了。”   陈则眠有点手足无措,捏着手里的支票,缓缓点了点头。   陆灼年又补充一句:“这不是任务,我就是带你来玩,你要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我们下次就不来了。”   听到陆灼年这么说,陈则眠紧张的情绪不仅没有缓解,心跳反而越来越快,耳根也热热的,有种特别不自在的感觉。   心慌意乱的,又说不清自己到底哪里不舒服。   如果穿得棉服就好了,他可以把拉锁拉到头,然后戴上帽子,整个人躲进棉服等到心跳恢复正常再钻出来。   可惜,他穿得高定西装,整个人板正得被缚在里面,没有半点逃脱的余地。   陈则眠慌乱地打开车门,腿刚迈出去一条,就被陆灼年拽住了胳膊。   陆灼年把陈则眠的棉服递给他,说:“外面冷。”   陈则眠得到了自己的棉服,可并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更加心慌。   糟糕。   他不会是因为今天倒吊时间太长,运动过量引发心肌炎了吧!   *   陈则眠心慌的症状,直到走进晚宴现场也未能得到缓解。   陆灼年说要先上楼见个人,陈则眠就自己溜达了一会儿,可心脏还是突突直跳,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真的病了,要么就是吃错了药。   后来,遇见萧可颂才好了一点。   萧可颂见面就夸陈则眠今天好帅,还问他:“看出我染头发了吗?和你同款的黑茶,帅不帅。”   陈则眠总算转移了注意力:“照我差点意思。”   萧可颂假借称赞陈则眠皮肤白,又鼓动他染个薄藤粉:“粉色才是对颜值的终极考验,如果你染粉头发也能好看,我就承认你比我帅。”   陈则眠真不愧是萧可颂的好兄弟,俩人心眼坏的不相上下:“行啊,你染绿色,我染粉色,你敢吗?”   萧可颂被激将法成功激将只需要0秒:“有什么不敢,过完年我就染!”   陈则眠明知故问:“为什么要过完年?”   萧可颂轻咳道:“这不过年家里人多嘛,我要这时候染个绿毛,我爸脸得比我头发还绿。”   陈则眠笑他:“怂货,我就知道你把头发染黑是因为过年要见人。”   萧可颂不服不忿:“有本事你过年把头发染粉试试。”   陈则眠说:“染就染,我过年去海南过,那边又没有人认识我,就是染个七彩的又能怎样。”   萧可颂一听这话来了兴致:“你要去海南玩?跟谁去?玩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和闫洛一起去,过完年刘越博和薛铎也可能去那边找我们,其他都没定,到时候再说,”陈则眠斜睨萧可颂:“怎么,你也想去?”   萧可颂看了眼过年几天的行程表:“初十以后我就没事了,到时候去海南找你,咱们包个游轮出海,在海上玩个三天三夜怎么样?”   陈则眠听到‘游轮’两个字就觉得贵,皱了下鼻子:“包游轮?我本来想包游艇的。”   萧可颂说:“游艇?那玩意小的不行,转个身转不过来,你坐那个纯遭罪。”   陈则眠表示:“游艇对我来说已经很豪华了,我之前都没坐过。”   “要说豪华,别说游艇,就是租来的游轮也都是垃圾,”萧可颂想了想,又拉了一个人过来:“叶宸有个亲戚是南方那边有名的船王,到时候我叫上叶宸,让他给咱们搞条超级豪华的大好船,怎么样?”   陈则眠只听说过大好人,还是第一次听‘大好船’这个说法,不知道要多大多好,才配得上萧大少这般评价。   凡事只要搭上萧可颂,那玩什么都得是惊天动地。   不过萧大少向来来想一出是一出,一天计划都能变个八百次,等到初十还不一定怎么回事。   于是陈则眠也没拒绝,点头先应了下来,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萧可颂嘻嘻哈哈揽着陈则眠,两个人东拉西扯地讲了许多废话。   有人过来打招呼,萧可颂就负责介绍,陈则眠记住了几个,大多没记住,只是很有礼貌地微笑点头。   “今天来了个大人物,”萧可颂在陈则眠耳边小声八卦:“一个老爷子,退休前是军区司令员,陪他夫人来的。”   陈则眠恍然:“难怪刚才我看有几个保安走路姿势很像特警。”   萧可颂惊讶道:“这都能看出来?”   陈则眠点点头说这很好认,然后又问:“这品牌方什么背景,竟请得动这么厉害的人物?”   萧可颂解释:“他夫人是个慈善家,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灼年他们已经先过去了。”   陈则眠好奇道:“那你怎么不去?”   宴会现场人来人往,萧可颂拉着陈则眠往边上靠了靠:“我小叔去了,对了,一会儿你离他远点!”   陈则眠:“谁?”   萧可颂:“我小叔啊!他是同性恋你知道吗?”   陈则眠失笑:“咋了,你也恐同了。”   “是你该恐同了!”萧可颂低声说:“他那天夸你好看,还想把你约出来玩玩,这不是图谋不轨吗?你长点心吧。”   陈则眠无所谓地笑了笑:“他逗你呢吧,我跟他差着辈儿呢。”   “我也这么和他说的!不过他应该不敢,我威胁他了,他要是敢骚扰你我就告诉我妈……”   萧可颂说别人坏话时很警惕,有四处环视的好习惯。   这个好习惯帮助他逃过了很多劫难,这次也一样。   他还没来得及多说别的,一扭头,正好看到几步开外的萧佲兀,赶紧把别的话都咽了回去。   萧佲兀似笑非笑,端着香槟杯站在拱门下,也不知来了多久。   萧可颂猛怼陈则眠一下:“他来了!”   陈则眠顺着萧可颂的视线看过去,瞧见了一个比想象中年轻很多的男青年。   男青年瞧着也就三十岁上下,鼻挺唇薄,五官玉雕般俊美,生了一双迷人多情的丹凤眼,衬衫随意解开了两颗扣子,斜倚着拱门屈起一条长腿,一副风流贵公子的散漫做派。   萧佲兀眉峰轻轻挑起,也不说话,就这么瞧着萧可颂。   人都在这儿,再躲也太没礼貌了,萧可颂只好带着陈则眠走过去打招呼。   萧佲兀看向萧可颂,说话带了点懒懒散散的京腔:“大侄子,我还没和人家说上半句话,你就在背后这么讲究我,这合适吗?”   “小叔,这是陈则眠,”   萧可颂没接话,介绍得十分敷衍:“陈则眠,这是我小叔。”   陈则眠点点头,跟着萧可颂一起叫了声:“小叔。”   萧佲兀唇角噙着笑意:“你又不是萧家人,犯不着学小可颂这么论,平白把自己论小了。”   陈则眠客气道:“那您说怎么论合适?”   萧佲兀眉峰微挑:“就叫十六哥吧。”   萧可颂闻言大惊失色,坚决反对:“不可以!陈则眠叫你哥,我和他还怎么当兄弟。”   “各论各的,”萧佲兀不甚在意地回了萧可颂一句,侧身看向陈则眠,笑盈盈地问:“你觉得呢?小陈先生。”   陈则眠沉吟片刻:“我觉得你们萧家好像没那么多兄弟,你怎么就排到十六了?”   萧佲兀:“……”   萧可颂解释说:“我小叔其实行六,他外祖家那边为了显示人丁兴旺,有在排行前加一个‘十’字的习俗,六叔就变成了十六叔,不过萧家不太认这个说法,好在他下面没别的兄弟了,我就叫他小叔,也省得两边争。”   陈则眠:“原来如此。”   萧佲兀轻叹一声,语气中多了几分怅然:“两家争定不下,我也很为难,偏偏我生得又晚,虚担了个高辈分,在外祖家那边也是老幺,还没有人叫过我十六哥。”   这话以退为进,有几分把陈则眠架上去的意思,好像他不这么叫就不顾及人家情绪似的。   陈则眠拍了拍萧佲兀肩膀,安慰道:“你也不用为这难过,虽然没有人叫你十六哥,但肯定有人叫你十六弟。”   萧佲兀不愧是风月场上的调情老手,陈则眠都把话说成这样了,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往回撩:“可我就是想听你叫,萧家不认十六这个排行,回京市后,还没有人这么叫过我。”   陈则眠想了想,说:“如果你实在很喜欢十六这个排行,我也可以叫你十六叔。”   萧佲兀失笑:“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讲了,再逼你就是我唐突了,真是不知道小可颂刚才讲了我多少坏话,吓得你连一句‘哥’都不敢叫。”   陈则眠说:“那倒没有。”   出门在外称兄道弟怎么论都有,陈则眠不是坚持别的,毕竟萧佲兀辈分在这儿,叫什么他都不吃亏,之所以没遂萧佲兀的意叫他哥,主要还是考虑萧可颂。   他和萧可颂好得跟亲兄弟似的,要是当着他的面转头认了萧佲兀当大哥,那不是落自己人的面子么。   即便被接连拒绝,萧佲兀仍旧不恼,只是很有风度地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没有别的意思,小陈先生可别听信了谗言,先入为主,白白冤枉了我。”   陈则眠笑了笑:“不会的,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闻言,萧佲兀忍俊不禁,笑着勾起唇角。   他轻启薄唇,把‘好人’两个字含在舌尖又品味了两遍,而后抬手叫停一位侍者,从托盘中拿起两杯红酒。   萧佲兀眼中戏谑里夹杂了一丝认真,直勾勾地注视着陈则眠,说:“我敬你这句‘好人’,但愿不负所望。”   在这句话之前,陈则眠本以为萧佲兀找上自己,是故意逗萧可颂玩。   可现在看他这个眼神,又有点说不好了。   不会真被GAY子看上了吧。   我可是个直男啊!   陈则眠也是第一次被男同撩,没什么经验,当下有些迟疑。   萧可颂见场面僵持,轻咳道:“小叔,他开车来的,我替他喝吧。”   萧佲兀眸光微沉,整个人瞬间变得很有侵略性,他淡淡扫了萧可颂一眼:“长辈敬酒你要拦吗?”   闻言,萧可颂脸色微变,只能收回手,不再说话。   萧佲兀把酒杯递向陈则眠,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怎么,连一杯酒都不肯赏脸喝吗?”   这话说得不算重,萧佲兀递酒杯的动作更谈不上强势,可陈则眠还是感到了一种很微妙的不舒服。   那是一种被审视、被打量、被探究、被冒犯的感觉。   其实这杯酒喝了也就喝了,并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不知为什么,就是让人有种非常、非常、非常窝火的憋闷感。   这与在酒桌上和甲方、老板喝酒还不一样。   作为一名社畜,陈则眠穿越前就喝过很多不想喝的酒,穿越后刚开始当狗腿的时候,和少爷们出去玩酒也没少喝。   但没有哪一个这么难以下咽。   可要是就因为一杯酒翻脸,好像又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别人会说你‘不识好歹’、‘不识人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们三个在这边站了很久,萧佲兀又是萧家满身绯闻的风云人物,已经有人在往这边看过来了。   陈则眠皱了下眉,抬眸看向萧佲兀。   萧可颂有点急了,叫了声:“小叔!”   萧佲兀语气不咸不淡:“萧可颂,别没规矩。”   萧可颂沉着脸,上前一步还想说什么。   陈则眠轻轻拽了下萧可颂的胳膊。   萧佲兀又将酒杯往前送了送,玩味道:“今天晚上你已经拒绝过我很多次了,这杯酒再不喝的话,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话都说到这儿了,陈则眠不想令萧可颂为难,只得抬起手臂,伸手去接萧佲兀手里的高脚杯。   正在这时,有一只手抢先抬起,拿走了那杯酒。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腕骨凸起处有一块不起眼的烫伤痕迹,还未完全消褪。   是陆灼年!   陈则眠倏然回头。   “萧总,今天晚上我还没有拒绝过你。”   陆灼年上前一步,侧身挡在陈则眠身前,直视萧佲兀:“这是我带来的人,他喝不喝谁的酒,我说了算。” 第42章   随着陆灼年话音落地,现场陡然安静了一秒。   名流新贵们对气氛最为敏锐。   就在陆灼年与萧佲兀剑拔弩张的同时,附近众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侧目旁观。   就算眼睛没看过去,耳朵也时刻关注着矛盾中心。   萧佲兀凤眸转动,与陆灼年对视数秒,唇角仍勾着笑意,眼神却渐渐冰冷:“原来是陆大少,怎么,这杯酒你要替他喝吗。”   陆灼年随手把酒杯扔到一边:“没这个兴趣。”   萧佲兀哑然道:“陆少的脾气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不高兴了就喜欢乱丢东西。”   陆灼年对萧佲兀的话置若罔闻,慢条斯理地抽出丝帕擦手:“陈则眠,来的时候我跟你说什么了?”   陈则眠突然遭遇提问,整个人呆了呆,陷入思考后眼神逐渐涣散,重复道:“说什么了?”   陆灼年声音不轻不重,却刚好能让周围所有人听清:“我说如果有谁惹你,你就直接骂他,然后让他来找我。”   此言一出,现场瞬间一片翁然。   陈则眠单打独斗惯了,陡然间被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偏帮,居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轻轻拽了下陆灼年衣角,压低声音说:“他没有惹我,你不要生气了。”   “我是带你来玩的,”陆灼年握着丝帕,也给陈则眠擦了擦手,而后掀起眼皮睨向萧佲兀:“谁让你不自在了,谁就是跟我陆灼年过不去。”   萧佲兀淡淡道:“陆大公子,你八岁那年,可颂碰了你的玩具赛车,你就是这样拿着个手帕擦来擦去,后来还是耐不住心里难受,自己把赛车给扔了。”   陆灼年语调微冷:“你想说什么?”   萧佲兀说:“我只是好奇,如果是人呢?”   陆灼年脸色微沉:“陈则眠不是玩具赛车,他是我朋友。”   说完这句话,陆灼年抬手将丝帕丢进垃圾桶,环视四周,这句话是对萧佲兀说的,也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   “我看谁敢动他试试。”   话语落地有声,这一秒无限延长——   陆灼年扔下的Hermes丝帕缓缓飘落。   在丝帕飘落进垃圾桶的前一秒,陈则眠眼疾手快,把丝帕捞了出来。   陈则眠悄悄戳了戳他的腰,仰头在陆灼年耳边小声说:“这不刚买的吗,好几千呢,你不要就给我吧。”   现场众人:“……”   陆灼年回头,垂眸看向陈则眠。   陈则眠弯起眼睛,轻轻撞了撞陆灼年的肩膀。   陆灼年心头翻涌的怒火,瞬息消散无踪。   陈则眠过分强悍的钝感力,总是令陆灼年无从下手,可此时此刻,他又不得不承认钝感强是件很伟大的事情。   在陆灼年不理智、不冷静的时候,如果陈则眠也跟着上头,无论是委屈抱怨还是倚势凌人,都会将陆灼年的情绪拱得更高。   如此一来,今晚的事恐怕都很难收场。   可陈则眠没有。   哪怕身处在矛盾漩涡的最中心,他依旧能从针锋相对冲突中,用特有的方式缓解气氛。   陆灼年目光轻移,落在陈则眠手中的丝帕上。   这块丝帕对普通人来讲可能不算便宜,但对比陈则眠现在的身家也算不得什么。   尤其是今天出门前,陈则眠才刚刚吐槽过这块丝帕印花老气,还问陆灼年是不是故意买一些印花很丑的丝帕,这样擦完手扔起来不心疼。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陈则眠都没理由也没必要在这么紧张的气氛中,专程向他讨要一块他并不喜欢的丝帕,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担负被人议论小气贪财的风险。   他捞起的不是一块轻飘飘的丝帕,而是陆灼年间不容发的情绪。   陈则眠晃晃丝帕,玩笑道:“怎么不说话,舍不得给我吗。”   陆灼年笑了一下,说:“你要就给你吧。”   见陆灼年终于换了脸色,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松了口气。   尤其是萧可颂。   萧佲兀毕竟是萧家人,自己实打实的亲戚,陆灼年若是和萧佲兀争执不下,届时一边是小叔,一边是发小,最尴尬的人就是他了。   还好有陈则眠从中斡旋,才免了这一场针锋相对。   萧可颂有点抱歉地看了陈则眠一眼。   陈则眠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示意不必介怀。   两个人默契地同时向后撤了一步,走到角落里去说悄悄话。   “我小叔平时不这样的。”萧可颂轻轻拽了陈则眠一下,压低声音说:“我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回事。”   陈则眠笑了笑:“没关系,都是小事。”   萧可颂观察着陈则眠的脸色,见他果然没有生气才放下心来,但仍补了一句:“你实在要生气就生他的气,不要气我。”   陈则眠忍俊不禁道:“不气你,各论各的。”   萧可颂这才也笑了出来:“还好你够意思,不然我就难办了。”   陈则眠很讲义气地说:“有兄弟在,能让你为难吗?”   萧可颂听到这话又高兴起来,笑着歪过头又和陈则眠嘀嘀咕咕起来。   陆灼年将他们二人你来我往尽收眼底,愈发笃信陈则眠刚才的插科打诨是有意为之。   虽然这行为很符合陈则眠一以贯之的抽象作风,但刚才他那么做的根本原因却是为了哄自己高兴。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陆灼年心中最后半分不悦灰飞烟灭。   对于陆灼年而言,[陈则眠肯费尽心思哄他]这件事本身就足以令其龙颜大悦,至于手段方式倒都是其次了。   陈则眠并不知道自己随便一个要丝帕的动作,也能获得陆灼年这么多层解读。   他就是觉得当时有点尴尬。   而且萧佲兀虽然对自己的态度有点奇怪,但根据陈则眠回忆,这个人并不是书里的反派。   既然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陆灼年没必要因为自己和萧佲兀交恶。   前段时间,陈则眠抽空把原书中的坏人都捋出来了,做成了一份[反派名录],放在他笔记本电脑的加密文档里存着,和所有重要剧情节点大纲在一个文件夹。   为防止机密泄露,他没有用普通的中文,而是用了自创的‘陈则眠拼音法’,具体规律就是在拼音中穿插他自己名字的拼音。   比如萧可颂的名字正常拼写应该是‘xiaokesong’,用陈则眠拼音法记录下来就是‘xcihazo.ekme.isaonncg’,不要说别人看不懂,他有时候自己都得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算半天。   也不怪陈则眠小题大作,根据他海量的阅读经验来看,已经有太多穿越前辈都是因为这个翻车的。   他不得不谨慎行事。   尤其在原书中,陆灼年将来会遇到一个被大厂‘优化’的中年程序员,这个程序员表面上四十岁失业离异一身负债,实则是全球黑客榜排名前三的计算机天才。   在他人生最失意的时候,陆灼年给予了他尊重和帮助,可以说是他的伯乐。   虽然现在这匹千里马尚未出现,但万一哪天忽然来了,随手把他电脑破解了可怎么办。   要知道,程序员在决心跟随陆灼年之前,可是把陆灼年身边所有人都查了个底掉!   所以提前防范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总之,既然原书里的反派名录上并没有萧佲兀,就暂且把他归结到好人的行列中吧。   陈则眠看了眼手上的丝帕。   再说刚买的东西,如果就这么赌气扔了也实在浪费。   这块丝帕颜色沉,交织着米黑色斜纹印花,款式和陈则眠本人气质并不匹配,他就算要回去,也是洗洗塞回陆灼年衣柜里。   陈则眠把丝帕卷成一团,随手塞进了裤兜里,跟陆灼年说:“可颂说一会儿还有抽奖,咱们去看看吧。”   萧可颂只是觉得在这儿待着太尴尬,想找了个理由开溜,闻言立刻附和:“对对,就在那边。”   陆灼年往远处扫了一眼,兴致不高:“没什么意思,就是抽些花束。”   陈则眠跟着往那边看去,说,“那确实没意思,这花还没有你家物业送的好呢。”   陆灼年轻笑一声,转眸看向萧佲兀,话却是对陈则眠说的:“哦?物业送花了吗?”   陈则眠诧异地看向陆灼年,心说这不是上午刚说完的事儿吗?   正这时,萧佲兀突然开口道:“什么物业送花?”   陈则眠解释说:“就是陆少他们小区物业,提前预交物业费会送玫瑰花。”   萧佲兀:“……”   陆灼年仿佛才想起来:“哦,你说那些玫瑰。”   陈则眠说:“对呀。”   陆灼年像是终于恢复了记忆:“是,还送了贺卡,写的:岁首方临,予尔从欢。真是很真诚的贺词。”   陈则眠玩笑道:“陆少,你说是不是物业知道你单身,才故意送玫瑰,又写了这句贺词祝你明年早日脱单。”   陆灼年笑了笑,反问陈则眠:“你觉得我明年能脱单吗?”   陈则眠回忆着书中剧情,很诚恳地说:“我觉得够呛。”   陆灼年:“……”   萧佲兀深吸一口气,试图把陈则眠的思路引到正确的方向上来:“你怎么确定是物业送的?”   “贺卡下边有署名一个‘π’字,他们物业又叫奢华π。”陈则眠有理有据道:“陆少在那儿有四户产权,每平米14一个月,全交满一年将近三十万,真的是超级奢华。”   听到这儿,萧佲兀眼眸一动,没再说话,神情却变得有些微妙。   陆灼年都略感诧异:“你把四户的全交了?”   陈则眠微微一笑,又铁哥们似的撞撞陆灼年肩膀:“我够意思吧。”   陆灼年还没说什么,萧可颂先忍不住跳起来——   “什么!?你连包个游艇都抠抠搜搜的,给陆灼年一交物业费交三十多万?!”   陈则眠一把捂住萧可颂的嘴:“不到三十万,你喊什么。”   萧可颂支支吾吾地说:“我的生日礼物才三千!”   陈则眠:“我那时候没钱嘛!”   萧可颂更生气了:“你现在有钱了也没给我花!”   陈则眠赶紧说:“给你花给你花,你要也去海南的话,我请你玩行了吧。”   萧可颂勉强满意。   陈则眠刚松下一口气,就听见陆灼年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   陆灼年面无表情:“什么去海南。”   陈则眠:“……”   天呀,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怎么还按下葫芦又起了瓢。   救命!!! 第43章   萧可颂嘴快的要命,两三句话把陈则眠去海南过年的计划全说了出去。   甚至包括刚才和陈则眠一起商量的部分。   陆灼年静静听罢,突地轻笑一声,话是对着萧可颂说的,眼睛却一动不动瞧着陈则眠:“你去、叶宸也去,闫洛、刘越博、薛铎都有可能去,很好。”   陈则眠如坐针毡,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心虚,偷瞥陆灼年的脸色,小声说:“也还没定呢,萧少就是那么一说,叶少还不知道这事,我是想等定下来再正式邀请你。”   陆灼年对这个解释未置与否,只淡淡看着陈则眠,眼神如有实质,重逾千金,仿佛在等着什么,又像只是在暗自审视。   陈则眠如今已然能摸透几分陆灼年的心思,当即从善如流道:“陆少,你去吗?”   陆灼年惜字如金:“这是正式邀请吗?”   “……”   陈则眠:“算是吧。”   陆灼年目光从上而下投下来:“我认为不够正式。”   陈则眠灵机一动:“那我给你写个邀请函?”   陆灼年:“可以。”   萧可颂翻了个白眼,并由衷觉得陆灼年真的有病。   陈则眠见陆灼年脸色好转,缓缓长出一口气,深感今天整个世界都和他有点犯冲。   自从萧佲兀出现,他就像被扔进了风暴中心,一直在被四周宾客似有似无的围观。   不不不,确切的说,是从早上起来开始就各种坎坷,诸事不顺,运气欠佳,还是回家避避的好。   陈则眠跟陆灼年说:“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要不咱们回家吧。”   陆灼年应道:“等会儿再走,我先带你见见唐老。”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用一种更加奇异的眼神打量陈则眠。   连就萧佲兀的脸色,都有了微不可察的变化。   陈则眠不知道‘唐老’是谁,露出几分迷茫。   萧可颂在陈则眠耳边小声介绍:“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退休司令员,唐士靖,副国级别的大佬。”   竟然是唐士靖!   一听名字,陈则眠就想起来了。   在文学作品中,一般这种‘什么老’,要么是主角的后台金手指,要么是潜藏的反派。   原书中,唐士靖既非后台也非反派,而是一个极其正面的角色。   他为人秉公持正,从不徇私,在义孙唐天聪屡次惹事生非之后,大义灭亲,将其赶出了唐家。   唐天聪是唐老已故学生的孩子,与唐家并无血缘关系,也是近几年才被收养。   京圈所有小辈里,陆灼年位高权重难免惹人嫉妒,唐天聪看不惯陆灼年出尽风头,总是有几分想和他一较高下的意思,暗戳戳地给陆灼年找了不少麻烦。   比起唐老,陈则眠对他孙子唐天聪的名字印象更深,并将其列入了[反派名录]。   此时,听到陆灼年要带他去见唐老,陈则眠大吃一惊,转头问道:“你带我去见他干吗?”   闻言,众人看陈则眠的目光默然一变,从羡慕嫉妒变成恨铁不成钢。   能够结识这种级别大佬的机会千载难逢,他们多少人想求还还求不到,让你去你还问干吗?   陈则眠当然也知道机会难得,也知道陆灼年为他引荐是出于好意。   只不过从穿书到现在,他虽然一直和主角团走得很近,但始终都有种‘与我无关’的咸鱼心态,别管什么级别的大佬,用得上的才叫人脉,他既不从商也不从政,更不会维系关系,就算真遇见什么麻烦,也求不到什么‘唐老’那里,所以见不见也就那样。   陆灼年一瞧陈则眠的表情,就猜道他在想什么:“以后有机会我都会带上你,多见几次就熟了。”   陈则眠皱着眉头:“不想去。”   众人:“……”   这是人话吗?   第一次见到登天梯都摆到眼前了,还不肯抬步往上迈的人!   他不愿意见可以不带他见啊陆大少,拜托看看我好吗,我绝对不用你这么操心,给我一个机会,还你一个奇迹。   周围人多眼杂,陆灼年不欲多言,只给了陈则眠一个跟上的眼神,直接将人带进会客室密谈。   关上门,屋内瞬间安静,将所有的喧喧嚷嚷都阻隔在门外。   陈则眠放松下来,疲惫地坐在沙发上,靠着柔软的沙发靠背阖上了眼。   陆灼年在陈则眠身边坐下:“萧佲兀那边你不必烦心,我会去解决。”   陈则眠说:“我不是在烦他。”   陆灼年沉默几秒,突然说:“他这个人私生活很乱。”   陈则眠睁开眼,用很奇异地眼神看向陆灼年:“那咋了?”   陆灼年语调微沉:“你不要考虑他。”   陈则眠忍不住笑了:“不烦又不代表要和他发生什么,我只是觉得他要怎样和我没关系。”   陆灼年说:“他很烦。”   陈则眠灵光一闪,惊诧道:“靠,他不会也烦过你吧。”   陆灼年:“……”   见陆灼年不语,陈则眠缓缓瞪大眼睛,突然间福至心灵——   “那是一个‘兀’字!”   贺卡上的署名不是‘π’,原来是‘兀’!萧佲兀的兀!!!   “所以那些玫瑰花是……”   陈则眠痛定思痛,像是怕惊动了什么,用憾然到极致的语气小声问:“是他送给你的?!!”   陆灼年:“…………”   陈则眠勃然大怒:“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如果说萧佲兀只是找上自己,陈则眠倒也无所谓,只是一想他可能找过陆灼年,心头就不自觉涌起一阵怒火。   难怪陆灼年说他是‘奇怪东西’。   这人好大的胆子,竟胆敢觊觎爽文男主!   想要掰弯男频主角,他有没有考虑过几十万追更人的感受?!   读者的命也是命啊。   追更一篇男频爽文追更到七百多万字,就算作者日万那也是七百多个日日夜夜,结果男主忽然和好兄弟的小叔搞上了,这是什么玩意!这太吓人了!!!   “不要去解决他了,”陈则眠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是说:“他都已经惦记你了,你最好不要在他面前乱晃。”   按照小说的套路,一般剧情写到这里,如果主角不信邪,非要上去battle,多半可能会送人头。   这太危险了。   陆灼年无语道:“他没有惦记我,陈则眠,他在勾引你。”   “???”   陈则眠努力理解陆灼年的话:“勾引我,你说那些花是……送给我的?!”   陆灼年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陈则眠,你能不能不要总像个傻子,别人都把心意摆到你面前了,你却一点都看不见。”   陈则眠这次总是反应过来了,只不过琢磨明白的是萧佲兀的心意,受宠若惊道:“哇塞,居然是送给我的!那他人还挺好的,我第一次收到那么多玫瑰花哎!”   陆灼年:“……”   陈则眠见陆灼年忽然沉默,赶紧补充:“放心吧,虽然那些花很漂亮,但他就算再好,我也不会喜欢男人的。”   听到这话,陆灼年更加无话可说,只能独自不悦。   半晌,他突然叫了声陈则眠的名字。   陈则眠转过头:“怎么了?”   陆灼年说:“如果送花就可以逼你喝酒,那我是不是可以对你做更过分的事?”   陈则眠不知道陆灼年为什么这样说,呆呆地看向陆灼年:“啊?”   陆灼年注视陈则眠,眸光沉沉:“萧佲兀不是好人,不要因为他送你花就觉得他好。”   陈则眠说:“没有,我只是觉得新鲜,还是第一次有男的送我玫瑰。”   陆灼年喉结滚了滚:“你要是想贪新鲜……”   “没有没有,”陈则眠赶紧否认,急得耳根都有点发热:“真的没有,你不要再说了!”   陆灼年语调微哑:“我没别的意思。”   陈则眠低声说:“我知道。”   陆灼年斟酌着用词:“你值得更好的。”   陈则眠‘嗯’了一声:“放心吧,要是谁送我花我就喜欢谁,那我早就结婚八百次了。”   听到这话,陆灼年更为不悦。   陈则眠没看出陆灼年生气,又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喝水时发现桌面上有记事用的信笺,就撕下来一张,用铅笔写了封邀请函递给陆灼年。   陆灼年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陈则眠说:“邀请函,诚邀陆灼年陆大少爷拨冗前往海南,同小弟陈则眠共赏三亚海景。”   陆灼年接过那张巴掌大的纸,挑剔道:“还没有物业送的贺卡正式,还是用的铅笔。”   陈则眠张嘴就胡扯:   “咱们这次去三亚肯定要出海。根据传统,航海日志就是用铅笔书写的,因为石墨的化学性质稳定,能够防水浸染,这样哪怕遭遇沉船,文字也能保存下来,钢笔和碳素笔就不行。”   “我用铅笔给你写信,是希望这份邀请函能够像航海日志一样,无论遭遇风吹雨打还是灭顶之灾,都能稳稳妥妥、安安全全地送到你手里。”   陆灼年听完,抬手将邀请函收下:“原来还有这层渊源,我还以为是因为会客室里只有铅笔。”   陈则眠实话实话道:“这也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原因。”   陆灼年若有所思:“不愧是做游戏策划的,明明是在敷衍,可加上段动人的背景故事,听起来就显得很用心了。”   陈则眠讲好听的话就像呼吸一样简单:“动人的不是故事,是我真心邀请你的诚意呀陆少。”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是我愿意信你这些胡说八道。”   陈则眠洋洋自得:“能把最难讨好的陆大少都说服了,也是我的本事喽。”   陆灼年忍不住轻笑:“我很难讨好吗?”   陈则眠深以为然:“你太难讨好了。”   陆灼年:“是你的话就不难。”   陈则眠眉开眼笑:“那你接受我的邀请吗?”   陆灼年点点头,表示同意。   陈则眠欢呼一声,举起手和陆灼年碰了碰拳。   陆灼年说起正事:“可以和我一起去见见唐老了吗?”   一提这个,陈则眠当即面露菜色:“可是我不会和大佬打交道,上次见你爸就特紧张。”   陆灼年有耐心地劝道:“别紧张,你性格跳脱,唐老会喜欢你的。”   陈则眠嘟嘟囔囔:“我要他喜欢有什么用。”   陆灼年挑眉:“那你想要谁的喜欢?”   陈则眠下意识就想说‘你呀’,都又觉得这么讲GAY里GAY气的。   如果没有之前萧佲兀那一档子事儿,他本不会想这么多。   可恶的萧佲兀,都该给他整恐同了。   陈则眠只能换了一个说法,对陆灼年说:“你就是我的人脉啊,我不用再认识别人了。”   陆灼年唇角轻轻勾起:“多个朋友多条路总是没错的。”   陈则眠清楚陆灼年讲得有道理。   但‘铺路’这个行为,本身就带着点‘退场’的意味,就像萧可颂把他介绍陆灼年以后,他和萧可颂一起玩时间就少了很多。   一个合格的大哥会托举自己的小弟往上走,所以萧可颂带他认识了陆灼年,陆灼年又带他去认识唐老。   可陈则眠并不想认识那么多更厉害的人,他只想和萧可颂、陆灼年他们玩。   “就算认识再多人,我有事还是会先找你的。”   陈则眠立场坚定:“之前是你自己说以后有人欺负我的话,就让我来找你,现在又给我引荐什么唐老干嘛,不会是不想管我了吧。”   闻言,陆灼年眼中闪过一丝很复杂的情绪。   陈则眠不解地歪了歪头。   陆灼年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   “万一有一天我不在,或者……就是我欺负了你,总要有一个人能护得住你吧。” 第44章   虽然不知陆灼年假设的前提从何而来,但陈则眠还是跟着他见了唐老。   和陆灼年答应给他买星乐冰无关,主要是陈则眠理解自家老大的一片苦心。   自从陈则眠某次喝了冰奶茶胃痛之后,陆灼年就不大同意他喝这些凉饮料,对沙冰一类饮品更是严令禁止。   陈则眠试图反抗,被陆灼年以‘医生说你能吃你就能吃’为由驳了回来,还说下次再胃痛就带他去做胃镜好好检查一遍。   一听说要做胃镜,陈则眠誓死不从。   陆灼年没有故意吓陈则眠,说可以做磁控胶囊胃镜,不一定非要插管。   陈则眠仍不是很想去医院检查,表面上听劝地戒了冰饮料,实则趁陆灼年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偷吃。   今晚陆灼年也回家住,陈则眠本以为今晚的夜宵冰饮无望再吃,没想到陆灼年突然法外开恩,许了他一杯星乐冰,还是抹茶可可味的。   晚宴结束后这个时间再吃抹茶,提神效果比咖啡还好,陈则眠肯定是不能在正常的时间段睡觉了。   而陆灼年也十分清楚,如果陈则眠半夜睡不着的话,绝对不可能老老实实在自己屋里待着,必然是会来找他。   “只要你好好表现,晚上去看电影还是看升旗都行,”陆灼年领着陈则眠走进专用电梯,又补充了一句:“正常表现就行,也别太抽象了。”   陈则眠不满道:“我哪儿抽象了!”   陆灼年侧头看了陈则眠一眼。   陈则眠斜倚着墙,双手插兜,西裤口袋里塞着陆灼年的丝帕,还垂出来一角尾巴似的晃来晃去。   陆灼年伸手把丝帕拽出来。   陈则眠‘哎’了一声:“说了给我的,别扔啊。”   “不扔,”陆灼年将丝帕折了几折,叠成整整齐齐的方块形状,才又递回去:“放胸前的口袋里,放裤子里不好看。”   陈则眠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颜色不搭。”   陆灼年:“那我先替你收着。”   说完,他做了个陈则眠都没有想到的动作——   陆灼年把那方叠好的丝帕,又放回了自己胸前的口袋。   陈则眠眼睛缓缓瞪圆:“你、你不是嫌脏吗?”   “不用再提醒我了,”陆灼年迈出电梯:“谢谢。”   *   贵宾休息室门前衣冠云集,排满了等待见唐老的宾客。   放在平常,这些也都是旁人费尽门路,也不一定能见上一面的顶级权贵。   陆灼年走在前面,带着陈则眠穿过人群,宛如穿过某种看不见的阶层。   羡慕、嫉妒、探究的眼神一路随行。   众人纷纷揣测这位少年究竟是什么背景,竟能一步登天,连赫赫有名的京圈太子爷都甘愿为其牵线搭桥。   陆灼年在门口停下,低声对陈则眠说:“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先进去打声招呼。”   陈则眠点点头,看着陆灼年走进了那扇门。   门刚关上,他就听到身后有人小声叫自己的名字。   “陈则眠,陈则眠。”   也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圈子里的人都慢慢不再叫他‘陈折’,而且改叫‘陈则眠’。   问起来所有人众口一词,都说是‘大家都这么叫啊,你不是改名字了吗’,可再细问下去,谁也说不清这个[大家]到底是谁。   在二代圈里,说话能如圣旨般言出法随的人,也只有太子爷陆灼年了。   陈则眠一回身,看到了薛家小公子薛铎。   薛铎跟他爸打个招呼,指了指陈则眠,示意要和朋友私聊两句,得到允准后快步走过来,拉着陈则眠到了没人的角落。   “你什么时候得罪了唐老的义孙了?”   薛铎表情急切,开门见山:“方才陆少刚下去接你,没一会儿唐天聪就放出话来,说要‘好好招待’你。”   陈则眠一点也不意外唐天聪会找事。   所有人都知道陈则眠是跟着陆少来的,唐天聪这么做,就是摆明了跟陆灼年打擂台,非常符合他在原书中的人设。   愚蠢自负,恶毒无能,胆小怕事,偏偏嫉妒心又极强。   想要挑战陆灼年在京圈二代中的地位,又不敢直接对付陆灼年,就拿陆灼年身边的小弟开刀——   还要挑一个最没权没势的。   这可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陈则眠回忆着原书中的剧情:“我之前都没见过他,他非要为难我,是因为陆少吗?”   薛铎刚想说些什么,贵宾室的大门又开了。   陈则眠本以为是陆灼年,下意识侧头看去。   并不是。   来人逆光站着,看不清面容无关,但身材矮胖、塌肩宽腰,与高大英俊的陆灼年天差地别。   薛铎快速说了一句:“是唐天聪。”   陈则眠轻轻皱了下鼻子,有点烦躁地说:“不会找我麻烦的吧。”   “很有可能,我先撤了。”薛铎给了陈则眠一个‘你多保重的眼神’,迅速退向人群中:“唐老是我大伯的老首长,我可惹不起他干孙子。”   豪门圈里的人最擅长审时度势,眼下情况不明,谁也说不准陆灼年是否会因为陈则眠和唐天聪过不去,在陆灼年表明态度之前,作壁上观,不蹚浑水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薛铎能来提前通风报信已属不易,陈则眠自然不会强拽着他一起惹祸。   唐天聪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掀起眼皮看向陈则眠,拉着长声问:“你,就是陈折?”   这断句断的,男频味也太重了。   陈则眠强忍扶额的冲动,垂眸打量唐天聪。   唐天聪长着一张大圆脸,双下巴,眼睛很小,鼻梁扁平,身高大概在175cm上下,两个人都站着的情况下,头顶差不多和陈则眠鼻尖持平。   他人矮气势可不矮。   见陈则眠不回话,唐天聪脸上横肉动了动,呵斥道:“说话呀!”   陈则眠眉梢微微蹙起:“什么事。”   唐天聪嗤笑一声:“原来不是哑巴呀,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   “现在是了,”陈则眠直接转身走开:“所以不要和我说话。”   唐天聪扬声道:“站住!”   陈则眠没站。   唐天聪恼羞成怒:“来人,给我抓住他。”   几个人闻言上前,拦住陈则眠的去路。   唐天聪站在陈则眠面前:“怎么不走了?”   陈则眠本着‘总不能到哪儿都打架吧’的原则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问唐天聪:“你到底有什么事?”   “长得跟个娘儿们似的,”唐天聪用一种很不屑的眼神上下看了看陈则眠:“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值得人看重的,陆灼年竟然愿意提携你见我爷爷。”   陈则眠:“……”   唐天聪拍了拍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但我已经和我爷爷说了,不想看见你出现在我面前,所以你不用再痴心妄想,你这辈子是见不到他老人家了。”   陈则眠指尖轻动:“还有呢?”   “陈折,我知道你努力爬进二代们的圈子不容易,”唐天聪语调松散,漫不经心地决定了一个人的去留:“但这里不适合你,如果识相的话就自己躲远点,否则我也不确定以后你会遇见什么麻烦。”   【不确定以后会遇见什么麻烦。】   听到这句话,陈则眠下意识眯了眯眼。   从知道唐天聪说要‘好好招待他’那刻起,陈则眠心中就有个怀疑——   原书剧情开始后,陈折遭遇的种种针对,是否就是来源于唐天聪的这次放话。   整个京市二代圈子就这么大,陆灼年身边拥簇的那些人,势必也会有一部分也会趋奉唐天聪,毕竟除了身边最好的几个朋友以外,大多数人都是墙头草,谁的队也不站,两不得罪。   他们不会为了唐天聪和陆灼年过不去,但差遣捉弄一个没有背景的陈折还不是顺手的事。   既不触犯陆灼年,又能取悦唐天聪。   唐天聪此时的威胁,正好印证了这份的猜测。   原来是你。   陈折悲惨命运的始作俑者。   因为刚开始没有能力直接去动陆灼年,就拐弯抹角恶心陆灼年身边的小弟。   这确实像是你唐天聪干出来的事。   唐天聪瞧到陈则眠脸上变化,以为他知道怕了,内心更为膨胀:“听说你擅长左右逢源,和陆家萧家都走得很近,可惜有我在,你风生水起的日子,从今天起就结束了。”   陈则眠语气平静道:“唐少,我不记得我有哪里得罪过你。”   唐天聪微微一笑:“你当然没有。”   陈则眠:“所以您是?”   唐天聪背着手,得意扬扬道:“我就是想给陆灼年找点麻烦,看着他为了你求我爷爷,特别有意思。”   陈则眠低笑一声,意味不明地重复着那三个字:“有意思。”   唐天聪斜睨陈则眠:“你也有点能耐,我出来的时候,陆灼年还在替你说好话。”   陈则眠低下头,面无表情,冷冷盯着唐天聪。   唐天聪舔了舔嘴唇:“我还是第一次见高高在上的陆大少爷这么低声下气,真是好玩。”   陈则眠心里的火‘噌’得一下冒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   可能就是如唐天聪所说那样,高高在上的陆灼年和‘低声下气’四个字就是不配。   非常不配!万般不配!   唐天聪像是想到了什么,兴奋的鼻孔都微微扩张,瞪大了那双小眼睛,恶毒道:“或许我不该就这么把你赶出二代圈,留着你拿捏陆灼年才更好玩。”   陈则眠猛地挥起一拳,直接怼在唐天聪眼眶上。   唐天聪瞳孔剧烈收缩,意识到该躲避时已经太晚了!   被接回唐家以后,唐天聪也跟着家里的叔叔伯伯练了几年军体术和格斗技巧,按理说不该躲不开这一拳。   可他就是没有躲开。   从看到陈则眠出拳动作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躲不开,只能在拳头砸在脸上之前,提前偏过头卸力。   即便如此,拳头砸在脸上时,仍是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   唐天聪整个人旋了90°仰面摔倒在地,鼻腔里涌出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进耳朵。   周围的人都被眼前的冲突惊呆,爆发出阵阵惊呼。   薛铎倒吸一口凉气,冲过来低吼:“陈则眠!”   陈则眠还不解气,推开唐天聪的跟班,还想上去踹他两脚。   薛铎想拉,但根本拉不住。   陈则眠一脚踹在唐天聪屁股上:“你看看这个好不好玩。”   屋内众人听见动静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唐天聪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蜷着身子挨踹。   唐老:“!!!”   陆灼年:“……”   真是毫不意外。   陆灼年走向陈则眠,又等他踹了唐天聪两脚,才拉住他手腕,把人往旁边带了带。   陈则眠第一次甩手挥开陆灼年,冷声道:“人是我打的,和你没关系。”   陆灼年不清楚陈则眠在闹什么脾气。   但自己离开之前还好好的,出来之后见到陈则眠在打唐天聪,而且还生了气。   以上三个要素中,唯一的变量就是唐天聪。   所以肯定与这个人有关。   陆灼年往回走了两步,抬腿一踹踢在唐天聪肚子上。   唐天聪痛呼一声,捂着肚子身子蜷得更紧。   陈则眠反手拽住陆灼年:“你干什么?!”   陆灼年云淡风轻:“现在我也打了。”   在场众人:“……”   疯了,都疯了吧!   陆灼年垂眸看向陈则眠:“可以和我有关系了吗。” 第45章   这回换陈则眠拉开陆灼年了。   陈则眠一边把陆灼年拽走,一边低声说:“下次踢屁股,踢肚子容易把人踢坏。”   陆灼年应道:“好。”   陈则眠抬头看了陆灼年一眼,像是在问他为什么要打唐天聪,又像是在问别的:“你这是干什么。”   陆灼年注视陈则眠的眼睛,不答反问:“唐天聪跟你说什么了?”   陈则眠脸一下子冷了下来。   陆灼年不知道二人具体交谈内容,只能从陈则眠的脸色推断道:“他说你什么了?”   陈则眠寒着脸没说话。   陆灼年继续问:“那他是说我了?”   陈则眠依旧没回答,只冷哼一声:“他算什么东西。”   陆灼年眼中霎时涌上一层笑意:“所以他说你的时候你没生气,等到说我的时候,你就忍不住打他了。”   陈则眠下意识否认道:“才没有,他就是欠揍!”   陆灼年像是没听到这句否认,往前走了一小步,微微垂首,在陈则眠耳边问:“他说我什么了?你这么生气。”   陈则眠往唐天聪的方向看了看。   两人之间已经被拉开一段距离,中间还隔了里一层外一层的人群,只隐约从人群缝隙中瞧见唐天聪被谁扶了起来,没看到传说中那位‘唐老’。   陈则眠手指微微一蜷:“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陆灼年淡淡道:“唐天聪算什么麻烦,哪天你打了唐老这个级别的人物,才勉强算有点棘手。”   陈则眠一听这话,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被唐天聪唬了。   以陆灼年的身份地位,整个京市谁不敬上三分,怎么可能因为唐天聪一句话掣肘。   唐天聪的一句话如果能对唐老产生那么大影响,他又何必舍近求远,不直接去对付陆灼年,反而暗戳戳地放话,为难陆灼年身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跟班。   所以什么‘低三下四’,什么‘留着你拿捏陆灼年’,都是唐天聪的意淫和幻想罢了。   爽文男主怎么可能低三下四,他真是傻了才会信!   陈则眠面露懊恼,恨自己刚才打唐天聪打得太轻。   这个狗东西。   人多眼杂,陆灼年没有采取敲额头的方式唤醒陈则眠,而是轻轻握了握他手腕,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生气了吗?”   陈则眠不想说那么清楚,含糊道:“说你不好之类的,还在那些二代们面前放话,要‘好好招待’我。”   陆灼年眸光一沉:“他也配。”   陈则眠看向陆灼年,犹豫道:“可是我打了唐老干孙子,真的没事吗?”   陆灼年说:“唐老素来讲理,而且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也是看谁不顺眼就打谁。”   陈则眠:“……”   陆灼年继续说:“你不用担心,我肯定你们能合得来,才想让你认识他。”   陈则眠明知唐天聪的话不可信,却还是没忍住问:“那你怎么跟唐老说的。”   陆灼年居然停顿了半秒才说:“就说你有趣,性格也很好,唐老应该会喜欢。”   陈则眠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就这样?”   陆灼年点头。   *   另一边,唐天聪已经被人扶了起来,脸上的鼻血也擦干净了。   唐老上下看了看,问:“伤到哪儿了吗?”   唐天聪眼中划过一丝阴郁,却还是很恭敬地回答:“爷爷,我没什么事。”   这一抹神色自然未能逃过唐老的法眼。   唐老有些疲倦吩咐道:“小聪,先让司机带你医院检查身体,这边的事我来处理。”   唐天聪面露急切,想先往陈则眠身上泼脏水:“爷爷,是……”   唐老摆摆手:“前因后果我会调查清楚,这里这么多人在,难道还能冤枉了谁不成?”   唐天聪脸色一变,无从反驳,只得低头走了。   看着唐天聪离开的背影,唐老心中不由升起几分失望。   年轻人冲动气盛,打打闹闹倒也正常。   唐天聪性格骄慢,遇到个脾气冲的,两个人动起手来也没什么特别,只是没想到他技不如人还气量狭窄,满眼怨毒。   这孩子父母双亡,接回唐家性格已然定性,虽记在唐家长房名下,但长房夫妇并不好过深管教——   其实并非没有管过,只是管了一次就被政敌抓住把柄,大肆宣扬唐家苛待养子。   消息是从何传出去的无从知晓,只明明是家事,怎么偏就叫外人知道了呢?   唐家夫妇虽然不说,心中怀疑却只多不少,从那以后就不再管教唐天聪。   他们还劝唐老也少操些心,家里那么多小辈,难道还指着一个养孙出人头地吗?再说唐天聪总会长大,有朝一日,自会遇见更厉害的人给他教训。   这话说出去都有四五年了,不料却在今天应验了。   唐老出身于部队,人生中大半时间都在军中,精通各种军体术和格斗技巧,方才仓促间瞥到那人扭身落脚的方式,就知道唐天聪挨揍不冤。   能有这种身手的,要么是在军警系统中训练多年,要么就是家中是有长辈在军警系统任职,带着他打小练出的童子功。   瞧这人的年纪轻轻又身形削瘦,猜测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唐老并不恼唐天聪被人按在地上揍,只是好奇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好的身手,下手也有分寸,只逮着肉多的屁股踹。   这样就算伤得再重,也不过是皮肉伤。   这仔细看着,怎么背影还有些熟悉呢?   唐老眯起眼睛,又往那边看了看,看清陈则眠长相时心中一惊,当即‘哎’了一声:“你不是那晚走错房间的小孩吗?”   陈则眠看到唐老也有点惊讶。   这个唐老竟然是陆灼年失联那晚,他假装走错房间找人,在黛斐堡酒庄休息室遇到的那个老人!   陈则眠左右看了看,果然在唐士靖身后找到了那晚给他开门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也在观察陈则眠,看了大约两秒,低头对唐老说:“老师,是他。”   那晚陈则眠走后,男人为了安全起见,去调过这个人的邀请函,看到邀请函来自叶家以后就没再往下查了。   唐老也知道这件事,回忆了一下,说:“所以这是叶家的,小玺?”   陆灼年上前解释:“唐老,他不是叶玺,他就是陈则眠,是不是还挺活泼的。”   唐老满头雾水:“怎么又姓陈了?”   陆灼年低声说:“那晚陈则眠顶替叶玺的身份,是为了进酒庄找我。”   在黛斐堡酒庄发生的事,别人可能不清楚,但唐老确实略有耳闻。   陆家宝贝疙瘩似的小少爷,要真是有什么不测,别说是黛斐堡酒庄,就是整个京市都得让陆家给掀翻了,这么大的阵仗,怎么都不可能不惊动唐老。   唐老隐约听说陆灼年后来是被朋友及时找到,却没想到这个‘朋友’,居然就是那晚走错房间的小孩。   如今听陆灼年这么一说,唐老立刻就串上前因后果——   说什么走错房间只是借口,陈则眠当时是在想办法找陆灼年!   好机灵的一个孩子。   唐老恍然大悟,含笑看向陆灼年:“原来是与你有这层渊源,难怪你这么上心,怎么也不说之前见过,还留了这么大个悬念给我。”   陆灼年语气不卑不亢,说:“我也不知道他那晚见过您。”   唐老点点头,转而问陈则眠:“那就不能怪小陆了,他不跟我讲是不知道,那你又是为什么不跟他讲?”   这话虽是疑问句,语气中却带了几分赞许,显然是先入为主,以为陈则眠宠辱不惊、不骄不躁,是那种就算偶遇了贵人,也不会放在随便嘴上说的沉稳性格。   按理说,无论陈则眠究竟是什么原因没讲,既然人家都这么认为了,您就顺势应承下来就得了呗,既不用多言,又能在唐老心里留个好印象。   但陈则眠毕竟是陈则眠。   他实话实说:“我不认识您。”   众人:“……”   这话答得真是让人无言可对,只能说诚实也是种美德吧。   在一众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只有陆灼年轻笑了一声。   陈则眠见陆灼年笑他,又赶忙补了一句:“不过下次见就认识了,保证认识。”   “难怪连小陆这么闷的性子都觉得你有趣,确实讨人喜欢,”唐老被陈则眠逗得合不拢嘴:“好好好,下次可不许说不认识了!”   陈则眠也笑,说:“一定。”   唐老对那晚发生的事情愈发好奇,忍不住问道:“酒庄里那么多房间,你是怎么找到的小陆?”   陈则眠看了眼陆灼年:“可以讲吗?”   陆灼年点点头:“可以。”   唐老见外面人多眼杂,便起身往接待室走,说:“走,咱们进去边喝茶边聊。”   一行人走进贵宾室,分别落座。   唐老坐下才想起来,问中年男人:“对了,你侄子呢?”   中年男人回答:“在外面。”   唐老就让男人把他侄子也叫进来,转头对陆灼年他们说:“都是同龄人,小铎性格也不错,你们应该能聊得来。”   听到‘小铎’两个字,陈则眠心中一动。   难道是薛铎?   陆灼年点了下头。   薛铎之前和陈则眠站在一起,由于陈则眠当时在狂踹唐天聪,薛铎为保全自身,在看到大伯出现的刹那,就瞬间藏进人群,把自己摘得是干干净净。   直到大伯又出来叫他,才走进贵宾室。   薛铎先和唐老问好,又和陆灼年、陈则眠打了招呼。   众人闲聊几句之后,气氛逐渐轻松。   陈则眠到哪里都能和人聊到一起,不一会儿就和薛铎两个人嘀嘀咕咕讲起了悄悄话。   说到兴起处,两个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唐老瞧着有趣,也含笑看着他们。   薛铎不经意一抬头,发现陆灼年也略微侧目,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也不知看了多久。   “陆、陆少是有什么事吗?”薛铎问道。   陆灼年神色淡淡,似是听到薛铎主动与他说话,才不经意地随便提了个问题:“过年有什么安排?”   薛铎目前还没定下来,心中有点摇摆。   家里人预定了出国游,他挺想去玩,但要是和刘越博一起去海南,也很有意思,尤其是刚才听陈则眠说萧可颂和叶宸也可能去,这么多人都去了,陆灼年必然也在其中。   这是和三位大少爷拉进关系的好机会,薛铎有些心动。   毕竟机会难得,平常旁人请陆灼年出门还不一定请得动。   但陈则眠去请,陆大少多半会来。   而陆灼年无端端忽然问起他过年的安排,也侧面印证了这一点,如果他不去,那何必有这一问呢。   薛铎心中的天平瞬间倒像海南:“和越博约了去三亚,听他说陈则眠要去海南度假,正好可以一起玩。”   陈则眠一听‘海南’两个字,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陆灼年微微颔首,下一个问题就是问薛铎:“越博什么时候和你说的去海南的事?”   薛铎心头微动,下意识看了陈则眠一眼。   陈则眠疯狂摇头。   薛铎接收到陈则眠的求救信号,但不知其为何求救,只能给了个容错很高的回答:“最近。”   模糊的答案已然足够说明问题。   陆灼年轻笑一声,斜睨陈则眠:“再近也近不过今晚吧。”   陈则眠:“……”   还好这时唐老泡的茶好了,他招呼众人品茶,暂时岔开话题,解救了陈则眠。   “这茶泡得刚刚好,”唐老看着茶壶中茶汤,满意地点点头,对薛铎大伯说:“政委,给孩子们也倒上尝尝。”   陈则眠听薛铎讲过,说唐老是他大伯的老首长,所以听到这句‘政委’,自然而然以为薛铎大伯在军队担任政委一职。   他爸爸就出身部队,对军人有着天然的好感,见薛铎大伯看他,微微颔首致意。   薛铎大伯抬手倒茶,而后将三杯茶依次分过来。   陆灼年:“多谢。”   薛铎:“谢谢大伯。”   陈则眠不知道怎么称呼薛铎大伯合适,想着称呼职务总不会错,就说了一声:“谢谢政委。”   闻言,薛铎一口茶呛在嗓子眼,转过头,用万分惊骇的眼神看向陈则眠。   陈则眠:“???”   陆灼年用茶杯掩住唇角笑意,没有说话。   唐老和薛铎大伯也都含笑看向陈则眠,意味深长的,也不知道在笑什么,看得人心里发毛。   陈则眠当时并不知道怎么回事。   只是所有人都看着他笑,但没人告诉他到底怎么了。   直到晚上回家,才从陆灼年口中得知——   原来薛铎大伯的名字是薛正伟,而不是陈则眠以为的‘政委’。   他们都忍不住笑,是因为陈则眠跟着唐老,喊了薛铎大伯一晚上‘正伟’。   彼时,陈则眠还不知‘正伟’是名字而非职务。   谢过薛正伟递来茶水后,他就绘声绘色地讲述起那晚在黛斐堡酒庄的事。   有关被下药的部分一带而过,并未多言,主要是讲他如何找到的陆灼年,还有陈则眠怎么扮鬼吓人。   那晚的事发生得太急,找到人后又是报警又是去医院,后来陆灼年又被带回陆宅,两个人再见面已经尘埃落定。   时过境迁,他们之后并未复盘过当晚具体情况,许多细节陆灼年也是头一次知晓。   唐老听过有些疑惑:“楼上那么多间客房,你怎么一下子就找到了小陆在的那间?”   陈则眠解释说:“我在消防通道里,听见了楼上消防门的响动,可等我追上去隔着门再听,走廊里又没有脚步声,所以应该就是消防门附近的房间。”   薛正伟赞同地点点头:“确实,在那种情况下,特意去走消防通道的人,本身就很可疑。”   薛铎不解道:“大伯,这哪里可疑了,没准人家只是去抽根烟。”   薛正伟无奈地看了眼侄子:“如果有人抽烟,楼道里会有烟味。”   薛铎又说:“那也可能是走楼梯近。”   陈则眠回答道:“这个可能很低,这条路看似很近,其实是最远的。”   楼下是休息区,楼上是客房部,假如一个人早就开好了房间,那么他没必要再到休息室休息;而如果他是在休息区待累了,突发奇想准备在酒庄过夜,就必须要回到二楼前台办理手续,前台那边离电梯很近,他可以直接坐电梯上楼,不会舍近求远,再来走楼梯。   听完陈则眠的分析,薛铎非常惊讶:“就那么一小会儿,你居然想了这么多?”   陈则眠笑了笑,说:“并没有,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听到楼上有声音,下意识就跟上去了,也是运气好,碰巧了。”   薛正伟摇摇头:“运气来的时候也要胆大心细才能抓住,机会稍纵即逝,倘若多犹豫一秒,再追上去可能就晚了。”   唐老也深以为然:“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时候,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细节是决策奏效的关键。”   陈则眠谦虚道:“没有没有,真的是运气好,可能是老天都在帮陆少吧。”   闻言,陆灼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说清了这个问题,陈则眠又继续讲下去。   听到陈则眠什么防护措施都没做,直接从三楼往四楼上面翻的时候,薛铎看陈则眠的眼神已经能用骇然来形容,就差问他你不会也是特种兵吧。   唐老和薛正伟也是啧啧称奇,他们更惊讶的是陈则眠如此有勇有谋,竟敢冒这么大风险救人,也无外乎陆灼年会待他这般用心。   原来投桃报李。   而陆灼年却没说什么,只专注地看着陈则眠,只等他眉飞色舞地讲完,才说:“太危险了,陈则眠。”   “也还好吧,更高的楼我都翻过。”说起这个,陈则眠对于那晚还有一个疑问:“对了,当时他们进来房间,我第一次想出手的时候,你为什么拦我?”   陆灼年回答:“本来想等那男的出去,和那女人谈谈条件,她所求无非钱财,我加倍给她就是了,没想到……”   陈则眠:“没想到我装鬼吓人?”   陆灼年:“没想到你一脚就把人踹飞了。”   听到这儿,薛正伟沉吟片刻,问:“所以我们在楼下听到那声巨响,是你们打斗的声音?”   “也可能不是吧,”陈则眠也说不好那算不算一声‘巨响’,当时动静是不小,但应该也没有到‘巨’的程度吧,他迟疑地询问现场另一位当事人:“有那么响吗?陆少?”   陆灼年微微颔首:“那个人先撞到了门上,又摔在地下,从楼下听的话,撞在门上那声会很震耳。”   唐老赞同道:“确实是‘咣当’一声。”   薛铎见过陈则眠动手,第一次受害者是刘越博,第二次挨打的是唐天聪,第二次比第一次下手重,但也没有到把人踹飞的程度。   “从客房玄关穿过走廊到对面的房门,怎么也得有两三米吧。”薛铎忍不住问他大伯:“真的能把人踹飞那么远吗?”   薛正伟说:“可以,你要试试吗?”   薛铎猛摇头:“算了吧,我也没有那么想知道。”   唐老慈和道:“正伟,既然小铎好奇,你就和小陈比划比划,他看过就知道小陈没有在吹牛了。”   陈则眠闻言看向薛正伟。   薛正伟犹若一座悍然高大的山岳,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就令人不敢小觑。   他坐姿放松,浑身肌肉却线条分明,每一处肌肉与关节都彰显着爆发力和耐久力,双眼即便带着笑意,也充满威严,闪烁着冷峻坚毅的光芒,不容挑战而又洞察力十足。   陈则眠视线在薛正伟肩、腰、腿三处一扫,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很诚实地讲:“唐老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是政委的对手。”   唐老忍不住笑起来:“正伟是陆军‘雪鹰’特战队教官,你要是他的对手就吓人了。”   薛正伟站起身,对陈则眠说:“来,我先试试你的力量。”   陈则眠并不怯场,也跟站起身:“只是试我力量,你不会还手的对吧。”   薛正伟忍笑道:“怎么,难道还有什么说法?”   陈则眠对比了自己和薛正伟的力量体型差,说:“我和你不是一个量级,如果你只是接招的话,我正常踹没问题,但要是你反击或者闪我,我可能会摔出去。”   闻言,唐老露出赞许的眼神。   他真是太喜欢陈则眠身上这股机灵劲儿了。   每次动手前都是有把握了才出手,这样的孩子到哪儿都不可能吃亏。   陈则眠很了解自己这副身体的劣势:“我力量不足,耐力也差,每次打架都是出其不意,而且也没有踹过什么专业人士,就算体重大于我,也都是重心不稳一踹就飞的虚货。”   薛正伟问:“那假如你必须跟我打,你会怎么打?”   陈则眠想了想说:“如果不知道您是教官,我可能会偷袭,但既然我知道,就只有认输了。”   薛正伟挑眉道:“这就认输了?”   陈则眠语气严肃:“当然,非要让我和你打,那就相当于把猞猁和老虎关一个笼子里,我除了求饶就只有求饶了。”   闻言,众人皆是一哂。   薛正伟站在堂前,双手交错搭腕,置于胸前,对陈则眠说:“我不还手,只是试试你的力气,来吧。”   陈则眠稍微后撤半步,转身提膝翻跨,右腿直线登出,这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落到薛正伟手腕交叉的受力点。   “你没使全力,”薛正伟站姿看似随意,可硬接下这一踹之后,却是晃都没晃半分,他对陈则眠说:“不用留手,我带过的兵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难道还会接不住你这一下吗?”   陈则眠笑了笑:“好吧。”   唐老是个爱看热闹的老头,在旁笑呵呵地说道:“让一次是礼貌,再让可就是瞧不起人喽。”   话已至此,陈则眠只得后撤几步,拉开距离,抬手行了个礼,示意多多指教,而后一个跃步贴近纵身飞起。   这一次的速度和气势与方才全然不同。   其势迅如闪电,奔猛如雷,竟是异常凌厉刚猛。   薛正伟眼神微微一变。   电光石火间,陈则眠已欺身向前。   长腿屈起,迅猛弹出来,这当胸一踹的威力和刚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但却并没有因为力度而失去精准,依旧是踢在薛正伟手腕交叉的受力点上。   唐老当即叫了声好:“好小子!”   薛铎则是瞪大了眼睛,自言自语:“我的天啊。”   从这一脚的力道上来看,陈则眠收拾刘越博那次根本算不得打,就算是刚才揍唐天聪,也是手下留了情的,否则唐天聪哪里还有力气能站得起来!   他若是拼尽全力,瞬间产生爆发力还真是不可估量。   就连他大伯薛正伟接下这一招,也是足足是后退了两步才将将停下!   薛正伟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却并未如承诺那般只是接招。   趁陈则眠还未落地,薛正伟抬手锁住陈则眠小腿,借机考验他的反应能力。   踢踹的动作威力虽大,但最大的弱点就是容易被抓住腿导致重心不稳,陈则眠没想到薛正伟会突然出手,只顾着攻击根本没想过防守的事,整个人当即一晃。   一般人腿部受控,第一反应都是下意识收腿,可别人本就拽着他,自己再往后使劲一收,对方若是松手,他必定摔倒在地。   所以陈则眠没有强行收腿,而是原地起跳,凭借极其强大的核心力量在空中强行旋身。   那一瞬间,他仿佛短暂的停留在空中,完美的滞空感看得唐老忍不住叫了声好。   陆灼年移开视线,端起茶杯垂眸抿茶。   陈则眠纤长的腰身扭动,在空中来了个旋子转体,被锁住的腿随着力量顺时针一绞,霎时挣脱出来。   薛正伟看着陈则眠这熟悉的一招,恍惚了一瞬。 第46章   “说好的不还手呢?”   陈则眠喘着气落在地上,嘟嘟囔囔地抱怨:“堂堂特种部队教官,还说话不算话。”   薛正伟回过神:“怎么不说你故意藏拙,这招这么漂亮,你是跟谁学的?”   陈则眠下意识想回答‘我爸’。   一个‘我’字都说出了口,陈则眠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自己又差点说漏嘴了。   他一个私生子,哪儿来的‘爸’呀!   陈则眠大脑飞速运转,改口说:“我把从电视上看来的招式,自己学习了一下。”   薛正伟点点头,没有再说别的,只是点评道:“天赋不错,你腰腹肌肉足够灵活,强大的核心力量弥补了气力欠缺的短板,能比别人多拧一分角度,就多借一分力量。”   唐老激动地拍案而起:“你这身格斗技巧和特战队同宗同源,你父母谁参过军?哪个师的?”   陈则眠摇摇头,没回答。   唐老不明所以:“怎么,难道还涉密不成?”   陈则眠语气平和:“我父母都不在了。”   听到这话,薛正伟又看了陈则眠一眼。   陆灼年微微皱眉,眸光轻扫,似是在思索什么,又像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瞥。   “是我失言,是我失言。”唐老闻言连忙摆手,一迭声地说:“好孩子,咱们不想那些伤心事了,正伟也好久没松动筋骨了,你再陪他玩玩。”   陈则眠失笑道:“我和特战队教官哪儿能玩到一起去,政委一直让着我,只是接招,都没有还手。”   薛正伟看向陈则眠,像是端详着什么,看了足足两秒才说:“那我不让着你,咱们好好过几招试试。”   陈则眠也好久没和人切磋了,听这提议不免有些手痒。   薛正伟出身特种部队,身上冷厉的气质与他爸肖似。   更像的是那种说不出的感觉。   薛正伟接招的时候,陈则眠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托’着,这样无论他力大还是力小,对方都能接住,不会让他受伤。   大概是因为薛正伟做过教官,带新兵教人格斗术时,也会这么‘托’着新兵。   是长辈对小辈特有的关照。   正因如此,陈则眠下意识会产生一种混淆和恍惚感,仿佛对面的人就是他爸。   这种感觉太令他怀念了。   陈则眠思索几秒,答应下来,再一次和薛正伟面对面站在堂下。   唐老叫了声:“开始。”   陈则眠依旧是一记前踢,薛正伟这次没有接招,而是侧身一闪,避开了这一腿。   薛正伟借着躲避的动作,旋身扭胯,用腰腹的力量带动肩膀,快速出拳,凌厉的拳风破空而来,陈则眠听到风声,头也没回,一猫腰从薛正伟胳肢窝下面钻了过去。   顷刻之间,两人短暂交手,又瞬间拉开距离。   唐老看得大笑:“好好好!灵活得像条鱼,真是滑不留手。”   两人同时转身,你来我往间交换了位置,都站在彼此刚才站的地方上。   薛正伟看着陈则眠,赞许道:“你比我想象中厉害。”   刚才他那一拳其实很难躲,陈则眠只要回头必然被击中,可他竟然能听声辨位,根本没有回头看他出拳的角度,直接就弯腰躲了过去。   在外行看来两个人只是一个错身,但暗藏的玄机只有内行才懂。   这种实打实的交手很容易激起战斗欲。   陈则眠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再来。”   薛正伟说:“这次不让着你了,打到了可不许哭。”   陈则眠伺机而动,脚步轻盈得如同一只捕猎的野豹,说出的话却很搞笑:“放心,肯定哭。”   薛正伟眉梢轻动,眼神中划过微不可察的笑意,下意识说:“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听到这话,唐老露出些许诧异,问:“谁?”   薛正伟说:“是我在警校的同学,没有当过兵,唐老您应该没见过。”   陈则眠听到‘警校’二字时,心头微微一动。   乍一听薛正伟提起警校,他有点怀疑薛正伟口中的这个‘同学’,会不会就是自己老爹,但紧接着这句‘没当过兵’,又打消了他的疑虑。   他爸可是在部队里呆了好几年,要是说没当过兵的话,肯定就不是一个人了。   估计是他想多了。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   这个世界里陈折是私生子,以陈则眠对他爸的了解,父亲不可能做出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来。   除非是他爸死了。   不过陈折的父亲好像确实死了。   可是死了也该知道父亲是谁,总不会是私生子,况且在陈折的记忆里,也从来没有父亲这个人。   陈则眠眼神逐渐迷茫。   算了算了,还是别拿他那个世界的事来套这个世界了,本来就是不一样的,越套越乱。   薛正伟观察陈则眠的神色,见其没有继续追问,也不由在心中轻叹一声。   世界上大概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是他看到旋子转体那一招之后,想起了故人,才看什么都觉得像。   连稀里糊涂叫他‘政委’这一点都像。   只不过那人当时说的是:哇,你这么年轻就是政委了,失敬失敬。   想到老同学,薛正伟目光中闪过一丝追忆。   念头一闪而过,只是须臾之间,两人收起杂思,相互行了个礼,在堂下切磋起来。   二人你来我往,陈则眠一招一式张弛有度,却不死板,又轻盈又灵活。   唐老看了一会儿,莫名想起家里那只飞檐走壁的大狸猫,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他侧身问陆灼年:“小陆,你从哪儿捡到这么个宝贝,也太招人稀罕了。”   陆灼年语气平淡:“他找上我的。”   唐老‘啧’了一声:“瞧把你给得意的。”   陆灼年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这有什么可得意的。”   唐老无语地瞥向陆灼年,问:“小陈有工作了吗?没事做的话,我安排他到我身边做个警卫怎么样。”   陆灼年婉拒道:“他很忙的。”   唐老诧异:“忙什么?”   陆灼年:“在我的射击场上班,空闲时间还要做游戏。”   薛铎来了几分兴趣:“什么游戏?”   陆灼年回答:“之前是《再封神》,现在手上在做一个反恐背景的射击类游戏。”   唐老对年轻人流行的东西不大了解,但《再封神》委实太火了,他小孙子孙女都在玩,每天起早贪黑地做任务攒什么点券抽卡,还让他帮着抽过,说什么因为他‘欧气’,能抽到什么‘爱死爱死啊星君’。   抽得多了,唐老也总结出几分经验:出来快的、长得丑的人一般都不值钱,出来画面之前有个很长很长黑屏的那种,就是好东西。   可惜游戏已经卖出去了,要是版权还在陈则眠这里,说不定他还能给孙女要几个‘爱死爱死啊星君’。   想到这儿,唐老不由奇怪道:“这么有市场的游戏,他怎么没自己做?”   陆灼年点到即止:“他又不认识什么人,自己做不成气候。”   唐老看向陆灼年:“他不认识,你也不认识吗?”   陆灼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陈则眠刚和薛正伟切磋完了这一场,已经在往回走了,便没有再开口。   陈则眠额头微微冒汗,衬衫扣子也解开了两颗,坐下来先猛灌了一杯茶,仍不解渴,又倒出一杯晾上。   见唐老和陆灼年都看着自己,陈则眠微微疑惑:“怎么了?”   唐老让人拿上来几瓶矿泉水:“说到你做的那个游戏,我孙子孙女都在玩。”   陈则眠不甚在意道:“哦,那个卖出去了,是游戏公司运营得好,和我没什么关系。”   唐老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了为何陈则眠放着陆灼年的关系不用,反而舍本逐末,把一款那样有前景的游戏卖出了——   他压根就没想过动用陆灼年的人脉。   唐老主动提起他的游戏,都把话递到了嘴边都不接,又怎么可能去通过陆灼年结识别人。   想来是小兄弟两个人玩得好,不愿意掺杂那些利益纠葛。   难得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唐老越看越喜欢。   许是都是瞧别人家孩子好,尤其是想到自己家孙子孙女还在上学,而陈则眠已经在想办法赚钱,要是把唐家小一辈的孩子放出去,恐怕谁都没有这个本事。   唐老琢磨道:“你白天在小陆那里上班,空闲时间做游戏,还练了这么一副好身手,时间是怎么安排的?”   陈则眠:“……”   唐老不愧是老江湖,一语中的,直接发现了这三件事共存于一身的不合理之处。   既会策划游戏,又精通格斗技巧,同时还要上班打工的人不是没有,但不该是一个高中辍学的十九少年。   每当不知道该如何正确作答时,陈则眠就会自动开启胡言乱语模式。   “在陆少那里上班很清闲,工作压力不大,”他逐条解释道:“游戏是节假日和晚上熬夜做得比较多,至于格斗技巧,平常健身的时候就顺便练练。”   唐老露出几分心疼的神色:“这会不会太辛苦了,仗着年轻熬夜可是很伤身体的。”   陈则眠说:“也还好吧,我不觉得累。”   唐老感叹道:“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陆灼年深以为然:“确实。”   唐老颇有兴致地问:“怎么说,听你的语气,这背后还有故事?”   “故事很多,”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譬如凌晨四点叫我去看升旗,回来倒头睡到下午,半夜醒了又精神得要命,熬鹰似的熬我。”   陈则眠愤怒回视。   真是的,怎么还带告状的!   好在唐老明察秋毫,闻言并未责怪陈则眠,反而抚掌大笑,调侃道:   “那也是你愿意让他熬,你陆大少爷要是不愿意,谁还能左右得了你!”   陆灼年:“……”   薛铎做梦都想不到居然还有人敢磋磨陆灼年,此刻内心波澜迭起,震撼程度不亚于听见陈则眠叫他大伯‘正伟’。   不过如果是陈则眠的话,一切好像也说得过去?   薛铎偏过头,小声问陈则眠:“这陆少都没跟你生气吗?”   陈则眠理所当然道:“陆少晚上也经常失眠,正好我俩做伴。”   陆灼年又看了陈则眠一眼:“有几次我已经睡着了,是你把我叫醒的。”   陈则眠尴尬微笑:“可是我每次去找你,你都醒着呀。”   陆灼年反问:“你半夜屋里忽然进人,你不醒吗?”   唐老越听越好笑:“小陈你这孩子天天凌晨不睡,简直是属猫的,以后想看升旗可以找我,别总祸害人家小陆啦,我岁数大觉少,凌晨四五点正好起床晨练。”   陈则眠应承下来:“行,那我下次爬山看日出也约您。”   唐老感叹:“嗬,你这凌晨活动还不少呢。”   何止不少,是多到不能再多。   爬山、看电影、吃夜宵都是常事,最离谱的是有一次陈则眠说是去后海放灯,结果车开到半路又想看真海,直接拐上高速,拉着陆灼年开去了渤海湾。   后面的保镖见陆少的车突然偏离路线,奔着高速开出京市,还以为陆灼年遭歹人劫车绑架,闹得好一通人仰马翻暂且不提。   从京市到渤海湾大约要四五个小时,凌晨高速车少,陈则眠一路飞驰,到海边的时候还不到早上七点。   冬日严寒,海边空无一人。   海风寒意刺骨,弥漫着冷冽的咸腥味,吹在脸上刀刮似的疼,连金黄的沙滩都覆了层白霜,踩上去并不松软,反而有些碎冰般的脆。   遥远的天际半明半暗,隐约有一丝微弱的鱼白。   天地浩然,冷寂肃穆,仿佛走到了大地尽头,世界里只剩下一片冰冷无际的海。   陈则眠又怕冷又贪玩,陆灼年一眼没看到人就蹿到了礁石上。   天寒地冻,礁石上湿滑无比,陈则眠站在高处摇摇欲坠,陆灼年想叫他赶紧滚下来,又怕说话声太大吓到他。   陈则眠观察了一会儿海面,判断这块礁石会在涨潮时被海水淹没。   陆灼年朝陈则眠伸出手,说:“已经在涨潮了,下来吧。”   陈则眠手指刚搭在陆灼年手心,陆灼年就一把将人薅下来,提着陈则眠后脖领把人从礁石上拽回沙滩,没再多停留半秒,押着人就上了车。   回京市的高速是陆灼年开的。   陈则眠坐在副驾驶上,被陆灼年凶了一路。   早知道还不如直接跳海里去呢。   陈则眠心里愤愤不平,有千种说辞抢白辩解,奈何空有志气没有骨气,嘴上已然服了软——   “那个礁石到海面距离很低的,你自己又蹦极又跳伞的,哪个不比这个危险,干嘛管我啊。”   陆灼年声音微沉:“你要是掉到海里,我是不会救你的。”   陈则眠反驳说:“根本不可能掉进去,我平衡能力可强了!”   陆灼年侧头看向陈则眠:“你之前那次也是这么保证的。”   陈则眠一天保证八百次,早就忘了自己保证过什么,就问:“哪次?”   陆灼年收回视线,淡淡道:“掉进我浴缸里那次。” 第47章   待晚宴结束,时间已经不早了。   陈则眠低头解锁手机,把《和平战场》的内测邀请码发送到唐老的手机上。   “老头还挺潮,”看着唐老的车缓缓驶离,陈则眠有些不可思议:“居然还对射击游戏感兴趣。”   陆灼年转身走向帕加尼:“老爷子是部队里有名的枪神,勇冠三军的头号狙击手。”   陈则眠打开车门,等待鸥翼门升起:“那他会不会觉得这游戏幼稚。”   陆灼年长腿一迈跨进驾驶位:“不知道,你又没邀请我玩过。”   陈则眠也坐上车:“现在内测阶段,游戏里也没玩家,都是人机,你玩枪又玩得那么好,我怕你觉得没意思嘛。”   陆灼年面无表情,缓缓转动方向盘,将车开出车位。   陈则眠刚想说什么,陆灼年突然猛地加速。   帕加尼轰鸣一声飞驰而去。   强烈的推背感差点没给陈则眠脑浆晃散。   “别开这么快,好晕!”   陈则眠拿起手机给陆灼年也发了邀请码:“我给你发了,给你发了!回家我就跟你玩,你慢点,我要晕车了。”   陆灼年降下车速:“还喝星乐冰吗?”   陈则眠立刻说:“要喝。”   陆灼年打开导航:“不晕车了?”   陈则眠有理有据:“就是晕车才要喝冰的。”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你什么时候去三亚。”   陈则眠回答:“腊月二十九。”   陆灼年指尖不自觉在方向盘上轻敲:“过年前一天,机票不好买吧。”   陈则眠沉痛点头:“还超级贵,要九千八!”   陆灼年手指微微一顿:“九千八的机票都嫌贵,给我交了三十万的物业费怎么不跟我要。”   陈则眠本来就没打算要。   他之前把自己的财务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自己单独所有的收支,另一部分是陆灼年、萧可颂、刘昊等人给他的那些。   原计划是个人花费单独算,和少爷们社交所需用款项另外走账,结果算着算着就全乱了。   在给自己找个会计之前,陈则眠决定不把账算得那么清楚了。   因为根本就算、不、清。   陆灼年对他那么好,又给工作又给钱花还给车开,他甚至还住在陆灼年家,即便不算水电网费这些细节,两个人也基本上处于一种财务混同的状态。   别的不说,就是那六百万就够交二十年物业费的了。   而且陆灼年原本就是一个很贵重很贵重的人,别说是花三十万,就是花更多也是应该的。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陈则眠刷卡交物业费的时候,虽然默默感叹了一句‘好多钱’,但也刷得理所当然,并没有想找陆灼年把这笔钱要回来。   这些原因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陆灼年这么突然一问,陈则眠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少了说不清,说多了又显得他计较得太多,没把陆灼年当兄弟似的。   和有钱人做朋友就是这样,陆灼年大手一挥随便给他开的一辆车,就抵得上他全部身家了。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陈则眠略感气闷。   两个人之间过大的差距,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将这种心情归结为羡慕嫉妒恨。   有点子仇富。   还有佷不爽的一点就是,他自己根本都没有想把这笔钱要回来的事,但陆灼年却煞有介事地问他‘为什么不跟我要’。   仿佛在陆灼年心理预期里,他应该把钱要回来才符合人设。   难道在陆灼年眼中,自己就这么贪得无厌、财迷心窍吗?   也是,他在陆灼年心里本来就是这种形象,否则陆灼年也不会给他那六百万了。   陈则眠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不想解释,就说:“呵呵,这不是没想好该怎么和您开口呢吗。”   “……”   陆灼年将车开进停车场:“你是生气了吗?”   陈则眠说:“没有。”   “别生气,”陆灼年停好车,拿出手机把物业费给陈则眠转了过去:“下午你说的时候我就该把钱转你,只是后来我忘了。”   陈则眠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气得都有点发抖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下车的瞬间甚至有些头晕,扶着车门晃了一下才站稳。   陆灼年走过来,很担忧地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陈则眠摇了下头:“我要去买星乐冰了。”   陆灼年蹙起眉,抬手先摸上陈则眠的额头,摸到了微微潮热的薄汗,以为他是打架打累了没精神,就说:“你坐在车里休息,我去给你买。”   陈则眠现在非常不想和陆灼年待在一起,只要能分开怎么都好,闻言也没拒绝,就自己坐回了车上继续生气。   陆灼年的背影高大挺拔,即便走在人群中,也有种超然拔群之感。   陈则眠拿起手机,看着最上面一条转账记录,解锁屏幕,打开微信,找到和陆灼年的聊天框,点击转账,正想输入数字,却记不清一杯星乐冰多少钱。   正想打开美团查一下价格,又觉得自己这样挺没劲的。   于是就暗灭了屏幕,歪头看向窗外。   即便是在豪车如云的商业区,帕加尼风神依旧一枝独秀,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都露出好奇又羡慕的眼神。   可陈则眠却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   这不是他的车。   这里也不是他的世界。   他只是一抹异界的幽魂,附生在陈折身上,过着陈折想过的人生。   如果陈折的目标是成为陆灼年身边的第一小弟,自己应该已经替他完成了这个心愿。   对了,本来一开始就是做小弟而已。   陆灼年爱怎么想怎么想,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在这些有钱人眼里,所有东西能用钱财量化。   算不清账的只有他自己。   没准在陆灼年看来,自己所谓的‘讲感情’,只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资格跟这些少爷们谈钱。   陈则眠非常难过。   或许他根本不该跟有钱人做朋友。   刹那间,陈则眠甚至想把机票改签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反正就算自己消失,也没有谁会想他。   萧可颂或许会想,但萧可颂没心没肺,用不了两天就会和别人又玩得很好了。   陆灼年拿着星乐冰回来的时候,陈则眠已经在思考离开京市后,下一个定居城市该选哪里了。   陆灼年坐回驾驶位,递过来两杯星乐冰:“一杯抹茶可可的,一杯摩卡可可的,你喝哪个?”   陈则眠低落颓丧,有气无力:“我就不配都喝吗?”   陆灼年原本想说‘喝那么多胃会疼’,转头看清陈则眠的脸,瞳孔微微一缩:“你嘴唇怎么那么白,是不是低血糖了?”   “有可能,我晚上没吃饭,还打了那么多架。”陈则眠大脑缓慢地运转了一下,半死不活地说:“还打不赢,薛政委太能打了。”   陆灼年插上吸管,把星乐冰递到陈则眠嘴边:“先喝一口。”   陈则眠恹恹地低下头,无精打采地看了一眼:“这是什么味儿的?”   陆灼年直接把吸管怼进陈则眠嘴里:“别管什么味儿,快喝吧祖宗。”   陈则眠轻轻嘬了一口吸管,喝到了他最爱的抹茶可可,心情略微好受一点,又猛猛猛喝了小半杯。   陆灼年拿起手机查了查,确认陈则眠的症状大概率是低血糖。   心慌、手抖、头晕、出虚汗、情绪低落。   【医生建议:应立即让患者平躺仰卧休息,松解衣服及腰带,给患者口服糖水,或食用含15克糖类的食物。】   糖水已经在吃了,再给他放倒躺下休息就行了。   衣服……衣服就别松解了。   毕竟现在车上已经有一个病人了。   陆灼年探身摸向调节靠背的按钮,把副驾驶座椅放倒。   陈则眠叼着吸管,缓缓倒了下去。   陆灼年调好副驾座椅,正要退回去,陈则眠忽然伸出一只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   “……”   陈则眠一手拿着星乐冰,一手搂着陆灼年,霎时间感觉自己极其富有。   陆灼年喉结滑了滑:“你怎么了。”   陈则眠没说话,只轻轻搂着他。抹茶可可味儿的呼吸,甜甜地打在陆灼年耳侧。   陆灼年从不知自己竟如此嗜甜,只闻着这股味道就蠢蠢欲动。   他压抑着自己心头的颤抖,语气冷静深沉,听不出丝毫异样,熟练地唤醒人机:“陈则眠,说话。”   陈则眠开口说:“不知道,我有点难过。”   陆灼年托着陈则眠的手,把星乐冰举到他嘴边:“再多喝两口就不难过了。”   陈则眠不满道:“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难过。”   陆灼年再一次把吸管塞进陈则眠嘴里,复述出手机页面上的医学常识:“血糖降低后,脑部活动也会减慢,自我控制能力随之减弱,会产生比较多的负面情绪。”   陈则眠转眸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毫无理由地顿了顿,引以为傲的记忆力空白了一瞬,才继续说:“包括情绪低落现象。”   陈则眠喝完了大半杯星乐冰。   整个人甜滋滋、凉冰冰的。   大抵是血糖上升,症状得到缓解,他果然不那么消沉了。   陈则眠长出一口气:“原来是低血糖,我还以为我得什么矫情病了呢,刚才忽然间生无可恋,伤春悲秋。”   陆灼年单手撑着车门:“可以放开我了吗?”   陈则眠松了松胳膊。   陆灼年刚想退回去,又突然被陈则眠一把搂住。   “……”   陆灼年后背微僵,瞳孔剧烈收缩。   陈则眠力气非常大,大到连陆灼年手上的另一杯星乐冰都跟着晃了晃,甚至溅出几滴洒在了衣服上。   深褐色的污渍缓缓晕开,可可巧克力特有的醇香在车内蔓延。   可是陈则眠没在乎,陆灼年也没在乎。   陈则眠又喝了一大口星乐冰,像是在喝壮胆的酒一样:“我刚才不高兴,是因为你把物业费又给我转了回来。”   陆灼年垂眸看着陈则眠。   狭窄的车厢里,两个人靠得这么近,近到眼中的彼此都有些模糊。   “如果我不想花这份钱,我可以不交的,”陈则眠看着陆灼年的眼睛:“你是我特别特别好的朋友,给我能够领空饷的工作,给我你最喜欢的车开,知道我游戏版号没过审,就立刻介绍唐老给我认识……你还给我钱,虽然这点我不喜欢。”   陆灼年嘴唇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   陈则眠眼疾手快,一把将星乐冰的吸管塞进陆灼年嘴里:“我还没说完!你不许说话。”   陆灼年含着那根濡湿的吸管,喉咙干得像要烧起来。   陈则眠手指微微蜷起,捏皱了陆灼年背后的衣服:“我知道你考虑的总是比我要多,也知道你们有钱人和我想的不一样,或许给钱、给人脉就是你们对朋友好的方式,但我没有这些,或者说我有的这点对你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你不能因为少……因为少就觉得我吝啬,就干脆不要。”   陆灼年所有的克制和按捺,在此刻轰然崩塌。   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却只剩下四个字,听起来甚至有些冷酷和生硬。   “没有不要。”陆灼年说。   他没有不要,从来都没有。   可三十万太多了。   陆灼年手指轻轻搭在陈则眠后背上,像是想放手,又像是想抓得更紧。   可可的香甜与粗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过了大约两秒,也可能更久。   陆灼年才又说了一句:“我本来只想要一点点的。” 第48章   两杯甜水下肚,陈则眠重新快乐了起来。   因为低血糖的缘故,陆灼年还让他多喝了一杯。   爽了。   喝第二杯星乐冰的时候,两个人坐在车里,把关于‘物业费’的话题聊开了。   陆灼年很有耐心,从头解释说:“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一方帮另一方垫付了某笔款项,即便是出于礼貌,对方也理应主动提起,对不对?”   陈则眠点了下头,表示认可:“但我没想跟你要。”   “那你很大方了,”陆灼年侧头看着陈则眠,循循善诱道:“可作为朋友,我是不是也有权利知道:为什么你给自己买九千八的机票都觉得贵,却愿意给我花三十万呢。”   陈则眠呆了呆,隐约感觉陆灼年再绕自己,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努力回答:“因为你就是……很贵很贵的一个人啊。”   陆灼年眼眸微微垂下:“什么叫很贵很贵的一个人。”   陈则眠支支吾吾:“就是,贵呀。”   陆灼年莞尔道:“陈则眠,你很会回答问题。”   陈则眠说:“也没有吧。”   陆灼年点点头,很认真地说:“有。”   陈则眠下意识就想反驳‘哪里有’,但考虑到陆灼年堪称恐怖的记忆力,也不敢在这些小事上考验陆大少的记忆力。   可惜千算万算,终有失策。   即便他没问,陆灼年也还是一五一十、细细数出了他的精彩瞬间。   “低头在地上乱看是在找尊严,被你打晕的保镖是睡着了,给你看你动手的视频问你有什么想说的,你说自己很帅,要我把视频发你一份。”   陈则眠头越听头越低。   他头小脸也小,能够像小乌龟一样,一点点将下巴扎进棉服里,等陆灼年说完,就只剩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露在外面,睫毛忽闪忽闪的好似蝶翼。   陆灼年食指在方向盘上轻叩,一句话在嘴边翻来覆去,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   陈则眠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反锁车门,转身回视那个几乎已经全然躲进棉服里的人,慢声问道:“陈则眠,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对不对?”   陈则眠琥珀似的瞳仁霎时一扩。   第一次见面?!!   陆灼年记忆力那么好,不可能不记得第一次见‘陈折’是在什么时候,而且他刚才叫的名字也不是陈折,而是陈则眠。   所以他……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我要承认吗?   陈则眠完全愣住了。   内心天人交战,一边想陆灼年是我最好的朋友,朋友之间应该坦诚,陆灼年刚才就把他怎么想的全告诉我了。   我也要告诉他吗?   另一边又想可是这会不会太危险了,因为真相太过匪夷所思,如果他和盘托出,陆灼年是会相信,还是会觉得他不正常。   他们现在是好朋友,万一有一天不好了呢?   会不好吗?   陈则眠雾棕色的眼眸轻轻颤抖,像是被定在了原地,点头和摇头的动作都很简单,可他脑袋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动。   他不想骗陆灼年,又实在没办法告诉陆灼年实话——   一旦讲明他的来历,就不可避免地会提及另一个世界,陈则眠已经泄露很多,将来只会更多,陆灼年又那么聪明,总会猜到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   陆灼年那么骄傲矜贵的一个人,能够接受自己只是一个纸面上的角色吗?   还有萧可颂、叶宸、刘越博、薛铎、闫洛、沈青琬……他们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绝不是寥寥数语就能写尽一生、只围绕着主角转悠的存在。   这明明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他应该保守秘密,不应该把另一个世界的怀疑带到这个世界。   可他能守得住吗?   陆灼年好像已经发现很多很多了。   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陈则眠整个人像是悬在空中,无依无靠。   他又想躲起来了。   可是再往下扎的话,整个人就要消失在棉服里了。   “你要把自己闷死吗?”陆灼年抬手把棉服拉链拉开,露出里面被闷得微微潮红的脸:“陈则眠,你不用害怕,也不用躲。”   陈则眠动了动眼珠,像只被逼到角落里的小动物,看向陆灼年的眼神小心警惕又挣扎犹豫。   陆灼年要的从来不多,这一份犹豫和挣扎就已经足够。   “我不需要你的回答。”   陆灼年把陈则眠从棉服里解放出来:“我心里有答案。”   陈则眠喉结轻滚:“你的答案是什么?”   陆灼年学会了陈则眠答题的方式:“我的答案是答案。”   陈则眠:“……”   陆灼年俯身给陈则眠拉好安全带:“只要你不想说,我永远不会再问。”   陈则眠睫毛颤了颤,整个人像是骤然放松,又像是被裹得更紧。   悬空感消失了。   他被高高举起,又轻飘飘的落地。   像是被抓住,又像是被放过。   陈则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他能写出几千字词藻华丽的游戏文案,也能编出上万字精彩跌宕的背景故事,却在此刻词穷至极,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灼年像是怕对面的人机不能理解他的话,生出什么奇怪猜想,吓得连夜跑路,于是又补充说明道:“这件事过了,我不会再提再问,其他人那里,我也会替你遮掩。”   这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   陈则眠不知道陆灼年知道了什么,或是猜到了什么,但他能肯定的是:陆灼年一定知道他不是陈折了。   不一定能猜到他是穿书或者穿越,但猜到什么死而复生、借尸还魂之类的也大有可能。   早知道不给陆灼年看那么多爽文了!   穿越、重生等的题材在网络文学中屡见不鲜,陆灼年手受伤那阵看过那么多爽文,一定很了解这些套路了。   等等!陆灼年当初忽然对网文感兴趣,该不会就是在趁机研究他吧。   从他平常的爱好中,反推出在他身上可能发生的异常,这完全是陆灼年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愧男频爽文主角,这个智商和洞察力真是恐怖如斯。   不过好在陆灼年向来说话算话,他既然没有声张也没有追究,自己应该是安全了。   还好自己做小弟做的兢兢业业,把男主都给感动了,不然没准现在都已经被男主上交国家了!   好险好险。   陈则眠长出一口气,紧绷的后背缓缓放松,靠回副驾驶上,又和陆灼年确认了一遍:“真的过了?”   陆灼年点头。   陈则眠又有些高兴了,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人群都顺眼了很多:“那快回家叭。”   陆灼年礼貌询问道:“那物业费的事……可以过了吗。”   陈则眠说:“可以可以,以后有事我会直接和你说,不会自己胡思乱想了。”   陆灼年龙颜微悦,启动引擎,开车驶离地下停车场。   陈则眠心情好转,再没有刚才不明不白的消沉。   他也说不清自己今天怎么回事。   情绪就是很奇怪。   *   这情绪反常的原因,终于在回家后真相大白。   到家时,陈则眠已经非常累了,但因为喝了抹茶又不太困,为了能早点入睡,他决定吃点助眠药物辅助睡眠。   陈则眠走进陆灼年卧室,熟练地打开床头柜抽屉拿褪黑素。   白色小药瓶,白色小药片。   每次吃完都能很快睡着。   陆灼年刚走进卧室,正看到陈则眠一手拿着药瓶,一手拿着药往嘴里送。   “!!!!!!”   陆灼年叫了一声:“陈则眠。”   陈则眠把药塞进嘴里,转过头:“嗯?”   陆灼年抬手捏住陈则眠下颌:“吐出来。”   陈则眠:“???   陆灼年看着他问:“咽了?”   陈则眠摇头。   陆灼年抻了张纸巾,放到陈则眠嘴边:“吐。”   陈则眠乖乖吐出那个白色药片。   陆灼年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吃这个干什么?”   陈则眠看向药瓶:“睡不着,吃点褪黑素助眠。”   陆灼年沉默几秒:“昨天也吃了?”   陈则眠理所当然道:“睡前吃的,咋了。”   陆灼年:“……”   难怪陈则眠睡了一上午觉,还从下午开始情绪就一直异常低落。   原来不光因为低血糖,还有药物的副作用。   陆灼年把药瓶拧好放回床头柜:“这不是褪黑素,以后不要瞎吃。”   陈则眠好奇道:“那这是什么?”   陆灼年用陈述的语气说:“帕罗西汀。”   陈则眠没听说过:“干啥用的?”   陆灼年回答:“抑制神经过度兴奋。”   陈则眠若有所思:“抑制神经兴奋,难怪我今天情绪这么低落。”   从下午没拿到游戏版号开始,他的情绪反应就有点过度,晚宴后叠加上低血糖的症状,更是难受得要命。   那种感觉就像是很多光斑在脑袋周围炸开,看着车窗外面的人来来往往,仿佛和他相隔两个世界,像是被关在透明的棺材,能看到周围的喧嚣与热闹,但特别空虚,也特别悲伤。   陈则眠问陆灼年:“你吃完这个药也很难受吧,会不开心吗?”   陆灼年怎么都没想到,陈则眠知道他在吃药之后,不先问他为什么要吃药,反而问他吃完药难不难受。   这是心理医生都没有特别关注过的问题。   他们只会跟他讲,这已经是副作用最小的药了,很多比你还小的孩子都在吃,吃久一点克服过初始阶段,副作用就不会这么明显了。   陆灼年眸光微沉:“会有一点。”   陈则眠不大相信的样子:“只是一点吗?我今天最不舒服的时候,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你第一次吃,反应可能比较严重。”   说完,陆灼年起身走向墙角立柜,打开柜门竟是一个货架似的恒温药橱,里面整齐摆放了几十个未拆封的药盒。   大约是进口药,药盒上印的字是全英文的。   陆灼年拆开一盒新药,拿出英文说明书看了看:“帕罗西汀的半衰期是24小时,明天应该就没事了。”   陈则眠吃惊道:“你开药店啊?”   陆灼年云淡风轻:“吃得多。”   陈则眠拿过陆灼年手里的药瓶,陆灼年手指不易察觉地轻轻一蜷,还是松手把药瓶给他了。   新药瓶的标签还没有撕,上面清楚地印着Paroxetine几个字母。   下面是全英文的适应症简介,陈则眠英文还可以,磕磕绊绊地认出了大概意思。   用于治疗各种类型的抑郁症、治疗强迫性神经症、治疗惊恐障碍……后面看不懂了。   陈则眠不可置信地皱了下鼻子。   他宁可怀疑自己的英文水平,也没怀疑陆灼年会有抑郁症。   强迫症倒是有可能,所以……洁癖应该是强迫性神经症的一种?   是治这个的吧。   对还有睡眠障碍,这个药治失眠的效果简直绝了。   陈则眠昨晚吃了一粒,意识很快消失,而且睡得很沉,早上陆灼年进他卧室他都没醒,后来醒了一会儿,研究腰带扣的时候又直接躺在地毯上就睡了。   陆灼年没说话,指腹无意识地摩挲说明书。   陈则眠轻笑一声,哑然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洁癖也要吃药来治,不过确实效果显著。”   难怪最近陆灼年洁癖好像没那么严重了,也不怎么排斥他的肢体。   以前还会说‘不要靠我这么近’、‘不要忽然碰我’之类的,现在也不说了。   原来是吃药了。   陈则眠抓起陆灼年的手,把药瓶放回他手中:“看,我现在都可以随便碰你了!”   陆灼年手指拢起,将药瓶和陈则眠的手一起虚拢在掌心:“最好不要乱碰,我病得很重。”   “我不觉得你病得重啊,”陈则眠语气很自然说:“这个药的副作用倒是挺重的。”   陆灼年说:“习惯了也还好。”   陈则眠回忆起自己这一天的反常情绪,并不认为‘习惯了能好’,就说:“要不以后我注意点,你就别吃药了。”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怎么注意?”   陈则眠想了想:“我可以随身带着酒精湿巾,如果你要碰什么东西,就先擦干净再给你,尽量和你保持距离……不过我现在已经习惯跟你勾肩搭背了,要是不小心忘了,你提醒我一下就行。”   陆灼年喉结滚了滚:“不用,这太麻烦了。”   陈则眠又皱了下鼻子:“可是吃药很难受的。”   陆灼年呼吸微微一窒,转身把药瓶放回恒温柜:“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   陈则眠从身后探头过来,叽叽喳喳地说:“怎么能是你自己的问题呢,我们是好朋友,有事情就要一起解决嘛。”   见陆灼年不说话,陈则眠继续道:“之前是我太没常识了,不知道原来洁癖也是强迫症的一种,总是不注意分寸。”   陆灼年合上柜门,背对着陈则眠说:“这都不是你的错。”   陈则眠忧心忡忡,自责道:“早知道我就更重视一点了,萧少和我讲过那么多次你有病,我还以为你们在搞抽象。”   “……”   陆灼年转过身:“论抽象,谁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我哪里抽象了!”陈则眠雷霆微怒:“吃什么帕罗西汀,你更应该吃点治嘴毒的药。”   *   因为没有吃到‘褪黑素’,陈则眠很难顺利入睡。   反正也睡不着,就起来干活吧。   正好把申报版号需要的材料整理一下。   陈则眠抱着电脑晃荡进书房,打开文档,敲了两下键盘,大脑逐渐放空,开始发呆。   陆灼年从打印机上拿起材料清单,瞥了他一眼:“放这儿给我,你出去玩吧。”   陈则眠回过神:“那多不好意思。”   陆灼年坐在电脑前,低头逐一阅读所需报表,从陈则眠电脑桌面的上百个图标中,勉强找出了游戏申报文件夹。   乱七八糟各种图标堆叠在一起,简直是对眼球和心灵的双重考验。   “我可以整理一下吗?”陆灼年斟酌着用词,努力使自己的措辞听起来没那么恶毒:“你的桌面……比我的回收站还乱。”   陈则眠缓缓抬头:“如果实在看不过去,就按你的习惯整理吧。”   陆灼年迅速建了三个文件夹,分别是游戏、办公、其他文件。   一个个图标经过分门别类,被投入相关文件夹,掩盖在图标下的壁纸徐徐展现。   陈则眠幽幽道:“我再也找不到它们了。”   陆灼年握着鼠标的手微微一顿,转头看过来:“之前就能找到了吗?”   陈则眠说:“找不到,可我就习惯都摆在桌面。”   陆灼年不是很赞同的样子,但没有出言反驳。   “确实是个坏习惯,”陈则眠自我反思了一秒,但想到要建立新秩序就觉得又难又麻烦,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歪头看陆灼年,征询意见道:“那要不要改掉。”   陆灼年看了眼陈则眠,抬手按下撤销键。   消失的图标犹如烟花,一朵接着一朵,重新绽放在电脑桌面上。   陈则眠‘哎’了一声,‘腾’地坐起身:“不要哇,我电脑桌面上次这么整洁还是刚买的时候。”   陆灼年在电脑上敲了串代码,按下运行键,桌面上多余的图标瞬间消失:“不是所有坏习惯都需要改掉。”   陈则眠看着干净整洁的桌面,惊叹道:“这个好,这个好。”   陆灼年再次按下撤销键,所有图标又都回到屏幕上:“我只是有点担心你能不能找到它。”   陈则眠:“……”   随着桌面恢复混乱,小程序图标如石沉大海,杳不可寻。   谢谢提醒,已经找不到了。   因为桌面太乱,专门写了个整理桌面的程序放在桌面上,又因桌面太乱,找不到能让桌面不乱的小程序图标。   也是没谁了。   陈则眠觉得陆灼年是故意的。   但他没有证据。   又看了陆灼年两眼,还是未能从对方淡漠冷峻的脸上读出什么端倪。   哼!算你小子藏得深!不要让我抓到你偷笑!   陆灼年并没有偷笑,陈则眠盯了半天也没有抓到。   气愤!   陈则眠心冷如铁,面无表情地发布任务:“既然你电脑技术这么牛,就帮我清空下垃圾文件吧,我好久没清了。”   陆灼年自无不可,把版号申报表递给陈则眠:“那你先填这个。”   陈则眠抽过申报表,像个不愿意写作业的小学生,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拿着笔划拉。   “眼睛不要了?”陆灼年扶正陈则眠:“坐好慢慢写,不会的先空着。”   陈则眠嘀嘀咕咕,小声抱怨:“说帮我弄,又不帮我弄,还是要自己写这个。”   陆灼年问他:“你到底想让我先干哪件事?”   陈则眠的笔记本上下载了好多游戏,占用了大量内存,偶尔会忽然卡死,按照轻重缓急来看,还是先清垃圾文件更重要。   两个人分工行动,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陆灼年突然皱了下眉,叫了声陈则眠的名字。   陈则眠抬起头:“咋啦?”   陆灼年问:“有个隐藏文件,很久没打开了,你还要吗?”   听到‘隐藏文件’四个字的刹那,陈则眠脑子里‘嗡’的一声!   想起他的[关键剧情节点]&[反派名录],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根本没有听到陆灼年接下来说了什么,人就已经飞了过去。   “不要!!!!!!”   陈则眠一把扑在电脑上,像只应激的猫,整个人都炸毛了:“谁让你乱碰我文件的,这个不可以动!”   陆灼年眉梢蹙了蹙:“我没有碰。”   陈则眠心脏怦怦直跳,一瞬间想到了一万种可能:   比如是不是陆灼年已经用超绝的技术破解了文件夹密码,都看完了才跟他说,或者陆灼年已经用超绝的技术复制了文件夹,伺机破解全部看完,又或者陆灼年已经用超绝的技术隔空读取了文件夹,现在那些文件都在他脑袋里了。   陈则眠紧张到想吐,指尖发凉,视死如归般看向电脑屏幕。   哎?这啥?   这不是他的文件夹。   文件是筛选出来的,看日期好像是三年内都没有打开过。   这……这是陈折的隐藏文件。   陈则眠没有在大脑内搜索到相关记忆,好奇心猛增。   他坐在椅子扶手上,想要点开文件好好研究一下,双击后却发现有密码。   陈则眠回头看了眼陆灼年,希望对方能用超绝的技术帮他破解一下。   陆灼年把椅子让给陈则眠,起身往书房外走。   陈则眠见陆灼年误解了他的意思,立刻说:“别别别,咱俩谁跟谁啊,我和你一起看。”   陆灼年语气没有情绪,只是用陈述的语气说:“不用了,陈则眠,我以后不会碰你电脑了。”   陈则眠心被抓了一下,抬眸看向陆灼年:“你生气了?”   陆灼年眼睑微垂,睫毛的阴影挡住了眸底的神色:“我去休息了。”   陈则眠刚想说什么,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串数字。   他把那串数字输入密码栏,按下回车键。   文件读取中!   文件解码后,显示出了文件名——   【挚爱·锋】   陆灼年本来是很想走的,可是看到这三个字以后,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控制,霎时被定在原地,眼睛上除了屏幕上的三个字以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时间恍若停止,思绪和动作都陷入停滞。   他听到双击鼠标的声音。   文件夹被点开,里面是一张缩略图。   哒哒,又是两声点击鼠标的细微响动。   缩略图加载完成,那是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年轻男人,穿着藏蓝色警服,身形挺拔,英姿勃勃,逆光背对镜头,整个人渡了层漂亮绚烂的金光。   他微微回身,只露出一点削尖的下巴,连发丝都那么恰到好处,氛围感十足,虽然看不清脸,但给人的感觉就是非常非常英俊。   陈则眠瞳孔收缩,倒吸一口凉气。   陆灼年用尽所有的克制与礼貌收回视线。   他强迫自己不去刻意观察照片中的任何细节,以免未来有朝一日控制不住,去暗中调查这个叫‘锋’的男人。   陈则眠把那张照片放大放大再放大。   陆灼年有点想走了。   陈则眠却一把拽住他,说:“你看,陆灼年,你看!”   “我看到了,”陆灼年很快收拾好心情,甚至还极其客观地评价了一句:“很英俊。”   陈则眠注意力全在照片上,随口应道:“当然了,我爸可是警校一枝花。”   陆灼年微微一怔:“你爸?”   陈则眠将照片调整回正常大小,又确认了一次,激动万分:“对呀,这是我爸!”   陆灼年看了看照片,发现这张图片像素很低,是一张扫描件,从边角的细节上处处彰显出年代感,甚至警察制服都是改版之前的。   因太过克制没有刻意观察照片中的细节,不小心把人家父亲当成情敌了。   陆灼年抿了下唇,用淡定自若的语气掩盖掉自己的失误:“这当然是你爸。”   陈则眠侧头看向陆灼年,又重复了一次:“他是我爸。”   陆灼年像是察觉到什么,转头回看陈则眠。   陈则眠抓着陆灼年手臂,紧紧握了一下,无比希望聪慧绝伦的男主角能领悟他的意思:“陆灼年,这是我爸。”   陆灼年怔了怔,眼中划过一丝明悟:“你是说?”   陈则眠轻轻点了下头,脑子里乱成一片,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他爸的照片为什么会在陈折电脑里?!   还是说这个人其实是陈折的父亲,只是恰好和他爸长得很像。   毕竟这个世界的陈折就和他长得那么像,从基因学的角度来看,陈折父亲和他爸长得像也很正常。   怎么连上过警校这点都吻合上了?   照片里的老爸意气风发,看起来特别年轻,这个文件夹的名字又叫【挚爱·锋】,所以这应该是……是陈折母亲存下来的。   可是陈则眠他爸也不叫陈什么锋啊!   不对不对,这个世界的陈折不叫陈则眠,那这个世界老爸和他那个世界的老爸不叫一个名字也很有可能。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平行世界吗?   照片中这个男人大概就是陈折的父亲,这点应该不会错,只是他没有和陈折母亲结婚,但陈折母亲还是怀了他的孩子,生下了陈折。   但没有知道他是陈折的父亲。   母亲未婚先孕,单身产子,所以别人都说陈折是私生子。   那么陈折的父亲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没有和陈折母亲结婚,为什么在陈折出生后,就消失在陈折母亲的生命中?   一连串的疑问在陈则眠心中此起彼伏,层出不穷。   陈则眠体内帕罗西汀的药效本就没有代谢完毕,剧烈的情绪起伏下,手臂微微发抖,头疼欲裂。   “二十年前他到底去哪里了?”   陈则眠单手撑着额角,看着照片中的男人,喃喃道:“他也读过警校,后来是去当兵了?还是去做别的了?”   陆灼年沉声道:“需要我帮你查一下吗?”   陈则眠转眸看着陆灼年:“我爸在警校读过书,他的信息可能不那么好查。”   陆灼年说:“我来想办法。”   陈则眠心中隐约有一个猜想,但那个猜想太过沉重,重到他甚至不想提及。   可他又必须告诉陆灼年。   虽然无法确定对错,但至少是为调查提供了一个方向。   “公安系统每年都会在警校里选人,”陈则眠闭了闭眼,慢声道:“他连一张正面的照片都没有留下,很有可能是去执行某项秘密任务,一直没有出现过,要么是正在任务中,要么是已经……不在了。”   陆灼年声音坚定而有力量:“我会查清楚,给我点时间,好吗?”   陈则眠吸了下鼻子:“这张照片不清楚,我把他的样子画给你。”   陆灼年温声道:“已经很晚了,可不可以先去睡觉?”   陈则眠点点头:“好。”   陆灼年弯了弯眼:“今天这么乖。”   “我一想到爸爸就想哭,”陈则眠撇了撇嘴角,声音有点哽咽:“可能没办法画完。”   陆灼年轻叹一声。   在眼泪落下来之前,陈则眠一头磕在陆灼年肩膀上,无声地哭了一会儿。   哭过以后,心情不再那么难过,又觉得当着兄弟面这么哭有点丢脸。   丢脸就丢脸吧,他吃了帕罗西汀。   “如果不是吃错了药,我也没那么容易哭的。”陈则眠特意强调道。   陆灼年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陈则眠微微侧头,将眼泪蹭在陆灼年衣服上。   当然,还有鼻涕。 第49章   第二天,陈则眠画了他爸的素描图给陆灼年。   陆灼年拷贝走了文件夹里那张照片,问陈则眠他爸叫什么。   陈则眠答不出来,陆灼年也没多问。   有时候,陈则眠会怀疑陆灼年已经知道了什么,可陆灼年不说,他也没法问,只能装没事人。   陆灼年说已经联系到人去查了,只是现有的消息实在太模糊,可能要一些时间才能回信。   既然空等无用,陈则眠还是决定按原计划去三亚过年。   转眼,就到了出发前一天。   陈则眠的行李大多都在自己家,本来想在提前一天回家住,收拾收拾屋子,顺便把行李直接邮到酒店去,省得到时候大包小包,赶路不方便。   没想到都临近年根了,陆灼年居然还在腊月二十八那天从陆家老宅出来,回到盛庭华府这边住了一晚。   陈则眠当时正坐在客厅地毯上,整理已经开封的零食:不好吃的丢进垃圾桶,好吃的丢进自己嘴里,一般好吃的按不好吃处理。   听到电子锁转动的声音响起时,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举着零食袋子转过头,正看见陆灼年抬手推开门。   屋外漫天大雪,开门的瞬间,北地特有的寒风卷着雪粒,吹进了陈则眠的眼睛里。   从下车到进门也就几步的距离,可外面风雪实在太大,台阶上的雪积了半尺深,向来不染纤尘的陆灼年都浸了冷冽。   陆灼年肩头发梢沾了几粒白雪,裹着满身寒意,携风踏雪而来。   这么大的雪,陈则眠没想出门见人,起床后脸都没洗,忽然看到这么个顶顶精致英俊的人,恍惚了一瞬。   这个卷王!   光天白日的打扮什么。   等会儿我也要去洗个脸,不不,洗个脸加洗个头发,不不不,直接洗个澡吧,弯腰洗头脖子疼。   总之就是要拾掇拾掇自己,必须卷回去!   陈则眠腹诽了两句,才慢吞吞起身相迎:“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还来了。”   陆灼年反手掩上门,将呼啸的寒风关在门外:“回来拿点东西。”   “什么东西?”陈则眠问。   陆灼年对答如流:“一本外文书,突然很想看。”   陈则眠奇道:“就这么点事,你还亲自跑一趟。”   “怎么?”陆灼年睨了陈则眠一眼,漫不经心地扫去肩上残雪:“还不许我回来了。”   陈则眠冤枉道:“我哪有。”   陆灼年淡淡评了他四个字:“鸠占鹊巢。”   陈则眠很无语:“我是说外面雪这么大,开车多危险啊,你要有什么想拿的,直接叫保镖来取,或者叫我给你送过去不就得了?”   陆灼年脱下大衣,淡淡道:“出门的时候雪还小。”   玄关处踩进来的雪已经化了,陆灼年精致昂贵的鞋尖上沾了几滴透明水珠。   从他脚下的残雪就很容易看出来,这是位平日里脚不沾地的大少爷,连脚下的雪水都是干净的,半点污浊也无,鞋底简直比雪还干净。   陈则眠去洒扫间拿了拖布,顺手把玄关瓷砖上的水擦净:“那你拿什么赶紧拿,一会儿我回家,正好顺路给你送回去。”   陆灼年换了拖鞋,慢慢往楼上走:“你家和我家好像不顺路。”   陈则眠跟在陆灼年身后,很无所谓地说:“那有什么,开车都很快的。”   “不会很快,”陆灼年脚步微顿,语气随意得像仿佛事不关己:“路上都是雪,车开不起来,有好几起事故,堵车堵得厉害。”   陈则眠一听这话就有点不想出门了:“那你来得时候还顺利吗?”   陆灼年语调平常:“还算顺利,来的时候有辆车刹不住,差点撞到我。”   陈则眠一惊:“这还叫顺利?!”   陆灼年淡淡道:“不顺利就撞上了。”   陈则眠没想到还有这种反向顺利法,又问:“撞到你还是撞到你的车?”   陆灼年说:“有区别吗?”   陈则眠一想也是:“下雪开车就是很危险,不是你的车好就没事,你看下雪就别出来了呗。”   陆灼年扫了眼窗外:“雪大也没妨碍萧佲兀给你送花。”   送花?   陈则眠也看过去:“你说那些腊梅?”   陆灼年抬步迈上台阶:“雪染寒梅,十里飘香,这么风雅的景象,在陆宅还真看不到。”   陈则眠笑了笑,不是很在意地说:“要不是你说我还真没注意。”   陆灼年状若无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他又找你了吗?”   陈则眠如实回答:“也不怎么找。”   陆灼年很擅长捕捉重点:“所以也是找过了?”   陈则眠迟疑了一下:“你很介意吗?”   陆灼年语气平淡,看向陈则眠:“如果我说介意呢。”   陈则眠立刻表示:“他前几天也没有再送花了,我也不知道他今天会送,不过我这就回家了,我马上跟他说,省得他再突然送什么东西过来,影响你心情。”   陆灼年脸色没有太多变化,声音却显出几分不悦:“是他送到哪里的问题吗?”   突然低沉的语气略显威严,有几分质问意味。   陈则眠微微一怔。   从晚宴那天回来,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见面了,陈则眠没想到陆灼年一回家就兴师问罪。   自己明明也没做错什么。   且不论萧佲兀的身份地位都高于他,单论从萧可颂这层关系来说,陈则眠也不好把关系弄得太僵,就算接萧佲兀的电话也是硬着头皮接的。   但萧佲兀这个人非常识情识趣,后来再没有什么逾矩的言行,仿佛是见陈则眠无意,就退回了正常社交的范围。   在陈则眠委婉告知其自己是直男以后,萧佲兀表示理解并尊重他的性向。   与此同时,萧佲兀还就晚宴那天的事情诚恳致歉,坦言承认是因为当时刚从萧宅出来,心情本就不佳,当时周围人来人往,还有小辈在场,他觉得落了颜面才会失礼,希望陈则眠能够见谅,不要计较,以后有机会一定亲自当面赔罪。   话都说到了这里,在陈则眠看来这事就解决了、过去了,没必要一直抓着不放,倒显得很在意似的。   看到陆灼年回来,他本来挺高兴的,还想约他中午一起看雪吃铜锅,只是还没来得说,陆灼年就先发制人,莫名其妙地旧事重提,还这样质问他,让人不知道该先说些什么。   陈则眠迷茫地看向陆灼年,不知所措的样子瞧起来有点委屈。   陆灼年心尖微紧,像是被抓了一下,立刻缓了声音:“我是讨厌他缠着你,没别的意思。”   陈则眠说:“他已经不缠了,我们后来聊过这件事。”   陆灼年百分百确信萧佲兀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但还是问:“怎么聊的?”   陈则眠倒是完全相信了萧佲兀的说辞:“他说不知道我是直男,那天他太唐突,以后就当朋友相处。”   听到‘朋友’这两个字,陆灼年就忍不住冷笑。   也不知道是笑萧佲兀诡计多端,还是笑当朋友有用的话,他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陈则眠搞不懂为何陆灼年忽然冷酷一笑,不耻下问道:“你笑什么?”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这你也信。”   陈则眠说:“那有什么不信的。”   陆灼年不咸不淡道:“他还在给你送花。”   陈则眠拿出手机,本来想问一下萧佲兀怎么回事,打开微信还没点进对话框,就先看到了物业发的消息,当即露出无语的表情。   这回花真是物业送的了。   每户都有,难怪会‘十里飘香’。   陈则眠把手机递给陆灼年看:“腊梅是物业送的,你来的时候没看到别人家门口也有吗?”   陆灼年看了眼屏幕,关注点清奇:“你们还加微信了?”   陈则眠说:“加了,上次交物业费加的。”   陆灼年:“我是说你和萧佲兀。”   陈则眠:“……”   陆灼年拿过陈则眠的手机,检查着两人的聊天记录,发现他们一共也没说几句话以后,心情略微好转。   他把手机还给了陈则眠:“以后少理他。”   陈则眠也不知道陆灼年为什么要管这件事,但他作为一名合格的小弟,他已经习惯了服从陆大少的安排:“已经很少理了。”   陆灼年表示:“要再少一点。”   陈则眠点点头:“好吧,不过他后来真的跟我道歉了,说得还挺诚恳的,说那天是因为人太多,他有点下不来台,才表现强势的。”   陆灼年冷嗤一声,云淡风轻道:“不用听他说什么,这些GAY为了骗你上床,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陈则眠发现了华点:“什么叫‘这些’,不就他一个吗?”   “……”   陆灼年转身进了自己房间:“明天早上我送你去机场。”   陈则眠注意力被转移只需要0秒:“明天?你今天不回陆宅了?”   陆灼年也把手机拿出来给陈则眠看:“外面雪太大,我妈让我明天再回去,你也别走了。”   陈则眠犹豫道:“可是我的行李在家,晚上还得去接闫洛的。”   陆灼年要有安排:“把钥匙给保镖,让他们去给你收拾行李,再把闫洛接到这儿来,明天一起走。”   陈则眠高兴道:“那可以。”   陆灼年轻笑一声:“你高兴什么?”   陈则眠说:“最近你都在陆宅,晚上也不让我出去玩,我自己可没意思了。”   陆灼年龙颜微悦:“我回来你就有意思了?”   陈则眠应道:“有点,你不是还要接闫洛吗?晚上我们一起吃火锅,打游戏吧。”   陆灼年说可以。   陈则眠刚想给闫洛打电话说一声,号还没播出去,手机先响了。   他看都没看就接起电话:“喂,哪位?”   一个陌生的男声从话筒里传出:“萧佲兀。”   陈则眠:“……”   这哥们还真是不经念叨。   陆灼年听到某个讨厌的名字,脚步微微一顿。   陈则眠很客气:“十六叔啊。”   萧佲兀零帧起手:“今天雪下的大,萧府宅院里雪景很漂亮,我就想起了你。”   这话陈则眠是真不知怎么接。   陆灼年那边听不到萧佲兀说了什么,但见陈则眠脸色奇怪,就猜到不是什么好话。   他拿出手机叫人来送餐,路过客厅时,状若无意地问了陈则眠一句:“火锅你吃什么锅底?”   陈则眠如蒙大赦,立刻凑头去瞧电子菜单:“我看看都有什么。”   陆灼年淡淡道:“不用,你打电话吧。”   陈则眠对萧佲兀说了声稍等,右手拿着电话,左手从陆灼年那里接过一杯水:“吃番茄锅、猪肚鸡锅……辣的也想吃。”   陆灼年说:“好好和萧总讲电话,三心二意的,这样很不礼貌。”   陈则眠顺水推舟,立刻和电话那头说了再见:“萧总不好意思啊,我这边还有点事,改天聊。”   说完,陈则眠飞快挂断电话,打了个寒颤,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他说话语气好奇怪,听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陆灼年轻笑一声:“怕什么?他又不会从手机里爬出来。”   陈则眠嘴硬道:“谁怕了,主要是一会儿闫洛该来了,我先上楼洗个脸,今天还没洗脸呢。”   说完就三步并称成两步,飞快蹿上了楼。   陆灼年望着陈则眠背影,脚步微顿,回头看了眼手机,目光毫无温意。   *   陈则眠回到卧室,本来是觉得洗个脸得了,但又想起还得拾掇自己卷陆灼年的事,当即决定还是洗个澡好。   他伸手一拽没摸到浴巾,想起来浴巾洗了晾在楼下,又懒得去拿,便明知故问:“陆少,麻烦看一眼楼下有没有我浴巾?”   陆灼年的声音穿过走廊:“在洗衣房。”   陈则眠很不诚心地说:“那我下去拿。”   陆灼年声音从楼下传上来:“我给你拿吧,省得手机咬你。”   陈则眠:“……”   他就说陆灼年该吃治嘴毒的药!   片刻,陆灼年上了楼,拿着洗衣筐敲了敲房门。   陈则眠正在洗脸,眼都没睁:“进进进。”   陆灼年本来想把筐给陈则眠,见他腾不出手,就直接进了浴室帮他把浴巾挂上了。   陈则眠半弓着身子,越想越憋气:“我真服了,你说那萧佲兀是不是有病。”   陆灼年背对陈则眠,抬手把浴巾搭到置物架上:“什么病?”   陈则眠一边洗脸一边含混地说:“脑子有病呗,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干嘛要缠着我。”   陆灼年挂好浴巾,抬步往浴室外面走:“我也不知道。”   陈则眠抽出两张纸,擦掉水池边溅上去的水:“你不是说他喜欢小男孩吗?我也不小啊。”   陆灼年停下脚步:“你不小?”   陈则眠‘嗯’了一声。   陆灼年在陈则眠身后站定,说:“抬头。”   陈则眠抬起头,通过镜子和陆灼年对视:“咋了?”   陆灼年手臂半环过陈则眠脖子,扳起他削尖的下颌,让陈则眠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倒映出一张巴掌大的狐狸脸。   因刚洗完脸,细碎的刘海微湿,斜扫在锋利狭长的眉梢上,眼珠亮得像沁在山泉中的猫眼石,光华璀璨,顾盼烨然。   面颊挂着水珠更显白透纤薄,一掐就是个红印,瑰红唇瓣沾了点没洗净的雪白泡沫,头顶还炸起一撮呆毛。   陈则眠:“……”   陆灼年虚掐陈则眠脖领,眸光沉暗:“现在知道为什么萧佲兀缠着你了吗?”   陈则眠看着镜中自己,有点怀疑人生:“我平常就这么湿漉漉的样子吗?”   陆灼年未置可否:“有什么想说的。”   陈则眠屈指抹去嘴角的泡沫,和镜中地自己对视三秒,评价道:“确实有点欠操。”   陆灼年手指蓦地收紧,掐了下陈则眠的脖子又很快松开。   陈则眠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对方就已经放手了。   陆灼年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淡淡道:“你是真会说话。” 第50章   外面风雪难行,陆灼年是上午到的。   派人把闫洛接回来时已是傍晚,刚好差不多可以准备吃饭。   闫洛第一次来陆少独居的别墅,虽然极力表现淡定,但还是能看出来他特别开心。   这段时间,陈则眠去射击场的次数很少,陆灼年则是小年之后再去过,而这两个人如今已然是闫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总也见不到,难免想念。   能来陆少家里的这件事本就意义非凡,更何况陈则眠还在。   陈则眠是急性子,往火锅里涮肉涮菜也不分部位,什么肥牛羊羔都一股脑扔进去。   铜锅火旺得厉害,顺滑甜美的肉片又切得极薄,六七秒就烫变了色,熟透的肉此起彼伏地翻起,又得手忙脚乱地往外捞,免得烫久了太老咬不动。   闫洛的碗里不一会儿就堆满了肉,话都来不及说,只能低头猛吃。   在陈则眠强势的投喂下,矜持优雅的陆灼年都很难保持从容, 第一次吃得这么急,鼻尖都冒了一层薄汗,解开了衬衫袖口,把袖子挽到了手肘。   陈则眠把肉都捞到了他们俩的碗里,压力骤减,坐在那儿吃得倒是很悠闲。   为了防止陈则眠第二轮鲁莽下肉的攻势,陆灼年默不作声,悄然把菜都端到自己和闫洛手边,陈则眠面前不知不觉间,就只剩了一盘怎么煮都不会老的嫩豆腐。   吃饭的节奏被陆灼年重新掌握,三人总算能缓一口气,偶尔交谈几句了。   外面风雪肆虐,他们在别墅里围着暖炉吃火锅,白色蒸汽袅袅升起,人间烟火温柔了眉眼。   闫洛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幸福。   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安定。   闫洛从记事起,每天一睁眼最期盼的事情就是今天赶紧过去,到了晚上、到了深夜一切苦难和折磨才能暂时停止,他一遍又一遍祈祷时间快一点再快一点,无比盼望自己能够长大,能够成年,能够拥有独立生存的能力,能够逃离现在的生活。   有一种不能落地的鸟叫作雨燕,一生中仅有的一次落地,就是它死亡之时。   闫洛觉得自己就是雨燕。   他没有脚,要一直飞一直飞。   他必须一直成长,一直往前走,他不能停下来、也不敢停下来。   即便是在遇见陆灼年以后,暂住在射击场里面,他依旧无法逃脱那种寄人篱下的滋味。   陆少已经是他遇见过最好、最好的人,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卑微和寄居感,并不会因此消退分毫。   然而今天,闫洛却突然有了一种‘落地’的感觉。   可他并没有死。   闫洛不知道是陆灼年的慷慨托住了他,还是陈则眠的悠然托住了他。   他没有被摔下来,反而被一阵看不见风拥抱了起来。   从存在记忆开始,闫洛第一次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   这顿火锅真的是太温暖了。   他忍不住想,卖火柴的小女孩划亮火柴的时候,能想象到最温暖最幸福的画面也不过如此了吧。   不过虽然很希望时间能停在此刻,但闫洛一点也不害怕明天来临。   因为明天仍然有陈则眠,陈则眠会带他去他没见过的地方、看他没看过的风景。   这也是很值得期待的事情。   所以时间快一点或是慢一点都好,只要有家人在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怕。   陈则眠就是闫洛的家人。   如同闫洛预料的那般,虽然陈则眠性子急,但生活的节奏却很自在。   自在到了有些过度散漫的程度。   具体表现在明知第二天还要赶飞机的前提下,还是熬夜到很晚。   晚上吃完火锅,他们本来是坐在窗边赏雪喝茶,陈则眠看着小院内厚厚的积雪,突发奇想,非要带闫洛出去堆雪人。   闫洛委婉地表示他已经过了喜欢堆雪人的年纪。   于是陈则眠放过了闫洛,又转头问陆灼年有没有打过雪仗。   陆灼年要陈则眠不要想一出是一出,今天要是冻感冒了,明天还怎么出门。   陈则眠一听也觉得有理,他现在的身体可不是开玩笑的,一场小小的流感都能拖拖拉拉两个月也好不利落,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陆灼年又说:“你要是真想玩,等你养好身体,我带你去哈巴雪山。”   陈则眠还没爬过雪山,闻言有些意动,非常想去看看,遂不耻下问:“怎么能把身体养好?”   陆灼年言简意赅:“别熬夜,少玩手机。”   陈则眠挠了挠下巴,表示其实哈巴雪山也不是非去不可,然后拉了个三人小群,在群里发了内测号,叫陆灼年和闫洛一起打游戏。   这么一打就打到了半夜。   陈则眠自己测游戏的时候没觉得这么好玩,只打人机就算提高了游戏难度也没意思,可见联网的重要性。   陆灼年一枪狙掉对面楼里的敌人,意有所指道:“人机也挺好玩。”   陈则眠说:“没有真人好玩。”   陆灼年抬头看了陈则眠一眼,说:“那倒也是。”   和陆灼年一起玩射击游戏,是陈则眠穿越之初就存在的美好构想。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这局游戏陈则眠和陆灼年分到了一组。   跳进海岛地图以后,他随便捡了把枪,偷偷跟在陆灼年身后射他。   陆灼年在前面走,陈则眠在后面放冷枪,拿着一把UZI冲锋枪嘟嘟嘟嘟嘟嘟地打空了子弹。   在游戏初始设定中,子弹是无法误伤队友的,所以陆灼年的人物并没有掉血,但耳机里的枪响骗不了人。   游戏内,‘陆灼年’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队友。   ‘陈则眠’收枪的动作快到模糊。   等‘陆灼年’转身,就只能看到自己的队友像个人机一样,做出一些非人感极重的系统动作。   ‘陆灼年’掏出一个手雷。   ‘陈则眠’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游戏设定中,手雷不会区分队友与敌人,只要在手雷范围内,就算是自己都会被炸伤,和不能打伤队友的子弹可不一样。   陈则眠怕陆灼年炸自己,心虚地往后躲。   陆灼年抿了抿唇,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他操纵游戏人物把手雷放到地上,对陈则眠说:“给。”   陈则眠倏然抬头,怀疑陆灼年是想把自己骗过去炸死自己,警惕道:“给我手雷干什么?”   “用子弹打又不掉血,”陆灼年抬头看了眼陈则眠:“给你个手雷炸着玩。”   陈则眠呆了一下:“炸你吗?”   陆灼年云淡风轻:“可以。”   陈则眠莫名其妙有点高兴,又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他操纵游戏人物捡起手雷,转身找了辆摩托,带着‘陆灼年’到了地图中的某个地点。   “我放烟花给你看。”陈则眠说。   这是他设计游戏时留的彩蛋,这个地点在游戏地图上显示为废弃工厂,实则是一个秘密烟花厂,在特定位置连续投掷三个手雷和两个燃烧瓶,就能触发烟花特效。   陈则眠还挺喜欢看烟花的,但是自己放太贵,烟花秀活动人又多又吵,去一次还不够闹心的。   所以凡是他经手设计的游戏,大多都会加上一个烟花彩蛋,想看的时候去游戏里看,这个彩蛋细节几乎都该成他的个人特有logo了。   烟花在屏幕上炸开,七彩绚烂,光华璀璨。   闫洛的人物在几十公里外,手机上也能看到东南方亮了一片,他还以为是天降正义,赶紧找了个防空洞躲了起来。   陈则眠将自己设计时留的彩蛋讲给陆灼年:“我在这里留了小巧思,是不是很有意思。”   陆灼年应道:“很漂亮,不知道公测后第一个发现彩蛋的人是谁。”   陈则眠得意洋洋:“无论谁先发现彩蛋,第一个在这里看烟花的人都是你,这是我自己加的设计,连工作室的程序员都不知道。”   闻言,陆灼年龙颜大悦,允诺道:“有机会请你看烟花秀。”   陈则眠忍不住笑了几声:“我这就是随便敲的代码而已,哪里就值得换你的真烟花,一场烟花秀少说几百万吧,你这太亏了。”   陆灼年不认为账应该这么算。   游戏中的烟花和现实中的烟花一样珍贵,没有任何差别。   陈则眠自制力极差,玩了几局游戏又有了点心得,当即打开电脑直接写了一份内测报告,记录下了几个游戏后续优化的方向。   他一进入工作状态就没日没夜,键盘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时间便已悄然流逝两个小时。   陈则眠越写越精神,有种要决战到天明的架势。   最后还是陆灼年看时间太晚,直接收了陈则眠电脑,把人赶进卧室睡觉。   陈则眠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还在琢磨优化游戏的事,不能用电脑也根本难不倒他,直接打开手机备忘录,把想法都记录上去。   陆灼年就猜到陈则眠不可能老老实实睡觉,路过房间时看到缝隙里透出的光,将摸黑作案的陈则眠抓了个正着。   陈则眠其实听到了陆灼年的脚步声,奈何手机的光已然出卖了他,虽已及时把手机塞进了枕头底下,但未能逃脱制裁。   陆灼年下达命令:“关机了。”   陈则眠抗议说:“别关,手机上还有闹钟呢。”   陆灼年抬手蒙住陈则眠眼睛:“没说手机,说你。”   陈则眠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但也不想闭眼:“我不困。”   陆灼年说:“熬夜之后乘飞机容易猝死。”   陈则眠赶紧把眼睛闭上。   纤长的睫毛在陆灼年掌心扫过,细微的痒意顺着皮肤钻进了肉里,陆灼年的手毫无缘由地抖了一下。   陈则眠抬手按住陆灼年的手,手心搭在他手背上:“别动,我有点困了。”   陆灼年体温比常人略高,手掌温度微热,覆在眼睛上像一个恒温加热眼罩,还是真皮的,特别好用。   陈则眠强制闭眼,又有‘真皮眼罩’加持,没一会儿就放匀了呼吸,缓缓陷入梦乡。   *   由于前一天睡得太晚,第二天陈则眠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的。   一看时间,又猛地惊醒。   “怎么都不叫我????”   陈则眠用接近光的速度换好衣服,下楼看到闫洛坐在餐桌前喝粥,一把抢过碗放在一边,随手抓起两个奶黄包塞进闫洛嘴里:“怎么不叫我?别喝粥了,拿上包子快走,已经晚了,边走边吃。”   闫洛叼着包子,含混地说:“陆少说不用叫你,让你睡醒再说。”   陈则眠:“航空公司可不是这么说的。”   陆灼年气定神闲:“你先坐下吃饭,一会儿我送你们去机场。”   陈则眠看了眼窗外深深的积雪,忧心忡忡:“这么大的雪,去机场高速不会封了吧。”   陆灼年说:“我知道你起不来,昨天提前申请了一条私人航线,你们的行李已经放上飞机了。”   陈则眠愣了愣:“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坐民航了,坐你的私人飞机去?”   闫洛也是第一次见识这么高级的东西,闻言猛猛点头:“对!私人飞机。”   陆灼年反手敲敲桌面,叫陈则眠:“可以坐下喝粥了吗?”   陈则眠有点恍惚,拉开凳子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先闻到了一阵鲜甜的香气。   精致漂亮的瓷碗里盛着八分满海鲜粥,雪白的贡米熬得软糯,和虾仁、瑶柱、蟹钳、海参等海味炖在一起,粥面上还洒了一点提鲜去腻的香芹碎,鲜香浓稠,味道鲜美,只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陈则眠鼻尖动了动,忍不住说了句:“好香啊。”   闫洛默默端回被陈则眠强行拿走的粥碗,赞同道:“就是很香啊。”   陈则眠舀起一勺粥放进嘴里,鲜美滋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整个人灵境都得到了升华:“太美味了,陆少,你家厨师煮的这个海鲜粥真是绝了,每次吃完都唇齿留香,念念不忘。”   陆灼年语气淡淡:“是吗?”   陈则眠坚决表示肯定:“当然,这是我喝过最美味的海鲜粥。”   陆灼年像是意有所指,又像是只是在点评没事:“三亚海鲜更多,到了那边你就忘了。”   陈则眠捧着碗:“曾经沧海难为水,不会有别的粥再超越它了。”   陆灼年略微满意:“最好是这样。”   陈则眠人还没有离开,就被这碗粥勾得想着回来的事情了:“我们那边有个说法,叫‘上车饺子下车面’,今天有虾饺,那等我回来那天,可以让厨师给我做海鲜面吗?”   陆灼年不咸不淡地撇了陈则眠一眼:“看你表现。”   陈则眠对答如流,立刻向自己的老大忠心说:“我会好好表现的。”   “好吧,”陆灼年很容易就轻信了似的:“回来提前说,瑶柱要提前浸泡一晚上才好吃。”   陈则眠高兴了,又预约了一道陆宅有名的熟醉虾。   他一边和陆灼年说话,一边不停喝粥,不知不觉就吃撑了。   吃完以后,陈则眠全身乏力,瘫坐在椅子上醒神。   饱了就困,真的是没什么办法。   陆灼年亲自开车,送陈则眠和闫洛去机场。   一路上出奇的顺利,陈则眠强挺着精神劲和陆灼年聊天,他们的车走得绿色通道,过了安检一路开进航站楼。   这时陈则眠才发现,原来一路畅通的原因是前后都有保镖的车提前开道。   陆少出门还真是……规模盛大啊。   不愧是京圈太子爷,这阵仗简直该赶上皇帝御辇了。   私人飞机比民航客机稍微小一些,但也非常宽敞,内部座椅配色是经典米咖撞色,兼顾了时尚与豪华,座椅宽大柔软,甚至还有一排四人位的长沙发。   随行两位空姐都特别有气质,声音也好听,每次和陈则眠说话都会蹲下来,面带微笑,态度亲和。   空姐柔声细雨,逐项介绍了机舱内的设施。   陈则眠对这种温柔大姐姐完全没有抵抗力,没讲两句话耳朵就有点红了。   “您是不是觉得有点热,”空姐抬手帮陈则眠拉开羽绒服拉链,服侍他脱下外套:“大衣可以脱下来了,三亚今天的气温是20—29摄氏度,为了让您提前适应,机舱的温度会在飞行途中逐渐提升,您可以到那边去换上度假的衣服,如果觉得冷的话,这边有毯子。”   陈则眠晕晕乎乎地脱下了羽绒服,看着空姐帮他叠好放进袋子里,连怎么说话都该忘了,只会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   声音都是飘的。   陆灼年看得有趣,忍不住轻笑一声。   陈则眠一听陆灼年笑他,不免略感羞恼,有种在好兄弟面前丢人的窘迫,狠狠抬头瞪了他一眼。   陆灼年微微抬了抬眉梢,也不说话,只含笑看着他。   今天陆灼年穿着一如既往的精致,像个拍杂志封面的国际明星,又英俊又时尚,相比之下,一身棉服卫衣的陈则眠就像个呆狗大学生,一点竞争力也没有。   陈则眠略微泄气。   陆灼年把从家里带的零食递给空姐,交待道:“不要给他吃太多零食,吃多了他会吐。”   陈则眠反驳道:“我能吃很多零食都不会吐!”   陆灼年:“我是说闫洛。”   许是因为小时候挨过饿,闫洛吃东西总是很快很猛,有种不赶紧塞进肚子里,过一会儿就没了的紧迫感,尤其是吃这种小零食,更是吃的特别急,现在稍微好一些了,但一不注意还是很容易把自己吃吐。   闫洛没想到陆灼年这点小细节都记得,保证道:“我不会吃很多。”   陆灼年点点头:“我带的都是陈则眠不爱吃的,他不会跟你抢。”   陈则眠:“……”   空姐看到两位旅客和自家老板关系这么好,服务得更加贴心:“请问两位先生想用些什么饮品,有香槟、红酒、咖啡、奶茶、可乐、牛奶、鲜榨果汁。”   陈则眠就要了瓶冰水,闫洛要了牛奶。   空姐拆了些零食装进盘子端给闫洛,笑着问陈则眠:“这是您弟弟吧,长得可真可爱。”   陈则眠说:“是我弟弟。”   闫洛很高兴,把最喜欢的妙脆角分享给了陈则眠。   陈则眠肚子里的粥还没有消化完,吃不下妙脆角,把袋子撕开以后递给闫洛让他吃。   闫洛更高兴了。   一切准备就绪,空姐低声询问陆灼年:“陆少,飞机十分钟后起飞可以吗?”   陆灼年点点头:“你去忙吧。”   空姐微微欠身行礼,后退几步转身进了前舱。   陈则眠靠回座椅上,打了个哈欠。   陆灼年问陈则眠:“你困了?”   陈则眠靠着椅背,仰面看着陆灼年:“有点。”   陆灼年说:“航程四个小时,可以睡一会儿。”   陈则眠放下椅背半躺着:“这就睡。”   陆灼年笑了一下:“我带你去我的私人休息室。”   陈则眠左右看了看:“还有私人休息室?”   陆灼年点点头:“有床,有浴室,你要去吗?”   陈则眠犹豫了半秒,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托管了半分钟,等再回过神来,人已经躺在陆灼年私人休息室的床上了。   这间休息室私密性极强,关上门以后就是个完全独立的空间。   这间休息室从没有陆灼年以外的人进来过,而陆灼年这次又不乘机,所以空乘人员并没有准备床品。   陆灼年打开柜子,拿出枕头和薄毯:“都是我的,平常有按时清洗,你凑合用吧。”   陈则眠卷着毯子在床上一滚,感叹自己已经被资本主义侵蚀了。   陆灼年见陈则眠阖上了眼,也没说什么,只抬手拉下遮光帘,然后便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陈则眠本来以为他是出去和空乘人员交代什么事,也没在意,直到飞机开始滑行,才意识到陆灼年居然走了。   竟然没有跟他说一声就走了!!!   陈则眠拿出手机,连上机舱内的网络,正想给陆灼年发微信,又想起他是开车来的,看微信可能不方便,就直接把通话拨了过去。   陆灼年并没有自己开车回去。   陆家司机早已提前赶到,正在航站楼下面候着自家少爷。   见到陆灼年走下舷梯,立刻下车拉开后车门。   陆灼年刚迈进车厢,手机就响了起来。   听到通讯铃声响起,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单手戴上耳机,接通电话。   陆灼年甚至没看手机屏幕,笃定的态度仿佛胜券在握,坚定而准确地叫出那个名字——   “陈则眠。” 第51章   三亚这边,陆灼年安排的人已经在机场等候。   陆家是大家族,每逢年节都有很繁复的规矩和流程要走,陆灼年本人要在京市过完年才能来,伺候他的团队倒是早早就到了三亚待命。   下了飞机以后,拿行李的、递水的、撑伞的都围了上来,陈则眠身边前呼后拥,也是体会到了一把当少爷的滋味。   司机替他和闫洛打开车门,恭敬有礼地将二人请上车。   酒店依旧是陈则眠订的那家五星级豪华酒店,只是普通的双床客房被升级成了两间海景套房,打开阳台门就拥有一整片私人海滩。   可惜陈则眠不会游泳。   但这依然是一次注定完美的度假。   晴空与碧海在天际尽头相接,微风轻拂,浪花在潮汐引力作用下循环往复,形成一种很有节律的白噪音。   高大葱茏的椰树点缀了白沙,巨大的遮阳伞下面放着一张柔软且贴合人体工学懒人沙发,手边的圆桌上还有各色热带水果和饮料。   陈则眠一躺上去就不想动了。   他完全放空自己,享受着假期的悠闲和安逸。   这一觉睡到了落日时分,醒来时晚霞漫天,绚烂的霞光映照海面,天地间都是一片亮丽的暖红色。   碧海潮生,鸥鸟盘旋。   不知道为什么,陈则眠这一刻忽然很想给陆灼年打电话——   其实下了飞机就该打的。   他们之前说好,到了三亚以后要报平安的。   只是陈则眠有点轻微晕机,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以后耳朵连着头滋儿滋的疼,就没给打电话,让闫洛替他跟陆灼年说了声他们到了。   陆灼年也没给他打。   从下飞机到现在五个半小时了,手机上连条未读消息都没有,不光陆灼年没联系他,连萧可颂和刘越博居然也没问问他到没到。   什么朋友啊都是。   陈则眠恨恨按灭手机屏。   虽然都说人走茶凉,但这凉得也太快了吧!   没关系,等他养好身体就会卷土重来,回到京市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陈则眠翻了个身,刚站起来抻个懒腰,就看到爬满绿植的栅栏边,有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过来,正在猫猫祟祟地观察他。   是闫洛。   陈则眠忍俊不禁,叫他:“小闫洛。”   闫洛眼睛一亮,扒着栅栏隔空喊话:“陈哥,你醒啦,还头疼不,我给你买了药。”   陈则眠抬手把房卡丢过去:“来我这边说。”   闫洛伸手接房卡的动作很像猫猫抓球,‘嗖’的一下接住了,还要继续展示自己的身手:“我可以翻过来!”   陈则眠说:“栅栏有尖,扎你屁股。”   闫洛叼着房卡,轻盈地翻过栅栏,全程根本没用到屁股作支点,往下一跳以半蹲的姿势落在沙滩上,帅气得像是在拍电影。   离开京市以后,闫洛肉眼可见的活泼了起来,终于有点十六七岁高中生那种少年气。   之前他总是冷着脸,充满警惕戒备,好像身后随时有人会出手袭击他,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   一个全新的、陌生的环境,令闫洛彻底放松了下来。   这里没有闫家、没有他的亲人也没有他的仇人,这里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更没有人了解他曾经的不堪与狼狈,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展示出灵活的身手和飞檐走壁的能力后,会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待和议论,猜测他曾经的经历。   闫洛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奔向陈则眠,从口袋里掏出治头疼的药,献宝似的递过来,说:“陆少说晕机吃这个能缓解,他本来想找人送过来,但我查了下附近有药店,就没麻烦他。”   陈则眠接过药:“你自己出去买的?”   闫洛轻轻点了下头,又超级不明显地挺了挺胸。   即便没说话,但潜台词已然非常明显了。   隐藏又想表达的意思大概是:‘对呀,我虽然很不喜欢和人交流,但还是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出门给你买药,不过这也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当然如果你能发现并且知道我真的超在乎你就好了,并没有求表扬的意思,但你要是非要表扬我也勉为其难地接受吧’。   “哇撒,你真的是太厉害了,”陈则眠把药瓶握在手里,摸了摸闫洛的脑袋,称赞道:“海南这边的方言很难听懂哎。”   闫洛不是很骄傲地说:“不管是什么方言,我都能很快听懂。”   陈则眠真有点惊讶了:“为什么?有的方言我听着就像外语一样,你怎么都能听懂,是偷偷下载语音包了吗?”   闫洛手指不自觉地捻了下衣角,说:“小时候和我一起的那些人,南来北往的哪里都有,听得多了,就都能听懂了。”   不懂也得想办法弄懂,他们那些人穷凶极恶,可没有耐心讲第二次,反应稍慢一点,巴掌或者拳头就过来了。   最严重的一次,闫洛被踹折了肋骨,可能还扎到了内脏,又吐血又发烧,那些人嫌他麻烦,差点直接把他活埋了,是他拼命磕头保证自己一定能恢复并且会偷回更多东西补偿,才侥幸逃过一劫。   这些事除了办案警察知道以外,闫洛没有和任何人讲过,当然也不会特意告诉陈则眠。   偷东西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他不想让陈则眠知道自己做过的那些坏事。   只是即便他不说,陈则眠也能大致猜到几分。   陈则眠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拿起手机,往懒人椅里面躺了躺,叫闫洛上来跟他一块儿看美食推荐:“看看晚上想吃点啥。”   闫洛也躺上懒人椅。   两个人挤在一起,头挨着头看向手机屏幕。   闫洛特别喜欢这种狭小的环境,挤在一起会让他更有安全感,所以虽然陆灼年在射击场给他安排了单独的房间,但他还是习惯睡在值班室,因为值班室的监控可以看到射击场的各个角落,而且有狭窄的、带上下铺的那种单人床。   陈则眠了解闫洛的这个猫咪习性。   每次闫洛不开心或者有点惊慌的时候,贴着他挤一挤就能很快安抚好他的情绪。   这次也一样,美食餐厅才看过两家,闫洛紧绷的后背就重新放松下来。   “黄流老鸭、猪肚煲汤鸡、水煮串串、文昌鸡、鱼煲、温泉鹅都很适合晚上吃。”   闫洛很认真地筛选出几家餐厅:“陈哥你想吃哪个?”   陈则眠把这几家餐厅全部加入收藏夹:“在这儿要待很久呢,挨个吃呗。”   闫洛喜欢‘很久’这个词,情不自禁地弯起眼睛:“嗯。”   陈则眠见天色有些擦黑,就说:“走,咱们去吃饭,你回房拿件外套,我去洗把脸。”   闫洛很懂事地说:“你还头疼吗?我也不是很饿,你要是不舒服就晚点去。”   陈则眠把药瓶放进口袋里:“早不疼了,再说这不还有药嘛。”   闫洛站起身往栅栏处走:“那我跟陆少说一声。”   陈则眠推着闫洛拐了个弯,穿过露台走进房间,看到闫洛打了一大串话和陆灼年汇报情况,忍不住一笑:“晚上去哪里、吃什么这样的小事就不用说了吧。”   闫洛:“要说的,到了地方还要给陆少发定位。”   陈则眠诧异道:“发定位?他还怕我把你弄丢了不成?”   闫洛表示:“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我给陆少开启了位置共享,他那里能看到我的定位,如果你找不到我,可以问他要我的位置。”   陈则眠信誓旦旦:“绝无可能。”   两个半小时后,绝无可能变成了必然可能。   解放路步行街繁华喧闹,人潮汹涌,很轻易地将陈则眠和闫洛挤散了。   陈则眠举着手机,站在花坛边沿上登高远眺,看着乌泱乌泱的人群,脑袋嗡嗡的,为了确保自己在闫洛心中的靠谱形象,他没有直接给闫洛打电话,而是选择了求助陆灼年。   等待音嘟过第三声。   陆灼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则眠,你可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   陈则眠讪讪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陆灼年如同长了双千里眼,能够洞悉三千公里外的实况:“还能什么事,你们在三亚最繁华的解放二路,而且闫洛的定位已经十分钟没动过了。”   陈则眠大惊:“怎么定位还不动了?”   陆灼年淡淡道:“因为我跟他说,如果和你分开就找个地方不要动,省得他找你你找他,两个人面对面路过八万次。”   陈则眠试图狡辩说:“这次是个意外,我看他看得很紧的。”   陆灼年对陈则眠的注意力集中程度有所了解,预感到这类事情必不会少,已经提前做好了应急预案,接到陈则眠电话的同时,就把闫洛的定位发到对方手机上了。   陈则眠点开手机定位,前后左右地比划了一番,感叹道:“看来分享定位还真有用,等会儿我和闫洛也开一个。”   陆灼年说:“你们俩手机品牌不兼容,开不了实时定位。”   闫洛和陆灼年用的同品牌手机,陈则眠用的另一个牌子,和他俩谁都开不了实时定位。   陈则眠恍然:“我说闫洛怎么不直接跟我开呢……对了,你不要跟闫洛讲我找不到他的事情,他本来就缺乏安全感,要知道我这么容易就把他弄丢,以后就该不信任我了。”   陆灼年简明扼要:“他已经发现你不见了。”   陈则眠胸有成竹道:“没关系,待会儿找到他,我会表现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陆灼年对陈则眠的乐观给予了高度赞扬。   陈则眠大概找到了一个方向,但又不是很确定:“我是应该往右走吧。”   陆灼年轻笑一声:“陈则眠,我看不到你在哪里,不知道你该往哪边走。”   陈则眠顺手把自己的定位发过去,同时打开视频将周围拍给陆灼年看。   镜头开的是后置,陆灼年手机画面里没有陈则眠,只有人群、商铺、灯牌和树梢。   通过四周景物,很容易确定陈则眠的位置。   陆灼年语调沉稳,听起来就十分可信:“嗯,我知道你在哪儿了。”   陈则眠问:“那我该先往哪边走?”   陆灼年沉吟半秒,说:“先从花坛上下来。”   陈则眠:“……”   *   为了洗清自己‘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污名,陈则眠开始了打卡式骚扰陆灼年。   找到闫洛后,他立刻联系到游戏工作室的程序员,让程序员写了个自动发送消息的小程序。   每隔一个小时,小程序都会自动给陆灼年发一条【我现在到了XXX】的微信消息,如果在打卡人数超过平均值的景点或者餐厅停留半小时,程序还会自动把位置分享过去,可以说是非常智能了。   陈则眠要不停给陆灼年发消息发发发发发发到厌倦,省得他一接电话就阴阳自己。   陆灼年何等聪明,在收到第三条消息的时候,他就怀疑对面不是真人了。   陈则眠像只撒手就没的野猫,怎么可能在两个小时内接连给他发三条微信报备,况且虽然陈则眠有时候宛若人机,但这些消息也太人机了。   不过既然能收到陈则眠的定位,那人机就人机吧。   陆大少日理万机,抽空用电脑写了个AI对话小程序,用来回复陈则眠的人机信息。   第二天下午,陈则眠吃完饭从餐厅出来,看到手机上未读消息,不由怀疑陆灼年也搞了个小程序敷衍他。   因为不管他发什么过去,陆灼年都会和DeepSeek一样,自动回过来一串相关的旅游攻略。   好家伙,竟然用AI对付AI?!   连技术也要卷?   陈则眠攀比之心大胜,当即致电给工作室的程序员,表示有人的对话程序比他更高端,疑似在鄙视他的技术。   程序员一听竟然有人鄙视他,也不顾还在过节,当即扔下一桌子亲戚,回屋打开电脑就一顿噼里啪啦。   半个小时后,他将完善过的小程序发给了陈则眠,得意洋洋地介绍道:   “老板,我这个程序现在不光能发消息,还能和手机互联,能够根据手机使用情况自动发送早晚安、自动分享打车行程、随机分享常听的音乐、点赞的短视频、浏览的网页……”   陈则眠迟疑道:“浏览的网页就别分享了吧。”   程序员:“OK,网页不分享,那点赞视频呢?”   陈则眠刷小视频没有点赞的习惯,偶尔收藏两条也都是和专业相关的,就很无所谓地说:“视频没关系。”   程序员啪啪啪敲了一通键盘:“好了老板,发你了。”   陈则眠发现这是个很好的狗腿软件,能够自动在老大面前刷存在感,一边感叹科技改变生活,一边把小程序和陆灼年的微信绑定,立志要和陆灼年那边的智能AI决战到底。   除夕夜的晚上九点,海滩举办了一场热闹的篝火音乐晚会。   闫洛认识了新朋友,是个跟家人一起来度假的高中生,跟家里老老少少玩不到一起去,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同龄人,抓着闫洛无话不谈,两个人不到半个小时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陈则眠心态和真正的年轻人还是有些区别,不大喜欢凑热闹,只远远地倚在吊床上玩手机。   远处隐隐传来欢呼笑闹的声响,人声和海浪交织在一起,宛如隔了一层毛玻璃,似近似远。   仿佛近在咫尺,又像是遥隔天涯。   海上明月高悬,夜风裹挟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喧闹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   整个世界又热闹,又安静。   闲适与繁忙同时存在,那种感觉很奇异、也很难形容,但就是非常舒服,有种活在人间的潇洒和畅然。   二代群里玩起了抢红包游戏,红包最低也是188起,都抢着想多当几次手气王,为新年讨一分好彩头。   陈则眠收到萧可颂私发的消息,吐槽家里一到过年就打架,说在京市真没意思,特别想现在就飞到三亚找他玩。   两个人七嘴八舌地聊了好几页,萧可颂忽然问他:唉,对了,那边的气候怎么样?你还咳嗽不?   陈则眠:不咳了,在京市每天早上起来鼻子喉咙都特别干,到这边以后明显好转。   萧可颂:那头疼是晕机还是水土不服?   陈则眠:晕机吧,你怎么知道我头疼?   萧可颂:灼年说的啊,昨天你到三亚,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他不让我给你打,说你晕机不舒服,不许我们烦你。   陈则眠:原来是这样,我看你们都没给我发消息,还以为人走茶凉,你们有别的小弟了呢。   萧可颂发了个笑哭的表情:我倒是想联系你,陆灼年不让啊。   陈则眠还没输入完,萧可颂又发来一条消息:先不跟你说了,我小叔把我三叔给打了!   ……   萧家还挺热闹。   看不出萧佲兀居然这么骁勇善战。   23.59分,巨幅的LED屏幕上亮起了倒计时。   陈则眠提前用小程序编辑了祝福短信,会在零点自动给选定的好友发送新年祝福,因此也不着急掐点,心安理得地打起了游戏。   刚进入游戏,游戏突然显示无网络。   有电话打了进来。   陈则眠一边改连Wi-Fi继续打游戏,一边戴上耳机接通电话:“Hello。”   沈青琬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新年快乐啊,陈折。”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陈则眠受宠若惊道:“你是第一个打电话跟我说新年祝福的人。”   沈青琬轻笑一声,意有所指道:“现在还没过零点,我特意早点打,免得凌晨时你话务繁忙,我的电话打不进去。”   陈则眠笑着说:“怎么可能。”   沈青琬声音很温柔:“听闫洛说你们去三亚了,那边怎么样?”   陈则眠说:“也还行,主要是气候好。”   沈青琬笑了笑:“那就好,今年过年我爸不在,我和妈妈回了姥姥家,我姥姥听说你帮过我,一定要我给你拿点她做的枇杷膏,等你回来,我还是给你送到射击场去吧。”   陈则眠应道:“好啊,枇杷膏听着就很好吃。”   沈青琬柔声说起枇杷膏的吃法,可以冲水喝,也可以每天早上盛一汤匙压在舌头下面,或者煮梨水、煮苹果水、山楂水,都能缓解咳嗽。   在沈青琬温声细语中,零点倒计时计入最后十秒。   海滩上所有人都跟着LED屏幕跳动的数字倒数。   【九、八、七、六…】   人群喧嚷。陈则眠有点听不清沈青琬说话,就往房间里走了两步,转身的瞬间灵光一闪,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等等等等等等等。   沈青琬姥姥的枇杷膏???原书里这不是应该给陆灼年的吗?怎么给我了?   这不对吧。   恍惚中,人群呼喊的倒计时声,在陈则眠身后响起。   【四、三、二、一…】   忽远忽近的背景音下,陈则眠意识到了什么。   正在这时,新年如约而至。   零点刹那,手机突然又进来一通电话。   谢天谢地,这个电话真是太及时了,陈则眠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合适。   新年的钟声敲响,漫天烟花在海岸上空绽放。   光芒如瀑布倾泻而下,似繁星坠入海面。   陈则眠没心情欣赏美景,甚至都来不及看给他打电话的人是谁,就匆匆和沈青琬说了再见:“那个,又有人给我打电话了,可能有什么急事,我先挂了,拜拜。”   沈青琬轻轻叹了口气,听起来有些哀婉幽怨。   陈则眠心头一惊,用超绝的手速挂断电话,同时接起另一则通话。   因为过度紧张,他更加像个人机,开口就是:“您好,请问找谁?”   陆灼年顿了顿,声音含笑:“您好,我找陈则眠。”   听到陆灼年的声音,陈则眠整个人无端地平静了下来。   陆灼年甚至还没质问他,他就先埋怨上了陆灼年:“你怎么才给我打?”   陆灼年沉默半秒:“因为现在才0点。”   陈则眠‘哦’了一声,放松后背靠在沙发上,望向窗外不断升起的烟花。   仿佛漫天星河流落,盛大的繁华转瞬即逝,此起彼伏,绚烂之中有着说不出的空寂。   不知为何,明明身在热闹之中,陈则眠却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直到陆灼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刚才在和谁通话?”   陈则眠回过神:“沈青琬。”   陆灼年听到这个名字毫不意外:“刚才听你的声音这么慌,她是跟你说什么了吗?”   陈则眠有点发愁:“还没来得及说,但我怕她说,还好你来电话了,要不然大过年说点什么不该说的,多伤人家的心。”   陆灼年语气听不出情绪,不咸不淡道:“还挺怜香惜玉。”   陈则眠:“陆灼年,你就别开我玩笑了。”   陆灼年拒绝道:“很难不开。”   陈则眠:“为什么。”   陆灼年说:“因为你真的很好玩。”   陈则眠想不到剧情还没开始就走偏了,脑子一乱嘴就开始放飞,开启了自动攻击一般反驳道:“没你好玩。”   陆灼年沉吟道:“是吗?那你什么时候来玩。”   “?????”   陈则眠看了眼手机屏幕,开始怀疑对面跟他打电话的不会也是AI吧,怎么也跟人机一样,张嘴就是胡言乱语。   “你是陆灼年本人吗?”陈则眠忍不住问:“不会是自助通话小程序吧。”   陆灼年:“谁都和你一样吗陈则眠?”   陈则眠作贼心虚道:“什么和我一样,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灼年说:“你看微信。”   陈则眠打开微信,发现小程序在十点半的时候,就自动给陆灼年发了【晚安】。   “……”   AI小程序因不了解华国人有除夕守岁的习俗而惨遭暴露。   陈则眠辩无可辩:“好吧,我承认我用了小程序,那你又怎么证明你是真人?”   陆灼年反问:“你想要我怎么证明?”   陈则眠也不知道,很认真地和陆灼年讨论了一会儿‘人类该怎么证明自己不是AI’。   他前世的工作与互联网息息相关,在人工智能方面也有些见解,原书中陆灼年自己创办的第一家公司就是研究人工智能的,两个人在这方面很聊得来。   只是说起这些专业性的东西总归枯燥,尤其是陆灼年讲话语调平和,不疾不徐地娓娓道来,跟听晚间新闻播报似的,听起来特别安心。   陈则眠闭上了眼睛。   陆灼年听出陈则眠呼吸渐沉,略微顿了顿:“困了吗?”   “不困,就是有点累了。”陈则眠睁开眼,问陆灼年:“对了,你给我打电话是什么事儿来着?”   陆灼年说:“没什么事。”   陈则眠醒了一点,晃了晃头:“好吧,我还以为你是来送新年祝福的。”   陆灼年语调平淡从容:“不是有人给你送过了吗?”   陈则眠说:“那我给你送一个。”   陆灼年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用陈述的语气说:“不必,你的小程序已经在0点时自动给我发了。”   “……”   一想到陆灼年对小程序的事耿耿于怀,陈则眠就忍不住笑了一声。   陆灼年问他:“笑什么?”   陈则眠站起身走进露台,看向遥远的海面:“想不到陆大少日理万机,还对这点小事念念不忘。”   屋外烟花秀还未停止,余晖冷焰与海面连成一片,连绵千里,光华璀璨。   明明灭灭的光落在陈则眠羽睫,晃得他眨了下眼。   陆灼年问陈则眠:“在三亚玩得开心吗?”   陈则眠答了句挺开心,然后摘下一只耳机,抬手伸进风中,给陆灼年听烟花绽放的声音:“听到了吗?我这里有人在放烟花。”   这场烟花从零点开始,放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束。   海天相映下,方圆数十里都明如白昼。   纷扬四散的光辉无休无止,照亮半个海湾。   陈则眠不禁感叹道:“我看那些流光简直像钞票,‘忽’的一下就烧尽了,刚才还听人念叨,说这个规模的烟花秀,至少要一千五百万打底。”   陆灼年问:“好看吗。”   陈则眠回答:“那是非常好看了,我录个小视频给你。”   陆灼年看过视频,问:“还不错。”   陈则眠又看了会儿烟花,都有点看困了,不自觉跟陆灼年抱怨:“不错是不错,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陆灼年轻笑一声:“你想什么时候结束。”   陈则眠打了个哈欠,想都没想:“最好现在。”   话音刚落,整个世界就像按下了暂停键,倏忽安静下来。   陈则眠微微一怔,下意识侧头看向窗外。   烟花秀停止了。   窗外弦月千里浩荡,清辉照亮万顷空蒙。   最后一朵烟花燃放的余烬还未散去,素白皎洁的月光洒在无垠海面,粼粼波光如银镜落地,炸开万里残晖。   霎时间,海波温柔,天地寂然!   耳机里陆灼年浅浅的呼吸,成为世间唯一声响。   陆灼年的声音比水波温柔。   “陈则眠,祝你新年快乐。” 第52章   闻言,陈则眠微微一怔。   他问陆灼年:“烟花你放的?”   陆灼年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这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呢?”陈则眠理解不了有钱人的想法,有点懊悔地说:“早知道是你放的,我就认真看了。”   陆灼年:“陈则眠,看烟花不是任务。”   陈则眠说:“可是有好多我都没看到,错过了很多精彩瞬间。”   “不是你错过了精彩瞬间,”陆灼年声音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听起来比海风更温柔:“是它们没有这个荣幸被你看到。”   陈则眠还想说什么,但又觉得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说什么也没用。   而且以他对陆灼年的了解,如果自己再多讲两句,没准陆灼年会命令这边的人,再把那些烟花从头放一边。   他真是没想到陆灼年这么雷厉风行,前两天才从游戏里看一场烟花彩蛋,说有时间还他一场烟花秀,今天烟花就来了。   陈则眠没再纠结那些错过的烟花,只是说:“以后别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了,太贵了,你这一场烟花放掉了我一个游戏,有这闲钱还不如给我呢。”   陆灼年状若无意道:“真给了你又不高兴。”   陈则眠:“……”   陆灼年并不是喜欢翻旧账的人,但话既然说到这里,他就顺便提了一下:“给你转护理费那次你生气了,给你转物业费那次,你也生气了。”   陈则眠一时竟无言以对,讷讷地支吾了一会儿,实在憋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说:“我睡觉了。”   陆灼年宽容大量,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温文礼貌地和陈则眠说了晚安。   挂断电话以后,陈则眠又刷了会儿手机,发现[三亚海棠湾烟花秀]的词条已经冲上了当地热搜。   这不是官方活动,没有提前通知,赶上了看到的算运气好,在社交平台放出视频和动图,没有看到的只能在网上看照片视频,留言表示追悔莫及。   这边没有烟花燃放禁令,除夕夜放烟花的地方很多,但规模这么宏大的,海棠湾算是头一份儿了。   只是不知为何,开始前没有通知,结束的也莫名其妙。   有知情者透露说:这场烟花之所以如此恢弘,是因为烟花的燃放地点在海上,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海上烟花秀,天上海面交相辉映,流光坠落刹那,天地银河都连成了一片,能不绚烂吗?   此言一出,网友纷纷感叹真是好大的手笔,放一场烟花还要特意包船到海里去放,难怪在岸边观看的效果那么好。   这位知情者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他只知道烟花的燃放距离,是提前精心策划计算好的,却不知道最佳观赏点位,就是某人所住酒店房间前面的那片私人海滩。   这也不能怪他知道的内情太少。   毕竟某人自己都不知道。   *   过年期间,来三亚度假的旅客很多,正好赶上法定节假日,又是旅游旺季,到哪儿都是人。   假期结束后就好了很多。   初六那天,景区的人就明显见少,初八之后,连酒店的房费都降下来了。   萧可颂就是在初九这天到的三亚。   由于萧佲兀打伤了他三叔,现在整个萧家一片混乱,长辈们尚且自顾不暇,当然也无人留心一个小辈溜到哪里玩了。   萧母知道儿子要去海南,问他是和谁出去玩,安全不安全,萧可颂的回答使用了春秋笔法,说陆灼年、叶宸他们都会去。   萧母对自家儿子不放心,但听到陆、叶家这两位小公子也在,就没再多问   但陆灼年和叶宸,其实并没有和萧可颂一起来。   叶宸家里还有事,最早也要正月十三才能腾出工夫,本来是订的十六,但萧可颂说到了十六没几天就开学了,要他能早来就尽量早来,这才勉强又往前提了三天。   陆灼年更忙,但也说尽量十三那天过来。   刘越博是来不成了,他的行程都被父母订满了。   经过和陈则眠三个月的相处,他整个人变化极大,刘家父母看到小儿子懂事了高兴得什么似的,天天带着刘越博拜访各路亲戚世交,恨不能昭告天下他刘家出息了两个好儿子。   如果是之前,刘越博才不管他父母要他见谁,自己该去哪儿去哪儿。   最开始,听到父母把他行程排满了的时候,刘越博还有些生气,但后来转念一想,他为啥要去找陈则眠玩呀,陈则眠只会使唤他,而他爸妈事事顺着他,在家里当小皇帝多快乐。   他竟然还因为不能去三亚而生气,自己真是疯了!   对此,薛铎表示:你这是奴隶当久了,都产生奴性了。   刘越博勃然大怒,气得狂怼薛铎三拳。   薛铎是和萧可颂一起过来的,陈则眠给他俩都订的海景套房。   旺季已经过了,还省了不少钱。   看到海景套房,萧可颂还算满意,矜贵地扬了扬下巴:“终于能住点人住的地儿了,破费了小眠眠。”   薛铎也伸出大拇指,说:“陈少真是大气。”   陈则眠带着闫洛,四个人一起吃了顿海鲜大餐,帝王蟹、波士顿龙虾、象拔蚌、鱼子酱等美食应有尽有。   萧可颂连声称赞说陈则眠总算会享受生活了。   陈则眠表示这都是陆大少的团队安排的,如果是他的话只会带他俩去吃椰子鸡。   萧可颂已经吃上了海鲜大餐,根本不在乎陈则眠怎么说。   薛铎却忍不住问:“那要是陆少来了,你也带他去吃椰子鸡?”   陈则眠下意识说:“那怎么可能。”’   萧可颂一听这话,嘴里的螃蟹立刻不香了,怪陈则眠现在心里只有陆灼年,都不跟他最好了。   薛铎坐飞机坐得腰酸腿疼,吃完饭就回房躺着了。   萧可颂的精力是个谜,换了泳裤就扎进泳池里,撑着池沿招呼陈则眠也下来。   陈则眠说他不会游泳,萧可颂更是来了兴致,非要教他游。   “我高中时是市游泳队的。”   萧可颂说完,当场展示了一段自由泳。   游得果然非常自由,水溅了陈则眠一身。   陈则眠面无表情:“你再往我身上溅水,我就往你泳池里尿尿。”   萧可颂大惊失色说:“不要哇,我刚才喝了一口水。”   陈则眠拽了浴巾往回走:“你自己游吧,唐老叫我上号打游戏呢。”   萧可颂‘蹭’得钻出水面:“谁?”   陈则眠说:“唐老,陪唐老打游戏。”   陪唐老打游戏这事儿,还得从初二那天说起。   过年期间阖家团圆,唐家自然也不例外。   几个孙子孙女都回了老宅,但年轻人有自己的爱好,头两天还陪着唐老聊聊天,后来就各自抱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刷视频、打游戏。   唐老问他小孙子在玩什么。   那臭小子竟然说:“哎呀爷爷,不是我不跟你说,是我说了你也不懂。”   唐老当即表示他不仅懂,而且还有一个非常好玩的游戏,可以和孙子们一起玩。   小孙子说:“啥游戏呀?四川麻将还是开心农场?”   唐老把陈则眠给的内测码转发给小孙子,说:“你自己研究去吧。”   小孙子将信将疑,到底不敢怠慢爷爷的命令,就把游戏下载下来敷衍一下。   没想到一进入游戏,他就被优秀的画面和人物模型震撼到了,一局游戏过后,更是完全沉溺于真实刺激的竞技体验之中。   贴身近战拼抢时那种紧迫感,令人肾上腺激素不自觉飙升,还有不知何时降临的轰炸、不断缩小的毒圈、逼近的脚步声、复杂多变的地形环境……每一项都让人惊喜连连。   玩着玩着,小孙子身边就围了两个堂哥,问他:“你玩什么呢?我在应用商店里怎么搜不到?”   小孙子说:“内测版本,爷爷给我玩的。”   堂哥挤开小堂弟,把他手机抢过来说:“给我玩一局。”   自此以后,小孙子再也没摸到过自己的手机。   他气呼呼地跟唐老告状,唐老大手一挥,又给了他一个号。   小孙子没有手机用,就拿着唐老的手机玩。   没一会儿,这个手机又被二堂哥给抢走了,小孙子作为全唐家最小的弟弟,生活在食物链底层,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地去找爷爷。   两位堂哥这边,已经发现游戏能联机,在海岛地图里拼抢打起来了。   小孙子躲在唐老书房,用唐老另一个手机继续玩。   唐老看到游戏把小孙子迷的离不开他,不由含笑道:“一共就这三个号,这个可别被抢走了。”   小孙子以为自己躲得足够隐秘,却不知他一上线就被盯上了,但到底没人敢到唐老书房里抢他手机,因此成功玩了一下午。   只是玩熟了以后,再打那些人机就有点不过瘾。   小孙子玩过很多游戏,一看这个游戏的设置就知道不是单机版本,缠着他爷爷要联机版。   唐老也不懂啥是‘单机版’啥是‘联机版’,于是故作深沉,说:“那我给你问问吧。”   小孙子大喜过望,亲了唐老好几口,说:“爷爷你太厉害了,真是个潮老头。”   唐老被孙子哄得找不到北,就给陈则眠致了一电。   陈则眠说:“联机是能连,但现在还在内测,只能联内测号,可能没那么多人。”   要是平时也就罢了,能叫他们游戏工作室的人一起,凑凑也有十几个。   可现在过年,陈则眠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   唐家最不缺的就是人,唐老说:“你只管把号发来,我来找人。”   陈则眠就发了十个号过去。   这回号够了,不用抢了,唐老的孙子们一人一个号,在玩得津津有味。   唐老亲自上阵,刚开始有些玩不懂。   陈则眠就登上自己的游戏号,和唐老组队带他。   前两局唐老的人物总是落地成盒,只能用第三视角看队友玩,陈则眠会顺便给他讲解规则。   一个小时以后,唐老大概弄懂了规则,戴着老花镜紧盯手机屏幕,捡了把MK.14狙击枪,一枪一个孙子,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陈则眠惊讶道:“唐老真是好枪法。”   唐老对这款游戏的逼真程度赞不绝口:“子弹、瞄准镜、枪口、握把、枪托这些配件都和实战中相似,而且还有拟真的后坐力,不同种的枪还不一样,这些细节都做到位了,做得很用心。”   小孙子打不过唐老,很机灵地过来取经:“爷爷,为什么我明明瞄准了,但是打不中头,您就能一枪爆头。”   唐老笑道:“哈哈哈,这叫压枪。”   小孙子不解:“啥叫压枪?”   唐老解释说:“每把枪或多或少都有些后坐力,所以在连射过程中,你需要将枪口的准星向下调整,向下的角度抵消后坐力产生的准星上浮,射击效果才能精准。”   小孙子试了几次,找不到手感:“这个好难,爷爷你怎么一下就会了。”   堂哥抬眸瞥了他一眼:“爷爷玩枪的时候,我爸都还没出生,你菜就多练吧。”   小孙子惊讶道:“这么厉害,为什么都没人和我讲过。”   另一位堂哥说他:“怎么没讲过,明明是你自己不认真听。”   小孙子生得晚,他懂事时爷爷就已经退休了,虽然总听人说他爷爷多么多么厉害,但那些‘厉害’都是很虚浮的评价。   直至今日,他才隐约窥见了这位退休司令员曾经峥嵘岁月。   唐老被一众小辈拥簇着崇拜着,仿佛又回到了意气风发的时候,心情一片大好,当即又把游戏推荐给了几个老战友,让老战友也拿去逗孙子。   陈则眠不得已又连夜开了四十个内测号,连自己的游戏号都借出去了,只能登管理员账户玩。   拿到账户以后,五六个退休的军区首长,带领着自家小辈划策设谋、运筹帷幄,在海岛地图里和老战友兵戎相见、斗智斗勇,把极具高度的战略性思维带入了游戏,硬生生把一款射击游戏玩成了军事演习。   如果谁家小辈在海岛中打出愚蠢操作或者落地成盒,则会遭到其他人的耻笑与嘲讽。   [你孙子不行]成为一众老首长之间的流行语。   几个老家伙的好胜心完全不逊当年,甚至有狡诈者为获取胜利,不惜采取代打的方式。   有学生来拜年,东西不要,但人留下,打两局游戏才准走。   那些已经年逾四十、身居高位的长官们,一个个都被扣在老首长家里,拿着手机满头大汗。   老师本人站在身后督战,搜装备时手稍慢一点就会听到一声不满的轻嘶,仿佛梦回刚入职的时候,做什么都是错的。   真是噩梦中的噩梦。   不知哪个孙子研究出的这个游戏献给了老首长,老首长本来是为了拿游戏哄孙子,结果哄着哄着他们却成孙子了。   无妄之灾!   始作俑者陈则眠对此一无所知。   在他的视角里,就是教会了唐老怎么玩以后,唐老偶尔会跟他一起开黑。   他算是唐老战队中的王牌杀手。   游戏本来就是他制作的,各种细节了解得不能再了解,游戏意识更不知道领先其他人多少个版本。   在唐老的指挥下,陈则眠击杀了无数敌人。   陈则眠只知道这些敌人里有唐老的孙子,不知道除此之外,大多是与唐老同级别的大佬,或者是大佬们的学生——   都是平时难得一见的权贵人物。   陈则眠半靠在躺椅上,从耳机里听到后面包抄过来的脚步声,回头就是一枪。   ‘嘭’!   【系统播报:‘不会射击还能干’使用M7.62突击步枪击倒了‘49Qr2hE’】   与此同时,某公安局局长默默放下手机,对他老师说:“周老师,我死了,可以走了吗?”   “浮躁!太浮躁!”周老精神矍铄,用拐杖狠狠一敲地面:“小孙,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浮躁的毛病,真是三十年都改不了!”   孙局低头听训,并默默把这串游戏ID记在心里。   回去以后,他倒要好好查查,这个[不会射击还能干]到底是谁!   陈则眠管理员账户的ID名其实是[不会射击还能干成什么],但在游戏内有字数限制,最多只显示前七个字,就成了[不会射击还能干]。   因为他一般不用管理员账户玩游戏,只是他平常玩游戏的那个号被借出去了,这才只能等管理员账户玩。   游戏还未公测,要查一个内测游戏ID账号并不容易。   尤其是孙局给出的ID名还少了三个字。   甚至连方向也是错的。   “先从干警内部开始查。”   孙局吩咐手下:“那么得唐老器重,又擅长用枪,百分之八十是咱们内部人,好好给我查一查,这个人到底是谁!”   秘书长为难地看了眼孙局:“局长,这不好吧。”   孙局一瞪眼:“怎么不好,只是查咱们内部的工作人员,又没让你去查外人。”   现在网络那么发达,万一那个什么[还能干]的ID被有心之人炒作,不仅影响警察队伍公信力,还会影响那小子前途。   孙局生气归生气,但也有爱才之心,见那人年轻气盛恐埋隐患,这才想把人找出来提点一番。   秘书长不知孙局用心良苦,还斟酌着用词劝道:“同事们工作辛苦,私下里玩玩手机游戏,也没耽误工作,只是取了不太好听游戏ID而已。”   “这是不太好听吗?这是太难听了!”   孙局点点纸上的ID名,越说越来气:‘不会射击还能干’,他要干嘛呀,他要干嘛!身为一名人民警察,竟然起这种、这种有歧义的名字,败坏组织形象、生活作风极差,他把纪律和规矩放在眼里了吗?他放在眼里了吗!”   秘书长被孙局长劈头盖脸一顿抢白,心说也不是我会干,骂我干嘛呀,但面上还是带着笑意,连声赞同道:“是是是,还是孙局长思虑周全,考虑到位,您是站在队伍作风建设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他不是一个人的事,这影响了咱们警察队伍的形象,确实要把人找出来,好好批评,好好批评。”   孙局把那张纸递给秘书长:“把他找出来,让他写报告、做检讨,在全市警察大会上检讨!”   可不知为何,自那次之后,[不会射击还能干]这个ID也竟然再也没上过线。   ID不上线,网警就很难实时定位。   孙局见他反侦查能力这么强,越发笃定是他们内部的人,还让秘书长往刑侦那边去查,可以说是越查越偏。   按照这个调查速度,没准要等陈则眠回京市,他们才能摸到些蛛丝马迹。   陈则眠确实有点想回京市了。   倒不是因为他知道有人在查他,而是因为萧佲兀也来三亚了。   就在萧可颂到三亚的第二天。   陈则眠有点头痛。   萧佲兀斜倚在陈则眠门口,温声解释:“小陈先生可别多想,我可不是来烦你的。”   萧可颂抱臂瞪着萧佲兀:“那、你、来、干、什、么、小、叔!”   萧佲兀笑道:“可颂你第一次自己出远门,大嫂不放心,派我来当监护人,不信你看手机,大嫂在家族群里说了这事儿。”   萧可颂将信将疑:“我怎么没看到?”   萧佲兀云淡风轻:“你是不是又把家族群屏蔽了?”   “你没屏蔽吗?”萧可颂打开家族群,拼命上翻,翻了差不多二三十页,才看到他妈果然在群里宣布了这事,当即很抓狂地说:“什么叫我第一次自己出门啊,我之前没出过吗?”   萧佲兀似笑非笑:“以前你出远门,不是都有叶家那小子跟着吗。”   萧可颂梗了梗:“也不是每次都和叶宸一起啊!”   萧佲兀说:“就算没有叶家那小子,也会有陆大少同行,陆家人走到哪里都声势浩大,稍微人多一点的地方都会提前清场排查,自然不用担心你的安危。”   萧可颂无话可说。   众所周知,三个人里面两个人都很靠谱,唯一一个不靠谱的正是他本人。   所以小时候每次出去玩,他都得刷叶宸或陆灼年的信用卡,这俩人里只要有一个,家里才放心他出去玩,能很痛快地放行。   萧可颂不满地嘀嘀咕咕:“陆灼年他们过两天就来了,再说我都这么大了,一个人出门怎么了。”   薛铎默默道:“我不是人吗?”   0人在意薛铎是不是人。   萧佲兀含笑看了陈则眠一眼,意有所指:“原来陆少他们过两天就来了,那我可得抓点紧了。”   陈则眠:“……”   萧可颂伸手挡住萧佲兀的视线:“你要抓紧什么!”   萧佲兀漫不经意地收回目光:“当然是抓紧时间在三亚好好玩玩,不然你以为是抓紧什么?”   萧可颂说也说不过萧佲兀,还被辈分压着,气得又要炸毛。   今天的安排本来是去蜈支洲岛浮潜,但萧可颂防萧佲兀就像防贼,坚决反对陈则眠在萧佲兀面前,脱下除防晒服外的任何一件衣服。   萧可颂在陈则眠耳边小声说:“我小叔很变态的,我和叶宸去看表演那个地方就是他推荐的。”   陈则眠:“……”   萧佲兀的听力也是一绝,这么小声地耳语都被他听到了:“大侄子,这光天化日的,我就是再变态难道还能当众做什么不成。”   萧可颂说人坏话被抓,尴尬地清了清嗓,拿出手机装模作样查攻略。   萧佲兀不远不近地走在陈则眠另一边,彬彬有礼地保持了合适的距离:“小陈先生,真的是我大嫂不放心可颂,派我过来跟着的。”   陈则眠点点头,客气道:“这我相信,萧总,您到哪里是您的自由,不用和我解释。”   萧佲兀微微勾起唇角:“慈善晚宴那天,我刚和家里人吵了架,心情不大好,说话才失了分寸,实在唐突了。”   因为一点小事,萧佲兀三番四次地道了歉,姿态放得又低,再说他人已经到了三亚,又是带着‘长辈’的任务来的,陈则眠也没理由把人赶走。   萧佲兀看出陈则眠的松动,乘胜追击道:“如果小陈先生觉得和我在一起待着不自在,我可以单独行动,或者回酒店等你们也行。有你在,我相信你们不会玩什么危险的活动,家里放心不下可颂,你也知道他多能玩。”   陈则眠一听,也觉得萧佲兀说的有理。   萧可颂玩起什么来都惊天动地,要是上了头非要玩些什么不该玩的,光他自己一个人还真不一定能管得住萧可颂。   陈则眠微微颔首,和萧佲兀言和道:“过去的事萧总不用放在心上,既然都来了,就一起玩吧。”   萧可颂看到陈则眠都同意了,也只得低头认命。   被监护就被监护吧。   他可不敢违抗母亲大人的命令。   萧可颂眼珠一转就是一个坏主意,直接把今天的行程定在了购物中心,心说小叔既然您都来了,就花点钱再走吧。   进了奢侈品点,他跟进货一样,直接让销售把当季新品全拿出来,不断在试衣间进进出出。   陈则眠给闫洛挑了两件衣服,然后就和薛铎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喝饮料吃水果。   萧佲兀随便看了看,买了条腰带给陈则眠。   陈则眠叼着哈密瓜抬起头:“给我?”   萧佲兀微微颔首:“你这条裤子应该配个腰带。”   陈则眠说:“系腰带很麻烦。”   萧佲兀倾身到陈则眠耳边,低声说:“你腰细,不系腰带的话,一躬身就露出好大一截腰。”   陈则眠手摸向后腰,躬身试了试,确实是有点露腰,但也没有到‘好大一截’的程度,就不是很在意地摆摆手:“没关系,露就露呗。”   萧佲兀轻笑一声:“小陈先生,我也没有那么正人君子。”   薛铎有点受不了了,拽着闫洛坐在了另一边的沙发上。   闫洛整个人游离在事件之外,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陈则眠看见薛铎的反应,才明白过来这可能是一句调情的话,挠了挠下巴问:“啥意思啊?”   萧佲兀狐狸眼中含着笑,又狡黠又漂亮:“我会忍不住看。”   陈则眠眼神澄澈,靠回沙发上玩手机:“看呗。”   萧佲兀:“……”   陈则眠手机屏幕上,是陆灼年刚给他发的微信消息。   前一条消息是陈则眠发出的。   小程序检测到机主在购物中心停留超过半小时,自动把机主当前位置发给了陆灼年。   【陈则眠:(定位)三亚XX购物中心】   【陆灼年:没去浮潜?】   【陈则眠:萧佲兀来了。】   陆灼年那边像是在忙,过了一会儿才回了一句【少和他玩。】   【陈则眠:没玩,萧少带他来购物了。】   两个人闲聊的工夫,萧可颂已经选好了要买的东西,萧佲兀负责签单,留了萧宅的地址,然后继续转战下一家奢侈品店。   一上午很快过去,中午五人一起吃了饭。   吃完饭,陈则眠有点犯困,就回酒店睡觉了。   萧佲兀履行了一名监护人的职责,没有跟回酒店,而是陪着萧可颂逛完了剩下的奢侈品店。   陈则眠回酒店睡了一觉,又陪唐老和他孙子打了几局游戏。   他游戏打得好,大家都爱找他组队,虽然陈则眠不认识对面是谁,但微信好友倒是加了一大串,有几个头像是山水的,约莫着应该是唐老的战友,剩下的什么卡通头像、照片头像之类的应该都是同辈。   陆灼年见陈则眠的定位又停在了酒店,知道他多半回去睡觉了,也没有打扰,等忙完自己的事,恰好看到陈则眠游戏账号刚好在线,就也登上了游戏。   【您的好友‘lulululu’在线中】   陈则眠看到陆灼年上线,随手就邀请了他加入队伍。   【‘lulululu’进入房间】   陈则眠给陆灼年的内测号能保留游戏数据,和后来开的四十个临时号不一样,为了更好区分,陈则眠存ID时直接打了一串‘陆’。   内测期间游戏ID无法更改,陈则眠的管理员账户还顶着个‘不会射击还能干’的ID,相较之下,陆灼年这个‘lulululu’也不太奇怪。   陈则眠也觉得那个ID丢脸,和陆灼年玩的时候都会用别的号,他一般不会登[还会干]那个号,只有把号都借出去、自己没号可用的时候才会用。   陆灼年进了队内语音。   队伍里一共四个人。   除了陈则眠,还有唐老和他的小孙子唐霄翼。   自从唐老加入这个游戏,最高兴的人莫属唐霄翼,家里本来十分反对他玩手机游戏,虽然管不住他玩,但每次他爸看到都会说他两句,而今陪着爷爷玩也算是奉了明旨,连他爸都没有插嘴的余地。   至于开发了这个游戏的陈则眠,对唐霄翼而言简直是神!   能开发出这么牛逼游戏,玩得那么好。   唐霄翼佩服得五体投地,平常都叫陈则眠‘眠神’。   队伍里进了新人,唐霄翼看到是陈则眠拉进来的,就问:“眠神,这是谁啊?”   耳机里,陈则眠隐约听到陆灼年笑了一声,但又不太确定。   “我朋友,”陈则眠介绍道:“姓陆。”   唐老一听就知道是谁了:“小陆啊。”   陆灼年礼貌问好:“唐老,过年好。”   唐霄翼性格活泼跳脱,快人快语:“爷爷你认识啊,这也是你朋友吗?那我怎么称呼合适?”   也不怪唐霄翼有此一问。   这段时间玩过这个游戏的人贯穿祖孙三代,有同辈,有叔叔辈的,还有爷爷辈的,游戏里只能听见语音看不到真人,他有时候也不知该叫什么合适。   唐老进入海岛地图后全神贯注,专心搜索装备,对孙子爱答不理,敷衍地‘嗯’了一声,都没搭理他说的是什么,反而招呼陈则眠说:“小陈来,小陈来,这儿有好枪。”   陈则眠一边操纵游戏人物往标记地点走,一边跟唐霄翼说:“叫哥就行……是吧陆少,我也不知道你们辈分怎么论的。”   唐霄翼非常机灵,听到陈则眠叫这人‘陆少’,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人身份贵重。   就算不是京市里那个赫赫有名的陆家,也低不到哪儿去。   他叫陈则眠‘眠神’,陈则眠叫那个人‘陆少’,这两个称呼摆在这儿,他要是再叫‘陆哥’就不合适了,不仅显得那个人比陈则眠低了一档,也显得他跟那个人生分。   唐霄翼犹豫的这会儿工夫,正好屏幕上传来击杀公告。   【系统播报:‘lulululu’使用VICTOR冲锋枪击倒了‘NCAS44D’】   唐霄翼正好说:“哇塞,眠神,你这朋友也是个大神啊。”   陈则眠应了一声:“他玩枪很厉害的。”   唐霄翼问:“也在京市吗?”   陈则眠:“对。”   唐霄翼几乎锁定这位‘陆少’的身份了,当即说:“太巧了,我也在京市,改天一起玩呀陆神。”   听到唐霄翼叫陆灼年‘陆神’,陈则眠没忍住笑了一下。   陆灼年听到陈则眠这声轻笑,抬手按了下耳机,喉咙莫名有些干,沉默了两秒才跟唐霄翼说:“你直接找陈则眠就行,他能约我出来。”   闻言,唐霄翼吹了一声口哨:“哇哦,你们可真铁,比我跟我堂哥都亲。”   游戏内,陆灼年操纵的人物走在陈则眠身后,余光里看到对面楼上,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他换了把枪,举枪打开八倍镜看一眼。   对面楼上的人果然在瞄陈则眠。   陆灼年举枪瞄了大约五秒,找准机会开枪,‘嘭’地狙掉对面窗口里晃动的人影。   人影应声倒地。   虽然位置不好补枪把人打掉,但那个人也没威胁了。   陈则眠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有人?”   陆灼年‘嗯’了一声。   也不知是回唐霄翼那句‘你们可真铁’,还是回陈则眠这句‘有人’。 第53章   十五分钟后,游戏结束。   他们团队成功吃鸡,唐霄翼虽然半路就成盒了,但躺赢躺得也很爽。   陈则眠问:“还玩吗?”   唐老叹了口气:“哎,眼睛疼了,不玩了。”   唐霄翼表示:“玩玩玩玩。”   唐老说:“你写作业去吧,你爸刚才过来转好几圈了。”   唐霄翼失望地‘啊’了一声:“我下了,眠神、陆神再见。”   两位队友接连下线,队伍里只剩下陈则眠和陆灼年。   出了游戏,陈则眠调低了耳机音量,问陆灼年:“你还玩吗?”   陆灼年若有所思:“最近游戏里真人多了,还有不少高手。”   陈则眠笑了笑:“都是唐老找来的,他还挺喜欢玩这个游戏的。”   陆灼年这才想起来似的说:“对了,游戏版号送审的材料我提交了。”   陈则眠本来靠在枕头上半躺着玩游戏,听到这话直接坐了起来:“提交了?”   陆灼年用很平常的语气说:“过年在家没什么事,顺手把材料理出来了。”   寻常人家过年都有许多亲戚好友需要拜访,更何况陆家这样的豪门世家,如果真的[没事],叶宸和陆灼年怎么可能不和萧可颂一起来,反而分两批走呢?   陆灼年整理那些材料肯定是用了私人时间,大概率还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   陈则眠眉梢微微蹙起,语气难掩关心:“那些东西不急的,你何必熬夜弄它。”   陆灼年唇角勾起道不太明显的弧度:“没事,本来就睡不着。”   陈则眠声音低了一些,问:“吃药了吗?”   陆灼年抿了下唇:“没有。”   他已经习惯了克制自己的病症。   况且陈则眠不在,他也不再需要大量服药,只偶尔吃一颗作为辅助治疗就足够了。   “实在睡不着的时候也会吃一粒。”陆灼年补充道。   听到这话,陈则眠也是喜忧参半。   帕罗西汀药效强烈,吃完助眠效果明显,可是副作用也大,陈则眠吃完以后的反应是心慌手抖、情绪低落,虽然不知道陆灼年服药完后产生的副作用是什么,但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则眠忧心忡忡:“还是要保障睡眠,人不睡觉很容易猝死的。”   陆灼年轻笑:“你有好好睡吗?”   陈则眠说:“当然有,我每天都在睡觉,三亚的气候特别宜居,我来这边之后都不咳嗽了,空气含氧量高,晚上睡得也香。”   陆灼年沉吟道:“也许我去了三亚就能睡着了。”   陈则眠对此表示认同:“没准,这里晚上气温20°左右,小凉风嗖嗖吹进房间里,耳边听着海浪声,很容易就困了。”   陆灼年问:“要是还睡不着怎么办。”   陈则眠想了想:“这边晚上的夜生活没有京市丰富,要是睡不着,就只能在海边溜达溜达了。”   陆灼年:“我自己吗?”   陈则眠很好心地说:“我可以陪你一起。”   陆灼年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天空:“我后天过去。”   陈则眠奇怪地‘嗯’了一声,拿起手机日期:“后天是十三了吗?”   陆灼年:“十二。”   陈则眠诧异道:“我怎么记得萧少说你们是十三过来?”   陆灼年面不改色地污蔑萧可颂:“他记错了。”   陈则眠说:“太好了,等你们来,萧佲兀应该就能回去了。”   陆灼年语气很随意:“是的,我也想你离他远点。”   *   纵然陆灼年是爽文男主,也不可能事事如愿。   比如在希望萧佲兀远离陈则眠这件事上。   他虽然笃定萧佲兀就算像只孔雀一样疯狂开屏,陈则眠的注意力也只会在他羽毛有几个圆圈上。   但陆灼年所担心的,也正是陈则眠这种‘流氓在他面前脱了裤子,他还想着和人比大小’的迟钝劲儿。   果不其然,第二天萧可颂又把萧佲兀领到商场,萧佲兀陪着转了一圈以后,随手把自己的黑卡给了萧可颂,带着陈则眠、闫洛和薛铎就上楼看电影去了。   四个人看得一场电影,座位是连着的。   这在陈则眠看来没啥可暧昧的,但薛铎仍然是非常够意思,主动坐在靠近萧佲兀那边的座位,硬生生把陈则眠和萧佲兀隔开。   萧佲兀只笑了笑,并没提出反对意见。   他心眼多得像只狐狸,只是在电影开场后轻轻摸了下薛铎的手,就把薛铎吓跑了。   薛铎猛地窜出影厅,后背上寒毛倒竖,心说这可是这真奇怪,他平时和兄弟们勾肩搭背、搂搂抱抱都很正常,别说是碰个手了,就是光着身子抱在一起都没这么别扭。   萧佲兀手上怎么就跟带电似的,一摸就摸的人全身难受。   也是牛逼。   对不起了陈则眠,虽说作为兄弟我应该保卫你的屁股,但也不能为了你的屁股不要我的屁股。   你自求多福吧。   阿弥陀佛。   陈则眠看了眼跑出去的薛铎,低声问离薛铎最近的萧佲兀:“他咋了?”   萧佲兀一副很温和负责的大家长模样:“不知道,我出去看看?”   陈则眠手机弹出消息提醒,打开一看正是薛铎发的:“哦,他说他肚子疼,回酒店躺着去了。”   萧佲兀没再说话,就很平常地看完了一场电影,即便薛铎走了,他也没有坐到陈则眠身边去,刻意拉开距离,界限划分甚至超出了普通朋友。   陈则眠非常好骗,完全没有想到这就是传说中的欲擒故纵,反而从这个细节判断,萧佲兀可能对他没意思了。   薛铎听后则是晴天霹雳。   完了,对陈则眠没意思了,不会是变成对他有意思了吧!!!!!   不要哇,不要搞我哇。   薛铎愁眉苦脸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晚饭。   晚餐时,几个人一起商量明天去哪儿玩。   鉴于萧佲兀的良好表现,萧可颂决定明天不去商场了。   萧佲兀好脾气地对自家大侄子说:“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就听安排就好。”   萧可颂拍板定调:“去亚龙湾森林公园。”   亚龙湾公园属于海岸型热带雨林,古老神秘,草木蓊郁。   各色珍稀植物争奇斗艳,风中有股说不出的清香。   五个人登高远眺,只见青山碧海交相辉映,风景如诗如画,尘世间所有烦忧在浩然天地间都渺如纤尘,微不可提。   山顶风景虽好,但爬山的过程又累又热。   好在景区一进门就有扇子的,二十五块钱一把,萧可颂讲了半天价,用一百块买了五把纸扇。   一人一把拿着扇,倒是也很是潇洒。   薛铎抱臂靠着凉亭立柱,飘逸得像一个侠客。   长风吹动衣摆,发丝额角轻飘,薛铎手握刚买的折扇,临风自照,觉得自己帅极了,从包里拿出单反,喊陈则眠来给他拍照。   陈则眠把这扇往腰后一插,自信满满,成竹在胸,很专业地半蹲着,举起单反从下往上拍。   “保证给你拍个大长腿出来”“帅的帅的帅的。”“出片,太出片了。”“扇子打开,做扇风的动作。”“转身,再转身。”“这张太帅了。”“对,手再举高点。”“国际超模。”“绝了绝了,这张绝了。”   陈则眠咔嚓咔嚓一顿连拍,情绪价值给得非常到位,指挥着薛铎摆了二百多个造型。   薛铎拿回单反一看——   成功对焦的照片数为0张。   薛铎:“……”   陈则眠用折扇挠了挠下巴:“不会用你这高级玩意,我拿手机给你拍吧。”   薛铎一字一顿道:“你、的、意、思、是、我、要、再、摆、一、遍、动、作。”   陈则眠无辜地看着他:“你刚才不是摆得挺陶醉吗。”   薛铎舔了舔后槽牙,气笑了:“陈则眠,如果不是打不过你,我现在真想揍你两拳。”   陈则眠不屑地轻轻‘切’了一声:“干嘛揍我,不会用单反犯天条吗?”   薛铎连删二百多张废片,删到快犯腱鞘炎:“不会用单反不犯天条,你跟真事似的拿着单反摆弄我就有点过分了吧。”   陈则眠还没来得及狡辩,突然身后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突然出现,拿走了薛铎手里的单反。   陈则眠和薛铎同时回头。   萧佲兀看了眼相机里模糊扭曲照片,轻笑了一声:“我给你拍吧。”   薛铎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不用了,陈则眠拍得也挺好,我去那边买杯咖啡。”   说完,薛铎连落荒逃窜,连单反都没拿就跑了。   陈则眠看着薛铎的背影:“他咋了?”   萧佲兀举起单反相机,镜头对准陈则眠:“不知道,恐同吧。”   陈则眠忍俊不禁,弯眼笑了一下。   萧佲兀按下快门键,低头看了眼相机:“好看。”   陈则眠过去看了一眼:“厉害啊,跟杂志封面似的,你这摄影技术也太牛了。”   萧佲兀笑了笑:“是你长得好。”   萧可颂强势地挤进二人中间:“我看看。”   萧佲兀彬彬有礼,后退半步让出位置,把单反递给萧可颂。   这么一来,反倒显得萧可颂有些小题大做。   萧可颂不管那些,揽着陈则眠肩膀直接把人带走:“你看,那边有很多漂亮的小木楼。”   那些小木楼的建筑风格,和射击场旁边的民宿有几分相似。   闫洛也看过去,说:“还真是很像。”   陈则眠拍了张很糊的照片,随手发给了陆灼年。   “我喜欢这里。”   萧佲兀突然开口。   陈则眠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扔下山崖。   回头看了看,发现萧佲兀站得很远,而且是面朝大海的方向,怎么都不可能瞥到他的手机。   “做贼心虚,”萧可颂站在观景亭坐板上,居高临下,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他蹲下身,低头审问陈则眠:“给哪个小姑娘发微信呢。”   陈则眠给萧可颂看了眼手机屏。   萧可颂一看到备注的[陆少]两个字就觉得没劲,完全不在意两个人在聊什么,转身又到另一边看风景去了。   清风拂面,心旷神怡。   “依山傍海,真是个好地方。”   萧佲兀沉吟片刻,忽地用折扇一敲掌心,宣布道:“我要在这里买套房!”   众人:“???”   萧佲兀并非心血来潮。   他行动力极强,出了亚龙湾公园,直接转进山下别墅区。   房产销售看到气质高贵的萧佲兀眼睛发亮,恭恭敬敬把人请进了VIP接待室。   萧可颂又不买房,才不会把时间耗在这里,看到地图上不远处就是商业中心,拿着萧佲兀的黑卡就走了。   他不仅带走了卡,还带走了陈则眠等人。   陈则眠他们刚到商场没一会儿,萧佲兀就给萧可颂打了个电话。   萧佲兀淡淡道:“看样板间需要验资,能把我卡送回来吗大侄子?”   萧可颂刚约了个密室逃脱,懒得折腾:“我给你叫个跑腿吧。”   萧佲兀气笑了:“你知道那张卡20万以下能免密支付吧。”   “……”   萧可颂不想自己去,看了看身边几个人,把卡递给薛铎:“你去吧。”   薛铎立刻说:“我不去。”   陈则眠看出薛铎最近有点躲着萧佲兀,就说:“我去吧。”   萧可颂不放心:“不行!你最好不要和他单独相处。”   陈则眠说:“那没别人了萧大少,不然让闫洛去吗?”   闫洛不明所以:“我可以去啊。”   萧可颂一看闫洛满脸天真的样子,更不放心他去。   这位还没成年呢!   犹豫再三,萧可颂在自己送和不送之间,选择了让陈则眠送。   毕竟陈则眠那么能打,他小叔要真做了不该做的事,大不了就是被打一顿呗。   从某个角度来看,萧可颂拼命隔开萧佲兀和陈则眠,一方面是保护陈则眠,一方面也是在保护他小叔。   “最好不要打太狠,”萧可颂把卡递给陈则眠的时候交代了一句,但又补充道:“主要还是看你自己,我只是提个小小建议。”   陈则眠接过卡,转身走向停车场,潇洒地摆摆手:“玩你的吧,我看你小叔就是逗你,最近都没再找我了。”   薛铎默默道:“如果你觉得岁月静好,说不定是有人替你在负重前行。”   *   珑湾别墅走的是高端路线,售楼处建得金碧辉煌,VIP室更是嵌玉镶金,极尽豪奢。   大堂内,萧佲兀起身接过陈则眠接过的卡,笑道:“这个萧可颂,怎么还把你派来了,我原本是叫他来的。”   陈则眠说:“萧少约了场游戏,一时走不开。”   萧佲兀语气温和:“好吧,一事不烦二主,既然你来了,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陈则眠看向萧佲兀:“什么事?”   萧佲兀说:“我有意在这边买套别墅,叫可颂过来,也是想让他一起参谋参谋,不想来的却是小陈先生,只能烦请您替我掌眼了。”   陈则眠讶然道:“啊?可我从没买过房子,更别说别墅了,真不是推脱,我确实看不懂啊。”   萧佲兀不以为意:“凡事都讲究一个缘分,只要看着合眼缘就好。”   陈则眠想了想:“要不我给你找个中介?”   萧佲兀笑着摇摇头,娓娓道来:“你在盛庭华府住了那么久,没买过也见识过了,那套楼虽然低调,但住起来的舒适程度可不亚于豪门府邸,最适合独居不过,可见小陈先生是会享受的。”   陈则眠说:“我也是蹭陆少的房子,那边确实住着挺舒服的。”   萧佲兀意有所指:“一户难求的单身私宅,陆少爷一个人就购入了四户,这位小太子爷的作风,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霸道。”   说话间,销售验过资产,引着二人往样板间走去。   袅袅青烟自紫金香炉中升起,满堂皆是沉檀香气,盛着茶水的茶杯精致得像工艺品,连沙发靠枕都绣着光辉艳丽的团龙黎锦。   陈则眠随手翻着户型图。   销售慢声细语,不疾不徐地介绍着别墅区的户型、位置、商圈、单价、优惠政策。   萧佲兀挺拔微微颔首:“还不错。”   当然不错,亚龙湾山麓,紧邻商圈,交通便利,建筑风格前卫,弧形线条与灯带配合完美,景观设计独特,充满艺术感,每栋别墅都配备了单独的观光电梯,前可看海,后可观山。   开放式的起居空间尽显豪奢,更别提还配置了真火壁炉、恒温酒窖、影音室、定制化车库……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独一无二的无边泳池。   连样板间的家具都是红木的!   是真红木吗?这雕花好精美。   陈则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沙发靠背。   销售轻呼一声:“先生,请勿触碰!”   陈则眠和萧佲兀同时看向销售。   销售不自觉后退半步,解释道:“这套红木家具是由著名大师亲手打造的,是样品,价格昂贵,不可以随便触摸的。”   萧佲兀收回视线,语气不咸不淡:“我好像没有看到请勿触碰的牌子。”   销售:“这……”   “不让碰又何必摆到样板间,应该放到玻璃柜里供起来,”萧佲兀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对房产经纪人抬了抬下巴:“换一个销售来。”   珑湾别墅的豪宅最便宜的也要4500万一套,如果能卖出去,仅0.5%的提成都要二十万起步。   难得来了一位买主,验资都验过了,看房人也很有购房意向,结果却因说错一句话眼看二十万泡汤,任谁都很难接受。   做这种豪宅的销售本就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这笔单子签不成,下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销售都快哭出来了,不住地躬身道歉:“对不起萧先生,那套家具不让碰是公司规定……”   萧佲兀直接跟房产经纪人说:“把她总经理叫来,我倒要问问他们经理,这么大一个项目,连套破家具都损耗不起吗?”   听到这话,销售眼睛霎时红了。   陈则眠忍不住开口道:“算了吧,萧总,红木家具本来就挺贵的,人家好心提醒,也没有恶意。”   萧佲兀看着陈则眠笑了笑:“我也没有恶意,只是想买套合心意的房子。”   说话间,新换的销售已经到了,她看到同事红着眼圈,心中猝然一惊,以为遇到了很难说话的买主,紧张地小跑过来。   “您好萧先生,我是您的置业顾问刘婳,您就叫我小刘就行。”新来的顾问说。   萧佲兀点点头,把卡递过去:“12栋和16栋这两套,全款,开单吧。”   刘婳倒吸一口凉气,抖着手接过黑卡,猛猛给这位财神爷鞠了一躬:“先生这边请!我带您办一下手续!”   萧佲兀低声对陈则眠说:“你坐这儿稍等我一会儿。”   陈则眠点点头。   萧佲兀转身跟刘婳去办手续。   销售总经理到的时候,正看到刘婳满面春风,殷勤地引着大客户往财务室走。   在来的路上,总经理已经了解过前因后果,见没有影响项目出售,便只冷冷看了原先那个销售一眼。   陈则眠见样板间没坐的地方,就想去外面等候区坐沙发。   还没迈腿往出走,销售总经理一个箭步冲上来。   “您坐您坐您坐您坐。”   销售经理一连说了四个‘您坐’,连拉带拖地把陈则眠按在了红木沙发上:“这沙发就是给您坐的。”   陈则眠:“……”   如果真是样品不让碰也就算了,这前倨后恭的样子更可气。   作为一个打工人,陈则眠几乎可以确定,‘红木家具不让碰’之类的话,肯定是有领导交代过的。   销售小姑娘胆子小,遇事反应又没那么快,说话却又有不到之处,才受了这顿委屈。   其实说到底还是太老实、太讲规矩,换了那胆大机灵的,谁管你摸不摸,把房子卖出去才是要紧。   那套家具摆在那儿,成日里人来人往,就算真有磕了碰了,谁又知道是谁弄的?哪怕是有人较真查了监控,能不能看出来谁碰到的都不一定,况且只要不是她弄的,就算是她带的客户,也总有说辞糊弄过去。   年轻、不够圆滑、胆子又小,总要吃点亏才能学会职场生存这一套。   陈则眠坐在红木沙发上,看了眼陪笑的总经理,本想怼他一句‘不是请勿触碰吗?’。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把气出在总经理身上,总经理回了办公室就得把销售叫过去骂,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员工,就什么都没说。   陈则眠懒得听总经理啰唆,直接戴上耳机,拿出手机叫陆灼年一起打游戏。   萧佲兀交完钱,很快就回来了。   看到陈则眠坐在那张红木沙发上,眼中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刘婳手上捧着两份合同,眼冒金光地问:“萧先生,这是两份合同,请您过目,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了。”   萧佲兀随手拿过一份,放到陈则眠面前:“签吧。”   陈则眠摘下右耳耳机,缓缓抬起头。   “???”   萧佲兀淡淡一笑:“顺手给你买了一套,多见见世面,就不会觉得红木贵了,小陈先生。”   陈则眠:“!!!”   剩下的那一只耳机里,突然传出陆灼年的声音:“买了套什么?” 第54章   陈则眠还回答,又听到耳机里陆灼年继续道:   “一套岭南的别墅算什么世面。”   陆灼年声音没什么温度,不轻不重地说:   “儋州,自古以来的流放之地,从容豁达的苏轼去了都要哭一声‘白须萧散满霜风’,在那边能见到什么世面?”   陆灼年的嘴虽毒,却鲜少讲这样刻薄的话,可见他对萧佲兀的意见着实不小。   陈则眠不自觉抿了抿嘴唇,忍笑忍得辛苦。   萧佲兀看到陈则眠神情变化,眸光落在他耳侧的耳机上:“你在打电话?”   陈则眠:“打游戏,队内语音。”   萧佲兀似笑非笑:“是陆灼年?”   陈则眠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陆灼年听到萧佲兀的声音,又说了一句什么,并要求陈则眠转达给萧佲兀。   这句话更过分,陈则眠听完轻咳一声,低下头压低声音:“这不好吧,陆少。”   陆灼年态度坚决,惜字如金:“说。”   陈则眠硬着头皮看向萧佲兀:“萧总,陆少有话跟你说。”   萧佲兀态度斯文随和:“洗耳恭听。”   陈则眠努力表现得像一个无情的传话机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转述道——   “陆少说他就是世面,让我看他就行。”   闻言,萧佲兀非但不恼,反而扯了下唇,低笑了几声。   陈则眠把桌面上的购房合同推给萧佲兀,拒绝道:“萧总的好意我心领了……”   耳机里,陆大少又发话了,命令道:“要。”   陈则眠呆了呆,还没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中,不可置信的‘嗯’了一声。   陆灼年语气淡淡:“他愿意给你就收着,可以卖了捐给需要的人。”   陈则眠犹豫了一下,抬头问萧佲兀:“可以卖掉吗?”   萧佲兀颔首笑道:“随你处置。”   陈则眠没想到自己只是出来送趟银行卡,结果莫名其妙多了套房产。   整个人处在一种晕乎乎的状态中。   萧可颂玩完密室逃脱也来了售楼处,发现自己错过了一套别墅,追悔莫及,跟在萧佲兀身后‘小叔长,小叔短’,连问了好几遍:“送房的活动现在还有吗?”   萧佲兀说:“没了,一天内连刷两笔大额消费,银行都给我打电话了。”   萧可颂仍不死心:“明天呢?”   萧佲兀淡淡道:“看心情。”   陈则眠还没有签合同,闻言把笔递给萧可颂:“那给你吧。”   萧可颂不喜反怒,瞪了陈则眠一眼:“我穷疯了抢你东西,陈则眠你不要太离谱!”   陈则眠刚问了这边物业费是一平方米12元,算了下每年交好几万物业费简直贵死,有点犹豫要不要签合同。   萧可颂握着他的手,恨铁不成钢道:“快签吧!几千万的房子白给你,你还在这里抠几毛钱的物业费!”   “不是几毛是12块啊,而且平米又那么大。”陈则眠小声嘀咕道。   游戏里,双人队伍内的语音还没有挂断,陆灼年没有再说话。   耳机内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彰显着无处不在般的存在感。   陈则眠按了下耳机:“真的要签吗?”   萧可颂以为陈则眠在跟他说话,立刻说:“不签白不签啊!”   陈则眠轻轻咳嗽了一声。   陆灼年这才说:“在问我吗?”   陈则眠:“嗯。”   陆灼年轻笑:“签吧,有人送你东西是好事,记得和人家说谢谢。”   陈则眠犹豫再三,和萧佲兀说了谢谢,然后才提笔写下了第一个名字。   签购房合同的手续非常繁琐,陈则眠签名签到手痛,虽然电话那头陆灼年提醒他看看是什么在签,但他签到后面头昏脑胀,想着这些东西反正都有萧可颂看过,怎么也不会让萧佲兀把他卖了,就只是口头答应得痛快,笔下签字签得更加痛快。   萧可颂看东西过眼不过心,在一旁主要起到了一个帮忙翻页的作用,倒是薛铎逐条阅读过陈则眠签的那些东西,觉得没问题才递交上去。   闫洛则是早就出了售楼处,到景观园林里看孔雀去了。   “明年再来三亚,就可以住在陈则眠的别墅里了!”   萧可颂比自己得了套房子还高兴,直接在户型图上挑起了房间:“我要主卧旁边这间!”   陈则眠犹豫了一下:“这间……”   耳机内外同时出来一句话——   陆灼年&萧可颂:“这间怎么?”   陈则眠不自觉轻咳一声:“这间我想留给陆少。”   陆灼年大度道:“给萧可颂吧,不然他又要闹了。”   萧可颂果然开始闹了,摇着陈则眠问:“为什么要留给灼年,他有洁癖又爱安静,应该给他最顶层这间!”   陈则眠被摇得头晕:“好吧,好吧,给你给你给你。”   萧可颂很够意思,还记得要给闫洛留一间,喊院子里的闫洛进来选房间。   闫洛转头看向陈则眠:“也有我的吗?”   陈则眠说:“当然了,快选吧,一会儿都让萧少安排完了。”   闫洛选了最角落里小小的一间,指着户型图问“我可以要这个吗?”   陈则眠在户型图相应位置写了个‘洛’。   萧可颂还没忘自己最好的兄弟,又替叶宸挑了一间。   萧佲兀看着萧可颂在北边卧室写了个‘叶’字,突然开口道:“我记得他好像容易长湿疹,不能住阴面。”   萧可颂笔尖顿了顿:“对哦,那给叶宸放哪里合适。”   陈则眠说:“把顶层阳面这间给他。”   萧可颂:“那灼年住哪里?”   陈则眠迟疑不决:“呃……”   耳机里,陆灼年也问:“是啊,那我住哪里呢,陈则眠?”   陈则眠耳廓无端发烫,也不知道在回答谁:“我可以把主卧让给陆少。”   陆灼心情似乎变得很好,又笑了一声。   萧可颂大吃一惊:“你自己的房子你把主卧给陆灼年?!”   陈则眠说:“好的要给陆少住。”   萧可颂挣扎很久,最终还是把主卧旁边的房子让了出来:“算了,这间我先不要了,等明天叶宸和灼年到了,大家再一起挑吧。”   办完手续,陈则眠推开观景台的玻璃门,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和陆灼年通话。   他不明白陆灼年为何会让他收下别墅,明明几朵花都要挂怀许久,怎么几千万的房子反倒无所谓了呢。   陆灼年说:“你比玫瑰贵重,他送花来追你,我觉得不够诚意。”   陈则眠微微一蜷,愣了愣:“所以……送房子就有诚意了吗?”   陆灼年反问:“你觉得他有诚意吗?”   陈则眠实话实说:“我都没感觉出来他在追我,只感觉到了他在炫富。”   陆灼年先是沉默几秒:“既然他跟你炫富,那给你什么你就收着,萧佲兀有钱,五千万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陈则眠挠了挠下巴:“真是的,他自己都那么有钱,还说你买四套别墅的行为霸道。”   陆灼年淡淡道:“因为我比他有钱。”   “……”   陈则眠站在观景台上,鸟瞰整个别墅区,转眸间余光一瞥,恰好瞧到之前的那个销售,正在楼下小花园里抹眼泪。   两套别墅优惠完还要一个多亿,五十万的提成说丢就丢,搁谁谁不哭。   陈则眠轻轻叹了口气。   陆灼年听见他叹气,问他怎么了,陈则眠就把红木家具那事跟他说了,陆灼年了解完前因后果,看法与陈则眠一致,都认为这个小姑娘讲话虽然欠妥,但也确实有委屈之处。   陈则眠说:“看到她哭,我就想起我刚上班的时候,心里还挺难受的。”   陆灼年说:“那让她别哭了。”   陈则眠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是龙王爷吗?既管晴天,又管下雨,还能管女孩子流不流眼泪。”   陆灼年想了想,说:“你把电话给她。”   陈则眠警惕道:“你不会又要说什么五十万提成不算啥,让她多看看你见世面之类的话吧。”   陆灼年低笑两声:“我倒也不用那么多人看,你让她接下电话,我有办法让她不哭。”   陈则眠说了句‘等会儿’,然后拿着手机下了楼。   销售看到陈则眠过来,下意识要想避开,但又怕客户转头去投诉。   她站在原地僵了两秒,咬了咬嘴唇。   这是她得罪不起的客户,为了保住饭碗,她应该去跟对方道歉。   销售红着眼快步小跑过来,讷讷地鞠了一躬。   陈则眠实在不会哄女孩子,尤其是流眼泪的女孩,只能按陆灼年所说,把手机递给销售,温声说:“我朋友想和你说几句话。”   销售犹豫两秒,忐忑地接过手机,以为自己又要挨骂。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紧张到大脑空白了一瞬,在听到对方声音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去听内容,而是感叹这个人音色好好听。   陆灼年开门见山,销售听过他的话,眼睛缓缓瞪大——   “楼王?您要买我们项目的楼王?”   陈则眠:“????”   销售立刻应道:“好,我现在就把公司汇款账户发到您邮箱,那个总价是……哦,好好好,和您朋友说一声就行是吧。”   她的声音刚开始还有点哽咽,说着说着便越来越流畅,业务熟练地和陆灼年敲定购房细节:   “购房需要本人在场,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啊?您不在三亚,那可以先交定金,等您方便……什么?您不来了,把房写到您朋友名下?!”   半分钟后,销售讲手机还给陈则眠:“您朋友让您听电话。”   陈则眠背过身,压低声音问陆灼年:“你从这儿买房子干嘛啊!”   陆灼年云淡风轻地反问:“她是不是不哭了。”   “……”   几句话的工夫就获得了上百万提成,再被工作打击得在体无完肤,也能立刻站起来重新做人了。   陈则眠已经被有钱人投掷千金的行为搞到价值观错乱,居然说了一句:“那也不用买楼王啊,随便买一套就好了。”   陆灼年用陈述的语气说:“我只要最好的,陈则眠。”   陈则眠梗了梗:“可这也太草率了,你都没来看过,怎么知道是最好的。”   “你看过就行了,”陆灼年顿了顿,继续道:“萧佲兀这个人虽然不怎样,眼光却很好,他看上的怎么可能会差。”   陈则眠表示赞同:“这里真的很美,你来了也会喜欢的。”   陆灼年应了一声:“嗯,我想我也会喜欢。”   这套楼王在珑湾别墅最佳的位置,视野开阔,风景极佳,面积宽敞得像一座庄园,坐落在整个别墅区的最高处。   价格当然也是最高。   项目总经理亲自来和陈则眠谈的价格,赠了旋转车位、赠了无边泳池、赠了园艺花卉,打完折后抹了零。   最后总价不多不少,刚好两个亿。   陈则眠给陆灼年报价的时候,数了两遍零才把数发过去。   陆灼年很快把购房款达到了指定账户,陈则眠又走了一遍购房流程,签字签到手腕疼。   萧佲兀仿佛对陆灼年的霸道作风早有预料,彬彬有礼地和陈则眠道了恭喜,说:“我这也算是抛砖引玉了,小陈先生。”   薛铎和萧可颂已然呆住,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可是两个亿啊!!!   陈则眠签合同签得手忙脚乱,为了早点签完回去,薛铎和萧可颂两人俨然成了专用秘书,分别坐陈则眠左右两边,一个帮他翻合同,一个帮他递印台。   两位豪门大少竟然伺候起狗腿小弟来。   简直是倒反天罡。   合同这玩意签多了大脑都麻木了,等签完字回到酒店,陈则眠才恍然回过味儿来,琢磨出一点不对劲。   他又给陆灼年打了电话——   “不对啊,你明天就过来了,合同自己就能签,为什么还要写到我名下啊。”   陆灼年不动声色,有理有据:“不想签那么多字。”   “那可是两个亿啊!”陈则眠痛心疾首:“这房子这么贵,将来过户费老高了。”   陆灼年了解房产税收费政策,认可了陈则眠所言非虚:“过户费用确实很高,那就在你名下先放着吧。”   听到这离谱的结论,陈则眠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反驳。   花两个亿买楼王眼也不眨,转头又觉得过户费高?   这也太抽象了吧。   陈则眠嘀嘀咕咕:“你就不怕我偷偷把房子卖了,然后卷款潜逃?”   陆灼年意有所指:“陈则眠,你逃不了的。”   这话说的没错。   谁偷了陆大少的东西还能跑啊。   于是陈则眠也不纠结了,他洗了澡躺回床上,问陆灼年打不打游戏。   陆灼年说还有点事,让陈则眠和萧可颂他们先玩。   陈则眠把平常玩的号借给薛铎了,这次登的是管理员账户。   【系统消息:‘不会射击还能干什么’在线中。】   *   与此同时,在游戏上蹲点蹲了一周的孙局,终于又逮到了那个[不会射击还能干]。   孙局立刻联系秘书长:“鱼已上线。”   秘书长转头把电话拨给值班网警,要求定位[不会射击还能干]的IP地址,并核查其身份是否属于警察队伍。   网警查阅之后说:“他本人不是,但家里有人是警察。”   秘书长问:“是谁?还在职吗?”   网警说:“我没有权限查看他家属的信息。”   秘书长有些诧异:“发过来来我看看。”   半分钟后,秘书长的内网邮箱内出现一条链接。   这个游戏ID的主人名叫陈折。   主要家庭成员一栏里,父亲是空着的,母亲的名字是江羡鸢(已故)。   看到这个‘鸢’字,秘书长心头一突,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   出于职业敏感,他打开公安内网,搜索了江羡鸢这个名字。   内网系统缓慢加载,半分钟后,跳转出一个身份核验弹窗。   秘书长的内网权限极高,连他都要核验身份才能看的信息只有……   绝密级档案!   看到这里,秘书长突然心跳加速,心中隐约浮现一个猜想。   核验身份后,江羡鸢档案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秘书长瞳孔猛地一缩,当即拿起档案,冲进了孙局办公室。   孙局正在抽烟,看他拿着档案进来:“查到那小子信息了?哪个分局的?”   秘书长:“孙局,他不是公安干警。”   既然不是警察内部的,孙局也懒得管这闲事,就说:“哦,那算了,别人家的事咱不管着,爱谁谁吧。”   秘书长声音又干又紧:“也……也不是别人家的事。”   孙局听出秘书长声音有异,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嗯?”   秘书长虎目微红,颤抖道:“孙局,他是轻羽的儿子。”   孙局夹着烟的手指陡然一抖,整个人震了震:“谁?”   秘书长深吸一口气,沉声说:“轻羽,陈轻羽。” 第55章   “他父亲本名叫陈轻羽,二十年前通过公安系统选拔,成为一位卧底人员,代号[南峰]。”   京市,陆宅。   代理人将一叠资料推给陆灼年,继续道:   “卧底期间,他化名为陈南峰,潜伏在京市最大销金窟——瑶台阆苑夜总会,收集非法药品交易情报。”   二十年前的瑶台阆苑案轰动一时,是扫黑除恶专项斗争中的重案要案,涉及人员牵连甚广,十数位官员相继落马。   案件所涉罪名除了非法药品交易,还有组织卖淫、强迫卖淫、聚众淫乱、故意伤害、故意杀人、开设赌场、强迫交易、行贿受贿等十余项罪名。   那时陆灼年才刚刚出生,对这桩旧案几乎全无了解,只能从代理人口中隐约窥见些当年的血雨腥风。   案件告破不易,作为此案最大的功臣,陈轻羽的个人信息,受到了最高级别保护,调查起来可谓是大费周折。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经过大半个月的探查,代理人最终还是通过一张模糊的旧照片,锁定了陈折父亲的身份。   “陆少,您这位叫陈折的朋友并非私生子,生父信息不详是对他的保护。”   “整个公安系统对他的保护。”   “陈折这些年没少调查过他父亲的事情,但以他的人脉,还查不到陈轻羽这层,只隐约知道父亲叫陈南峰,是一个高端夜总会的马仔,跟许多风流浪荡的二代公子交集颇深。”   听到这儿,陆灼年手指微微一动。   如此一来,代理人也不禁怀疑,陈折接近陆少等人,会不会就是为了查他父亲的事情?   不愧是警校优秀毕业生的儿子,就算没受过一天专业训练,还是凭借自己的本事混进了二代圈。   而且如果他是想借这些人的手,来调查自己的父亲,他甚至已经成功了。   陆少替他把这件事做成了。   所以他是……利用了这位太子爷?!!!   这话代理人就算想到也不敢直说,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道:“陆少,这么说来陈折和他父亲倒有些相像,都是能说会道,八面玲珑。”   陆灼年听出了代理人的言外之意,但他并不在意这些。   只是觉得陈折也很不容易,这么多年以来,竟一直在暗中寻找生父。   偏偏他的父亲又是一名卧底警察,以陆灼年这样手眼通天的权势来查,都查了将近一个月,才隐约得到些许信息。   陆灼年放下资料,看向代理人:“你能查到这些很不容易。”   代理人当即卖了个功劳:“嗬,可不是吗!您可不知道为了搞到这些消息,搭了我多少人脉进去,才勉强查到这些,至于案件细节,以及陈南峰在卧底期间的经历,还要多点时间才能见些眉目。”   陆灼年语气平静:“辛苦了,佣金我会翻倍给你,但你必须保证,这些信息除了你我,不能再第三个人知道。”   代理人连连点头,说:“那是一定,这是我们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只是……”   陆灼年眼眸倏然抬起:“只是什么?”   代理人压低了声音:“除了我之外,好像还有其他人也在查[南峰]的消息。”   陆灼年眸光一暗:“什么人。”   代理人摇摇头:“这个很难说,但距离瑶台阆苑案审结宣判,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其中除了已经枪毙的那些人,其他判死缓、判无期的,就算有限制减刑的条件在……可能也快出来了。”   陆灼年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思索道:“这件事我会留心,多谢提醒。”   代理人说:“陆少客气了,不过你可以放心,就算他们查到陈轻羽身上,也没那么容易查到陈折。”   陆灼年缓声问道:“怎么说?”   代理人说:“陈折的母亲名为江羡鸢,由于身份特殊,很少有人知道她是陈轻羽的女朋友。”   “在执行任务期间,陈轻羽一定秘密见过她,可能是一次,也可能是几次。”   “从原则上来讲,这是违反纪律的。”   说到这里,代理人充满善意地笑了笑:“可陈轻羽那时候才23岁,还是个小伙子,怎么能按捺住不去见心爱之人呢。”   “陈轻羽非常谨慎,他和江羡鸢的事情,最开始连公安内部都没有发现,自然也避过了那些人,他们查不到江羡鸢身上,也就不可能查得到陈折。”   “随着卧底计划的深入,陈轻羽逐渐开始接触瑶台阆苑背后的核心人物,受到重用后,他行踪不再那么自由,为了保护江羡鸢不被发现,陈轻羽就再也没见过她。”   “可他不知道江羡鸢怀孕了。”   “到死都不知道。”   *   陆灼年彻夜难眠。   该怎么和陈则眠讲他父亲的事情呢?   好像无论如何说,都没办法让陈则眠不那么难过。   以陆灼年对陈则眠的了解,他若知晓了父亲的身份,定然不会止步于此,反而会想法设法查清当年之事。   这其中的谜团太多了。   陈轻羽是谁选定的卧底?任务期间又和谁产生了接触?他得到了什么情报?情报又传给了谁?最后是如何暴露的?是否遭遇了出卖?为什么支援没有及时赶到?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   不把这些过往调查清楚,陈则眠绝不会罢休。   陈则眠向来有仇必报,是有气憋不到隔夜的性格   除非杀父之人已死,否则他一定会想办法替父亲报仇。   然而这场仇恨是双向的。   陈则眠恨杀了他父亲的人,涉案之人同样恨陈轻羽。   此案已尘封二十年,无论谁触动封印,都会引来各方侧目。   若陈则眠藏于茫茫人海之中,那些人可能永远查不出他与陈轻羽的关系,可倘若他主动走向这桩旧案,就显眼得不能再显眼了。   瑶台阆苑案牵扯甚广,倘若涉案人员知晓其尚有一子在世,必定会报复到陈则眠身上。   但陆灼年也不能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冠冕堂皇地将他父亲的信息隐藏。   思索一夜后,陆灼年最终还是拨通了陈则眠的电话。   电话没有拨通。   陆灼年接连打了好几个,陈则眠都没有接听。   *   陈则眠当然没法接听电话。   他当时正在睡觉。   昨晚,他和萧可颂等人打游戏打到凌晨,后半夜,几个人玩游戏玩累了,本来以为可以散局,没想到萧可颂又张罗着麻将,一圈圈打过去,眼看天都要亮了。   陈则眠胳膊撑着头,有气无力地摸牌、打牌,像一个无情的陪玩机器。   常年打雁终被啄眼,他晚上到点不睡觉、死熬陆灼年的时候,就该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人熬。   萧可颂是咖啡馅吧,一天到晚这么精神。   凌晨四点的时候,萧可颂还神采奕奕,振振有词道:   “再打一个小时,五点睡十二点起,等咱们一醒,叶宸和灼年就到了,是不是想想还挺激动的?”   闫洛年轻精力旺盛,附和说:“激动!”   萧可颂目光在陈则眠、薛铎身上扫过:“你们呢?”   陈则眠&薛铎双目无神,没精打采道:“激动。”   凌晨五点,萧可颂终于放陈则眠睡觉了。   陈则眠倒在床上就失去了意识,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摸起手机一看,都下午两点了。   消息通知上,有好几通未接电话,都是陆灼年打来的。   微信消息里,最上面一条消息也是陆灼年的。   【陆少:有时间回个电话,有事情和你说。】   陈则眠翻了个身,把电话回了过去。   没人接。   还没下飞机吗?   不能啊?不是说中午就能到酒店吗?   陈则眠又换了语音通话过去,依旧无人接听。   奇怪。   陈则眠给萧可颂打了个电话。   萧可颂那边倒是接得很快:“你可真能睡啊。”   陈则眠坐起身,有气无力地问:“陆少他们到了吗?”   萧可颂叹了口气:“灼年没跟你说吗?他有事,不来了。”   陈则眠说:“什么事这么急?”   萧可颂摇摇头,意识到陈则眠看不到,又补了一句:“不知道,叶宸也来不了了,他俩太浪费我感情了。”   陈则眠本以为陆灼年最多晚到几天,没成想一直过了三天,还仍然是杳无音信。   微信不回,电话更是完全打不通。   如果不是有叶宸从中传递消息,陈则眠都该怀疑陆灼年是不是被绑架了。   陈则眠这边忧心如焚,萧可颂倒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甚至有点习以为常。   看到萧可颂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陈则眠猜他肯定知道点什么。   第三天晚上,萧可颂又要去酒吧玩。   陈则眠跟着去了,想方设法把人灌醉,从萧可颂嘴里套出了实话。   闪烁斑斓的灯光下,萧可颂醉醺醺地枕着手臂,告诉陈则眠:   “灼年他病了。”   病了?   陈则眠一惊,接着问是什么病。   萧可颂神秘地摆摆手,让陈则眠别担心,是老毛病,其他的就不肯再说了。   凌晨回到酒店,陈则眠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半是因为喝酒喝得胃痛,另一半是在想陆灼年得了什么病。   时间都这么晚了,再给叶宸打电话也不合适。   况且连萧可颂都不肯讲陆灼年得了什么病,叶宸就更不可能告诉他了。   无端地,陈则眠想起了陆灼年卧室里,那一药柜的帕罗西汀。   他拿起手机,搜索药名和适用症。   抑郁症、焦虑症、惊恐症、社交恐怖症、强迫症。   会是这些里面的一个吗?   首先排除抑郁和社交恐怖,这俩可能性比较低,洁癖应该算是强迫症,但强迫症是慢性病,发作了也不至于出不了门,焦虑症倒是有可能影响坐飞机。   最严重的就是惊恐症。   惊恐症发作时会出现心悸、冷汗、震颤等症状,伴以强烈的濒死感或失控感。   所以会不会是惊恐症呢?陆灼年小时候被绑架过,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也说不定,不发作时与常人无异,发作起来就会很严重的那种?   到底是什么病啊。   陈则眠本来只是胃疼,想着想着头也开始疼,吞了一粒药又躺回床上,想借着药物副作用带来困意就此睡去。   二十分钟后,陈则眠一蹬被子,从床上坐起身。   烦死了!陆灼年烦死了!   生什么病不告诉他,还失联这么久,害得他胃疼头又疼。   有这么当朋友的吗?真想回京市骂他一顿。   对,我要回京市谴责他。   严厉地谴责他。   陈则眠仿佛找到一个合理的、正当的、合适的理由,当即拿起手机查询了航班。   凌晨五点四十有一班飞机,刚好从凤凰机场飞大兴。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赶去机场刚好。   陈则眠没收拾行李,直接穿好衣服,装上证件,甚至连个包都没背,拿了件长款羽绒服就出门了。 第56章   到机场的时候,还不到凌晨五点。   机场外面一片漆黑,偶尔有未熄灭的夜航灯一晃而过。   整个值机大厅内空旷安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倦意。   经济舱已经售空,陈则眠只能买商务舱,虽然是红眼航班仍然贵得要命。   VIP候机室冷气很足,他披着羽绒服,困得睁不开眼,握着杯热美式在心里狂骂陆灼年。   他的胃真的痛,痛到喝咖啡提神都只敢喝热的。   美式本来就不好喝,热美式和中药的区别仅在于咖啡豆比药材更苦!   陈则眠下巴窝在羽绒服里,圆圆的眼睛逐渐眯起,又猛地惊醒,看了看四周赶飞机的旅客,在心里狂骂陆灼年不够意思。   生病就生病呗,还搞失联这一套,他最好是有什么正当理由,否则我一定会用头撞死他!   好歹熬到了登机,陈则眠戴着眼罩,在飞机上断断续续睡了一会儿。   下了飞机,打车回盛庭华府的路上,陈则眠才想起来——   自己根本不知道陆灼年到底是在盛庭华府,还是在陆家老宅。   算了,管他在哪儿呢。   他现在要回去睡觉,真不能再熬了。   再熬又该猝死了。   到家以后,打开门果然冷冷清清,陆灼年根本没在。   陈则眠晃荡回自己卧室,   脱下衣服,勉强冲了个澡,裹着浴巾在衣柜里翻了半天,居然找不到自己的睡衣了。   奇怪,是保洁阿姨拿去洗了吗?   找不到睡衣,他就随便翻出一个T恤套上,回到床边还没躺下,又发现自己的枕头也不见了。   我枕头呢?!!!   陈则眠隐约觉得不对劲,又从别墅里转了一圈。   屋里是没人,但不像空了三天的样子。   灵光一闪间,陈则眠忽然想起,陆灼年在这儿可是有四套房的。   不在这里,那其他三套房呢?   陈则眠穿上加绒卫裤,裹着羽绒服出了门。   外面应该是很冷的,但他现在已经注意不到那些了。   剩下三套房里两套都空着,从窗户一望到底,只有一套拉着厚厚的天鹅绒窗帘。   找到了!   你小子再能藏,还能逃得过我的侦察吗?   我爸可是特警!   就算在陌生的酒庄,我都能越过层层阻碍找到你,在熟悉的小区里逮你还不是手到擒来。   陈则眠熟练地翻墙爬窗,两三下就从浴室找到了个没锁的窗户,拆下纱窗就钻了进去。   别墅内装潢华丽豪奢,但异常安静,像一座无人的沉闷古堡。   考虑到陆灼年突然换了个房子住,还拉着这么厚的窗帘,陈则眠担心他真是什么惊恐症发作,怕自己突然出现吓到人,遂决定放轻脚步,暗中观察,随机应变。   这套房子的布局和常住的那套相似,陈则眠轻车熟路,蹑手蹑脚地上了楼,直奔主卧。   主卧也拉着窗帘,昏昏沉沉,走廊内的光穿过半开的房门照进去,将整个房间割成明暗两半。   陆灼年躺在黑暗处,头枕手臂侧卧着一动不动。   房间门开着,按理说陆灼年早该注意到有人过来,可他却根本没往门口看,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陆灼年眼眸微垂,沉默冷肃地看向地面,也不知道地上有什么,神情有种莫名的阴郁。   如果不是胸膛微微起伏,简直像一尊英俊精致的人形雕塑,或者一只躲在古堡中不喜见光的男鬼。   空气中有一种石榴花的气味,味道非常淡,若隐若现,几近于无。   陈则眠抽了抽鼻子,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去,想瞅瞅陆灼年到底在看什么,竟然看得这么认真。   啥也没有啊。   陈则眠并不怕鬼,但眼下的情况确实太诡异了。   陆灼年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   这不禁让陈则眠产生某种奇异的悚然感。   他已经从最开始怀疑陆灼年die了,转变为怀疑是不是自己die了。   难道我才是那个鬼魂?   所以陆灼年才看不到我?   想起看过的恐怖片,他把自己吓了一跳,后背寒毛倒数。   陈则眠刻意弄出了一点声响,试探陆灼年会不会注意到他。   完全没有!   陆灼年竟然连眼皮都没抬。   陈则眠也顾不上陆灼年究竟是不是惊恐症发作了。   陆灼年再不理他,他惊恐症就该发作了!   陈则眠快步走进卧室,小声叫陆灼年的名字:“陆灼年?陆灼年。”   陆灼年没看他,睫毛却轻轻一颤。   谢天谢地!他还听得到!   陈则眠走到床边,又叫了一声:“陆灼年。”   陆灼年头痛欲裂,耳边是呼啸尖锐的耳鸣,眼前是不断闪烁的光斑。   在无序的繁杂与混乱中,陈则眠的身影又出现了。   幻觉来自幻想,在瘾犯时他最想看到谁,那些光斑就会扭曲成谁的样子。   这次的病症来势汹汹,焦虑烦躁的情绪如影随形,他时而亢奋时而低落,精神恍惚。   需求感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强烈。   大约是之前并没有性幻想对象的缘故,虽然也经常在病发时出现幻听幻视,但光斑从未凝结成一个如此实体的、清晰的形象。   可这回发病,他亲眼看到光斑闪烁着旋转成陈则眠的脸。   他看到了陈则眠,很多很多次。   都是假的。   陆灼年被骗到过两次。   第一次,他一伸手,陈则眠就消失了。   第二次,幻觉出现的时间更久一些,他甚至像个疯子一样,还和幻想出来的陈则眠对了几句话。   第三次,陆灼年就不再相信了。   根据经验,只要不加理会,幻觉很快就会和闪烁的光斑扭曲在一起,彻底消失。   会消失的,只要不看可以了。   陆灼年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   陈则眠在三亚,他不可能出现这里。   这是幻觉,不要听,不要看。   不要相信。   陆灼年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看到陈则眠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看、更不能再想。   每次幻觉出现,都会给他造成更剧烈刺激,心率最高时超过190,脑海中反复出现与陈则眠相关的画面,完全干扰了他的注意力与自制力。   □□与理性撕扯着他,快要将他逼疯了。   他渴望暴力,渴望征服,渴望占有与掌控。   渴望对陈则眠做尽他所能想象到的、所有的、最下流的事情。   当性欲出现,理智会暂时退让。   陆灼年努力抵抗欲望,并诚挚希望幻觉快些消失。   然而,事与愿违。   这次幻想出来的陈则眠格外固执,不仅没有消失,还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陆灼年不理他,他还伸手推了推陆灼年。   陈则眠推了下陆灼年,发现陆灼年体温高得惊人。   这是发高烧了吧?   陈则眠反身离开主卧,赶紧去楼下找体温计。   卧室内,陆灼年长出一口气。   他还没有来得及庆幸这次幻觉的消失,下一次幻觉就又出现了。   这次的幻觉更过分,一进来话也不说,直接掀开他的被子,还把手伸进他领口里。   陈则眠有注意陆灼年的洁癖,在放体温计之前,刚用酒精把手和体温计都消了一遍毒,因此手有点凉。   体温计更是冷的像一根冰针。   冰冷与火热胸膛相触刹那,陈则眠只觉得很暖和。   陆灼年却是轻轻抖了一下。   全身的血液分作两部分,一半涌上头顶,一半涌向身下。   陈则眠放好体温计,刚要给陆灼年盖好被子,掀开被角的刹那,却不经意看见了被子下面的枕头,当即‘哎’了一声——   “我枕头原来在你这儿,我说刚才怎么找不到。”   说着,他就要把自己的枕头拿走。   一动不动的陆灼年突然动了。   他单手按住枕头,英俊的剑眉蹙起,陡然抬眼,神情凶狠地瞪向陈则眠。   陈则眠一点也没有照顾病患的自觉,看到陆灼年瞪他,不仅没收手,还伸手和病人抢起了枕头。   他非常喜欢这个乳胶记忆枕。   这个乳胶记忆枕并非噱头,而是真的有记忆,枕得久了,枕头中间部分已经压出了他脑壳的形状,陈则眠每次往上一躺,都能刚好把脑袋嵌进去。   特别舒服。   刚去三亚头两晚,他还因为没有这个枕头有点失眠呢。   陈则眠拽着枕头不撒手:“我的!”   陆灼年虽然病得厉害,力气却不小。   他单手压着枕头,如一只慵懒的猛虎,冷眼看着陈则眠使劲往外拽。   陈则眠拽了一会儿拽不动,松开枕头去掰陆灼年的手。   陆灼年没动,就这么看着陈则眠折腾了五分钟。   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产生多么离谱的幻觉,都不会再与之交流。   对着空气说话的模样真的太像一个疯子了。   作为陆家的继承人,他可以有病,但不能真疯。   陆灼年耳边又响起更为尖锐的鸣响。   声音很大,但又很快停止。   鸣响消失后,陈则眠停止了抢枕头的动作,又把手伸进了他衣服里。   陆灼年忍无可忍,一把抓住陈则眠的手腕。   陈则眠还没有摸到体温计,把手又往陆灼年衣服里伸了伸。   陆灼年看着他,遽然开口道:“这是你自找的。”   陈则眠:“???”   他还没反应过来陆灼年在说啥,陆灼年忽然猛地一拽。   陈则眠顿时失重,摔到床上。   他根本没想到陆灼年会拽他,一点防备也没有,整个人陡然摔晕在被子上,眼冒金星,意识都空白了一瞬。   陆灼年坐起身,从背后按着他后颈,像刚才按枕头一样,轻而易举地把他按住了。   陈则眠意识回笼,脸颊贴在被面上,鼻间嗅到某种每个男人都非常熟悉的某种气味。   滚烫的手掌压在颈后最脆弱的地方,那种感觉难以形容,奇怪又别扭。   他像是被猫科动物按在爪下的猎物,不自觉想要逃走,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要避开什么。   正在这时,陆灼年突然动了动,从后背抵住了他。 第57章   随着陆灼年的动作,一根体温计从他袖口滑落下来,正掉在陈则眠鼻尖前。   上面的温度赫然逼近39度!   陈则眠转过头,惊诧道:“陆灼年你烧糊涂了?”   陆灼年没有答话,他沉默着,用膝盖抵着陈则眠后腰,右手擒颈,左手按肩,是格斗技巧中一个很标准的擒拿姿势。   一般人被这么擒住是很难挣脱的。   但陈则眠可没那么容易被抓住,陆灼年按着左肩,他就迅速向右一滚,同时反肘击向对方手臂,破坏其钳制擒拿的平衡。   陆灼年反应迅速,双手分别抓住陈则眠手腕,又把他按回了床上。   唯一不同的是之前是趴着的,这次是躺着。   这个姿势就更容易反击了。   但陈则眠又不是来和陆灼年打架的。   就现在这个情况来说,陆灼年的精神状态好像更值得关注。   陈则眠尝试着动了下手腕,却遭到了更凶猛的压制。   陆灼年眉头和手掌同时收紧,沉声命令:“不准动。”   陈则眠被捏的轻嘶一声:“很疼!”   陆灼年微微俯下身,居高临下看着陈则眠,面容冷酷道:“忍着。”   陈则眠也想忍,但陆灼年手劲儿实在太大了,几乎要将他骨头捏碎,狠狠地攥着他不撒手,仿佛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似的。   陆灼年冷冰冰地看着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朋友,倒像是在看仇人。   这太不正常了。   陆灼年到底是生了什么病,为何会忽然之间性情大变?   陈则眠很担忧问陆灼年:“你到底怎么了?”   陆灼年不想看到幻象中的陈则眠对他露出担忧的眼神,于是伸手捂住了幻象的眼睛。   陈则眠眼睛被遮住,但好在有一只手能动了,摸索着握上陆灼年手腕:“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陆灼年感到一阵冷意在体内来回流窜,令他肌肉痉挛、全身乏力。   他不想被幻想的眼神引诱,也不想被幻象的言语蛊惑。   于是陆灼年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了陈则眠嘴巴。   即便是幻觉,也是一比一等真大小的幻象。   陈则眠脸小小的,两只手放在上面,就能够把他整张脸都挡住,只露出一个挺翘的鼻子。   陆灼年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又在强大的自制力下没有继续动作。   有那么一刹那,他很想抬手捂死这个‘幻象’。   这个幻象出现的时间太长了,长到陆灼年不禁开始思考其他方式驱散它。   陆灼年指尖轻轻蜷起。   想要消灭幻象又下不去手,即便他已经挡住了那张和陈则眠相似的脸。   陆灼年额角一蹦一蹦地猛跳,头痛的仿佛要炸开。   在眼前混乱闪烁的光点中,陈则眠修长白净的脖颈白得晃眼。   还有颈侧的那颗红痣,艳得烫眼的红痣。   陆灼年喉咙滚了滚,理智逐渐滑向坠落的深渊。   他受到蛊惑般低下头。   嘴唇缓缓贴向陈则眠脖颈红痣。   陈则眠身体陡然一僵,猛地拨开眼前的手,震惊地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闭着眼,额角无力地抵着枕头,大约是因为头疼,眉梢蹙得很紧,太阳穴爆出几道狰狞筋脉,苍白的眼皮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睫毛蝶翼般地轻抖。   他看起来难受极了,鼻间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身体因高热和强迫性神经反应打着寒颤。   潮湿炙热的呼吸喷在陈则眠脸颊,烫得他耳朵发热。   陈则眠呆了呆,大脑开始放空,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陆灼年本来头抵在枕头上,感受到陈则眠的动作,又强挺着撑起身,略微低下头,鼻尖在陈则眠脖侧嗅了嗅。   这个动作极具野性。   只有兽类才会通过嗅闻的方式,判断猎物是否新鲜。   陈则眠心跳得很快。   今天的陆灼年和平时很不一样,陈则眠无法预测对方接下来的行为。   但他很想知道。   所以陈则眠没有动。   他心中隐约有一个猜想,但又觉得不大可能,可刚刚陆灼年嘴唇碰到了他的脖子——   这个动作有点超出了。   兄弟间可以互撸,但不可以互亲脖子。   可陈则眠又不太确定,陆灼年方才是不是亲了他。   当时他眼睛被完全挡住,而陆灼年又烧得浑身发抖,等陈则眠扒开对方的手掌时,陆灼年已经无力地靠在了枕头上,所以也不能排除他是由于脱力,滑了一下,不小心碰到的。   为了验证陆灼年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陈则眠未动声色,选择了继续观察。   他非常后悔这个决定。   因为他万万想不到,陆灼年突然低头,一口咬在了他肩膀上。   疼疼疼疼疼!!!   陈则眠痛得挣了一下,膝盖防御性屈起,差点没一脚把陆灼年蹬飞。   妈的!原来刚才是想咬他!   他就说男频主角咋会忽然啃小弟脖子,原来是打不过就下口咬了。   不讲武德!   怎么还带咬人的。   “松口松口松口松口!!!!”   陈则眠手指插进陆灼年头发里,拽着头发往后薅:“松口啊,卧槽,疼死了!!!”   陆灼年像一只叼住肉的野狼,咬住了就不撒口,任由陈则眠疼得在床上扭成了麻花,也不动如山。   肩膀中间的那块肌肉非常特殊,只是捏一下就酸痛难忍,更何况是被牙齿咬住,陈则眠像是被捏住了命门,左右挣不开,越扭越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陆灼年得的这是什么病。   不会是狂犬吧!   陈则眠秉着鱼死网破的精神,干脆也不挣了,直接仰起下巴,一口反咬在陆灼年肩膀同样的位置上。   陆灼年浑身微微一颤,剧痛侵袭之下,散乱的意识骤然回笼。   不对!   幻觉可能会咬人,但幻觉不该这么疼。   所以……   是陈则眠回来了?!   陆灼年越慌乱越冷静,垂眸间心思千回百转,最先做的不是松口,而是趁着和陈则眠互咬肩膀的工夫,悄悄伸出手,拽了下被子盖住床。   他的床上有很多东西,都不能让陈则眠看到。   除了那个枕头,还有陈则眠的睡衣、浴巾和一件脏污到无法直视的白色卫衣。   只要这些东西不被发现……一切都说得过去。   陆灼年呼吸间满是陈则眠身上的味道,整个人精神紧绷到极致。   舌尖上甚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陆灼年赶紧松开口。   看着眼前脸上布满痛苦的陈则眠,他神思恍惚了一瞬。   无数幻象和真实交杂重叠。   眼前光斑扭曲着布满了视网膜,他紧握双手,任凭指甲刺入掌心,也仍无法阻止大脑堕向混沌。   在理性彻底消失前,陆灼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脑子不清醒就少说话。   少说少错。   陆灼年垂眸看了眼陈则眠,用很平常的语气说:“你从三亚回来了。”   陈则眠也松开嘴,长出一口气:“大哥,你终于清醒了。”   陆灼年从陈则眠身上翻下来,若无其事地应道:“嗯。”   陈则眠坐起身:“你到底咋了?”   陆灼年没回答。   陈则眠肩膀阵阵灼痛,痛苦抻开衣领看了一眼,发现陆灼年这一口可真够狠的,竟然隔着衣服都把他咬破了。   陈则眠伸手摸了摸血印,痛得直龇牙,抬头问陆灼年:“我用打狂犬疫苗吗?”   陆灼年盯着陈则眠肩膀的牙印,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嗯?”   陈则眠发现陆灼年注意力不大集中,就把两个问题拆开,先问了他认为比较重要的一个:“我用打狂犬疫苗吗?”   陆灼年目光动了动,从肩膀转到陈则眠脸上:“都可以。”   陈则眠完全没看出陆灼年的异样,下床打开衣柜:“你换个衣服,我带你去医院,顺便打个疫苗。”   陆灼年躺回床上,盖好被子:“不去。”   陈则眠转过头:“为啥?”   陆灼年闭上眼睛,像是在回想陈则眠的问题,过了大约十秒才睁开眼,一本正经地说:“我没有狂犬病。”   陈则眠:“……”   原来只是看起来正常了一点,实际上还是宕机状态。   陈则眠熬夜赶了个航班,回家本来想睡一觉的,结果莫名其妙跟陆灼年打了一架,还被咬了一口,脑子也是嗡嗡的。   但也比陆灼年强多了。   陈则眠第一次见到陆灼年这样,忍不住笑了两声:“你现在变成人机了,让你总说我。”   陆灼年露出明显不悦,没有说话,蹙眉看过向陈则眠。   陈则眠不为所动,捡起床上的体温计,问他:“你高烧几天了?去医院查过没?”   陆灼年脑子里像是盛满烧开的浆糊,思考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缓了几秒才回答:“过几天就好了。”   陈则眠无语道:“过几天就死了吧。”   陆灼年更加不悦,用眼神谴责陈则眠。   陈则眠抬手摸了摸陆灼年额头:“烫手,一脑门虚汗。”   陆灼年说:“是冷汗。”   陈则眠:“宁死不虚是吧。”   陆灼年定定地看了陈则眠几秒,突然问:“你是回来看我的吗?”   陈则眠点头道:“当然了,听叶宸说你病了,我又联系不上你,正好有早上的航班,就飞回看看。”   陆灼年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通过飞行距离默默算推算陈则眠的登机时间,纠正到:“五点是凌晨,不是早上。”   “……”   陈则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拧开一瓶水,拿了退烧药递给陆灼年:“陆灼年,真不用去医院吗?我怎么感觉你脑子都烧坏了。”   陆灼年根本没看陈则眠给他的是什么,直接把药吞掉,并努力从尖锐如音爆的耳鸣中读取有效信息。   但他耳鸣得实在太厉害,听到的话也断断续续。   陈则眠和陆灼年交流从来没这么费劲过,几句话说的人着急,烦躁地拧开一瓶水喝。   陆灼年盯着陈则眠上下滑动的喉结,瞳孔肉眼可见轻轻一扩,明显又开始心不在焉地走神。   陈则眠这回算是知道和注意力不集中的人讲话多累得慌了。   真是一报还一报。   陈则眠坐在床边,又给陆灼年量了一遍体温。   五分钟后,还是将近39度,好像是比刚才低了,但也不太明显。   陈则眠问陆灼年:“真不去医院吗?”   陆灼年有点困了,许是之前吃的安眠药开始生效,眩晕感包裹他不断下坠。   他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不用去,会好的。”   陈则眠好奇道:“你到底什么病?”   陆灼年呼吸渐长,没有回答。   陈则眠没有一点照顾病人的自觉,堪比那种把睡着的病人叫起来喝安神药的恶毒小厮。   他推了推陆灼年:“问你话呢。”   .   陆灼年睁开双眼,看向陈则眠,淡然自若地吐出两个字:   “性瘾。” 第58章   啥玩意?啥瘾?   陈则眠正在喝水,闻言猛地一呛,差点没水喷陆灼年脸上,给自己憋的一顿狂咳。   等他终于抑制住咳嗽,陆灼年已经阖上眼睡着了。   陈则眠虽然很诧异,但也不至于把刚睡着的陆灼年叫起来问,只能自行搜索。   总结起来大概就是:   患者易产生难以控制的X冲动,对X事成瘾,无法满足时易产生焦躁不安、低落易怒等负面情绪。   具体表现:   1.频繁寻求X行为;   2.通过隐藏行为来掩盖病症;   3.行为逐渐升级,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才能获得满足感。   从参考文献上看,性成瘾症并未被正式纳入《精神疾病治疗与统计手册》,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它甚至不属于一种病。   那不就是X欲很强的意思吗?   看着熟睡的陆灼年,陈则眠目光不自觉下移。   虽然隔着被子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不自觉地胡思乱想起来。   不愧是男频爽文主角,虽然作者没有写明,但还是偷偷把X能力给男主点到了最强。   这个病不开后宫简直可惜!   所以作者还是想all in的吧。   可是陆灼年看起来很禁欲啊,一点没有精虫上脑的样子,而且陈则眠在陆灼年家里住了那么久,两个人白天晚上都在一起,陆灼年有没有X行为,他还能不知道吗。   这半年以来,陆灼年要么是住在盛庭华府,要么是回陆家老宅住,他都不往自己独居的地方带人,更不可能把人带回陆家老宅去啊。   陆灼年洁癖那么严重,还不喜欢肢体接触,陈则眠还真没有见过他碰什么人,当然更没有什么人敢碰陆灼年,连萧可颂和叶宸都有刻意保持距离。   陈则眠摸了下肩膀。   刚才倒是咬了他一口,还有碰他脖子。   靠!   陈则眠猛地反应过来——   陆灼年刚才不会把他当女的了吧!   虽然他这张脸确实比较那啥,但也没有到雌雄莫辨的地步吧,不过陆灼年都高烧到39度了,耳鸣到听不清他说话,眼睛看不清楚男女也在情理之中。   陈则眠恍然大悟。   怪不到后来陆灼年认出他以后就变正常了,还突然咬了他一口,这不正对上[无法满足时易怒]的特点吗?   哎,这个陈则眠可真没有办法,他是个男的,委实不具备满足陆灼年的条件。   那陆灼年平时都是怎么满足的,也没见他找过谁,看起来一直挺清心寡欲的呀。   真性瘾假性瘾啊。   不会是在吹牛吧。   哦,对对对,也可能是陆灼年平常隐藏得好,这表现行为中第二条说了,患者会通过隐藏行为来掩盖病症。   隐藏得还真好,陈则眠是一点也没看出来。   怪不得陆灼年不愿意去那种风月性质的娱乐场所,可能如果周围莺莺燕燕太多,他就比较容易起反应吧。   所以书里会写他不近女色,隐忍克制。   原来是克制这个!   对上了,全对上了。   那还怪敏感的,可是总这样也挺难受的吧。   陆灼年会自己纾解吗?   陈则眠完全想象不到陆灼年这么克制矜贵的一个人,是怎么用他那只好看得宛如艺术品的手,去做那种下流的事情。   反差感应该很强。   想想还有种莫名的色情。   不对不对,我为什么这个啊,啊啊啊完了完了,我的脑子受到了污染,再也不能直视陆灼年的手了!!!   但是话说回来,陆灼年对病症这般抵触,宁可吃药压制都不愿意面对这种异常的欲望,洁癖严重又那么克制禁欲,他会自己给自己纾解吗?   这回病得这么来势汹汹,该不会是憋久了憋的吧。   非常有可能!   陈则眠不懂这些,觉得还是应该问问大夫,心里才有数。   陆灼年不愿去医院,但又高烧持续不退,陈则眠没有办法,只能在网上挂了个专家号在线问诊,硬着头皮来了一次语音问诊。   这个病症本就比较私密,陈则眠又不了解陆灼年身体的具体情况,只能将观察到的情况一一表述,被医生接连不断询问问得结结巴巴,不知所云。   他总算知道陆灼年为何不愿意去医院了。   这些问题真的太私密、太尴尬了。   陈则眠只是替别人问,还是通过语音,不用直接面对医生,就已经很难为情了,跟勿论直接去医院面对面询问了。   除了与X生活有关的问题,医生还详细询问了患者目前的状况,考虑患者高热是由于长时间不排精引发的内部炎症,并建议患者面诊检查。   陈则眠就是再不懂医学知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医生把话说得都那么明白了,面诊检查能检查啥呀。   要是他他也不去!   通过与医生的沟通,陈则眠对性瘾症也有了进一步了解。   它并非单纯的道德问题,也与心理创伤、激素异常、神经机制失衡有关或其他精神健康问题有关。   医生说:“洁癖、排斥他人肢体接触、强秩序感都是强迫症的典型特征,考虑到患者存在多项强迫症典型行为,不排除性瘾症状与强迫症存在相关性,还是建议面诊。”   陈则眠表示现在有特殊情况去不了,问医生有没有什么建议。   医生回答得非常专业:“根据你的描述,可以看出患者自身道德感和秩序感很强,排斥异常欲望,这种情况下产生羞耻、内疚等负面感受都属于正常的心理现象,但作为一个X功能正常的成年男性,长时间不排精对身体危害极大。”   陈则眠追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医生语气委婉表示:“建议患者减少自我批评,建立信任关系,克服洁癖,适度纾解排精,避免引发其他健康风险。”   线上问诊结束后,陈则眠根据医生的处方买了点消炎药,还有一些其他可能有用的东西。   处理完这些事情以后,陈则眠也非常疲惫,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盖着羽绒服睡了过去。   临睡前,他订了五十分钟的闹钟,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见闹钟响了起来,陈则眠按灭闹钟,在心里对自己说再眯十分钟。   这一眯就眯到了下午三点。   陈则眠睡得头昏脑胀,全身酸软地从沙发上爬起来,上楼看了眼陆灼年。   卧室里没有人。   房间明显整理过,窗帘完全拉开,半敞着窗,清新冷冽的风吹进屋内,吹走了病气和沉闷,被褥铺得没有一丝褶皱,甚至连床品都换过了。   床铺上,两只枕头摆放的位置像是用尺子量过,左右对称,一边一只,一个是陆灼年的、一个是陈则眠的那只。   枕套也都换过了。   “枕头要对称放,看起来才舒服。”   陆灼年突然出现在陈则眠身后,云淡风轻地解释了为什么陈则眠的枕头会出现在自己床上:“你这个枕头本来就是从这边拿过去的。”   陈则眠听到陆灼年声音如常,转身向他去。   陆灼年洗过了澡,也换了衣服,整个人精神多了。   陈则眠问:“你好了?”   陆灼年气定神闲道:“还没有。”   “……”   这是什么很悠哉的事情吗?   不知道你在淡然个什么劲儿啊兄弟!   陈则眠上下端量陆灼年:“看起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   陆灼年点点头:“睡了一会儿,精神就会好点,而且我吃药了。”   陈则眠应了一声:“我也给你买药了,你吃的是啥?”   陆灼年回答:“艾司唑仑和帕罗西汀。”   陈则眠不解道:“艾司唑仑是安眠药我知道,但那个帕罗西汀到底是治什么的,你怎么天天吃,医生没有说这个药有治性瘾作用啊。”   陆灼年言简意赅:“帕罗西汀的不良反应中,最常见的一条是性功能障碍。”   陈则眠一下子就听懂了,震惊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惊疑不定道:“你为了杜绝X冲动,用帕罗西汀抑制自己?!”   陆灼年微微颔首,用很平常的语气说:“性欲和交合欲是动物的基本诉求,我不想退化成动物,更讨厌被欲望控制的感觉。”   陈则眠倒吸一口凉气,斟酌着用词:“你这……你这是不是有一点矫枉过正了?”   闻言,陆灼年竟然笑了笑:“你怎么和我的心理医生讲一样的话。”   陈则眠刚和医生沟通完,很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他不知道陆灼年父母是否了解陆灼年的这个情况,不过就算了解,这个话题也太敏感了,哪怕是父母子女之间也很难开诚布公地谈论。   好消息是陆灼年倒是不避讳,还愿意和他聊上两句,而且也有心理医生提供专业指导。   只是陆灼年这个性格强势,内心有自己的原则和方法,即便有医生,估计也不会完全按照建议来。   刚才听陆灼年的意思,关于[矫枉过正]这点,心理医生早就提过,可他却并没有改变自己对抗病症的方式,还在坚持服用帕罗西汀。   陈则眠想起陆灼年卧室里满满一柜子的药,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灼年见陈则眠突然沉默,也没有再开口。   气氛倏然沉闷,却并不太尴尬,二人谁都没再说话,也都没走,就这么安静地在卧室门口站了一会儿。   半晌,陈则眠&陆灼年:“我/你……”   两个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止了声。   陈则眠看着陆灼年:“你先说。”   陆灼年开口道:“你放心,我的病可以控制,每次失控前,我都会把自己单独关到这边来……如果你还是觉得别扭,我也可以搬回陆宅。”   陈则眠缓缓瞪大眼睛:“你这是什么话?”   陆灼年说:“我有这种病,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你现在知道了,再和我一起住,心里也会很不舒服吧。”   陈则眠一拳捶在陆灼年肩膀,怒道:“少说这种没劲的话。”   陆灼年神色不动,一夕之间恢复了疏离矜傲的冷淡模样,用陈述的语气说:“这不是没劲的话,这是事实。”   听到这种冠冕堂皇的论调,陈则眠更加生气,恨不得当场就和陆灼年大吵一架。   但他又很快冷静下来。   陆灼年心高气傲、自尊心又强,明明还在发着高烧,都要把自己收拾得精精神神才肯见人,现在讲的这些话,与其说是在与他划清界限,不如说是在朋友面前强撑着游刃有余的场面,不想让人窥见他的狼狈和难堪。   他不能因为陆灼年看起来泰然自若、从容不迫,就忘了人家还在生病,正是最需要朋友安慰陪伴的时候。   都怪陆灼年太能装了!   只是睡了一觉的工夫,这个人就好像恢复了正常。   当然只是好像而已。   陆灼年表面上清风朗月、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儿,但衣服下面的肌肉却是极其紧绷的状态。   陈则眠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温度。   体温降下来了,但还是有点烧,而且额角还有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欲盖弥彰,虚张声势,都病成这样了还在装!   这个陆灼年,又在通过隐藏行为来掩盖病症,差点把他骗过去。   要想弄清楚陆灼年的想法什么本就不易,况且还是生了病的陆灼年。   人在生病的时候情绪就是很奇怪,特别容易变得莫名其妙。   陈则眠甚至无法共情生病时的自己!   他低血糖并且误服了一颗帕罗西汀的那次,情绪就异常低落,一会儿自怨自艾,一会儿伤春悲秋的,跟个精神病一样,讲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思考的方式也和正常时候有很大差异。   那现在陆灼年的情绪,又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陈则眠努力站在陆灼年的角度思考问题。   生病之人大多敏感多疑,或许他自以为的关心和问询,在陆灼年眼中是一种追究和诘问。   陆灼年此时自顾尚且难暇,想必更无余力处理转圜人际关系,他摸不清陈则眠对这件事的态度,又过分自尊自傲,他不想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些析疑刺耳的话,于是就主动先发制人,免得旁人指摘。   想到这儿,陈则眠缓下脸色,连语气都温和了许多。   “我没有别的意思。”   陈则眠轻轻握住陆灼年手腕,用增加肢体的方式,最直截了当地表达善意,证明自己根本不在乎他是患有性瘾还是其他的病症。   “问你生病的事,也是看看能不能有的方法让你不这么难受,如果你不想回答,我就不问了。”   陆灼年手指无意识地痉挛了一下。   他没想到向来有气就撒的陈则眠,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压住情绪,反过来安慰他。   更没有想到他对陈则眠表现种种异常的[不问],有一天会回馈到他自己身上。   他不问陈则眠从哪里来的,陈则眠也不问他怎么病的。   兴则高歌困则眠。   或许陈则眠是真的不在乎这些。   陆灼年眼神略微下移,落在陈则眠握着自己的手上,也缓和了态度,并讲了个并不怎么好笑的笑话缓解气氛:“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性瘾犯病的时候随便碰他。”   陈则眠却笑了笑,不仅get到了笑点,甚至还讲了个更好笑的笑话:“我也觉得你不会在性瘾犯病的时候碰自己。”   陆灼年紧绷的后背悄然放松。   陈则眠又轻轻握了握陆灼年手腕,仿佛是无声地支持陆灼年:“我问你病症的情况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想谈这件事,可以随时找我聊,我保证不会和任何人泄露咱们谈话的内容。”   陆灼年眼睫动了动,反手握住陈则眠的手腕,说:“可以,你想问什么、说什么都可以。”   陈则眠观察着陆灼年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能说说我的看法吗?”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点了点头。   得到陆灼年信任的感觉非常好,陈则眠也不知自己为何有些高兴,推着陆灼年往楼下走:“走走走,我煮了茶水,边喝边聊。”   客厅里,陆灼年垂眸茶杯:“你想说什么,说吧。”   陈则眠开门见山;“你睡着的时候,我在医院挂了个线上专家号问诊。”   陆灼年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问:“医生怎么说?”   陈则眠把消炎药推给陆灼年:“医生说,你发高烧可能是因为长时间不排精引发的无菌性炎症。”   陆灼年拿起消炎药拆开:“我会按时吃。”   陈则眠按住陆灼年拆药的手,说出的话有点烫嘴似的结巴:“其实……消炎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问题是,你得排一下你懂吧,就是长时间不释放,很影响健康的。”   类似的话,陆灼年已经听很多医生讲过很多了。   陆灼年点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陈则眠闻言如蒙大赦,立刻抽出几张纸巾塞到陆灼年手里,催促道:“所以你快去排一下吧。”   陆灼年看着手里的纸巾,突然笑了笑:“你介意听听我的想法吗?”   陈则眠正襟危坐:“当然不介意。”   陆灼年用语很直白:“我没有办法自慰。”   陈则眠呆了呆:“啥?”   陆灼年语气公事公办,态度冷静日宛如在讲别人的事情:“我排斥这种不正常的性冲动,已经习惯了克制欲望,只有在完全失去理智时,才会在欲望支配下抚慰自己,结束后又不可避免的自责自厌。”   陈则眠:“那清醒的时候呢?”   陆灼年淡淡道:“清醒的时候更不会碰自己,那让我觉得非常恶心。”   听到陆灼年这么说,陈则眠不仅不意外,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别人患了性瘾可能会放纵沉沦,但陆灼年没有这样做,他内心里有一套不同于常人的逻辑,习惯于隐忍节制,用严格到近乎崇高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尤其是在这件事上。   陈则眠微不可察地皱了下鼻子:“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   陆灼年从锡纸板中按出两粒消炎药:“所以我还是吃药吧。”   陈则眠挠了挠下巴:“可是总这样的话,会影响性功能的。”   陆灼年握着药的手指微微蜷起,无所谓道:“影响就影响吧,又用不上。”   陈则眠再一次按住陆灼年的手:“话不能这样说,你现在没有女朋友,以后也都不找吗?”   陆灼年转眸看向陈则眠:“我不会找女朋友。”   陈则眠又呆了一下:“啊?为什么?”   陆灼年说:“因为雄性与雌性的力量差异天然存在。”   陈则眠不解地歪了歪头,有点不明白陆灼年的意思。   陆灼年进一步解释:“如果对方是异性,我将拥有绝对的力量来支配对方身体,可是我有病,比正常人更容易在这件事情上被兽欲操纵。”   陈则眠瞬间明白陆灼年的意思,瞳孔轻轻收缩:“你是怕……怕你自己失控,伤害到‘她’。”   陆灼年微微颔首表示认同:“无论她是否自愿开始,当情况脱离掌控,在绝对力量的压制下,她必然将失去反抗与叫停权利,这是犯罪。”   没有什么欲拒还迎、半推半就的说法。   不要就是不要。   哪怕已经开始了,双方也都有随时叫停的权利。   陆灼年继续道:“在自然界中,只有野兽才会咬着雌性的脖颈强行完成交配。人之所以为人,总该有点和动物不一样的地方吧。”   听到陆灼年说出这个理论的刹那,陈则眠佛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超越某种境界的伟大神性。   这就是小说主角吗?   他看向陆灼年的眼神,已经不能用钦佩来形容。   陈则眠不知该说些什么,语无伦次道:“陆灼年,你真是……真是个好人,你值得你所拥有这一切,是克己复礼的模范,简直快成神了!”   “我也有很多龌龊的想法,只是不会讲给你听罢了,”陆灼年有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总之我不会找女朋友,也没有传宗接代的想法,吃再多药都没问题。”   陈则眠可不认为[吃再多药都没问题]。   吃药吃多了问题大了!   由于长期禁欲,陆灼年体内已经存在无菌性炎症了,这次就算吃药消炎也是暂时缓解,也是治标不治本。   问题的根源没有解决,用不了多久就又会来势汹汹地发起来,而且听医生的意思,恐怕会一次比一次严重。   那还有什么办法能纾解一下呢?   陈则眠灵机一动,说:“哎呀,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谁说一定要找女朋友才行。”   陆灼年洗耳恭听:“你还有什么主意?”   眼前的困难根本难不倒陈则眠,他起身跑向餐厅,拿了个什么东西又很快跑回来,背着手站在陆灼年面前。   陆灼年看着他:“取什么去了?”   陈则眠抬起手,握着一个类似保温杯的东西说:“这是我给你买的飞机杯!”   陆灼年:“……”   陈则眠献宝将飞机杯捧到陆灼年面前,介绍道:“看!超长伸缩,玩法更多!”   陆灼年英俊的眉梢陡然蹙起,厌恶地往后靠了靠:“不要,脏。”   陈则眠说:“新的,我消过毒了。”   陆灼年三连拒绝:“不要,拿走,你自己玩吧。”   见陆灼年不仅毫无兴趣,反而像看到了脏东西,陈则眠只好把飞机杯扔在一边,重新坐回椅子上继续冥思苦想。   他单手撑着头,发现事情要比想象中难办多了。   难道就只能吃药了吗?   可消炎药属于抗生素,经常服用抗生素对免疫力系统损伤极大,更别说陆灼年还在吃副作用更大的帕罗西汀。   他把帕罗西汀当抑制剂吃,吃久了万一真出什么问题,再治可就麻烦了。   但陆灼年又不愿意排解欲望。   抚慰自己觉得恶心,找女朋友会有罪恶感,用飞机杯还觉得脏,这还真是进退两难。   难怪以陆灼年家里的条件,他却病了这么久都没有痊愈。   太难了,太难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陈则眠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发愁道:“这可怎么办啊。”   陆灼年微微颔首,似是十分赞同,也束手无策,苦恼没有合适的方法解决。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则眠,缓声慢慢重复了一遍:“是啊,怎么办呢?陈则眠。”   陈则眠左思右想,突然灵机再动,猛拍大腿,拍案而起:   “你可以找个男人啊!” 第59章   “你可以找个男人!”   陈则眠像是终于做出了一道难解的数学大题,万分激动道:   “找个男人,找个强壮的男人,这样你俩那啥的时候,就算你犯病了大脑被兽欲支配,他也是想停就停,拥有反抗你的能力。”   陆灼年“……”   陈则眠一看陆灼年无语的眼神,就知道他又有意见:“咋的,女的不行,男的也不行,你想干啥?”   陆灼年面无表情:“我想干你。”   陈则眠大脑空白一瞬,怔了怔:“我吗?”   陆灼年没说话,优雅矜贵地端起茶杯,垂眸抿了一口。   陈则眠扒着桌子,探身凑向陆灼年,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那个‘干’,是我理解的那个‘干’吗?”   陆灼年好整以暇,反客为主:“我怎么知道你理解的是哪个?”   陈则眠说:“你是因为我刚才说了抽象的话想干我,还是因为想干我而想干我。”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说人话。”   陈则眠第一次觉得中文真难用,但好在他用超绝的语文表达能力找到了替代词:“就是你说的‘干’,是‘打’的意思,还是‘上’意思。”   陆灼年忍不住低头轻笑。   陈则眠都该急死了,陆灼年还在那里笑,这让他觉得陆灼年是故意拿他寻开心。   因为他建议陆灼年找男人,陆灼年索性就说找他;也可能是因为他俩比较熟,关系也好,陆灼年本着找谁不是找的原则,就近选择了他。   “别笑了。”   陈则眠推了陆灼年一把:“你说真的假的。”   陆灼年声音含着笑:“真的。”   他越笑,陈则眠越觉得陆灼年是在逗自己玩。   但作为好兄弟,话都说到这儿了,即便是开玩笑,他也得表明自己的态度。   必须支持!   陈则眠站起身,抬手抻开卫裤的抽绳:“可以,只要能给你治病,这都是小事。”   陆灼年瞳孔猛地收缩,震惊地看着陈则眠。   陈则眠大义凛然,抓着陆灼年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你想干就干吧。”   陆灼年手指微微蜷起,大脑停滞了一瞬,在极度惊愕之下,居然被陈则眠传染的开始言语错乱:“你又没有胸,把我手放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我请问。”   陈则眠抓着陆灼年的手,顺着胸口、小腹继续往下放。   就在碰到关键部位的前一秒,陆灼年突然回过神,像是被电打了下似的猛地抽回手。   “你疯了?!陈则眠!”陆灼年低斥一声。   陈则眠早有预料,摇晃着抽绳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陆灼年,我就知道你是在拿我寻开心,你说你这么要脸的一个人,拿什么跟我比抽象,我现在就敢脱裤子,你敢吗?”   陆灼年简直服了,服得五体投地。   他甘拜下风:“我不敢。”   在查到陈则眠父亲的信息之前,陆灼年已经决定不再止步于朋友,想要和陈则眠更进一步。   习惯影响也好,潜移默化也罢。   他一定得到陈则眠,无论用什么方法。   可现在,陆灼年又犹豫了。   倘若不越红线,陆灼年可以和陈则眠做一辈子兄弟,罩着他护着他,为他添砖铺路,助他平步青云,再看他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可倘若越过雷池,以陆灼年对自己的了解,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放手。   他会紧紧把陈则眠抓在手里,甚至不惜做出见不到光的事情。   陆灼年有能力让陈则眠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像守护稀世珍宝那般,把他放在绝对安全的地方,不让任何人觊觎,也不让任何人触碰。   陈则眠总是很好哄的,只要满足他的所有需求,再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就很容易能把人哄得离不开自己。   现在已经初见成效。   陈则眠会在知道他生病以后,凌晨五点坐红眼航班来看他,会在他说出需要你的时候,毫不犹疑地解开裤子的抽绳。   抽象归抽象,但陆灼年知道,就算他真的顺势对陈则眠做了什么,陈则眠也不会生他的气。   明明就差一层窗户纸了。   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查出了陈轻羽的身份。   关键要素的突然介入,打乱了全盘计划。   陆灼年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也没有想好该如何和陈则眠说他父亲的事,自己就先病倒了。   这次的病来势汹汹,症状比以往都要猛烈。   只是下楼坐着和陈则眠说了会儿话,他后背就出了一层冷汗,眼前光斑闪烁,头晕目眩。   本就是强撑精神着和陈则眠说话,偏偏陈则眠还特别擅长说那让人眼前一黑的话。   陈则眠把飞机杯又摆回陆灼年面前:“你再憋就憋坏了,今天你是想排也得排,不想排也得排,你是自己动手,还是用飞机杯?”   这两个选项对陆灼年来说都不大容易,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作出选择,陈则眠肯定还有后招。   因为陈则眠真的是太抽象了。   陆灼年站起身,也不知是被陈则眠气的,还是大脑供血不足,起身瞬间天旋地转,扶了下桌子才站稳。   陈则眠的声音似近似远:“你咋了?”   陆灼年刚想说没事,视力却逐渐模糊。   紧接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则眠一把接住软倒的陆灼年,焦急道:“陆灼年,陆灼年,你醒醒!”   陆灼年没有任何反应。   失去意识的人身体特别沉,陈则眠抱不动他,只能让人先倚在自己身上,伸手去够桌子上的手机。   陈则眠先打了120急救中心的电话,报了位置以后,又给叶宸打了个电话。   叶宸很冷静:“灼年的病不好让外人知道,我现在立刻派私人医生过去。”   陈则眠问:“大约多久?”   叶宸说:“最多十五分钟。”   陈则眠看了眼表:“好像急救中心更快一点。”   “不要叫急救中心,这件事知道的人少越好,”叶宸对陆灼年的病症还算了解,毕竟这么多年来,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想了想,对陈则眠说:“你别着急,他没什么事,就是憋的。”   陈则眠一听叶宸这话,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交流沟通的人:“医生是这么说的,但陆灼年事太多了。”   聪明人之间交谈,说都不用说得太清楚,这一来一回几句话,双方都知道对方了解陆灼年的状况了。   叶宸略感惊讶:“他居然跟你说了。”   陈则眠说:“是啊,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我正在给他推荐飞机杯,他就忽然晕倒了。”   叶宸语调平淡:“这不正是个好机会。”   陈则眠陡然一惊:“你是说?”   叶宸:“我什么都没说。”   陈则眠看了眼飞机杯,又看了眼陆灼年,胆战心惊地说:“他醒了以后会杀了我吧。”   叶宸:“医生还有十二分钟到,挂了。”   和叶宸的通话虽然挂断了,但叶宸邪恶的声音仍回荡在陈则眠脑海中。   [这不正是个好机会?]   [医生还有十二分钟到。]   十二分钟呢,应该来得及吧。   陈则眠咽了下口水,伸手把桌子上的‘保温杯’拿了下来。   醒着的时候这不行那不行的,晕倒了就没得挑了吧。   陈则眠左右看了看,明明周围没有其他人,却仍耐不住他自己做贼心虚,心脏跳得飞快。   他又叫了陆灼年两声,见对方毫无反应,大着胆子把手一伸。   摸到的瞬间,陈则眠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天,不愧是男频男主,这也太雄傲了!   陈则眠看了眼‘保温杯’,不禁怀疑它能否盛得下全盛时期的陆灼年。   现在属于半盛。   半醒的巨蟒蛰伏在黑暗中。   陈则眠心跳如雷,直接掏出巨蟒,准备将它放入保温杯中获取毒液。   尚未苏醒的蟒蛇很难放入保温杯,陈则眠只能手动唤醒巨蟒。   作为一名单身二十七年的资深养蛇人,在对付蟒蛇方面,陈则眠还是有一些经验和技巧的。   巨蟒很快苏醒了。   但它身形实在太过恐怖,事先准备好的保温杯居然盛放不下。   陈则眠硬往里怼了两下没怼进去,只能恨恨放弃。   他没有时间后悔保温杯买小了。   时间紧,任务重。   事已至此,一不作二不休。   乐于助人是传统美德。   在践行美德的过程中,随着时间加长,陈则眠从刚开始面红耳赤、做贼心虚,到后来机械动作、大脑放空。   这也太久了吧!   该放弃的时候不放弃,就很容易越陷越深。   在三分钟的时候,手腕就有些发酸,但他总想着快了快了,就此一步步踏上无法回头的路。   第五分钟:这回真应该快了吧,第八分钟,都已经坚持这么久了,现在松手岂不是前功尽弃?   到了第十分钟,陈则眠已经无聊到开始数陆灼年的睫毛了。   陆灼年睫毛很长,是鸦青色的。   他靠在陈则眠身上,凌厉的眉峰紧紧蹙起,纵然紧闭双眼也依旧气势惊人,脸颊苍白显出几分少见的脆弱,鼻尖额角渗出一层细汗。   即便昏迷状态下,身体的反应也还在,他胸膛起伏不定,脖颈发红,鼻息粗重,偶尔会闷哼一声,眼皮也跟着轻轻颤抖。   像一个大型的、英俊的洋娃娃。   等到十一分钟的时候,陈则眠已经准备放弃。   医生快来了。   就在陈则眠打算放手的前一秒,巨蟒忽然跳动几下。   有戏了!   陈则眠一边继续努力,一边伸手去够桌子上的纸巾盒。   就在手指碰到纸巾盒的同时,另一只手掌心忽然感到一阵黏热。   不要哇,这样会弄得到处都是的!!!   再等一秒,拜托拜托。   陈则眠抓着纸巾回过身,正对上一双幽暗黑沉的眼眸。 第60章   看着陆灼年黑沉的双眼,陈则眠心跳都停了一瞬。   陆灼年居然醒了!!!   怎么偏偏这时候醒了!   我死定了,我完了,我被抓现行了。   和陆灼年对视的刹那,陈则眠甚至已经想好了遗言。   陆灼年注视着他,开口吐出一个字:“纸。”   陈则眠倏然回神,赶紧把纸巾递过去。   陆灼年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很厌恶的眼神,冷眼看着自己。   陈则眠很担心陆灼年一怒之下大发雷霆,赶紧从对方手里拿过纸巾,用干净的纸卷好,拿到卫生间扔进马桶里冲走了。   然后,他打开水龙头,用洗手液洗了好几遍手。   洗完手,陈则眠打开窗户。   寒冽的风吹进来,很快吹散了空气中的气味。   客厅里,陆灼年已经整理好了衣服,但脸色还是非常难看。   不是生气或者愤怒的那种难看,而是苍白脆弱、带着点厌世和想死的那种难看。   短暂的爽快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失控感。   陆灼年开始了自我批判。   他对自己有着极高的道德要求,不允许自己向欲望低头,退化成动物,但他的病却令让他难以自控。   这种感觉很糟糕,僵持与撕扯感在这一刻到达巅峰。   他因沉溺快感而内疚惭愧,更加厌弃自己的不受控制,却又食髓知味般,一看到陈则眠就忍不住想入非非。   旖旎念头在脑海闪过之后,他又为会那些不该产生的肮脏念头继续谴责自己。   陈则眠问诊时就曾听医生提起过,性瘾患者很容易陷入‘渴望-行为-后悔’的循环。   但真见到陆灼年这样,还他是有点手足无措。   陈则眠走过去,还没说话,门铃突然响了。   陆灼年眼珠转向门口,如同被惊扰的野兽,眉眼间划过一丝凶狠的凌厉。   “是医生,你刚才晕倒了。”陈则眠小心翼翼地说。   陆灼年声音嘶哑,冷酷地拒绝任何帮助:“让他走。”   陈则眠很担忧地看了陆灼年一眼,随即走向玄关打开门,客气地将医生请走了。   回来的时候,陆灼年还坐在地上。   陈则眠预感到自己可能真的惹了大祸,诚惶诚恐地走过去道歉:“陆灼年,我……”   陆灼年伸手握住了陈则眠胳膊,示意他什么都不用说了。   于是陈则眠就没再说话,只握着陆灼年的手,安静地坐在一旁,抽出酒精湿巾给他擦手。   陈则眠擦得很仔细,专注地犹如在擦拭那些精密的枪械,每一根手指都认认真真擦了两遍,连指缝都没有放过,擦完还低头闻了闻,确认没有半点异味,才把那些用过的湿巾收在一起,装进了垃圾袋。   陆灼年放任自流般没在做任何挣扎,只垂眸看着陈则眠动作,手指偶尔会痉挛性的一抽。   在陈则眠系紧垃圾袋之前,陆灼年找了个角度,把保温杯扔了进去。   陈则眠忍不住笑了一声。   陆灼年冷冷道:“你还有脸笑。”   陈则眠嬉皮笑脸的:“你为啥要把它扔了啊,还能用呢。”   陆灼年露出一种特别嫌弃的表情,勉为其难的吐出一个字:“脏。”   陈则眠说:“不脏,没用那个。”   陆灼年喉结不自觉滚了滚,转眸向陈则眠看去。   陈则眠完全没有注意到陆灼年充满侵略性的眼神,还没心没肺地解释了一遍。   陆灼年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象那些细节,刻意将注意力转移其他地方。   他又瞥了陈则眠一眼。   陈则眠发现放不进去的时候,确实是硬往里面怼了两下,但关于这点是打死也不能认的,故心虚反驳说:“没有,我没有硬往里面放,你凭什么这么说。”   陆灼年眉梢紧蹙着皱了皱:“疼。”   陈则眠偷偷观察陆灼年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哪儿疼?”   陆灼年面无表情:“头疼。”   听到这两个字,陈则眠忽然想到陆灼年被下药那一晚,忍笑又问了一遍与当初相同的问题。   陆灼年这次倒是回答了:“都疼。”   陈则眠直了直身,抬手按向陆灼年太阳穴:“那我给你揉揉。”   看到陈则眠的手伸过来,陆灼年下意识偏头避开:“你洗手了吗?”   “肯定洗了!”陈则眠炸毛道:“不然留在我手上下崽吗?”   由于长期胡作非为,陈则眠在陆灼年这里早已刷光了信誉值。   陆灼年不信陈则眠的话,抓过他的手仔细检查了一番,还勉强垂下高贵的头颅,骄矜地闻了闻。   陈则眠双手干净、指甲整洁,上面残留着淡淡的柠檬清香。   是洗手液的味道,看来确实是洗了手没错。   确定没有半分问题后,陆大少没有再提出反对意见。   陈则眠给他揉了会儿太阳穴,问他:“好点了吗?”   陆灼年疲倦地阖着眼:“还是都很疼。”   这个‘都’字非常灵性。   陈则眠实在没忍住,很不地道地笑了几声,又一本正经地说:“你这是憋太久了,多纾解几次就不痛了。”   陆灼年张开眼:“怎么纾解?”   陈则眠提出建议:“再买个大点的保温杯?”   陆灼年矜贵地吐出两个字拒绝:“不要。”   “那我帮你总可以了吧,”陈则眠突然凑到陆灼年耳边,低声问:“我手法是不是很绝?”   陆灼年往后躲了躲。   陈则眠又问:“你当时啥感觉?”   陆灼年突然抬眸看过来,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说:“陈则眠,你就折磨我吧。”   陈则眠无辜道:“我咋折磨你了。”   陆灼年轻笑一声:“你就是知道我拿你没办法,有恃无恐,什么事都敢做,根本不考虑后果。”   陈则眠诧异道:“怎么,我碰你也恶心吗?”   陆灼年:“不会。”   陈则眠有点好奇:“那你现在到底啥感觉。”   陆灼年说:“很爽。”   陈则眠勃然大怒,气得一拳怼在陆灼年胸口:“爽你还一直冷着脸,怪我自作主张。”   陆灼年按住陈则眠的手,轻轻握了握:“我不是在怪你,我很自责,因为我的问题影响到了你。”   陈则眠安慰道:“不要在意这些,你只是病了,人在生病的时候就是会比较容易胡思乱想,你又没做错什么,不要过分苛责自己。”   道理陆灼年听过很多,但他还是无法脱离那种自厌的情绪。   他觉得很对不起陈则眠。   陈则眠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信任他、帮助他,可以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可他现在脑子里想的却是怎么把陈则眠按在地上,做尽下流肮脏之事。   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这些。   陆灼年是期待他们的关系向着更亲密发展的,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突然暴露的隐疾、无法克制的欲望、陈则眠的好心与同情、善意的帮助和虚伪的欺骗。   他不想要陈则眠的同情。   这是陆灼年最不能接受的,比陈则眠的拒绝还要令他无地自容。   不光仅仅是自尊与骄傲作祟,更关键的是,当陈则眠在思考该如何给他治病,甚至愿意用自己帮助他的时候,陆灼年不仅没有心怀将危险性第一时间告知对方,反而在犹豫要不要趁机和陈则眠发展其他关系。   他太低劣了。   而且某种陆灼年本人也说不清的原因,直到此刻,自己也没有和陈则眠提起他父亲的事。   这明明才是陈则眠最在意的东西。   陆灼年的理性一直在试图纠正他的行为——   他现在应该忘掉一切不该想的东西,并明确拒绝陈则眠的帮助,并向其表示感谢,然后把陈轻羽的资料交给陈则眠,让陈则眠离开这里,自己像往常几次发病一样,回到楼上卧室冷静,等身体和精神都恢复正常再出来。   所有的安排都井井有条。   他明明知道怎么做是正确的、得体的、妥帖的,却没有这样做。   陆灼年不仅放任事情向着错误方向发展,甚至还想推波助澜,一错再错。   他现在只想和陈则眠睡觉。   能控制住自己不把陈则眠往楼上拖,就已经耗尽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陈则眠根本不用陆灼年把他往楼上拖。   等陆灼年回卧室的时候,他自己就跟上去了。   陆灼年都病成这样了,还是坚持非要洗澡,陈则眠怕他忽然晕在浴室里,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浴室门口等他,顺便点了份外卖给两个人吃。   考虑到陆灼年正在养病,就没有点太油腻的,点了碗清汤素面,并着几道爽口小菜,半塞半哄地看着陆灼年吃了小半碗。   吃完饭又给陆灼年量了一次体温,这次温度明显下降,已经降到了37.8。   陈则眠得意忘形,晃荡着体温计跟陆灼年显摆:“你看看,还是有用的吧。”   陆灼年没接茬,只是说:“我再睡一会儿,你也回隔壁休息吧。”   陈则眠说:“我在这边陪你,等你睡着,我也找个地方睡觉。”   陆灼年沉默几秒:“不要再乱来了。”   陈则眠视线不自觉瞥了陆灼年一眼:“还疼呢?”   陆灼年抬手虚挡着陈则眠眼睛:“别乱看。”   陈则眠轻笑一声:“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陆灼年又把陈则眠的嘴捂上,扳着他肩膀把人推出卧室。   陈则眠不知死活地说:“我还可以帮你的。”   陆灼年喉咙滚了滚,哑声道:“你能闭嘴吗?”   陈则眠背对着陆灼年,瞧不到陆灼年晦暗危险的眼神,还不甚在意地说:“你脸皮也太薄了,兄弟之间互帮互助很正常的。”   陆灼年脚步微微一顿,放在陈则眠肩膀上的手不自觉收紧:“你还帮过谁?”   陈则眠说:“那倒也确实没谁,但我们宿舍有互相帮助的。”   陆灼年声音嘶哑:“是正经宿舍吗?”   陈则眠转过身:“当然正经了,我大学宿舍!”   陆灼年用很不赞成的眼神看着陈则眠:“有没有可能人家是一对,只是你不知道。”   陈则眠下意识说:“不能吧,直男和GAY我还能分不出来吗?”   陆灼年简直忍不住笑了,反问:“你能分出来吗?”   陈则眠被这么一问,当即有点不自信:“应、应该能吧。”   陆灼年把陈则眠推出卧室:“玩去吧,我睡觉了。”   陈则眠这才想到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扒着门问陆灼年:“你是直男吧。”   陆灼年说:“我是GAY。”   陈则眠呆了呆,下意识说:“不可能。”   男频主角怎么可能是GAY呢,这不烂尾了吗?   陆灼年无力和陈则眠争论这个问题,抬手关上门:“你觉得我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因为病症缘故,他排斥和人亲密接触,没喜欢过哪个女人,也没喜欢过哪个男人,但在大众普世的价值观影响下,他之前也没有考虑过自己喜欢同性的可能。   性向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流淌的,所以与其说陆灼年是GAY,不如说在喜欢上陈则眠之后,他选择加入了喜欢同性的序列中。   有些人发现自己对同性产生超出友情的感情后,可能会选择压抑或是逃避,但陆灼年没有,他很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因为是陈则眠。   只能是他,也只会是他。   等到陆灼年睡下以后,陈则眠这才抽空给萧可颂和闫洛都发了消息,说自己有事回京市一趟。   他们在三亚的时候作息混乱,有时候前一天熬夜第二天起的晚,中午和下午才醒起床是常有的事情。   萧可颂甚至没发现陈则眠不见了,听说他回了京市大吃一惊,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陈则眠已经无力谴责他了。   他现在又累又困,有种加班了三天的错觉,感觉忙活了好久,其实才过去了一个上午。   真是漫长跌宕的半天啊。   这边别墅的客房没有床品,陈则眠见陆灼年睡得沉,就抽空回隔壁洗了个澡。   洗澡时淋了水,肩膀微微刺痛,这才想起来陆灼年还给他一口。   应该不用打什么疫苗吧。   肩膀上的咬痕不深,但很明显能看出来是一圈牙印,沾水后轻微发炎,红肿发烫,蹭着棉质的衣服有点疼。   陈则眠打开衣柜,想找件质地柔软的真丝上衣穿,结果发现自己没买过这么贵的东西,就去陆灼年的衣帽间翻了一会儿,找到件真丝衬衫穿上了。   不得不说,高档丝绸贴身穿真的非常舒服,简直像牛奶一样丝滑。   陈则眠决定把这件衣服也占为己有。   回到那边以后,陈则眠又到主卧里看了一眼。   陆灼年还没有醒,由于吃了退烧药的缘故,身上发了一层汗。   可能是觉得热,陆灼年把羽绒被踢到了一边,整个人像一座端庄的尸体,规整平躺在床上,双手交握搭在腹前。   陈则眠帮他重新换了睡衣。   衣服被解开的时候,陆灼年隐约是醒了一瞬,看到陈则眠继续剥他的衣服,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荒唐下流的梦,又闭上眼很快昏睡过去。   陈则眠换好睡衣,把被给陆灼年盖好。   陆灼年浑身燥热,梦见自己落入炎火地狱,艰难地挣扎着,从被子里挣脱了出来。   光着腿不盖被的模样着实有些不雅,陈则眠赶紧又把被给陆灼年盖上了。   眼看陆灼年睡得不老实,还要往外挣,陈则眠索性侧躺在另一边的被上,还伸出胳膊把羽绒被压住。   这回陆灼年再也逃不了。   陈则眠抻了个绒毯给自己盖,枕得也恰好是他自己的枕头,往上一躺,后脑勺刚好嵌进乳胶枕中间。   非常完美。   陈则眠阖上眼,下巴窝在绒毯里,额角抵着陆灼年肩膀,没一会儿也沉沉睡去,陷入黑甜梦乡。 第61章   陆灼年醒来时是傍晚。   暮色如宣纸上洇开的墨痕,正缓缓染尽天边最后一抹霞光。   他鲜少睡得这样沉,醒来后没有熟悉的尖锐头痛,反而感觉身体很轻,好似化作了一片飘然轻盈的羽毛。   四肢充斥着温软倦意,紧绷的筋脉松弛下来,仿佛舒缓解冻的河水,每一根骨节都是松快的。   这样舒服的感受,陆灼年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了。   睁开眼刹那,他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陆灼年看着窗外云层,静静缓了会儿神。   夜来得很快,橘红晚霞转瞬即逝,云彩渐渐褪成鸽羽色的灰蓝。   街边路灯在暮色中同时亮起。   很有逻辑的景象,应该不是梦。   陆灼年动了动,刚想起身,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羽绒被神奇的消失了,腰腹间只有张团在一起的绒毯。   就好像有谁把他的羽绒被换走后,随手把作为交换的绒毯扔到了他身上。   这种霸道强横的强盗做派,除了陈则眠以外,陆灼年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陆灼年侧过身,看到了自己身边躺着的这个人。   果然是陈则眠。   陈则眠背对着他,胳膊紧紧抱住羽绒被,可能是因为热,整条腿压在被上,脸却埋在被里,闷得面颊连着脖颈一片绯红。   陆灼年掀开羽绒被角,解救出了那张潮红湿润的脸。   被子掀开的瞬间,陈则眠像是终于能喘上来气,长长吸了一大口气。   陆灼年觉得好笑,掀开绒毯前瞥了眼陈则眠,又把被子盖了回去,遮住了他的眼睛。   陈则眠立刻不满地哼唧一声,在睡梦中动了下脑袋,极努力地想从被子里拱出来。   未果。   陆灼年眼中满是笑意,整理好衣服后,又帮他把被子掀开了。   陈则眠迷迷糊糊地伸出胳膊,把被往身下拢了拢。   他穿着件宽松的银灰丝绸衬衫,领口斜歪着,隐约能瞧见半个渗血的牙印,袖口的扣子没有系,松松垮垮地露出大半截手臂。   绸缎本就易皱,陈则眠又穿着它睡了一觉,整件衣服皱皱巴巴的全是褶,和挂在衣帽间里时判若两衣。   陆灼年的衣服总是板板正正,这让他一时没认出陈则眠身上的衬衫是自己的。   直到看到袖口内侧的‘LU·ZN’绣纹,才意识到陈则眠穿的原来是他的衣服。   霎那间,陆灼年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或许医生们的建议是确凿有效的,在发泄过一次之后,陆灼年整个人都平和了下来。   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很温柔,渲染上了一层暖色滤镜。   像是一夕之间恢复五感,迟钝的情感变得敏锐,能够从很细微的小事中获得快乐。   在此之前,陆灼年的情绪阈值很高,平稳得宛若一个调好了程序的机器。   陈则眠并非第一次穿陆灼年的衣服,那时候陆灼年也感受到了正面情绪,但那种情绪很冰冷,就像是他自己给自己输入了一道‘你应该为此感到愉悦’的指令。   和这次的鲜活的感觉完全不同。   原来这个世界应该是这样的。   相比于此刻的轻松,连发泄过后的自厌与低落都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如果这是必须经历的情绪交换,那这笔买卖也很划算。   陆灼年微微倾身,在陈则眠眼皮上亲了一下。   陈则眠没醒,把脸又往被里埋了埋。   他确实太累了。   前一天晚上几乎整夜没睡,只在飞机上歇了一小会儿,回来以后,陆灼年又是发烧又是晕倒,情绪一直紧绷着。   陆灼年重新躺回床上,抬手把陈则眠搂进了怀里。   陈则眠醒了过来,扭头迷迷糊糊地看了眼陆灼年,只用潜意识来判断出环境安全,就又继续睡了。   人还是不能只相信直觉。   陈则眠不知道目前对他而言,最危险的就是陆灼年了。   他对他没有提防,而他对他怀满欲念。   陆灼年抱紧陈则眠,空荡荡的灵魂都被填满,心脏饱胀得胜似一张盛满风的帆。   为了抓住这种满足感,陆灼年决定放弃一部分原则和道德。   也决定接受医生的建议。   陈则眠醒来后,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就听到了陆灼年对他说:“医生说得有道理,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陈则眠还没太醒盹,声音还带着一丝慵懒低哑的鼻音,揉着眼睛问:“哪里好多了?”   陆灼年回答:“身体和精神都很好。”   陈则眠这一觉睡得也很香,打着哈欠说:“适度运动有助于缓解精神压力,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陆灼年问:“适度是多久一次呢?”   陈则眠看了眼陆灼年,斟酌道:“你这么年轻,一天一次都不多。”   陆灼年回看陈则眠:“所以你每天都释放压力?”   陈则眠呛咳了一下:“也没有每天。”   陆灼年礼貌询问:“下次可以叫我一起吗?”   陈则眠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一起什么?”   陆灼年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一起缓解压力。”   陈则眠瞳孔剧烈收缩,惊恐地看着陆灼年,忍不住伸手摸陆灼年额头,声音都有点颤抖:“你是烧糊涂了吗,怎么睡一觉起来,对这件事态度变化这么大!”   陆灼年云淡风轻:“很难理解吗?”   陈则眠当然觉得很难理解!   可他看着陆灼年那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又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   可能这事儿这好比让人吃某种难接受的美食一样,没吃前觉得恶心排斥,吃完以后就真香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接受自我纾解、缓解压力,对健康肯定是有益无害。   陆灼年自尊心和道德感都很强,性格又骄傲矜持,愿意建立信任关系是很不容易的。   按照医生的说法,这时候不能打击患者的积极性。   陈则眠按下内心惊涛骇浪般的惊疑,故作镇静道:“不难理解,你先说说你怎么想的。”   陆灼年坦诚地讲出自己的感受:“我现在感觉很好,这次醒来没有头疼,身体也很放松,精神是轻盈的,看什么都很舒服,没有之前那种……沉闷感。”   陈则眠不解:“沉闷感?”   陆灼年形容道:“就好像有人拿走了我眼前的茶色玻璃,整个世界都变得很清楚,有种如释重负的松快。”   陈则眠只听陆灼年形容都觉得累,不由语重心长道:“你是人啊陆灼年,又不神仙,怎么完全可能杜绝七情六欲,照你之前那个禁欲法,没病的人都憋出病了,还是得靠你兄弟我胆大心细、妙手回春,换了别人谁敢啊。”   陆灼年耐心听着陈则眠絮絮念叨他,唇边牵起一丝笑意,没有反驳:“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了。”   陈则眠不甚得意地挑了挑眉:“当然了。”   陆灼年目光落在陈则眠白净修长的手指上,喉咙滚了滚:“那现在怎么办啊陈则眠。”   陈则眠顺着陆灼年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指微微一蜷,讲话也不自觉地结巴了一下:“还、还能怎么办,你自己多注意,不要总吃那个帕罗西汀了。”   陆灼年注视陈则眠:“药都不可以吃了吗?”   陈则眠想起自己误服帕罗西汀后的副作用,心有余悸地说:“真别吃了!那药吃完我都想死,你总吃那个药情绪能正常吗?”   陆灼年声音很淡:“可性瘾发作又不分时间地点,别人会发现的。”   陈则眠说:“谁没事盯着你看,不会很明显的,再说没准定期排解以后,就没那么容易犯病呢。”   陆灼年像是被说服了:“也许可以试一下。”   陈则眠拿起床头柜上的药瓶:“太好了,先把你这些药全扔了。”   陆灼年阻止道:“还是不要扔了吧。”   陈则眠单手抛接着药品:“成,那药我先给你收着,你什么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再吃。”   陆灼年未置可否,只淡淡提醒了一句:“放个稳当地方,别又随手往哪儿乱塞,跟你平板充电器似的,用的时候找不到。”   陈则眠当即表示绝无可能。   也不知是否真是陈则眠妙手回春,陆灼年这次来势凶猛的病症,在陈则眠回京市的次日彻底痊愈。   两人离开陆灼年的‘养病专用居所’,又一起搬回了隔壁。   从去三亚离开京市的那天起,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半个多月,由于父亲工作调动缘故,陈则眠打小就经常搬家,换一个地方生活于他而言就和换家饭店吃饭差不多,都不是什么难事。   可不知为何,这次陈则眠竟有种‘到家’的感觉。   明明前一天就回到了京市,就住在隔壁那栋别墅里,两个房间的直线距离都不超过100米,可那种感觉却是完全不同。   陆灼年表现一切如常。   虽然他在病中认可了陈则眠的治疗方案,还表示要一起释放压力,却没有付诸任何行动,甚至没再提过这茬。   好像只是当下心血来潮,抑或发烧烧久了讲的胡话。   陈则眠本来还在思考,他俩互帮互助的时候怎么才能不那么尴尬,却不料陆灼年只是虚晃一枪,表面上认可了应当纾解,但实际上仍是习惯克制、压抑欲望。   这次的病扛过去了,他就又回归了原有的生活方式。   陈则眠也无计可施。   总不能硬扒陆灼年的裤子,也只能随便他了。   病好以后,陆灼年先回了陆家老宅,和父母报了平安。   那天恰好是正月十四,陈则眠原以为陆灼年会在家里过完元宵节,没想到当天晚上十点多,陆灼年披星戴月,连夜赶回了盛庭华府。   还带回了一捧蓝粉色的绣球花。   陆灼年说这是他母亲种的,恰逢花期正好,就剪下来送给陈则眠,专程表达谢意。   陈则眠看着花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不知道陆母谢他什么,也不知道陆灼年回家后怎么说的,才会让雍容华贵陆家夫人亲手剪了花送他。   从理论上来讲,以陆灼年的矜贵高傲,应当不会详细讲述病愈过程,说出譬如‘陈则眠帮我撸了一发,然后我就好了’之类的话吧。   可是谁知道呢?   毕竟陆灼年这个人看起来高冷孤傲,但有时候也自有其抽象之处,保不齐会突然面无表情地蹦出一句什么话来语出惊人。   比如最开始陈则眠说没有这个荣幸认识他的时候,陆灼年说‘现在你有了’;还有陈则眠揍唐天聪那次,说人是自己打的和陆灼年没关系,陆灼年直接踹了唐天聪一脚说‘现在我也打了’;更离谱的是两个人互损,陈则眠说‘没你好玩’之后,陆灼年居然问他‘那你什么时候来玩’。   这还只是陈则眠记得比较清楚的,记不清那些更是数不胜数了。   他没有陆灼年那么逆天的记忆力,也不像陆灼年那么记仇,会把自己每一句抽象的话都牢牢记在心上,然后时不时拿出来证明陈则眠是个人机。   综上所述,陈则眠也真的很难确定,陆灼年到底是怎么跟家里说的。   明天就是元宵佳节,是阖家团圆的传统节日,若说陆灼年不在京市没留家里过节也就罢了,关键是他都在正月十四这天下午回家了,然后晚上十点又从家走了,这谁看都会觉得不正常吧!   别说是陆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就算是放在普通人家都很难说得过去。   除非是有什么不容置辩的正当理由。   比如治病。   然而陈则眠除了能‘妙手回春’以外,哪里还有什么其他帮陆灼年治病的手段?!   所以……不会是陆父陆母都猜了吧。   陈则眠看着陆灼年把绣球放入花瓶,艰难地咽了下口水,鼓足勇气问:“你到底咋跟家里说的,你妈为什么要感谢我?”   陆灼年回过身:“说你从三亚赶回来照顾我,没有你在,我不会好得这么快。”   陈则眠观察着陆灼年的表情,试探道:“没说我怎么给你‘治病’的事吧。”   陆灼年压下唇角,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反问:“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   陈则眠一记眼刀飞过,打断陆灼年:“不可以说!这件事不可以有第二个人知道!”   陆灼年沉默数秒:“所以我们两个之间只有一个是人吗?”   陈则眠无语道:“这是重点吗?”   陆灼年轻笑一声,插好绣球花,问陈则眠想摆在哪里。   陈则眠记得绣球的花期很短,折离枝头后更是很容易打蔫儿,就说放卧室里吧,这样能多看一会儿,放楼下的话,没准明天等他醒了花都谢了。   陆灼年说不会这么快的。   陈则眠说,花还是要在枝头才能开得久一点,摘下来真是太可惜了。   陆灼年当时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陆宅来人送了十几盆绣球过来,等陈则眠醒来的时候,院子里的花房都快搭完了。   玻璃花房里配备了分区恒温系统,能够兼顾各种植物,不仅配适绣球,还能配适百合、山茶、铃兰、芍药等各种花卉。   冬天还没有过去,这一方小院里,却尽揽满园春色。   陈则眠头一次见识到这么安静迅速地施工,整座花房拔地而起,已经放上了许多绿植,从陆宅送来的绣球摆在正中央,欣欣向荣、花枝绚烂。   昨天折下来的那一捧绣球,也分别扦插进土里,园艺师用了特制的营养液养护,说15天就能生根。   陈则眠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工人,感觉像是在做梦。   陆灼年站在陈则眠身后,答复了昨晚悬而未决的问题——   “这样就能开很久了。” 第62章   玻璃花房内群芳争艳,繁花如锦。   陈则眠看着满园姹紫嫣红,一整天心情都不错。   陆灼年也脱离了病后的虚弱状态,精神和体力都逐渐恢复上来,应该能够稳定住陈则眠的情绪转变。   是时候和陈则眠讲他父亲的事了。   晚饭吃的是海鲜粥,陈则眠喝了两碗以后,发现砂锅竟然空了。   “今天怎么就煮了这么点,”陈则眠抱怨了一句,转头盯上了陆灼年的粥碗,充满暗示意味地说:“我还没有吃饱。”   陆灼年对陈则眠的暗示视若无睹。   和还想吃海鲜粥的陈则眠不同,陆灼年现在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一会儿要说的事情上。   他已经尽力营造一个舒服的环境了。   温暖绚烂的花房,一整天的好心情,美味易消化的海鲜粥……他甚至考虑到了因为情绪激动可能会引发胃痛的情况,特意吩咐厨师不要煮太多粥,避免陈则眠贪食反胃。   看到陈则眠不情不愿地放下勺子,陆灼年明知故问:“吃好了吗?”   陈则眠盯着陆灼年的粥碗:“你这粥还喝不喝?”   陆灼年把粥碗推到旁边:“陈则眠,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陈则眠撑着手,慵懒道:“你说。”   陆灼年刚想开口,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   他心头一突,有种莫名的预感,转眸向手机看去——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京市公安’四个大字。   陆灼年眉梢微蹙,拿着手机起身道:“我先接个电话。”   陈则眠的角度看不到陆灼年手机屏,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哦。”   陆灼年走进书房,关门的同时接起电话。   来电者是一个中年男人,声音端肃威严——   “你好,陆先生,我是京市公安局局长孙岳平。”   陆灼年眼眸微微一动:“孙局长。”   孙岳平开门见山:“陆先生,我知道你在调查南峰的事情,也知道你已经有了些眉目,这次贸然致电,一是提示你尽快撤回调查,二是希望你能保持沉默,不要把不该透露的消息,透露给你身边的那个人,你明白这是对他的保护。”   陆灼年神色不动:“你们监听了我的手机?”   孙岳平没有承认也并未否认,只是说:“虽然这通电话是加密的,但我相信以陆先生的谨慎,一定会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咱们开诚布公,麻烦您来市局一趟,我们面谈。”   与此同时,别墅门铃陡然响起。   陈则眠正在偷喝陆灼年的那碗粥,听到门铃响起,做贼心虚地跳起来,喊了一句:   “你打你的电话吧,我来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警察。   其中一个是四十多岁的警察叔叔,另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警员。   警察叔叔目光深沉,沉默地看着陈则眠,没有说话。   年轻警员出示了警官证:“先生您好,我们是京市公安局刑侦二队的工作人员,有一桩盗窃案的嫌疑人,供述了他曾经盗窃过陆灼年先生财物的行为,想找陆先生做个笔录,请问他在家吗?”   陈则眠叫了陆灼年一声,转头跟两位警察说:“稍等,他刚才在打电话,二位先进来等一下吧。”   年轻警员看了老警察一眼。   老警察哑声道:“不用。”   年轻警员也说:“我们就在这儿等吧。”   陈则眠半开着房门,倒了两杯水出来:“你们市局工作也太敬业了,还亲自到被害人家里做笔录。”   年轻警员说:“还有涉案物证需要陆先生辨认一下,我们是来接他去市局的,时间有点晚了,我们正好在这片,就过来了。”   陈则眠看了眼老警察肩上的二道横杠,点点头:“怕原来是有的别的事,我就说怎么做个笔录不至于这么大阵仗。”   老警察的肩章上缀钉两杠两星,这是二级警督警衔标志,在京市市局编制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能做到二级警督,至少是个副处。   年轻警员介绍道:“这是我们刑侦总队副队长,罗建安,罗队。”   陈则眠他爸也是个队长,总是听别人喊他爸‘陈队’,突然听到熟悉的称呼倍感亲切,打了个招呼说:“罗队辛苦了。”   罗建安看着陈则眠,神色有一丝难懂的复杂,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说话间,陆灼年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他没有穿外套,奢华的羊绒大衣挂在臂弯,走路带风,有种说不出的潇洒。   短短片刻工夫,陆灼年不仅换了衣服,闻起来还香香的,戴着一块八位数的腕表,整个人精致到头发丝儿,看起来不像是被害人去警察局做笔录,倒像是明星去颁奖典礼走红毯。   盛衣华服,光彩照人。   陆灼年在玄关处站定,矜贵持重地一颔首,彬彬有礼地道了声:“久等。”   陈则眠:“……”   我勒了超绝太子爷。   服了,不知道这位哥在装什么,去趟警局也要竞吗?忽然整这么隆重,就差把‘我很贵重’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如果不是有两位警察先生杵在这儿,陈则眠真想问问他是不是要去市局相亲。   心中虽有很多吐槽,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自家老大面子的。   陆灼年盛装出席,已然把调性定得这么高,这时候,作为一名合格的狗腿小弟,必须把节奏跟上,这样才能显示出陆大少爷的尊贵地位。   陈则眠见陆灼年还穿着棉拖鞋,突然间灵机一动。   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陈则眠弯下腰,从鞋柜里取出皮鞋,躬身放在陆灼年脚边。   陆灼年:“?”   罗建安眉峰狠狠一皱,目光如炬,扫向陆灼年。   年轻警员也下意识皱了皱眉。   陈则眠等了一会儿,见陆灼年还不换鞋,半蹲在地上抬头看向他,态度恭敬地问:“是这双不行吗?陆少。”   “……”   陆灼年所有昂扬的斗志,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擐甲披袍,整装待发,本来是想用实力向孙岳平等人证明,自己有能力照顾保护好陈则眠。   结果人还没出门,已经被陈则眠彻底打败。   一百年也不帮他拿一回鞋,今天怎么就忽然心血来潮,当着他父亲老战友的面整这一出!   陈则眠你是真抽象啊。   如果不是陈则眠尚不知晓其父身份,陆灼年简直都该怀疑他是故意给自己上眼药。   陆灼年伸手把陈则眠拉起来,低声问:“你在干什么?”   陈则眠理所当然道:“帮你换鞋啊。”   就算以陆灼年的智商与情商,在这一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无话可说。   因为他非常清楚,倘若自己问‘你什么时候给我换过鞋’,陈则眠一定会不假思索地回答‘每天’。   陆灼年沉默地走出别墅。   没想到陈则眠也跟了出来。   陈则眠亦步亦趋,走在陆灼年身后,不与他并肩同行,而是落后半步,敬业地扮演着一名跟班。   陆灼年脚步微顿,用无法形容的疑惑眼神,转眸看向陈则眠。   陈则眠立刻上前一步,装腔作势道:“陆少,您有何吩咐。”   陆灼年压低声音:“你能正常点吗陈则眠!”   他声音已经放得很轻了,但可惜走在前面的是两位警察。   听到这句低喝,年轻警察忍不住说了一句:“警车就在院门口,陈先生就不用送了吧。”   陈则眠智商忽高忽低,闪烁不定:“你怎么知道我姓陈?”   年轻警员:“……”   罗建安开口解释道:“进来的时候登记,门卫那边说的。”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你出来干嘛,外面挺冷的。”   陈则眠说:“我开车跟着你啊,要不你怎么回来。”   陆灼年&罗建安:“……”   陈则眠晃了晃车钥匙,转身走向陆灼年的车,上演了一出忠心耿耿的大戏。   忠不忠暂且不提。   陆灼年和罗建安两个人是各有各的心梗。   驱车开往警局的路上,年轻警员开车,罗建安坐在副驾驶几度眼热,每每想到老战友的独子像个佣人似的伺候那位陆少爷,气得嘴唇发抖,冷着脸一言不发。   *   市局内,局长办公室。   日光灯管发出的细微嗡鸣,在孙岳平咆哮声中微不可闻。   “什么陆家大少爷,什么东西啊他!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   听过罗建安回来后讲述的见闻,孙岳平勃然大怒,怒火冲天,连抽了三支烟,大骂这帮纨绔子弟。   孙岳平指着门外吼道:“他最好别犯到我手里!”   罗建安面色凝重,剑眉紧锁:“你小点声。”   要依着孙岳平的气性,今天非得先晾那个陆少爷两三个小时,挫挫他的少爷脾气。   可陈折还在楼下等他,晾陆灼年就等同于晾陈折。   孙岳平霍然起身,大步走进接待室。   陆灼年态度不卑不亢:“孙局。”   孙岳平雷厉风行,后背往椅子上一靠,抬抬手说:“坐。”   两个高大的男人隔着桌子,不动声色地端量彼此。   孙岳平余光漫不经意地扫过陆灼年全身,在对方袖口露出的豪奢腕表上微微停顿。   蓝宝石表盘折射出冰冷华贵的光,一如陆灼年给人的感觉——   淡漠冷静、贵不可言。   孙岳平收回视线,开门见山:“瑶台阆苑案的水很深,这二十年来,所有暗中访查瑶台阆苑案的人员,都会被列为嫌疑人调查,陆先生请见谅。”   陆灼年倒扣手机往前一推:“现在可以排除我的嫌疑了吗?”   孙岳平声音威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味道:“你确实没有嫌疑,我也知道你是在帮陈折调查,但你必须保守这个秘密,是为了陈折,也是为了你自己。”   陆灼年没有理会孙岳平的暗示,只是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你们用这种方式保护他,有想过他是否愿意接受吗?”   “不光只是保护他这么简单,这里的水很深。”孙岳平眉梢微敛,察觉事情比想象中棘手:“具体案件细节我无法向你透露,但你既然已经查到了瑶台阆苑案,就该知道当年涉案嫌疑人员并未全部归案,这是报纸上有迹可查的的东西。”   闻言,陆灼年手指微微一动,铂金袖扣随着他动作,闪出微不可察的光芒。   孙岳平敏锐捕捉到这半秒间的动摇,加大力度劝说:“倘若陈折知道了南峰的事情,贸然闯入嫌疑人视野,不仅他自身存在危险,也必定会打草惊蛇,破坏我们这些年来的布局,影响整个案件进程。”   陆灼年垂下眼睑保持沉默,未置可否。   孙岳平语重心长:“于公于私,现在都不是陈折接触到‘南峰’讯息的好时机,我也很想和陈折相认,轻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兄弟,可在真相大白前,我们必须保持沉默。”   陆灼年淡淡道:“你们可以用二十年追踪一桩旧案,可陈……陈折的二十年又该如何计算呢?”   孙岳平站起身,态度郑重:“我向你保证,等一切水落石出,我们会给陈折一个交代,会为他正名、为他父亲正名。”   陆灼年抬眼直视孙岳平:“我同意保守这个秘密,但并不是因为我认可他需要被这种方式保护,而是作为一名公民,每个人都有配合警方工作的义务。”   孙岳平点点头:“多谢配合。”   陆灼年看了眼时间:“还有别的事情吗?”   孙岳平说:“确实有个嫌疑人供述了在你车上偷过东西的事实,还有几盒茶叶被扣押了,等会儿还要麻烦你做个笔录。”   陆灼年:“可以。”   他嘴上说可以,人却站在原地没动。   孙岳平眼皮抬了抬:“还有事?”   陆灼年微微颔首:“有一个问题请教。”   孙岳平:“你说。”   陆灼年倏然看向孙岳平,出其不意道:“陈轻羽还活着吗?” 第63章   离开市局时,是晚上八点。   陈则眠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趴着车窗看着办公大楼里明亮的灯光,感慨道:“警察真是好辛苦,这么晚了还在加班。”   陆灼年应了一声,转动方向盘,把车拐上川流不息的主路。   路牌反光镀膜次第亮起,很快又被接连抛在车后,路灯靠近又拉远。   车内明暗交错,光影反复变幻,一如陆灼年狐疑未决的猜测。   他没有从孙岳平那里得到任何答复,只能通过孙岳平听到问题时的反应,来推测问题的答案。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孙岳平深沉持重,喜怒皆不形于色。   作为市局局长、京市几万名警察的头儿,这位刑警出身的孙局长,审讯过的嫌疑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他清楚该如何从别人嘴里得到信息,当然也知道在受到询问时,如何让对方看不出任何端倪。   但人毕竟不是一张照片。   只要是活的、变化的、会动的,就有迹可循。   陆灼年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突然叫了陈则眠一声。   陈则眠转头看过来:“嗯?”   陆灼年问他:“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忽然发病吗。”   陈则眠脱口而出:“憋太久了?”   陆灼年微微偏了下头,也不知是在看陈则眠还是在看后视镜:“这只能算是生理上的原因。”   陈则眠听出陆灼年言外之意,顺着往下问:“那心理上的原因是?”   陆灼年目视前方:“我得到了一个很糟糕的消息,那个消息让我心神不定、焦虑难安。”   这两天,陈则眠也发现陆灼年心事重重,皱眉沉思的次数明显增加,他本以为这是性瘾发作的后遗症,也没太好意思问。   现在对方主动提起,陈则眠立刻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怎么了?”   陆灼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那天本来想跟你讲,但是你又不接电话。”   陈则眠听出陆灼年有翻旧账的意思,当即甩锅给萧可颂:“我当时在睡觉!前一天晚上萧可颂拉着我打麻将,一直打到凌晨五点,熬得我那叫一个精神恍惚,后来看四饼跟看八饼似的,重影重了好几层,差点没困死。”   陆灼年语气淡淡:“哦,原来是这样,我不知道你睡得那么晚,特意等到早上才打。”   “你给我打电话还用看时间吗?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呗,”陈则眠很够意思地说:“要是我能接到你的电话,好好安慰安慰你,没准你就不会生病了。”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说:“没关系,现在已经没事了。”   陈则眠好奇心被吊起,追问:“你是说你现在没事了,还是说那件事解决了?”   陆灼年食指无意识地敲击方向盘,沉吟道:“都有可能,我也说不太准,你觉得呢?”   陈则眠对陆灼年的超绝运气非常有信心:“别人的事说不好,但要是你的事,无论什么都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陆灼年轻轻勾了下唇角:“如果是那样,那可真是太好了。”   陈则眠也笑了笑。   虽然他不知道陆灼年说的到底是什么事,但还是为朋友感心情好转感到开心。   *   为了庆祝陆大少痊愈,叶宸亲自做东,邀请陆灼年和陈则眠共赴绿水亭苑小聚。   陆灼年捂住话筒,问陈则眠:“想去吗?”   陈则眠还惦记着好兄弟萧可颂,坚决反对搞小团体私下聚会,拒绝道:“萧少过两天该回来了,到时候再聚吧。”   于是陆灼年就和叶宸说不去   叶宸虽然听不到这番对话,但电话那边忽然静了几秒,很明显是陆灼年在和谁沟通,听陆灼年说不来,料想应该是陈则眠的意思,便也没说什么,只是轻笑了一声。   陆灼年淡淡道:“很好笑吗。”   叶宸反问:“不好笑吗?”   陆灼年语气没太多情绪:“挂了。”   “等等,”叶宸说:“把电话给陈则眠,我有事跟他说。”   陆灼年不知道叶宸找陈则眠有什么事,他也不想知道,就说:“不给。”   叶宸沉默了半秒:“我有陈则眠电话,要我私下打给他吗?”   陆灼年把手机递给陈则眠,这次没有捂话筒,甚至直接开了免提:“叶宸非要让你接电话,不然就私下找你。”   叶宸都气笑了:“陆灼年,你病好了是吧。”   陆灼年还想说什么,陈则眠抬手虚捂了下他的嘴,他就没再说了。   陈则眠开口道:“叶少,有什么事您说。”   叶宸说:“我一个弟弟叫叶玺,你还记得吧。”   陈则眠应声道:“记得。”   叶宸0帧起手:“他跑了。”   陈则眠呆了呆:“啊?”   叶宸讲话很会引起人的兴趣,说也不说全,引着陈则眠往下问:“嗯,从学校跑了。”   陈则眠果然问:“为啥啊。”   叶宸言简意赅:“他说不想念高中了,想去一个网游战队的青训班打职业电竞比赛。”   陈则眠闻言被口水呛了一下:“这么叛逆的吗?什么游戏啊?”   叶宸说了一个游戏名:“圣殿光辉。”   圣殿光辉是一款火了很久的手游,和王者类似,都是5V5打团推塔类游戏,只不过王者里推的是水晶,这里面是一座座圣殿。   陈则眠穿越过来之后,曾经下载下来,专门和王者做过对比,研究用户喜好和优化方向。   陈则眠从专业的角度分析了一下:“这个游戏S4、S5两年是巅峰,现在已经过最热的红利期,逐渐冷下来了,综合来看……没有太多职业前景。”   叶宸说:“他现在听不进去这些。”   自从叶玺离家出走后,父母电话干脆不接了,叶宸的微信还能勉强看看,但也不怎么回,今天叶宸给叶玺发了微信,说约了《再封神》创始人在绿水庭院吃饭,问他来不来。   叶玺才回了消息说来。   陈则眠听叶宸讲过缘由,说:“原来是这样,那我可以去的,我之前不知道您叫我是这事儿。”   “不想去就不去,”陆灼年对陈则眠说:“你不用迁就他。”   叶宸不想和陆灼年说话,只说:“陈则眠,我很想请你帮忙,能麻烦你去个没有陆灼年的地方和我单独聊吗?”   陈则眠看了陆灼年一眼,拿着手机起身走进书房,从叶宸那里了解了叶玺的基本情况。   叶玺成绩不错,就读于一所国际高中,今年六月毕业,正处于人生中关键的节点。   只要按部就班地读完最后一个学期,无论是参加高考还是出国留学,都能读一所很好的大学,可是他现在竟然连高中都不想念了,确实是情况紧急。   陈则眠是游戏策划,了解电竞行业也清楚用户心理,又有当下最热门的《再封神》背书,叶玺再不相信旁人,对业内大神的话也总能听进去几分。   陈则眠表示可以试一试。   叶宸向陈则眠道了谢,说:“家里也找过其他从业者和叶玺聊,甚至连他最喜欢的电竞选手都找来了,都没有什么用。最后那位电竞选手反倒被叶玺说服了,还愿意介绍叶玺去他们俱乐部试训。”   陈则眠有些惊讶:“能得到职业选手的认可,那他很有天赋了,现在什么段位,进国服排行榜了吗?”   叶宸沉默几秒:“之前灼年总说你的注意力很奇特,我还觉得是他太苛刻。”   陈则眠一听叶宸这样讲,就知道为什么叶玺不愿意和家里人沟通了。   或许在叶家人看来,那个电竞选手介绍叶玺去他们俱乐部试训,不过是顺手卖给叶家小少爷一个人情,但陈则眠却知道,能得到职业选手的认可有多不容易。   这也不能怪叶宸没能关注到重点,毕竟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能得到职业选手认可有多不容易。   外行看内行总是带着很多误解,就像很多人觉得从事IT行业就应该会修电脑一样,都是刻板印象罢了。   27岁的陈则眠已经能够理解并接受人与人之间视角差异,而16岁的叶玺只会觉得‘没人懂我’。   不过只听这些只言片语中,也没办法拼凑不出事情全貌。   陈则眠对此事持中立态度,提前向叶宸表明了立场:“我可以试着劝叶玺回去念书,但不能劝他放弃梦想。”   叶宸冷酷道:“最好让他放弃。”   陈则眠婉然拒绝:“我觉得这样太武断,梦想是很珍贵的东西。”   叶宸没有反驳:“见过叶玺你就知道了。”   *   第二天下午,陈则眠在绿水亭苑见到了叶玺。   他和叶宸长得简直不能再像,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进门的瞬间,陈则眠都恍惚了,还以为是自己眼睛重影,站在原地愣了愣。   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简直就是一个叶宸,和一个三年前的叶宸。   听到陆灼年说了句‘那就是叶玺’,陈则眠才反应过来,走进包厢落座,和叶宸叶玺打了招呼。   在陈则眠他们过来之前,叶玺刚和叶宸吵完一架,脸色很不好看。   叶玺明知这个陈则眠是他哥找来的说客,却没能抵挡住见《再封神》创始人的诱惑,心里是又挣扎又别扭,一边气他哥太清楚怎么拿捏自己,一边又气自己太没深沉,这么容易又被他哥拿捏。   纠结烦闷之下,他赌气没说话。   叶宸也冷着张俊脸,抬眸瞥了叶玺一眼:“说话。”   叶玺很有脾气但过分鲁直,快人快语道:“我不想说。”   叶宸面无表情:“不还是说了?”   叶玺把手里的餐巾往桌子上一摔,猛地站起身,转头就要走。   叶宸眼皮都没抬:“坐下。”   叶玺早就憋着火了,闻言停下脚步,转头指着叶宸,大吼一声:“叶宸!我信你是我亲哥才来吃饭,楼下那车保镖什么意思?!”   陈则眠被突然的吼声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叶玺脾气竟如此火爆,和冷静稳重叶宸截然相反。   陆灼年在陈则眠手臂轻轻一按,示意没事,不轻不重地说了句:“都别吵。”   叶玺深吸了一口气:“灼年哥,你们吃吧,我走了。”   叶宸看了陈则眠一眼,想让陈则眠开口留人。   陈则眠心说这何必呢,明明很关心弟弟,有话却不好好说。   不过原书中好像提过,叶家的家庭氛围就这样,父亲性烈如火、强势急暴,叶宸在家里也很压抑,经常还没说完就会被打断反驳,才慢慢养成了这副冷漠寡言的性格。   每次父亲动怒发火,叶宸都面无表情,静静看着他大发雷霆。   叶玺性格和父亲有几分相似,很急躁也爱发脾气,叶宸习惯了用冷漠态度应对父亲的怒火,在叶玺生气时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   可叶玺和叶父还是不一样的,叶父是通过暴烈的方式巩固父权,而叶玺明显只是想让人哄哄他。   不过就是个骄纵跋扈的小少爷嘛。   陈则眠最会哄这些少爷了,绝对是专业对口。   连超级难哄的陆灼年,他都能很轻易地哄好。   陈则眠起身走向叶玺:“你不想在这里吃,那我们就去吃别的。”   叶玺想走又不敢走,怕他一出门就被留下保镖按住带回叶家。   他爸这次是被他真惹急了。   回家挨顿打不算什么,要是这么被压回家,他爸很有可能会把他送去网瘾学校。   他哥现在是他唯一的依仗了,论理他不该和他哥吵,可是话赶话说到哪儿,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   这一吵就谁都低不下头讲软话。   叶玺正站在那儿下不来台,陈则眠就过来和他说话了。   他是第一次见陈则眠,对不熟的人客气是最基本的礼貌。   叶玺给自己找到了台阶,讲话也缓了语气:“你想吃什么?”   陈则眠说:“那要看叶二公子想吃什么了。”   叶玺不太明显地偷瞄了他哥一眼,表面上是问陈则眠,实际还是征求他哥的意见:“都可以吗?”   叶宸没说话。   陈则眠轻轻推了下叶玺。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包厢,叶宸果然没有阻拦。   叶玺出了包厢,后脊背微微放松,走了两步又担心陈则眠是想把自己骗出去。   万一他前脚刚出了绿水亭苑的门,后脚就被叶家的保镖压上车呢。   叶玺后悔自己仓促赴约,对《再封神》的创始人也失去了好奇心,只想着怎么才能把人甩开偷跑。   想着想着,叶玺放慢脚步,慢慢落在陈则眠身后,想找个机会溜走。   就在他转身准备跑的刹那,陈则眠头都没回,一伸手就抓住了叶玺后背的衣服。   陈则眠无语道:“你跑什么?”   叶玺非常警惕地说:“我不吃了,我要走了。”   陈则眠也无所谓叶玺吃不吃,闻言说:“也行,你想走先跟你哥说一声。”   叶玺:“为什么?”   陈则眠:“我把你带出就得把你带回去,否则没法跟你哥交代。”   叶玺一甩胳膊,挣开陈则眠的手,烦躁道:“我都这么大了,还能丢了不成!你跟他交代的着吗?”   陈则眠皱了下眉:“你以为我想管你吗?”   叶玺冷笑道:“我哥让你来劝我,给了你多少钱,劝成了又有什么好处?你告诉我,小爷我双倍给你。”   听到这句‘小爷’,陈则眠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这是未成年不能打’,才勉强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之前对叶宸的声音是大了点。   陈则眠本以为叶玺是个不被理解的电竞天才,见了面才知道原来是个暴躁的熊孩子。   也是,如果是服管的孩子,叶宸也不会这么轻易找上自己。   没关系,不能在现实世界揍叶玺,他可以把人带到游戏里揍。   陈则眠拿出手机,问叶玺:“你擅长玩什么游戏?”   叶玺面露不屑:“怎么,你想跟我SOLO?”   陈则眠只说了两个字:“上号。”   叶玺登上游戏,看到陈则眠连段位都没有的ID号,忍不住道:“你在逗我吧,我可是国服前十。”   陈则眠:“玩不玩?”   叶玺进入1V1模式,输入房间号和密码,放下狠话:“我一级就能单杀你。”   陈则眠进入游戏:“要是我把你杀了呢?”   叶玺当即道:“你要是能赢,让我干什么都行。”   两分钟后,【系统播报:First Blood】   陈则眠淡淡道:“赢了。”   叶玺整个人呆在原地,脸比屏幕还黑。   陈则眠完全忘了他昨天还振振有词,和叶宸强调梦想有珍贵。   他无情地向叶玺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就这还打职业?”   叶玺愤怒地退出游戏:“再来!”   陈则眠接受邀请,又在游戏里杀了叶玺一次。   叶玺逐渐怀疑人生,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你走位怎么能提前预判成那样?我刚放技能,你就躲开了。”   陈则眠云淡风轻:“怎么,你听不到技能音效吗?”   叶玺一把抢过陈则眠手机:“什么技能音效?你肯定开挂了!换手机玩!”   陈则眠欣然接受,拿着叶玺的手机又杀了他三次。   五连败后,叶玺整个人都恍惚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叶玺大声质问陈则眠:“这是不是你小号,你肯定是国服前十,什么《再封神》创始人,我哥雇你来演我的吧。”   陈则眠斜倚着墙,歪头问叶玺:“那换个游戏?”   叶玺想了想,说:“行。”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叶玺在一个又一个游戏中体会到了各种花式死法。   一败涂地、惨不忍睹。   玩到最后手机弹出了电量警报。   陈则眠甩了甩手腕:“不玩了,没电了。”   叶玺已经彻底输红了眼:“不行!”   陈则眠气定神闲:“输了这么多局还没输够?”   叶玺:“……”   陈则眠:“我记得有谁说,‘我要是赢了让他干什么都行’来着?”   叶玺深吸一口气:“你想让我干嘛?”   陈则眠说:“回去把高中上完,该上大学上大学。”   叶玺看了陈则眠两秒,突然临时毁约,转身就跑。   陈则眠在现实中的预判速度比游戏里更快,抬手就薅住了叶玺后衣领。   “你是不是陈折?”叶玺见到陈则眠这么灵活的身手,陡然反应过来:“打了刘越博,打了许劭阳,前一阵还打了唐天聪的那个陈折。”   陈则眠:“……”   没有人能在这份成绩面前无动于衷,尤其这些成绩还都是涉嫌打架斗殴的不良战绩。   叶玺从小到大也是打架打惯了的,不可能就这样束手就擒,见陈则眠抓住他衣服,直接把外套一脱。   陈则眠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陆灼年,当时陆灼年伸手抓他,自己也是掀起衣服就要跑。   也是在绿水亭苑。   转眼间过去时间飞逝,他已经穿书这么这么久了。   想到这儿,陈则眠有刹那出神。   叶玺趁陈则眠走神,出其不意,抬手猛地推向陈则眠,趁陈则眠转身避开的刹那,撒腿就跑。   陈则眠没有去追,站在原地叹了口气,直接回了包厢。   叶宸看到陈则眠自己回来,一点也不惊讶,只淡淡道:“是不是很难沟通。”   陈则眠把自己出了包厢以后的事情讲了一遍:“我尽力了。”   叶宸不以为然:“你连刘越博都能管好,叶玺怎么不比他强。”   陈则眠说:“可是刘越博又不跑。”   叶宸:“我有办法让叶玺不跑,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管。”   陆灼年拒绝:“他没时间,不愿意。”   叶宸看了陆灼年一眼,又转眸看向陈则眠,说:“不是让你天天看着他,就是请你陪他玩游戏。”   陈则眠有些诧异:“玩游戏?”   叶宸微微颔首,语气冷酷:“多‘杀’他几次,‘杀’到他不想玩为止。”   圣殿光辉这款游戏有一个【对垒】模式。   玩家可以选择和游戏中遇见的队友或敌人‘势不两立’,这样就永远不会再次和对方成为队友,只会成为敌人。   如果再同时开启‘狭路相逢’挑战,那么只要双方同时在线,被分入同一局游戏的概率将大幅度提高。   为保护游戏公平性,‘狭路相逢’挑战仅限于低段位玩家向高段位玩家发起,高段位不能对低段位绑定‘狭路相逢’,而且为防止玩家通过绑定刷分,高段位那方只要胜利一局,绑定就自动解除,并且一定时间内不能再次被挑战。   总之,在圣殿光辉游戏机制下,段位差距越大,被匹配到一局的可能性越大。   叶玺是国服前十,而陈则眠的号段位低到不能再低。   这就意味着一旦陈则眠[挑战]叶玺,那么只要他俩同时在线,那么几乎每把游戏都能分配在敌对方。   只有叶玺取得胜利,绑定才会解除,否则陈则眠的号就会阴魂不散,一直绑到他退游为止。   陈则眠听过叶宸的计划,表示:“这有点狠吧。”   叶宸继续道:“陪玩费按小时结算。”   陈则眠说:“叶少别开玩笑了,这不是钱的事。”   叶宸淡定开价:“一个小时十万。”   陈则眠动摇了一瞬:“叶少,我觉得……”   叶宸加价:“二十万。”   陈则眠脱口而出:“好吧。”   陆灼年见陈则眠同意了,也没再发表什么反对意见。   几人说话间,叶家保镖已经逮住了叶玺,押着人走进包厢。   叶玺本来还骂骂咧咧,进了包厢看到叶宸以后就不吱声了,老老实实地坐回了座位上。   现在他命在旦夕,会不会被带回叶家全在叶宸的一念之间。   生死关头,叶玺终于学乖了些,接受了他哥找陈则眠陪他练游戏的安排。   服务人员见人已到齐,流水似的将菜摆上桌。   一旦开始吃饭,陈则眠就忘了别的。   绿水亭苑的官府菜清淡精致、用料讲究,所用食材无一不是珍品,素精饮馔,火候严格,真的是非常好吃。   陆灼年盛了一碗汤,问陈则眠喝不喝。   陈则眠点点头,陆灼年就把汤放在他手边,也并没有再去盛,就好像这汤本来就是替陈则眠盛的。   叶宸看了眼汤碗,目光轻晃的玉勺上一扫而过。   那是陆灼年的汤匙。   陈则眠像是根本没注意到谁是谁的,端起碗舀了汤就往嘴里放。   陆灼年说:“烫。”   陈则眠‘嘶’了一口气,雪白牙齿轻咬着舌尖,不断吸气降温,嘴里还不断抱怨:“为啥不早说?”   陆灼年眼神落在那小小一截鲜红的舌尖上,定定盯了两秒。   陈则眠见陆灼年盯着自己的舌头,立刻转头问他:“咋了咋了,是哪儿烫坏了吗?”   “……”   叶宸转眸瞥了眼陆灼年。   陆灼年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淡淡地‘嗯’了一声。 第64章   给叶玺当陪玩,是陈则眠赚过最亏心的钱。   虽然自从穿越之后,他就莫名其妙地得到了很多资产,但他所获得的那些钱,包括萧佲兀给他的那套别墅,都只能说是不劳而获。   属于天上掉馅饼,却并非不义之财。   换个说法就是,陈则眠得到了钱,可没有人因此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这次不一样。   在第38次打崩叶玺的心态后,陈则眠听到耳机那边传来一阵抽噎。   紧接着手机银行弹出通知提醒——   【他行汇入:100000.00元,   对方户名:叶宸   备注:继续】   陈则眠于心不忍,给叶宸发了条微信:他好像哭了。   叶宸回复:早哭了,你玩你的。   陈则眠:会不会太残忍了。   叶宸:现在哭总比将来哭强,他上线就陪他玩,玩到他不想玩为止。   陈则眠:……   我嘞个强势戒网瘾。   叶玺这孩子也是够犟,要是陈则眠在一款游戏里输成这样,早就不玩了,他既然还能玩这么多天,别的不说,抗打击能力也是一流了。   不过再倔强的人,经过这么多场连败以后,游戏热情还是肉眼可见地消退。   刚开始叶玺特别不服输,每天都恨不能和陈则眠决战到天明,他把陈则眠当作毕生之敌,将战胜陈则眠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   但在游戏里总是一直输、一直输,换谁谁都玩不下去。   后来,叶玺就开始躲着陈则眠,每次登录游戏都偷偷摸摸地登,就怕碰到宿敌在线。   不料陈则眠这个人作息非常不规律,有时候都凌晨三四点了,他竟然还没睡觉,一看叶玺上线就立刻登号绞杀,把人打到心态爆炸,再飘然离去。   叶玺气的整宿整宿睡不着,头发也是一把一把地掉。   最严重的一次,叶玺做梦都梦见陈则眠蹲在草丛里秒他!   简直都心理阴影了。   自从开始和陈则眠一起玩游戏,叶玺肉眼可见的消瘦憔悴,因为缺乏良好的游戏体验,对电子竞技的热爱程度大幅缩减。   从每天要玩好十几个小时,变成了做任务般的登录游戏签到。   如此循环往复的精神折磨之下,不到半个月,叶玺就受不了了。   他决定另辟蹊径,找到曾经同为受害者的刘越博,旁敲侧击地打探着陈则眠的弱点。   刘越博对此表示:“你只是在游戏里挨打而已,我可是真被陈则眠打过。”   “他凭什么这么嚣张!!!”叶玺狠狠一锤桌子:“就没人能管管他吗?”   刘越博说:“那倒也有。”   叶玺眼睛一亮:“谁?”   刘越博慢条斯理:“陆少。”   叶玺瞬间失去希望,无精打采地窝回椅子里:“陆少?陆少不行。”   刘越博诧异道:“怎么会呢?陈则眠很听陆少的话。”   叶玺瞥了刘越博一眼:“陆哥根本管不了他好吗?那天我跟他一块儿打游戏,十一点半的时候,我就听到陆哥在那边说‘该睡觉了’,结果最后你知道我们打到几点吗?”   刘越博问:“几点?”   叶玺伸出四根手指头,拖着长声说:“凌、晨、四、点!”   刘越博:“……”   叶玺继续道:“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姓陈的不睡,陆哥竟然也没睡,他打游戏腾不出手,还叫陆哥给他拿水呢!”   这事儿刘越博是真不知道,听完以后‘卧槽’了一声:“这么嚣张?”   叶玺控诉道:“那是相当嚣张了,你那是没听见他跟陆少说话那语气。打团自己技能放空,怪陆哥写论文影响他网速,我寻思那文档也不用联网啊,能影响他毛线啊!关键陆哥还特别习以为常,连反驳都没反驳一句,还给他换了个新手机,让他用新手机打!”   刘越博不能理解:“为啥要换新手机。”   叶玺说:“意义就是觉得他卡可能是手机的原因,给他换个新手机就不卡了。”   刘越博有点没听明白:“你们半夜打的吗?哪儿来的新手机?”   叶玺说:“听那意思是陆哥前几天换手机来着,一次买了两个,用了一个,还有一个闲置没用,就给陈则眠了。”   刘越博一针见血:“那就是给陈则眠买的吧,手机又不第二个半价,而且更新换代那么快,过两个月就降价,谁没事买一个放着收藏啊。”   叶玺叹了口气:“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看样子陆哥是管不了他。”   在游戏方面打过陈则眠是不太容易了,现实中挑战他更无异于找揍。   叶玺痛定思痛,决定换一个赛道。   “他就没有什么其他弱点吗?”叶玺问刘越博:“哥,博哥!你再好好想想。”   刘越博沉思片刻,状若无意地提起:“我记得陈则眠好像高中没上完就辍学了。”   叶玺一喜:“什么?他原来是个学渣!”   刘越博点点头:“是的,而且他数学很烂,高中数学题都不会做,知道我会做高数以后,对我态度都客气了很多。”   叶玺终于抓到了陈则眠的弱点,冷笑道:“哼哼哼,他这种高中肄业的小混混,会对知识分子存在盲目崇拜也在情理之中。”   刘越博应和说:“对。”   叶玺终于找到了陈则眠的弱点,决定在学习这条赛道上打败宿敌。   和刘越博交谈完毕后,他回家就摔了手机。   当天下午,主动回学校上课去了。   叶家父母大喜过望,连性情暴烈的叶父都罕见地夸了叶宸一句‘做的不错’,还让叶宸有时间请陆灼年和陈则眠来家里吃饭,他要亲自表示感谢。   叶宸面无表情:“你是想通过陈则眠请灼年吧。”   叛逆的小儿子回学校上课了,还发誓要读个好大学,叶父心情不错,也没计较大儿子若有若无地顶撞,只是说:“你只管请就是了,就算灼年不来,单独酬谢陈则眠也是应该的。”   叶宸婉拒说:“陈则眠性格子急,心直口快,可能和您合不来。”   叶父不甚在意地一摆手:“只是吃顿饭罢了,他纵使有失礼之处,我也不会和他计较。”   叶宸沉默几秒,直言道:“我主要是怕他打您。”   *   陈则眠任务顺利完成,获得了上百万游戏陪玩款结算。   刘越博作为‘托’,获得了5%的销售提成。   “下次有这活儿还找我啊,”刘越博接收转账后,喜滋滋地看着屏幕上的数字:“赚钱真爽,和从家里要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陈则眠躺在沙发上,眼睛上覆着叶黄素眼贴闭目养神:“你以为这钱多好赚,玩游戏玩得我眼袋都出来了。”   刘越博掀开眼贴瞅了一眼,本以为会看大大的黑眼圈和深深的眼袋,毕竟天天熬夜打游戏,叶玺一个青春正盛的高中生都熬得满面困顿,陈则眠一场流感就能被击倒的体质,应该熬得更憔悴才对。   没想到眼贴下面,陈则眠眼周皮肤白皙薄透,双眼神采焕然,宛若璇星。   非但不见半分憔悴,反而鲜眉亮眼,风华更胜。   “……”   刘越博把眼贴盖回去:“那不是眼袋,那是卧蚕,兄弟。”   陈则眠侧过身,揭开眼贴,问:“啥叫‘卧蚕兄弟’。”   刘越博一和陈则眠说话就脑袋疼,没好气道:“就你眼睛下面那两条凸起,像蚕横卧在下睫毛边缘,一条是蚕兄,一条是蚕弟,并成卧蚕兄弟。”   陈则眠恍然大悟:“那是按左右区分谁兄谁弟,还是按大小区分谁兄谁弟?”   刘越博张嘴就胡说八道:“那肯定是大小。”   陈则眠表示学到了:“那我的哪个是兄?”   刘越博随手一指,说右边的大一点,但陈则眠没看出来右边的大在哪儿。   随着进入三月,各个大学都开学了,刘越博今天下午没课,来陈则眠这边转了一圈领提成。   陆灼年今天一天满课,下课时正值晚高峰,到家的时候刘越博已经走了。   陈则眠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正对着镜子扒眼睛。   陆灼年放下手里的课本,问:“你眼睛怎么了?”   陈则眠说:“眼睛好痒,里面有个东西我弄不出来。”   陆灼年洗净手,走过去:“我看看。”   陈则眠跪坐在沙发上,直起身和陆灼年面对面,右眼通红,眨巴着努力睁开。   陆灼年扒开陈则眠的眼皮看了看:“我去拿生理盐水给你冲一下。”   陈则眠:“我用水洗眼睛了,没用。”   “生理盐水效果更好,你把脸仰起来,”陆灼年拿了生理盐水回来,给陈则眠冲了眼睛:“还痒吗?”   陈则眠闭眼又睁眼,感受了一下:“好多了。”   陆灼年用生理盐水打湿纱布,敷在陈则眠右眼上:“敷一会儿眼睛就不红了。”   陈则眠仰着头靠在沙发背上,还是觉得眼睛痒想揉。   陆灼年按着他的手:“别揉,都肿了,我给家庭医生打个电话问问。”   医生很快接通视频,说看着像过敏,可以继续用生理盐水冷敷止痒,他这就过来作详细检查。   陈则眠听到‘过敏’两个字,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身体确实是过敏体质,就跟陆灼年说自己应该是过敏,吃点抗过敏药就好了。   但陆灼年还是让医生来检查了一番。   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检查,最终确定为过敏。   吃了抗过敏的药,又滴了抗过敏的眼药水就好了。   医生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还带走了陈则眠的血液样本,回去化验过敏原。   化验结果出来后,陈则眠晴天霹雳。   他竟然对草莓过敏!   草莓可是他最喜欢的水果。   不过好消息是他不是对草莓含有的异种蛋白过敏,而是对草莓表皮上的小绒毛过敏。   那天他吃完草莓以后,没有洗手就扒着眼睛找‘卧蚕兄’,把小绒毛揉进了眼睛里,才引发了较为严重的过敏反应。   陈则眠有自己的歪理邪说:“只是绒毛过敏,所以理论上来讲,吃是没有问题的,我不碰草莓不就行了吗?”   家里每天的水果都是阿姨准备的,陆灼年本来是想把草莓从备选名单中拿掉的,但在陈则眠强烈祈求下,最终还是保留了这项水果。   隔了大概一周后,餐桌上的每日水果又出现了草莓。   陈则眠刚想伸手拿,陆灼年就轻咳了一声。   陆灼年把叉子递过来:“不可以用手碰。”   陈则眠接过叉子,叉着吃完了一小盆草莓,然后就开始觉得嗓子不舒服,总是想咳嗽。   完蛋,又过敏了。   他怕被发现自己过敏,硬憋着咳嗽,直到等陆灼年去上课才开始咳。   刚开始只是嗓子痒,没想到越咳越严重,吃了抗过敏药也不见好转,到后来气管里甚至出现了哮鸣音。   这是犯哮喘的征兆。   他赶紧买了个气雾剂平喘。   真是祸不单行,陈则眠刚吸好气雾剂,就接到了陆灼年的电话。   听筒中,陆灼年呼吸竟然也很喘,声线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沙哑:   “陈则眠,我好像又犯病了,能帮我把药送来吗?” 第65章   陆灼年没有说药品名,但陈则眠知道他说的肯定是帕罗西汀。   陈则眠猝然一惊:“我马上过去!”   陆灼年呼吸声微顿:“你嗓子怎么了?”   陈则眠大步跑上二楼,打开药柜,拿出一盒帕罗西汀放进兜里:“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管我嗓子?”   陆灼年竭力调整着呼吸频率,尽量用平稳的声线说:“别着急,开车慢点,安全第一,3号501寝室,来了敲门,我先挂了。”   陈则眠听到手机那边的忙音,心脏都紧了一下。   他连外套都没来得穿,拿上车钥匙就出了门。   三月中旬的天气乍暖还寒,今天又是阴天。   风很大。   陈则眠只穿着卫衣,一出门就冷得打了个哆嗦,总共也没跑几步路,坐进车里时却手指冰冷。   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是僵的。   车里开了空调,但温度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快上来,陈则眠很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发抖,也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太冷。   他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先不要去想陆灼年的事情。   现在想再多都没用,除了让自己心烦意乱以外,起不到任何正向作用,赶紧把车开到学校才是最快、最好解决问题的方法。   陈则眠全神贯注,在等红灯的间隙打开导航,选定一条最快的路线。   好在这个时间点不堵车,陈则眠又开的是辆一看就很贵的车,旁边的车都尽量离他远远的,陈则眠变道的时候,后面的车也不敢不让。   陈则眠紧压着限速开,一路不知道超了多少车,硬是把35分钟的车程压缩到了20分钟。   陆灼年在校内并不张扬,从未把风神开到过学校,所以这个车牌是开不进校园的。   B大校园门口,帕加尼风神一个神龙摆尾甩入车位。   车将将停稳,鸥翼门便向上弹开,星眸皓齿的俊俏少年跳下车,反手扣上车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校园,找了辆共享单车,风驰电掣地骑到了3号楼下。   陈则眠就长了大学生的脸,进宿舍楼也没人拦。   他也不记得自己怎么窜上的五楼。   站到501寝室门前的时候,陈则眠两条腿都是软的,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陈则眠敲了敲门:“陆灼年。”   锁芯转动‘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陈则眠推开门,闪身钻了进去,然后迅速合上门,把门锁重新反锁。   陆灼年就站在门前。   陈则眠一转身,直接撞在了他胸口上。   陆灼年站得很稳,晃都没晃一下,反而抬臂扶住了陈则眠。   陈则眠瞬间被某种强悍的雄性磁场包围,下意识往后躲去,直到后背抵在门上,退无可退。   陆灼年明明是抬手扶他,可陈则眠却有种被抓住的错觉。   雄性之间的斗争和比较与生俱来,此时的陆灼年气场强悍,理性的束缚摇摇欲坠,整个人充满了攻击性,自然而然地挤压、逼迫、威胁到了同为雄性的陈则眠。   陈则眠不寒而栗,本能地感觉到了畏惧。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就像误入了大型食肉动物的巢穴,人类与生俱来的第六感会催逼着你——   快逃。   陆灼年握着陈则眠的胳膊,指腹下是蓬勃跳跃的脉搏。   ‘砰砰砰砰’的声响不断在耳边炸响,分辨不出谁的心跳更快   “跑上来的?”陆灼年指节动了动,握紧陈则眠手腕,声音沉哑:“你来得好快,外套也没穿。”   陆灼年一开口,陈则眠意识层面上所有的负面感受都消失了。   个人意志战胜了缥缈的第六感。   陈则眠相信陆灼年,并笃定陆灼年不会伤害他。   纵然是在性瘾发作,神智模糊的情况下,陆灼年看到他之后,最先关心的还是他跑得太快、没穿外套。   这样的陆灼年就算给人的压迫感再强,陈则眠都不应该怕他。   寝室内拉着窗帘,但遮光效果很一般。   陈则眠抬头观察陆灼年的神色:“你现在怎么样?”   陆灼年闭了闭眼,综合评定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理智不多了,把药给我。”   每个人对‘不多’的定义不同。   但按照常理来算以50%为界,不多的数值大概是介于1%~49%之间,假设取中间值25%为代表,那一般人听见这句‘理智不多了’,大都会想‘糟糕,就剩25%了,他可能马上就不清醒了’。   而向来过度乐观的陈则眠,绝对不能以常理推断。   他听见这句话的反应是:还有25%呢,这不挺清醒的吗。   出于以上结论,陈则眠不仅没有第一时间把药给陆灼年,反而不知死活地责怪起他来——   “你看你,上次病好了就把自己当没事人,这回又犯病了吧。”   陆灼年本来也没指望陈则眠能痛痛快快把药交出来。   他低头看向陈则眠,发现对方卫衣兜的位置鼓起一块,就直接伸手去拿药品。   陈则眠倒也没不给,只是皱眉看着陆灼年:“你那天都说了以后不吃药,说话不算话。”   陆灼年拆药盒的手微微一顿,垂眸道:“你还说了会帮我,你帮了吗?”   陈则眠喉咙发紧,喃喃自语般小声反驳说:“你也没来找我,我哪儿知道你什么时候想。”   陆灼年定定地看了陈则眠好几秒,说:“每天都想。”   通过如此直白的‘每天都想’四个字,陈则眠断定陆灼年的理智已经从‘不多’滑落向‘很少’了。   理智状态下的陆灼年,绝不会这么老实地说这种大实话。   陈则眠按住药瓶,抬眼问陆灼年:“那我现在帮你,可以不吃药了吗?”   陆灼年又看了陈则眠三五秒,突然一抬手,把陈则眠竖着抱了起来。   陈则眠双脚忽然离地,下意识扶住陆灼年的肩膀。   陆灼年这么抱着他,两个人贴得很紧。   陈则眠居高临下,垂眸看着陆灼年:“你想干啥?”   陆灼年没回答,抱起陈则眠往寝室里走去。   宿舍里摆着的是那种上下铺的铁架床,陆灼年的床铺在靠窗的位置。   收拾得过分整齐,所以格外好认。   陆灼年停在床前,俯身把陈则眠放下。   陈则眠个子本来就高,被陆灼年这么举起来以后,更是抬手都能摸到天花板,直接爬到上铺去都没问题,往低窄的下铺放显然是不大容易。   陆灼年说了声:“弯腰。”   陈则眠脑袋差点没磕床杆上,缩起脖子把头往下躲。   陆灼年单手护着陈则眠,把人放在了自己床上。   陈则眠撑着手坐起身,刚想说话,陆灼年突然抖开空调毯,把陈则眠兜头罩了起来。   陆灼年晚上不住寝室留宿,只有上下午都有课的时候,才会在中午来寝室休息一下,所以床上只有这张空调毯,连被子都没有。   陈则眠在毯子里拱了又拱,试图将脑袋拱出来。   未果。   外面的陆灼年用手紧紧压住了毯子,不许陈则眠钻出来。   陈则眠有点不能理解陆灼年的行为。   但很快他就理解了。   几秒之后,陆灼年隔着空调毯抵住了他。   陈则眠被闷在毯子里,眼前只能看到很狭小昏暗的一片空间,本就灵敏的听觉被无限放大。   他能够捕捉到更细微的响动。   随着两个人距离的拉进,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响起,回荡在陈则眠耳畔。   然后,陆灼年手伸进毯子里,很轻很轻地虚握住陈则眠的手指。   陈则眠心脏逐渐悬起,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   他隐约知道陆灼年的想法,又说不太清楚,也不是很确定,强烈的未知感犹如潮水汹涌,一层层缩紧,比盖在头顶的毯子还令人紧张。   陆灼年抓着陈则眠的手,把他引向毯子外。   残存的意志一闪而过,陆灼年恢复理性的刹那,瞬间松开陈则眠的手,不断向后退去。   陈则眠听到了药瓶晃动的声音,立刻把手往外伸,去抢陆灼年手里的药。   体内炎症引发高热,陆灼年身上很烫很烫,即便虚隔着一段距离,即便眼睛看不到,手掌也能感受到灼人的温度。   陈则眠朝着陆灼年的方向摸去,虽然人还闷在毯子里,但手也很精准地碰到了对方的手腕。   陆灼年整个人震了震,浑身肌肉瞬间一缩。   陈则眠成功夺下陆灼年手里药瓶,随手一甩。   啪的一声轻响,药瓶落在瓷砖上,转着圈地滚远了。   同时远去的还有陆灼年摇摇欲坠的理智。   听到了陆灼年沉重的呼吸声,缓缓掀开头顶的空调毯。   陆灼年眼皮轻颤,喉结上下滑动,没有再去按毯子。   陈则眠终于从空调毯里钻了出来。   他后背靠着墙,拉着陆灼年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拽。   陆灼年鼻息微重,眸光沉暗如墨,缓缓倾身向前。   两个人距离拉近,呼吸逐渐交错在一起。   陈则眠和陆灼年对视的刹那,觉得有点尴尬,就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闭上眼睛并未能缓解尴尬,反而更奇怪了。   陈则眠睁开眼,发现陆灼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神极具侵略性,像一头大型野兽。   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陈则眠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小说中的男主成为朋友。   事情的发展总是让人猝不及防,超乎想象。   陆灼年拥抱着陈则眠呼吸急促,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通过拥抱相贴的地方,化为一道道电流,在体内成千上万个神经元中间来回窜动。   他下颌紧绷,紧张的汗水顺着脖颈流入衣领,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足够从容。   陆灼年缓缓低下头,额角抵着陈则眠肩膀,稍微一抬头,鼻尖就蹭在对方颈侧的软肉上。   小小的红痣犹如一颗火星,烫得他眼珠灼热猩红。   呼吸之间尽是陈则眠身上诱人的淡香,明明只是沐浴乳的味道,对陆灼年而言却如同烈酒,令他不能自已,濒临失控边缘。   奇异的安静在他的世界里蔓延。   他的世界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安静到仿佛万事万物都化为虚无,只有眼前的陈则眠是真实存在的。   只有陈则眠是真实的。   他唯一的、永恒的真实。   陆灼年下巴搭在陈则眠发心,意识逐渐远去。   理智在灼烧炽热的火焰中迅速蒸发。   他最终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   陈则眠心跳停顿了半秒。   陆灼年现在给他的感觉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往日的冷静自持、矜贵禁欲,都随着理智溃败而烟消云散。   陈则眠看着这样的陆灼年有些陌生,但却并不害怕。   因为那是陆灼年。   陈则眠压力骤减,理所当然地开始偷懒。   陆灼年额角滚下一粒汗珠,   不对,这感觉不对,完全不对。   自己掠夺的和陈则眠给予的感受完全不同。   陆灼年意识恍惚,像是被傀线操控木偶,鬼使神差地捏住了陈则眠的手腕。   他手劲儿太大了,陈则眠被捏得喊了声疼。   陆灼年额角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攥紧陈则眠手腕。   陈则眠下意识往回缩手:“疼疼疼疼。”   陆灼年紧紧抓着陈则眠手腕不放,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   陈则眠理直气壮地回瞪他:“你掐我你还有理了?”   陆灼年收回视线,评价道:“偷懒,还娇气。”   陈则眠嘟嘟囔囔地反驳,说他很已经很努力了,要陆灼年多反思反思自己的问题。   陆灼年不明所以地皱了下眉,再次看向陈则眠,哑声询问:“我有什么问题?”   陈则眠眼神清澈,无辜地回眸看过去:“犯病的时间太久了。”   陆灼年单手掐住陈则眠的下巴,扳起那张过分绮丽漂亮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沉声道:“那你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陈则眠也想快点帮助陆灼年熬过这次犯病。   可这是他不想吗?   他都已经在帮陆灼年了,然而治病的过程难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他已经竭尽全力,是陆灼年太难满足。   陈则眠提出申请,要求换个方法试试。   陆灼年松开陈则眠右手手腕,沉默地允准了。   手腕上残留着几道可怖的指痕。   陆灼年眼睫动了动。   得到一次满足后,性瘾患者不会止步于此,他的需求阈值会不断增高,渴望更加强烈的刺激。   上次这么治还可以,这次好像不太行了。   陈则眠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些了,折腾了一会儿以后没有起到半点作用,还把自己累得够呛。   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虚心求教,问陆灼年有何高见。   陆灼年眼眸微垂,盯着陈则眠淡红色的嘴唇,说了两个字。   陈则眠倒抽一口凉气,气管被凉风刺激得收缩几下,忍不住一阵呛咳。   陆灼年没说话,只沉默蹙起眉看向陈则眠。   陈则眠震惊地瞪着陆灼年:“你他妈最好是在逗我。”   陆灼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沉默地凝视着陈则眠。   在陆灼年直白目光的凝注下,陈则眠脖颈发应,后背不自觉绷紧,全身都有些刺痒。   那种痒意顺着皮肤钻进身体内部,像是吞了草莓绒毛,喉咙又干又痒,抑制不住想要咳嗽。   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陈则眠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几下,试图阻止事态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不行。”他拒绝了陆灼年。   闻言,陆灼年脸上划过一瞬不悦。   陈则眠英俊的眉梢皱起,心说你还不悦上了。   换个人敢跟我讲这种话,我早就一拳怼他鼻子上了,不打他满地找牙,我陈则眠三个字都得倒着写。   陆灼年竟然还问:“为什么不行。”   “这还用问吗?”陈则眠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拳捶在陆灼年胸口:“你要行你给我来一个。”   陆灼年又看了陈则眠两秒,缓缓低下头。 第66章   陈则眠坠入了一场神奇的梦境中。   温热的岩浆化作海水,向他源源不断的席卷而来,像是要将他淹没。   仿佛怎么都无法从空气中获得氧气。   陈则眠手掌紧紧攥起,因过度用力,修长的手指紧绷着,指节泛白,连指甲都微微弯折,大脑一片空白,感觉灵魂都飞走了,意识在不断、不断抽离,坠入更深更远的梦境。   陈则眠性格随性洒脱,自控力基本为零,遇见困难不愿意做过多努力,又很擅长放过自己,他挣扎了甚不到0.1秒,就决定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哪儿有那么多该与不该,对和不对,道理原则都是虚浮的、空泛的、周规折矩的。   陈则眠犹如一台运行变速的机器,已经无法进行思考,仿佛融化成一摊水,随着巨浪飘然而去。   陆灼年看着陈则眠,没有说话,乌沉沉的眸子里是锐利清冽的冷光。   他喉结轻轻一动。   陈则如梦初醒,眠瞳孔剧烈收缩,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伸手去捏陆灼年的下巴,震惊地失去了语言能力。   陆灼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说了一句:“到你了。”   陈则眠:“……”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性瘾发作的可怕之处。   人真的会褪去理性,化身成野兽。   竟然连洁癖都消失了。   难怪陆灼年之前反复强调,人被欲望支配时会失去理性、不受控制。   这话真是半点不假,就连健康清醒的人都很容易迷失沉陷于欲海,更不要说是身患性瘾、理智消退的陆灼年了。   胡思乱想间,陈则眠闻到了花香。   还有一丝淡淡的雪松味。   雪松精油有抗菌、收敛、柔软、杀霉菌的作用,陆灼年所有贴身衣服都用雪松熏过,所以他身上也总有这种清冽干净的松香。   两种味道混在一起并不难闻。   陆灼年催促道:“快点。”   陈则眠还没还得及说话,就被陆灼年强势打断。   陆灼年面无表情,扯着他的头发:“陈则眠,你想要的我已经给你了,现在你要临时毁约吗?”   陈则眠还想做最后挣扎,只是有找不到什么很好的理由讨价还价。   激素的分泌会影响人的思考和行为。   所谓的底线也变得没有那么神圣而不可退让。   况且有贵不可言的陆灼年垂范在先,以身作则,也令事情难以接受的程度大大降低。   陈则眠很轻易地说服了自己。   行吧,谁让他刚才光顾着自己没有拒绝,现在还回去也合情合理。   人类的接受程度永远比自己想象中高很多很对,在此之前,陈则眠从没想象过自己会用这么奇特的方式帮陆灼年治病,但真到了这一步,又发现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陈则眠仰起头,鸦青色的眼睫不停地颤抖。   但陆灼年知道陈则眠这副看似单薄清瘦的身体里,究竟蕴藏了怎样强悍的战斗力。   可他在自己面前却总是这么好说话。   陆灼年浑身烫得几乎要烧起来,内心诡异扭曲的占有欲逐渐填满。   因此,他并没有为难陈则眠太久,轻易就放过了这个令他,陈则眠有点诧异地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抬起手,手指摩挲着陈则眠的唇,用温柔却不容抗拒的语气告诉他可以了。   陈则眠如蒙大赦,嘴被陆灼年捂住说不出话,只能仰着脖子点点头。   等一切结束,陆灼年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厌倦。   看到这个眼神,陈则眠就知道陆灼年的理智正在逐渐回笼,并正在为自己的行为内疚后悔。   尤其是对于陆灼年这样自律自控的人来讲,刚才发生的一切恐怕很难接受。   火热的氛围还未完全散去,就迅速被一层坚实的严冰笼罩。   陆灼年高亢的情绪滑向低落,像是一尊冰塑的雕像,整个人一动不动,沉默良久。   半晌,目光缓慢转动,最终落在陈则眠手腕处青红交错的指痕上。   陈则眠顺着陆灼年的视线看过去,说:“没事。”   陆灼年眼睑轻轻垂下:“为什么不躲开。”   陈则眠神思飘忽了一瞬:“我没想到你来真的,等想躲的时候,你已经……”   看着陆灼年逐渐疑惑的眼神,陈则眠猛地反应过来:“哦,你问的是抓手腕的时候我为什么不躲啊。”   陆灼年满怀负罪感,消沉道:“失控的事情不止一件,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陈则眠倒是没在意这个,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病人的情绪重要。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陈则眠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转而问陆灼年:“你这次好了吗?”   陆灼年应了一声:“嗯。”   陈则眠如释重负:“有用就行,怎么都比吃药强吧。”   陆灼年转眸看向陈则眠,语气难掩怀疑:“你觉得这比吃药强吗?”   陈则眠瞅了眼时间,说:“虽然折腾了四十多分钟,但比起服药后延续不断的副作用,还是这个影响更小吧。”   陆灼年手指蜷起,无意识地摩挲指腹:“服药只影响我自己,这样会影响你。”   陈则眠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没觉得有被影响啊。”   陆灼年瞳孔暗如深潭,倒映出陈则眠异常嫣红的嘴唇,神情是难以掩饰的痛苦自责:“我让你做了你不想做的事。”   陈则眠安慰道:“这不都是相互的嘛,我要是不想做,难道你还能强迫得了我吗?”   陆灼年皱着眉头,没有接话,只恹恹地靠着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英俊的面庞敛在大片阴影下,窗帘缝隙里透过的光线照不到他。   浑身上下弥漫着一团颓败与萧索。   看起来简直快要碎掉了。   陈则眠很怕陆灼年忽然想不开死掉,赶紧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真的不介意。   他伸手握住陆灼年胳膊,语气坚定道:“我真没觉得勉强。”   陆灼年睫毛颤了颤,缓缓抬起眼睑看向陈则眠,眼神中满是怀疑。   陈则眠点点头,肯定道:“真的。”   陆灼年声音低哑沉郁:“你本来是不愿意的。”   陈则眠说:“可我后来愿意了。”   “那是因为我的行为刺激了你,”陆灼年冷静到近乎无情地分析道:“兴奋产生后,体内会分泌的多巴胺和内啡肽,会驱使人继续追求欲望,并在这个过程中持续感受到愉悦和满足,你被荷尔蒙麻痹了,失去了正确的判断,等你清醒了……”   陈则眠懒得听陆灼年长篇大论,直接按着陆灼年肩膀,把人往后一推。   没有推动。   “你核心力量还挺强。”陈则眠晃了晃颈骨,撸起袖子:“健身还是有效果的。”   陆灼年不理解陈则眠要做什么,目光落在他骨节凸起的手腕上。   陈则眠大力出奇迹,一把将陆灼年推倒。   陆灼年后背磕在不算柔软的床垫上,眼前是陈则眠过于漂亮的深黑眉眼。   陈则眠居高临下,言简意赅:“我现在没被荷尔蒙麻痹,你就知道我是真自愿还是假自愿了。”   陆灼年瞳孔猛地收缩,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则眠。   陈则眠语气罕见的认真:“陆灼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喜欢自我反思。”   陆灼年手指蜷起,轻轻握住了陈则眠手腕。   陈则眠顺势抱了抱陆灼年,说:“人生在世这么短,我没有时间反复思考做过的事情是对是错,及时行乐不好吗?”   陆灼年收紧手臂,抱紧了他唯一的解药。   满目的荒芜与枯寂中,空荡荡的胸膛被丝丝缕缕暖意填满,陈则眠的体温顺着衣料、皮肤、血肉渐渐融进骨骼,深入骨髓。   他越来越离不开陈则眠了。   犹如一个迷失在沙漠深处的旅人。   拥抱陈则眠,就是拥抱绿洲。   两个人没再说话。   过了几秒,也可能是十几秒,陈则眠动了一下。   陈则眠伸手抵住陆灼年胸口,把人往外推了推:“也不用抱这么久,太暧昧了兄弟。”   陆灼年忍不住低笑起来,也说不清自己是被气笑的,还是被陈则眠逗笑的。   都已经这样了,原来还要抱得久才算暧昧。   陈则眠睨了陆灼年一眼:“笑啥。”   陆灼年声音还是很哑,带着一丝饱餐后的餍足:“我很好奇你对暧昧的定义是什么?”   陈则眠喉咙有些干,声音也不自觉发紧:“就是如果抱得太久的话,我就该有反应了。”   陆灼年心脏陡然停顿一瞬,而后开始剧烈跳动。   他沉声问:“为什么?”   陈则眠抬起眼睫,瞟了陆灼年一眼,没好意思回答。   从前他满心坦荡,不会因为两个人靠得太近而胡思乱想。   现在不行了。   食髓知味、望梅止渴,人的生理反馈不受大脑控制。   他的身体已经记住了陆灼年施予的酣畅与快慰,两个人离得近了,陈则眠鼻息间一旦被陆灼年味道包围,他就再度沦入当时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相关感受。   不光是陆灼年给他的,还有他给陆灼年的。   若说之前治病还在红线内,用今天治的实在是有点超过了。   而且真的很爽。   可以说是销魂蚀骨。   陈则眠之前从未对男人有过这种感觉,当然,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让他这么舒服过。   所以他现在也说不清,自己的反应是单独针对陆灼年,还是由于贪恋愉悦导致的多巴胺分泌异常。   总之就是真的真的很舒服。   爽到让人头晕目眩,禁不住还想再来几次,所以一旦陆灼年靠得太近,他就会下意识想入非非。   或许正如陆灼年所说,他是受到了多巴胺和内啡肽的影响,可能要等这两种激素衰退消失,自己才能慢慢恢复正常。   但这种快乐的来源有很多重。   陆灼年平日里清冷禁欲、矜傲高贵,还洁癖严重、排斥和人肢体接触。   只有陈则眠见过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心理上那种极为微妙的暗爽,远胜于生理上的愉悦。   陈则眠甚至在心里做出某种诡异至极的计算——   仅这件事而言,好像不管怎么算,都是自己比较赚。   那可是陆灼年啊!   超级超级贵重的陆灼年、洁癖严重的陆灼年、和人握手都要用酒精擦半天的陆灼年。   陈则眠天马行空,越想越远。   陆灼年见陈则眠久久不答,熟练地屈起指节,敲了敲陈则眠手背,唤回他飘远的思绪:“陈则眠,说话。”   陈则眠回过神:“说什么?”   陆灼年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靠得近会有感觉?你不是直男吗?”   “以前一直是,”陈则眠挠了下鼻尖:“现在也说不太好了。” 第67章   ‘现在也说不太好了’几个字虽短,却犹如巨石投入水面,刹那间惊起万丈狂澜。   陆灼年眼眸倏然一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模棱两可的答案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陈则眠可能还没有想明白,陆灼年却是听出了他的动摇。   陆灼年呼吸微窒,心潮狂涌,耳边响起一阵鸣啸。   突如其来的耳鸣犹如冰锥刺入大脑,瞬间引起尖锐难忍的剧痛。   陆灼年闭上眼,额间霎时布满一层冷汗,极为痛苦地蹙起眉梢,手臂止不住地颤抖。   如果不是刚刚才排解过一次,这样强烈的心绪变化,估计又要引他再一次病发了。   陈则眠目光猛地一震,抬手扶住陆灼年:“怎么了?”   陆灼年没有说自己头疼,哪怕他现在脑子像要炸开了似的,只是说:“耳鸣,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陈则眠没什么可隐瞒的,很坦诚地又讲了一遍:“我现在也说不好自己是不是直男了。”   陆灼年仿佛只是好奇,状若无意道:“为什么?”   陈则眠轻咳一声,没有回答,只是掀开了自己腿上的空调毯。   陆灼年眼帘微微垂下,明知故问:“怎么了?”   陈则眠瞬间炸毛:“这还看不出来吗?!”   漫长无边的黑夜中,陆灼年终于窥见了一丝隐约天光。   一切比想象中的难,也比想象中简单。   是他从前太克制,也太拘泥了。   身体上的沉沦怎么不是沉沦呢?   由浅入深,缓慢而坚定的进入陈则眠生活,让他适应自己的存在,习惯和自己接触。   这没什么问题。   陆灼年还想说些什么,余光瞥到陈则眠微微发红的耳廓,刹那失神半秒,忘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陈则眠见陆灼年没有他追着问,缓缓松了口气。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陈则眠自己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关于现在是直是弯这件事,他还需要静下来好好想想。   陆灼年能不继续深究真是太好了。   即便如此,陈则眠还是出于对双方负责的角度,解释了一句:“我之前真的很直的,可不是GAY装直男故意占你便宜。”   陆灼年:“……”   陆灼年在乘胜追击和徐徐图之间犹疑半秒:“你想了半天,就只有这句话要跟我说吗?”   陈则眠有点担心陆灼年误会自己行为的初衷,又强调了一遍:“我只是想帮你治病。”   见状,陆灼年收回了试探,没有逼迫陈则眠非要在今天想通,而是退了一步说:“我当然知道,你本来是直男。”   陈则眠点点头:“对对,我是把你当成好兄弟的。”   陆灼年一针见血:“那你现在弯了吗?”   陈则眠不太确定道:“算是微双?”   陆灼年旁敲侧击:“也就是说,你是经过今天的事,才怀疑自己不那么直了。”   陈则眠想了想:“对。”   陆灼年:“这是因为我,对不对?”   陈则眠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陆灼年逻辑又很畅通,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就略显迟疑地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也正在看他。   对视的刹那,陈则眠脑中回闪过陆灼年低头的瞬间,思绪停转了千分之一秒,紧接着全身的血都开始沸腾翻涌。   陆灼年目光轻移动,落在陈则眠身上,也不说话就这么云淡风轻的看着他,眼神饱含深意,明明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   陈则眠被瞧得面红耳赤,臊得抬手去捂陆灼年眼睛:“看我干什么,别一直盯着我看!”   随着理智复苏,陆灼年的洁癖也活过来了,他往后躲了一下,嫌弃道:“别碰我,手脏。”   陈则眠看了下自己的右手:“脏也是碰你脏的。”   陆灼年起身往浴室走:“去洗洗。”   陈则眠小声嘀咕道:“现在又爱干净了,刚才亲我的时候怎么不嫌脏。”   陆灼年脚步微顿,回身看向陈则眠。   陈则眠没想到陆灼年能听到,一口气没喘匀,又咳嗽了两声。   “你今天好像咳嗽了很多次,”即便是在神昏意乱的情况下,陆灼年仍保留了极为敏锐的观察力,恍惚记得听到陈则眠咳了好几次:“接电话的时候嗓音也不对,你是不是又过敏了?”   陈则眠否认三连:“不是,没有,怎么可能。”   陆灼年并未采纳陈则眠的辩解,将其咳嗽的问题归结到早上那盆草莓,冷酷地宣判了草莓死刑:“以后都不许吃了。”   陈则眠飞扑过去,一把抓住陆灼年的胳膊,求情道:“不要啊陆少,少吃一点没事的,以前都没有因为吃草莓犯过哮喘,可能是这次吃多了,或者是品种的问题!”   为了获得草莓赦免权,陈则眠一直在求陆灼年放过,从陆灼年洗澡就开始求,求到自己洗澡,还伴着哗啦啦的水声和陆灼年说话。   陆灼年手下留情,改判了草莓死缓。   流水冲走了所有暧昧痕迹,陈则眠整个人都清醒了很多。   陈则眠开始重新审视着自己的性向。   因为和同性相互帮助爽到,并产生期待,能否作为确定性向的标准呢?   陈则眠左思右想,觉得这件事情好像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没有到改变性向的程度。   那么他是否期待和男人发生更亲密的关系?   比如爱抚、亲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行不行,想不了一点。   陈则眠一想到自己和哪个男人亲嘴子,就他妈一阵恶心,刚才所有旖旎香艳的想法全部化为乌有,荡然无存。   亲嘴都接受不了,更不用说更进一步了。   所以他应该还是直的,性向并没有发生改变,之前种种想法只是意乱情迷之下产生的错觉,并不真实客观。   陆灼年本身就不是个正常直男,性瘾患者的行为需求会逐步升级,所以尺度大一点也能理解,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而且陆灼年虽然自称是GAY,但也没有要求‘亲嘴’,更没有说想和他发展其他超出朋友之类的关系。   综上所述,即便两个人行为略有越线,感情上也还是没有超过的。   仍然是特别、特别、特别铁的兄弟。   陈则眠一边继续洗澡,一边和陆灼年确认道:“陆灼年,我们还是好兄弟,对吧。”   陆灼年沉默几秒:“你和其他兄弟也可以这样吗?”   陈则眠‘卧槽’了一声,说:“当然不行!这不是为了给你治病吗?”   陆灼年沉默几秒:“可我无法控制自己发病时的行为,想要的只会越来越多,对你而言最好的选择就是停下来,别管我了。”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治病不能半途而废,而且是我自己主动要帮你治病,才把你需求打开了的,要是现在甩手不管那我成什么人了?”陈则眠先是大声反驳了陆灼年,然后又小声且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哪儿有这么做兄弟的。”   陆灼年眼睑微垂。   他意识到陈则眠对‘好兄弟’的执着超乎寻常。   仿佛只有把他们的行为限定在‘好兄弟’的范畴,一切才能说得过去。   颇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通过陈则眠反复强调的行为,陆灼年推测他可能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又在理智上排斥这种反常,所以给两个人所有越界的举动都包上了一层‘好兄弟’的外衣,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不断报错的感官系统排除异常。   这是在说服自己,也是在提醒陆灼年。   陈则眠又迟钝又警惕,像一只乖觉的猫科动物,想要抓他上钩,必须保持耐心、循序渐进。   贸然出手只会把人惊走,绝不能操之过急。   于是,他暂时认可了陈则眠的限定词。   得到陆灼年的肯定后,陈则眠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下来。   太好了!   陆灼年也觉得他们是好兄弟。   这绝对是个绝佳喜讯。   一旦掺杂超乎兄弟之外的感情,那么事情将变得异常复杂,超出陈则眠处理能力之外的复杂。   他不是个怕麻烦的人,但他很怕和陆灼年之间的关系变得麻烦。   是好兄弟的话一切就简单很多了——   只要好兄弟,那他和陆灼年谁直谁弯都无所谓了,再没有什么可别扭的。   因为陆灼年对他很够意思,所以他也投桃报李,自愿帮陆灼年治病,治好了万事大吉,治不好也是尽力而为。   两个人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治病,没有任何其他纠葛,因果关系清楚明晰、逻辑链条简单明了。   陈则眠想通之后神清气爽,洗完澡披着浴巾就出来了。   他头上脸上都沾着水,整个人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光滑的皮肤往下淌,划过下颌、脖颈,最终滴在肩膀上。   陆灼年额角轻轻跳了两下,非常君子地转眸避开视线:“你衣服呢?”   陈则眠像只湿毛小狗,抖着水说:“我裤子脏了,给我拿条干净的。”   陆灼年指了指自己的柜子。   陈则眠晃荡到柜子前,翻出条勉强还算合身的裤子,直接就套上了。   “……”   陆灼年莫名地开始头疼,说:“这条裤子给你了。”   “这就不要了?”陈则眠转头看了陆灼年一眼,嬉皮笑脸地挑衅道:“那你是不是也该把嘴给我。”   陆灼年面无表情,抬眸看着陈则眠。   陈则眠后脊发凉,立刻不嘻嘻了,穿好卫衣,拎上换下来的床品往外走,强行转移话题:“下午还有课吗?没课回家吧。”   陆灼年伸手拽住陈则眠卫衣帽子。   陈则眠后背微僵。   陆灼年声音异常低哑:“本来瘾就刚过去,你又招惹我,考虑过后果吗?”   挑衅陆大少的后果非常严重。   陈则眠这才知道刚才陆灼年有多么克制。   病症最难熬的时刻已经过去了,陆灼年意识比刚才清醒很多。   也正是因为清醒,压迫感也更强,他垂眸盯视陈则眠,眼神强势凶悍,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充满了上位者的气息,陈则眠本能得感到害怕。   陆灼年却忽然笑了,抬手摸了摸陈则眠的脸。   陈则眠握住陆灼年的手,略微侧过头,枕在陆灼年膝盖上。   陆灼年手指勾着陈则眠柔软的发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不是说要染个粉色的头发吗,怎么没有染?”   陈则眠说:“还没来得及染,就回来了。”   陆灼年轻笑一声,拉了陈则眠一把:“起来吧。”   陈则眠捏着脸活动下巴:“你不要了?”   陆灼年看了眼时间:“就你这个速度,等他们下课回来完不了。”   陈则眠悄悄把手上的口水往陆灼年衣服上抹:“那你就这么走?回家再说?”   陆灼年斜睨陈则眠:“这次没那么严重。”   陈则眠闻言立刻炸毛,凶道:“没那么严重你发什么疯!”   陆灼年云淡风轻:“刚才那么一个瞬间,就是控制不住想用什么把你嘴堵上。”   陈则眠:“……”   两个人又重新收拾了一番,这次陈则眠学乖了,没有再说什么挑衅抽象的话,以防陆灼年怒然大勃,产生想往他嘴里塞东西的奇怪冲动。   开车回盛府华庭的路上,陆灼年的手机打进来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   陈则眠瞥了眼闪烁不断的手机,问:“是有什么事吗?”   陆灼年偏头看向陈则眠:“为什么这么问?”   陈则眠说:“上次你犯病不就是接到了不好的消息吗,这次手机又一直震,肯定是有什么事。”   陆灼年语气平淡:“也不算坏消息,学校推荐我当交换生,出国留学一年。”   陈则眠下意识说:“这么久。”   “临时通知今年春季去,我给拒了,”陆灼年阖上眼,略显疲惫地靠在副驾驶座椅上:“家里和学校轮番打电话游说,说来说去也都是那些话,没什么意思,很烦。”   陈则眠还是第一次听到陆灼年发牢骚,感觉有些惊奇,侧过头看了眼他。   陆灼年紧紧绷着脸,神色冷峻,英俊的眉宇间拢了层烦躁,有种罕见的负气与不满。   向来从容自若,游刃有余的陆家少爷,大多数时候都是冷静自持,沉着稳重的,很少在人前表露出这么不成熟的一面。   正因如此,常常让人忽略了他的实际年龄。   还是个会赌气的小龙傲天呢。   陈则眠看得新鲜,忍不住多瞥了几眼。   陆灼年脑门上像长了眼睛,闭着眼也知道陈则眠在看他:“怎么了?”   陈则眠摇摇头:“没啥,让你去哪儿留学?你为啥不去?”   这是两个问题,但陆灼年只捡了前面一个回答:“哈佛。”   听到‘哈佛’二字,陈则眠微微愣了半秒。   他意识这可能是剧情节点来了。   原书中,陆灼年是有过哈佛留学背景的,当时还有读者提出疑问说:男主不是B大高才生吗?怎么又成哈佛留学生了,作者是不是给主角叠了太多设定写混了。   这个问题作者当时没有回应,但段评中人回复过说可能是交换生之类。   交换留学生解释,也得到了大多数读者的认可。   现在看来还果真如此。   陆灼年这段交换留学的经历,在原书中虽然是背景设定,但却属于一个极其重要的剧情转折点。   因为后文中出现过的许多关键人物,都是他在哈佛留学期间结识的,包括什么华尔街大佬、沙特王室的王子、伯爵九世的长女、财阀会长的儿子、Y国王室的王储等等。   多元文化的交融和交流开阔了男主的视野,也提供了更多机遇,人脉的铺展更是为后续商业帝国的建立,打下了夯实有力的基础。   “这是很难得机会。”   陈则眠真心实意地说:“哈佛大学底蕴深厚,在商业管理和经济学研究方面引领全球思潮,去那里留学不仅能获得知识,还能结交很多人脉。”   陆灼年笑了一下,没说话。   去哈佛留学的益处无需多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况且类似的言辞,他今天听了很多。   和学校说的是还没做好准备,和家里说的是身体状态不稳定,没有人想到他会拒绝,学校和家里都在不停地劝说,希望他能再考虑考虑。   陆灼年没有什么可需要考虑的,因为那两个理由本来就是随口编纂的托词,原本也并不成立。   他的各项绩点遥遥领先,身体问题也不是一两年了。   拒绝交换留学的真实原因,陆灼年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因为这里面涉及一个他要隐瞒和掩藏的名字——   陈则眠。   他不是为了陈则眠拒绝留学,而是为了自己能够追到陈则眠而拒绝。   归根到底,出发点还是他自己。   但听到这个答案的人们不会这么认为,他们会觉得陆灼年鬼迷心窍,甚至因此而怨怪陈则眠。   陆灼年不能理解这些人的逻辑,但他知道大众普适性思维是什么样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人们都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是为了褒姒,但真实完整的原因难道不是[周幽王自己想看到褒姒的笑容]吗?   这是为了周幽王他自己,而不是为了褒姒。   结合以上这个陆灼年非常不能理解、但已经流传了千年的昏君历史来看,他必须隐藏掉陈则眠的名字。   反正既然怎么都要担‘鬼迷心窍’的名头,那还不如直接让人以为是他自己昏了头,才选择不去哈佛留学。   然而陆灼年并不觉得自己昏头。   相反,对于这件事情,他有着非常清楚的权衡和考量:   以自己的成绩和陆家的财力来讲,他可以选择在人生中的任何一年去哈佛留学。   但他可不是每一年都有能够追到陈则眠的机会。   像陈则眠这样没心没肺的性格,现在半途而废,突然出去留学一年,等自己从国外回来,那可真是回到起点了。   尤其是自从叶玺回学校以后,邀请陈则眠的饭局也渐渐多了起来,今天这个张总,明天那个周董,都想请约陈则眠出来吃饭,请他帮忙解决自家孩子的厌学问题。   好在陈则眠最近忙着新游戏上线的事,没时间参加那些聚会,但约他的局却已经排到了今年六月。   这种时候,陆灼年就更不能走了。   以上种种想法,他无法向学校、陆家和陈则眠三方说明,故而这三方出奇一致,无形中统一了战线,纷纷劝他出国留学。   陆灼年不胜其扰,单独约了叶宸去喝酒解闷。   叶宸一听陆灼年约他喝酒就觉得新鲜,毕竟陆灼年向来清醒克制,自我要求极高,对酒精之类影响神经意志的饮料从来都是敬谢不敏,   什么事能让顺风顺水的陆灼年借酒消愁呢?   除了比钢筋还直的陈则眠,叶宸想不到别的原因,再结合学校里‘留学交流’季的开始,他很容易就猜到了陆灼年为何心情不佳。   叶宸倒了杯酒,推给陆灼年:“陈则眠怎么说。”   陆灼年看了叶宸一眼:“和他有什么关系。”   叶宸也看向陆灼年,反问:“和他没关系吗?”   陆灼年说:“没关系。”   叶宸表情没太多变化,端起酒杯:“那好吧,看来我也不用劝可颂出去留学了。”   陆灼年眉梢轻动:“和可颂有什么关系?”   叶宸说:“没关系。”   陆灼年:“……”   “留学邀请的名额里也有可颂,”叶宸好心提醒道:“听说你不留学去,可颂也不想去,你也知道他那英语水平,自己一个人在国外,饿死之前都不一定能学会怎么点餐。”   陆灼年深以为然。   叶宸晃了晃酒杯中的冰块,继续说:“陈则眠在京市,最好的两个朋友就是你和可颂,有些话你讲不出口,但可颂说就很容易了。”   陆灼年:“什么话?”   叶宸语气淡淡:“当然是求陈则眠陪他去留学之类的话。”   陆灼年眼睫微敛:“我也没有很想让他去。”   叶宸眉梢抬起:“是吗。”   陆灼年很肯定地说:“是。”   关于是否要去哈佛念书这件事,陆灼年做过许多规划,但这些规划里,没有一项是让陈则眠陪他去留学的。   陈则眠的朋友不止有他和可颂,陪着他们出国待一年,陈则眠会很没意思。   陆灼年做事注重效率,要么就不去留学,既然选择去了,重心肯定是放在学业和社交上,不会有太多时间用来陪陈则眠。   B大开学以后,陆灼年大多时间都在学校,一般只有晚上在家,也不能像放寒假时那样经常和陈则眠出去玩,回家也是在书房看文献、做调研、写论文。   但陈则眠不会觉得无聊,因为他有自己的事情做,也有自己的朋友。   他可以去射击场、可以去自己工作室,可以约萧可颂、约刘越博、约薛铎、约闫洛,偶尔还会去唐老家吃饭,和他们一起打游戏、玩纸牌。   薛铎的大伯薛正伟也很喜欢陈则眠的性格,陈则眠这几次去唐老家,都是薛正伟亲自来接的。   陈则眠有自己的社交圈。   他的世界不能、也不应该只有陆灼年。   陆灼年说:“我不能让他只围着我,也不会同意萧可颂把他骗出国。”   对此,叶宸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情圣。”   陆灼年无语地看向叶宸:“我只是想谈一段正常的恋爱,如果我想让他的世界里只有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喝酒。”   叶宸言简意赅:“对,你应该在卧室。”   陆灼年面无表情:“能清清你脑子里的脏水吗?”   叶宸:“很难。”   陆灼年把酒费压在杯子下面,起身抚过衣襟:“回家了。”   叶宸长腿撑在地上,饶有兴味道:“不喝酒回家干什么呢?”   陆灼年冷冷道:“你猜。”   叶宸缓缓转了下椅子,语气淡淡:“我可猜不到。” 第68章   陆灼年并不是很想让叶宸猜中。   但最近他心情本就不佳,晚上又喝了酒,回家还看到陈则眠满屋乱晃。   几重因素叠加,凌晨时分,在身体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刻,自然而然地犯了病。   所以叶宸还是猜中了。   那时已经很晚了,陆灼年本来是想自己拿了药吃,这次感觉不是很重,熬过去一晚上应该就能好。   开学后有很多早八的课,陈则眠为了不影响他,现在也不怎么熬夜了,两个人作息都稳定且正常。   这个时间陈则眠已经睡了,陆灼年本意是不想吵醒他的。   但陆灼年打开药柜后,却发现自己的一柜子的药都不见了。   别说是一瓶,就连一粒都没有了。   陆灼年:“……”   不用说,肯定是陈则眠给收了起来。   这种精神类的处方药只能去医院开,药店里买不到,陆灼年没办法现买,只能把陈则眠叫醒,问他把自己的药放到了哪里。   陈则眠当时正在做梦。   梦中桃香旖旎,湖水潋滟。   薄雾如碎裂的磷火,满天星辰都在颤抖,陈则眠浸在熟悉的春风中,柔软温热,舒服得连蜷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他浮上云端之前,陆灼年的声音从现实传入梦境。   “陈则眠。”   花瓣坠落,潮水退去。   陈则眠睁开眼,没好气道:“干嘛?正做梦呢!”   陆灼年听到陈则眠微哑的声音,微微一顿,没有问什么梦,只是问:“你把我药放哪儿了?”   陈则眠清醒了一点,撑着手坐起身:“你犯病了?”   陆灼年喉咙滚了滚:“嗯。”   陈则眠立刻来了精神:“太好了。”   陆灼年:“?”   陈则眠自梦境中醒来,正意犹未尽、兴味无穷,没想到刚巧遇上陆灼年性瘾发作。   这不是正瞌睡就送来了枕头吗?   两个人正好可以各取所需。   梦境的内容陈则眠自不会提,只嘟嘟囔囔、故作大方地说:“那我帮你。”   陆灼年心火燥热,耳鸣不断,没听到陈则眠小声嘟囔的话,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药放哪儿了?”   陈则眠扯住陆灼年睡衣袖子,直接把人拽过来:“我都醒了你还吃什么药。”   陆灼年犹豫半秒:“太晚了,我今天不想……”   陈则眠一把抓住陆灼年:“你肯定想。”   陆灼年呼吸刹那停顿,带着冷质的磁性嗓音响起:“陈则眠。”   陈则眠握着陆灼年,压着声音,很小声地说:“我帮你一次,你帮我一次,好不好。”   陆灼年瞳孔涣散了一瞬,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摇摇欲坠:“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陈则眠挽起袖子,学着陆灼年说话的语气提出要求。   陆灼年全身都在升温,大脑像烧开了似的又疼又烫,但理智并未完全消退。   他没办法容许自己在清醒的状态下,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   陆灼年闭了闭眼,拒绝道:“不行。”   陈则眠有办法让陆灼年行。   他抬头看了陆灼年一眼。   陆灼年拉住陈则眠,说:“别闹,你气管本来就敏感,上次嗓子发炎,又咳嗽了好久。”   陈则眠推开陆灼年的手,直接亲了上去。   有性瘾的那个理智尚存,没病的那个先上头了。   男人为了爽,本来就容易失去底线,况且陈则眠从来也没什么底线。   之前没尝过那种滋味之前,自给自足也就够了,可自从品味过一次美味珍馐以后,再吃回清粥小菜,就总感觉差了点意思。   那次销魂蚀骨的经历,教会了陈则眠等价交换。   上回陆灼年先帮了他,后来他也帮了陆灼年。   纵观整个互帮互助的全过程,他算是小赚。   不光因为陆灼年金贵高傲还洁癖,更关键的是陆灼年当时脑子不太清醒,给他的远比他给对方得多的多。   而他付出的就相对很少了。   综合评断,虽然他两次帮助陆灼年,但服务质量远低于陆灼年的一次。   陆灼年卓尔不群、出类拔萃,无论做什么事都能做到最好,比糊弄了事的陈则眠强得太多。   故此,陈则眠认为这种交换,于他而言非常非常合适。   陆灼年所剩无几的理智,在陈则眠一次次卖力的吮吻中冰消瓦解。   冰封已久的炽热情感,化为一道道奔腾不息的春水,浊浪汹涌澎湃,浩浩荡荡地向陈则眠流去。   他很清楚陈则眠想要什么,也知道这一切对陈则眠而言更像一种利益上的互换。   但心理上的满足感战胜了一切。   陆灼年轻抚陈则眠侧脸,喉结颤了颤,闭上眼任由理智失守。   他也满足了陈则眠。   陈则眠像是被电流打中,相互亲吻的刹那,从头顶连着脊椎后背一路酥麻。   陈则眠发出一声压抑又适意的低音。   太爽了,太爽了!   这种感觉无论尝试多少次,都让陈则眠有种爽到想死的感觉。   如醉如痴、魂摇魄乱。   灵魂仿佛被割成了两半,拉扯着他沉沉浮浮。   一个自己觉得和男人这样亲来亲去的很不好,另一个自己又觉得这只是在帮陆灼年治病。   一个说治病的话你为什么要贪图享受,另一个这事乐于助人的福利。   颠倒感和错乱感不仅没有消除他身体的快乐,反因这丝有违常理的沉沦而更加刺激。   修长的手指曲起又伸直,身体反应昭示着主人的犹豫与挣扎。   陈则眠不知道究竟该怎样才好。   陆灼年眸色愈加幽深。   他按住陈则眠手腕,沉声命令:“不许乱动。”   陈则眠难耐地哼了一声,控制不住条件反射般的动作,下意识往陆灼年唇边凑,不知轻重地往人嘴唇上怼。   陆灼年微微偏头,避开了陈则眠的要求。   陈则眠的行为虽然已经完全被左右,但到底还是惮于陆灼年的威慑,只敢做些小动作暗示,不敢强行指挥陆灼年践行互助合约。   鉴于陆灼年没有继续帮他的意思,就只能自力更生。   陆灼年眼眸微垂,看着陈则眠努力了一会儿。   陈则眠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身躲开。   他呼吸越来越快,很快就找到了感觉,没想到就在最后一秒,陆灼年突然抬手压住他手腕。   “陆灼年!”   陈则眠没忍住叫了一声:“你有病啊,快放手!”   “你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有病。”陆灼年音调冷清,不染丝毫情绪,是处理公司业务一般,用问下属的语气质问道:“谁让你乱动的。”   陈则眠振振有词:“你不肯帮我,我自己来还不行了?!”   没想着陆灼年只说了一句,陈则眠就哑口无言了。   “那你帮我到最后了吗,陈则眠?”   陆灼年垂下眼帘,盖住眸中所有的暗沉危险,好似在进行一项商业谈判,用冷静的语气、磋商的态度,逐条指出对方工作上的疏忽和怠慢。   “说是帮我治病,却光顾着自己。”   陆灼年紧紧攥着陈则眠手腕,力气非常大,问责道:“陈则眠,你不是个好大夫。”   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最磨人,陈则眠简直快疯了。   偏偏陆灼年在最关键的时刻计较了起来,为了获得对方宽赦,好听的话根本不需要多加思考,就能脱口而出。   陈则眠囫囵道:“我帮你治,帮你治,你先放手,我等会儿保证认真治,努力治。”   陆灼年乌黑的眸子凝着他,语气怀疑:“你能帮我怎么治?”   陈则眠允诺:“你想怎么治都行。”   “说得好听,”陆灼年像是打定主意要和陈则眠算总账,见陈则眠逐渐缓了过来,又在即将消退的火焰上又添了把柴,再次把火高高吊了起来:“每次都偷懒耍滑,身体还娇气,轻轻一撞就咳嗽。”   陈则眠胸膛剧烈起伏,不自觉追随着陆灼年的动作:“咳嗽是生理反应,我忍不住,这不能怪我啊。”   闻言,陆灼年眉梢微皱,手也停了下来。   他不说话,就这么垂眸看着陈则眠,等他自己领悟自己的意思。   作为一名社畜,陈则眠对上位者的心思有所了解,通过陆灼年神色变化,他意识到对方这是不想听理由,而是要听解决方法的意思。   陈则眠给出对策:“我以后尽量控制不咳嗽,实在控制不住,你按住我也行。”   陆灼年声音微不可闻:“不想强迫你。”   “这怎么是强迫呢?”陈则眠语气笃定地表示:“真受不了的话,我能挣开的。”   陆灼年用审视的目光看了陈则眠两秒,缓缓松开了手。   陈则眠如蒙大赦,可惜还没咂摸出滋味,就又被陆灼年强行按住,他难受的全身微微发红,眼前阵阵发黑,但就是得不到解脱。   他每次稍微使劲儿挣挣,陆灼年就松松手,给他一点喘息的时间,然后又再次按住他,不许他动。   来来回回无数次,反反复复,上上下下,根本就是故意折磨人。   陈则眠像条被压在案板上的鱼,左右挣不开逃不掉,又像猫爪子下的小老鼠,在生门和地狱间循环往复。   快乐与痛苦都是陆灼年掌握,只在他一念之间。   陈则眠濒临崩溃的边缘,现在只要陆灼年能放过他,让他怎样都能行。   他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根本受不了一点,几乎要被逼到绝境,身体和精神犹如绷紧的琴弦,随时都有可能彻底断掉。   陈则眠双眼蓄满了生理性的眼泪,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耐不住求饶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啊陆灼年。”   陆灼年盯着陈则眠微微发红的眼尾,终于开了尊口,说了声:“背过去。” 第69章   陆灼年一言九鼎,和说话不算话的陈则眠完全不同。   在陈则眠按照要求背过去以后,他就满足了陈则眠想要的一切。   当然背过去的结果,就是大腿一片通红。   陈则眠虽然很瘦,但腿根还是有些肉的,不多,并拢了也夹不住。   所以还得用手扶着些。   他半拢掌心扣在自己腿根,形成一片半真空区域。   这次陈则眠的感受更加明显,和前两回不可同日而语。   第一次他是趁陆灼年昏迷,偷偷摸摸进行的治疗,陈则眠自己根本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当时除了紧张就是紧张, 第二次陆灼年提出新要求,陈则眠断然拒绝结果遭遇奇袭,舒服过后底线也无了,在飘然中给陆灼年治了病。   而这次没有紧张,也没有先后,几乎完全是同步的。   陆灼年伏在他身后喘息的时候,陈则眠喘得比陆灼年还要厉害。   混乱与颠倒中,二人不再有一丝清醒。   只顾着及时行乐,都忘了及时拿纸。   浓郁气息在空中升腾弥漫,中间还夹杂了一缕淡淡的松香。   陆灼年所有贴身衣物都用雪松精油熏过,大抵也是腌入味了,整个人闻起来都香香的。   这也让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   可能是因为他又贵又香,陈则眠不觉得陆灼年脏,接受程度也不自觉变高了许多。   治疗结束后,两个餍足又疲倦,用被子盖住床单,挤在仅剩不多的干净位置处休息。   陈则眠觉得爽炸了。   陆灼年则是又开启了新一轮的自我批评和谴责。   他觉得自己很无耻,竟然通过兴奋和快感拉扯陈则眠,迫使对方向欲望低头。   这无异于用变相掌控陈则眠,诱逼对方在精神上向他臣服。   为了得到陈则眠,他手段之恶劣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卑鄙到了难以接受的程度。   陆灼年控制不了自己。   获得到简单的满足感之后,他的躁动并没有因此缓解,内心反而更加躁动。   他想要的更多。   所有的道德与高尚都像是一件冠冕堂皇的华丽外壳,无人知晓这层外壳下是多么龌龊鲜活的欲望。   陆灼年近乎悲哀地看着陈则眠,认为会被自己喜欢上,真是陈则眠这辈子最不幸的事情了。   陈则眠正享受着欢愉的余韵,一转头又看到了陆灼年露出了那种熟悉的、哀凉的、自厌的、想死的眼神。   “……”   咋又想死了兄弟,刚才不是挺有劲吗。   想到刚才销魂蚀骨的滋味,陈则眠喉咙有点干,后脊也微微发麻,蠢蠢欲动。   他不由怀疑性瘾是否会传染。   陈则眠本来还挺清心寡欲的,工作的时候一忙起来身心俱疲,连着好长时间都没有世俗的欲望,现在只是和陆灼年相互帮助两回,竟然就发展成一对视就浑身发热了。   肯定是陆灼年传染的!   可是真的好爽啊。   陆灼年不愧是爽文男主,什么技能都点满到最强,不仅嘴很厉害,手法也超级绝。   到底怎么做到的啊,和自给自足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要不要再试一次,夜还很长呢。   陈则眠止不住心猿意马,内心天人交战,犹豫了足足半分钟,才恍惚回过神来,在心里大骂自己实在是太禽兽了!   好兄弟犯病了难受的不行,身体好不容易满足以后,情绪又开始陷入低落,正在那儿想死呢,他却还想和人家瞎玩。   这也太不是东西了。   性瘾症最折磨人的,并非身体上的不适,而是情绪上的问题,所以除了生理帮助,心理疏导和安慰也同样重要。   甚至更重要。   陈则眠定了定神,轻轻撞了下陆灼年的肩膀,问他:“你想啥呢。”   陆灼年眼眸轻轻一动:“没什么。”   陈则眠说:“没想什么还一副想死的表情,是不是又搁那儿怪自己呢。”   陆灼年静了几秒,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都咋怪的,能跟我讲讲不,”陈则眠像一只精力旺盛且好奇心重的猫,注意力转移得也很快,扒着陆灼年的脑袋,疑惑道:“你说你天天失眠,没事就谴责自己,情绪还总不好,但怎么不掉头发呢?”   陆灼年:“……”   “最近都没有失眠了,”陆灼年轻轻抿了下嘴唇,说:“你帮过我之后,连续几天都能睡得很好。”   陈则眠不解道:“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陆灼年睫毛颤了颤,用近乎快要消失的声音告诉陈则眠:“我这是在欺负你。”   陈则眠正在回味无穷,没想到陆灼年突然冒出来句这个。   他整个人瞬间呆住,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灼年,怎么想都没想明白这个结论从何而来。   陆灼年在欺负我?   我咋不知道呢。   我还觉得是我在占他便宜呢。   unbelievable.   陆灼年知道陈则眠在看他,但他没有看回去。   他不想在陈则眠脸上看到厌恶的神色。   陈则眠见陆灼年没有接收到他的疑惑信号,直接伸过脑袋,把脸探到了陆灼年对面。   沉闷孤寂的黑暗中,一张白净俊秀、微微潮红的脸乍然出现。   陆灼年呼吸都停了半秒。   陈则眠生了副极好、极好的容貌,骨相周正,皮相更美到没边儿。   可仔细端量,和初见时又似有很大不同。   不知是随着年龄增长,少年的骨骼线条逐渐硬朗,还是人的气质神韵变化会影响五官结构走向——   陈则眠和从前长得好像不太一样了。   他的眉峰变得凌厉,眼眸依旧漆黑清洌,却似寒潭而非秋水,深不见底、不啻天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下颌线更加明显,即便不笑时嘴角也微微上扬,有种意气风发、舍我其谁的拽劲儿。   许是因为经常运动健身的缘故,个子好像也长高了一些,肩宽腰窄,两条腿又长又直,白得晃眼,肌肉匀称线条分明,既有力量感又不失丰姿。   人依旧是瘦的,但不那么单薄也不那么柔弱,反而像一张弓,外松内紧,整个人颀长挺拔,恣意又张扬。   陆灼年见过许多美人。   清秀的、妖娆的、俊逸的、艳丽的、典雅的、娇俏的、妩媚的无所不有。   他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肤浅的人,也从未被漂亮的皮囊迷惑。   可眼下他却晃了晃神,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开启了奇异而无端的悸动。   陈则眠明明每天都在他眼前。   可陆灼年仿佛直到今天、直到此时此刻才第一次看清陈则眠的脸。   原来他长这个样子。   真的很好看。   陈则眠见陆灼年只看着他不说话,歪了下头,诧异道:“你又想啥呢?”   陆灼年的眼神有瞬息动摇,但还是很坚定地告诉陈则眠:“我对你做的那些事都是不对的,以后我不会那样了。”   陈则眠下意识说了一句:“别呀。”   陆灼年:“?”   他微微侧过头,和陈则眠对视了两秒。   陈则眠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我是说,治病嘛,哪有什么对不对的,还有你刚才说什么欺负我,这个结论又是哪里得来的?”   “我在试图通过这种方法控制你,陈则眠,”陆灼年眸光幽深,声音低沉,充满着无机质的冷感:“你应该离我远点才安全。”   “我没有觉得你在控制我啊,”陈则眠越听越疑惑,也不知该陆灼年这话从何说起的,索性坦言道:“我说过的,我真受不了的话,我是能挣开的。”   闻言,陆灼年眸子倏然颤了一下。   陈则眠说他真受不了的话,是能挣开的。   可他没有挣开。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陈则眠没有想要反抗。   陆灼年对他所做的一切,潜意识里都是愿意的、可接受的。   被按住双手时,异样难言的兴奋如潮水翻涌,那种越得不到越想要的滋味非常特别,强烈的渴望不断堆叠,令平时唾手可得的快乐变得无比珍贵。   不断累积堆到顶点时,迸发反刹那如雪山崩塌,轰然浩荡,绵延不解。   感觉非常、非常刺激。   陈则眠平常几乎没有自制力,所以从来也没获得过这种强行延长、不断叠加的快乐。   当节奏完全掌握在另一个人手中,在充满力量又不容置疑的安排下,偶尔尝试一下体验感绝佳。   到现在也依旧余韵悠长,不会有平时敷衍了事的索然无味。   以上种种,陈则眠当然不好意思说得太细,只囫囵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陈则眠故作从容道:“在一瞬间把前面累积的全都宣泄出来,感觉还不错。”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眼神中闪过一丝幽暗。   “看什么看,”陈则眠被瞧得有点臊,炸毛道:“没听说过厚积薄发吗!”   陆灼年转开视线,语调中带了几分恍然:“原来厚积薄发是这个意思,领教了。”   陈则眠揉了下鼻子,强行转移话题道:“你今天怎么又犯病了?不是和叶少出去喝酒了吗?”   陆灼年沉默半晌:“不要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说,听起来很怪。”   陈则眠无所谓地耸耸肩,猜测道:“你心情不好……是因为留学的事?”   陆灼年应了一声。   陈则眠刚想开口,陆灼年忽然抬手捂住他的嘴。   陆灼年淡淡道:“劝我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陈则眠也知道陆灼年不想听这些,可去哈佛留学是原书中极其关键的剧情节点。   陆灼年将在哈佛认识很多人,后来构建扩展商业版图时,大部分海外产业都与这些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陈则眠倒不是觉得陆灼年一定要复刻书中的成功之路,他只是担心剧情的改变是因为自己。   而且自从他开始治病,陆灼年性瘾发作的次数好像不减反增。   短短两个月都发作三次了,这个频率怎么看都不太对。   陈则眠拽开陆灼年的手:“我是想问你最近性瘾发作的怎么这么频繁?”   “都没有再吃药了,”陆灼年用陈述的语气说:“以前只有吃帕罗西汀压制不住的时候才算发作,像这种轻微的情况,只需要吃一粒药就能好。”   陈则眠点点头,松了一口气:“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给你越治越糟了呢。”   陆灼年说:“没有。”   陈则眠又问:“那你觉得有好转吗?”   陆灼年乌黑的眸子沉了沉,垂眸思忖片刻,忽而笑道:“病情有好转,可我想要的更多。”   闻言,陈则眠心里猛地一突。   医生早就说过,性瘾患者的行为需求会不断升级。   这次已经都这样了。   下次还能用什么,陈则眠根本不敢细想! 第70章   陈则眠不知道陆灼年对他有什么心思。   他没有看到陆灼年的内心贪求,不了解对方有多么强的侵占欲和控制欲。   陈则眠只觉得陆灼年最近性瘾发作频繁,却不知陆灼年从前足足吃了三倍的药量,才能若无其事地和他相处,表现得与常人无异。   停药的影响很大。   但陈则眠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陆灼年需求越来越多。   医生确实说过,性瘾患者的行为需求会不断升级,可陈则眠没有想到的是,升级竟然升得这么快。   虽然他很乐意为陆灼年治病,但倘若要进一步贡献的话,还是有点儿超过了。   可要是真发展到那一步,自己该怎么办呢?   是就这样吧爱咋咋地,从此不做兄弟做炮友,还是一拳把陆灼年打走,以后连朋友都不做了。   好像无论哪种情况都很难接受。   所以陈则眠并不想改变现状。   他不想进也不想退,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要是能停留在现在这步就好了,又很爽,又不用伤筋动骨。   各种意义上的伤筋动骨。   身体上、心灵上、关系上,都伤。   巨伤。   那不是一般的伤筋动骨,是内伤,严重的内伤。   胳膊腿断了还能去医院看看,要是因为这个伤了身体,他连医院都不好意思去!   秉承着科学的态度、学习的精神,陈则眠还翻了层层网站,专门找了个片子研究。   他瞅了半天,发现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陆灼年都不可能是下面叫得要死要活的那个。   所以那个嗷嗷叫的人只能是他!   陈则眠看的时候觉得恶心巴拉的,嘴里有点反酸水,中午吃完饭就吐了。   陆灼年端了杯温水给他,问:“你又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了?胃疼吗?”   陈则眠捂着肚子趴在沙发上,虚弱地摇摇头。   他没有吃不该吃的,只是看了不该看的。   眼睛脏了,大脏特脏。   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原来自己也不是什么都能看,什么都能接受的。   从那天起,陈则眠就开始躲着陆灼年了。   倒不是怕陆灼年对他做什么,主要是怕自己拒绝不了陆灼年对他做什么。   毕竟刚开始他对嘴这件事也很抗拒啊!   还是先躲躲吧,冷静一下,顺便清理清理大脑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趁机把碎掉底线捡起来粘粘,看看还能不能用。   说来也巧,这段时间正好赶上新游戏《和平战场》过审上线,陈则眠工作室和射击场两头跑,本来也挺忙的。   陆灼年开学后,基本上很少去射击场了,大二下半年课程紧张,早八的课也多,陈则眠有时候加班到太晚,就找借口不回盛府华庭,说回去他自己折腾,也打扰陆灼年休息。   一天两天倒不明显,只是时间久了,再迟钝的人会发现不对劲,偏偏陈则眠还以为自己掩饰得挺好。   陆灼年也没说什么,竟随他去了。   萧可颂看陈则眠近期独来独往,还颇觉诧异,私下里悄悄问叶宸:“陈则眠最近怎么都自己一个人,他和灼年吵架了?”   叶宸说:“先管好你自己。”   萧可颂一记眼刀:“我好着呢!”   叶宸问他:“你英语学得怎么样了?”   萧可颂的气势肉眼可见地缩了回去,说:“不怎么样,灼年真的不去留学了吗?”   叶宸微微颔首:“大概率是。”   萧可颂不解:“为什么啊。”   叶宸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萧可颂义愤填膺:“我现在搞不懂他,还有陈则眠也是,上次喊他出来玩都不来,我让灼年叫他,灼年竟然也不叫,他俩是掰了吗?”   叶宸闻言忽地一笑,说:“放心,谁掰他俩都掰不了,陈则眠确实挺忙,灼年可能是……”   欲擒故纵。   萧可颂见叶宸话讲到一半不说了,追问道:“是啥?”   叶宸似笑非笑:“我也不知道。”   “……”   萧可颂越想越气:“一个两个都那么难约,也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假忙。”   陈则眠是真忙。   除了游戏之外,另外还有件事也让他忙活得够呛——   他主业明明是游戏策划,但不知道让谁给传成教育大师了。   谣言在整个京市豪门圈越传越广,那些富商阔太、权贵名流们,基本都知道了陈则眠能改造少爷。   这可不是无稽之谈,刘、叶两家就有成功案例,两位小少爷活生生摆在那里,变化之大有目共睹,由不得人不信服。   不少人蠢蠢欲动,都想把家里管教不了的不肖子孙送到陈则眠身边改造历练。   今天这个做东、明天那个邀请,都想约陈则眠出来见面详谈。   陈则眠一拒再拒,表示自己根本无心举办什么‘京圈少爷变形记’大讲堂,之前两次真的都是意外,请各位大佬不要以讹传讹。   他主业是游戏策划,代管刘越博的活儿是为了攒钱做游戏,给叶玺戒网瘾也是正好专业对口。   新手游上线前后,正是他最忙的时候,游戏工作室是草台班子,投资、宣传、运营,维护都得陈则眠亲自牵头来做,本职工作尚且自顾不暇,确实没时间管别人家的孩子了。   这话前天才说出去,第二天工作室就收到了四五个资本公司发来的投资意向书。   最有诚意的一家甚至附上了《代运营协议》,承诺一旦达成合作意向后,他们将从公司内部抽调人才,成立运营专班,替陈则眠的游戏工作室进行包括宣传、运营,维护在内的所有日常工作。   工作室从此可以彻底从事务性工作中解放出来,只负责开发游戏和更新版本,其他的一切问题全都由他们解决。   投资公司又是送钱又是送人,要求的分红比例却低得离谱,甚至也没有任何对赌条款,和白送几乎没有区别。   陈则眠看着眼前的《投资协议》,主动提出增加投资公司的分红比例。   投资公司的人却说:“陈总您就不用客气,这都是我们董事长郑董的意思……说到送钱送人,我们董事长家的小郑总刚刚毕业,听说您身边还缺个秘书,不知道能否让我们小郑总跟着您学习学习。”   陈则眠放下笔:“郑董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投资公司的人说:“也怎么能叫绕圈子呢?我们郑董说,他投资过的项目几百上千个,可却只有小郑总这么一个儿子,在麻烦陈总帮忙之前,替陈总消除后顾之忧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郑董是老江湖,话说得漂亮,事做得更漂亮。   这么一份百利而无一害的《投资协议》放在面前,陈则眠心动不已,忍不住问:“那郑董是想让我做什么呢?”   投资公司的人说:“只要能让小郑总按时上下班就好了。本来郑董是把他安排到分公司的,但您也知道,下面的人怎么好管教董事长家的公子呢,小郑总每天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晚上还总去酒吧夜店彻夜不归,把郑董气得都高血压了。”   陈则眠犹疑道:“那小郑总晚上想出去玩怎么办,需要我去夜店抓人吗。”   投资公司的人笑了笑:“那倒不用,只要看着点他,别让小郑总和那些狐朋狗友胡玩就好。”   陈则眠问:“那我带他玩别的行吗?”   投资公司的人:“您说的‘别的’是指?”   陈则眠:“射击赛车、电子游戏之类的。”   投资公司的人出去给郑董打了个电话,回来后转达了郑董的意思——   “只要不去夜店招蜂引蝶,玩什么都行。”   陈则眠痛快道:“那没问题。”   《投资合同》是上午签的。   下午三点,郑董的儿子就来找陈则眠报道了。   小郑总名叫郑怀毓,容貌俊美非凡,帅得像个男模。   陈则眠穿越至今,见过的帅哥美女不计其数,但能用漂亮来形容的男人却没几个。   郑怀毓就是个很漂亮的男人。   他的漂亮不同于陈折的澄莹明澈,而那种是靡丽至极的华美,双目温柔,未语先笑,像是一朵开到极致的牡丹,每一株花蕊都裹着诱人的粉蜜,非常有吸引力。   难怪郑董会用‘招蜂引蝶’四个字来形容自己的儿子,还真是形容精准,所言非虚。   陈则眠进门的时候,郑怀毓正斜靠在沙发上,撑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前台小姑娘说话。   “……”   看到陈则眠的刹那,郑怀毓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问前台:“这是你们陈总吗?”   前台回头看见陈则眠,脸‘唰’的一下红了:“陈总。”   郑怀毓懒洋洋地扬起下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陈总好。”   陈则眠本来是想过来看一眼,就把郑怀毓扔在工作室,没想到郑大公子魅力惊人,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们前台就被迷住了。   为了防止郑怀毓继续招蜂引蝶,陈则眠决定还是亲自带着他更安全。   陈则眠先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然后就带着郑怀毓去射击场上班了。   办公楼停车场里停了不少车,但都没有那辆紫色的帕加尼风神扎眼。   郑怀毓轻轻‘嚯’了一声:“陈总都有自己的工作室了,每天还要去射击场上班啊。”   陈则眠打开车门:“是啊。”   郑怀毓随手拉过安全带:“工资够加油吗?”   陈则眠刚说了一句‘可以’,手机就响了。   是陆灼年。   陈则眠接起电话:“陆少。”   郑怀毓眼神微微一动,转头看向陈则眠。   陆灼年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今天回家吗?”   陈则眠戴上耳机,转动方向盘把车开出停车场:“我先去射击场一趟,忙完就回。”   陆灼年淡淡道:“我就在射击场。”   陈则眠没想到陆灼年在,闻言呆了呆:“啊?你今天没课?”   陆灼年说:“今天周六,陈则眠,你是不是又昼夜颠倒,日子都过乱了。”   陈则眠听到陆灼年这样说,心像是被抓了一下。   陆灼年又说:“早上家里阿姨熬了海鲜粥,她知道你爱吃就多熬了些,送来才发现你不在,月底了,我正好要到射击场查账,就带过来了,在食堂的砂锅里煨着,你回来记得吃。”   陈则眠总算听出点异样来,感觉陆灼年可能发现自己在躲他了,想要说些什么解释,却听陆灼年继续道。   “我这就回去了。”   陆灼年语调不疾不徐,讲出的话很体面,知道陈则眠在躲他,也不问原因,反而大度地告诉他:你放心来吧,我走了。   陈则眠所有的话都被堵回嗓子眼,憋得胸口发闷,只讪讪说了句:“这就回去了吗?”   陆灼年应道:“嗯,账都看完了。”   陈则眠下意识瞥了眼导航:“我还有40分钟到射击场。”   陆灼年声音很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是陈述事实似的说:“那时候我都到家了。”   陈则眠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看着前方来往不息的车流,手指不自觉握紧方向盘。   陆灼年一言不发。   通话频道内骤然安静下来,耳机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谁也没再说话,但也没人先挂电话。   郑怀毓坐在陈则眠旁边,只隐约能听见那位‘陆少’的声音,对方具体讲了什么内容,他不是很清楚。   但他根本不用听清对话,只从气氛上就能察觉出这两个人不对劲。   更何况陈则眠的回答本就前后矛盾——   开始最表达的是‘可能不会回家’,听到陆少在射击场的时候还很惊讶,神色也僵了一瞬。   然而对面没说几句,陈则眠态度又有变化。   先是问‘这就走了吗’,又说自己‘还有四十分钟就到’。   这两句话的意思太过明显。   即便嘴上没明说,但在有心人听来,也是句句都是挽留了。   按照陆少只不动声色地讲了三两句话,就能对陈则眠的想法产生影响这点来看,对面应该是个情商和智商都极高的人,而且必然是对陈则眠有一定的了解。   在‘高情商+高智商+很了解’的三重基础上,这位陆少不可能听不出陈则眠的挽留。   可他却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除了在逼陈则眠主动开口挽留以外,郑怀毓想不出其他解释。   综合上述判断,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电话那边的这位陆少可能在追陈则眠,但陈则眠估计没太想好,有点躲着他,两个人应该是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陆少打这个电话过来,就是钓鱼。   恋爱的拉扯郑怀毓见得很多,本来不觉得分析出这些有什么意思。   可对面‘陆少’啊。   被他老爹郑董安排过来之前,郑怀毓也打听过陈则眠这个人。   陈则眠认识的少爷很多,但姓陆的只有一位——   赫赫有名的京圈大太子,陆灼年陆少爷。   这就很有意思了。   毕竟这么年以来,陆大少身边干净像张白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没有,突然开始追人,还是追一个男人,这可是桩新鲜到不能再新鲜的大事了。   郑怀毓侧头看向陈则眠,也不得不承认陆灼年眼光是真好。   也是真挑。   好看到陈则眠这个地步的人虽少,但也不是没有,但陈则眠身上有股拽拽的劲儿。   比月光鲜活、比清泉澄澈、比长风潇洒。   陈则眠感觉到郑怀毓看他,也偏头看了郑怀毓一眼。   在看到陈则眠双眸的刹那,郑怀毓愣了愣。   那是双非常、非常漂亮的眼睛,好似揉碎了万千星辉流岚,才凝结出那动人心弦的润泽与透亮。   郑怀毓突然产生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终于又遇见了同类。   郑怀毓对所有美丽的生物都抱有无限善意,并在内心中坚定地认为他们才是一个物种。   这么顶尖的美人应当受到保护,就算是陆家太子爷追,也得上点难度才行。   眼看陈则眠按了下耳机,就要开口咬钩。   千钧一发之际,郑怀毓突然轻笑一声,直接打断了两个人关于去留问题的博弈。   听到这声轻笑,陆灼年果然开口:“什么声音。” 第71章   听到郑怀毓笑声时,陆灼年面色就是一沉。   看到这个人从帕加尼副驾下车的瞬间,面色更是一沉再沉。   陈则眠用他的车带别的男人也就算了,竟然还给那个男人开车。   到底是谁?   陆灼年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居高临下,将二人言行举止尽收眼底。   郑怀毓长了张很好认的脸,和陈则眠走在一起,一个艳丽如牡丹,一个清朗如霁月,真是说不出的养眼。   路过的人纷纷看呆了眼,原本说说笑笑的几人同时噤了声,眼中满是惊艳,也不和同行人说话了,注意力全在那两张出尘绝艳的脸上,都走出老远了还在回头看,差点没一头撞树上。   陆灼年眸光深暗,一言不发。   投资商郑董家的大公子,怎么突然出现在陈则眠身边?   陈则眠虽然在躲陆灼年,但这并未影响两人的关系好坏,他依旧十分关心陆灼年。   走进办公室之后,见到陆灼年脸色如此难看,陈则眠还以为是射击场的账务出了什么问题,连忙上前细细问询了一番。   陆灼年听到陈则眠关切的语气,神情才缓和了一些,低声说了句没事,又吩咐保镖把食堂后厨煨着的海鲜粥端上来。   说是只有海鲜粥,但一并端上来的,还有几道新鲜的清爽小菜和陆宅里出了名好吃的酒酿虾,主食也做了两种,分别是咸口丝瓜烙和甜口的玉米烙。   陈则眠平日里爱吃的菜肴都被端了上来,错落有致地摆上了陆灼年的办公桌。   公司的资产负债表、利润表、现金流量表、银行流水等各项财务报表,都被随手推到桌子角落,堆叠到财务进门就眼前一黑的程度。   会计小姐抱着各项报表走出办公室大门时,没忍住翻了白眼。   从前他们这位陆大少看账的时候,办公桌上连一杯水都不让摆,现在可好,吃的喝的全摆满了,也没见大少爷皱下眉。   陆灼年不仅允许办公桌上摆满食物,还把自己的真皮老板椅让了出来,跟陈则眠说:“坐下慢慢吃。”   郑怀毓看到眼前这一幕,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陆灼年把他当成空气。   除了见面时相互打了个招呼以外,陆灼年就再没和郑怀毓说过话,按照他以往进退有度的行事作风,就算不想理睬也有的是方法将人支走。   可他这次却没这样做,状若无意又十分明显地把人晾在了一边。   甚至没有问他为何会和陈则眠一起过来,好像根本也不在意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陆家和郑家是世交,老一辈之间还相互结过姻亲,有嫁有娶,算是沾亲带故。   郑家大公子和陆灼年相识已久,交集不多,却也没有矛盾,莫名其妙遭了冷待的原因显而易见。   郑怀毓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有趣。   他抱臂半倚立柜边,看着陈则眠在主位上坐下来,陆大少亲自盛了碗粥。   郑怀毓眸光流转,突然又站了起来。   陆灼年面无表情,看着他款款走向陈则眠。   陈则眠往里抻了抻椅子:“你也没吃饭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郑怀毓未语先笑,玉雕般的手捻起汤勺,俯身递给陈则眠:“我不饿,陈总,我就是忽然想起来我是您的秘书,应该服侍您用餐。”   陈则眠被口水呛了一下:“咳咳咳,不用了吧。”   郑怀毓抬手去接陆灼年手里的粥碗:“要的。”   陆灼年没松手,话是问郑怀毓,眼睛垂眸看向陈则眠:“你给他当秘书?”   陈则眠抢先回答:“是郑董安排的。”   闻言,陆灼年心中划过一丝了然。   通过短短两句交谈的内容,他很轻易地就听出了郑怀毓跟着陈则眠的原因。   原来又是收钱办事。   陆灼年心情略微好转:“原来如此,那郑公子自便就好,不用亦步亦趋,天天跟着陈则眠。”   郑怀毓却是忽然间起了范儿,抚了抚没有半分褶皱的衣襟,端得是一派朗月清风、轩若霞举,讲话也是文绉绉的:   “家里让我跟着陈总做事,父母之命,不敢不从。”   陈则眠有点奇怪的看了郑怀毓一眼,不清楚郑大公子忽然开屏为哪般。   这是和陆灼年雄竞上了?   陆灼年长眸划过一丝冷光:“你爸给他投了多少钱。”   郑怀毓说:“很多。”   陈则眠拽了陆灼年袖子一下,小声说:“真的很多。”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抓在他袖口上的手指,心里的气略消了些,把粥碗放在陈则眠面前:“为了钱什么活儿都接。”   陈则眠嘟囔道:“因为很多啊。”   见状,郑怀毓忽而又笑了:“外面都说陆少和陈总关系匪浅,如今看来果然所言非虚。”   陆灼年又另拿了个汤勺放进粥里:“你知道就好。”   郑怀毓疑惑道:“签投资合同这么大的事,陈总都没和陆少提过吗?”   陆灼年握了握汤勺:“他的事情,我不会干涉。”   郑怀毓更加不解:“可我怎么记得签订合同前,陈总好像说过要把合同发给朋友,请他帮忙看看。”   陈则眠:“……”   郑怀毓恍然道:“原来陈总说的那位朋友,不是陆少啊。”   陆灼年:“……”   陈则眠整个人简直该炸了,侧头震惊地看向郑怀毓,用眼神问他:你是想让我死吗。   郑怀毓但笑不语。   陈则眠心说他可是棋逢对手了,带了这么多少爷,第一回 反被少爷整,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刘越博和叶玺要是知道他有今天,必定会弹冠相庆、拍手称快。   也是遇上活爹了。   陈则眠深吸一口气:“郑公子,我找个人带你参观射击场吧,你看看有什么想玩的。”   郑怀毓微微一笑:“陈总不用客气,我在这里等你就好。”   陈则眠说:“那多没意思。”   郑怀毓:“我爸让我跟紧你,不许我到处瞎玩,我总不好第一天就阳奉阴违,怎么也得等投资款项全都打到你们工作室账上,才好让你交差。”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陈则眠确实无法反驳,只好说:“那你先稍坐片刻,等我吃完饭带你玩。”   郑怀毓管杀不管埋,看到陆灼年冷沉如水的脸色,通情达理地点点头,主动走向办公室外面的会客区:“那我在外面等你,陈总。”   陈则眠见郑怀毓往外走,略微放松下来:“郑公子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好。”   郑怀毓回过头,莞尔一笑:“好的,则眠。”   ‘咔吧’一声闷响,陆灼年掰断了手里的青玉檀木筷。   陈则眠起身又送了郑怀毓两步,连推带引,总算送走了这位活爹。   陆灼年略微好转的心情急转直下,不由问道:“这么大的少爷也要你带?”   陈则眠说:“郑公子情况比较特殊。”   陆灼年一针见血:“是郑董给的条件特殊吧。”   陈则眠侧过头,继续压着声音和陆灼年讲悄悄话:“郑董给我们工作室投了好大一笔钱,还给了运营团队,这是花钱都买不着的好处。”   陆灼年:“给你这么多好处,可见郑怀毓有多棘手。”   陈则眠低下头,拿起勺子喝粥,把郑董说郑怀毓‘招蜂引蝶’的事情讲了:“我本来以为是夸张,结果他就到我们工作室几分钟,就勾得我们前台移不开眼睛,你说奇怪不奇怪。”   陆灼年漫不经意道:“郑公子风流多情,名声在外,你来得晚,没听过他的故事。”   陈则眠非常好奇:“啥故事?”   “郑怀毓有个非常特殊的癖好,他只跟美人做朋友。”   陆灼年语调不紧不慢:“无论男女,都只做朋友,不谈感情,好的时候对人千娇万宠,百依百顺,引得别人为他如痴如狂,又飘然离去,再不回头。”   陈则眠瞪大了眼睛:“啊?”   陆灼年:“远的就不说了,他在F国留学那四年,一段恋爱都没有谈过,但却有好几个人追他追到国内来。”   陈则眠啧啧称奇:“还有从国外追过来的?这也太有魅力了。”   陆灼年也不得不承认郑怀毓的奇异之处:“他长了张很漂亮的脸,无怪乎郑董会用‘招蜂引蝶’四个字来形容,确实贴切。”   陈则眠说:“郑董开出的条件太好了,我是看中那一整个运行团队,郑公子再难带,也比运行游戏省心吧。”   “那倒也是,”陆灼年点了点头,问陈则眠:“新游戏什么时候上线?”   陈则眠激动道:“下周五晚上八点正式上线,应用商城里已经开启了预下载通道,光是预约人数就已经近百万了。”   陆灼年唇角牵起一道弧度,很浅淡地笑了笑:“提前恭喜你了,陈则眠。”   陈则眠正在啃酒酿虾,闻言叼着虾抬起头:“怎么现在就恭喜,那天晚上再说也来得及啊。”   陆灼年说:“新游戏上线当晚你肯定很忙,我就不打电话占你通讯时间了。”   陈则眠迷茫地歪了下头:“啊?你那天晚上家里有事吗?”   陆灼年整理着桌面上剩余的文件:“没事。”   陈则眠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陆灼年的意思不是他那天晚上要回陆宅,而是默认陈则眠不回盛府华庭。   两个人下周五晚上不会见面,所以恭喜才要打电话。   虽然那本来就是陆灼年的房子,也是陈则眠自己躲着不想回去,但被‘排除在外’的这一刻,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情绪从陈则眠心底翻滚而出。   他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嘴里美味鲜甜虾肉也有点发苦。   陈则眠突然间就饱了。   陆灼年见陈则眠放下筷子,叫了人进来收拾碗筷,自己也站起身,拿起了椅背上的外套。   陈则眠莫名有些委屈,但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   他今天只喝了一小碗粥,陆灼年都没发现他比平时喝得少了吗?   上次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自己还吐了,陆灼年这次也没有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陈则眠耷拉下脸,恹恹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默默生气。   最气的是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胃里沉甸甸的,他又有点儿想吐了。   陈则眠高兴不高兴都特别挂脸,可以说是喜怒皆形于色。   陆灼年当然知道自己说完那句话之后,陈则眠的情绪就肉眼可见地衰落下去。   他有点心疼,但还是故意假装没看到。   陈则眠已经将近一个星期都没回家了,陆灼年怎么可能没发现对方在躲着他。   陈则眠的演技又那么差。   他很想和陈则眠谈一谈,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陆灼年就是再擅长揣度人心,也不能隔空读取别人的想法,他不清楚陈则眠为什么忽然躲他,更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怎么就忽然避他如虎如蝎了呢。   向来久居上位、运筹帷幄的陆灼年,也不可避免的感到茫然。   陈则眠真是太难懂了,他的想法和行为皆不能以常理猜测,如果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忽然这般逃避,都很可能是开窍的征兆。   但对陈则眠,陆灼年不敢抱有这样的期望。   陈则眠总是这样东藏西躲,两个人连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纵然是神通广大的陆灼年也无从下手,无法确定接下来该如何才好。   他可以把陈则眠叫回家,但他不想那样做。   逼迫和引导还是有区别的。   他尽量用温和的手段把陈则眠引回他身边,了解过对方的想法,陆灼年才知道该如何解决问题。   但麻烦总是比问题的解决更先一步到来。   陆灼年刚穿好外套,还没说自己要走,陈则眠就又吐了。   陈则眠胃里一阵翻滚,吐得双眼通红,睫毛上沾满了生理性的眼泪。   他按下马桶冲水键,捂着肚子到洗手台前,寒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漱口洗脸。   陆灼年敲了敲卫生间的门:“你好点了吗,陈则眠。”   陈则眠喉咙被胃液灼得刺痛,声音也异常沙哑:“你还没走啊。”   陆灼年:“……”   真够记仇的。   “我不知道你身体不舒服,”陆灼年推开门,把手里的水递给陈则眠:“怎么又吐了?胃疼吗?”   陈则眠接过水喝了两口,单手撑着洗手台,也没说话,只是用红通通的眼睛瞥了陆灼年一眼。   陆灼年又往前走了半步,在陈则眠对面站定:“别生气了,我先带你去医院。”   陈则眠冷笑道:“不用,我就是吃饱了撑的,陆少日理万机,忙您自己的事儿去吧。”   陆灼年忍不住轻笑一声,反问:“我日理万机?”   陈则眠偏过头不看陆灼年,紧绷着一张俊脸,颊侧还沾着洗完脸后没擦净的水珠。   又倔又能耍,气性还特别大。   明明先躲开的是他,现在发脾气的也是他。   陆灼年还没做什么,只是抛了个诱饵想把人引回家,陈则眠就先把自己气吐了。   病着就更能闹了。   陆灼年在心里叹了口气,拿出丝帕,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水:“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忙得不回家。”   陈则眠抿了抿嘴唇:“那又不是我家。”   陆灼年说:“也可以是。”   陈则眠心脏陡然一颤:“什么意思?”   陆灼年把丝帕放到陈则眠手上:“写个赠予协议,再带你去房产局过户,不就是你家了。”   “……”   陈则眠埋下头,声音闷闷的:“我又不是想要你的房子。”   陆灼年声音温和,语调也很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问:“那你想要什么?”   陈则眠手指不自觉蜷起,握紧手中的丝帕:“我想要之前那样。”   陆灼年很平静地说:“可以。”   陈则眠觉得陆灼年十分敷衍,抬起头瞪着他,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火苗:“我还没有说是哪样!”   陆灼年说:“都可以。”   都、都可以?   陈则眠燃烧的气焰瞬间熄灭,愣愣地看着陆灼年。   陆灼年语调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在陈述既定的事实,又仿佛在某个瞬间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   “你想怎么样都可以的,陈则眠。” 第72章   在陆灼年毫无底线的退让下,陈则眠就是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况且他本来就是小狗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陆灼年又温声轻语地哄了他几句,他就忘了自己还在生气,乖乖跟陆灼年走了——   连去干什么都没问。   直到司机将车拐上另一条路,陈则眠才发现这不是回盛府华庭的路。   “去哪儿?”他问陆灼年。   陆灼年说:“医院。”   一听医院这两个字,陈则眠就觉得麻烦。   挂号要排队、问诊排队、检查也要排队,检查完要等好久报告单,然后拿着报告单再回去排队给医生看,最后开了药去药房,拿药也要排队。   “私人医院不用排队,”陆灼年告诉陈则眠:“你去了就能见到医生,报告单也很快。”   快是快,但是也贵啊。   陈则眠想起陆灼年上次那一针好几千的麻药,猜测私人医院的经营模式可能是走价不走量。   不过这次去的事陆家的医院,就算花再多钱,最后也都会回到陆家账户上,也算是经济闭环了。   陆灼年怎么可以这么有钱!   好气!   汽车飞速向前,陈则眠和陆灼年坐在后座上,两个人中间隔了不近不远的一段距离,谁也没再说话。   沉默冷落的气氛在车厢内漫延。   陆灼年坐姿端正,西装扣子解开一颗,双膝略微分开,左手垂落在身侧,右手随意放在膝盖上。   他英俊的面庞上没什么太多表情,薄唇抿出一条看不出喜怒的弧度,眉峰如刀刃般锋利,睫毛浓密似羽扇,眼睑微微垂敛,乌黑深邃的双眸里凝着化不去的矜贵与疏离。   忽然间,陈则眠好像有点不认识陆灼年了。   又或者说,是重新看清了陆灼年。   陆灼年一直都是高冷淡漠、拒人于千里外的,陈则眠会觉得陆大少温煦随和,是因为他们太熟悉也太亲近。   距离的过分拉近令两个人形象变得模糊,渐渐融化成一团温和可亲的影。   陈则眠几乎都快忘了,陆灼年原本是这样高不可攀、难以接近的一个人。   不过是一个多星期未见,两人之间莫名生出种阔别已久的生疏。   陆灼年不说话,陈则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说就不说吧。   陈则眠把卫衣帽子往脑袋上一扣,倚着车窗窝在角落里闭眼假寐。   陆灼年看了眼缩成鹌鹑的陈则眠,眸中划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陈则眠本来是装睡,但他的睡眠质量众所周知,闭上眼睛以后,车还没开出两条街,他就真睡着了。   直到陆灼年把他头顶的帽子摘下来,陈则眠才迷迷糊糊张开眼。   陆灼年说:“到了。”   陈则眠解开安全带,自发自觉地往门诊大厅走。   问诊时,陈则眠不可避免的交代了一些陆灼年不知道的病情。   比如他最近一段时间经常胃痛,吃完东西会反胃恶心,稍微多吃一些就会吐。   医生看建议他做个胃镜详细检查一下。   陈则眠虽然不是很想做,但还是勉强点了头。   他对自己的身体有所了解,知道这次病得确实有些严重了。   陆灼年直接给他约了明天早上的全麻胃镜。   陈则眠在检查单上签完字才想起来:“不是有那种吞小机器人的吗?”   医生说:“还是传统胃镜检查的能清楚些,全麻胃镜不会有太多不适,睡一觉醒来就做好了。”   陈则眠:“好吧。”   “检查前需要8小时禁食,今天尽量进食流质食物。”   医生嘱咐完病人,又对陆灼年说:“家属要特别注意一下,牛奶豆浆、饺子面包都属于食物,什么都不可以吃,记住了吗。”   陆灼年点点头,拿起检查单收好,带着陈则眠离开了诊室。   陈则眠无精打采。   倒不是因为害怕做胃镜,主要是担心检查结果不好。   他从穿越过来那天起就有胃痛的毛病,拖了这么久不看,也是有点讳疾忌医的意思,总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吃些药就能扛过去,以后饮食方面注意点慢慢就能养好了。   但陈则眠这个人自制力极差,每次胃痛好了就忘了自己胃病的事,该吃什么吃什么,该喝什么喝什么,生冷油腻、海鲜辛辣都没少吃,作息又长期不规律,所以胃病不仅没有养好,反而有愈发严重的趋势。   尤其是不回盛庭华府之后,没人给他做饭,陈则眠连着吃了几天外卖,情况就更糟了。   这几天,他基本上每天都会吐。   刚才在诊室里,由于陆灼年就杵在身边,陈则眠都没敢跟医生说,他这两天吐的食物里偶尔会有血丝。   反正就是胃出血嘛,明天做胃镜也能检查出来,都拖了这么多天了,也不差这半天。   晚说一天就晚挨一天训,没准明天陆灼年看他做完胃镜惨兮兮的样子,就不忍心凶他了。   陈则眠还是有点怕陆灼年的,因为陆灼年会管他,但陈则眠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很乐意被陆灼年管。   他自己管不住自己,非常需要一个能管住自己的人,要不就以他这种活法,保不齐哪天就又G了。   这不是杞人忧天,也不是危言耸听,穿书前陈则眠就是这么死的。   他那时候的身体比现在好很多,但陈则眠还是熬夜把自己熬猝死了。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既然做不到自律,找一个人帮忙‘他律’就尤为重要了。   陆灼年很了解陈则眠。   以陈则眠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能二话不说同意做胃镜检查,肯定身体出现了什么‘不做不行’的症状。   在医生面前只说自己胃痛呕吐,但这些天疼了几次、吐了几次都没有说,问还有什么其他症状也是吞吞吐吐。   想到这里,陆灼年脸色也不大好看。   他是对陈则眠原本采取放养的态度,不想逼迫对方做什么不愿意地做的事情,结果人才放出去几天,就把自己养成了这样。   陈则眠见陆灼年面色阴沉,莫名心虚气短,扔下一句‘明天我会按时来检查’就想跑。   陆灼年抬手拽住了陈则眠的帽子。   陈则眠:“!!!”   每次被陆灼年拽帽子,陈则眠都会想下次再也不穿带帽子的衣服了,结果挑挑拣拣,每回出门随手一捞,还是穿卫衣方便。   陆灼年也不说别的,押解犯人似的,直接把陈则眠提上了车。   “回盛府华庭。”陆灼年吩咐道。   陈则眠还被抓着帽子,转头扒拉陆灼年的手:“我还有事呢陆少。”   陆灼年淡淡睨了他一眼:“我对你太宽纵了,陈则眠。”   陈则眠气势弱了半截,小声嘀咕道:“我真有事。”   陆灼年面容冷淡,声音也带着种无机质的冷感:“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但这都有一个前提。”   陈则眠扭头看着陆灼年,清亮的眸子里没有防备,闪动着熠熠的光,毫无戒心地问:“啥前提?”   陆灼年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陈则眠观察着陆灼年的神色,揣测道:“看你心情?”   陆灼年轻笑一声:“你觉得我最近心情很好?”   陈则眠又开始心虚,垂下头讷讷不语。   “你躲着我不想见,”陆灼年抬手扳起陈则眠的下巴,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我也可以不找你,不只是这一个星期,以后也都能做到,但你必须得把自己养好一点。”   陈则眠眸光有刹那闪烁,反驳道:“我没有。”   陆灼年以为陈则眠在狡辩,拇指轻轻移动,指在他削尖的下颌轮廓上抹过:“可你瘦了很多。”   陈则眠又小声说了一次:“我没有。”   陆灼年手指微顿,再次看向陈则眠的眼睛:“你没有什么。”   陈则眠像是被陆灼年的目光烫了一下,睫稍无端颤了颤,但还是用很确认的语气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我没有,不想见你。”陈则眠说。   陆灼年呼吸微滞,眼神陡然变化。   当他垂下双眸,再次凝视陈则眠的刹那,平静的眼眸里涌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你想见我吗?”陆灼年问。   陈则眠抿了下唇线,缓缓点了下头。   陆灼年继续道:“想见我,为什么不敢见?”   问到这个问题,陈则眠就不说话了。   他低下头手指勾着卫衣的两根帽绳研究,好像平平无奇的绳子有多稀奇似的。   陆灼年一阵气闷。   别说陈则眠现在还病着,就是他活蹦乱跳的时候,陆灼年都舍不得对陈则眠讲重话,更无论打他骂他、严刑逼供了。   陈则眠拒不配合调查,手眼通天的陆灼年也只能偃旗息鼓,将所有的问题都压回心底,不再追究。   陆灼年把帽子扣回陈则眠的头上,不轻不重地推了他脑袋一把:“你就躲吧。”   陈则眠也不想躲。   但就是打死他,他也不能说自己这一阵忽然不敢回家,是因为看了男男动作片,对性间得更为深入的行为产生了抗拒。   “真的太可怕了。”   第二天做完胃镜,陈则眠醒来的时候,麻药劲儿还没有过去。   他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完全忘了前一天的‘打死都不能说’,睁开眼就开始胡言乱语,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反复重复这句‘太可怕了’。   陆灼年安慰他:“不可怕,胃镜已经做完了,你先躺好睡一会儿,醒来就不难受了。”   陈则眠只隐约听清了个‘睡’,当即吓得坐起来:“不行,别睡!”   陆灼年问医生:“他这是怎么了?”   医生解释说:“麻药会抑制中枢神经系统,使人失去意识、神志不清,这是正常现象陆先生,很多患者都会这样,您不用担心。”   陈则眠大脑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说话也颠三倒四,像喝醉了酒,也像是喝了吐真剂。   在一众医生护士面前,他抓着陆灼年肩膀上的衣服不撒手,像只应激的猫,一边手软脚软地往陆灼年身上爬,一边哼哼唧唧地说不行。   陆灼年一个人按不住陈则眠,医生护士都过来帮忙,七手八脚地把他从陆灼年身上拽下来,往病床上放。   陈则眠紧紧搂着陆灼年不撒手,用自以为很大、其实跟猫崽哼哼差不多音量的声音喊:“我不回床上,不做了。”   陆灼年单手抱住陈则眠,示意医生护士都别拽他了。   陈则眠窝在陆灼年怀里,说:“可以不做吗?”   陆灼年告诉他:“已经做完了,没事了。”   陈则眠脸上划过一丝不可置信,软绵绵地扭过头看自己的屁股:“什么?!已经做完了?!!”   陆灼年应道:“嗯,做完了。”   陈则眠猝然大惊:“我怎么没感觉?一点感觉也没有。”   护士说:“静脉全麻,当然没感觉。”   陈则眠闻言瞪大眼睛,心说难怪自己全身无力。   他勉强撑起身子,用谴责的语气问陆灼年:“你怎么能这样。”   “昨天不是你自己同意的吗?”陆灼年看着陈则眠,还在和他讲道理:“不用麻药你又受不了。”   陈则眠头晕目眩,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同意用麻药的事情。   他现在脑子乱糟糟的,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在干什么。   只知道‘做完了’,还是‘全麻做的’。   木已成舟,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陈则眠认命地一低头,把脑袋磕在陆灼年肩头,偏过头小声骂他:“陆灼年,你真不要脸。” 第73章   清醒以后,陈则眠有点想死。   他不仅在神志不清的时候说了很多糊涂话,还做了很多糊涂事。   好消息是由于表达模糊,陆灼年应该只当他在讲胡话,说的是不想做胃镜,而不是做别的。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胃镜检查结果倒不算糟糕,只是后面列明的一大串禁食名单让他有点生无可恋。   医生说胃病要三分治七分养,油炸食品、高脂肪肉类、辛辣刺激食物,寒凉饮品、生冷海鲜都最好不要吃。   基本上是把他整个食谱都排除在外了。   陆灼年把禁食名单发给家里的阿姨,明令禁止上述菜品出现在在餐桌上。   陈则眠垂死挣扎道:“是我不能吃,又不是你不能吃,也没必要把那些菜都砍掉吧。”   陆灼年说:“就是给你吃的。”   陈则眠歪了下头:“嗯?那你不吃吗?”   陆灼年漫不经心地削着苹果:“嗯,你回盛府华庭住吧,有阿姨给你做饭,我回陆宅。”   陈则眠撑着手,坐起身:“不行。”   陆灼年手上的水果刀微微一顿,连续的苹果皮突然断了,他抬眸看着陈则眠:“为什么不行?”   陈则眠一把抓住陆灼年的袖子:“不行就是不行,你都说了我想怎么样都可以,现在又想说话不算话吗?”   陆灼年轻轻笑了笑:“可是我不知道你想怎样,陈则眠,你什么都不跟我讲,突然就搬出去了。”   陈则眠言辞含混,答不出来。   不要说陆灼年不知道他想怎样,他自己都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想怎样。   陆灼年看着陈则眠:“是我哪里得罪了你吗。”   陈则眠说:“没有。”   陆灼年又看了陈则眠两秒,说:“你必须得回盛府华庭住,这事没得商量,等身体养好了,想去哪里我都不会管。”   陈则眠正要开口说什么,病房房门忽然被敲响三下。   陆灼年没有应声,垂眸看着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则眠说了声:“请进。”   推门声响起,郑怀毓怀抱一束鲜花,缓步走了进来。   郑怀毓身后,竟然还跟着沈青琬。   陈则眠略微惊讶:“你们认识吗?怎么还一起来了?”   郑怀毓把花放在床头:“我是来探病,在护士站正好遇见了沈小姐。”   沈青琬这次没有带小蛋糕,而是带了自己炖的牛奶木瓜炖银耳。   她洗手盛了碗木瓜银耳:“木瓜健脾养胃,可以缓解消化不良,炖着吃效果最好,你尝尝。”   陈则眠受宠若惊:“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沈青琬含笑道:“听闫洛说你病了,他本来想亲自看你,我让他好好上课,替他过来看一眼。”   陈则眠接过碗,先说了句‘谢谢’,然后又说:“是的,他马上高考了,正在上冲刺班,每节课都很重要,我一会儿跟他说一声,只是做个检查,没有什么大毛病。”   陆灼年似是头疼,撑手抵着额角,一直没说话,看到沈青琬过来,起身将床边的座位让出来:“你坐。”   沈青琬有点惊诧地看向陆灼年,说:“会长您坐就好,我说几句话就走。”   陆灼年淡淡道:“你们慢慢聊,我出去接个电话。”   陈则眠看着陆灼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   从前陆灼年是不会放他和沈青琬独处的,可这次陆灼年不仅把位置让出来,还找借口避了出去,仿佛专门给他们制造机会似的。   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和陆灼年说‘你回盛庭华府,我回陆宅’的时候一样,好像在特意和他划清界限、保持距离。   陈则眠不喜欢这样,不自觉蹙了下眉梢,端在手里的木瓜银耳也没喝。   郑怀毓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陈则眠和沈青琬同时看向他,沈青琬没说话,陈则眠问他:“咋了。”   郑怀毓风度翩翩,优雅地在单人病房里来回踱了两步,最终走到窗边,屈指弹了下窗台上的鱼缸:“哎呀,你看这个鱼多傻,只知道水在震,却不知道是外面有人敲鱼缸。”   沈青琬侧头看过去:“这个鱼好漂亮。”   郑怀毓温文道:“这是孔雀鱼,流行的水族观赏鱼之一,杂食性小型鱼种,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强,好养、漂亮、性情温和。”   沈青琬被绚丽多姿的鱼尾吸引过去,好奇地观察着鱼缸:“鱼还有性情呢。”   郑怀毓斜倚窗台,垂眸看着沈青琬:“有的鱼捞出来会蹦跶,孔雀鱼被捞出来只会乖乖躺在你手里,还会吐泡泡。”   陈则眠既觉得郑怀毓话里有话,又觉得郑怀毓在招蜂引蝶,赶紧把沈青琬叫回来,和她随便聊了两句学校里的事情。   B大近来讨论度最高的事情就是留学季了。   沈青琬也很想去某个著名音乐学院做交换生,她的绩点符合要求,专业成绩在全系也是名列前茅,但却因为父亲有犯罪记录,失去了交换生评选资格。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沈青琬有些遗憾,但并不愤慨。   “我可以从现在开始攒钱,等到大四去那边读研也是一样的。”   沈青琬像一株藤蔓,纤柔但坚韧,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前一阵刚还清我爸的欠款,家里现在也没什么钱。”   郑怀毓也用欣赏的眼神看着沈青琬:“我有朋友在那边读书,认识不少教授,到时候可以给你写推荐信。”   沈青琬讶然道:“真的吗?”   郑怀毓点点头:“真的,我大学就是在加州念的。”   沈青琬惊喜万分,和郑怀毓交换了微信,说:“没想到今天来探病还能遇见贵人。”   郑怀毓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贵人,他只是认可了沈青琬的颜值,也将其归纳入自己的种群。   所有人都认为郑怀毓招蜂引蝶,但他其实只是在找找同类。   这是个看脸的世界,美丽的生物能得到很多优待,但同时也面临着许多危险。   郑怀毓很幸运,除了漂亮还拥有优渥的家世,他会用自己拥有的资源,尽可能帮助种群中的其他人。   没人相信一个帅气多金的纨绔子弟,会有如此单纯的好心,不求回报地帮助别人,于是,郑怀毓风流多情的名声传遍了整个二代圈。   无法避免的是,在郑怀毓帮助同类的时候,总会有很多人喜欢上他,让他十分苦恼,然而每每揽镜自照,郑怀毓又非常慷慨大方地原谅了那些人——   也不能怪她/他们喜欢自己,他也很喜欢自己。   不过原谅归原谅,但郑怀毓还是会把喜欢上自己的那些人,默默开除出他的种群,并且从此远离他们。   因为‘喜欢’这件事对漂亮的生物而言,本身就意味着危险。   譬如开在枝头的美丽花朵总是容易遭到攀折,大多数人的喜欢都片面且肮脏,充满了占有和毁坏的欲望。   他本来以为陆灼年对陈则眠就是这种欲望,但通过这两天的观察,又发觉陆灼年并没有在‘折’,而是在‘养’。   当然也有在‘钓’。   而且漂亮小鱼似乎已经动摇了。   只是傻鱼还不知道。   陈则眠对陆灼年的关注,体现在很多方面,郑怀毓无需多加列举,只听陈则眠和沈青琬聊天就能窥见端倪。   既然提到留学季,话题自然而然地绕到了陆灼年身上。   对于陆灼年拒绝留学这件事,不仅他们本系的人十分惊讶,连外系的人都有所耳闻。   “大家都以为他会去留学的。”   沈青琬微微倾身,低声和陈则眠分享八卦:“在我们学校,学生会会长大二下学期去留学是传统,我们几个副会长本来以为陆少会出去留学,都开始明争暗斗抢着晋升会长了,没想到他忽然说不去了。”   陈则眠用勺子戳着碗里的木瓜,样子比几个副会长还要愁:“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去,多好的机会,要是浪费了……”   要是浪费了,是不是后面很多剧情都不会发生了?   沈青琬倒是隐约猜到陆灼年不去可能和陈则眠有关,但人家自己都不说,她当然不会多嘴乱讲,只是安慰陈则眠:“陆少心里有数,你先养好身体比什么都强。”   陈则眠笑了笑:“我真没事,还麻烦你跑这一趟,还给我炖了这么好吃的牛奶木瓜。”   沈青琬看了眼碗里被戳得稀烂的木瓜:“好吃吗?”   陈则眠不假思索:“好吃啊。”   沈青琬眯了眯眼睛:“你还一口都没吃呢,陈折。”   陈则眠:“……”   沈青琬下午还有课,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郑怀毓很绅士提出送她下楼,还说要顺路送她回学校,沈青琬推脱了一番,郑怀毓却说这自己是陈总的秘书,理应替陈总把人送回学校。   不知为何,陈则眠每次看到郑怀毓,都不自觉地幻视对方是一只蝴蝶精或者一株水仙花,美丽又易碎,还香喷喷的熏人,和刘越博、叶玺之流完全不同,是既不能打也不能骂。   陈则眠有点不知该怎么和郑怀毓相处,见他有要走的意思,赶紧小声跟沈青琬说:“你快让他送你吧,他身上的香味熏得我总想咳嗽。”   沈青琬忍不住笑:“行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个人走了好一会儿,陆灼年才不紧不慢地回到病房。   他没有问陈则眠他们都聊了什么,也没有坐回床边,而是坐在了靠墙的沙发上。   陆灼年侧脸轮廓锋锐而清隽,眼神中没有太多感情,有种不可言说的高贵和遥远。   陈则眠有点奇怪:“你打电话打这么久?”   陆灼年听见陈则眠叫他,应了一声:“可颂等会儿来看你。”   “来这儿吗?”陈则眠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我不是观察一会儿就能走了吗?”   陆灼年声音肃然而冷冽,不掺杂半分情绪:“你在哪里方便就让他去哪儿吧。”   听到陆灼年这个语气说话,陈则眠心头忽地一沉,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刚才到底干啥去了。”他问。   陆灼年:“接电话。”   陈则眠余光扫过陆灼年的口袋,倏忽间灵光一闪:“你过来一下。”   陆灼年:“怎么了?”   陈则眠说:“有点恶心,想喝水。”   陆灼年起身走过来,倒了温水端给陈则眠。   陈则眠垂眸看向水杯。   透明的玻璃杯内,水面微不可察地轻轻晃动着。   陈则眠抬起手,没有去接水杯,而是摸向陆灼年的西装口袋。   他信手一翻,从口袋里摸出一板药。   是帕罗西汀。   窄长的锡纸板上,右上角的那颗药已经不见了。   陆灼年刚才居然是去开药了!   陈则眠中食二指夹着药,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   “……”   陆灼年没有回答。   他知道陈则眠看得到药品名。   陈则眠深吸一口气,抬眸瞪向陆灼年:“你犯病了不和我说。”   陆灼年握着水杯的手指轻轻蜷起:“没有犯病,只是有点征兆,提前吃点药预防一下。”   陈则眠扯了下唇,明显不信道:“是吗?”   陆灼年:“嗯。”   “可是为什么要预防呢?”陈则眠握紧手里的锡纸药板:“你是不想让我再给你治病了,还是像默认我下周不会回盛府华庭那样,默认我不想帮你了?”   陆灼年面色沉静,平稳的情绪一如他无动于衷的态度,即便面对诘问也没有丝毫起伏,只是静静看了陈则眠三秒。   帕罗西汀在临床上的不良反应有很多种,根据个人体质的差异,每个人服药后的副作用也都不一样,陈则眠感受到的是情绪低落,而在陆灼年身上体现出的,则是很明显的情感淡漠。   之前陆灼年长期连续服药,已经习惯了克服不良反应并建立了一定耐受性,所以服药前后的表现,并不会有特别分明的变化。   可他这次足足停药了两个月。   而且从刚刚开出的这盒帕罗西汀,也不是他常吃的那个制药公司生产的,两个药厂的药在药物成分和剂量剂型不可能完全相同。   几层因素叠加在一起,致使陆灼年产生了自己都不曾预料到的强烈反应。   头疼、恶心,手指轻微发抖,情感波动也变成一种很抽象的东西。   他能感受到自己可能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也在尽量表现得‘正常’,但没想到差距会这么大。   大到陈则眠只用了几分钟就发现了不对。   陆灼年以为自己假装得很好,可陈则眠已经习惯了那个情感更丰富的陆灼年。   陈则眠一看他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作为曾经误服过帕罗西汀、亲身体会过该药物副作用的陈则眠,理智上很清楚现在不是和陆灼年交谈的好时机。   他应该等药效衰退、等陆灼年恢复正常,在和那个自己熟悉的陆灼年沟通。   眼前这个挂着‘情感淡漠DeBuff’的陆灼年,显然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陈则眠又没有挂情感淡漠DeBuff。   他现在很不高兴、非常恼火、特别生气。   气陆灼年不信任他、气陆灼年自作主张,气陆灼年宁可吃药也不让他知道犯病的事。   甚至连因药物不良反应而产生的副作用都惨遭牵连。   摆出一副冷若冰霜、漠然无情死出给谁看呢!   陈则眠怫然大怒,整个人犹如一个充气的气球或者河豚,越想越气,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嘭’的一下就崩断了。   他气炸了!   如果陈则眠是一个游戏人物,那他此刻的红色怒气槽一定满到发紫。   有!气!就!是!要!发!泄!   陈则眠怒火冲天、心烦意乱,看什么都不顺眼,别说是陆灼年,就连路过的狗都得挨两巴掌。   这股怒气实在太过强烈,连在药物副作用下,对外界刺激缺乏相应的情感反应的陆灼年都感受到了。   陆灼年抬手握住陈则眠手腕:“你别生气。”   陈则眠寒着脸看向陆灼年:“你现在不是情感淡漠?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无动于衷。”   陆灼年平静道:“情感淡漠不是智商低下。”   陈则眠:“……”   陆灼年轻轻握紧陈则眠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说:“这次服药的副作用,比我预估的要强烈很多,我当下的感情体会上是受到了药物影响,无法共情你的情绪,但我知道你在生气,能先别气了吗?”   陈则眠甩开陆灼年的手:“你都无法共情我的情绪,干嘛还管我气不气。”   “我只是暂时无法共情你的情绪,又不是以后都不活了,”陆灼年眼神冷淡,乌沉沉的眸子像含着前面不化的冰,可说出的话却比春风更软:“现在不管你生气,明天你就又不知跑哪儿去了。”   在陆灼年良好的态度下,陈则眠的怒气勉强消下去一点,没有再阴阳怪气,而是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能跑到哪里去。”   陆灼年表示:“之前都没有得罪你,你说走就走了,这次要真把你得罪了,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陈则眠又有点炸毛:“我就那么小气吗?”   陆灼年再次拉住陈则眠的手腕:“不是你小气,是我太怕见不到你。”   陈则眠这次没有再挣开了,但嘴上也没饶了陆灼年:“见不见有什么区别,你都开始吃药了,以后也用不着我了。”   陆灼年眉峰蹙起:“这是两回事,不要混为一谈,你今天刚做完胃镜,最近身体又不舒服,我不能这个时候犯病,所以才提前吃药预防……我确实不太适应这个药厂的药,以后不会吃了,家里那些药你放哪儿了?”   陈则眠张了张嘴,几乎就要被陆灼年绕进去,差点把藏药地点秃噜出去。   但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还是机敏睿智地反应了过来。   “你竟然在套我的话?!”   陈则眠简直服了:“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能套我的话,陆灼年你心眼也太多了吧。”   “怎么会呢?我上次犯病就问你了,只是你没告诉我,我这是再为下次犯病做准备,”陆灼年从容不迫,看了一眼陈则眠手中的锡纸板:“你也不希望我再吃这个药厂的药吧。”   陈则眠明知这是诡辩,但还是觉得陆灼年说得很有道理。   这他妈对吗?   这是什么超绝智商和应变能力啊。   陈则眠呆了呆,震惊地看着陆灼年。   陆灼年夷然自若。   陈则眠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陆灼年继续道:“你不想让我吃药是担心我的身体,可现在你也病了,你不能不许我担心你的身体吧,你先把病养好,这才是最重要的,对不对。”   在陆灼年刁悍的思维逻辑之下,陈则眠抗辩的话语听起来略显无力。   “我这是胃病,治病又用不着胃,跟我身体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陈则眠努力跳出陆灼年的逻辑:“你吃这个药,我胃病就能好了?咱们之前是怎么说的?陆灼年,你这个人真是……我都无话可说了。”   陆灼年说:“陈则眠,其实吃药挺好的,没有那么多麻烦。”   陈则眠霍然抬头:“什么叫没有那么多麻烦?你觉得我帮你治病是麻烦?”   陆灼年垂下鸦羽般的眼睫:“你没帮我治病之前,我们没有这么多矛盾。”   陈则眠不假思索道:“我们现在也没有矛盾。”   “没有矛盾吗?可你这一周连家都不回,”陆灼年因为过度冷静,显得有些盛气凌人,明明是陈述的语气,听起来却像是质问:“说帮我治病的是你,处处躲着我、不想见我的也是你,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想。”   陈则眠恼羞成怒:“我说过了我没有不想见你!再说不回家和治病冲突吗?只要你找我,我就会回去,可是你找了吗?你都没有找我,也没有问我,就默认我不会回去了!”   走廊里的护士听到病房内的争吵,轻轻敲了敲门。   护士温声道:“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陆灼年回身看了眼门。   陈则眠深吸一口气,说:“没有。”   护士说:“陆先生,患者刚刚做完麻醉,请您注意一下病人情绪。”   陆灼年应道:“我知道了。”   护士又劝了陈则眠一句:“陈先生,全麻胃镜检查后,身体会感到疲劳,您要注意休息啊。”   陈则眠狠狠地倒回病床上:“知道了。”   陆灼年帮陈则眠掖了下被角:“你先不要生气,也不要激动,等我们都冷静下来再好好谈。”   “你觉得我不冷静。”陈则眠冷笑一声:“不生气,不激动,像你这样是吧?行。”   陈则眠说完,直接抠出一粒帕罗西汀放进自己的嘴里:“吃完这药我就不生气,不激动了。”   陆灼年瞳孔剧烈收缩,一成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一把掐住陈则眠的脖子,说:“吐出来。”   陆灼年的力气很大,掐得陈则眠呛咳两声。   陈则眠根本没办法做吞咽的动作,但还是嘴硬说已经咽了。   陆灼年面无表情,直接捏紧陈则眠下颌,强迫他张开嘴,把手指伸了进去。   修长的手指探入口腔内,在一片温热中摸索,搅弄着柔软的舌。   陈则眠根本合不拢嘴,只能任由陆灼年的手在他嘴里为所欲为。   他被铁钳般的手按在枕头上,紧紧钳制着,逼不得已,只能高高仰起头,脖颈勾勒出一道脆弱的线条,宛如一只仰颈垂死的天鹅。   优美、漂亮、易折。   陆灼年眸光愈加幽暗,指腹摩挲着舌根,在舌头下面找到那小小的一粒药。   来不及吞咽的口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留下暧昧湿润的水痕。   陆灼年夹着那颗药,把手抽了出来。   陈则眠几欲作呕,在陆灼年离开的瞬间,侧身撑着床一阵呛咳。   陆灼年抻出两张纸巾,半蹲在床边,沉默地给陈则眠擦嘴。   另一只手的掌心里,紧紧握着那颗濡湿的帕罗西汀。   小小的药粒上还沾着陈则眠的体温。   握着那粒药,就像握着一粒火星。   余温灼烧手掌,温度穿透皮肉刻入骨髓,几乎将他的灵魂焚烧殆尽。   陈则眠咳得很剧烈。   因为陆灼年找药的动作太急了,甚至比性瘾发作时还要粗暴。   他太怕陈则眠把药咽下去。   这颗药的副作用很大,而陈则眠又刚刚做完胃镜,再次强行催吐会更难受。   但也正是由于刚做完胃镜,胃管插入时刺激了喉咽部黏膜,陈则眠喉咙本来就很不舒服,有种若有若无的异物感,一咳嗽起来就止不住干呕。   他胃里很干净,什么都吐不出来,只呕得双眼泛红,眼睛里全是生理性的眼泪,一闭眼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陆灼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又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眼泪。   陈则眠胆大包天,就应该让他吃点教训,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以后还随便吃药吗?”   陆灼年目光毫无温意,从上而下投在陈则眠头顶,冷声警告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陈则眠轻笑一声,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陆灼年:“不要哪样?”   陆灼年喉咙微微动了动,意有所指道:“不要自找苦吃,你可以不管我的。”   陈则眠眉梢轻挑,扬起道桀骜不驯的弧度:“若是我偏要管呢?”   陆灼年眼眸沉暗如墨,阴郁幽邃:“你会比现在还要凄惨。”   陈则眠又笑了:“陆灼年,你好像总是记不住我说的话。”   陆灼年还没来得及表示疑惑,整个人陡然失重,被一阵堪称诡异的力量掼在床上。   在巨大冲击力下,陆灼年很快反应过来——   是陈则眠。   这是他第一次在实际意义上受到陈则眠的袭击。   姑且算是袭击吧。   这种程度的爆发力和杀伤力令人震撼。   陆灼年知道陈则眠很能打,但看他打别人和自己亲身感受的真实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后背落在实处的刹那,陆灼年眼前是那张美到极致的脸。   陈则眠居高临下,轻轻勾起唇角:“我说过,如果我不愿意的话,没人能强迫得了我。”   陆灼年眼眸微微一动。   陈则眠俯下身,在陆灼年耳边说:“那颗药我本来也没想吃,就是吓唬吓唬你。”   陆灼年侧过头,鼻尖轻轻蹭在陈则眠脸颊上:“你故意的。”   陈则眠笑得嚣张狡黠:“当然是故意的,吃药是故意的,让你把药抠出来也是故意的,我又不真傻。”   陆灼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抬手轻轻拧了下陈则眠颊边腮肉:“谁给你的胆子耍我?”   陈则眠眯了下眼睛,不仅没被恐吓到,反而威胁起陆灼年来:“这次只是警告。”   陆灼年:“警告什么?”   陈则眠看着陆灼年的眼睛,语气罕见的认真:“我说过你不许吃帕罗西汀,你就不许再吃,如果又让我发现你偷偷吃药,你吃多少,我就吃多少。”   听到这句话,陆灼年冷寂幽深的长眸倏然撼动,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陈则眠。   陈则眠挑了挑眉,潇洒又矜傲:“要难受就都难受,你愿意忍副作用,那我陪你一起忍。” 第74章   没吃药的陈则眠已经很抽象了。   吃了药的陈则眠,陆灼年更是不敢想象,而且他知道对方既然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在陈则眠严肃的注视下,陆灼年交出了另外半盒帕罗西汀。   陈则眠就像是搜剿到违禁品的警察,一丝不苟地讯问道:“真的只开了这一盒药吗?”   陆灼年点头称是。   陈则眠不是很信任陆灼年的说辞。   他叼着陆灼年交出的药,一手将对方手腕拉过头顶,另一只手摸向陆灼年西裤的口袋,检查兜里还有没有私藏的违禁品。   正在这时,病房门忽然被推开——   “萧少、叶少,陈先生就在这间病房。”   听到门响,陈则眠和陆灼年同时回头,和领路的医生,前来探望的萧可颂、叶宸面面相觑。   时间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拉长。   下一秒,所有人同时动了起来,每个人的动作都各有各的精彩。   医生见多识广,即便见到这么匪夷所思的场面也举止得当,只是轻咳一声,后撤两步,和一众保镖迅速退下。   萧可颂瞪大了双眼,整个人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瞧着床上姿势古怪的两人。   叶宸似笑非笑,信手一推,先把萧可颂推进病房,接着紧随其后,闲庭信步般迈进门,说了句:“打扰。”   陈则眠放开陆灼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身一滚,把人推向旁边,然后一掀被子趟回病床上。   陆灼年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轻抚衣襟。   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短短数秒间拨乱反正,一切都恢复正常。   萧可颂恍惚了一瞬。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产生了刹那幻觉,又或者是开门的半秒闪回到了其他时空。   并非他异想天开,实在是那个场景太不可思议,也太荒诞不经了。   萧可颂宁可质疑自己的精神状态,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怎么会有人敢把陆灼年按在床上呢?   还摸来摸去!   那可是是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京圈太子,冷情淡漠、厌恶与人肢体接触的陆家大少爷!而把他按在床上的人,却是脾气性格都软软乎乎的陈则眠,稍微一不留神就会被人拐走欺负占便宜的陈则眠。   陈则眠骑在陆灼年身上摸来摸去,和缅因猫崽站到老虎脑袋顶上耀武扬威有什么区别?   简直是掀天揭地、乾坤颠倒。   乱了,乱了,全乱了,整个世界运行的逻辑都错乱了。   萧可颂瞳孔剧烈收缩,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是骇然、是惊恐。   他用了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俩刚才在干啥?”   陈则眠若无其事:“没干啥,闹着玩呢。”   萧可颂不是很相信的样子:“玩啥?玩灼年?”   “……”   病房内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半晌,陈则眠岔开话题:“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有课吗?”   萧可颂回过神,说:“你病得这么厉害,我哪里还有心情上课,赶紧就请假出来了。”   叶宸无情拆穿:“不是因为期中论文没写,今天开题答辩吗?”   萧可颂转头瞥向叶宸,恼羞成怒道:“拆穿我有意思吗?”   陈则眠头昏脑胀的,实在不想听萧可颂吵架,赶紧说:“不重要,你能来看我就很好了。”   萧可颂走到床边:“我也确实挺想你的,你最近都在忙啥呀,约也约不出来,我都不知道你在干嘛,一得到消息就是生病。”   陈则眠往里面挪了挪,拍拍床示意萧可颂坐下说:“我没什么事,就是检查完在医院观察一天,一会儿就能走了,你也赶紧回去补开题报告吧。”   萧可颂自信满满:“那玩意什么时候都能写,两个小时的事。”   叶宸没说话,只是看了萧可颂一眼。   萧可颂无视了叶宸的质疑,提议道:“咱们四个都好久没聚了,既然你一会儿就能出院,那我们出去玩吧。”   这段时间陈则眠和陆灼年都很奇怪,两个人总是各走各的,约了这个那个不来,约了那个这个不来的,莫名其妙地别扭了好久。   今天终于凑齐了四个人,有什么误会啊龃龉的最好能趁机说开,就算明面上不提,多接触接触也有利于化解矛盾。   朋友之间偶尔有点冲撞再正常不过,他和叶宸也经常吵架,但好哥们没有隔夜仇,不过是闹僵了都架在那儿下不来,搭个台阶就成了。   今天正是个好时机。   萧可颂继续鼓动陈则眠:“出去玩吧,出去玩吧,难得大家都有时间。”   叶宸提出异议:“我下午还有课。”   萧可颂说:“再请半天假呗,灼年这两天也不是都没去学校吗?”   “灼年请了三天假,理由是家人生病,”叶宸眼神在陈则眠身上一扫而过,意有所指道:“我可没有理由请假。”   萧可颂拿出手机看了看课表,替叶宸做了决定:“你下午就一节公共课,创业与就业指导,你用得着他指导啊,翘了就行。”   见萧可颂态度坚决,叶宸也就不再反对,默认了他一起逃课。   说服了叶宸以后,萧可颂又开始接着游说陈则眠。   只要叶宸和陈则眠都同意,陆灼年多半也不会拒绝,再说陈则眠现在半病不病的,陆灼年也不可能放任他自己把陈则眠带出去瞎玩,肯定要亲自监督才放心。   萧可颂的不靠谱众所周知,有目共睹。   但萧可颂不觉得不靠谱有什么不好,反而在漫长的相处中,学会了利用这点,来巧妙达成自己的目的。   比如他前几天去看小狗表演,叶宸原本不想去,萧可颂说那他就自己去,叶宸怕萧可颂心血来潮真认领个狗回来,就同意陪他去看了。   毕竟萧可颂这个人说风就是雨,从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   当初养猫的时候就是,买完以后养几天不想养了,转手就扔给叶宸,要是看什么表演又一时兴起领个狗回来,养一阵又觉得没意思,叶宸难道还在帮他养个狗吗?   关键要是个真狗也行,那种狗就是叶宸也不敢瞎养,且不论家里发现了会如何天翻地覆,仅是接手好兄弟弃犬这种事儿就足够诡异荒诞。   从小到大,向来都是萧可颂不管不顾地在前面惹祸,他和陆灼年跟在后面收拾。   叶宸站在一旁,抱臂审视萧可颂,开始思考自己和陆灼年这么自矜自持的人,究竟是怎么和萧可颂成为好朋友的。   萧可颂通过劝陈则眠出去玩,现场复刻了他加入小团体的全过程。   简而言之,就是两个字:‘缠’和‘磨’。   在萧可颂讲了三千八百个今天必须一起出去玩的理由后,陈则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本来就不是很会拒绝别人,尤其这个人还是萧可颂。   陈则眠求助般地看了陆灼年一眼,   接收到陈则眠的求救信号之后,陆灼年直截了当,干脆地打断了萧可颂关于[今日聚会的历史意义论述]。   陆灼年淡淡道:“他还在养病。”   陈则眠附和:“对对,而且等会儿出院以后,我还得去一趟游戏工作室,那边积了好多事要去处理。”   陆灼年转眸望向陈则眠,重申了一遍:“你还在养病。”   萧可颂随机应变,迅速把陆灼年拉向自己的战线:“出去玩总比工作对身体好吧。”   陆灼年神色不动,未置可否。   萧可颂又说:“不玩那些运动量大的,陈则眠最近这么忙,带他放松放松嘛,去泡兰香亭温泉怎么样?”   阳春四月,山上梨花开得正好,泡室外汤泉不冷不热,景色又秀丽,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   陈则眠有些意动:“陆少去要提前包场吧,今天还来得及吗,现在正是旅游旺季。”   萧可颂胸有成竹道:“包场而已,一句话的事,只要你想玩,哪儿我不能给你安排。”   陈则眠说:“那先问问?”   萧可颂一听有戏,立刻叫了声:“叶宸。”   叶宸拿出手机,给兰香亭的经理发了条消息。   萧可颂揽着陈则眠的肩膀,畅想道:“在花树下泡泡温泉,再找个美女给你做个按摩,什么病都好了。”   这话说完,陈则眠还没什么反应,叶宸却轻轻笑了一声。   陆灼年面无表情,不咸不淡地看了叶宸一眼。   叶宸抬了抬眉:“怎么,不能笑吗?”   陆灼年懒得说话,移开视线看向陈则眠。   陈则眠:“?”   看我干啥。   萧可颂对几人间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又开始摇陈则眠:“去玩吧去玩吧,如果今天不能出去玩,那我学到的一切、所有美好的品德什么的就全消失了。”   叶宸深表怀疑:“你有过吗?”   萧可颂很识时务,没有攻击现场唯一支持者,脾气很好地问:“汤泉那边怎么说?”   叶宸说:“已经开始清场了,可以往那边走了。”   兰香亭汤泉是京市有名的高端温泉会所,依托于山林溪流建设而成,整体为古典园林式风格,设施齐全,茶点精致,还有各项养生项目和24小时餐饮服务。   陈则眠四人到的时候,整个会所已清场完毕,进行了全面消杀,甚至连大大小小几十个汤池的水,都专门换过了一遍。   陈则眠几人一下车,左右两排工作人员齐齐躬身问好,排场之大说是皇帝出游也不为过。   陆灼年对此习以为常,在众人引路下走进会馆。   满山梨花开得正好,香气馥郁,偶有清风拂过,落英如雪蹁跹飞舞。   室外错落着好几个大大小小的汤池,别说是泡四个人,就是泡四百个人也不拥挤。   最高处的顶级汤泉前横着一面屏风,所有工作人员都停在屏风外等候传唤。   陈则眠牢记自己狗腿的职责,先安排了茶点饮料,拐进屏风后,另外三个人都已经泡在水里了。   在山中的冷空气和泉水的温差下,薄雾团团升起,亭台楼阁、青山花草在雾气袅绕下掩映生姿,恍若仙境。   水面漂了层花瓣,素洁中又多了份落花流水的凄美。   氤氲的水汽缥缈朦胧,模糊了竹林梨树,也模糊了人影,看不清脸,只能勉强通过身形分辨谁是谁。   陈则眠隐约瞧到萧可颂和叶宸在一边,两个人的距离相对更更近些。   陆灼年独自倚在另一边,显得有些孤单。   陈则眠想都没想,就从靠近陆灼年的那边下了水。   皮肤接触到温泉水的刹那,温热如丝绸包裹全身,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   陈则眠舒服得长出一口气。   陆灼年不动声色,默默往后退了退。   陈则眠没看到陆灼年的动作,但听到了流水声。   他微微侧身,抬头看向薄雾中的陆灼年:“怎么了?”   陆灼年摇了摇头。   陈则眠就没再关注别的,专心泡起了温泉。   超差的自制力让他很容易沉溺于各种事情中。   比如说工作起来没日没夜,就想一鼓作气把事情做完,结果穿书前加班到猝死;比如穿越后明知这副身体有胃病,还是毫不忌口,硬是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   其他的事就不一一提及了。   这次泡温泉也是一样。   他在温泉中闭目静躺,耳边的风声、水声、落花声无限放大,思绪不断放空,身体在浮力的作用下变得很轻,仿佛连灵魂都飘了起来。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好想退休。   天天做游戏赚那三瓜两枣干嘛呢,躺平跟着少爷们享福不好吗。   萧可颂也向陈则眠表达了这个疑问:“是灼年不给你钱花吗?你干嘛那么努力工作,把身体都熬坏了。”   陈则眠表达了自己的雄心壮志:“那也不能什么都靠陆少啊。”   萧可颂说:“他是你老大,你靠他是应该的,你看你跟我混的时候就没这么多病,肯定是他对你不好。”   陈则眠笑了笑,没说话。   陆灼年冷质的嗓音穿过雾气传来:“萧可颂,他的胃病就是和你一起玩的时候喝酒喝的。”   听到陆灼年忽然叫自己全名,话中指责意味不能再明显,萧可颂瞬间噤声,下意识往叶宸那边靠了靠。   叶宸接过侍者手中浴巾,转头对萧可颂说:“私汤那边红酒池备好了,你要去吗?”   萧可颂正想开溜,闻言如蒙大赦:“去去去。”   陈则眠跟着站起身:“我也……”   萧可颂给陈则眠使了个眼神:“没听灼年说不许我带你喝酒嘛,你泡什么红酒池?”   陈则眠莫名其妙道:“泡又不是喝。”   萧可颂给陈则眠使了个眼色,揽着他肩膀小声耳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灼年的事。”   陈则眠心跳都漏了半拍,哽着嗓子问:“啥事啊。”   萧可颂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则眠,沉吟道:“你俩有矛盾了吧。”   陈则眠:“……”   萧可颂自以为看穿一切:“刚才在医院你俩是不是还动手了。”   陈则眠:“额……”   萧可颂见陈则眠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也没再逼问,只是好心劝道:“有什么话说开就好,灼年要是真跟你计较,你连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还能让你给他撩床上?你也是个犟种,有什么事说两句软话过不去,打谁不行你打陆灼年,不要命了。”   陈则眠反驳道:“我没打他!”   萧可颂拍了拍陈则眠肩膀:“你们先自己聊,要是还说不开,我再去替你跟他说。”   虽然萧可颂的猜测和实际情况有所差距,但陈则眠还是大受感动,说:“萧少你真是太够意思了。”   萧可颂摆摆手:“你说这都见外,我先去泡红酒,等会儿在羊奶池等你消息。”   陈则眠都无语了:“我也能泡红酒池!”   萧可颂说了句‘等你病好吧’,然后起身披上浴袍走了。   叶宸和萧可颂在的时候,四个人也都不怎么说话,各待各的互不打扰,却并不觉得空旷寂静。   可他们俩走了以后,整个汤池好像一下子变得很大很静。   每一次轻动的水声都带着回响。   极致的安静下,原本几不可闻的声响倏忽清晰起来。   空气也可以传声、水可以、雾也可以。   心跳声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   落花声和心跳声交织在一起,陈则眠不知是自己听力太灵敏,还是自己太紧张。   他甚至分辨不出那到底是谁的心跳。   是他自己的、还是陆灼年的。   陈则眠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跳,可是探心口和探颈动脉的动作都太明显了。   他决定摸一摸自己的脉搏。   两只手臂都泡在水里,悄悄探手腕的话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陈则眠右手幅度很轻地动了动,在温热的泉水中摸向自己手腕。   然而,有一只手比他的动作更快!   陆灼年握住陈则眠手腕,指尖不偏不倚,刚好压在他脉搏的位置。   这一下太突然了。   陈则眠毫无防备,整个人都微微一震。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陆灼年。   陆灼年攥紧掌心那截纤细白净的手腕,喉结滚了滚:“陈则眠,你的心跳吵到我了。” 第75章   二人在叆叇弥漫的水雾中对望。   像是近在咫尺之间,又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陆灼年眉眼深黑,乌沉沉的眸子没太多感情,似一对儿千年不化的寒玉珠,有种无机质的非人感。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仿佛一只凭空出现的水鬼,猛不丁地抓住了迷失在白雾中的替身,要将他不断不断向水底拖去。   陈则眠突然被抓住手腕,自然是吓了一跳,心跳得更快了。   陆灼年作为原书中独一无二的绝对男主,皮囊自然也是万中无一。   他俊伟、雄健,充满了男性荷尔蒙气息。   清风拂过山岚,竹叶婆娑,梨花飘落。   陆灼年就这么站在池水中央,面前簌簌落下的花瓣好似飞雪,身后萦绕的水雾空濛奇幻,昭昭雾气凝结成水珠,自他英俊的颊边滑落,顺着脖颈一路向下,降落未落地挂在锁骨处,随着呼吸轻轻滚动。   紧致结实的肌肉犹如刀刻斧凿,每一块都是最完美的黄金比例。   “看什么呢?”   陆灼年拇指在陈则眠手腕上轻轻一按,声音在胸腔中振出充满磁性的共鸣:“好看吗?”   陈则眠‘嗯’了一声,说:“好看,比男模还好看。”   “你拿我跟男模比?”陆灼年简直都气笑了,抬手轻轻拍了拍陈则眠脸颊:“什么时候点的男模,我怎么不知道。”   陈则眠吸了吸鼻子:“没点,有时候刷短视频会刷到。”   陆灼年嘴角不是很明显的微微抿起,掩去唇边笑意:“短视频推送都经过大数据测算,怎么会无缘无故给你推荐男模。”   陈则眠很坦诚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陆灼年语气淡淡:“可能跟你收藏的网址有关。”   陈则眠问什么网站,陆灼年说了个域名。   听到那个域名,陈则眠脸‘腾’的一下红了。   这是他当初研究片子时,翻越层层网站,最后找到的那个网址域名!   当时找网址找得实在太难,找到后陈则眠顺手就收藏了,也忘了取消,一直就这么躺在他收藏夹里。   可问题是陆灼年怎么会知道?!   陈则眠猛地反应过来——   是那个自动发消息的小程序干的!   小程序会自动抓取陈则眠点赞、收藏过的网址链接,随机分享给陆灼年。   之前陈则眠在购物软件上收藏了一款游戏机,小程序就自动分享给陆灼年了,陆灼年随手就下单买了。   陈则眠无意间发现了小程序‘妙用’,就没彻底关闭小程序,只是调整降低了打卡频率,想着如果下次再有什么想买又不舍得买的,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分享给陆灼年。   万万没想到!贪小失大!   陆灼年垂眸注视着陈则眠,问他:“你看那些东西干什么?”   陈则眠不知如何回答。   他不自觉地开始往水里藏,整个人一点点沉下去,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用嘴咕噜噜的出气吐泡泡,深刻传达出‘你再逼问我,我就把自己淹死在这里’的崇高气节。   “别躲,”   陆灼年直接把陈则眠从水里拽了出来,又问了他一遍:“你为什么要看那些?”   陈则眠说:“我就是看看。”   陆灼年:“然后呢?”   陈则眠如实道:“没有然后,我看完就觉得好恶心,还吐了。”   陆灼年若有所悟:“是那天。”   是他性瘾发作的次日,陈则眠吃完中午饭吐的那天。   也是从那日起,陈则眠开始躲着他,想方设法找借口不回家了。   原来是看了那些脏东西吓到了。   前因后果串联在一起,结合成一道完整的因果线,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   陆灼年悬着的心缓缓落地,又好气又好笑。   陈则眠见陆灼年但笑不语,恼羞成怒,一拳捶在陆灼年肩膀:“不许笑!”   陆灼年垂眸看向陈则眠,说:“别怕。”   “谁怕了?”陈则眠梗着脖子否认:“我就是觉得有点恶心。”   陆灼年说:“那为什么要看。”   陈则眠皱了下鼻子:“因为……因为你的行为需求会不断提高啊,万一有一天用其他的都满足不了你了呢?”   陆灼年心跳漏了半拍:“那我也不会强迫你,做你不能接受的事情。”   陈则眠飞快看了陆灼年一眼,在心里暗自嘀咕:你确实没强迫我,但是我一爽就什么都忘了。   就像用嘴那回一样,陆灼年先给他来了一次,陈则眠的‘不行’就碎成了渣渣。   不过如果嘴的事能相互,那其他的事是不是也能相互呢?   陈则眠猛地摇摇头。   不对不对,他怎么能想这些呢。   底线啊陈则眠,快把底线找出来,少想什么嘴不嘴的事,多想想那个令人作呕的片子。   平心静气、清心寡欲。   陈则眠心慌意乱,仓皇地移开视线。   这一低头,目光却正好落在陆灼年胸膛上。   胸肌轮廓线条绝佳,肌肉分布匀称,充满力量感又不过分夸张,浑身散发着强悍的性张力,肤色却是冷白的,犹如最上乘纤薄的瓷器。   两种截然相反的观感对撞在一起,将反差感拉到极致,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这种美是超越了性别的。   温泉蒸腾的水气缓缓升起,浸润了陆灼年英挺淡漠的面庞。   长空万里,青山婀娜,竹林和梨花都沦为背景,他像是山水画卷中凝结出来的画魂,俊美得令人窒息。   陈则眠喉结滚了滚,本就不坚牢的底线开始松动。   陆灼年气宇轩昂、风姿卓群,即便是赤着上身站在温泉里,也不显丝毫轻浮粗俗,反而有种君临天下的孤高。   即便身患性瘾,陆灼年身上也没有半分□□感,依旧是冷冷清清、矜贵高傲。   完全不同于片子中两个人颠鸾倒凤时的黏稠油腻。   陆灼年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贵重。   第二印象是干净。   他看起来总是香香的。   所以如果是和陆灼年一人一次的话,好像……好像也还、也还行?   陈则眠心跳越来越快。   陆灼年不知陈则眠在想些什么,却听到了他的擂鼓般心跳,低声问他为什么心跳会这么快。   陈则眠不敢说自己为什么心跳会这么快。   陆灼年态度越温和,他大脑就越迷糊,差点就脱口而出,提议可以一人一次试试看了。   陈则眠觉得自己泡大概是温泉泡得缺氧,可能都有点神志不清了,赶紧抓起托盘上的茶杯,猛灌了两杯茶水降火。   喝完茶水,才感觉自己清醒了些,正要接着说如何给陆灼年治病的事,见服务人员绕过屏风进来添茶,就止了语没继续往下说。   服务人员添了茶,又端上新制的点心,半跪池边温声低语:“陈先生,外面有位姓郑的先生要见您,让他进来吗?”   陆灼年抬了抬眸。   姓郑,还能来找陈则眠的,除了郑怀毓也没别人了。   陈则眠披上浴袍,走出汤池:“我去看看他有啥事。”   陆灼年若无其事道:“不是说你在养病,让刘越博先带着他吗?”   “刘越博太丑,”郑怀毓人未到,声先至:“我不想跟那些丑东西玩,还是看点养眼的。”   服务人员没想到郑怀毓直接就进来了,当即起身去拦。   可她又哪里拦得住。   修长高挑的身影拨开白茫茫的雾气,绕开错落有致的温泉汤池,踏着满地梨花款款而来。   两个汤池间隔着一道鎏金掐丝的珐琅琉璃屏风。   屏风面是雾面琉璃所制,琉璃面隐隐绰绰犹如隔雾看花,看不清细微动作,但能隐约瞧见人影。   郑怀毓停在屏风前,彬彬有礼道:“泡汤泉这么雅致的事情竟然不叫我,你都没有把我当朋友。”   陆灼年语调不咸不淡:“你们才认识两天,他不把你当朋友很奇怪吗?”   郑怀毓说:“我就是在和你说话,陆少爷,我和你都认识十几年了,还是远房亲戚呢。”   陆灼年眼皮都没抬:“那你有什么事,远房亲戚?”   郑怀毓轻描淡写道:“我是陈总秘书,就该跟着老板。”   陈则眠系好浴袍,绕过屏风:“你不用跟着我,我不是让那刘越博带你玩了吗。”   郑怀毓不悦地蹙起眉:“都说了他太丑。”   陈则眠说:“人家哪儿丑了,我觉得他挺帅的。”   郑怀毓表示不能理解:“哪里帅?”   陈则眠想了想:“个子高,长得也挺周正的。”   “这就是帅了?”郑怀毓对此极不赞同:“你对男生的要求可真低。”   陈则眠:“……”   四月的天气不算完全回暖,温泉池建在山上就更凉了,虽然有水汽蒸腾的温度,但这么站在外面还是挺冷的。   陈则眠拢了拢浴袍,拿出手机,又给郑怀毓看了薛铎的照片:“那让他带你玩两天行吗?”   郑怀毓靠过来,挑剔地端量了两秒:“这个总算有点人样,但比你差太多。”   “选妃呢你,男的有什么可挑的,”陈则眠闻到郑怀毓身上的香味,气管受到刺激,咳嗽了两声,斟酌着用词委婉道:“你下次来找我能少喷点香水吗,我有哮喘,咳咳咳。”   郑怀毓奇怪地看了陈则眠一眼:“我没喷香水。”   陈则眠愣了愣:“那你身上咋这么香?”   郑怀毓扽起衣领,低下头矜贵地轻轻闻嗅:“洗衣液的味道吧,我回去让他们换一款洗衣液。”   陈则眠不信洗衣液能这么香,也凑过去闻了一下。   这也太香了!   郑怀毓衣领和胸膛间体温蒸起一阵浓郁的香气,顺着陈则眠鼻腔直冲天灵盖。   仿佛打翻了胭脂粉,呛得人头都晕了。   “咳咳咳咳咳。”   陈则眠忽然咳嗽起来,一个没站稳,撞到了郑怀毓身上。   郑怀毓扶住陈则眠,眸光流转,计上心头。   他向后一仰,直接往身后的汤池倒去。   陈则眠没想到自己竟然把人撞摔了,赶紧伸手去拉郑怀毓。   陈则眠反应很快,力气也大,其实已经把人拽住了,但耐不住有些人故意想往水里落,终究是没敌过后仰的重力和地心引力,和郑怀毓一起掉进了温泉里。   霎时水花四溅,‘哗啦’一声水响。   与此同时,屏风后面的陆灼年霍然起身。 第76章   温水没顶的刹那,陈则眠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服务人员惊呼:“陈先生!”   陈则眠不会游泳,虽然身手灵活,可一进了水就不知道怎么动了,伸手摸索着想要扶个什么东西站起来。   郑怀毓拖着陈则眠手臂,把他拽了起来。   陈则眠吐出一口水:“你没事吧。”   郑怀毓笑了笑,莞尔道:“吸气。”   陈则眠:“?”   下一秒,郑怀毓捏着鼻子往水里一沉,像条鱼似的消失了。   这人在搞啥?   陈则眠还没弄明白郑怀毓去哪儿了,忽然感觉水下有人拽住了他的脚腕,接着一阵大力袭来,整个人瞬间被拉了下去。   卧槽,原来是在搞我!   郑怀毓沉在水里,从背后虚揽着陈则眠。   陈则眠睁开眼,吐出一串气泡,略微转过头,诧异地看向郑怀毓。   郑怀毓指了个方向让他看。   幽蓝温热的泉水中,一道矫健的身影破水而来。   是陆灼年。   陆灼年在水中找到了陈则眠,抓住他手腕,把人从郑怀毓手里抢了出来,带着他不断向上游去。   极致的安静中,陈则眠听到了鼓动的心跳。   水声响起,两个人浮出水面。   两次落水出水接连发生,前后甚至不超过一分钟。   短短几十秒时间内变故横生,陈则眠惊魂未定,靠在陆灼年怀中极速喘息。   陆灼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焦急,捧起陈则眠的脸,问了句什么。   陈则眠还有点懵,没听清陆灼年说什么。   看口型应该是问他有没有呛水。   陈则眠下意识摇了摇头。   郑怀毓也从水里钻了出来,屈臂倚在池边,似笑非笑地望着陆灼年。   陆灼年强压心底怒火,以一种强势的姿态揽着陈则眠,将人霸道地勒在怀里,冷冷地看了郑怀毓一眼。   郑怀毓不动声色地挑起眉梢:“陆少忘了?我可是游泳冠军,这么浅的水,淹不到你的陈则眠。”   陆灼年面寒如铁:“郑公子是运动健将,怎么连站都站不稳了。”   郑怀毓抹去脸上水珠,话外有话:“有些东西站在岸上看不清,要进水里才更明显。”   陆灼年唇角抿成直线,不悦道:“他不会游泳。”   “他又不是棉花糖,难道还能掉进水里就化了不成?”郑怀毓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洞若观火道:“你急什么。”   陈则眠倒完耳朵里的水,前面的话没听着,只听见了这句‘你急什么’,心尖微微一动,抬头看向陆灼年。   是啊,他摔进汤池,陆灼年急什么呢。   且不说这汤池里的水最深只到胸口,一起掉下来的还有郑怀毓,周围又有这么多工作人员,怎么也不可能让他淹死在这儿。   明明怎么看都是有惊无险的突发事件,近处的工作人员都没反应过来,陆灼年和他们还隔着道屏风,又在另外的汤池里,竟然这么快就赶到了。   他是知道自己不会游泳吗?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陈则眠轻轻拽了陆灼年一下,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游泳?”   陆灼年神情冷肃,低头回看他的刹那,眸光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陈则眠心跳停了半拍:“我好像没跟你说过。”   陆灼年说:“猫都怕水。”   陈则眠:“???”   陆灼年眼中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说了两个字提醒他:“浴缸。”   答案虽然只有两个字,但陆灼年的眼神和语气中仿佛又暗藏着另一层意思——   你掉进浴缸里都慌里慌张的,摔进汤池里肯定更害怕。   陈则眠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在过度解读。   他只知道他又开始紧张了。   比一脚踩空,掉进汤池里的瞬间还要紧张。   郑怀毓依旧是管杀不管埋,扰乱两个人心绪后优雅退场:“陈总,真是抱歉,我刚才没站稳,打扰了你的兴致。”   陈则眠满脑子都是陆灼年眼中焦急的神情,鬼使神差般沉默半秒,没提郑怀毓又把他拽进水里的事,只是说:“没关系,本来也是我把你撞摔的。”   郑怀毓意味深长地感叹道:“还是你和陆少会享受,这汤泉泡着可真是身心舒畅。”   陆灼年瞥了郑怀毓一眼。   陈则眠听出郑怀毓的言外之音,把手卡递过去:“今天叶少在这里包场,郑公子既然来了,就留下一起玩吧。”   郑怀毓搅混了池水也看够了热闹,当不会再留下碍事,随手拽了条浴巾披上。   风度翩翩,转身离去。   陈则眠好歹送走了郑怀毓,赶紧泡回了自己汤泉里。   两个汤池距离不远,但湿漉漉的走过去,山风一吹还是挺冷。   陈则眠脱下湿透的浴袍,缩进温泉里取暖。   陆灼年把热浴巾披在陈则眠肩头:“郑怀毓没安好心,你们在水里的时候,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陈则眠心不在焉:“没。”   陆灼年垂眸盯了陈则眠两秒:“想什么呢?”   陈则眠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听陆灼年这么一问倒有点奇异的心慌,回过神随口道:“咱们说到哪儿来着,郑怀毓突然过来,把我的思路都打乱了。”   陆灼年眉梢轻动:“说到治病。”   哦,对,治病。   陈则眠续上了思绪:“我刚才想说的是,既然决定治病,就不能半途而废。”   陆灼年问:“什么叫半途而废。”   陈则眠想到陆灼年刚刚焦急的眼神,觉得对方既然如此关心自己,他也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陆灼年能为他挺身而出,他也应该投桃报李,这才是有来有回。   于是,陈则眠下定决心般地说:“就是治好啊。”   陆灼年顿了顿:“要是治不好呢。”   陈则眠飞快地看了陆灼年一眼:“你要是接受不了别人,那我就一直陪你治,你需求别升级那么快,行不行。”   闻言,陆灼年微不可察地怔忪片刻。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不大,但背后的深意耐人寻味。   漫长的迷雾中,陆灼年终于找到些许线索,隐约窥见了自己在陈则眠心中的位置非同一般。   陈则眠本来也不是什么言出必行的人,说话不算话是常有的事。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把话说绝,明明看片子都能把自己看吐,却也没有直接对这件事说‘不可以’,而是说‘别太快’。   陆灼年眼眸微垂:“陈则眠,我不要别人。”   陈则眠低下头,说:“那也行吧。”   陆灼年声音很轻,问他:“什么叫也行。”   陈则眠含混道:“如果真到了其他方式都满足不了你的那天,就只能这样了。”   陆灼年睫稍轻轻一动:“那天是哪天?”   陈则眠忍不住推了陆灼年一把:“我说了还有其他方式!你不要满脑子都想着做,我接受也需要时间的好吗。”   陆灼年又把眼睛低了下去:“没关系,权力都在你手上,你要是真的接受不了,不做也可以。”   陈则眠:“做不是重点,重点是要循序渐进地调节你的需求。”   陆灼年问:“怎么调?”   陈则眠也不知道怎么调,这本来就是他为了拖延现编的:“反正就是不能现在做,要医生都说了你的需求会逐渐升级,是现在就做完了,下次还拿什么满足你。”   陆灼年说:“我也没有那么不知足。”   陈则眠轻咳道:“我不是不跟你做,但是要缓做、慢做,有计划、有策略地做。等有时间,咱们可以碰一个诊疗计划出来。”   陆灼年思索几秒:“在决定诊疗计划之前,我有另一件事要问你。”   陈则眠:“你说。”   陆灼年沉默半晌,突然开口:“你是不是感觉到了。”   陈则眠端着茶看过来:“感觉到什么?”   陆灼年言简意赅:“感觉到我对你有意思。”   陈则眠手指陡然一松,茶杯‘吧唧’一声落入水面,缓缓沉入池底。   他震惊地看着陆灼年,恍惚片刻,失语道:“你说什么?”   陆灼年用极为笃定的语气说:“你不懂吗。”   陈则眠眼神放空了一瞬:“不太确定,你能展开说说吗?”   陆灼年不答反问:“你对我有意思吗?”   陈则眠没经任何思考,脱口而出:“没有,不可能有,怎么能有?我们是好兄弟!”   陆灼年忽地笑了,说:“你看你明知道‘有意思’代表什么,陈则眠。”   陈则眠好像是明白了,但更多的是不明白。   陆灼年为什么会对他有意思呢?   难道是满意他治病的手法?   那种超乎寻常的愉悦和爽快,确实很抗拒绝,陆灼年作为一个性瘾患者,会觉得那事儿有意思也很正常。   陈则眠试探着问:“你是觉得和我互助有意思吗?”   陆灼年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说:“我是对你这个人有意思,和治病、互助都没关系。”   听到这话,陈则眠的心陡然悬起。   他又想逃了。   如果他穿的是棉服,现在脑袋应该已经扎进了衣领里,如果他穿的是卫衣,也可以把帽子扣起来盖住脑袋。   可惜他现在正在泡温泉,上身什么都没穿,不能用衣服把自己挡起来,只能又开始往水里藏。   “沉进水里就能逃掉了吗?”陆灼年拉住了陈则眠的胳膊:“你又不会游泳。”   陆灼年知道陈则眠会回避,但他既然决定说了,就不会有始无终。   今天或许不是一个好时机。   但对于向陈则眠表白这件事情,无论准备得再充分,都很难做到游刃有余。   可陈则眠想要帮他治病的态度太坚决了,甚至不惜用自己吃药来威胁他,这份感情远远超过了普通的兄弟情义。   叶宸是他的好兄弟,萧可颂也是他的好兄弟,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是能够相互信任与托付的生死之交,但也没有谁会为了他帮治病,而以自己做药。   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体,以服用帕罗西汀来威胁陆灼年不许滥用药物。   况且陈则眠在明确表示对男性之间性行为的厌恶之后,仍愿意帮他治病,所提要求也并非全然拒绝,只是说升级太快。   陈则眠作为一个天然的直男,从来没有往超出友情的方面想过,也还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感情的变化。   之前陆灼年看不清陈则眠的想法,如今终于初见端倪,自然要将一切都交代明白。   “有些事早该说清楚了,”   陆灼年声音沉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势:“就算你以前不知道,今天也都知道了,可以考虑一下吗?陈则眠。”   考、考虑一下?考虑什么啊?   听到陆灼年的话,陈则眠完全愣住了。   他只是迟钝,又不是真傻,对方都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纵然再难以置信,也找不到理由来说服自己是什么歧义与误会了。   ‘对他有意思’的意思就是对他有好感!   陆灼年!对一个男人!有好感!   这个结论对陈则眠的冲击力实在太大,因为这不仅颠覆了他固有认知,更违背了和原书运行的底层逻辑。   陆灼年可是男频主角啊!   原书整个世界观中,异性恋是默认的基础设定,书中所有男性角色,无论是正派还是反派、大哥还是小弟,就没有一个对男人有意思。   剧情正在以陈则眠想象不到的方式、朝着他想象不到的方向迅速崩塌。   说好的为兄弟两肋插刀,怎么就变成插兄弟了?   这不好吧。   我宁愿背后捅我的是刀子!   陈则眠委婉且强烈地向陆灼年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这样不好。”   陆灼年给足了陈则眠时间思考,即便得到了‘不好’的回答,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问:“哪里不好。”   陈则眠用奇异的眼神看向陆灼年,脸上写满了‘这还用问?当然哪里都不好’。   陆灼年像是没读懂陈则眠的表情,安静而耐心地等待一个准确的回答。   生死关头,陈则眠智商达到个新高度,思绪飞速运转,自发替陆灼年找好了理由。   陈则眠语速飞快:“你说过多巴胺和内啡肽会驱使人追逐愉悦,性满足和谈恋爱都会大量分泌多巴胺,带来强烈的愉悦感和幸福感相似,同样都让人沉溺依赖,你一定是弄混了。”   陆灼年对此给予了高度评价:“听起来有理有据,条理清晰。”   陈则眠松了一口气:“激素会影响情绪,大家都会有上头的时候,冷静下来就好了。”   陆灼年气定神闲:“所以你也有上头的时候。”   陈则眠:“???”   这对吗?   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听见了这一句?   陈则眠瞪向陆灼年:“你不要只捡自己想的听!”   陆灼年轻笑一声:“好,那就说点别的,你说性满足和谈恋爱都会带来愉悦和幸福感,一切都是多巴胺激素异常分泌带来错觉。”   陈则眠点点头。   陆灼年逻辑严谨道:“支撑你理论的依据从何而来?你又不能体会到我的感受,只能推己及人,是用你的感受代入我来分析的,对不对?”   陈则眠说:“对。”   陆灼年:“所以你的这套说辞,究竟是证明了我弄错了对你的心思,还是自证了你担心自己沉溺其中,因欲生情?”   陈则眠瞳孔微微扩散,而后陡然收缩,用惊骇眼神看着陆灼年,像是辩论场上一败涂地的辩手,完全被代入了对方的节奏,一句驳斥的话也说不出来。   妈的,陆灼年这个脑子什么结构组成的,怎么反应得这么快!   陈则眠说了半天,没把陆灼年绕进去,反而把自己内心的想法泄露个彻底。   那是他自己都没有彻底盘清的逻辑。   而陆灼年居然通过短短几句话,直接看穿陈则眠模糊混沌的内心,点明了他逃避的真实原因——   他根本不是怕陆灼年混淆了多巴胺大量分泌的原因,而是怕自己分不清对陆灼年是欲是情!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目光从上而下投过来,如云雾般拢来:“陈则眠,你对我是情也好,是欲也罢,我都能够接受。”   陈则眠心头微震:“都能接受?为什么?”   陆灼年眼神浩渺辽阔,仿佛能容纳下他所有的不安和踌躇:“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你总有一天能想明白的。”   陈则眠抿了下嘴唇:“要是我一直想不明白呢。”   陆灼年说:“那也没关系。”   陈则眠:“为什么?”   陆灼年笑了笑,说:“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陈则眠。” 第77章   听到陆灼年说喜欢,陈则眠先是一愣。   紧接着的反应就是躲。   他是属鸵鸟龟的,一遇上无法回答的问题就想把自己藏起来。   仿佛只要躲开陆灼年的视线,就能逃避现实、掩耳盗铃。   可今天他被困在了水里,避无可避,孤立无援。   于是他只能诚挚地祈祷陆灼年是在开玩笑。   他只想和陆灼年做朋友,从没想过发展任何别的关系。   那种关系太未知、也太不稳定了。   陆灼年现在觉得他有意思,说喜欢他,那要有一天觉得他没意思了、或者遇见了更有意思的人,又不喜欢他了,他该怎么办?   有过感情、动过心之后,再想退回去做朋友简直是天方夜谭,而且就算他想退回去,陆灼年会愿意退吗?周围的人又会怎么看他们?   不可能回到从前的。   可如果拒绝了陆灼年,他们没准现在就得掰。   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彼此就都再也没有回头的路可走了。   所以听到陆灼年说喜欢他的刹那,陈则眠下意识就觉得‘不行、不可以’。   除非这是个笑话,否则他们以后会很尴尬,再也没办法像从前一样,一起住一起玩一起相互帮助。   这太糟糕了。   糟糕到令陈则眠难以接受。   只要能让陆灼年收回刚才的话,陈则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差点就要表示现在上床也行了。   反正就是怎么都成,就是别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就好。   至于为什么不能谈,陈则眠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只要越过朋友这条线,一切就全变了,全完了。   陈则眠琢磨了一会儿,又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陆灼年刚才还说只是对他有意思,怎么这会儿又变成喜欢了。   这也太快了吧。   他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否则没准一会儿喜欢就变成爱了,爱又变成一见钟情、山盟海誓、地老天荒可怎么办。   陈则眠灵机一动,突然反应过来——   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啊。   不会是现编的吧!   否则怎么早不说晚不说,他才松口同意将来可以做,陆灼年就忽然喜欢上他了。   这哪里是喜欢他啊,这是喜欢做!   陈则眠恍然大悟。   惊怒之下,他又不自觉松了口气,但为了表明态度,还是猛地抓起托盘上的毛巾,抬手朝陆灼年砸了过去。   陆灼年下意识侧头避开,毛巾几乎擦着他鼻尖掉进了温泉里,砸起了好大一片水花。   脸上传来点点温热,陆灼年闭了闭眼,水珠顺着凌厉的眉峰滑落,似坠非坠地挂在睫毛上。   陈则眠指了指陆灼年:“你真行。”   陆灼年屈指抹去眼皮上的水珠:“你完全有权利生气,但你既然把‘为我治病’这件事提上了议程,还制定阶段性的诊疗计划,我就必须得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否则这和骗你发生关系有什么区别。”   “说得好听,”陈则眠声音扬得很高,有种空泛的怒意:“但你现在讲这些,就是想骗我和你睡。”   陆灼年不知道别人表白之后得到的反馈是什么,但仅凭生活经验推断,现在这样显然是不正常的。   他知道陈则眠思维跳跃,但没想到关注的重点能歪到这个地步。   好在陆灼年足够理性,可以顺着陈则眠的思路往下捋。   陆灼年:“你刚才都已经答应了‘缓做、慢做’,如果我是为了这件事,现在什么都不说,等下次性瘾发作的时候,直接提出要求不就可以了吗?”   陈则眠明察秋毫,真知灼见:“那是因为你根本不想缓,也不想慢,你就是想现在做!”   陆灼年:“……”   陈则眠有理有据,思路清晰:“你刚才说对我有意思的时候,我还差点信了,结果没说两句话,‘有点意思’就变成了‘真的很喜欢’,自己听着不离谱吗。”   陆灼年觉得自己再离谱也没有陈则眠离谱。   “我什么时候说‘有点’了,陈则眠,”   陆灼年缓缓深吸一口气:“你不要断章取义,更不要添油加醋好吗?”   陈则眠抱臂道:“那你觉得是‘有意思’和‘有点意思’差别大,还是‘有意思’和‘很喜欢’差别大。”   陆灼年向来沉稳冷静,情绪稳定,本身就不是一个很易怒的人,况且几小时前吃的帕罗西汀药效正浓,甚至还没有到达半衰期,情感冷漠的副作用并未消退。   在性格与外力的双重作用下,感性的一面几近于无,冰冷得犹如一台机器,大脑几乎处在绝对理智的状态中。   可即便如此,陈则眠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挑动陆灼年的情绪。   看到陈则眠吃帕罗西汀的时候,陆灼年就难以自控地产生了情绪波动。   现在明明是在跟陈则眠表白,却还是能被气到,不仅无法平心静气地讲道理,甚至还想和陈则眠大吵一架。   陆灼年还在努力平复心情,陈则眠却以为是自己戳穿了陆灼年的诡计,令陆灼年无话可说了。   他很少在和陆灼年的言语交锋中占据上风,此时终于找到了机会,当然不肯轻易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陈则眠这时候倒是很警惕了,观察问题的角度也极其刁钻:“从用手到用腿还两个月呢,从‘有意思’到‘很喜欢’就十分钟,你感情升级挺快啊陆灼年,比行为需求升级还快。”   陆灼年额角青筋猛跳:“重点难道不是我对你有感情吗?至于程度的问题可以稍后再讨论。”   陈则眠后退半步,拒绝落入陷阱:“除了上周那几天以外,我们天天在一块儿,你那个时候怎么不说喜欢我?我才松口同意说可以缓做慢做,你立刻就对我有感情了,你要是我听了会相信吗?”   陆灼年虽然还在试图讲道理,但逻辑已经完全被陈则眠带偏了:“那不是出于对你负责的角度考虑吗?你都同意以后可以和我做了,我喜欢你却还不告诉你,那我成什么人了。”   陈则眠捂着耳朵:“不听不听,我不用你对我负责。”   这么明显的一副拒绝交流姿态,就连陆灼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鸵鸟龟缩成了球,藏在自己的壳子里,仿佛只要把头藏起来,就可以无视全世界。   陆灼年血压飞速升高,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耳鸣。   现在他已经不是想和陈则眠吵架了。   他简直想和陈则眠打一架。   陆灼年忍无可忍,一把抓住陈则眠的胳膊,把人从汤池里捞了出来,用浴巾兜头包住,拽着他往休息室里走。   陈则眠踉跄了两步,手腕被陆灼年强悍有力的手臂紧紧钳住。   透过浴巾晃动的缝隙,陈则眠看到汤池边溅出了不少水,两个人都赤着脚踩在上面,他怕两个人滑倒,就没再继续挣了,只是问陆灼年要干嘛。   陆灼年闭口不言,行动间透露出一种难以违抗的强势。   陈则眠骂骂咧咧了两句,嘴上反抗得厉害,身体倒是没有再挣扎。   这种湿滑地面非常危险,一旦摔倒,大多都是往后摔,很容易磕到后脑勺,陈则眠小时候就在浴室里摔过,差点没磕出脑震荡,吃一堑长一智,晓得其中利害。   他把脑袋上的浴巾扯下来,低着头走得很小心,直到脚踩上柔软松厚的地毯,才继续和陆灼年吵架。   陆灼年没有和陈则眠吵,直接把人推进房间,反手锁上了休息室的门。   陈则眠才说了几句,忽然一阵失重,被陆灼年抱起来,放到了藤编躺椅上。   “……”   陆灼年单手撑着椅背,覆身俯视被困在身下的陈则眠:“怎么不骂了。”   陈则眠屈起一条腿:“你到底要干嘛?”   陆灼年乌沉沉的眸子里闪动着怒火,语气中充满了危险气息:“你觉得呢。”   陈则眠用看穿一切的眼神瞧向陆灼年,说:“你看,我就知道你还是想做。”   陆灼年气笑了:“陈则眠,你冤枉人也看看日子,我今天吃了帕罗西汀。”   陈则眠这才想起来帕罗西汀的副作用,恍惚了一瞬,眼睛情不自禁地往下瞄:“真的能抑制吗?”   陆灼年气定神闲:“你要看看吗?”   他们泡温泉并没有穿那种泳裤,而是都穿了速干材质的温泉套装,裤子的长度跟运动短裤差不多,在膝盖上面一点的位置,不是贴身的,很宽松,所以看是看不出什么的。   陈则眠好奇心旺盛,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   还是很大很热。   陆灼年语调平常道:“摸出什么来了?”   陈则眠说:“假药。”   陆灼年忍不住轻笑一声:“我吃过很多有这个副作用的药,但只有你藏起来的那些帕罗西汀效果最好,进口药厂的药不好买,你到底藏哪儿了。”   陈则眠眼珠动了动:“不告诉你。”   陆灼年气得有点头晕:“问你要帕罗西汀你不给,转头又说我是为了跟你做。”   陈则眠反驳道:“我可没怎么说。”   陆灼年扳起陈则眠的下巴,端详着那张漂亮的脸,怎么都想不通看起来这么机灵的一个人,为何会有那么奇怪的脑回路。   他简直没脾气了。   陆灼年起身走开两步,背对陈则眠,声音听不出喜怒:“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对你说喜欢,就是为了睡你。”   陈则眠坐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休闲服换上:“是你自己说的。”   陆灼年转身看向陈则眠:“我说什么了?”   陈则眠套上休闲服,把当时陆灼年说萧佲兀的话重复了出来:“你告诉我不要信他说了什么,还说这些GAY为了骗人上床,什么话都讲得出来。”   陆灼年:“……” 第78章   “我教他怎么防别人,结果他用来防我。”   陆灼年衣着整齐,坐在温泉酒吧的落地窗前,垂眸就能看到楼下正在和萧可颂一起做水疗的陈则眠。   他看了两秒,收回视线,转眸看向对面的叶宸:“很好笑吗?”   叶宸知道自己不应该笑。   但他真的很难忍住,因为实在是太精彩了。   陆灼年头痛欲裂,已经无力动怒,只是撑着额角看向叶宸:“笑完了吗?”   叶宸以拳抵唇,轻咳两声压住笑意:“我觉得至少他……”   才说了半句,叶宸又停下来,偏过头闷笑道:“对不起,再给我半分钟。”   陆灼年面无表情。   叶宸抿了杯威士忌,继续说刚才讲到一半的话;“至少他把你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陆灼年并没有被安慰到,似是感慨似是喟叹:“我不懂他。”   叶宸言简意深:“他对你的吸引力,不就是来自‘难懂’吗。”   陈则眠就像一把沙子,捧也捧不起来,抓又抓不住,这种难以预测、难以掌控的不确定性,令陆灼年为之无力,亦为之着迷。   陆灼年出身高贵、家世煊赫,能够呼风唤雨,能够掌控一切。   可陈则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仿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是那么的不可捉摸、鲜活明朗,一举一动都让陆灼年惊讶、惊骇、惊喜。   无论好的还是坏的,都让死水流动起来,让他平静人生有了波动。   陈则眠跳脱潇洒,自由随性,好似一阵飘忽不定的清风,或者一股生机勃勃泉水,强势地注入陆灼年一成不变的、稳定的、沉闷的生活,吹起一片惊涛骇浪。   叶宸倒了杯酒,冰块在酒杯中撞击出悦耳的声响:“等他变得好懂了,你就该觉得没意思了。”   陆灼年想说那多少也要懂一点吧,总是这样真的是太累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累过,那是一种极其深沉的无力感,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又感觉好像哪里都是问题。   明明从过程上来看,他和陈则眠是有进展的,而且进展飞速,可不知为何一谈感情,就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了。   这感觉就像是面对一个充满BUG却能奇异运行的程序,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修补都不知从何下手。   不修还能运行,一动全面瘫痪。   陆灼年只能得出结论:“或许是我开口的时机不对。”   叶宸晃了晃酒杯,转眸看向陆灼年:“要听实话吗?”   陆灼年:“洗耳恭听。”   叶宸似笑非笑:“没有好时机,你什么时候开口都一样。”   陆灼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接着说。”   叶宸唇角小幅度扯了下,慢条斯理道:“他本身就是个极不稳定的人,会逃避关系束缚太正常了,而且要与你发展的,又是不为大众接受同性恋,你什么时候开口,他都能把话题给你搞歪。”   陆灼年沉默不语。   叶宸悠悠道:“他潜意识里就在回避,所以才有了那么多理由,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表面是在搪塞你,其实是在糊弄自己。”   陆灼年:“说下去。”   叶宸旁观者清:“忽然被同性朋友表白,是谁都会被吓到,你想想看,如果是我突然跟你说喜欢,你会怎么想。”   “我会觉得你疯了,”陆灼年应了一句,又说:“可是我和你又没……”   陆灼年顿了顿,戛然而止。   叶宸挑眉道:“没什么?”   陆灼年语气淡淡:“没什么。”   叶宸意味深长地看了陆灼年一眼,话锋一转:“另外,你的身份也是个问题。”   做朋友可以不在乎身份差距,做恋人不可能不考虑这些,更何况还是同性恋人。   叶宸用词很直接,从客观角度分析道:“聪明人不会回应高位者的一时兴起,谁敢去用自己的前途去赌你的深情,今天爱明天不爱的,你们分手了你依然是陆家继承人、京圈太子爷,那他呢?他还在不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陆灼年眉峰轻动:“你说的有道理,我会解决这个问题。”   叶宸说:“这只是我个人的考量,陈则眠的性格……会权衡,却不会因为这个放弃感情。现在的难是他根本不肯正视这个问题,你和他怎么说,他都有理由和你乱搅。”   陆灼年深以为然,表情没有半分变化:“那他就是这个性格,我能有什么办法。”   叶宸忽而笑了:“你确实没什么办法。”   陆灼年瞥向叶宸:“你有?”   叶宸缓缓靠回椅背,游刃有余道:“逼他看清。”   陆灼年把酒杯往前一推,突然说起来别的事:“你家猫还在你杯子里喝水吗?”   叶宸:“喝。”   陆灼年面无表情:“你怎么不逼它去猫碗里喝。”   叶宸:“……”   陆灼年用陈述的语气反问:“你连猫都舍不得逼,给我出的主意是让我去逼陈则眠。”   叶宸无语地看了陆灼年一眼:“我都说了你没办法,是你非要问。”   陆灼年说:“再想一个别的。”   叶宸略微思索几秒:“你去留学吧,你们现在距离太近,都没有人敢招惹他。”   圈子里的人向来拜高踩低,等陆灼年出国走了,那些个小富二代们随便上上嘴脸,陈则眠就知道有人庇护有多重要了。   陆灼年冷肃道:“他只会把那些人都打了。”   叶宸轻笑着说了句‘也是’,又接着出了个主意:“钓鱼也不能一直抻着线,你真的可以借着留学冷冷他,等他自己来咬钩。”   陆灼年:“以退为进对他没用,他只会把自己气吐。”   叶宸看着陆灼年,语气玩味:“你对他这么了解又这么关心,你们真的没在谈吗?”   陆灼年见叶宸故意打趣,语气冷冷地骂他:“你有病吗?”   “我是说你们俩现在跟情侣又没区别,”叶宸垂眸看了眼楼下的陈则眠:“除了不跟你谈恋爱以外,他什么都能跟你做,要不你就算了吧。”   陆灼年抬起黑眸:“什么算了。”   叶宸唇角微微往上扬了一下,又强行压下去,不慌不忙地说了六个字:“别强要名分了。”   陆灼年随手抄起果盘里的橙子,朝叶宸砸了过去。   叶宸抬手接过橙子:“真的,有实无名总比有名无实强吧。”   陆灼年说了会等陈则眠想明白,就不会着急要结果。   这世间的很多事,本来就没有结果,陆灼年从出生开始就拥有很多东西,人总不可能事事都顺利、都如意。   总要有那么一两个不可得的,或成执念或成遗憾。   无论最后的结局怎么都没有关系。   他相信陈则眠能想明白。   陈则眠确实在思考这件事情。   思考了很久。   久到萧可颂以为他和陆灼年没谈拢,两个人吵架了。   陈则眠摇摇头,问萧可颂:“如果你最好的兄弟说喜欢你,你会相信吗?”   萧可颂大惊失色:“你喜欢我?”   “……”   陈则眠无语了半秒,说:“谢谢。”   萧可颂头都晕了,语无伦次地说:“不要啊,我谢谢你了,你换个人喜欢行吗,虽然你很好看,但我对男的不来电,我们没结果的。”   陈则眠瞥了萧可颂一眼:“我是谢谢你把我当最好的兄弟。”   “不是你啊,那就……”萧可颂听明白了,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又猛然吊起:“那也不行啊!你说的是谁?难道是叶宸?”   陈则眠扶额道:“没谁!我是说假如!不过现在也不用如了。”   萧可颂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不仅是他觉得难接受,换个人也同样感到难以置信。   陈则眠和萧可颂反应相似,听到陆灼年说喜欢自己的时候,他也很想求求陆灼年别喜欢自己。   爱情如狂风过境,到来时撼天动地、刻骨铭心,轰轰烈烈之后又似烟花散场。   太多人在‘爱’字上折戟沉沙,一段激情消逝后,只剩满地七零八落的残骸,最终连朋友都没得做。   陈则眠不认为自己会是那个幸存者。   做朋友可以做一辈子,可恋人很难,关系升级意味着改变与未知,单身多年的陈则眠不知道该如何维系爱情。   维系友情的话就简单多了。   友情更纯粹也更稳定,犹如世间是最坚固的保险箱,可以存放下所有金子般宝贵的情意。   而爱情是朵太娇嫩的花,陈则眠缺乏经验又粗心大意,害怕自己浇灌不好它。   科学研究表明,爱情荷尔蒙的保质期是18—30个月恋爱初期分泌的多巴胺,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减少。   等激素消退完全那天,花也就死了。   朋友可以变成恋人,但恋人不可能退回朋友。   分手后就回不去了。   可做朋友就没这个担心,他们可以一直好下去。   陆灼年对陈则眠越重要,陈则眠就越想把他们的关系划分在友情里,将这份感情牢牢稳固在他最得心应手的安全范围内。   真喜欢就没办法做朋友了。   所以只能是假喜欢,也必须是假喜欢。   他不是质疑陆灼年的真心,他是根本就没办法面对。   否则要他怎么说,又该说些什么呢?   那天离开温泉会馆前,陈则眠在楼上的酒吧里找到了陆灼年。   陆灼年正在和叶宸喝酒,叶宸看到他,像是知道他来找谁,点点头说了句‘你们聊’,然后就起身走了。   不知为什么,叶宸走的时候手上还拿了个橙子。   这个橙子很好吃吗?   陈则眠坐在陆灼年对面,看着果盘里的橙子开始出神。   陆灼年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拿走了陈则眠面前的酒杯,吩咐服务员端一杯鲜榨橙汁给他。   陈则眠回过神:“我不是来喝橙汁的。”   陆灼年:“嗯。”   陈则眠咽了下口水,抬眼观察陆灼年的表情:“你是不是生气了。”   陆灼年唇角抿起一道很浅的弧度:“你觉得我应该生气吗?”   陈则眠垂下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陆灼年问他:“我为什么要生气。”   陈则眠头垂得更低了,语气也有点丧:“因为我胡说八道。”   陆灼年轻笑一声:“原来你都知道。”   “我不知道,”陈则眠有点着急,抬起头看着陆灼年:“我之前真的没想过,你忽然那么说,我太震惊了,一点准备也都没有,脑子都乱了,讲得话也都是混说的,因为我不想……不想……”   陆灼年替他把话说完:“因为你不想信,也不想和我有别的关系。”   “我不是不想和你有别的关系,对其他人也一样,我没谈过恋爱,更没和男的谈过,不知道怎么谈。”陈则眠注视着陆灼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陆灼年,你对我特别特别重要,我想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而不是几个月的恋人。”   陆灼年神色没有丝毫变化,连眉梢都未曾轻蹙一下:“好吧。”   陈则眠愣了一下:“什么好吧。”   陆灼年从果盘里拿了个橙子递给陈则眠,宣布道:“你就当我没说过。”   陈则眠:“……”   还能这样的吗?   也、也行吧。   陈则眠从陆灼年手里接过橙子:“那我们以后还和从前一样?”   陆灼年莫名地笑了一下:“只要你愿意。”   陈则眠现在也有点搞不懂陆灼年了,不知道陆灼年在笑什么,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尤其是叶宸看到他在吃橙子以后,也莫名其妙地笑了两声,还扫了陆灼年一眼。   陈则眠不明所以。   这橙子有什么问题吗?   挺甜的啊。   离开温泉会馆之后,关于陈则眠回哪里住的问题,陆灼年和陈则眠都默契地没有再提。   司机直接把车开回了盛府华庭。   陈则眠就这样又搬了回去。   陆灼年对陈则眠胃病的事情十分上心,专门请了一个做药膳的师傅,负责搭配陈则眠的一日三餐。   在把身体养好前,陈则眠的人身自由受到了一些限制。   陆灼年派了陆家的司机跟着陈则眠,专门负责接送他,也是变相掌控了他的行踪,不许他在外面乱吃东西。   每天早上,陆灼年都会和陈则眠一起吃早餐,吃完半小时,才准司机送他出门,白天无论在忙什么,中午一到饭点,都得把人接回家吃饭。   之前陆灼年上下午都有课的时候,中午一般是不回家的,但他知道司机不见得能管得住陈则眠,就也开车回家吃了。   晚上一到九点半,家里准时断网,还要收走陈则眠的电子设备,比宿舍管理还严格。   陈则眠没有可以玩的东西,黑灯瞎火的又什么都干不了,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陆灼年如果有作业论文要写,都会等陈则眠睡着后再去书房做。   陈则眠现在其实没啥可忙的了,射击场去不去都行,新上线的游戏也有了代运营团队,既然要养身体,他也没急着推进下一个项目,工作上也没什么事非要他亲力亲为。   游戏上线那天是周五晚上,陆灼年勉强允许他晚睡一小时,看着后台飙升的下载量,陈则眠心跳得飞快,肾上腺激素飙升,隐隐有种要逆天改命的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的。   后台数据每刷新一次,都在创造一个新的奇迹。   如果不是陆灼年后来收走了他的手机,陈则眠能盯一晚上。   《和平战场》是经过市场验证的游戏,陈则眠有预感它肯定会火,但没想到它会这么火。   第二天早上,手机重新开机之后,他的电话几乎被投资公司和赞助商打爆了。   连中午吃饭的时候,手机都在响。   但由于陆灼年在,陈则眠吃饭吃的很老实,没有看手机,更没有接电话,全神贯注的吃着饭,而且细嚼慢咽,每口都嚼碎了才往下咽,但眼睛还是止不住往手机上瞟。   陆灼年看着陈则眠邮箱里的邀约邮件,轻笑一声:“陈总要发达了。”   陈则眠很低调地说:“才半天,可能只是用户没玩过,比较好奇。”   陆灼年见陈则眠在餐桌边坐不住,就把手机给他了。   陈则眠拿过手机看了两眼,又把手机放回了旁边。   陆灼年筷子顿了顿:“电话不接吗?”   “还没吃完饭呢,”陈则眠已经吃饱了,就拿了块香芋派小口啃着磨牙:“谁家正经公司饭点打电话啊。”   陆灼年说:“不用陪我,吃饱了就忙你的去吧。”   陈则眠叼着香芋派抬起头:“我再忙还能有你忙,你都天天中午赶回来陪我吃饭,我有什么合作也不差这一会儿。”   陆灼年唇角勾起道不太明显的弧度,龙颜微悦道:“错过了的合作我给你补。”   陈则眠说:“不用,错过了就是没缘分,没缘分的事不强求。”   现在已经不是游戏怕错过赞助商,而是赞助商们怕错过这款游戏。   《和平战场》的爆红是现象级的、   仅仅二十四小时,游戏下载量便打破历史记录,攀升至游戏榜TOP100,三天后,成功闯入全球下载增长榜和收入增长榜名,并进入下载榜前五名。   人在特别顺的时候,就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接下来的一个月,陈则眠感觉就像是在做梦。   超高下载量转化成的广告费、赞助费、投资费成为一串数字,以超乎想象的庞大体量与日俱强。   不断打破各项记录,荣登并霸据了游戏下载榜榜首。   连远在国外的萧佲兀都听说了陈则眠的成功,亲自发来贺电,恭祝陈则眠事业有成。   国内外两地相距万里,有着好几个小时的时差,萧佲兀打电话时他那边艳阳当空,国内却已是深夜。   晚上十点,陈则眠已经睡着了,手机收在陆灼年这里,所以这通电话理所当然也是陆灼年接的。   萧佲兀听到陆灼年的声音只是一笑,从恭喜陈则眠改为恭喜陆灼年。   陆灼年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游戏爆火的过程太顺利了。   顺得超乎想象,顺得如有神助。   这种做了火箭般的发展速度,连经多见广的郑董都啧啧称奇,没想到为了给自家儿子而随手一投的项目,竟成了他们公司本年度投资计划中最大一匹黑马。   按照这个模式发展下去,虽然在签订合同时,投资公司只要了很低的分红比例,但所投资金也用不了多久就能收回成本。   之前董事会上提出反对意见的董事们,变脸简直比川剧还快,一改往日喜欢唱反调的作风,纷纷恭维还是郑董眼光毒辣、远见明察。   郑董在公司的话语权进一步提升,整个人满面春风,看着都年轻了好几岁,竟然还破天荒地染了头发,把零星泛白的鬓角染成黑色,更加温文儒雅,风度翩翩。   郑怀毓看自己老爹总算顺眼了几分,说话也有了耐心,不仅愿意正眼看他了,还选了一条皮带送给他搭配西装。   郑董不知儿子对他的态度好坏完全取决于脸,还以为是陈则眠教导有方,又在圈内大肆宣扬一番暂且不提。   陈则眠从二代圈里名不见经传的小狗腿,一跃而成一代圈中的教育大师。   邀请陈则眠的饭局和宴会越来越多,不光是各大老总想请他帮忙管教自家不肖子孙,想和他合作的、找他投资的比比皆是。   随着游戏的爆火,庆功宴也是开了一场又一场。   只不过别人杯子里都是酒,陈则眠在陆灼年的注视下,举着无醇气泡饮料伪装香槟,和大家举杯同庆。   陈则眠是游戏圈的新贵,身边不仅有陆家大少回护庇佑,还有资本界大佬郑董家的公子做秘书。   这样顶级的配置之下,旁人别说是灌他喝酒了,就是想要敬酒,那酒杯都递不到陈则眠面前。   萧可颂和叶宸也偶尔露了两面,薛铎和刘越博有时间也会去。   有这么这些个身份尊贵的公子哥保驾护航,陈则眠所到之处皆是一派祥和。   庆功宴参加多了也没意思,还耽误时间,后来陈则眠也就不去了。   与此同时,无数新闻采访的邀约雪花般飞来。   陈则眠只接受了央视的采访,在采访播出后,又因为过于俊美的外表登上热搜。   采访视频下面,点赞量最高热评是——   【这个游戏主策好帅,这还玩什么游戏啊,玩我吧。】   这位用词夸张的网友是否被玩尚未可知。   陈则眠是真的在被玩。   他被一条金丝暗纹的领带缚起双手,眼前遮着纯黑眼罩,两条大腿中间被蹭得又麻又痒。   陆灼年性瘾来势汹汹,虽然纾解了一次,但还没有得到满足。   他将陈则眠翻过来,掀开眼罩。   陈则眠刚刚接连发泄过两次,神智还未从极乐的感官中恢复,涣散的瞳孔缓缓凝聚,仰面看着陆灼年。   陆灼年喉结滚了滚,拇指轻轻按在他身上,反复碾过:“回神了,陈则眠。”   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带来的刺激感成倍累积。   陈则眠发出一声短暂的喉音,整个人颤了颤,大腿经受不住般又开始抖,纤长乌黑的睫毛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是泪。   他扭着腰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可惜无济于事。   陈则眠胸膛剧烈起伏,双手一翻从领带中挣出来,按住陆灼年的手:“别弄了,在弄我都想尿了。”   陆灼年眸光幽暗,漆黑如墨的眸子所在陈则眠睫稍:“我还想要一次,但只用腿好像不行了。”   陈则眠点点头:“我也觉得不行,再蹭要破皮了。”   陆灼年眼神落在陈则眠手腕勒出的红印上,定定看了两秒:“那怎么办啊,陈则眠。” 第79章   还能怎么办?   陈则眠也没什么好办法。   但他有计划。   陈则眠抓过枕头边的《诊疗计划书》,赫然发现用领带之后的下面一条,是猫耳朵和小铃铛。   可是网购的小道具还没到。   陆灼年也看到那一常串的各项列表,忍不住轻笑一声:“你这是把成人玩具店所有的东西都列上去了。”   陈则眠手指在计划书上无力地一滑:“快递还没到,今天没可玩的了,我给你用手吧。”   他让陆灼年侧躺下来,自己往下蹭了蹭,用手帮陆灼年找感觉。   陆灼年对陈则眠的表现予以了肯定:“为了不做到最后,你真的付出了很多努力。”   陈则眠在床上总是很诚恳,他说:“我有点害怕。”   陆灼年闭起眼睛:“怕我吗?”   陈则眠摇了下脑袋:“我怕以后没有别的方式满足你,你就觉得,没意思了。”   觉得这件事没意思,觉得我……没意思。   为了满足陆灼年逐步升级的行为需求,陈则眠网上搜了很多玩法,领带的妙用就是从网上看到的。   也确实给了陆灼年一些刺激。   但陈则眠没有想到的,性瘾者需求阈值的增高,不仅是渴望更加强烈的刺激,需求的次数和频率也在上升。   前几回还都是一次就可以,这回一次竟然不够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四次了   陆灼年的第四次,陈则眠的第N次。   虽然每次犯病的是陆灼年,但爽得更多的那个人是陈则眠,如果不是陆灼年强行控制着他的次数,陈则眠可能早就虚脱了。   他的自制力真是太差了。   陈则眠思绪飘远,手上的动作自然也慢了下来。   陆灼年轻轻撞了陈则眠的脸一下:“又不专心。”   陈则眠不是不专心,他是有点累了,爽过两次后,他现在特别想睡觉。   每次和陆灼年互助后,他都能睡得特别沉。   陈则眠容易睡着,也容易惊醒,虽然入睡很快,但大多时候都是浅眠,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   可能是互助后身体和精神都更疲惫,陈则眠最长一次睡了十二个小时。   睡前爽,醒来后也爽,愉悦感不光是那短短几秒钟,而是能持续很久很久。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会对这档子事情有独钟了。   确实太令人着迷了。   陈则眠半阖着眼,昏昏欲睡。   陆灼年见陈则眠逐渐闭上眼睛,知道他这是困了。   剧烈燃烧的欲望似一团毒焰,占有欲和毁坏欲不断偾张,持续拉扯着他,催逼他从陈则眠身上得到更多,可感情却犹如一根丝线,飘摇地牵住最后一分理智。   陈则眠快睡着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到最后只是虚虚握着,动都不动一下了。   他总是这样。   白天清醒的时候他态度坚决、意志坚定,表示必须排除万难,帮陆灼年彻底治疗性瘾,结果每回一到了床上,又迅速被欲望俘获,哼哼唧唧地求陆灼年先让他爽一次。   然后爽完就困,偷懒、耍滑、出工不出力,并保证下一次一定好好表现。   陆灼年控制欲虽强,但对陈则眠总是心软,也不舍得每次都用欲望吊着他,陈则眠想要就给了,最后就只剩自己不上不下地停在这儿。   陈则眠满足后整个人放松下来,常常睡得很快,陆灼年狠不下心叫醒他。   可若不叫他,自己这般难受得要命,却见陈则眠睡得这样香沉,又不免十分来气。   陆灼年垂眸看着陈则眠,灵魂仿佛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喧嚷着毁掉他,另一半告诉自己要保护他。   陆灼年蹭了蹭陈则眠的脸,抵着他过分红艳的嘴唇,充满暗示地蹭动着。   陈则眠眼睛还没有睁开,嘴就已经张开了。   陆灼年幽暗的眸光轻轻一闪。   行吧,也还挺乖的。   他就这样原谅了陈则眠。   陈则眠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等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点诧异地仰起头,看了陆灼年一眼。   陆灼年手掌轻轻扣着陈则眠后脑勺,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心却比发丝更软,低声说:“不用了,你睡吧。”   陈则眠真的很困了,勉强往上拱了一下,额头抵着陆灼年肚子,卷着羽绒被就睡了过去。   陆灼年又躺了一会儿,静静等待体内灼烧的欲望熄灭。   性瘾发作带来的冲动虽然没有完全得到纾解,但也满足了一次,总归是聊胜于无。   看着熟睡在他怀中的陈则眠,异样的平和与温暖在心底缓缓升起,给予了他战胜欲望的力量。   四十分钟后,来势汹汹的病瘾终于消退。   陆灼年呼吸很重,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了出来似的,出了一身冷汗。   勉强恢复了些气力之后,他想去洗个澡,可只是轻轻一动,甚至还没有起身,陈则眠就皱了下眉,觉得有什么东西乱动吵到自己睡觉了,直接抬起胳膊压住了陆灼年。   陆灼年压低声音:“我去洗澡。”   陈则眠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觉得有人跟他说话吵,卷着羽绒被翻了个身,把头扎进被里,滚到另一边睡了。   陆灼年洗完澡,用温水打湿了毛巾,给陈则眠擦脸、擦手、擦腿。   温热的毛巾又柔软又舒服,陈则眠被擦得劲,安逸地叉开腿任由陆灼年动作。   他的腿又长又白,大腿内侧肌肤常年不见光,更是白透如薄瓷。   陆灼年没能抵御诱惑,缓缓低下头,在他腿根上亲了一下。   陈则眠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在陆灼年靠近的时候,不自觉地挺了下腰。   陆灼年:“……”   一时竟分不清到底谁有性瘾。   他随手把毛巾扔进脏衣篓,从衣柜翻出条干净的短裤给陈则眠套上了。   陈则眠很喜欢把运动短裤当睡裤穿,宽松柔软、轻快透气,穿了像没穿似的。   他腿型好,穿这种宽腿短裤更显腿长腰窄,露出线条流畅、肌肉紧实的大腿,叉着腿坐下的时候,从裤管能看到很深。   好在还没到夏天,陈则眠不会穿这种短裤出门。   不过陈则眠本身也不太爱穿短裤出门,他虽然没有洁癖,但也不喜欢皮肤直接接触到公共座椅。   说是感觉黏黏的,觉得脏。   还有其他的一些穿衣小习惯,陆灼年也了如指掌——   平时最常穿卫衣,因为有帽子可以在需要时盖住脑袋、冬天喜欢穿棉服,理由同上。   偏爱一切短款上衣,不喜欢穿长款,因为长款上衣拌腿,想踹人时还要先提衣服,前摇过长,影响发挥。   正式场合以及悄悄和陆灼年内卷的时候,一定要靠穿衬衫西装拉格调,但西装永远敞怀,衬衫最上面一颗形同虚设。   他像是知道自己脖子很好看,喜欢把脖领露出来,所以从来不穿高领衫。   最大的爱好是把陆灼年衣帽间当展柜,从里面选出心仪的衣服,并正大光明地占为己有。   东西都是别人的好,每次带他去商场他不买,然后回来继续偷陆灼年的穿。   就像叶宸那只不在水碗里喝水的猫。   陆灼年静静看了陈则眠一会儿。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对他这么了解。   陆灼年说不清自己是因为喜欢他,才了解他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小习惯,还是因为这些可爱的小习惯,而更加喜欢他。   陈则眠搂着羽绒被睡得正香,陆灼年也没跟他抢,另拿了张绒毯盖住他光裸的后背,关了灯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上午,陈则眠醒的时候很晚。   家里只有他自己,陆灼年去学校上课了。   今天有一个商务要谈,但陈则眠懒得动,就给郑怀毓打了个电话,让他替自己去。   电话接通,陈则眠问郑怀毓:“你现在在哪儿呢?”   郑怀毓一听陈则眠的声音,就没忍住轻笑一声:“你昨天晚上干嘛了。”   陈则眠呛咳道:“咋了。”   “不能再明显的事后音,”郑怀毓笑道:“你和陆灼年睡了?”   陈则眠上一口气还没喘匀,迎面又是一个暴击,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得惊天动地。   郑怀毓云淡风轻道:“别紧张,我是你秘书,会替你保守秘密的,陈总。”   陈则眠不知道郑怀毓怎么能从他一句话听出这么多信息,又惊讶又疑惑,忍不住问:“为什么是陆灼年?”   郑怀毓反问:“你天天住他家,还能有别人吗?”   陈则眠抓耳挠腮道:“不是,现在不是谁的事,是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男人睡呢,异性恋难道是什么很小众的事吗?”   郑怀毓沉吟片刻:“还惦记着你的异性恋呢,陆灼年的进度也太慢了,你们没睡,那你这个声音这么哑……用嘴了?”   陈则眠:“咳咳咳咳咳,我挂了。”   挂断电话后,陈则眠用短信的形式,通知了郑怀毓替他去谈商务的事情,并决定今天都不再和任何人说话。   陆灼年今天上午就一节课,不到十一点就回家了。   回来的时候,陈则眠刚起床没一会儿,保洁阿姨正在收拾卧室,他躺在客厅沙发上吃早饭。   陆灼年一进门,陈则眠立刻坐了起来。   “我看到你躺着吃东西了,”陆灼年从玄关走向客厅,端起茶几上的盘子,严格道:“坐餐桌这儿来吃。”   陈则眠很有骨气地说:“我不吃了。”   陆灼年没搭理他。   不吃就不吃吧,反正一会儿也该吃午饭了。   陈则眠试图为自己抗争权利,倒回沙发上,歪躺着说:“我胃病都好了。”   陆灼年:“坐起来。”   陈则眠只好又坐起来:“吃饱了不能躺简直反人类,那有些人就是吃饱了就困啊。”   陆灼年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你确实是吃饱了就睡。”   陈则眠想起昨天帮陆灼年手到一半就睡着的事,不免又几分心虚,罕见地没还嘴。   陆灼年回来的时候看到司机的车没动,知道陈则眠上午没出门,就问:“不是有个商务要谈吗?”   陈则眠屈起一条腿踩在沙发上,大大咧咧道:“我起晚了懒得动,让郑怀毓去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项目,随便谈谈得了。”   陆灼年唇角抿起道不太明显的弧度:“现在陈总炙手可热,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提到郑怀毓,陈则眠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事后音’三个字,轻咳一声,问陆灼年:“我声音听着哑吗?”   陆灼年摇了下头,问:“怎么了,嗓子不舒服?”   陈则眠说:“没有。”   他坐了没一会儿,又开始往下滑,慵懒地半躺在沙发里,被陆灼年拽起来。   “吃饱了躺着会胃酸反流,你坐好。”   陆灼年捏了陈则眠肩膀一下,把人摆正:“别跟没骨头似的。”   道理陈则眠都懂,但他就是个没自制力的人:“可是我真的好困啊,你是不是在早饭里下迷药了。”   陆灼年没搭茬,低头看了眼腕表:“再坐十五分钟。”   陈则眠挤在沙发靠背和陆灼年形成的夹角里,勉强维持住坐姿,拿出手机打了局游戏。   正巧唐老也在线,两个人组了队打了会儿游戏。   队内语音里,唐老说:“小陈啊,你这个游戏开服后,怎么还更好玩了。”   陈则眠说:“玩家多了,肯定比内测的时候有意思。”   唐老应了一声,又问:“游戏这么成功,你最近很忙吧,怎么都不见你出来走动了。”   陈则眠说:“忙倒是不忙,上线前签了代运营协议,也没有啥需要特别需要我管的,最近出门是少,这不是前一阵胃疼嘛,也不能喝酒,出去也没意思,还得到处和人解释,就不去了。”   唐老说:“哎哟,胃病可不好养,你以后酒还真得少喝,现在好点了吗?要不要喝点中药调调,我给你推荐个大夫。”   陈则眠连声拒绝:“不不不,不喝中药,我天天吃药膳都该吃吐了,尿尿都一股药味儿。”   唐老哈哈大笑,说:“这才是浸透了,肯定见效。”   见效不见效不知道,浸透是肯定浸透了,陈则眠现在衣服上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   打游戏的时间过得很快。   不一会儿就到了中午十二点,唐家那边开饭了,都在等唐老上桌,唐老就退了游戏。   临下线前,唐老邀请陈则眠有时间去他家玩,说有什么想吃的菜提前讲,他让厨师提前准备。   陈则眠立刻应了下来,说明天就去。   他现在每天在陆灼年的监督下,一天三顿药膳,已经很久没有吃正常的饭菜了。   平时爱吃的那些菜,什么辣子鸡、毛血旺、糖醋排骨、酒酿虾之类更是看不到一点。   趁陆灼年不注意,陈则眠悄悄把这四道菜发给了唐老。   唐老回了个OK的手势:明天中午来吧。   旁人做东也就罢了,唐老做东,陆灼年也不好说什么,明知陈则眠是冲着菜去的,也只得准了。   第二天中午,依旧是薛正伟来接的陈则眠。   在唐老家吃完饭,陈则眠欣赏了唐老新收藏的字画,又和薛正伟比划了一番。   薛正伟指点了几招,陈则眠颇有收获。   离开唐宅时,陆家的司机已经在候着了,不是常跟着陈则眠的王哥,但也接过他几次。   陈则眠上车后,随口问了一嘴:“王哥呢?”   司机回答:“王伟有别的工作,陆先生派我来接您。”   陈则眠也没在意,半路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不是回盛府华庭的路,才有点诧异地问:“这是去哪儿?”   司机说:“陆宅,陆先生在那边等您。”   听到这儿,陈则眠以为是陆灼年有事回家了,先派司机先来接自己,然后去陆宅接他,两个人再一起回盛府华庭。   陆宅大得宛如一座庄园,进了大门后,又开了好一会儿才见到主楼。   汽车在主楼门前停下。   司机打开对讲通知管家:“我们到了。”   两分钟后,主楼的装甲大门轰然打开,先是走出来两排身着统一制服的佣人。   管家迈下台阶,亲自替陈则眠拉开车门。   这时候陈则眠开始觉得不太对了。   陆灼年出入往来也有排场,但他的排场已经很久没有在陈则眠面前摆过了。   正想给陆灼年打个电话问问时,一位英俊高大的中年男子走出陆宅主楼。   两排佣人和管家齐齐鞠躬:“陆先生。”   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陈则眠按在屏幕上的手微微一顿。   他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原来司机口中那位派人来接他的‘陆先生’不是陆灼年,而是陆灼年的父亲——   陆自瑧。 第80章   陈则眠本以为来陆宅是接陆灼年。   怎么都没想到,竟是陆灼年的父亲要见自己。   还是用这种方式。   陆自瑧这个级别的大佬,想见陈则眠有很多办法,可他直接派了陆家的车去接,还打了个时间差,让陈则眠误以为派车的‘陆先生’是陆灼年。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陈则眠心里一阵打鼓,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事,竟能值得陆自瑧亲自出面接见。   他飞速分析现在的情况。   能让陆自瑧这么重视的,也只有亲儿子陆灼年了。   提起陆灼年,陈则眠没有什么亏心的,只有一件事最不想让人知道——   就是他帮陆灼年治病的事。   陆自瑧突然找他,会是因为这个吗?   该不会是陆自臻知道了他俩的事,觉得是自己在勾引他儿子吧!   毕竟就现在这架势排场,怎么都不像是一次友好的会面。   来者不善,他恐怕是要G了。   而且从眼前的情形看,陆灼年应该是不知道父亲安排的。   如果他知道不可能不和陈则眠讲,而且他现在也不在这里。   综合以上两点可以得知,陆自瑧和陈则眠的这次见面,是完全绕过了陆灼年。   他根本就不想自己儿子知道这件事。   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自从养病开始,陆灼年怕陈则眠偷吃偷喝,看人看得很紧,出入往来都有陆家司机跟着,根本不存在别人把陈则接走的可能。   但陆自瑧不是‘别人’。   他是陆家真正的掌权人,使唤起陆家司机来,比陆灼年这个少主还要得心应手。   这一招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实在是精妙绝伦。   陆灼年千防万防也绝对想不到防自己亲爹,就这么灯下黑似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给弄丢了。   从结果反推成因,陆自瑧会使出这么一招,把陈则眠‘请’到陆宅,这就说明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把人看得很紧。   想到这儿,陈则眠心里不由一阵底虚。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虚什么,明明被限制人身自由的人是自己,要心虚也该是陆灼年心虚吧。   可显然陆灼年不是会心虚的人。   陈则眠刚在会客的花厅里坐下,陆灼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不是打给他,而是直接打给陆自瑧。   陆自瑧坐在陈则眠对面,看了眼管家捧来的手机,唇角微微抿直:“不接。”   管家躬身道:“这已经是大少爷打得第三个电话了。”   陆自瑧云淡风轻:“让他打。”   陈则眠:“……”   我嘞个霸道总裁龙傲天。   陆自臻权尊势重,整个京市豪门圈里说一不二的掌权人,大佬中的大佬。   平时其他总裁权贵排着队都见不到的人,就这么出现在陈则眠面前,若无其事地饮茗品茶,也不和他说话,光那份气势就足够让人胆寒了。   陈则眠刚开始是有点心慌,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就忘了胆寒的事,开始神游天外,四处瞎看。   欣赏完花厅的装潢布置,他自然而然地看向陆自臻。   陆家人的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陆灼年长得帅,当然少不了陆自瑧的好基因。   陆自瑧五官深邃,棱角分明,面容轮廓的折叠度更高,年龄没有减损他的英俊,反而增添了一份更为成熟的伟岸,气质比陆灼年还要冷硬与威严。   他端坐在花厅主座,岳峙渊渟,高山仰止,如帝王般尊贵雍容,周身笼罩着君临天下的王者气息。   在大龙傲天傲睨自若、不可一世的超绝气场面前,小龙傲天都显得青涩稚嫩了许多。   陈则眠看着大龙傲天兀自出神,直到一杯茶水摆在他面前,才收拢思绪,说了声:“谢谢。”   管家含笑点点头:“陈少爷客气,趁热尝尝,是武夷山大红袍。”   茶是武夷山大红袍,香味隽永,茶杯是窑变结晶釉三才盖碗,贵不可言。   陈则眠端起茶,垂眸吹去浮沫,才抿了一口,还没尝出什么滋味,就听陆自瑧突然开口道:   “这是今年的新茶,采摘季节还没到,滋味淡了些。”   陈则眠本来就喝不出什么好坏,听到陆自臻说话,心里紧张就更尝不出味道了,勉强挤出一丝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挺好喝的。”   “现在喝明前最好,”陆自瑧眸光落在浅琥珀色的茶汤上:“但灼年说你喜欢大红袍。”   陈则眠呛了一口茶:“咳咳咳咳咳。”   陆自瑧看了陈则眠一眼:“别急,慢慢喝,走的时候给你包一盒带走。”   陈则眠如坐针毡:“不用了,谢谢龙……陆总。”   陆自瑧矜傲地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收下了陈则眠的感谢,那天经地义、当之无愧地态度,简直和陈则眠刚认识的那个陆灼年一模一样。   陈则眠甚至有种对方在等他跪地谢恩的错觉。   陆自瑧抬手示意管家去包茶。   陈则眠坚持道:“真的不用了,陆总。”   陆自瑧说:“你现在不拿,等灼年回家看到也会给你拿去,倒不如我直接给你,还能算份人情。”   陈则眠:“……”   好吧,通过这短短几句交谈,他基本已经能够确认——   陆自瑧应该、大概、可能、估计是发现了他和陆灼年之间有点超过了。   虽然对很多人而言,从家里顺点好东西出来跟兄弟分享是基操,但对于陆灼年这样正经的人来讲,这个举动就太可疑了。   可是我和太子殿下真的是兄弟情啊陛下。   您要明鉴啊!!!!!   陈则眠捧着茶碗,猫猫祟祟的用茶杯挡着脸,好像只要陆自瑧看不到自己,他就能原地消失一样。   陆自瑧不动声色地看了陈则眠一会儿:“你很喜欢那个杯子?”   陈则眠立刻把茶杯放下:“也没有。”   陆自瑧随口道:“那杯子也一并拿走吧。”   陈则眠:“……”   他还是不要随便碰什么了。   这喷不了,这是真皇帝,随手赏赐人物件都不眨眼。   不过话说回来,整个陆家所有东西里,他碰的最多的就是陆家大少爷了,只是这点最好不要让陆自臻知道,否则在把陆灼年赏给他和剁掉他狗爪之间,后者的可能性明显更大。   陆自瑧食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沉吟道:“还有什么想要的,你都可以提。”   陈则眠呆了呆。   这可以提要求了?   难道都不审问,直接就到‘给你XX万,离开我儿子’的剧情了吗。   陈则眠还想为自己申辩一下,顺便探问:“陆总怎么忽然送我东西,实在是受宠若惊。”   陆自瑧看着陈则眠,神情淡漠道:“不算忽然,我这边有事需要协调,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才辗转得知你有解决这个问题的能力。”   听到这话,陈则眠心跳都停了半秒,极度紧张之下,他开启了自动回复模式,语气公事公办,像是在应付老板:   “您说。”   陆自瑧简明扼要:“听说你很擅长处理孩子厌学的情况。”   陈则眠悬起的心骤然落下。   原来是‘京圈少爷变形记’这事儿。   吓死他了。   他还以为陆自瑧让他协调陆灼年性瘾需求的问题呢。   虽然已经在协调了,而且调得很有规律,已经循序渐到了计划书第二页,但这种事还是他和陆灼年自己商量就好了。   陆自臻见陈则眠开始走神,又说了一句话把对方思绪拽回来:“据说叶家老二前段时间不肯念书,就是你想办法把他弄回学校的。”   陈则眠如实道:“那都是误打误撞。”   陆自瑧抬手止住陈则眠的推托:“叶二之前成绩都在五百多名,最近一次模考杀进了全校前二百,可见经你之手,却有成效。”   陈则眠:“……”   叶玺竟然这么努力的吗,看来想用学习成绩打他脸的诉求真的是非常强烈了。   陆自臻见时间差不多,说出此次约见陈则眠的目的:“陆家也有一个小辈,最近十分叛逆,很不听话。今日贸然请你过来,就是希望你能从中斡旋一二,想想办法,那让他好好念书。”   陈则眠好奇道:“不知您说的这个小辈,是陆家的哪位少爷?”   陆父举起茶杯,垂眸抿了口茶:“正是犬子。”   陈则眠大吃一惊,瞳孔都放大了半圈。   什么什么?陆家叛逆不听话的小辈,居然是陆自瑧的儿子?   可陆灼年不是独生子吗?   他爸怎么还有别的儿子!   难道是私生子?   我的天啊,我这是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不会被灭口吧,不不不,我现在不能慌,要先打探打探这个人是谁,把消息告诉陆灼年,让他能提前有个准备才好。   陈则眠定了定神,斟酌着用词,小心探问道:“陆总,您还有别的儿子呢?”   陆父呛了一口茶,用奇异的眼神看向陈则眠。   陈则眠完美的上演了什么叫好奇心害死猫,连害怕都忘了,直接坐到陆自瑧旁边:“到底是谁啊?”   陆自瑧嘴角翘起道不明显的弧度,眼中也蓄了些不易察觉的笑:“你觉得是谁?”   陈则眠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是私生子吗?”   陆自瑧忍不住低笑出声:“陈则眠,你确实很有趣,难怪灼年这么喜欢和你在一起。”   陈则眠歪了歪头:“嗯?”   陆自瑧嘴角仍留这浅淡的笑意:“我说的这个小辈就是灼年。”   陈则眠下意识往后仰了下头,怎么都想不到陆灼年会和‘叛逆’两个字挂钩:“陆少学习很认真啊,每天都写论文到很晚。”   陆自瑧语气中多了些诧异:“B大留学季的事你不知道吗?他拒绝了这学期的留学申请,我想不通是为什么。”   陈则眠恍然大悟:“你是说留学的事啊,我也想不通!”   陆灼年出国留学是个很关键的剧情节点,要是错过了,后面的剧情就全乱了不说,对陆灼年个人事业的发展也会造成巨大的负面形象。   作为陆灼年的事业粉,陈则眠支持陆灼年去留学。   可他也不知道陆灼年为什么不想去。   陆自瑧双眉习惯性地蹙起:“今年六月前,会提前开启下学期的留学内推,你有办法让他同意去留学吗?”   陈则眠想了想,说:“我可以试试,但我之前劝过,好像没什么用。”   陆自瑧看了陈则眠两秒,笃定道:“你肯定有办法让他同意。”   陈则眠不是很自信地说:“我尽量。”   陆自瑧推过去一张空白支票:“陈则眠,我相信你能做到。”   陆灼年站在会客花厅门口,看着陈则眠收下了那张支票。   他面无表情地走进花厅。   陈则眠支票还没揣兜里呢,忽然看见陆灼年进来。   完了!   收钱被看到了。   陆灼年会不会不高兴?   在陈则眠心里,陆灼年的地位远胜空白支票。   他转身面向陆灼年,无需询问就主动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陆总想让我劝你出国留学,我说我劝过没用,”   陈则眠主动将赃物递给陆灼年,当场反水指认陆自臻:“陆总就给了我这张支票,还说我一定有办法。”   陆自臻还是头一回遇见有人敢当面把责任往他身上推的,不由倍感惊奇,先是看了陈则眠一眼,转眸望向陆灼年,看他会作何反应。   陆灼年淡淡扫了眼支票,不是很在意地说:“给你就拿着,我的钱也都是他的,你花谁的都一样。”   陆自臻:“……”   他在心里闭了闭眼,真心觉得自己儿子没救了。   陈则眠觉得这样对陆自臻的血压不太好,忍痛把支票放回桌子上,说:“无功不受禄,还是算了吧。”   陆自臻气定神闲道:“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让灼年出去留学,陈总不妨再考虑一下,我能给你的不仅是支票,其他条件我也都可以满足。”   这是一个非常具有诱惑力的筹码,不要说是陈则眠,换了任何人站在这里,都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   在这样一份顶级资源下,金钱变成了一串不具备赋能的单薄数字,真正令人难以拒绝的,是陆自臻背后代表的势力以及那无穷无尽的人脉和权势。   陈则眠没有回答。   在这种时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陆灼年站在陈则眠身后,手掌抵在他背上,犹如一种无声的支持。   陈则眠回头看了陆灼年一眼。   陆灼年低声说:“你可以答应他。”   陈则眠犹豫半秒,提出中止谈判申请:“我要和陆少商量一下。”   陆自臻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年,胜券在握般颔首道:“请便。”   陈则眠转身推着陆灼年走出花厅。   午后阳光正好,辉耀灿烂。   树叶轻摇,光影婆娑。   阳光太过耀眼,陈则眠眼前是绚烂的、白亮的光,晃得他有些恍惚,有种特别虚浮、空幻、不真实的感觉。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那么几个瞬间,你会有种奇怪的预感,隐约感觉到要发生什么。   你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甚至不知道是好是坏。   但可以确定的是,你接下来要做的事、说的话,有可能会改变往后的人生。   陈则眠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他像是站在了某个分叉口。   陆灼年逆光站在树下,面容与光影重叠,掩住了全部神色。   陈则眠迎着光,陆灼年的脸印在视网膜上,模糊成一团灿烂的光晕。   但他的声音却很清楚。   陈则眠听见陆灼年对自己说:“你可以答应我爸。”   陈则眠眯了眯眼,似是疑惑不解,又似是只想看清陆灼年的脸:“答应你爸什么?”   陆灼年往后退了一步,把陈则眠也拉进树荫下:“答应他说服我去留学。”   陈则眠看着地上晃动的光斑:“我能说服你吗?”   陆灼年轻轻笑了笑:“你说我就会去。”   他把是否去留学的决定权交了给陈则眠。   陈则眠只要点下头,剧情就能按照既定的逻辑发展下去。   陆灼年会去留学、会遇见他该遇见的人、会如同书中所写那样,开创他光辉璀璨的一生。   这样才是对的,是陈则眠熟悉的、了解的。   命定的轨迹。   明晃晃的烈日下,他仿佛看见了命运的洪流呼啸而来。   陈则眠抬起头,看着陆灼年:“可是我不想答应。”   陆灼年霍然看向陈则眠。   陈则眠对他说:“波士顿冬天的雪很大,我也没有很想要你去那里吹冷风。”   时光交错的裂隙中,命运的洪流扑面而来。   而陈则眠最擅长的就是回避。   “去不去留学,你自己说了算。”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陈则眠背叛了七百万字的剧情,也背叛自己熟知的一切,将决定权交还给了陆灼年。   既定的命轨在这一刻,   瞬息万变。 第81章   在陈则眠选择相信陆灼年的这一刻。   他放弃了对剧情的依赖。   陆灼年不知道陈则眠割舍的究竟是什么。   但他很确定的一点是,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够为了尊重他的选择,而有勇气拒绝顶级权贵陆自臻的橄榄枝。   勇气是双向的。   陈则眠的决定让陆灼年有了更深刻、更充足的底气。   他从前只知道自己在陈则眠心里有分量,但分量的概念是缥缈的、模糊的、没有定额的。   是多是少,是轻是重,他一概不知。   模糊的概念在比较下变得具象,有了相对具体的数量。   “你知道拒绝我爸意味着什么吗?”   陆灼年垂眸看着陈则眠:“这世界上的所有事,只要是能实现的,他都能为你办到。”   陈则眠弯起眼睛:“可他拿你没办法。”   陆灼年:“是。”   陆自臻可以威逼利诱任何人,却唯独对自己的儿子束手无策。   强迫孩子去做他不想做的事,不仅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反而会伤了父子情,让事情变得更糟。   陆灼年决定了的事,就算是亲生父母也无法改变,只能通过别的办法另辟蹊径。   所以陆自臻找到了陈则眠。   陈则眠看向陆灼年:“因为他知道你拿我没办法,只要我拿了他的支票,你就肯定会去留学。”   陆灼年素来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陈则眠,你说这句话的样子,真的是非常有恃无恐。”   陈则眠眸光明若星璇:“我讲得不对吗?”   陆灼年抬手拂去陈则眠肩头落花:“对,那你舍得他的支票吗?”   陈则眠瞥了眼桌子上的支票,明显不是很舍得,但他更不想违背陆灼年的意愿,逼他去他不想去的地方。   “我没有不想去留学,之前只是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现在……我觉得差不多了。”陆灼年轻轻推了下陈则眠后背,鼓励道:“如果你很想要,就去拿吧。”   陈则眠没动。   他还要再想想。   陆灼年没有催促,耐心等待陈则眠做出选择。   他是父亲的软肋,陈则眠是他的弱点。   陆自臻谋算深远,在层层错综复杂的逻辑关系中抓到了主要矛盾,一击即中。   派人接走陈则眠,是邀请,也是警告。   陆灼年抬眸看向花厅,透过光影斑斓的隔栅与陆自臻对遥遥对视。   陆自臻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在这一眼中读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陆灼年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他势在必得,绝不会放手。   陈则眠和陆自臻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但他一点也不惊讶儿子会对陈则眠动心。   过于出挑的相貌和自在逍遥的性格结合在一起,形成独特的洒脱气质,确实很难不引人注意。   陆灼年的人生蹈常习故、顺遂稳定,会被色彩鲜艳、节奏明快的陈则眠吸引,简直犹如命定。   陆自臻这次找到陈则眠,目的有两个。   一是投石问路,权衡留学之事是否还有转圜;   二是隔岸观火,试探陈则眠在陆灼年心中的位置是否还能动摇。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留学的事还有得谈,但陈则眠的位置坚不可摧。   陆自臻指腹轻捻,预感到此事注定棘手。   落花有意,流水无心。   他儿子表现得都这么明显了,陈则眠还在外面纠结要不要拿他的支票!   这个进度差真是高到让他这个老父亲两眼一黑的程度。   光指望儿子是不行了。   况且灼年身患隐疾,高强度高需求的生活并不是谁都能接受,还很容易把人吓跑。   这个陈则眠看着细皮嫩肉的,怎么都不像是很能经得住折腾的模样,据说身体还不大好,在陆家的医院看过几次病,听说第一次好像还做了全身检查,连脑部核磁都拍了。   过敏体质、哮喘,胃还娇弱。   倒也都能养。   陆自臻沉思片刻,吩咐管家:“拿两盒贡品燕盏和特选虫草放到车上,叫灼年那边的厨师每天早晚炖好,督促他吃了,还有其他补品,往后也按月给他们送去,不用再来问我。”   管家在陆宅工作多年,对主家心思十分了解。   听到这话,管家立刻应道:“那就再拿些辽参海马、人参鹿茸,这些都能增加免疫力,小陈少爷还年轻,吃上一段时间就能养好。”   陆自臻望向院中那条修长高挑的人影,眉峰不自觉蹙起:“怎么这样瘦,平常那边都吃些什么?”   管家对答如流:“之前菜谱和这边一样,自打小陈少爷犯了胃病,就改炖了药膳,荤腥油腻、生冷海鲜一类就没再上过桌,也不许他出去和萧少他们胡吃海喝。”   陆自臻只知道陆灼年把陈则眠藏在私宅里,却不知竟然连人家吃什么喝什么都要管,深觉此事不妥,眉头紧锁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管家:“有一个多月了。”   “灼年性格就是这样,矫枉过正,”陆自臻表情虽没变化,眼神里却透露出一丝不赞同:“都正是爱吃爱玩的年龄,他这么把人拘在家里,人家愿意跟他才怪了。”   管家嘴角抿了抿,压下笑意道:“陆先生说的是,那我让厨房加两个菜,晚上留小陈少爷在这边吃?”   陆自臻思忖片刻:“罢了,他才第一次见我,留在这儿心惊胆战的,吃也吃不好。”   管家提醒道:“是第二次了陆先生,少爷在酒庄失联那晚,就是他先找到的陆少,和您在医院门口见过一面。”   当时情况紧急,陆自臻的心思全挂在自己儿子身上,并未刻意注意对方长什么模样,今日经过管家提醒,两张脸才逐渐重合在一起。   陆自瑧再次看向陈则眠,恍然道:“原来是他。”   陈则眠发现陆自瑧又朝他看过来。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这都是看他三四次了,到底在看什么啊。   陈则眠如芒在背,不自在地偏过头,小声问陆灼年:“你爸为啥又看我。”   陆灼年看了他爸一眼。   陆自瑧朗声道:“灼年,你来。”   陆灼年往前走了一步,见陈则眠还停在原地,就停下来等他。   陈则眠不太想去,推了推陆灼年:“你去你的,他又没叫我。”   陆灼年没为难陈则眠,说了句‘那你稍等我一会儿,我跟他说两句话就带你回家’。   陈则眠应了一声,看到陆灼年走进花厅,父子俩都压着声音说话,也听不清谈了些什么。   只看陆灼年脸色微沉,愈发不悦,没讲几句,他不情不愿地走出来,叫陈则眠也过来。   陈则眠过去,问:“陆总,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陆自瑧抬抬手,示意他坐下说。   花厅里一共四个人,现在只有陆自瑧坐着。   陆灼年还站着,陈则眠自然也不好坐,正犹豫之际,陆灼年却在他肩膀上一按,低声跟他说了句:“你坐吧。”   陈则眠只好坐下,斟字酌句地回绝道:“陆总,关于陆少留学的事,我想我可能没办法和你达成合作了。”   陆自瑧不以为意道:“留学的事你们俩回去再商量,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平时爱吃什么口味的菜。”   陈则眠愣了愣:“菜?”   不是在研究要不要出国留学的事吗?怎么突然就说到吃上了,是他跳集了还是这个世界跳帧了?   管家在旁解释:“陆先生见您似乎是瘦了些,料想可能是家里的饭菜不够合口,说要从陆宅拨个厨子过去给你单开小灶,所以才问你的口味。官府菜、鲁菜、淮扬菜、川菜、粤菜、徽菜您更偏好哪家?”   陈则眠脱口而出:“川菜!”   陆灼年轻咳了一声。   陈则眠拐了个弯,紧急撤回:“川菜就算了。”   陆灼年龙颜微悦,略带得意地看了陆自瑧一眼。   陆自瑧问:“为什么算了。”   陈则眠声音有点丧气,没精打采地说:“我胃不好,不能吃辣的。”   陆灼年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奖励性地摸了摸陈则眠的头:“回去的路上给你买星乐冰。”   陈则眠有了点精神:“要摩卡可可碎片的,加燕麦奶和三泵覆盆子酱。”   陆灼年:“一泵。”   陈则眠:“两泵。”   陆灼年说:“两泵可以,但晚上要吃药膳。”   陈则眠和陆灼年达成了合意,因为他就算不喝星乐冰,晚上也得吃药膳。   能白白得到一杯加了两泵覆盆子酱的星乐冰,已经很赚了。   陆自瑧旁观了两个人讨价还价的全过程,从担心自己儿子转变为担心陈则眠。   怎么给人家孩子管成这样了。   这谁能受得了。   他俩是正常的关系吗?陆灼年不会胁迫人家什么了吧。   陆自瑧忍不住皱眉道:“养身体也不用天天吃药膳,灼年,你管得太过了。”   陆灼年转头看向陆自瑧:“他愿意吃。”   陈则眠偷偷摇摇头。   陆自瑧:“……”   陆灼年回身俯视陈则眠:“告诉他你喜欢吃药膳,覆盆子酱三泵。”   陈则眠立刻说:“我喜欢……”   陆自瑧额角青筋跳了跳,猛地一拍桌子,低喝道:“陆灼年,你给我出去!”   陆灼年站在原地没动。   陈则眠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转身走了。   管家亲手换了新茶后躬身退下,离开时还顺手掩上了花厅的门。   陆自瑧沉默半晌,开口道:“我这个儿子从小对自己要求就高,凡事都求全责备,要求尽善尽美,长大后也是样样俱全,看起来无可挑剔。”   陈则眠摸不清状况,跟着夸赞道:“陆少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自然无可挑剔。”   陆自瑧话锋一转:“他向来顺遂,事事争先要强,但奇怪的是,每次都是所求既所得,我和他妈妈对此也感到很惊讶,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   陈则眠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总不能告诉陆自瑧你儿子小龙傲天你是大龙傲天吧,所以你俩命都好吧。   于是陈则眠就没回话,只保持淡淡微笑,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等着听下文。   陆自瑧继续道:“这样的性格和运势造就之下,人难免有些偏执,控制欲也强,偶尔有失礼之处,还望你多多担待。”   听到这儿,陈则眠总算听明白了。   陆自瑧可能是看到陆灼年和他说话的语气态度有异,觉得陆灼年表现出了‘不完美’的一面,故而出言替自己儿子圆场卸责。   陈则眠笑了笑,说:“没关系的陆总,我和陆少平时就是这么相处的,我都习惯了。”   陆自瑧忖度半晌:“你……”   陈则眠微不可察地歪了下头:“怎么?”   “他现在还越不过我,”陆自瑧神情郑重,将一张鎏金的名片递给陈则眠:“这上有我的私人电话和陆宅专线,24小时都有人接听,你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打给我。”   陈则眠接过名片。   陆自瑧面容严肃,明显在等他说些什么。   陈则眠迟疑道:“谢谢陆总?”   陆自瑧见陈则眠未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只能挑明问道:“你们这种关系……你是自愿的吗?”   陈则眠猝然一惊:“什么关系?”   陆自瑧不语,垂眸抿了口茶。   陈则眠抓耳挠腮,不知道陆自瑧是真知道了什么还是在诈他,下意识望向花厅外的陆灼年。   陆灼年透过隔窗和陈则眠对视半秒,接受到了求助信号,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就推开门走向陈则眠。   陆自瑧面色猛地一沉。   陆灼年向来克己守礼,对父亲尊敬有加,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在父亲与旁人谈话时硬闯进来。   陆自瑧:“我让你进来了吗?”   陆灼年半挡在陈则眠身前,开口道:“爸,您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我,不要为难他。”   陆自瑧气笑了:“我是在为难他吗?”   陆灼年:“不然呢?您一声不响地把人接过来,这么做合适吗?”   陆自瑧反问:“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点,在你问我为什么把人接过来之前,有没有审视你做那些事,陈则眠只是有点胃病,你就借题发挥,成日把人关在家里,不光拘着他,自己也正事不做,这就合适了?”   陆灼年没有和父亲顶嘴,但神情显然没有半分悔改之意。   陈则眠看了就陆灼年,又看了看陆自瑧,委婉地表示:“陆少没有关着我。”   陆自瑧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陈则眠,问:“除了今天,你上次出门是什么时候?”   陈则眠愣了愣:“半、半个月以前。”   陆自瑧继续问他:“我问过司机,昨天你有一个商务会谈,为什么不去。”   陈则眠总不好说是因为前一晚和陆灼年胡闹得太晚,自己没起来床,含混地回答:“我起晚了。”   陆自瑧轻笑一声:“那再上次的晚宴呢?”   陈则眠回忆了一下,那晚……那晚他都换好衣服了,准备出门前,陆灼年却忽然犯了病,他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两个人就、就在客厅沙发上治了一次病。   那次也用领带了,就是陈则眠脖子上戴得那条,只是后来蒙在了眼睛上。   陆自瑧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提醒陈则眠道:“你好好回想回想,是不是你每次要出去,都会‘刚巧’遇到‘突发事件’。”   陈则眠呆住了,倏然抬头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面无表情,没有想要解释半句的意思。   陆自瑧不能放任陆灼年一错再错。   他知道自己儿子的病,更知道陆灼年性格偏执,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充满了占有欲和控制欲,他可以放任自己的儿子的占有欲,只要是财力可及、科技范围之内的任何东西,陆自瑧都能帮陆灼年得到。   唯有感情不可以。   人不可以。   就算是强求一时,最后也只会两败俱伤。   他怕陆灼年伤了陈则眠是真,更怕的是他儿子走偏了路,为情自伤。   在今天之前,他只知道陆灼年对陈则眠有意思,不肯出国留学也是为了这个人,接陈则眠过来,也是想谈出国的事,并不打算出手干预两个人的感情。   但他没有想到他儿子已经疯魔到了这个程度。   连人家喝饮料加几勺糖浆都要管。   控制欲和占有欲不会因为满足而达到遏制,只会变本加厉,如今陆灼年羽翼未丰,就敢在没有他的允许下进入花厅,这时候再不出手干预,用不了一年半载,还不知道要发展成什么样。   陆自瑧压下惊怒,调整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对陈则眠说:“从前种种,我代灼年向你致歉,他性格如此,又有病症作祟,往后只会愈演愈烈,你之前确实自愿也好,受他蒙蔽也罢,今日都不再作数,你可以重新考虑一下。”   陈则眠还有点懵:“考虑什么?”   陆自瑧说:“如果你后悔了,我可以随时送你走。”   陆灼年急道:“爸!”   陆自瑧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磕出一声轻响:“你让他自己说!”   陆灼年陡然噤声,忽然很想知道陈则眠会怎么选。   陈则眠转眸看着陆灼年:“每次我想出门都会有其他的事,是碰巧还是你故意的?”   陆灼年面颊紧绷,唇角抿起一道浅淡的弧度:“停了药以后,我的情绪起伏有明显异常,每次知道你要独自出门都会心烦意乱,有几次确实是难以自控。”   陈则眠问:“那另外几次呢?”   陆灼年:“另外几次,我可以控制,但是我没有。”   陈则眠没想到真让陆自瑧说中了,转眸看了陆自瑧一眼。   陆自瑧鼓励般地点点头,示意他无论说什么吗,自己都会支持,不会因为陆灼年是自己的儿子,就放任他一错再错。   陆灼年喉结滚了滚:“陈则眠,事实就是如此,我爸说的没错,我就是想关着你,不喜欢你独自出门,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则眠低头揪着卫衣帽绳,小声说:“那、那我就少出呗。” 第82章   陆自瑧对自己的儿子还真是十分了解。   陆灼年最近像是真进入了叛逆期,主打就是一个特别不听劝。   什么事都得逆着来。   在陈则眠表示不再劝他留学之后,他同意了去留学;   在陈则眠承诺以后会少出门之后,他不再限制对方的出行。   从陆宅回盛府华庭的路上,甚至还买了两杯星乐冰,还全都另加了覆盆子糖浆!   足足三泵!   陈则眠都有点害怕了,把其中一杯推给陆灼年,说:“我喝一杯就可以了,我胃不好,不能喝那么多。”   陆灼年抬手在陈则眠嘴角轻轻一抹,用拇指擦掉他唇边粘的奶油摩卡酱:“之前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那么管你了。”   陈则眠一把抓住陆灼年的袖子:“别啊。”   如果没有陆灼年管他,他现在可能已经胃穿孔住院了,他真的很不擅长养自己,非常需要一个人来规范他的行为。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毕竟如果管束他的人自身不够自律、不够权威,那陈则眠也根本做不到听他的,甚至可能会在对方命令他的时候和对方打起来。   陈则眠攥紧手中的衬衫袖口:“我自制力这么差,你不管我,我会把自己养死的。”   “可我干涉得太多了,不让你吃喜欢吃的东西,派司机跟着你,还借着生病的由头,变相地阻拦你出门,”陆灼年垂眸看着陈则眠修长纤细的手指,喉结滚了滚:“你都不生气吗?”   陈则眠真心觉得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除了假装犯病有点过分之外,其他都是为自己好啊。   陈则眠说:“你以后不要总是假装犯病就好了,我说怎么越治你犯病的次数越频繁。”   陆灼年反手握住陈则眠的手腕:“其实有时候我也分不清是犯病,还是单纯地想要你。”   陈则眠猛地捂住陆灼年的嘴,瞪大眼睛看着他:“这还是在大街上呢,你在说什么胡言乱语。”   陆灼年嘴唇贴着陈则眠掌心,呼吸间都是淡淡的摩卡可可香:“我今年八月底就出国留学了,还有三个多月。”   陈则眠手指轻轻蜷起:“你想说啥。”   陆灼年说:“快递到了。”   虽然没明说是什么快递,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陈则眠心里莫名慌张,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收回手,拽着陆灼年回到车上,关紧车门后才说:“不行,前天才弄了两次。”   陆灼年侧坐在驾驶位上,乌沉沉的眸子盯着陈则眠:“是你的两次,后来我放你睡觉了。”   陈则眠没话反驳,他确实把治病治到一半的陆灼年扔到一边,自己先睡着了。   陆灼年叫了他的名字,哑声问:“陈则眠,那晚你欠我的猫耳朵和小铃铛,都不准备还了吗?”   “还还还,”陈则眠把卫衣帽子往脑袋上一扣,抱臂窝在副驾驶座位里,嘟嘟囔囔地说:“回家回家。”   陆灼年唇角抿直,眼中划过微不可察的笑意,发动引擎将车开回了盛府华庭。   还债。   猫耳朵是粉颜色的。   高端用品店的小玩具制作精良,虽然是人造毛,摸起来手感极佳,形状也讲究,绒呼呼软绵绵,又大又柔软。   戴在头顶尺寸刚好。   比起色情,更多的是可爱,像是二次元COS用的物料。   陈则眠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并不觉得这对耳朵能给陆灼年带来什么刺激。   别说他现在还穿着衣服,就是脱了衣服也就那样。   难道是因为没加铃铛?   他拿起小铃铛,顺手夹在了猫耳朵上。   画龙点睛的作用为0,不仅没什么诱惑感,看着甚至还有点多余。   等他走出去之后,陆灼年一看到他就笑了。   陈则眠不自在地扯了下猫耳朵,恼羞成怒:“笑啥。”   陆灼年说:“你过来。”   陈则眠就过去了。   陆灼年摘下猫耳朵上的黑色小铃铛:“你买的这都什么东西?”   陈则眠回答:“不知道啊,谁买这玩意还好意思挑,我就把推荐款都加入购物车了。”   陆灼年捻着那枚铃铛:“这应该不是夹在猫耳朵上的。”   陈则眠眼中划过一丝疑惑:“那夹哪儿?”   陆灼年微微倾身,在陈则眠耳边说了几个字。   陈则眠瞳孔骤然放大,像只受惊的猫,猛地往后跳开,一把薅下猫耳发箍砸在陆灼年身上:“什么玩意,我不玩了。”   陆灼年忍俊不禁,摘下另一只铃铛,抬手扔到一边:“过来吧,不跟你玩这个,我以为你说的是那种挂在小猫脖子上的铃铛,谁能想到你买的是这玩意。”   陈则眠低头瞅了眼陆灼年:“我看你也没什么反应,干嘛非得玩啊。”   陆灼年以拳抵唇,低笑出声:“行吧,不玩就不玩,晚上想出去吗,可颂约你去酒吧玩。”   陈则眠又一下蹿到陆灼年面前:“我能喝酒了?”   陆灼年沉吟道:“看你表现。”   陈则眠将猫耳朵戴回头上,信誓旦旦道:“我可以表现得很好。”   陆灼年把猫耳朵摘下来:“我说的不是这个表现,现在弄一次,你又懒得出门了。”   陈则眠一想也是,他取悦陆灼年是为了出门喝酒,可要是取悦完自己又犯困懒得动,岂不是再做无用功。   他问陆灼年:“那表现什么。”   陆灼年说:“可颂知道我决定留学的事了,他也递交了下学期的留学申请,今晚约你喝酒就是想把你灌醉,哄你陪他一起去。”   陈则眠恍然大悟:“哦,难怪他约我去酒吧。”   只能说他和萧可颂真是浑然天成的一对好兄弟,哄人的手段都完全相同。   陈则眠每次从萧可颂嘴里套话,也是约人去酒吧,把人灌醉了套。   陆灼年整了整陈则眠的衣领,交代道:“你清醒一点,不要胡乱答应他什么,记住了吗。”   陈则眠在沙发上坐下来,问:“你不去吗?”   陆灼年轻轻抹了下陈则眠的脸:“我爸说得没错,最近我的心态确实有问题,我会慢慢调整,就从先让你和可颂他们单独出门玩开始吧。”   陈则眠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毛茸猫耳:“你不要总是审视自己,你爸高瞻远瞩,想问题更长远,他可能是怕咱俩现在走得太近了,会影响你出国吧。”   陆灼年说:“他知道我有病,是怕你现在被我蒙骗了,将来有一天反应过来跑了,我会更不正常。”   陈则眠瞳孔轻颤,手足无措:“啊,他怎么知道咱俩、咱俩治病的事,你跟他说的?什么时候说的?”   陆灼年沉默数秒:“这用说吗,他长了眼睛。”   陈则眠回想自己在陆宅的表现:“是露了什么破绽吗?我觉得我表现得挺正常的,也没跟你有太多肢体接触啊。”   陆灼年无语道:“我爸还长了脑子,难道非要当着他面做什么他才能看出来吗?”   陈则眠心慌意乱,没太仔细听陆灼年说了什么,只听得了个一知半解,大惊失色道:“做也不能当着你爸的面做啊!”   陆灼年深吸一口气,推了下陈则眠的脑袋:“收拾收拾和萧可颂出去玩吧,别跟我说话了。”   果然不出陆灼年所料。   晚上到了酒吧,酒喝了两轮以后,萧可颂果然提起留学的事来。   为了说服陈则眠,他不惜把自己说得很惨。   萧可颂借着三分醉意,迷迷糊糊地拽着陈则眠不撒手:“你要不去美国要我怎么活啊,我会讲的美国话还没有上双语幼儿园的小学生多,我本来寻思那就请个翻译,但我爸说要让我勤工俭学,每年只给我二十万生活费。”   叶宸听了都觉得很惨:“等你去了,我再给你转点。”   萧可颂摇摇头:“钱倒是其次,主要到了那边没人陪我说话,我会憋死的。”   陈则眠说:“我会去看你的。”   萧可颂一看陈则眠还这么清醒,又给他倒了一杯酒:“陈则眠,我对你好不好?”   陈则眠端起酒杯:“好好好,萧少最好了,但是我这边游戏刚上线,一般手游的生命周期也就6到12个月,我是真走不开。”   萧可颂很难过地说:“那等你手游上线超过一年,我也都该回来了。”   陈则眠安慰道:“我保证会去看你,而且生活费的事你也不用担心,你之前给我的那些钱,我都折成股份投到《和平战场》里了,本来想等年底一次性给你个大的惊喜,但如果你在国外钱不够花,我就让会计按月给你打分红。”   听到这话,萧可颂和叶宸都微微一愣。   《和平战场》的火爆程度大家有目共睹,而把萧可颂给他的钱折成股份这件事,陈则眠没和任何人提过,更没签过什么协议,说白了就是这笔钱究竟投没投、投多少,都是陈则眠一个人说了算。   陈则眠既没有在决定时就讲出来博好感,也没有在游戏大火后改变决定,只是听说萧可颂去国外缺钱花,就顺口这么一提,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萧可颂记不清自己给过陈则眠多少钱,但他知道《和平战场》的股份在市面是什么价格。   “这太多了吧。”   萧可颂酒都醒了:“你做这个游戏的时候又不缺钱,干嘛还把我那份算进去。”   陈则眠很无所谓地说:“我还你钱你又不要,只能给你折成股份喽。”   叶宸在心中大致估算了一下,对萧可颂说:“你以后都不会缺钱花了。”   萧可颂呆了呆:“有、有这么多吗?”   陈则眠又和萧可颂碰了碰杯:“我刚来的时候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手机也掉了,是你给了我两万块钱让我能活下去,做第一个游戏的钱也是从你这儿来的,萧少,你是我的贵人,这份情我永远都会记在心里。”   萧可颂大为感动:“陈则眠,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你有这份心比什么都强,分红的事就算了,游戏是你辛苦做出来的,我又没帮上什么忙,不能要你的钱。”   陈则眠笑了笑:“当初我也说要把钱还你,你当时怎么说的。”   萧可颂早就忘了:“我咋说的。”   陈则眠:“你说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往回拿的,你不要就扔了,这句话今天我还给你,股份你不要就扔了,我不会往回拿。”   话说到这里,萧可颂不知该如何拒绝了,转头看向叶宸。   陈则眠也看叶宸。   两个人都等着叶宸劝对方。   叶宸不掺和这闲事,看了眼手机,对陈则眠说:“灼年来接你了。”   “那我先走了,”陈则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先是定定神醒酒,然后拍了拍萧可颂肩膀:“别跟我推了,穷家富路,你出国得多带点钱,我有钱花。”   萧可颂送他往酒吧外面走,看到门口停着的风神后,突然揽着陈则眠肩膀,小声嘀咕:“股份你还给别人了吗?”   陈则眠回答:“有几家投资公司,怎么了。”   “我是问别人!”萧可颂也是攀比起来了,问陈则眠:“你没给灼年、没给叶宸,就给我了对吧。”   陈则眠忍笑道:“对。”   萧可颂欢呼一声,整个人都挂在了陈则眠身上:“我就知道你跟我最好!”   “他跟我最好。”   陆灼年突然出现在二人身后,扯开陈则眠身上的萧可颂,随手推进叶宸怀里:“走了,你俩自己叫代驾吧。”   叶宸半搂着骂骂咧咧的萧可颂,无语地看了陆灼年一眼。   陆灼年无视了叶宸的眼神,掐着陈则眠下巴左右看了看:“喝了多少?”   陈则眠眼神清澈明亮,看起来很清醒的样子:“小半杯。”   陆灼年略感满意,还没来得表扬他,就听见了无情地拆台声。   叶宸:“是小半瓶。”   陈则眠转过身,震惊地看着叶宸:“叶少?!”   萧可颂从骂陆灼年改为骂叶宸,说叶宸是叛徒,背叛了组织和群众。   叶宸直接把萧可颂拖走了。   陈则眠失去了唯一的盟军和队友,立刻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中。   他若无其事地仰头看天,感叹道:“今晚的星星可真亮啊。”   “那是酒吧灯牌,”陆灼年打开车门,把陈则眠推进去:“都喝傻了,别看了,回家。”   陈则眠坐在副驾驶,心虚地捻着安全带,小声解释:“只是很小很小的半瓶,没你想的那么夸张。”   陆灼年笑了笑,没说话。   四十分钟后,别墅主卧。   陆灼年揉着陈则眠头顶的猫耳朵,捡起枕边的铃铛,低声道:“只是很小很小的铃铛,没你想的那么夸张。”   铃铛轻晃,震动出令人耳热的声响。   陈则眠握住陆灼年,求饶道:“错了,错了,我错了,别搞,铃铛真不行。”   陆灼年垂眸看了陈则眠两秒。   陈则眠酒意上头,洗完澡后,睡衣也没有扣好,领口露出大片肌肤,整个人脸颊,脖颈,前胸露成一片绯红,像一朵浸在酒里的玫瑰花,艳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还知道铃铛不行,”陆灼年移开视线,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红艳的唇:“看来还没醉昏头。”   陈则眠不仅没昏头,还接收到了陆灼年的暗示。   他抬头看了陆灼年一眼,很自觉地下去了。   陆灼年低笑几声,抬手捧起陈则眠的脸,说:“不用,我今天又没犯病。”   陈则眠主动将功折罪:“先把前两天欠的那次还你。”   陆灼年把陈则眠头顶的猫耳朵摘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真不用,快睡觉去吧。”   陈则眠蹭了下陆灼年,很不好意思地说:“我睡不着。”   陆灼年又忍不住笑:“怎么戴个猫耳朵给自己戴成这样,被自己迷住了?”   陈则眠叽叽咕咕地抱怨:“刚才喝的那睡前养身汤里不知道放了啥,喝完就这样了,我现在特别热。”   “明明是自己喝酒起兴,怎么还怪上汤了,”陆灼年闻着那汤药味很熟悉:“那汤我也喝过,是平心静气,养身安神的。”   陈则眠支吾着不知如何反驳。   这回可真是陆大少爷冤枉人了,他们俩喝的养身汤虽然主料相同,但辅料却天差地别。   陆灼年的汤是降火的,而陈则眠的汤却是补阳的。   陆自瑧认定了陈则眠体虚,吩咐厨师要好好给他补补身,也不知是厨师听成了‘补肾’,还是看到了那么多补品觉得不放白不放,总之是在熬汤时另添了足量的鹿茸和海马。   喝得陈则眠是气旺血盛,满身精气止不住的往下身涌。   好药材的药性就是足,陈则眠在屋里蹭了半天找不到感觉,还以为是和陆灼年互助得太多,需求阈值也被拔高了,光靠自己解决不了问题。   他只犹豫了0.3秒,就戴上猫耳朵,主动找陆灼年寻求帮助了。 第83章   没想到,陆灼年居然拒绝了他的互助申请。   理由是他今晚没犯病,不需要陈则眠的帮助。   陈则眠手抵在陆灼年肩上:“适度运动有助于调节身心健康嘛。”   陆灼年眉梢挑起:“你们直男都这么调吗?”   陈则眠说:“也不是。”   陆灼年不犯病的时候冷静自持,毫不放纵,说不来就不来,直接推着人往外走:“自己玩去吧。”   陈则眠扒着门不想走:“那没劲啊。”   陆灼年没听懂:“什么意思。”   虽然整个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陈则眠还是压低了声音:“就是没感觉。”   陆灼年惊诧地看向陈则眠。   陈则眠不知道这是因为喝了药汤的原因,非常生气地埋怪气陆灼年来:“看什么看!还不是因为你,我性向都失调了。”   陆灼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性向能失调:“那怎么办?”   陈则眠随遇而安,接受得倒是很快,不仅不排斥和陆灼年在他清醒的状态下互助,而且还有自己的小巧思:“宿醉酒醒后容易头疼,运动能加速酒精代谢,第二天就不会难受了。”   “你经验还挺丰富,”陆灼年把陈则眠推下床:“回屋自己代去吧,我要睡觉了。”   陈则眠不走,也不说话,就眼巴巴地看着陆灼年。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不到两秒,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陈则眠喉结上下滑了滑,举起手里的猫耳发箍:“最好能戴上猫耳朵。”   “……”   陆灼年现在虽然还算平静,但一帮陈则眠,听到他叽叽咕咕动静,自己估计也很难把持,但他今晚真的不是很想,就故意提出陈则眠无法接受的条件。   陈则眠果然犹豫了。   就在陆灼年把人推出房门的前一秒,陈则眠忽然说:“行吧。”   陆灼年手微微一顿,还是把人推出了房间:“晚了。”   陈则眠见陆灼年态度坚决,皱了皱鼻子,只好回去睡觉了。   宿醉过后,第二天他醒得很早。   头又疼又沉,身体很累却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躺到七点半,收拾收拾起来下楼了。   厨师端上来一盅鲜炖的燕窝。   陈则眠以为是今日甜品,两三口就喝掉了。   吃早饭的时候,他有气无力,单手撑着额角,哀怨地看着陆灼年。   陆灼年视若无睹。   陈则眠愤恨地咬着豆沙包:“今天起得早,我上午去趟工作室,马上就五一了,得开会研究游戏推什么活动。”   陆灼年面不改色道:“以后你去干嘛不用跟我说。”   陈则眠继续说:“下午去证券交易所。”   陆灼年筷子顿了顿:“你要炒股?”   陈则眠慢条斯理地掰开豆沙包,先捡着带豆沙的地方吃,拖着长长的尾音:“不是不用跟你说去干嘛么。”   陆灼年不怒反笑,说:“陈则眠,你现在脸上就写了四个字。”   陈则眠:“啥?”   陆灼年瞥了眼正在收拾厨房的保洁人员,拿手机发了条消息过去。   陈则眠点开一看,屏幕上赫然是四个字——   欲求不满。   陈则眠眯了眯眼,把手里啃剩的豆沙包朝陆灼年砸了过去。   陆灼年略微偏头避开,说他:“浪费粮食。”   陈则眠说:“那我捡起来吃了。”   陆灼年对陈则眠的小心思简直了若指掌:“别装,本来没馅了你也不吃。”   陈则眠:“……”   陆灼年叫了厨师一声,吩咐道:“下次做豆沙包奶黄包,馅儿都包大点。”   陈则眠莫名其妙消了气,主动解释起去证券交易所的原因:“我是陪郑怀毓去,听说他最近表现挺好,他爸想把他叫回公司管事,提前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投资试试水。”   陆灼年应了声:“挺好。”   陈则眠叹气:“好什么,我对投资一窍不通,郑家明明就是干投资的,那么多顾问他不问,非要我陪他去,你知道为啥吗?”   陆灼年倒是很清楚郑怀毓的作风,推断道:“因为那些顾问都又老又丑吗?”   陈则眠竖起大拇指,对陆灼年的敏锐表示肯定:“是的,他说和丑人待在一起会影响运势。”   陆灼年笑了笑,没说话,   陈则眠临时向陆灼年取经:“你有什么看好的股票吗?”   陆灼年随口说了两个。   陈则眠赶紧记下了关键词,以为到时候跟工作人员直接说‘我要买XX’就可以,结果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交易大厅人声鼎沸,A股数千支股票的盘口数据不断滚动。   巨幅电子屏上列满一行行猩红数字。   陈则眠根本没有找到陆灼年说的那两支股票。   郑怀毓受不了这过于嘈杂的环境,催促:“随便买两个赶紧走了。”   陈则眠不知道该买什么,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郑怀毓:“这有什么可挑的,”   陈则眠说:“会赔钱啊。”   郑怀毓很无语:“我看过你们游戏工作室的财务报表,你现在也是资产过亿的人了,能不能大气一点。”   陈则眠早就没在思考了,看着墙上一支支股票眼睛发直,神游天外。   “你快点吧,”郑怀毓等得不耐烦,直接甩给他一张银行卡,嫌弃道:“这一千万给你练练手,赚了归你,赔了算我的。”   陈则眠:“……”   郑怀毓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下去,把银行卡给了陈则眠就转身走了。   陈则眠只能随便买了两支。   离开交易所的时候,他都忘了买的两支股票叫什么。   无所谓了,手机APP上能查。   到时候再说吧。   从进证券交易所到离开,开户注册用了四十分钟,买股票只用了十分钟。   略显草率,陈则眠看时间尚早,就去射击场看闫洛了。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高考了,已经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闫洛学习得很刻苦,陈则眠到的时候他还在改卷子,抄错题。   见到陈则眠来,闫洛眼睛一亮,站起来叫了声:“哥。”   十七八岁的少年变化最快,一段时间不见,乍一看像是变了个人,长高了,也瘦了。   “怎么瘦了?”   陈则眠上下端量闫洛,总觉得小孩脸色不好看:“黑眼圈都出来了,熬夜刷题了?”   闫洛摇摇头:“没,你怎么来了,今天不忙吗?”   陈则眠把手里的餐盒摆在桌子上:“我哪天都不忙。”   闫洛很慢地点了下头,顿了几秒才问他:“那你怎么都不来了。”   陈则眠说:“你快高考了,我又不会给你辅导功课,就会带着你玩,多耽误你学习。”   闫洛看着桌子上自己喜欢吃的饭菜,略微不安的心情好转了一些,低低地应了声:“哦。”   陈则眠转头看他:“哦什么哦,过来吃饭,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了。”   闫洛握着筷子,很小声地说:“不耽误学习。”   陈则眠看到闫洛一副被遗弃的可怜样,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总也不过来看他,小孩儿心里可能不舒服了,赶紧坐下哄了两句。   闫洛很轻易就被哄好了。   陈则眠保证以后会多来射击场看他,还约定等高考结束带闫洛出去玩。   闫洛现在争分夺秒,中午没去食堂,吃的是早上买的馅饼和没喝完的粥,他是长身体的年纪,学习压力又大,吃的那点东西早消化完了,陈则眠这顿饭送的正是时候。   吃完饭,闫洛双手搭在铁架床栏杆上,絮絮和陈则眠聊天,说了没一会儿,小脑袋就一点一点地往下耷拉,明显是困了。   陈则眠说:“你睡会儿吧,我半个小时之后叫你。”   在做卷子与和陈则眠说话之间,闫洛最不想选的就是睡觉,但他真的是太困了,强撑着精神又说了没几句,就趴着睡着了。   陈则眠知道他睡觉警觉,也没动他,放轻脚步直接去了王经理的办公室。   王经理一看二当家来了,赶紧起身相迎。   陈则眠和他寒暄几句,然后说:“闫洛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射击场的事就别让他帮忙,要是没人擦枪,我以后多来几趟。”   王经理说:“没有没有,现在都不让他工作了,我还和食堂师傅打招呼了,说以后看见闫洛去,先给他把饭打了,孩子学习时间紧张,别让他排队浪费时间。”   陈则眠想了想,说:“我看他好像是早上去吃,中午都不大去……这样吧,以后他的中午饭我安排人给他送,他晚上去食堂吃吗?”   王经理面露难色:“这两天我还真不知道,晚上他都去医院。”   陈则眠立刻问:“他咋了?”   王经理:“他没事,是闫家老爷子,前一阵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人可能不大好了。闫家那边来人说,老爷子想看一眼孙子,不然死都闭不上眼睛。”   陈则眠皱了下眉:“想看孙子早干嘛去了。”   王经理也对闫家人很无语,实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我说也是,合不合眼跟看孙子有关系吗?想想他们闫家做的亏心事,闭上了都得睁开。”   陈则眠问:“闫洛今晚上还去吗?这都连着两晚上了,这一眼还没看完?”   王经理:“应该是去,老爷子在重症呢,现在是昏迷的时间长,清醒的时间少,为了让他能赶上老爷子醒,就只能一夜一夜地守着。”   陈则眠低声骂了句脏话:“有病吧。”   王经理义愤填膺道:“我看别人家怕影响孩子高考,那爹妈出事都瞒着不说,他们可好,一个前十七年都没看两面的爷爷昏迷,还好意思把人叫过去,那话听着我都想揍他,说什么‘知道你学习任务紧张,白天不用你来爷爷病床前尽孝了,你晚上来吧’,人家孩子不睡觉啊。”   陈则眠越听越来气,血压都高了。   问清楚是哪个医院后,他决定晚上过去看看。   有一个‘孝’字压着,闫洛没法直接拒绝,所以陈则眠打算由他代替闫洛出面,和闫家人好好谈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争取心平气和地把问题解决。   *   深夜23:30,京市公安分局XX派出所。   陆灼年交完保释金,把陈则眠和闫洛从派出所领了出来。   陈则眠走在陆灼年身后。   陆灼年没说话,陈则眠也不说。   三个人就这么一路穿过灯火通明的警局大厅。   闫洛小声替陈则眠解释:“哥真的和他们讲道理了,是三婶说我偷她东西,我爸先动手打我,哥才还手的,只是我爸老了,骨头比较脆,这是意外,也不能怪谁。”   陆灼年脚步微顿,回头看了陈则眠一眼。   陈则眠也看陆灼年。   “……”   相顾无言。   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在空气中逐渐蔓延。 第84章   打架的事陈则眠到哪儿都有理。   就是在陆灼年面前没话说。   毕竟这才是陆灼年放他出去的第二天。   昨天晚上出门,他和萧可颂喝了半瓶酒,好在没吐也没胃疼,陆大少这才强压着控制欲没追究,结果今天干脆就上派出所接人了。   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都得生气,但陆灼年看起来倒是异常冷静。   但他表面若无其事,陈则眠就越是底虚气短。   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他妈怎么看怎么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宁静。   本来陈则眠都没想让陆灼年知道这事儿,着让萧可颂、刘越博,或者是郑怀毓、叶宸来赎他,没想到这次办案民警里,正好有上回去盛庭华府,接陆灼年去市局做笔录的那个年轻警察。   小警察名叫周启睿,一眼就把陈则眠给认出来了,他手上没有陆灼年的联系方式,就给他师父罗建安罗队长打了电话,这么辗转又直接地把事捅到了陆灼年面前。   要说人长得太好认也不是啥好事。   陈则眠问周启睿说:“你不是在市局吗?”   周启睿:“年前是在市局,年后人员调整,我就到派出所了。”   陈则眠实在是万分不解,感觉自己真是衰到极致,忍不住问:“不是,你师父是市局刑事侦查总队的副队长,就这关系还怎么还能把你分下来。”   周启睿政治觉悟很高:“在局里也好,在所里也好,都是为人民服务,哪儿都一样,就是要扎根在基层才能长本领,长见识呢。”   陈则眠:“……”   你见识就见识,把我打架的事告诉给你师父干嘛。   可能是因为陆灼年情面太大,深更半夜的,罗建安竟然亲自跑了一趟,到的居然比陆灼年还早。   没一会儿所长也来了,和另一个警官一起亲自给陈则眠做的笔录。   陈则眠满头雾水,心说就打个架……社会影响这么广泛吗,怎么所长也来了。   是因为闫家还是因为陆家啊。   进了询问室,所长来了也不说话,就一直盯着陈则眠看,目光凝重深沉,看得陈则眠心里直发毛。   本着坦白从宽的态度,他如实交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还得从闫洛去医院看闫老爷子说起。   听医生的意思,闫老爷子多半是醒不过来,可能也就是这两天的事,老爷子还没立遗嘱,闫家上上下下都在医院围着,怕老爷子醒了自己不在听不到遗言,更怕老爷子没醒就走了,有人假立遗嘱,私分家产。   闫洛他爸这时候把闫洛叫过来,就是为了多分一份家产。   闫家一共四房,闫洛他爸是老二。   老二这家分多分一份,其他三房就少分一点,所以其他三房的人都看闫洛极不顺眼。   四房人都围在医院,闫洛根本凑不上前,也轮不到他给老爷子擦手洗脸地献殷勤。   他第一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情况,在重症病房外站了一整晚,第二天就有了经验,带了书包装着卷子和课本,到医院写题看书。   闫洛三婶看到闫洛这么用功,就念叨自己儿子几句,说:“闫晓哲,你看人家多刻苦,来医院陪护还带着书,不像你就打一晚上游戏。”   闫晓哲本来就烦闫洛来争孙子辈的家产,听到自己母亲夸他就更不乐意了,上去刺打了闫洛几句。   闫洛没搭理他。   这一晚也算相安无事。   可闫洛不找事,事儿却找上了他。   今晚三婶为了表现孝顺,亲自打了水给老爷子擦脸,拧毛巾的时候,把手上的镯子戒指都摘了下来,随手放在了独立病房的洗手台上,回来再戴却发现少了枚蓝宝石戒指。   三婶开始没声张,以为是自己落哪儿了,找了一圈没找着。   这时候闫晓哲晃荡进来,问她翻啥呢?三婶就把丢戒指的事跟儿子说了,闫晓哲说这是独立病房,外人又进不来,肯定是闫家这些人拿的,三婶白了他一眼,说不可能,谁还差个破戒指的钱啊。   闫晓哲没说话,眼睛却看向了病房外的闫洛。   事就这么闹起来了。   闫家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本来就想把闫洛从继承人的范围内踢出去,一有机会更是借题发挥,你一言我一语的,把闫洛之前流落在盗窃团伙,本来就是个小偷的事都给拿出来说了一遍。   闫洛他爸在闫洛身上摸了一遍,虽然心里将信将疑,但这时候他还是向着闫洛的,想着就算是摸到了,自己也先藏起来,不能让别人知道。   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心里多在乎闫洛,而是现在的闫洛在他眼中就是一份家产。   闫洛本来就没拿戒指,就在那儿任由他们翻。   结果自然是没翻到。   事情到这儿本来已经能过去了,偏偏有人忽然提出要翻他书包。   这一刻闫洛忽然意识不对劲。   他在贼窝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久,什么手段没见过,别人要栽赃他,往他身上放东西不容易,随手扔包里就简单多了。   闫洛这时候说:“报警调监控吧。”   这是个合理的要求,但闫家人里有人自己心虚,说什么都不肯报警,还过来抢闫洛的书包。   拉扯之间,闫洛的包掉到地上,摔出来一枚蓝宝石戒指。   现场静了几秒。   然后一阵轰然的议论声。   闫洛一个人站在闫家老老少少对面,像是站在了一个审判台上,每个人的每句话都那么清楚,一句又一句地往他耳朵里钻。   医院灯光惨白明亮,照得他通体生寒。   但闫洛还是很快冷静下来,直接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闫家人又开始说什么‘家丑不可外扬’‘随便教育一下得了’。   闫洛他爸是最不想这事儿闹大的人,他心里现在只有闫洛身上的继承份额。   为了这事儿尽快过去,给三房家一个交代,他抬起巴掌就向闫洛打了过来。   闫洛动都没动一下,就这么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现在心里已经打定了要报警,在这之前,他只是想解除误会、息事宁人,但既然有人明着要搞他,那他必须让搞他付出代价。   所以他爸这一巴掌他不仅没躲,反而偏了下头,让他爸这一巴掌能打到他耳朵上。   外耳道流血且伴有听力下降等症状,能被认定为轻伤。   闫洛的这只耳朵有旧伤,是当年打黑拳的时候留下的,别说是挨一巴掌,坐飞机气压变化都会流血。   当时的对手是谁,闫洛记不清了,但从今天开始,这个伤就能算到闫家人头上了。   他心里算盘打得特别好。   可他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电梯到站的声音,会在这个时候响起。   没人听到那‘叮’的一声。   所有人只看到一个白影窜了出来,然后闫洛他爸就飞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一场混战。   简单来说,就是陈则眠和闫洛两个人——   2V闫家全家。   当然以上种种前因,陈则眠在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并不知道。   所以他的交代很简单。   就是他来医院找闫洛,电梯门一开正看到有人要打闫洛,自己就见义勇为,冲上去把人推开了,对方不服气,两边才打了起来。   做笔录的警官听到这话,不太明显地笑了一下:“你再好好想想,是推开的吗?”   陈则眠肯定道:“是。”   警官拿出一张照片,是闫洛父亲衣服上的鞋印:“用脚推?”   陈则眠有理有据:“我当时两个手都在兜里,没来得及掏出来,就用脚推了一下。”   警官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将陈则眠所说如实记录在案,然后侧头问:“所长,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所长摇摇头。   陈则眠就签了笔录,出去等了。   相比于他这个简短的询问,闫家人要做的笔录就很长了,一是人多,二是事情起因也复杂。   医院监控已经调了出来。   闫洛从头到尾都没进过卫生间,而且监控能清楚地显示出,是闫晓哲往闫洛书包里扔了东西。   虽然像素有限,但还是能隐约看出就是那枚失踪的戒指。   这回要打儿子的变成闫家三叔了。   不过这些都和陈则眠与闫洛无关了,他俩的笔录已经做完,又有人保释,可以提前回家了。   案件细节警察自然不会和陈则眠透露,所以陈则眠做完笔录后,才从闫洛口中知道了被诬陷偷盗的这段前情。   比陆灼年知道得早不了几分钟。   陆灼年听完前因后果,问陈则眠有什么想说的。   陈则眠想说的只有五个字:“草,打错人了。”   陆灼年:“……”   射击场和盛府华庭两个方向,陆灼年让司机送闫洛回射击场,自己开车载陈则眠回家。   陈则眠坐上车,正好看到罗建安和所长出来抽烟。   今夜五月,两位中年警官的面容被夜色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烟头亮橘色的亮光。   火光明明灭灭,像深暗长夜中一点摇曳的星火。   陈则眠降下车窗,摆摆手跟他们再见。   两位警官沉默地注视着陈则眠,都没有说话。   夜晚的风从窗口灌进来,吹乱了陈则眠的发丝。   四月已接近尾声,暮春的夜风不凉不热,吹在脸上又舒服又清爽。   陆灼年发动汽车引擎,车辆驶离内部路,拐上车道宽阔的主路。   两位警官高大沉默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后视镜中。   陈则眠回头看了看,问陆灼年:“你和罗队什么时候有的交情。”   陆灼年说:“没交情。”   陈则眠‘切’了一声:“跟我你还装,没交情他俩为啥要出来送你。”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没有告诉也不能告诉陈则眠,他们不是出来送我,而是出来送你的。   在罗建安他们眼中,陈则眠的存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们都很想见他,又不能见他。   二十年的星霜荏苒,都凝固在陈则眠转身的背影中。   他是新客,亦是归人。   陆灼年与罗建安心照不宣。   唯一不明就里的,只有他们目光中央的陈则眠。   “我也是借上陆少的光了,”陈则眠兀自沉浸在真相之外的逻辑中,感慨道:“刚才在所里,他们对我的态度都可好了,一点都不凶。”   陆灼年喉咙哽了哽,压下喉间的酸意:“没准是他们看你可爱,都特别喜欢你。”   陈则眠第一次听到陆灼年说这么荒谬的话,忍不住笑了几声:“那也不用大半夜专门来看吧。”   陆灼年也笑了笑,说:“你又不是经常犯事进局里。”   这次不看。   下次再有机会见面,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陈则眠这两日表现实在欠佳,把陆灼年给气到了。   陆灼年回家后又犯病了。   那会儿已经快凌晨一点了,陈则眠洗完澡,刚下楼几分钟,连一碗养生汤都没喝完,就听见陆灼年叫他。   陈则眠当时不知道什么事,上楼的时候还顺手把陆灼年的养生汤端了上去。   在给陈则眠煲了两天汤之后,厨师可能突然想起来陆灼年才是他雇主,就又多熬了一碗,两份汤的主料都一样,多熬一份也不浪费时间,只是陈则眠的汤放补阳的鹿茸人参,陆灼年的汤放降火的玉竹石斛。   陆灼年应该是洗澡刚洗了一半,匆匆披了件浴袍,撑着额头坐在桌边,侧头朝陈则眠看过来。   他双眼猩红,眼神凌厉强势,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警惕地看着闯入领地的外来者。   陈则眠一看就觉得不对劲,随手把汤碗放下,往前走了两步:“你不舒服吗?”   陆灼年的声音低沉喑哑,带着种异样特别的磁性:“别过来。”   陈则眠脚步微顿:“咋了?”   “这次严重,前几回不一样,你别过来了,帮我把药拿来,一会儿,”陆灼年顿了顿,急促地喘息几声,胸膛剧烈起伏,理智如千钧系于一发之间岌岌可危,他勉强定了定神:“一会儿我去隔壁住。”   病症来势汹汹,又急又猛,陆灼年连头发没擦就出了浴室,水珠顺着脸颊脖颈往下淌,打湿了肩头后背一片浴袍。   陈则眠也察觉了这次确实不一般,没有和陆灼年犟,利索地取出一瓶藏起来的药拿在手上。   陆灼年身体里像是有股电流在流窜,他勉强抬起胳膊去拿陈则眠手里的药。   隔着药瓶,陈则眠握住了陆灼年的手。   陆灼年轻轻抖了抖。   陈则眠用力握紧陆灼年的手:“不先试一下吗?”   陆灼年拇指按在陈则眠手背上:“会有危险。”   陈则眠手指蜷起:“什么危险。”   陆灼年没有说话,只是勾起手指,把药瓶从陈则眠手心扣了出来。   陈则眠看着陆灼年拧开药瓶,由于手抖,倒了好几次才倒出一颗白色的药片。   “那就功亏一篑了。”   陈则眠忽然按住药片:“你停药都停了两个多月了,治疗方案是有效果的,这两天是我的问题,对你的情绪造成了影响,否则你不会犯病犯得这么厉害。”   陆灼年说:“跟这个没关系,陈则眠,这个病就是这样没有规律,谁也不知哪次轻哪次重,我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这次真的得吃药了。”   陈则眠刹那间像是思考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是深思熟虑,也是脱口而出:“可以。”   陆灼年动作猛地一顿,霍然抬头,震惊地看着陈则眠。   陈则眠把药片装回药瓶里,转身走到床边,把药瓶放在了床头柜上,一锤定音般地说:“先试试,试了没用你再吃。”   陆灼年像是完全愣住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则眠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你过来啊。”   陆灼年僵了大概三秒,也可能是五秒,才说:“不行陈则眠。”   陈则眠:“我行啊。”   陆灼年喉结轻动:“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准备啥?”陈则眠不解道:“先拜天地吗?” 第85章   陆灼年时常惊叹于陈则眠的跳跃思维。   这次也不例外。   在听到‘拜天地’三个字的瞬间,陆灼年整个人都怔忪了半秒。   在此期间,陈则眠眼神坚毅,态度决然,仿佛是要执行某种特殊任务。   这和陆灼年想的不太一样。   事情的结果是他渴望已久的,但事情发展的过程哪儿哪儿都不对。   陈则眠还在追问:“到底要准备什么?”   陆灼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先出去,自己搜一下就知道了。”   陈则眠没有被陆灼年骗出去,直接坐在了沙发上,秉着钻研的精神,拿出手机就开始搜。   他行动能力极强,在了解过需要准备什么之后,起身就去衣帽间翻找。   陆灼年趁陈则眠暂时离开,拿起床头柜上的药,无声无息地走出了房间。   正在箱子里翻来翻去的陈则眠动作倏然一顿,蹭地蹿出衣帽间,发现卧室里的陆灼年不见了,床头柜上的药也没了!   该死,竟然是调虎离山!!!   陈则眠飞速冲出房间,在陆灼年出门前把人堵在了客厅。   陆灼年:“……”   陈则眠指指陆灼年手里的药:“吃了吗?”   陆灼年其实已经吃了,但他有被陈则眠强行催吐的经历,于是很狡猾地说了谎:“没吃。”   陈则眠眯了眯眼睛:“你要去哪儿。”   陆灼年说:“我看看门有没有反锁。”   陈则眠去反锁了门,和陆灼年擦肩而过的同时,顺手收缴了违禁药物。   锁完门往回走的时候,看到餐桌上半碗没喝完的养生汤,也顺便端起来喝了。   帕罗西汀还没有起效,陆灼年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正在经历一场高热,浑身肌肉酸痛,痉挛着抽搐。   陆灼年有点站不住,先扶着沙发坐下,然后侧躺在沙发上,蜷起身子缩了起来,仿佛有一只手在抽他脊椎,只有弓起身子才能缓解那种酸麻。   陆灼年恍惚了一瞬。   他睁开眼,半张的狭长双眸足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陈则眠半蹲在地毯上,歪着头正在找角度。   因为陆灼年是横着侧躺的,与地面平行,而陈则眠是竖着的,所以他正在尝试看能不能把头歪到九十度,达到和陆灼年平行的状态。   陈则眠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   只要有他在,无论什么情况都能变得很搞笑。   陆灼年紧绷的心神略微放松,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   陈则眠专心致志,被突然的笑声吓得一跳,打了个激灵。   “我以为你昏倒了呢。”   无论何种情况,陈则眠行事都本着与其内耗自己,不如为难别人的原则。   就连现在也不例外。   他推了推陆灼年:“没晕就坐起来,你看你躺这个位置就不对。”   “……”   陆灼年沉默两秒:“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现在没力气坐着。”   陈则眠完全想到陆灼年已经严重到全身脱力,他愣了愣,现场考虑过目前这种情况后,从一个极其清奇的角度提出疑问。   “那你要每次犯病一严重了就没力气,还怎么治疗到最后?”   陈则眠又惊又喜:“难道、难道我来吗?”   还有这种好事?!!   陆灼年忽然就有了力气,坐起身推了陈则眠额头一把:“你做梦吧。”   短短几秒之间,陈则眠亲眼看着陆灼年从力困筋乏,浑身酸软的样子,变成如今这般坐姿肃然,如岳镇渊渟,凛不可犯。   真是医学奇迹。   陈则眠忍俊不禁。   陆灼年垂下眼睑看他:“笑什么。”   陈则眠唇角压不住弧度,似笑非笑地说:“你刚才还一副被挑了虾线的模样,现在怎么忽然有精神了,这一句话比还魂丹还好使。”   陆灼年垂眸看了陈则眠一眼,侧身给他让出位置:“地上凉。”   陈则眠在家都是把短裤当睡裤穿,这会儿坐在地毯上,膝盖直接就挨上了地毯,没有半点衣料阻隔。   昂贵奢侈的长绒地毯非常柔软,陈则眠自己都没觉得什么不舒服,陆灼年却先注意到了。   因为陆灼年足够细心,又足够照顾他,所以无论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只要是和陆灼年一起,好像也都没有那么难接受了。   等到治疗结束后,陈则眠困得睁不开眼,强撑着最后的意志洗了个澡,出门看见床就直接倒了。   陆灼年体内的药物开始生效,汹涌如潮水般的瘾症退去,整个人被一种难言的疲惫包裹,就没把陈则眠赶走,直接躺在另一边,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陆灼年没有再感到什么不适。   两个人都以为这次病症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的是,陆灼年刚回到学校上课,正在低头记笔记的时候,手指却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震颤感越来越强,逐渐从神经末梢蔓延至整条胳膊。   这是发病前的征兆。   陆灼年对这种症状无比熟悉。   但在此之前,他从没有在如此短暂时间内,接连两次严重发病。   昨晚那次犯病的症状并没有过去,只是暂时被陈则眠的帮助和帕罗西汀的药效压制住了。   药物浓度从服药到巅峰大概需要五小时,然后开始缓慢衰减,直至二十四小时到达半衰期。   现在药效过了巅峰期,所以压不住了。   陆灼年冷静地请了假,走出教室,给陈则眠打电话叫他来接自己。   他这次没有把自己关在寝室。   药效的巅峰期虽然过了,但副作用还在。   所以虽然体内澎湃激荡的欲望不断撕扯着他,但他在生理上不具备犯罪的条件。   因此他没回寝室,而是坐在篮球场的台阶上,看没课的校友打球。   陈则眠赶到后,在校园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陆灼年。   初夏上午的太阳很明亮,陆灼年坐在阳光下,整个人却仿佛被一团只有陈则眠能看到的阴霾笼罩。   这熟悉的、淡淡的死感。   怎么还没纾解呢,就自动进入到自厌自责这步了。   世界又跳帧了?   陈则眠宁可怀疑世界卡BUG,也丝毫不怀疑陆灼年是自己纾解了。   他气喘吁吁地跑向陆灼年:“祖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不喜欢篮球场吗?”   “我上初中的时候很喜欢打球。”陆灼年用很平淡的语气告诉陈则眠:“生病就不打了。”   陈则眠在陆灼年身边坐下来:“因为讨厌肢体接触吗?”   陆灼年笑了笑:“算是吧,生病后我退出了篮球队、退出了游泳队,远离所有需要与人接触配合的运动项目。”   “高一一整年,我缺席了所有的游泳课,同学问我为什么不下水,我不能把真实理由告诉他们,就说是水脏,他们在背后叫我陆大少、叫我太子爷,后来他们知道我爸是谁,又觉得我的所有挑剔都理所当然,那些称呼竟然也慢慢发展成一种敬称,想想真是好笑。”   陈则眠沉默了几秒说:“一点也不好笑。”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什么都没说,这么看着他。   陈则眠握了握陆灼年的胳膊,鼓励道:“会好的。”   陆灼年摇了摇头:“不会好的,陈则眠,永远都不可能好的。”   这世界上所有的治疗方式,科学的、不科学的,陆灼年几乎都试过。   可全都没有用。   他本以为这一次能有例外,但结果还是一样。   在治病过程中,最让人绝望的不是不见好转,而是反反复复。   这种打击是毁灭性的。   停药的两个月以来,在陈则眠的帮助下,陆灼年真的感觉在一点点变好,每次发病的严重呈螺旋形下降。   就像陆灼年自己说的那样,有几次陈则眠想出门的时候,他都感觉到了犯病的征兆,但能够控制住,只是没有控制。   如果是在学校或者外面其他地方,这种程度的病症,他自己就能挺过去。   明明是在好转的。   可昨晚这一次绵延的、漫长的、狡诈的发病过程,将他看到的希望全都打碎了。   时间仿佛跳回了两个月以前,这回病症发作的严重程度,完全不亚于陈则眠在海南那次。   陆灼年从来不是一个怨怪命运的人。   他所拥有的,远比没有多得很多。   可是在病情出现反复的打击下,即便坚强如他,也不禁在喜欢的人面前流露出一丝脆弱。   因为他的病不只是影响自己,还会影响他喜欢的人。   他是那么想保护陈则眠。   病症却拽着他的理智往相反方向坠落。   他觉得自己糟糕透了,再也不会好了。   陈则眠安慰陆灼年,说:“你不是辅修哲学吗?事物发展的规律是什么?”   陆灼年薄唇微微抿起:“螺旋上升。”   陈则眠肯定道:“对呀,所以就是现在不就是旋到了拐弯的地方吗,等这个弯拐过去了,它还会往上的。”   陆灼年没说话,只是很浅很浅地笑了一下,看起来有被哄好一点点。   陈则眠揽着陆灼年肩膀,继续哄道:“没关系,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我们再治就好了。”   “可我会控制不住伤害你。”陆灼年很轻很轻地蜷起手指,虚握着陈则眠的手:“我根本不敢让你知道,每次病发严重的时候,我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陈则眠转头看他:“你说说看。”   陆灼年环视明媚纯洁、朝气蓬勃的校园:“这种话不好在学校里说。”   陈则眠眉梢轻轻挑起道怀疑的弧度,用眼神询问:这么脏的吗?   陆灼年点点头。   那看来真的是很脏的话了。   陈则眠非常好奇,像陆灼年道德感这样高的人,到底能有什么肮脏的想法。   他倒要看看能脏到哪儿去。   陈则眠倾身靠向陆灼年:“你可以悄悄说,别人不会听见的。”   陆灼年侧过头,在陈则眠耳边低语道:“想把你关在地下室里,除了我谁都不许见。”   陈则眠:“……”   “你家还有地下室呢?”   陈则眠努力找了个不那么尴尬的角度,把话题继续下去:“地下不是健身房和储酒室吗?”   陆灼年说:“还有一个房间,你要去看看吗?”   陈则眠仔细回想了一下,根本想不起来哪里还能有房间,直觉陆灼年是在忽悠他,用怀疑的眼神看过去:“真的假的。”   陆灼年笑了:“假的,如果你很想要的话,倒也可以收拾出一间给你。”   陈则眠提出了自己对房屋布局设计的理解:“如果能收拾出来一间的话最好做影音室,然后把健身房放一楼,通风更好。”   陆灼年点点头:“有道理,还有什么意见吗?”   “厨房和餐厅的位置也有点别扭,每次吃饭,都能看到厨师前前后后的忙活,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除此之外,陈则眠又说了其他几点,比如浴室水龙头是旋钮的,用起来不方便;现在摆的真皮沙发设计感虽好,但是太硬了靠着不舒服;智能马桶是光感的,一暗就亮灯也很奇怪。   “而且它太灵敏了,每次我坐在上面,稍微换个姿势就冲水!”   陈则眠对智能马桶的意见最大:“我还是喜欢在浴室里放正常马桶,配个加热座圈就行了,其他功能都像是在搞笑。”   陆灼年忍不住笑,歪头看着陈则眠:“那在浴室里给你换个正常马桶,还有其他要求吗?”   陈则眠对陆灼年家的装修发表过一番意见后,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越俎代庖,转头看了陆灼年一眼。   他在陆灼年眼睛中看到了温暖的笑意。   陆灼年就这么含笑看着他,听他胡说八道,听他大放厥词,听他讲一些别人没耐心听也不会认真听的话。   陈则眠心脏毫无缘由一颤,鬼使神差地说:“可以放一张床吗?” 第86章   陆灼年的思绪还停留在陈则眠对智能马桶的控诉上,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放哪里?”   陈则眠把头扭了回去,不说话了。   陆灼年忖度片刻,觉得怎么也不能是放在马桶旁边吧,他尝试着发散了下思维,想陈则眠或许是想要一张洗浴中心的那种按摩床,放在浴室里躺着洗澡用。   陈则眠露出了一点无语的表情,说:“陆灼年,你犯病的时候好像有点傻。”   陆灼年对此予以肯定:“会对智商造成影响,我有去测过。”   “回家吧,”陈则眠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抻了个懒腰:“等你变聪明的时候,就知道在哪里放床了。”   由于陆灼年犯病严重已经到影响智商,却没有产生与之相对的生理反应,他昨晚吃药的事情,还是被陈则眠发现了。   陆灼年本来没有承认,没想到陈则眠竟然把药瓶里剩下的药全倒出来数了一遍。   那是一盒新拆封的药,药瓶上标明了每瓶容量60粒。   所以在陈则眠数到五十二的时候,就掌握了陆灼年偷偷吃药的直接证据。   陈则眠有点生气,但也没有说什么。   他打算等陆灼年恢复正常的时候再追究,现在追究起来没什么意义。   可是他忘了,陆灼年恢复正常智商后的第一件事,不会是主动供述或辩解昨晚为何吃帕罗西汀的事,而是来找他对答案。   关于在哪里放一张床的答案。   由于性瘾发作,从学校回到家里以后,陆灼年的情略显十分低糜沉闷,而且受到帕罗西汀副作用的影响,两个人也没法做点其他事缓解病症。   直到午夜时分,药效进入半衰期。   病中的陆灼年需求更加旺盛,自主性与理智程度成反比,行为阈值也降低了很多。   无需任何外物刺激,只需要陈则眠就够了。   这绝对是陆灼年两个月以来,病得最重的一次。   这次他明显完全失去理智了。   甚至没用陈则眠帮他。   陆灼年看着镜子中陈则眠的脸,将额角抵在陈则眠后肩。   当理智逐渐回笼,自厌感如同漩涡冲击而来。   眼前光斑闪烁,近乎晕车的眩晕感不断萦绕旋转。   石榴花的气味在浴室内逐渐蔓延。   陆灼年突然推开身前的陈则眠,躬身驻着洗手台,对着水池干呕了几下。   陈则眠:“!!!!!”   他本来以为陆灼年所说的‘恶心’,是心理上的厌恶感,没想到居然已经发现成产生呕吐的生理反应。   陆灼年原本只是干呕,可越靠近洗手台,离那面脏污的镜子就越近。   他觉得自己比那面镜子还要肮脏、恶心。   气味和心理因素的双重影响下,他喉间一哽,真的吐了出来。   陆灼年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吐也吐不出什么,只有一些药汤和胃液。   心理和身体上的痛苦叠加累积,最终全都反馈为确凿真实的情绪,不断拉扯着他坠入地狱。   陆灼年知道自己有病。   遇见陈则眠之后,好像病得更重了。   在陈则眠一无所觉的时候,他早已在脑海中亲吻他千万遍。   今天泄露出的那半句,不过是他千千万万想法的零星一角。   可感情上,陆灼年又舍不得让陈则眠委屈一点。   他清楚自己有多么不正常。   可在犯病时感情会被黑暗吞噬,身体内流窜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欲望。   不受理智约束的欲望。   他已经在地狱里了,不应该把陈则眠拽下来。   陆灼年打开水龙头,捧起水,仔细认真地洗脸、漱口、刷牙。   水流倾泻而下,转瞬间冲走了所有污秽。   镜子还是脏的。   镜子里的陆灼年又恢复平日里衣冠楚楚、干净尊贵的模样。   他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收起狼狈,展示最端正、最得体的一面。   可无论他仪容风姿如何整洁矜重,都无法掩盖他灵魂的肮脏。   陈则眠见证了他所有的卑污与不堪。   就像那面怎么都擦不干净的镜子,无论将来多么洁净如新,陈则眠都会记得它污秽的样子。   陆灼年看着奔涌而去的水流,消沉道:“别擦了。”   陈则眠正在拿纸擦镜子,闻言手上动作微微一顿,透过模糊不清的镜面和陆灼年对视。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照顾陆灼年的情绪,毕竟人在生病时心情都会受到影响,胡思乱想也是很常见的情况。   但‘知道’和‘做到’之间的差距,众所周知。   那谁不知道上清华好,也没见几个人真去上啊,他还知道不应该熬夜呢,穿书前不还是把自己熬死了吗。   陈则眠连自己都不惯着,当然也不可能惯着陆灼年,况且这两个月以来,他已经在极尽可能地维持好脾气了。   为了顺利推进治病过程,他对陆灼年不能说是百依百顺,也是在所能接受的范围内倾尽所有,极力满足陆灼年的控制欲。   陆灼年病了很多年,已经习惯克制、习惯吃药、习惯副作用,也习惯把所有的风暴与漩涡都冰封在海面之下。   陈则眠突发奇想的提议,轻轻巧巧地打破了海面的平静。   是他一时冲动,贸然介入对方的治疗过程。   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陈则眠如果轻易地转身离去,对陆灼年来讲也太残忍了。   事已至此,没有路可以回头——   一旦陈则眠离开,陆灼年势必会面对更加严峻的病情反噬。   这个治疗方案的产生,原本就依托于陆灼年对陈则眠远超旁人的信任与依赖,但陈则眠并不排斥,反而会因为陆灼年的需要,有种落到实处的感觉。   从出手干预陆灼年治疗进程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漂浮的、冷漠的、游离在剧情之外的旁观者。   两个人的命运,因一个细微的抉择而产生了牵连,从此每一个波动都息息相关,休戚与共。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陆灼年第一个叫出陈则眠的名字,第一个发现了陈则眠与陈折不同。   陆灼年不再是纸面上单薄而尊贵的男主角。   他是封禅他的人。   是陈则眠在书中世界的全部归属感。   陈则眠可以放弃七百万字剧情点的金手指,可以和陆灼年做所有他想做的事。   结果陆灼年还在这儿半死不活的。   真是欠骂!   陈则眠越想越火大。   陆灼年到底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他没信心?   陈则眠握着纸巾的手狠狠一划,把气全都撒在了镜子上。   所谓大力出奇迹,模糊污浊的镜面犹如被横刀劈过,在混沌中露出一道银色光亮,更衬得周围不干不净。   陆灼年双眸猩红,看着镜中的陈则眠,嗓子被胃酸灼得嘶哑:“擦不干净的。”   陈则眠面无表情:“你别给我整这死出。”   陆灼年:“……”   陈则眠抬眸瞪向陆灼年:“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困扰什么。”   陆灼年低声说:“病情一直反复,你会很辛苦。”   陈则眠唇角崩紧:“这有什么辛苦的。”   陆灼年没说话,只看着他,冷淡的眼眸中是冰壳般的坚硬与脆弱。   明明什么都没说,又像陈述了万语千言。   陈则眠重复道:“真的不辛苦。”   陆灼年自弃般地垂下眸:“是吗?”   陈则眠抬手握住陆灼年手腕:“是,一点也不辛苦。”   陆灼年垂首看向陈则眠修长的手指,停了两秒,还是没忍住问:“这是你擦镜子那只手吗?”   “不是!”陈则眠真是服了,一把薅过陆灼年的衣领:“你再这么多事儿,信不信我把手塞你嘴里去。”   “最好不要,”陆灼年浑身一颤,喉结不自觉上下抖动,很半天才说:“你,你离我远点。”   陈则眠眉梢挑起恣意潇洒的弧度:“你确定吗?”   陆灼年眼皮跳了跳,快速移开视线,不敢看陈则眠那张过分漂亮的脸:“我确定,陈则眠,我现在经不住什么诱惑。”   陈则眠忍不住低笑两声:“我们俩之间要是论谁更经不住诱惑,那个人一定不是你。”   陆灼年说:“你这样是在放纵我不断突破底线,我很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对你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不是我看不起你陆灼年,你这种道德感高到快成圣的人,底线还能破哪儿去?”陈则眠简直无语了:“你刚才都已经病到失去理智了,然后做出的‘不可挽回’的事情就把镜子弄脏?”   陆灼年:“……”   陈则眠把擦镜子的纸摔在陆灼年身上:“能不能把你那过高的道德标准先放一放,先治好病再说。”   陆灼年皱着眉,厌恶地盯着那团纸掉落在地。   陈则眠犟脾气上头,不管不顾。   他今天非把陆灼年这个矫情劲儿掰过来。   陈则眠抱臂靠在洗手台上,扬了扬下巴命令道:“捡起来,扔了。”   陆灼年拒绝:“不。”   陈则眠:“快捡。”   陆灼年一动不动。   陈则眠推了他一下。   陆灼年眉头紧蹙,注视着地上那团纸,面容严峻的像是在看一个炸弹。   陈则眠和他对视了几秒,做了个催促他快点的表情。   陆灼年思索权衡半晌,仍旧没动。   陈则眠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直视自己的欲望不可耻,这只是一团纸,不是什么你没能克制自己欲望的罪证。”   陆灼年眼睫轻轻一颤,抬起眼睑凝视陈则眠。   陈则眠拿陆灼年没办法,见他不动如山,眼神还那么可怜,只能自己俯身去捡地上的纸团。   一只手比他更快一步。   陈则眠弯着腰,诧异地看过去。   陆灼年虚握着那小小的纸团:“你说得对,陈则眠,直视自己的欲望不可耻。”   说完,他回身把纸团扔掉,转过头第一件事就是洗手。   足足按了五泵洗手液。   陈则眠:“……”   算了,已经是很大进步了。   陆灼年望着手上滔滔不绝的水流,突然开口:“陈则眠,你就是我的欲望。”   陈则眠倏然抬眸。   陆灼年将陈则眠推在那面脏污的镜子上,俯身吻了过去。   陈则眠大脑空白了一瞬。   然后才反应过来陆灼年在亲他。   亲嘴。   靠,亲嘴怎么会这么爽啊。   陆灼年的嘴唇好软,像小时候吃的一种绿色冰棍,含在嘴里先是凉,再是软。   嘟噜嘟噜的,清清爽爽的,还有点甜。   是漱口水的味道。   陈则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现在的感觉。   被陆灼年捧住吻过来的瞬间,仿佛灵魂都被从头顶提了起来。   周围忽然变得很安静,时间流速都无限降低。   他没有闭眼,陆灼年也没有。   心跳声是在他们对视的须臾间陡然响起的。   如平地生雷。   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温软的嘴唇和炙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陈则眠有种喝醉酒的感觉。   昏昏沉沉,又轻飘飘的。   柔软的唇舌勾连间,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两个人越靠越近。   陈则眠闻到了陆灼年身上的淡香。   明明是很熟悉的味道,却激得他头皮一阵发麻。   好像直到此刻,陈则眠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和陆灼年接吻。   和一个男人接吻。   这不对吧,谁家正经兄弟互相吃嘴啊!   之前想到和男人接吻就一阵恶寒,怎么陆灼年亲过来我就呆了,我应该觉得恶心,应该一把将陆灼年推开。   可我怎么动不了了?   操,陆灼年嘴上是不是抹迷药了。   面板属性是什么英雄啊,怎么全是控!   陈则眠像是被某种未知的技能硬控在原地,一点反抗的动作都做不出,仰着脸任由陆灼年亲他。   是不能推开还是不想推开?   陈则眠在心中思索了很久很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我完了。   不,应该是——   我、弯、了。   因为陆灼年舌头都伸到他嘴里了,他却也一点都不恶心,反而觉得舒服、很爽、很快乐,有种从骨子里溢出来满满的开心。   陈则眠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   简直像个神经病。   陈则眠不知道怎么调整呼吸,被亲得有点头晕。   陆灼年放开他的时候,他眼神都是散的。   陆灼年微微后退,用拇指抹去陈则眠唇角银丝,哑声道:“陈则眠,我敢直视我的欲望,你敢吗?”   陈则眠被激将法激将只需要0.1秒。   都已经这样了,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陈则眠舔了下嘴唇,环住陆灼年脖颈,主动亲了过去。   陆灼年手臂霎时收紧,将陈则眠紧紧锁在怀中。   暧昧炽热的气氛在浴室内蔓延。   陆灼年吻着陈则眠的脸,嘴唇顺着面颊一路下滑,终于将颈侧那颗觊觎已久的红痣含着口中。   陈则眠不自觉地发出一声低吟。   陆灼年呼吸陡变化,落在他颈侧的吻也瞬间加重。 第87章   陈则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发出那种要命的死动静。   陆灼年嘴唇贴上他皮肉的刹那,他浑身止不住地颤,下意识就叫了一声。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   陆灼年将陈则眠抱到了洗手台上,轻吻他的嘴唇、脸颊、脖颈。   气温不断上升。   陈则眠知道要发生什么,他高高地仰着头,鼻息间空气中还没有完全散干净的、陆灼年的味道。   陆灼年低下头,再一次吻住陈则眠。   陈则眠不自觉弹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   陆灼年按住陈则眠:“别动。”   陈则眠胡乱点点头,可后颈却不自觉扭动,承受不住般往后躲。   他一躲,整个人后背全蹭在了镜子上。   陆灼年眸光陡然幽暗,喉结下意识滚动。   陆灼年后脑勺抵着冰冷的镜子,浴室内升腾旋转的热息令镜面都结了一层雾。   陈则眠喘息着,恍惚地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喉结轻轻一划。   明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陈则眠却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整个人颤了颤,慌乱地垂下眼睫。   陆灼年将他抱出浴室,放在柔软的被子上,半撑着手臂看他。   陈则眠没说话,略微抬了抬头,在陆灼年下巴上亲了一下。   陆灼年眉梢轻轻挑起:“现在还是好兄弟吗?”   陈则眠都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陆灼年竟然还要问是不是兄弟。   这还用问吗?   陈则眠一记眼刀瞪向陆灼年:“不要那么多问题。”   陆灼年笑了一声:“陈则眠,你浑身上下,最硬的就是嘴。”   陈则眠低头看了眼陆灼年:“那你呢?”   陆灼年轻轻拨开陈则眠额角汗湿的发丝:“开弓没有回头箭,陈则眠,你要想好了。”   陈则眠拽着陆灼年的衣领,把他拉过来:“陆灼年,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陆灼年眼眸中倒映着陈则眠的脸:“什么?”   陈则眠凑在陆灼年耳边,低语道:“男人如果话太多,办事的时间就少了。”   陆灼年眸光倏然一沉。   众所周知,陆灼年无论如何都算不得一个话多的人。   所以他办事的时间非但不少,反而很长。   好在最近陈则眠身体养得不错,又阴差阳错的连喝了好几天养身汤。   他终于意识到陆灼年所言非虚。   在翻覆的颠倒中,陈则眠失去了时间观念,也不知道一切何时是尽头,整个人一副混乱失神的模样。   他眼尾通红,澄明的眸子似蒙了层雾,毫无焦距地看着陆灼年,昏昏欲睡。   陆灼年见陈则眠困了,抬手去拿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打算把温度调高些。   没想到,陆灼年才探身覆过去,身体甚至还没有碰到陈则眠,陈则眠就条件反射般颤了颤。   陆灼年低笑了两声,声音在胸腔内震出好听的共鸣。   陈则眠听到陆灼年的笑声,忽然间get到了什么是郑怀毓口中的‘事后音’。   真的是简直不能再明显。   胡思乱想间,陈则眠缓缓陷入沉眠。   这一觉,他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在碰他的手,紧接着手背一凉。   陈则眠猛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大夫正在给他扎针。   他脑子还没醒,身体的反应已经醒了,抬手就是一记上勾拳。   陆灼年揽住他,说:“是大夫,给你输点营养液和消炎药。”   陈则眠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陆灼年:“没事,你接着睡吧,我在呢。”   然后陈则眠就继续睡了。   只是中途几次,陆灼年扶他起来喝水,陈则眠一听要喝水,眼睛都没睁就直摇头,连声说:“不喝了,不要了。”   陆灼年把吸管抵在陈则眠嘴边,告诉他:“这不是水,是摩卡星乐冰。”   陈则眠叼着吸管,小小地抿了一口,发现确实是星乐冰之后,整个人瞬间醒了过来,大口狂炫星乐冰。   冰冰凉凉的饮料下肚,意识总算清醒了几分。   “头晕吗?”陆灼年轻轻摸了摸陈则眠的脸,又抬手去探他额头,温声问他:“你现在什么感觉?”   陈则眠叼着吸管,打了个嗝,吐出一个字:“爽。”   “……”   陆灼年语气从柔情似水变成无可奈何:“我是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现在哪里都舒服,”经过长时间睡眠休养后,陈则眠精神百倍,神清气爽,对陆灼年的表现给予了高度评价:“陆灼年,你真是名不虚传。”   陆灼年:“……”   他很确定没有人敢传这个,并怀疑陈则眠现在依旧神志不清。   陆灼年拿起额温枪,又测了一遍陈则眠的体温。   陈则眠偏头避开额温枪:“测什么体温,我又没发烧。”   陆灼年说:“有炎症就容易发烧,还是要多测几次。”   陈则眠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摆摆手示意陆灼年无需多言。   为了展现自己矫健的身姿,他直接翻身而起,利索地跳下床。   落地的瞬间,大腿根抽筋似的发酸,膝盖跟着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手中的星乐冰脱手而出,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   杯盖与杯身头首分离,剩下的小半杯沙冰倾巢而出,全赏给了陆灼年身上的高定衬衫,又顺着衣服往下淌,滴落在意大利手工羊绒地毯上。   陈则眠倒吸一口凉气。   人怎么能惹出这么大的祸来?!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其他人敢用东西砸陆灼年尚未可知,往陆灼年身上扔星乐冰的,天下地下绝无仅有,只此陈则眠一人。   陈则眠扑向床头柜,抽出两张纸巾,胡乱擦了擦陆灼年前襟的沙冰。   陆灼年屈指抹去睫毛上的冰沫,俯身扶起陈则眠:“你先起来。”   陈则眠抬头偷窥着陆灼年,发现对方脸上并无愠色。   甚至有种莫名其妙的习以为常。   陆灼年把陈则眠扶起来安顿好,重新去洗澡换衣服。   陈则眠也回自己房间洗了个澡,温热舒缓的水流冲在皮肤上,竟然有种沙沙的刺痛。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布满了各种青紫红印,有吻痕也有指印。   也许是热水重新唤醒了身体的知觉,也可能是有镇痛效果的内啡肽激素在这一刻消耗殆尽。   酸麻胀痛的感觉慢慢从骨头里钻出来,像是被车轮碾过,也像是被放进洗衣机里搅了一遍,不仅肌肉酸痛,前面尿尿的时候还有点疼。   果然发炎了。   洗澡不仅没能解乏,反倒觉得更累。   积攒的那些精力很快消耗殆尽。   陈则眠随手把浴巾一扔,直接钻进被里。   本来他不觉得困,就是想躺着歇会儿,结果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陆灼年换完衣服出来,看到陈则眠湿着头发睡觉,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左右也不能把人叫起来数落,只能拿了毛巾给他擦头发。   半梦半醒间,陈则眠觉得有人扒拉自己头发,很不耐烦地把头往被子里扎。   陆灼年把他从羽绒被里拽出来:“这么睡会着凉。”   陈则眠被吹风机的声音吵醒,无精打采地垂着头:“着凉就着凉呗,我现在全身都难受,也不差这多着这一个凉了。”   陆灼年忍俊不禁:“刚才不还哪儿都舒服呢吗?”   陈则眠典型的肉烂嘴不烂,张口就来:“那是回光返照。”   陆灼年拧眉:“不许胡说八道。”   陈则眠枕在陆灼年腿上,仰面看着他英挺的下颌,突然叫了他的名字:“陆灼年。”   陆灼年关了吹风气,垂眸看他:“怎么了。”   陈则眠说:“我有点疼。”   陆灼年:“哪儿疼?”   陈则眠鼻子皱了皱,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三个词:“皮疼,肉疼。”   陆灼年:“……”   疼也不妨碍两个人又来了一回。   起因是养身汤药力作祟,喝完没一会儿就浑身燥热。   陈则眠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觉身上哪儿哪儿都不对。   一到夜里就像进了春天的猫,其他事儿都没心思做,只想喵喵喵。   临睡前,陈则眠又吃了一粒消炎药。   陆灼年看着陈则眠手边的药盒,忍不住勾了勾唇。   陈则眠以为陆灼年是笑他虚,一记眼刀飞过去,语气很凶道:“有啥好笑的。”   陆灼年问他:“你看这盒药不眼熟吗?”   陈则眠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突然间灵光一闪,想起这盒药是他第一次知道陆灼年性瘾发作那天,给陆灼年买的消炎药。   那次陆灼年病得也很重,失联了好几天,因为无菌性炎症发着高烧,陈则眠就给他买了这盒消炎药。   但这盒药陆灼年当时没有吃。   因为陈则眠妙手回春。   没想到这药兜兜转转,最后居然用在了陈则眠身上,而陈则眠会吃这盒原因,归齐也绕不开陆灼年的性瘾。   因果交错纵横,在这一刻化成完整的圆。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仿佛进入了某种特定的轮回。   他介入了谁的因,就承担了谁的果。   在陈则眠决定插手帮助陆灼年回避病厄的那刻起,那些看不见的业果,就在宿命洪流的推动下,朝着他滚滚而来。   陈则眠咽下那粒小小的药片,转头看向陆灼年,说:“还挺神奇的。”   陆灼年捧起陈则眠的脸:“李代桃僵,你是代我受罪。”   陈则眠说:“也不叫受罪吧,我现在再不舒服,也没有你性瘾发作的时候难受啊。”   陆灼年满眼心疼:“可是你本来不用难受的。”   陈则眠有自己的算法:“拆开算我确实小亏,但总量上是咱俩赚的,所以我身上这点不舒服就不算病了。”   陆灼年问:“那是什么?”   陈则眠得意洋洋:“是我们战胜命运的勋章。”   陆灼年眸光陡然闪动,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陈则眠唇边吻了一下。   呼吸交错间,陈则眠耳廓微微发热。   陈则眠偏开头,问陆灼年:“那你感觉怎么样?”   陆灼年喉结轻轻滑动,沉默不语。   陈则眠没等到答案,忍不住又朝陆灼年看过去:“不是吧,主治医生快碎了,难道就一点疗效都没有吗?”   陆灼年问:“要是没有的话,你还会陪我吗?”   陈则眠安慰道:“现在说这些太早了,才试了一次,见不到什么效果也正常,要敢于多做尝试,怎么也要多试几次,才知道治疗有没有效果。”   陆灼年问:“那要治几次?”   陈则眠也说不好,支支吾吾地回答:“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到时候再说吧。”   陆灼年用陈述句的语气问:“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陈则眠理所当然道:“那肯定是下次犯病啊,总不能是现在吧。”   陆灼年没说话,只是用乌黑的眸子看着陈则眠,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则眠缓缓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不是吧,这么来会死吧。”   陆灼年看了眼陈则眠:“没死。”   陈则眠:“……”   什么叫没死?这是已经实验出的结果是吗?   陆灼年面无表情:“你很厉害的,要相信自己。”   陈则眠脸瞬间红了,从脖颈一路红到耳根,炸毛道:“陆灼年!你在讲什么疯话。”   陆灼年拇指在陈则眠嘴唇上重重一抹,意有所指道:“难道不是吗?”   陈则眠呼吸微重,喉咙发干:“你也很厉害。”   陆灼年眉梢轻轻一动,垂眸吻向陈则眠。   陈则眠总是会在接吻的时候忘记呼吸,每次亲完嘴都头晕目眩,舌尖都被吮得发麻。   他心猿意马,开始怀疑性瘾是否真会传染。   并非是生理上的传染,也可能和心理上的映射,或者雄性激素相互影响有关。   就好像整天和一个饭量很大的人在一起,就会觉得多吃两口没关系;和一个很爱喝酒的人在一起,自己的酒量也能慢慢练出来。   以此类推,他现在日夜都和陆灼年在一起,而陆灼年的这方面需求又特别强烈,所以他的需求会逐渐旺盛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了。   对于陈则眠的上述言论,陆灼年并未发表任何意见。   陈则眠逻辑完美闭环,进行了结辩论述:“这就是是潜移默化,耳濡目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陆灼年不动声色地看向陈则眠:“你就是放纵恣欲,荡检逾闲。”   陈则眠确实放纵,他看着陆灼年那张淡漠禁欲的面,凑过去亲了一下,如愿看到陆灼年呼吸陡然变化。   陆灼年俯身轻吻陈则眠的脸颊、额角。   陈则眠看着眼前英俊隐忍的脸,鬼使神差地说:“陆灼年,我好喜欢你。”   陆灼年呼吸一窒。   陈则眠没想到自己短短一句话,竟然对陆灼年的刺激这么大。   早知道说这句就能让对方顷刻满足,那他死去活来那三天,可能会把这句话讲到陆灼年听烦。   陆灼年捧起陈则眠的脸:“你说什么?”   陈则眠一阵耳热。   他发现他可能高估自己了,当陆灼年这样看着他的时候,‘喜欢’这两个字突然变得很重,重到难以宣之于口。   刚才说得太草率了。   和陆灼年这样讲究的人表白,还是应该找个正式点的场合,否则就也过轻慢,会让陆灼年觉得他不够慎重。   怎么也不能是在床上啊,这也太唐突了。   虽然友情变成爱情会困难重重,但睡都睡了,他会负责的。   陈则眠一如既往,又在关键时刻开始走神。   陆灼年罕见的有些急,带着催促的意味叫他名字:“陈则眠。”   陈则眠思绪回笼,瞳孔再度聚焦:“啊?”   陆灼年心里急,但又不敢催他,生怕把刚探出触角的蜗牛头给吓回去,放缓了语气问:“你刚才说什么?”   陈则眠拍拍陆灼年的肩膀:“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陆灼年:“……” 第88章   陆灼年问陈则眠:“你想怎么负责。”   陈则眠是打算表白的,但上来就表也太突兀了,于是征求意见道:“先从约会开始怎么样,明天一起出去玩吧。”   陆灼年对陈则眠的身体状况持怀疑态度。   陈则眠当即表示绝无问题。   凌晨两点。   陆灼年感觉到身边的陈则眠动了一下,他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身体已做出选择,把人牢牢搂进怀里。   陈则眠推开勒在腰上的手臂,小声说:“陆灼年,我要去尿尿。”   陆灼年这才松开手。   陈则眠轻手轻脚爬下床,发现自己拖鞋不在这边,又回到床,小心翼翼从陆灼年身上翻过去。   他行动敏捷且安静,像一只夜行动物,完全没有惊动陆灼年就完成了这次翻越。   在陈则眠离开的几分钟后,陆灼年突然醒了过来。   他隐隐约约听到走廊里有动静。   陆灼年走出卧室,发现客卧的灯亮着,卫生间玻璃门半开半合,朦朦胧胧映出个模糊的人影。   陆灼年有种不好的预感:“陈则眠?”   陈则眠低低应了一声。   陆灼年推开门,看着坐在马桶上的陈则眠:“你怎么了?”   陈则眠刚直了下腰,还没来得及说话,智能马桶率先感应到他的动作,自动冲水。   “早晚要把它换掉,”陈则眠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说:“我好困啊。”   陆灼年抬手摸了摸陈则眠额头温度:“没有发烧,你哪里不舒服?”   陈则眠顺势将脑袋垂下,额头抵在陆灼年身上靠着:“肚子疼。”   陆灼年半搂着他,问:“腹泻吗?”   陈则眠摇头。   陆灼年垂眸看向陈则眠:“那你在这儿坐着干吗?”   陈则眠说:“我以前吃坏东西肚子疼,都是上完厕所就不疼了。”   陆灼年沉默几秒:“你又不是吃坏东西。”   “是吃坏东西,”陈则眠坦白道:“我晚上偷吃了冰箱里的炸鸡腿。”   陆灼年眉梢微皱:“冷着吃的?”   陈则眠‘嗯’了一声。   陆灼年:“……”   陈则眠无力地靠在陆灼年身上:“你就别说我了,现在鸡腿介于消化与未消化之间,上不去下不来的,我都不知道是胃疼还是肠子疼。”   陆灼年轻叹:“我还没说话。”   陈则眠:“你的沉默震耳欲聋。”   陆灼年扶起陈则眠:“好了,不说你,那别在这儿坐着了,先回床上躺会儿,我给你找点药吃。”   陈则眠跟陆灼年回到卧室,老老实实地窝在床角,把下巴滑进被子里,似睡非睡,全身无力,难受得想哼哼。   陆灼年拿着药回来,把手心里红红绿绿的一大堆药喂给陈则眠。   陈则眠看了看那些药,没说别的,吞毒酒似的一仰头把药吃了。   他此时双手冰凉,头上也满是冷汗,腹部好像有把冰锥来回搅动,带来阵阵绞痛,也说不清是胃疼还是肠子疼,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灼年坐在床边,慢慢给陈则眠揉肚子,温热的手掌不疾不徐,极大缓解了肠胃的痉挛和不适。   陈则眠又舒服得想哼哼。   揉了一会儿以后,陆灼年问陈则眠:“好点了吗?”   陈则眠都快睡着了,隐约记得自己应该是点了点头,可能也说了让陆灼年不用管自己之类的话,也可能没有。   他身体异常疲倦,半阖着眼,困意翻涌,半梦半醒间,恍惚听到有小狗在轻声哼唧,被吵醒了才发现是自己在哼。   人在难受时会抑制不住痛呼,仿佛哼出来就能好受点。   这不是精神疗法,是有科学依据的。   陈则眠浑身都不舒服,之前还要点面子在陆灼年面前强忍,现在反正都已经哼出来了,就也无所谓了。   他半睁着眼瞥了陆灼年一眼,又半死不活地哼了两声。   陆灼年摸向陈则眠的头发:“都在给你揉肚子了,还哼哼什么?”   陈则眠说:“脑袋也疼。”   陆灼年让陈则眠躺在他大腿上,手指他卷着柔软的发丝,探入头发中,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头皮。   人身上有很多地方自己摸和别人摸的感觉完全不同。   头皮就是其中之一。   指腹与头皮摩擦,抚摩感带来远胜按摩般的舒爽,陈则眠蹙着眉梢,抬头追随着陆灼年的手。   陆灼年抬掌捂住陈则眠的眼睛:“睡一会儿吧,明天就好了。”   陈则眠闭上眼睛,说了一个字:“冷。”   陆灼年躺在陈则眠身侧,把他搂进了怀里。   陈则眠脸颊贴在陆灼年胸口,整个人都被一股春风般的温热拢住,舒服得叹了口气。   陆灼年心神微荡。   在被陈则眠发现自己生病前,陆灼年表现的禁欲克制,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冷清尊贵,即便被发现患病后,他也在做一个有尊严的病人,虽然有病,但能控制自己断情绝欲,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   可现在,他发现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人类的生物本能很强,强到几乎可以用狡诈来形容,自从和陈则眠建立更亲密的关系之后,仿佛每一个细胞都清楚记得陈则眠的接受与纵容,知道他能给自己带来愉悦。   在陈则眠面前,熔铸如铜墙铁壁般的自制力薄得像一张宣纸,异常容易突破。   奇怪的是,即便他的理智程度在逐渐降低,但原始冲动却并没有侵占神智。   以往这两者通常是此消彼长的。   禁欲克制的神性与原始凶残的兽性相持不下,在体内鏖战对垒不休。   可今天并非如此。   理智在大脑中消融,欲望在血液奔腾,可他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这么抱着陈则眠。   灵魂仿佛抽离出来,分成三份,又各自相安无事,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和谐、平静、融洽、安逸、协调。   新的秩序在建立。   他不需要在用理智对抗原始掠夺天性,有什么其他的东西限制住了它。   因为陈则眠,陆灼年在这神性与兽性间找到了平衡。   成为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陈则眠并未好转。   今日安排从出门约会变成了在家加班。   陈则眠半靠在床头,将笔记本放在腿上,研究游戏数据。   《和平战场》投入市场已经有几个月了,工作室收集大量玩家数据用于游戏优化。   从整体上来看,在单人模式、双人模式和团队(四人)模式中,用户更偏好团队协同作战,但后台反馈数据表明体验感最差的也是团队模式,除了队友掉线/乱玩等随机性因素外,随机团队分配无法磨合协同性,是游戏体验差的重要原因。   要解决这个问题并不容易。   陈则眠叫来陆灼年和他一起研究优化方向。   “毕竟是团队游戏,想要陌生玩家之间打出配合感,必须靠系统协调,”陆灼年看着陈则眠提取的关键词:“这种优化方式,从算法上来说是没问题。”   陈则眠眼神一亮,陆灼年提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词——   算法。   一切游戏的本质都是数学游戏。   生命值、伤害值、敌人位置、填弹时间、攻击距离和范围、防具加成与减伤、各种BUFF归根到底都是数字,只要记住这些数字,不断计算,游戏输赢就不是概率,而是算法。   谁算得快、算得好,谁就能赢。   “很多人都认为练练技术重要,但我认为学数学更重要。”陈则眠看向陆灼年:“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奇怪?玩游戏还要先学数学,这太奇怪了。”   陈则眠的游戏即数学理论和很多人都说过,他们大多数人表示很有道理。   但实际操作难度很大。   因为记不住,算不出来,游戏局势变换风驰电掣,各种主动增益与被动增益层出不穷,谁能算得过来呢?   玩游戏是为了放松,不是为了在脑子里做这么复杂的数学题。   在大众所熟悉的电子竞技中,就算是职业选手也只能进行简单的计算,算冷却时间、队友与敌方闪现差等等,更多时候能算出那几秒的差别,就已经能成为制胜的关键。   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陈则眠侃侃而谈,整个人都在发光:“就像数学题一样,答案有很多种,但一定有最优解。”   陆灼年认真地看着陈则眠:“你是理科生?”   陈则眠微微诧异:“你不是吗?”   陆灼年说:“金融文理参半,哲学是文科。”   陈则眠很惊讶:“卧槽,那这么看你竟然是文科。”   陆灼年:“文科怎么了?”   “从就业率的角度考虑,还是理科更有前景,”陈则眠拿起手机,给闫洛发了一条劝他大学选理科专业的微信:“不过你学啥都无所谓。”   陆灼年抿了下唇角,失笑道:“你这算是重理轻文吗?”   陈则眠:“不是我重理轻文,大环境就这样,你们文科也就前几年还行。”   陆灼年挑了挑眉:“前几年是什么时候?”   陈则眠说:“宋朝。”   陆灼年“……”   陈则眠一边继续写游戏优化方案,一边和闫洛发微信讨论选专业的事,聊着聊着觉得发微信说得太慢,就合上电脑,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闫洛那边接电话接得很快   陈则眠戴上耳机,和闫洛通话的同时,随手清理手机上未读的消息提醒。   关闭消息时,手指不小心点得太快,关了个没看过的新消息,再找又找不到漏看的是什么。   陈则眠放弃得很快:“算了,错过就是没缘分,不找了。”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该做的努力还是要做。”   陈则眠只隐约听见一个做字,诧异地看向陆灼年,捂着话筒问:“啊?现在吗?” 第89章   自打那天突然在课上请假,陆灼年已经一周没来上学了。   萧可颂给陆、陈二人打了几十个电话,其中大多数都没接通,打通的那些也没问出来陆灼年在忙什么。   周日这天,萧可颂正和朋友们在夜店喝酒,陆灼年忽然给叶宸打了个电话。   有情况!   萧可颂立刻把耳朵贴了过去。   叶宸看了萧可颂一眼。   萧可颂聚精会神,听到电话那边陆灼年说:“明天再帮我请一周假。”   叶宸有些诧异:“还请?”   陆灼年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是,我病了。”   “听着不像,”叶宸换了只手拿手机:“你好像还挺精神的,有什么喜事吗?”   陆灼年云淡风轻:“你怎么知道陈则眠跟我表白了。”   叶宸:“……”   他真多余问。   萧可颂见叶宸露出无语的表情,耐不住好奇心绕到了另一边,又贴过去偷听。   叶宸走出包厢关上门,屈起一条腿,背靠着门抵死,把萧可颂关在了包厢里。   萧可颂推了几下门推不开,急得原地转圈。   陆灼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在听吗?”   叶宸根本不想听:“没有。”   那就是在听了。   陆灼年用陈述的语气继续汇报:“他还说他很喜欢我。”   叶宸问:“在一起了?”   陆灼年沉默几秒:“……”   叶宸一针见血:“所以还是没有要到名分。”   陆灼年龙颜大大不悦:“挂了。”   “别挂,”叶宸看到包厢里不断挠门的萧可颂,幻视到自己家的小缅因,看在对方是小缅因前爹的面子上,好心替兄弟多问了一嘴:“陈则眠呢?”   陆灼年淡淡道:“他出去了。”   叶宸颇觉不可思议:“那你呢?又不来上学,又没跟他在一起,在忙什么呢?”   陆灼年言简意赅:“装修房子。”   叶宸没能跟上陆灼年的行为逻辑:“装修房子?”   陆灼年站在别墅玻璃露台上,俯瞰隔壁院子里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你是听不懂装修,还是听不懂房子。”   叶宸:“我听不懂你为什么要装修房子,现在住的那套别墅,不是都按你的意愿装的吗?”   陆灼年:“陈则眠想要一间影音室,想把健身房放在一楼。”   叶宸:“你为他改了布局?”   陆灼年说:“怎么可能?他有他的喜好,我有我的喜好,这又不矛盾,反正还空着两套别墅,按着他要求再装一套就好了。”   叶宸:“……”   “是我住的这栋别墅的另半边,”陆灼年把玩着打火机,漫不经心道:“地下室开了一扇互通的暗门,还挺有意思的,等装好了请你们过来玩。”   叶宸礼貌婉拒:“可以不去吗?”   陆灼年断然拒绝:“不可以。”   叶宸忍不住问:“去你家有什么可玩的吗?沙发都要单铺一层垫子才能坐。”   陆灼年:“后院挖了个无边泳池,你们可以来游泳。”   叶宸:“陈则眠又不会游泳,你都把房子送他了,在人家后院挖泳池合适吗?”   陆灼年语调平常却难掩炫耀:“建泳池是陈则眠提出的,他说我既然不方便去外面游泳,就在后院挖一个给我。”   叶宸听到这儿,也不由感叹陆灼年命好,难得酸了一句:“本来就是你的房子,挖泳池的钱也是你自己出。”   陆灼年气定神闲:“装修是我找的人,泳池的设计图是陈则眠画的,施工也是他联系的,我没有花钱。”   叶宸忍无可忍:“名分还没要到,婚房倒是先装修上了。”   陆灼年面无表情,挂断了电话。   他按下打火机,站在露台上抽了一支烟。   可惜尼古丁并不能抚平内心的焦躁。   半分钟后,陆灼年暗灭香烟,又拨了一通电话给陈则眠。   等待音响了几声,陈则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灼年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打火机:“在忙吗?”   陈则眠正在和游戏团队开会,敲定即将上线的情侣皮肤细节:“也还行,大部分都定下来了,就是女版皮肤的战术腿挂套有点怪,比男版腿挂细了一圈,看着就没那么帅了,反而显得很色情,我怀疑主美在擦边,但他们说是比例问题。”   陆灼年笃定道:“如果连你都感觉到了别扭,那他们一定是在擦。”   “是吧,”陈则眠应了一声,又反应过来好像哪儿不对:“你什么意思啊。”   陆灼年轻笑一声:“没什么意思,让他们改吧,你游戏的卖点不是这个,别让他们把路走偏了。”   “是的,他偷偷夹带私货还以为我看不出来,”陈则眠压低声音,悄悄告诉陆灼年:“我要把这个主美开了。”   陆灼年忍住笑:“呦,陈总发威了。”   陈则眠轻咳一声:“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刚才不太舒服,以为是要犯病了,想叫你回来,”陆灼年按亮打火机,看着跳动的火苗,拇指一拨,又扣上金属盖压灭了烈焰:“现在没事了。”   陈则眠微微惊诧:“这就好了吗?”   陆灼年应道:“好了,听到你说话就好了。”   陈则眠将不解风情发挥到极致:“我声音性缩力这么强?”   陆灼年随手把打火机扔到一边:“挂了,忙你的吧。”   陈则眠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收起手机,莫名其妙地往会议室走,想着赶紧把会开完回家看看。   陆灼年本身就是一个擅长忍耐的人,能让他觉得不舒服并打电话过来,多半是有明显的性瘾发作征兆了。   虽然后面他说没事了,但陈则眠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陈则眠刚拐过走廊,正遇上出来找他的郑怀毓。   作为陈总的头号大秘,郑怀毓很擅长揣度上意,陈则眠电话响起的刹那,他余光瞥到来电显示的‘陆少’二字,就猜到多半是陆灼年在催陈则眠回家。   就算陆灼年不催,陈则眠接到电话后,估计没什么心思继续开会。   他主动替陈则眠解决了关于游戏皮肤问题的争议焦点,开除了游戏主画,并吩咐美术部把男、女两版皮肤的战术腿挂套尺寸统一。   郑怀毓拿着平板电脑,把修改完的皮肤给陈则眠看。   改完以后果然顺眼了很多。   陈则眠拿画笔在黑色挂套上加了一笔与衣服同款的撞色,视觉效果瞬间更为和谐。   郑怀毓满意地点点头,对陈则眠的审美给予了高度评价:“很好。”   “就这样吧。”陈则眠把平板递给郑怀毓:“让他们照着这个感觉精修,撞色部分画个装饰物上去,或者干脆挂把匕首,别搞其他奇怪的东西就行。”   郑怀毓轻笑一声:“明白。”   陈则眠没再回会议室,直接去办公室取了车钥匙。   郑怀毓送陈则眠到停车场,并亲自替他拉开车门,俨然一副忠心耿耿的秘书模样。   陈则眠坐进驾驶位,勾勾手示意郑怀毓过来。   郑怀毓微微倾身,手肘驻着车窗:“陈总还有什么吩咐?”   陈则眠左右看了看,又清清嗓:“你上回我跟你说的事,你研究得怎么样了。”   郑怀毓明知故问:“是游戏海外发行的营销计划吗?已经在接触代理商了,语言翻译和海外用户喜好也在做。”   “我是说订车那事,”陈则眠问郑怀毓:“柯尼塞格one1,能订到吗?”   郑怀毓惊讶道:“能订是能订,可是那车光销售价就九位数了,加上关税和运费,没有两个亿可拿不下来。”   陈则眠面不改色,坚定道:“三个亿也要订。”   郑怀毓眉梢轻轻挑起:“游戏上线到现在这几个月,你一共也就赚了三个亿吧,都用来买车,疯了?”   陈则眠没有疯,他只是觉得钱留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花掉有实在感。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意外开了财运,总是能无缘无故地获得很多钱,这让他总是有种非常虚幻的感觉,仿佛在玩一款经营类游戏,只要完成任务就能获得奖励金额。   尤其是游戏爆火后,个人账户上不断累余额转换一串串没有意义的数字。   等把海外市场铺开,这款游戏的预计年利润将达到10亿美元以上。   所以三个亿对现在的陈则眠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他不会投资,也不会经营,钱在他手上就是放在银行里落灰,还不如花掉。   陈则眠把银行卡递给郑怀毓:“钱还能赚,车要早买,我有用。”   郑怀毓似笑非笑:“你很着急开吗?”   陈则眠知道自己瞒不过郑怀毓,他也没打算瞒:“我不开,是送给陆灼年的,他把他的风神给我了,我也送一辆跑车给他。”   郑怀毓恍然大悟:“原来是给陆大少的。”   陈则眠看了郑怀毓一眼:“不要叫他陆大少,他不喜欢别人这样叫他。”   郑怀毓:“他跟你说的?”   陈则眠点点头。   郑怀毓唇角抿了抿:“好吧,我可以听你的,但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陈则眠:“问我为什么要给陆灼年送跑车?”   郑怀毓打了个响指:“聪明,说说吧。”   陈则眠作贼一般四处看了看,示意郑怀毓附耳过来。   为了听八卦,郑怀毓整个上半身都快探进车里,才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   陈则眠说:“因为我要表白,车是送给他的礼物。”   郑怀毓:“那表白失败怎么办?”   陈则眠自信道:“不会失败的。”   郑怀毓看到陈则眠有恃无恐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他喜欢你?”   陈则眠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嗯’了一声。   郑怀毓继续问:“你也喜欢他。”   陈则眠眼神飘忽一瞬:“嗯。”   郑怀毓收起银行卡:“好吧,我今天就去联系人给你订车,表白的事可耽误不得,不过从下定到装配出场,再运到国内,最快也要一个多月。”   陈则眠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只要能赶在他出国之前就不晚。”   郑怀毓又问:“那你哪天表白?要不要提前准备什么烟花光幕无人机之类的。”   陈则眠正想找个人替自己参谋,听到郑怀毓有意帮忙,就把表白计划和盘托出,顺便征询意见:   “我定了世纪大厦顶层餐厅,那里可以把车运上去,等车到了就包场,再请个乐队在现场演奏。”   “当天傍晚,落日熔金,晚霞漫天,等我们坐好以后,服务生上前问我要什么餐前酒,我会回答‘我不能喝酒,因为男朋友不让’。”   “陆灼年听到我突然叫他男朋友,肯定会下意识看过来,我顺势拿出车钥匙给他,这时候幕布落下,碳黑色的柯尼塞格跑车‘唰’的出现。”   “我就跟他说:陆灼年,第一次见你时我就是喝醉的,从那天起,我始终像生活在幻境里,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直到我们渐渐熟悉。”   “走近你的每一步,我都在走进这个世界,我也曾试图旁观、试图逃离,但最终还是决定正视一切,所以今天我站在你面前,就是想告诉你——”   “我属于这个世界,也属于你。” 第90章   讲完表白计划后,陈则眠期待地看向郑怀毓,问:“你觉得怎么样?”   郑怀毓眸光微转,看了陈则眠两秒:“要听实话吗?”   陈则眠:“当然。”   郑怀毓皱了下眉:“实话有点难听。”   陈则眠还当是自己的计划什么漏洞,催促道:“快说。”   郑怀毓很委婉地表示:“我在车里多给你备点套吧。”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在明显不过,陈则眠很想假装自己没听懂。   但可惜的是,他听懂了。   “……”   原来竟是这种难听,那还是真不大好入耳。   陈则眠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我是说整个计划,这么表白够正式了吧。”   “够,求婚都够。”郑怀毓直起身,抱臂斜倚车门:“可是有必要搞这么正式吗?陆灼年没跟你表白过吗?”   陈则眠趴在方向盘上,垂头丧气道:“他表过,只是他说喜欢我那天,我还没太想明白,表现得不好,他就撤回了。”   郑怀毓垂眸问:“表白还能撤回?”   陈则眠很不好意思地说:“能的。”   郑怀毓坐上副驾驶:“那他要是不接受你的表白,你也撤回吗?”   陈则眠完全没想过陆灼年会拒绝,听到这个问题后愣了愣:“不会吧。”   郑怀毓手指在腿上轻敲:“我是说万一。”   陈则眠想了一下:“那就撤回吧,撤回还能做朋友,反正我们早就跟谈了没两样。”   郑怀毓恨铁不成钢道:“你还知道你俩和谈了没两样啊。”   陈则眠说:“这样挺好的,相当于试谈了。”   他本来以为爱情会很难,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   和友情区别不大,维系起来很容易。   没有想象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两个人做什么都有商有量,甚至没有吵过架。   他们一个极度克制,一个极度放纵;一个循规蹈矩,一个随心所欲;一个稳定从容,一个任情恣性。   明明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性格,却恰好能包容对方身上的特别之处。   总之就是刚刚好,特别好,难怪那么多人搞同性恋。   “不是同性恋好搞,是你太容易上钩了,”郑怀毓忍不住掐了把陈则眠的脸:“真是便宜姓陆的了。”   陈则眠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啊?”   郑怀毓看了陈则眠一眼:“你不知道吗?从我第一次见你们那天起,陆灼年就一直在钓你,他居心叵测,早有图谋。”   陈则眠回忆道:“第一次见面?是去射击场那天吗?”   郑怀毓摇头:“品牌慈善晚宴,萧佲兀请你喝酒那晚我也在。”   陈则眠呆了呆:“啊?”   郑怀毓问:“你是惊讶我在,还是惊讶他那么早就开始钓鱼了。”   陈则眠都挺惊讶的。   因为他既没在现场看到郑怀毓,也没有发现陆灼年在钓他。   如果不是郑怀毓突然提起,陈则眠都该把那晚上发生的事忘干净了。   当然,就算郑怀毓提了,陈则眠也想不起来陆灼年具体都说了什么。   他就记得萧佲兀非要他喝酒,陆灼年来了把酒杯扔了,然后他们一起上楼去见唐老。   唯一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打唐老的干孙子,还有叫了薛正伟一晚上‘政委’。   “那晚肯定不是开始。”   郑怀毓笃定地给出结论,推开车门,优雅地迈下车,临走前又点了陈则眠一句:“你还是好好回忆回忆,你的陆少是什么时候开始撒网的吧。”   陈则眠在原地呆了两秒,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回忆不起来。   他之前一直以为是开始治病以后,陆灼年对他的感情才有了变化。   难道居然更早?都能追溯到慈善晚宴那天了?   怪不得陆灼年一见到萧佲兀就阴阳怪气,萧佲兀给他买了别墅以后,陆灼年就立刻给他买了楼王,陈则眠还以为陆灼年是在和萧佲兀雄竞,现在看来……   陆灼年就是在和萧佲兀雄竞!   当一件事露出端倪,那么剥茧抽丝,往日重重都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暧昧颜色。   陈则眠突然想起有一次在萧可颂打牌,自己不小心连着两次摸到了陆灼年的手,陆灼年当时就说了句‘我是故意的’。   卧槽,不会那时候就在钓他吧!   陈则眠一头磕在方向盘上,耳根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这么看的话,陆灼年对他超乎寻常的控制欲,在很早以前就初见端倪了。   可他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陆灼年弯得也太早了,作为男频主角,弯的时候就一点犹豫也没有吗?   陈则眠世界观再次受到强烈冲击,浑浑噩噩地开车回家,看到陆灼年之后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问他究竟什么开始钓自己的。   陆灼年见陈则眠眼神躲闪,问他怎么了。   陈则眠不好意思说,便转移话题道:“你今天不是觉得不舒服吗,现在怎么样?”   陆灼年回答:“没事了。”   虽然心底里很想把陈则眠时刻拴在身边,但陆灼年从不会借着性瘾的由头乱来,但凡能克制,必然是以自控为先。   他素来端重矜傲,就算病了,也是个体面的病人。   反倒是陈则眠最近火气很大,一入夜便辗转难眠,不得入睡,连着找了陆灼年三晚,做尽了不体面的事。   到了第四天。陆灼年都忍不住问他这是怎么了,要他带去医院检查检查。   陈则眠思来想去,觉得要么是性瘾传染,要么就是晚上喝的养生汤有问题。   他怀疑是养生汤用料太补,可隔了两天再喝,也没有像之前那样。   殊不知辅料里的补品一周一换,这周恰好换掉了鹿茸,改放成疏经活络、凉血化瘀的藏红花。   汤药的凉血效果很不错,陈则眠终于消停了几天。   但夜里消停了,白天的事却又来了。   这天一早,陆自瑧派人送来请柬,邀请陈则眠到陆宅小聚。   陈则眠坐立难安,跟在陆灼年身后问:“你爸找我什么事啊?”   陆灼年坐在沙发上,随手翻过一页书:“不知道。”   陈则眠急得在原地转圈,排除了种种其他可能后得出结论:“是不是咱俩的事情败露了?”   陆灼年想起两个人至今悬而未定的关系,掀起眼皮看向陈则眠:“咱俩有什么事?”   陈则眠一个箭步冲上来,压低声音说:“当然是睡了的事。”   陆灼年见陈则眠抓不住重点,直接放下书问他:“陈则眠,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陈则眠知道陆灼年想听什么,可订的车还没到,表白大计还没有完成,就说了句:“你先别急,我在安排了。”   陆灼年满不在乎道:“我有什么可急的。”   不急你这是什么语气。   陈则眠凑过去,亲了亲陆灼年下巴。   陆灼年翻书的手指微顿:“有事?”   陈则眠又亲了陆灼年嘴角一下:“别生气嘛。”   陆灼年并没有生气。   他已经习惯了陈则眠的回避,也知道对方就是不稳定的性格,所以并未逼着陈则眠承认什么。   再难想明白的问题也总会有一天能想明白的。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陈则眠最直的时候他都熬过来了,现在陈则眠都会坐在他怀里亲他哄他了,这进展已经堪称进步神速。   陆灼年单手托住陈则眠后腰,在他唇边落下一个轻吻:“你好好想想,我什么时候跟你生过气?”   在陈则眠的记忆中,陆灼年好像经常不悦,但突然要他说具体什么时候生过气,他一时竟也说不出来。   “那你最宽宏大量了。”   陈则眠觉得自己才是宽宏大量,都没有记住陆灼年的‘不悦’,在策划告白的同时还要安抚陆灼年的情绪,真的是非常不容易。   谈恋爱比起交朋友还是有点难度的。   同性恋也不是那么好搞的。   陈则眠揽着陆灼年的脖颈,稍微剧透了一下:“你就等着吧,好饭不怕晚。”   陆灼年不是很信任地看向陈则眠:“你能憋出什么好饭来?”   陈则眠不能透露更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放心吧,绝对让你终生难忘。”   听到这话,陆灼年的心已然凉了半截。   比陈则眠不开窍更怕的,是陈则眠灵机一动,毕竟谁也不知道他这一动能动到哪儿去,以往的经验早已充分论证了这一点。   陆灼年预感到自己肯定会终生难忘,但是好的难忘还是坏的难忘无法预测。   印象里陈则眠上回灵机一动,就是帮他拿鞋那次。   陆灼年抵着额角,提前叹了一口气。   陈则眠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陆灼年说:“头疼。”   “你就等着瞧好吧。”陈则眠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我上楼换衣服去了,你也快点,别让你爸等太久。”   到了陆宅,还是上回那个花厅。   桌子上摆好了茶点,等待客人享用。   管家请陈则眠在此稍坐片刻,转头对陆灼年说:“大少爷,陆先生说您到了以后,先去书房找他。”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   陈则眠叼着玫瑰杏仁酥抬起头:“你去吧,不用管我。”   陆灼年伸手抹了下陈则眠唇角的点心渣,又把自己的手帕留给他,让他吃完记得擦嘴。   陈则眠点点头,看着陆灼年走出花厅,继续低头猛吃茶点。   佣人们最擅长察言观色,见陆灼年对待陈则眠的态度重视,自无人胆敢怠慢,远远地看哪个点心吃空了就赶紧补上,甚至有消息灵通者,在十分钟后送上来一杯星乐冰。   比起小花厅的轻松自在,陆家书房的气氛十分凝重。   陆自瑧坐姿端正,凝视着站在书房中央的陆灼年:“学校那边说,你半个月没去上课了。”   陆灼年有点无语:“我不去上课,你就找陈则眠?”   “他是这方面的专家,”陆自臻若有所思:“听说他还很有金融眼光,替郑董儿子选的两支股票涨势都不错。”   陆灼年:“……”   陆自瑧拧起眉头,表示不解:“别人家的孩子和他在一起都有所长进,就你是个例外。”   陆灼年淡淡道:“课程又不会落下,您何必操心。”   陆自瑧眉梢微松:“目前还是要以学业为重,不要耽迷小情小爱。”   陆灼年神情没有半分变化,未置可否。   陆自臻继续道:“作为过来人,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再回首看这段经历的时候,你可能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不会的。”   陆灼年又说了一遍:“不会的,无论哪个时候他还在不在我身边,我都会记得他的样子。”   陆自瑧微微一怔:“你确定?”   陆灼年语调没有丝毫变化:“我确定,因为他不仅是我喜欢的人。”   陆自臻抬眸看向儿子。   陆灼年:“他是我的解药。”   听到这短短的几个字,陆自瑧猝然一惊。   考量半晌,终究无计可施。   陆自瑧头疼欲裂,从抽屉里取出一盒雪茄。   陆灼年主动上前把雪茄剪好,将雪茄递给了父亲。   陆自瑧尚未来得及欣慰,就听陆灼年说:“你抽完雪茄不要离陈则眠太近,他有哮喘。”   陆灼年退开几步,站到窗边打开窗:“最好换身衣服。”   陆自瑧把雪茄扔回盒里:“不抽了。”   陆灼年点点头:“那更好。”   陆自瑧见状忍不住问:“灼年,你如今这么在意他,若是有一天……他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陆灼年云淡风轻:“会死吧。”   陆自瑧:“……”   *   陈则眠在小花厅吃点心吃到饱,正坐着吹风喂鱼。   陆自瑧叫了他一声:“陈总。”   陈则眠起身道:“陆总。”   “这次请你来陆宅没别的事,”陆自瑧抬手示意陈则眠请坐,拿出一张空白支票放在桌子上:“灼年已经答应去留学了,你这张支票忘记带走了。”   陈则眠哪里好意思拿,连声拒绝。   陆自瑧端起茶杯:“刚才和灼年说了会儿话,耽误了些时间,久等。”   陈则眠回头看了一眼:“陆少呢?”   陆自瑧说:“去看他母亲了,他母亲身体不好,知道你们在恋爱,怕灼年欺负你,把他叫过去说话了。”   陈则眠下意识解释:“我和陆少……”   不等陈则眠把话说完,只见陆自瑧拿起空白支票,在上面写了一串数。   “谢礼你不收,见面礼可不能再推辞了,”陆自瑧放下笔,郑重其事道:“灼年挑剔,能遇见个合心意的人是缘分天定。”   陈则眠看得眼花,一时都没数清是几位数,只看见上面是一串1。   陆自瑧把支票放到陈则眠手中:“这是亿里挑一的寓意,你必须得收下。” 第91章   从陆宅离开时,陈则眠还是恍惚的。   陆灼年看了他一眼,打开车门把人推了进去。   “这是真的一个亿吗?”   陈则眠举起手里的支票:“陆灼年,我不是在做梦吧。”   陆灼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几秒后,还是没忍住问他:“不是还在安排吗,怎么我爸给了你一个亿,你就承认是在跟我谈恋爱了。”   陈则眠不可置信地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待他说点什么。   陈则眠压低声音说:“这不是一个亿的事。”   陆灼年洗耳恭听:“那是什么?”   陈则眠说:“是111111111。”   “……”   听到这儿,陆灼年也不知是该高兴陈则眠在父亲面前承认了他们的关系,还是该生气陈则眠得到钱就过分轻易地妥协了。   两种情绪相互拉扯之后,最终还是喜悦的情绪占了上风。   “所以我们现在算在一起了?”陆灼年确认道:“你见面礼都收了,总不能再反悔了吧。”   陈则眠注意力还在支票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嗯。”   陆灼年又有点来气:“陈则眠!”   陈则眠转头看向陆灼年:“咋了。”   陆灼年转动方向盘,将车拐进临时停车位,不悦道:“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陈则眠无辜道:“我认真啊。”   “你哪里认真了?”陆灼年心口像是堵了块石头,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起来:“你认真过吗?”   陈则眠歪了下脑袋,眼神茫然,人机感强到极致。   那一瞬间,陆灼年简直想把他电路板拆了。   陆灼年冷着脸,语调毫无起伏:“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陈则眠抬手把支票递给了陆灼年:“给你,我不要了。”   “……”   陆灼年闭了闭眼,强压下怒意:“你是在玩我吗?陈则眠。”   陈则眠不懂陆灼年为什么不高兴:“之前你说过支票可以拿的,拿了你说我不认真,还给你又生气。那你到底是让我要还是不让我要。”   “我想让你要的是支票吗?”陆灼年气笑了,扳过陈则眠的肩膀:“我想让你要的是我!”   陈则眠瞳孔微微一扩,慌乱地移开视线。   陆灼年单手掐在他脖子上,强迫他抬起头:“看着我说话。”   陈则眠眼睫颤了颤,抬眸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面容冷峻,目光毫无温意,凝注着陈则眠,语速由从容到急促:   “你为了支票也好,为了其他什么也罢,我都能满足你,如果钱就能得到你的诚意,那就太简单了,陆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陆灼年寒潭似的眼眸中蓄满了怒火,烧得双眸猩红,声音也奇异地梗了一瞬:“陈则眠,我非常非常有钱,你喜欢喜欢我,用点心,好吗。”   陈则眠完全呆住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陆灼年,但知道对方一定是因为他才会这样。   看到陆灼年情绪因自己变差,陈则眠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听到这三个字,陆灼年很轻很轻地嗤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陈则眠,还是在笑他自己。   是他太过贪心。   陈则眠本来就什么都不懂,到现在也没有分清友情还是爱情,对他的感觉从来都是依赖大于爱恋。   他跟陈则眠计较什么。   “算了,”   陆灼年重新发动汽车:“回家吧。”   正在这时,陈则眠突然伸出手,按住了他胳膊。   陆灼年侧头的同时,陈则眠探身过来。   两个人的距离霎时拉近。   陈则眠手指微微蜷起:“有些话早就该说清了,我跟你说对不起,也不是为了今天的事。”   陆灼年脸上没太多表情:“那是为什么。”   陈则眠依旧是0帧起手:“你在兰亭汤泉第一次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应该告诉你,我也喜欢你。”   陆灼年心跳停了两秒:“你认真的吗?”   陈则眠直接往前一探,把嘴贴在了陆灼年的嘴上。   陆灼年呼吸微滞,瞳孔剧烈收缩。   陈则眠在陆灼年嘴唇上亲了亲:“陆灼年,我超认真的。”   陆灼年眸光轻轻一动。   他抬手扣住陈则眠的后脑,含吮着那双上下一碰就能把气死、又能将他救活的薄唇。   一吻过后,两个人都有些气喘与情动。   陈则眠略微退开,注视着那双淡漠又深情的双眼,缓声道:“陆灼年,我分得清友情和爱情。”   陆灼年瞳孔瞬息收缩。   陈则眠看着他,语气坚定:“我说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爸给我支票,也不是因欲生情,更不是为了哄你高兴,和那些其他的原因都没有关系。”   陆灼年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陈则眠微微塌下肩膀,垂头丧气道:“是我表现得太差劲了,没有在最正确的时间回应你的喜欢,所以往后无论怎么补救,在你眼中都很像是我权衡后的结果,可我想告诉你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   陆灼年轻轻碰了碰陈则眠的脸:“只要你愿意回应,每分每秒都是最正确的时间。”   陈则眠眼睛猛地红了,他一把抱住陆灼年,再次剖白自己的心意:“我喜欢你,陆灼年,我真的喜欢你。郑怀毓知道我要向你表白的事,说他早就看出来你对我意思了,提醒我小心你早有预谋、居心叵测。”   陆灼年搭在陈则眠后背的手指蜷起。   陈则眠声音逐渐哽咽:“我仔细回想后发现,你对我的好早就超过了界限,可我反应又慢表现又差,让你难过了这么久。”   说完最后一句,陈则眠非常伤心。   陈则眠后知后觉,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让喜欢的人失落那么久,延迟的情绪慢慢翻涌上来,带着不锋利的钝感,一下一下割着他的心。   不疼,但很闷。   像一杯过期的可乐,没有气泡,甜到发苦。   他感到了委屈。   陈则眠一如既往的迟钝,甚至分不清情绪的来源,不知道是在为自己委屈,还是在为陆灼年委屈,亦或是两者都有。   这太难分辨了。   陈则眠有点想哭。   他还没有表白,还没有让陆灼年感受到喜欢,就先让对方感觉到了难过。   爱情太难了,怎么才开始就这么难。   陈则眠束手无策,像在考场上拿到数学试卷,却发现自己第一道选择题都做不出来,急得鼻腔发酸,眼泪吧嗒一下就掉了出来。   陆灼年:“……”   “怎么还哭了?”陆灼年手指抚过陈则眠的后脑勺,轻轻梳着他头发,低声哄道:“郑怀毓都知道你要跟我表白的事,我却不知道,我还没有哭。”   陈则眠把脸埋进陆灼年颈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谈恋爱好难,我不会怎么办。”   陆灼年声音含笑:“第一次见到因为不会谈恋爱急哭的。”   陈则眠说:“我又没谈过,就不会怎么了。”   陆灼年看着他:“我也没谈过,我们可以一起学。”   陈则眠:“嗯。”   陆灼年说:“不要急,也不要怕,好不好?”   陈则眠低下头:“我是有点怕,怕我们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我熟悉的一切都是围绕你展开的。可颂是你的发小,刘越博和薛铎跟我玩也是因为你,和你分手了,我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陆灼年捧着陈则眠的脸,温柔地抹去他脸上的眼泪:“那你决定跟我在一起,真的是很勇敢的决定。”   陈则眠红着眼点点头:“我超勇敢的。”   陆灼年忍俊不禁,又摸了摸他的脸。   陈则眠抓着陆灼年的手指,说:“我真的认真了,也用心了,不是因为你爸的钱才承认跟你谈恋爱的。”   “我知道,是我的错,我刚才不该那么和你说话,”陆灼年吻在陈则眠的手背上:“我们眠眠才不是为了钱就能出卖感情的人,对不对。”   陈则眠吸了下鼻子,抽噎着说:“我现在也很有钱的,一个亿,算什么呀。”   陆灼年抽出两张纸巾,按在陈则眠鼻子上,给他把鼻涕擦干净:“那以后如果有一天,我爸给你一个亿让你离开我,你也这么跟他说。”   陈则眠握着手里的支票:“到时候我就把这张支票给他,跟他说‘我给你一个亿,你离开你儿子’。”   陆灼年忍不住低笑了两声。   陈则眠低头摆弄着那张数额巨大的支票:“可是你爸都给我见面礼了,他将来还会反对吗。”   “不用管他怎么想,”陆灼年开车拐上主路,状若无意道:“你说最近在安排的事,是跟我表白吗?”   陈则眠刚才已经说漏嘴了,想隐瞒也为时已晚,只能点点头:“嗯。”   陆灼年问:“为什么要和郑怀毓说?”   陈则眠犹豫了一下:“你现在就要知道吗?那就不够惊喜了。”   陆灼年想起陈则眠当时说的‘终生难忘’,觉得还是有点心理准备比较好,断然表示很想知道。   陈则眠想了想觉得也是。   他们已经确认恋爱关系,表白的事陆灼年也已知晓,最大的包袱都掉了,也不差这个过程了。   况且对于陆灼年这样凡事计划得井井有条、讨厌失控感的人来讲,可能本身也不是那么喜欢惊喜。   于是陈则眠没有多卖关子,把自己的计划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包括找郑怀毓是为了订跑车、预约包场了世纪大厦顶层的餐厅和服务生对话的小包袱,还有他提前想好的那些话。   陈则眠说着说着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不敢去看陆灼年的表情:“现在听有点尬,但到时候我会很有感情地说,你再听听音乐、看看夕阳,情景结合就不怪了。”   陆灼年无声地握紧了方向盘。   他确实不是一个喜欢惊喜的人。   意料之外的事情,常常伴随着不稳定感和不安全感,他习惯掌控一切,不希望出现自己无法预见的情况。   提前了解陈则眠的计划,是他做过最正确也是最错误的决定。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当天再看到跑车也好,再听到表白的话也好,惊喜程度都会有所下降。   但这绝不是一件坏事。   否则他很可能因为情绪剧烈起伏而当场犯病。   这不是危言耸听、杞人忧天。   不需要夕阳晚霞,也不需要情景结合。   陆灼年只是听到简单的口述,便已心神激荡,指尖发麻。   后半段路是陈则眠开的。   到家以后,车还没停稳,陆灼年就俯身吻了过来。   由于没有拉手刹,剧烈晃动中,即将被柯尼塞格one1顶替、濒临失宠边缘的帕加尼风神不满地往后溜了一下车。   陈则眠推开陆灼年,在百忙之中拉上了手刹。   跑车的内部空间实在太小了,而且现在又是白天。   两个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打开车门,决定还是保守一些,转战向别墅主卧。   天鹅绒窗帘缓缓合拢,掩住满室旖旎春光。   *   陈则眠的表白计划进行的有条不紊,非常顺利。   跑车运到京市之后,陈则眠包场餐厅、请来乐团,连表白的日期都选在了很有意义的5月20日。   没想到晴天霹雳,风云突变——   “暴雨红色预警:19日晚至21日,预报我市有大到暴雨,局部伴有8-10级雷暴大风……”   没关系,下雨也没关系。   虽然看不到日落,也不能在天台上吹风,但还可以预定室内餐厅。   就在陈则眠重新订完餐厅的下一秒,京市所有人的手机上同时收到了新通知。   “京市防汛办提示:我市于19日19时启动全市防汛红色(一级)预警响应。全市企(事)业单位除保障城市基本运行的外,原则上居家办公或停工停业,减少外出,确保安全。”   陈则眠:“……”   靠,针对我?   暴雨就暴雨,怎么就突然停工停业了。   这也行?!就这么把我安排了一个月的计划,强行按上给ban位了?!!   过分了吧。   在全市停工停业的大背景下,陈则眠表白计划泡汤了。   物理意义上的泡汤。   屋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虽然能找到营业的私厨,但冒着这么大的雨出门也太危险了,底盘超低的跑车更不可能在这个天气开出去。   他只是想好好表个白,并不想找死。   大雨倾盆而下,树枝在风中狂摆,落叶飞卷,恍若世界末日。   陈则眠现在窗边,看着雨幕精神恍惚。   怎!么!会!这!样! 第92章   窗外暴雨如注,浇得陈则眠心里冰凉。   他扒着栏杆站在窗边,表面在等雨停,实际上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陆灼年叫他回来:“别看了,晚上想吃什么?”   陈则眠回头看了陆灼年一眼:“理论上该坐在世纪大厦顶层看日落吃牛排。”   “呦,还给我安排的西餐,真浪漫,”陆灼年走过去,从后面揽着陈则眠:“今晚的日落是看不到了,但牛排我可以给你准备,想吃几分熟的?”   陈则眠放松脊背,靠在陆灼年胸膛上:“0分。”   陆灼年忍俊不禁:“生吃?”   “0分的是我的表白计划,”陈则眠怨气冲天:“牛排要4分,剩下的火候单走一个6,送给老天爷,感谢他为我泼的这盆冷水。”   陆灼年也不知道是陈则眠说话真的好笑,还是自己大脑已经被荷尔蒙完全腐蚀,从而失去了判断力。   总之,他一听陈则眠讲话就想笑。   陆灼年勾了勾唇角:“别气了。”   陈则眠心灰意冷:“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每次我想给你准备点惊喜,结果都是一团糟。”   “峰回路转、变化莫测也很好,不一定就比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差。”陆灼年下巴搭在陈则眠发顶,把人搂进怀里:“这么大的雨几年都不见得下一次,也算是终身难忘了。”   陈则眠对其他事都很随便,但对向陆灼年表白却格外执着:“等雨停了我补给你。”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陡然亮起,不偏不倚正落在楼前!   蓝紫亮光隔着玻璃窗,几乎是紧贴着鼻尖炸开,猛地印在视网膜上。   余辉还未散尽,惊雷接踵而至,吓得陈则眠一激灵。   陆灼年不厚道地笑了两声:“你怕打雷?”   “我不怕打雷,”陈则眠默默退开两步:“但这个突然的雨和刚才那道雷太怪了,有说法。”   陆灼年:“什么说法。”   陈则眠神秘地摇摇头,又看了眼屋外飘摇的风雨,突然一下子亲在了陆灼年嘴上。   轰隆一声巨响在耳畔炸开。   陈则眠倏地蹿到陆灼年身上:“你看到了吧!我一亲你就打雷!”   “哪儿又那么玄乎,”陆灼年单手抄住陈则眠:“赶巧罢了,你再亲亲试试。”   陈则眠咽了下口水,紧张地低下头,飞快在陆灼年嘴上亲了一下。   没有再打雷了。   陈则眠担心是雷电冷却期没过,又环住陆灼年脖颈,连亲带舔地又试验了好几回,充分证明了刚才那两声雷只是巧合,并不是他掰弯男主的天打雷劈。   陆灼年被他亲得心头火起,单手扣住陈则眠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一记长吻结束,陈则眠头晕目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倒在了沙发上。   “为什么会觉得亲我就打雷?”陆灼年撑着手看他:“聊斋异志看多了?”   陈则眠下一款游戏想做中式恐怖元素的志怪系列,最近天天挑灯夜读,熬夜翻《聊斋》,要素框架写了三万多字,确实是钻研得有点魔障了。   说起《聊斋》,陈则眠想起昨晚临睡前一闪而过的灵感,当即推开身上的陆灼年,一头扎进书房,噼里啪啦地敲起键盘。   陆灼年:“……”   5月20日,陈则眠精心选择的表白日期,暴雨,大风,全市停工停学。   受到极端天气影响,表白计划全盘作废。   陆灼年没有看到日落、没有看到晚霞、没有看到跑车、没有吃上西餐。   甚至没有听到表白。   等陈则眠洋洋洒洒敲完1.5万字新大纲,低头一瞥,发现已经过了0点。   外面雨还没有停,风吹着雨打在玻璃窗上,发出霹雳啪啦的声响。   陈则眠呆了一瞬,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完蛋。   表白计划意外中断也就算了,他竟然还因为工作忘了时间,把陆灼年一个人扔在客厅里大半天。   这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糟糕的男朋友了。   陆灼年会不会生气了?   陈则眠小心翼翼地走出书房。   餐厅里,厨师烹制的牛排早已冷透,盛在精致的白瓷餐盘里,渗出鲜红的血水,丰盛可口的菜肴无人问津,餐桌上唯一变化的只有烛台。   蜡烛即将燃尽,火光微弱,轻轻闪动。   陆灼年撑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来,问他:“饿不饿?”   客厅没开主灯,电视屏幕上变幻的彩光照亮陆灼年英俊的面庞,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明明自己也没有吃晚饭,看到陈则眠的第一眼,却是问他饿不饿。   陆灼年没有生气还这么关心他,令陈则眠更加自责。   他原本不觉得累,灵感爆发时干劲十足,再熬几个通宵都没问题,可不知为何,一出房门看到陆灼年在等他,忽然之间就干不动了。   陈则眠走过去,贴着陆灼年坐下:“对不起。”   陆灼年像是真没有感到怠慢,闻言眉梢微动,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了?”   陈则眠很沮丧地说:“我光顾着写游戏大纲,没有陪你。”   陆灼年不以为意:“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陈则眠长长叹了口气,自我否定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你对我这么好,可我对你却不够上心。”   陆灼年沉默几秒,说:“陈则眠,我想和你谈谈。”   陈则眠瞳孔微不可察地轻轻一缩,下意识就想躲:“谈什么?一定要谈吗?”   “怎么了?”陆灼年看到陈则眠炸毛,抬手握着他的手腕:“你慌什么。”   陈则眠想把手抽出来,抽了一下没抽动也没再挣,毫无意义地扒拉着陆灼年的手:“你这么严肃,我当然心慌了。”   陆灼年松开手:“别紧张,你先找个舒服的方式待着。”   陈则眠抖开空调毯,兜头披在身上,全身都躲进毯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好了。”   “……”   目前来看,在陈则眠心中仅就安全感程度而言,空调毯/卫衣帽子/棉服等均>陆灼年。   这也不奇怪,自从两个人确定关系以后,陈则眠就有些过于慎重的,好像还没有适应从友情到爱情的转变。   两个人的亲密程度不进反退。   如果是从前,陈则眠在思如泉涌、连续工作了八个小时之后,绝不会因为忘记陪陆灼年吃饭而道歉,只会硬拉着他到电脑前欣赏成果,并要求给出言之有物的修改意见。   现在的陈则眠太紧张了。   想在恋人面前展示最完美的自己无可厚非,陆灼年原以为最近陈则眠神经紧绷是因为在策划表白。   可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   刚刚某个瞬间,陈则眠眼中的情绪,甚至已经不能用紧张来形容。   那一闪而过的惶恐让陆灼年意识到,他们必须开诚布公地谈谈了。   “是我让你感觉到了压力吗?”陆灼年依旧先反思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一定是有问题的,我该怎么调整,才能让你感到自在。”   陈则眠摇了摇头:“没有,你没有给我压力,是我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陆灼年说:“我觉得你很好。”   陈则眠抬头看向陆灼年:“我一忙起来就把你忘了,这也好吗?”   “人机就是这样,”陆灼年隔着毯子,轻轻摸了摸陈则眠的头:“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装的是单核处理器,每次只能专注一件事情。”   “我不是人机!”陈则眠顶了一下陆灼年的手,沮丧道:“但我确实处理不了太复杂的关系。”   陆灼年没有着急,情绪也很稳定:“恋爱关系对你来说太复杂了吗?”   陈则眠点点头:“我和你做朋友的时候很开心,也很放松,可是成为恋人以后,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这也是我之前最担心的事情。”   友情是常青树,爱情是玫瑰,常青树很好养,玫瑰却超级难伺候,越小心浇灌问题越多。   陆灼年听完后没有反驳,只是问他:“我很难伺候吗?”   由于陆灼年太过温柔,指使陈则眠没有防备,顺口把实话吐露出来了:“刚认识的时候有点,现在很好糊弄。”   不管陆灼年多么不高兴,陈则眠只要随便亲他两下,陆灼年心情就会由阴转晴了。   陆灼年:“……”   陈则眠后悔自己言多必失,手指轻轻扣着沙发精致的缝线,低下头不说话了。   陆灼年循循善诱:“我这么好糊弄,你为什么还会觉得玫瑰难养?”   陈则眠说:“可以糊弄朋友,不能怠慢恋人,但我已经习惯什么都只顾着自己,还没有学会怎么先顾及你。”   陆灼年说:“我们一直不都是这样吗?这就是我们都很舒服的状态,没必要改变的。”   陈则眠没想过还可以这样,下意识说:“可是我们之前是朋友,现在是恋人。”   陆灼年:“那你现在觉得不自在,是因为我变了,还是关系变了。”   陈则眠答不上来:“我也不知道。”   陆灼年看着陈则眠,换了个说法:“那风吹幡动,动的是风还是幡?”   恍惚间,钟鸣声在耳边响起。   陈则眠瞳孔放大一瞬,如醍醐灌顶,瞬间明悟。   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   是心动。   一切变化产生的根本原因,不在于他和陆灼年的关系推进,和常青树变不变玫瑰更没关系。   是他的心态变了。   他觉得和陆灼年的爱情很难维系,提前预设了种种困难,所以才小心翼翼、诚惶诚恐,总害怕自己不够好,做得不够完美,养死小玫瑰,失去对方的喜欢。   可他越小心谨慎,言行举止越容易变形,不止让自己处在不安中,也让两个人的相处氛围发生了变化。   这样下去一定会出问题,然后反向印证了‘爱情玫瑰难养’的结论。   陆灼年抓主要矛盾抓得非常准,一句话拨云见日,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陈则眠恍然道:“所以……我不用总想着该怎么做你男朋友,让你喜欢我,我只要做我自己,你就会很喜欢我了。”   “对,我喜欢你,无论你的灵机一动也好,状况之外也罢,还有那些令人预料不到的意外横生,我都很喜欢。”   陆灼年注视着陈则眠:   “陈则眠,你是我千篇一律生命中,可遇而不可求的移宫易羽。”   *   大雨过后,苍穹碧蓝如洗,万里无云。   陈则眠的表白计划,因天气原因推迟至5月23日。   即便经过预告,也知道礼物是跑车。   可当幕布落下,炭黑色柯尼塞格one1出现的那一刹那,陆灼年仍是难以抑制的心动。   陈则眠送给了他一辆跑车,价值九位数的跑车。   这本就是一份极其昂贵的礼物,更勿论礼物蕴含的意义——   “我原本以为陆大少爷已经是难得一见的情痴,没想到世间竟还有高手。”   车运到国内那天,郑怀毓如是评价道:“豪掷千金也要博人一笑,陈则眠你才是真正的昏君啊。”   陈则眠伸出手,摸了摸精致考究的引擎盖:“只有这样的东西才能配得上陆灼年。”   郑怀毓翻了个白眼:“还有钱吗?游戏的海外运营不是小数目,要不要我爸再给你投点。”   “有钱,”陈则眠拿出一张支票给郑怀毓:“这是陆灼年他爸给他,我不会兑这玩意,你有时间帮我兑了吧。”   “陆家出手就是阔绰,”郑怀毓拿到支票,先看数额再看日期:“这日期可是你订车之后的,你早知道他爸会给你钱?”   陈则眠说:“不知道。”   郑怀毓诧异道:“那你还敢把钱都用来买车,海外运营不做了?”   陈则眠胸有成竹:“他爸不给也有别人给,我相信所有花掉的钱,最终都会换一种形式回到我身边。”   “这就对了,”郑怀毓杵着陈则眠肩膀,看着阳光下流光溢彩的车漆,也不由赞了一句漂亮:“有这觉悟才能挣大钱,你看世界上富豪那么多,哪个是省钱省出来的,有钱不花,死了烧给谁去啊。”   郑怀毓都知道陈则眠买车掏空了家底,陆灼年对陈则眠的财务状况更是一清二楚。   比柯尼塞格one1更贵重的是心意。   在他还怀疑陈则眠不够认真的时候,陈则眠就已经在倾其所有为他准备礼物了。   炭黑色车漆盛满最后一缕日光,在夕阳照耀下泛出细碎金箔般炫目的光晕。   落日、云霞、远山、飞鸟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陆灼年眼中只有陈则眠,也只会有陈则眠。   胸口灌满长风,心脏几乎要从胸膛中一跃而出。   浪漫温馨的音乐中,陈则眠将车钥匙递给陆灼年:“晚上可以带我兜风吗,帅哥。”   陆灼年接过钥匙:“这句台词好像不在你的表白大纲里。”   陈则眠侧头看了眼陆灼年:“我写表白大纲的时候,也不知道你今天会穿这么帅啊。”   还好他早有准备,也拾掇一下自己,要是还穿平时那些衣服,站在闪闪发光的陆灼年身边,那就是妥妥的跑腿小弟。   看到车钥匙交接完毕,服务生适时上前,如预演询问道:“陈先生,请问有中意的餐前酒吗?”   按照之前排练的剧本,陈则眠应该说:“谢谢,不用了,我不能喝酒,因为我男朋友不让。”   陆灼年侧头看向陈则眠,等着他亲口承认自己男朋友的身份。   陈则眠忽然间特别不好意思,当场化身退堂鼓表演艺术家:“走了走了,吃饭吧,吃饭吧。”   服务生:“……”   陆灼年被陈则眠按在座位上,礼貌询问:“所以表白那段就跳过了是吗?”   陈则眠叠着手里的餐巾玩,小声说:“你都听过好几遍了。” 第93章   暴雨停工停学那两天,陈则眠已经在家里的各个角落,翻来覆去把那段话重复了无数次。   尤其是最后一句。   如果不是在那种情况下说太多了,他今天也不会突然表演退堂鼓!   真是太羞耻了!   陆灼年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不是说情景结合效果会更好吗?”   陈则眠看了眼左右两边的服务生,又看了看足足十几人的演奏乐团,小声商量:“我没想到这么多人!晚上回家再跟你说一遍,行吗?”   陆灼年开出交换条件:“三遍。”   陈则眠讨价还价:“两遍。”   陆灼年:“四遍。”   陈则眠大惊失色:“怎么还能往上涨?!”   陆灼年语气不咸不淡:“你计划好的事都能临时毁约,我为什么不能往上涨。”   陈则眠无言以对,只能压低声音说:“晚上还出去玩呢,回家再来四遍哪里还有时间睡觉。”   “怎么没时间?”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有点像在抱怨,但更像是在陈述事实:“你昨晚就睡着了。”   陈则眠瞳孔瞬息收缩:“那是晕过去了好吗!”   陆灼年:“这不是你要求的吗?”   陈则眠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没人能听到他们谈话,才用餐巾挡着嘴,小声耳语道:“我说可以弄晕我,你就真弄晕啊,那我要让你弄死我呢。”   陆灼年一本正经:“你当时说的可不是‘弄’。”   “……”   陈则眠整个人都该原地自燃了:“总之那些话听听就得了,不要当真!今晚先一遍,剩下的周末补给你行吗。”   陆灼年微微颔首,认可了陈则眠的分期计划。   话题也终于从室内转向室外。   “你晚上想去哪里玩?”陆灼年问。   陈则眠说:“都可以。”   陆灼年想了想:“去赛车俱乐部叫上可颂他们聚一聚,可颂要上语言班,比我早一个月出国,过几天就走了。”   陈则眠没有意见,只是说:“他看到你开新车肯定会问,你别跟他说是我给你买的就行。”   陆灼年想玩赛车的积极性瞬间降低99%,不悦道:“为什么。”   陈则眠喝了口无醇气泡饮料:“这还用问吗?他知道我给你买车肯定会跟我大闹特闹。”   陆灼年漫不经意晃动杯子里的冰块:“你给他《和平战场》的股份,我都没有跟你闹。”   陈则眠无语道:“你和他比什么,我跟他是好哥们。”   陆灼年抬眸看了陈则眠一眼:“你和我以前也是好哥们。”   陈则眠呆了呆:“不是吧,你连萧少的醋都吃?”   陆灼年语气淡淡:“我只是忽然发现,你好像并不想把和我的关系公之于众。”   陈则眠立刻说:“别人都可以公,就是萧少……上次他以为你和我睡了就直接气哭了。”   陆灼年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让他哭。”   陈则眠说:“可今天我就想跟你待着,没时间哄他。”   陆灼年龙颜微悦:“你早晚得跟他说,总不能瞒他一辈子吧。”   陈则眠有自己的计划:“不是不说,是缓说、慢说,循序渐进地说。”   “很熟悉的说辞,”陆灼年切牛排的刀微微一顿:“但事情好像没有按你的计划发展。”   陈则眠双手合十:“今晚别说,求你了,我想消停一晚上。”   陆灼年说:“行。”   陈则眠建议:“最好等你俩出国了以后你跟他说,这样他既闹不到我,也不敢闹你。”   陆灼年提醒陈则眠:“你看他上次是不敢闹我的样子吗”   陈则眠一想也是,头疼道:“那就有机会再说吧。”   傍晚,二人共赴赛车俱乐部。   柯尼塞格one1这个价位的豪车,到哪里都数一数二的存在。   开进赛车场的瞬间,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车门缓缓升起,陆灼年长腿一迈,在万众瞩目中下了车。   所有人都朝他围过去,你一言我一语:“陆少换车了?”“柯尼塞格one1,也太帅了吧。”“陆少好久没来玩了,今天想玩什么。”“难得大家有兴致,我陪你玩几圈?”   路过副驾驶时,陆灼年脚步微顿。   陈则眠社恐发作,疯狂摇头,坚决要等陆灼年他们走了再下车。   他现在都后悔和陆灼年坐一个车来了。   太扎眼了。   陆灼年看了眼陈则眠,在众人的拥簇下走向更衣室。   陈则眠这时候才打开车门,鬼鬼祟祟地下了车,打算从另一边上看台。   萧可颂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还少一个人,回头正看到陈则眠下车,当即叫了他一声:“陈则眠!”   众人齐齐回头。   陈则眠:“……”   圈子里一些人对此见怪不怪,也有的人不知情况,还觉得很稀奇。   陈则眠顶着众人的视线走过去,其他人也继续往前走了。   萧可颂在后面等他,把手里的可乐递过去:“你做什么亏心事了,怎么偷感这么重。”   陈则眠心虚道:“我能有什么亏心事。”   萧可颂又回头看眼柯尼塞格:“灼年怎么这时候想起来换车了?”   陈则眠无辜地看着萧可颂:“我不知道啊。”   萧可颂喝了口可乐:“都快出国了,买个这么好的车在地库放着落灰,真奢侈。”   陈则眠:“哈哈哈。”   萧可颂觉得今天的陈则眠有点奇怪,看了他两眼。   陈则眠赶紧换了个话题:“今天来的人好多啊,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对啊,灼年发话要聚,能来的都来了,”萧可颂扬扬下巴,示意陈则眠往上看:“有家里开娱乐公司的,还叫来了一群艺人暖场,灼年不喜欢这些,我就他们留上面了。”   看台上,十几个年轻男女或坐或站,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聊天,还有的在拍照合影。   陈则眠扫了一眼,看到好几个当红流量,还有一个好像是当下热播剧的女主角,也就是后续剧情中,对陆灼年爱而不得的玉女影后程紫伊,不由多看了两眼。   萧可颂揽着陈则眠肩膀,跟着往上看去:“原来你喜欢清纯脱俗这款,眼光不错啊。”   陈则眠收回视线:“我最近刷短视频总能看到她的剧。”   萧可颂:“营销好,后面有人捧,欢娱传媒旗下的艺人都很厉害,以敬业闻名,拼得要命。”   “欢娱传媒?”   陈则眠结合记忆中的剧情和网上看来的八卦,委婉道:“这个公司好像挺乱的。”   原书中有一段剧情,写的是程紫伊和陆灼年的初识。   大概发生在三五年以后,那时的程紫伊已经是影后了,却被公司逼着去陪一个投资人,投资人趁她喝醉了毛手毛脚,她忍无可忍跑出包厢,出门正好撞见了谈完生意的陆灼年。   然后就是一段很俗套英雄救美。   只是现在男主角都弯了,真也不知后续会怎么发展。   希望不要变卦太多。   人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陈则眠这边为弯掉剧情线忧心忡忡,另一边更衣室里,陆灼年的好心情却是有目共睹。   他得意得太明显了,明显到叶宸都不想问他在高兴什么。   完全不想知道。   但没有任何鸟用,他再不想知道,也不妨碍有心人主动要说。   “我和陈则眠在一起了。”   陆灼年宣布道:“车是他表白的时候送我的。”   叶宸:“……”   陆灼年换好赛车服,非常不经意地透露道:“柯尼塞格很难预定,他很早就在做准备了。”   叶宸看了陆灼年一眼:“请问你想表达的中心思想是?”   陆灼年单手托着头盔往外走:“没有中心思想,就是想告诉你。”   叶宸虽然无语,但还是维持了良好的教养:“恭喜,钢筋都能让你磨弯,真是不容易。”   陆灼年云淡风轻:“没有不容易,他说他早就喜欢我了,只是之前没有意识到自己弯了。”   叶宸无话可说,沉默地穿过走廊,路过监控器屏幕时突然停下脚步:“他可能现在也没意识到自己弯了。”   陆灼年闻言脚步微顿,顺着叶宸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编号为‘看台东南2的’监控器画面中,陈则眠坐在一群小明星中央,正在和身边的一个漂亮女艺人有说有笑。   “那是程紫伊,”叶宸好心提醒道:“新一代玉女掌门人,千万男网友的梦中女神。”   陆灼年:“……”   萧可颂能够证明,并非陈则眠主动和程紫伊搭讪,而是几个小明星见他们没走,直接下来半推半拽把他俩拉上去的。   如果他知道陈则眠和陆灼年的关系,作为好兄弟肯定会替陈则眠解释一嘴。   但很可惜的是,他并不知道。   所以他非但没有说明真实情况,反而火上浇油,当着陆灼年大肆宣扬陈则眠魅力非凡,不仅在一众明星偶像中央毫不逊色,反而被追着问是哪个公司的练习生。   “还有好几个人要他微信号呢,我跟她们说:知道这是谁吗,这可是轻语游戏的陈总!”   萧可颂揽着陈则眠的肩膀与有荣焉:“现在年轻人谁不知道《和平战场》,听说陈则眠就是这款游戏的老板以后,惊讶得不得了。”   陆灼年淡淡道:“这么厉害。”   萧可颂得意扬扬:“当然了,不管男的女的,全都争先恐后地扫他微信名片,听我说《再封神》也是轻语游戏出品后,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有人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没有以后,她们眼睛都放光了。”   萧可颂口中的‘眼睛放光’或许有夸张成分,但听了这话的陆灼年,眼睛里却是实实在在划过一缕暗芒。   叶宸压下唇角,转眸看向陈则眠。   陈则眠:“……”   陆灼年轻笑一声,淡淡道:“他确实没有女朋友。” 第94章   “找女朋友还不容易?”   萧可颂全然不顾陈则眠死活,揽着他肩膀说:“多加几个漂亮女生,聊着聊着就有了。”   陆灼年神色没有分毫变化。   陈则眠小声说:“我还没加呢。”   陆灼年语气淡淡:“没关系,交友是你的自由,你喜欢加谁就加谁。”   陈则眠:“……”   叶宸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压住笑意。   陈则眠看向叶宸。   叶宸好心换了个话题:“时间差不多了,该上赛道了灼年。”   陆灼年应道:“嗯。”   萧可颂转身往叶宸车上走。   陆灼年问陈则眠:“我这里还有一辆车,你想玩吗?”   陈则眠没多大兴趣,就说:“我没开过赛车,跟不上你们。”   陆灼年说:“我可以开慢一点。”   “啊?你说什么?”萧可颂本来走在前面,听到这话猛地回过头,速度之迅猛堪比缉毒犬听到海洛因:“什么叫‘可以开慢一点’?当初我想玩赛车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陆灼年语气淡漠:“是吗?”   萧可颂:“是!”   陆灼年面无表情:“不记得了。”   叶宸替萧可颂作证,表示确有其事。   萧可颂控诉道:“当时都不让我玩,说怕我开得不稳翻车,灼年说‘别担心,我压圈超他的时候,如果看见有车翻了,可以替他拨120’。”   站在朋友的立场,陈则眠知道自己不应该笑。   但这句话本身就很好笑,关键还是陆灼年说的,只要一想到陆灼年当时的语气表情,就更绷不住了。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陈则眠眼睛弯成一道漂亮的弧度,偷偷杵了下陆灼年,歪着头揶揄:“陆少竟然还有这么轻狂气盛的时候呢。”   陆灼年轻咳道:“那时候年轻。”   听到这句话,萧可颂更是气得几乎跳起来,毫不留情地拆穿:“不就是去年吗?!!!!”   陆灼年记忆力卓越超群,纠正道:“是前年。”   萧可颂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质问:“你、不、是、不、记、得、了、吗?”   陆灼年:“……”   萧可颂看着陆灼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陆灼年好胜心那么强,凡事只争第一,不要第二,怎么会在比赛时为了陪陈则眠,说出‘可以开慢点’这种话。   有问题,有大问题。   萧可颂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两圈,突然冒出一句:“你俩肯定有事。”   陈则眠立刻说:“没有!”   听到这句斩钉截铁地否认,陆灼年神情略显不悦。   陈则眠虽然否认得很快,但萧可颂并未轻易采信。   “有问题,你俩绝对有问题。”   萧可颂背着手,踱步道:“之前还只是约不出来一起玩,但好歹还能联系上,可是从上个月开始,你俩电话就都很难打通了,灼年还请了病假……”   陈则眠屏住呼吸,根本不敢和萧可颂对视。   反观陆灼年从容自若,了无遽容,在萧可颂看过来的瞬间,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抬,像是在等他提问似的。   在陆灼年和陈则眠之间,更好审问的人是谁无需多言。   萧可颂上来就捡了个软柿子捏:“小眠眠。”   陈则眠心跳都停了一瞬:“啊?”   萧可颂缓步走到陈则眠面前:“灼年生病期间,你在哪里?”   陈则眠下意识想向陆灼年求助,但很快意识到这时候不能暴露端倪,徘徊在暴露边缘的刹那,他灵机一动:“我在家。”   萧可颂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在谁家?”   “我家,我家,”陈则眠往车的方向推了下陆灼年,急速逃离现场:“走了,走了,去环山赛道。”   这条环山道名为枫林国际赛道,依靠山势建造,有岩石、灌木、浅水滩等天然障碍物,赛程还需穿越横风区和悬崖落石区,全程高能,刺激非常。   山脚黑白起点线上,十几辆顶级赛车如战马般列阵在前,锋芒毕露。   这些赛车将从山脚出发,一路向上,在海拔最高点穿越玻璃观景桥,俯冲通过横跨山谷的高架回到起点,绕山环行五圈,全程共计310公里。   滴——滴——滴——   提示音响过三声,预备指示灯亮起红色倒计时,发动机引擎发出连续混杂的呼啸声,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陆灼年扣下面罩,侧头看向陈则眠:“准备走了。”   陈则眠第一次参加比赛,有点紧张地握紧安全带:“会很快吗?”   陆灼年颔首道:“会快,如果你不适应,我也可以慢一点。”   陈则眠不是很信任瞥了陆灼年一眼,小声嘀咕道:“你每次都这么说。”   话音未落,倒计时归零。   十几辆赛车先后飞驰而出!   陈则眠随着惯性往后仰了一下,余光是右侧赛车的红色残影。   陆灼年把方向打满,V8双涡轮增压发动机瞬间将速度拉到极致,柯尼塞格one1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切入内线,将一众赛车甩开,遥遥领先。   顷刻间,陈则眠坐在车里的身体跟着车蹿出五公里,灵魂却仿佛还留在起点。   太快了!   简直像在坐过山车。   不,过山车的最高时速还不到300公里,而柯尼塞格的巅峰是450公里每小时。   时速从0至400公里只需要20秒!   这两个多亿真没白花,每一分钱都化成源源不断的动力,在变速箱里沸腾流转。   动态霓虹灯如呼吸般闪烁,指引着赛车穿过枫林进入连续S弯。   几个弯拐下来,陈则眠已经有点想吐了。   理论上应该是激情万丈,紧张刺激,实际上……一点都不好玩。   头盔又沉又闷,弥漫着皮革和橡胶混合味,刺激着陈则眠脆弱的呼吸道。   陈则眠掀起面罩,咳嗽了两声:“头盔可以摘吗?”   “现在有点危险,”陆灼年看了眼右后视镜里闪烁的车灯,降下一点车速:“等他们都超过去就可以摘了。”   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左右两边各有一辆赛车切到了柯尼塞格前面。   赛车的平均时速达到340公里以上,看似甩得很远的距离,只需要半秒就能超越,为了保证安全,陆灼年没有忽然降速,只是稍微放了点油,就足够后面的车在十几秒内接连追上了。   陆灼年确定所有车辆都超过他们之后,才按下双闪,把车速彻底降下来,告诉陈则眠可以摘头盔了。   陈则眠立刻把头盔摘了下来,打开车窗疯狂呼吸新鲜空气。   陆灼年余光瞥到陈则眠脸色发白:“你不舒服?”   陈则眠瘫在副驾驶座位上:“没事,车速太快,有点心慌。”   陆灼年说:“那我开慢点。”   陈则眠看了眼时间:“开慢很危险吧,这一圈也就二十多分钟,过一会儿前面的车该压圈追上来了。”   陆灼年低低笑了两声。   笑声带这种居高临下的尊贵和优越,听得陈则眠既想拜倒高呼陛下万岁,又想跳起来给陆灼年两拳让他别装。   硬要形容的话,就是那种非常有钱、非常资本主义、非常不贴近群众的笑声。   陈则眠看了陆灼年一眼:“笑什么?”   陆灼年说:“不会。”   不会压圈。   没有人敢压陆灼年的圈,他们可以超陆大少爷的车,但没人敢踩京圈太子爷的脸。   即便陆灼年是主动降速,放弃输赢,前面那些车也只能在他尾灯后面排着,直到他进入最后一圈,第一名才可以越过终点线。   对此,陈则眠有以下六点要说:“……”   陈则眠都不敢想象,要是再磨叽一会儿,等后面排满十几辆赛车,会是何等壮观的场面。   “整得跟圣驾巡游似的。”陈则眠嘀咕了一句,关上车窗:“你还是正常开吧,不然他们肯定都在后面猜你为啥开这么慢。”   陆灼年很无所谓地说:“猜就猜吧,枫林赛道很漂亮,我每次开都是走马观花,这次正好看看风景。”   这个理由乍一听还挺充分,仔细一琢磨到处都是漏洞。   根本没人信,也没人往这个方面想。   但猜也确实是在猜。   十分钟后,萧可颂直接在四人群聊@了陈则眠——   可颂不是面包:@陈高歌怎么开这么慢?我刚才都看见你们尾灯了,你是不是晕车了。   陈则眠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并没有看到有任何赛车的影子。   也就是说,叶宸的车在看到他们尾灯之后,就主动降下速度,刻意拉开距离。   陈则眠一边在心中感慨陆灼年可真是太子啊,一边给萧可颂回微信:sorry,马上提速。   可颂不是面包:没事不急,你要是晕车,我下来陪你在树林里溜达溜达。   陈则眠十动然拒:别了,黑灯瞎火的,在掉沟里去。   可颂不是面包:前面的林溪栈道有灯带,可惜现在不是季节,要是夏天还能看到萤火虫呢,秋天的红枫叶也好看,等到时候我们再来。   陈则眠:没机会了,那时候你都出国了,兄弟。   可颂不是面包:就不能明年看吗?我只是出国一年,又不是死了!   陈则眠被萧可颂逗得笑了一下。   陆灼年突然开口:“头晕还玩手机。”   陈则眠说:“没玩,在和萧少聊天。”   陆灼年语气不咸不淡,宛如陈述事实般说了四个字:“不和我聊。”   陈则眠放下手机:“你在开车啊,车速快注意力要集中,前面就是落石区了。”   陆灼年手指轻轻敲击方向盘,提醒道:“现在还不到100迈,陈则眠。”   在匀速300以上的赛车比赛中,把车速压到100,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龟速前进了。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一辆车追上来。   陈则眠又回头往后看了一眼:“陆灼年,你这过得也太爽了。”   陆灼年笑了笑:“你也可以。”   陈则眠没听懂可以什么,诧异地‘嗯’了一声:“什么?”   陆灼年说:“我可以让他们像对我这样对你。”   陈则眠微微愣了一下:“还是不要了吧。”   陆灼年:“为什么?”   陈则眠表示:“总这样也挺没意思的。”   正在这时,突然感到车身传来一阵异常震颤。   陆灼年眉梢微皱,握在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收紧。   如果这辆车不是崭新的柯尼塞格,他可能会把震颤的原因归结为发动机积碳过多、油压不稳、或者是轮胎问题。   可这偏偏是一辆新车。   一辆价值上亿、出厂不到两个月的顶级跑车,忽然出现这种程度抖动,显然不是正常的颠簸节奏。   车是郑怀毓替陈则眠订的,他知道陈则眠的表白计划,自然也就知道这辆是送给谁的,所以即便抛开人品不谈,他也不能把一辆有问题的车送到陆灼年面前。   那么车身忽然震颤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右侧陡峭的山岩在窗外飞速闪过,陆灼年想起了前几天的暴雨与大风。   “把头盔戴上。”   陆灼年冷静地对陈则眠说:“可能有落石。” 第95章   话音未落,巨石轰然滚落!   陆灼年本能地抬起油门,转动方向盘躲避落石。   柯尼塞格猛然侧滑,后视镜在岩壁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带起串串火星。   车身陡然旋转。   极致的推背感和眩晕感中,陈则眠瞳孔剧烈收缩。   碎石如霰弹般爆开,打在车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玻璃炸开蛛网般的裂纹。   为了不被落石砸中,陆灼年选择紧急制动并转向闪避。   柯尼塞格车头调转,撞向崖壁!   撞击前那一秒被拉得很长——   陈则眠听到了陆灼年叫他的名字,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甚至还想起了一段剧情。   原书中,陆灼年确实曾遭遇落石导致车祸,可时间点不是现在,而是五年以后。   或许是陈则眠的介入扰乱了因果线,抑或只是因为暴雨导致山体滑坡。   总之,剧情时间提前了。   嘭!   剧烈的撞击声震耳欲聋,须臾间,火花四溅。   身体在惯性作用下向前冲去,又被安全带紧紧勒住。   安全气囊弹出,陈则眠胸口像是被怼了一拳,有那么一个瞬间根本无法呼吸。   一段尖锐的耳鸣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陆灼年从破碎的车窗向左看去,巨石落地的位置离车只有不到五米。   劫后余生。   陈则眠扒开脸前的气囊,伸出一只手往驾驶位摸去:“陆灼年!”   陆灼年急喘着,握住陈则眠的手:“我没事,你受伤了吗?”   “没有,”陈则眠推了下车门:“我这边车门打不开,你那边呢。”   陆灼年摘下头盔,闻到了浓烈的汽油味,他按下开门键,剪刀门向上弹起:“快,从我这边下。”   陈则眠‘卧槽’了一声,感慨主角运气逆天的同时,从驾驶位那边钻了出去。   两个人下了车,看着近在咫尺的巨大石块,彼此对视了一眼,心有余悸。   这么大的石头要是砸在车上,整个柯尼塞格都得成金属片,他俩估计只能用铲子铲起来了。   事故发生时,陆灼年戴着头盔,脸颊只有两道刮伤,陈则眠额头被撞了一下,也不算严重。   “先走,”陆灼年沉着从容,拉住陈则眠手腕:“油箱漏了,可能会爆炸。”   陈则眠回过神,拽起陆灼年就跑。   如果真的是剧情提前,按照原书剧情描写,那不是可能会爆炸,是必然会爆炸。   二人身后,火光渐渐亮起。   陈则眠和陆灼年站在枫林边,看着赛道上柯尼塞格被火焰一点点吞噬,都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谁能想到,就在两分钟之前,电光石火的刹那,两个人共经了一场生死。   陆灼年抬臂抱住陈则眠,后怕与庆幸的一点点从心底蔓延出来。   如果不是陈则眠第一次坐赛车不舒服,陆灼年刻意压低车速,带着十几辆车都只能低速跟在后面,那么今天无论是谁通过这段路,遇见落石都只会车毁人亡,根本不可能有生还有可能。   他当时车速只有96,还不到赛车平均时速的三分之一。   高速行驶过程中,即便看到了也躲不开。   想到差点就会失去怀中的人,陆灼年不自觉收紧手臂,勒得陈则眠闷哼一声。   陈则眠胸口被安全气囊撞了一下,本来就隐隐作痛,这么一勒好像更疼了。   他转身窝进陆灼年怀里,把不痛的后背留给对方,同时低声安慰说:“没事了,没事了。”   就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陆灼年安全后做的第一件事还是自我反思。   陆灼年哑声道:“山岩吸水膨胀,容易引发的岩崩反应,前天才刚下过大雨,我应该想到这点的。”   陈则眠回想原书中剧情,知道这一切早晚都要发生,不由感慨道:“真没事,如果命中注定有这一劫,早点过去了也好。”   陆灼年眸中倒映烈焰:“是我考虑不周。”   陈则眠笑了笑:“你要是这么怪自己,那我也该怪我不该送你跑车了,如果我不送你车,你今天就不会来俱乐部。”   陆灼年英俊的眉峰蹙起:“车没有了。”   陈则眠倒是十分洒脱,觉得这也算破财免灾了,就说:“没关系,等赚钱了再给你买。”   陆灼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燃烧的柯尼塞格。   陈则眠撞了陆灼年肩膀一下:“诶,你猜会不会爆炸。”   陆灼年观察火势,结合风向做出判断:“很有可能。”   陈则眠手握剧情点,胸有成竹道:“我猜肯定会。”   陆灼年:“为什么?”   陈则眠没回答,只是在心里默算计算时间,感觉差不多了才说:“陆灼年,看我。”   陆灼年垂眸看去。   陈则眠右手比出手枪形状,枪口对准被火焰吞噬的跑车。   烈火中亮起一抹蓝焰。   “给你看一朵价值两亿的烟花。”   陈则眠说完这句话,手腕迅速向上一抬,模拟出开枪的样子。   ‘嘭’的一声巨响!   油箱破裂的刹那,柯尼塞格在原地炸开,火焰宛如长龙咆哮,氲起滚滚浓烟。   火焰四溅,碎片飞散。   强大的冲击波顷刻袭来,带来一阵夹杂着沙砾碎石的狂风。   陆灼年微微侧头,抬臂挡在面前,同时单手护着陈则眠后脑,将人揽入怀中。   好似猛地刮来一阵沙尘暴,无数细小石块打在后背,噼噼啪啪的声响在耳边响起。   陈则眠脸被按在陆灼年胸前,身后是气波冲击而来的热浪,鼻端间是烈火未烬的烧焦味。   原书中,陆灼年经历车祸时,车上只有他一个人。   现在不是了,两个人的命运,被无形的力量牵连在一起。   陈则眠心跳陡然加速。   陆灼年低头看向陈则眠:“你怎么知道一定会爆炸。”   陈则眠手指抓在陆灼年的赛车服上,不自觉蜷起。   “不想说也没关系,”陆灼年抬手摘掉陈则眠头上的树叶:“你没事就好了。”   陈则眠眼神犹疑:“我没有不想说。”   他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穿书以来,许多事件的发展都与原书剧情吻合,但在此之前,陈则眠始终是剧情旁观者。   可今天赛车事件的发生,让他意识到自己身处剧情之中,他不仅在旁观,更是在参与剧情,甚至推动剧情。   因为他送陆灼年赛车,令本该在几年后发生的剧情提前发生。   陆灼年是爽文主角,气运逆天,顺风顺水,即便遭遇危机也能化险为夷,陈则眠掌握的所有故事情节中,只有两个关键人物的下线剧情无可转圜——   一个是陆灼年的父亲陆自瑧,还有一个就是闫洛。   按照时间线来算,陆自瑧的死是在陆灼年大四下半学期,距今还有一年半,而闫洛死在了二十二岁,距今将近五年。   陈则眠原本的打算是见机行事,等到临近剧情节点再插手干预。   他担心提前干预剧情会引发‘俄狄浦斯’效应,不仅没能帮助别人躲避命运,反而令对方提前‘应劫’。   可现在陈则眠又不太确定了。   万一剧情会提前呢。   陈则眠既迷茫又纠结,毕竟他也无法肯定这次的‘落石车祸’,就绝对是几年后的那次。   可能这本身就是个突然出现的意外,或者也在原书中发生过,只不过原书未着笔墨或是一笔带过,陈则眠没有注意到。   赛道设置落石区是为了增加趣味性,只是落石大多是细小的碎石块,今天掉落这么大的石头实属意外。   思索过程中,陈则眠脸上表情反复变化,无意识地捏着陆灼年手指,将内心的挣扎暴露无遗。   陆灼年牵起陈则眠的手,轻轻握了一下:“想什么呢?”   陈则眠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不能贸然提闫洛,更不能提陆自瑧,于是以另一个人作为切入点:“你知道程紫伊吗?”   叶宸在监控器前特意介绍过,陆灼年当然知道。   陆灼年很不高兴:“你在想她?”   陈则眠没时间照顾陆灼年吃醋的情绪,匆匆亲了他下巴一下,很敷衍地安慰道:“不是,你听我说,就是假如你提前知道程紫伊将来会成为影后,你会告诉她吗?”   陆灼年说:“没必要。”   陈则眠心想用好事打比方可能不大恰当,就换了个说法:“那如果是有人即将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会提醒他吗?”   陆灼年眸光轻动:“你知道了什么?”   陈则眠犹豫了几秒:“我听人说,她那个经纪人好像经常牵桥搭线,做那种潜规则的事情。”   陆灼年:“你担心她?”   “我担心你,”陈则眠抿了下唇:“玩赛车太危险了,这次落石……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遇见。”   陆灼年注视着陈则眠:“落石出现的时候,你害怕吗?”   陈则眠说:“主要是惊讶,并没有很害怕,你是怎么想的?我当时还在思考是快速通过还是降速躲避,你就已经降速转向了。”   “降速是本能反应,我没有时间想那些,”陆灼年顿了顿,沉默几秒:“我当时想的是:如果下一秒就死了,现在该说点什么呢。”   听到陆灼年这句话,陈则眠倏然间意识到,陆灼年并不知道自己是顺天应命、气运加身的男主角。   看见落石的那刻,他并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是生是死。   他也会迷茫,也会害怕。   “你不会有事的,”陈则眠和陆灼年十指交扣:“刚在生死之间那一秒,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陆灼年:“想什么?”   陈则眠耳语道:“在想你。”   陆灼年指尖微动,转眸看向陈则眠。   “我相信你的驾驶技术,更相信你的超绝运气,”陈则眠眼眸明如天璇,倒映着绚烂火光:“如果下一秒就死了,我最后要说的一句话,肯定是‘陆灼年,救命’。”   陆灼年轻轻笑了笑,抬臂将陈则眠搂进怀里。   警笛声由远及近。   红蓝交错的光在山道盘桓,明灭闪烁的警灯照亮枫林赛道。   比消防车更先赶到的是后面的赛车。   叶宸的银色超跑最先出现,看着不远处熊熊燃烧的柯尼塞格,二人心脏陡然悬空而起。   车还没有停稳,萧可颂就从副驾驶跳了下来。   他愣在原地两秒,目眦欲裂。   萧可颂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两个人困在车里,环视四周,大喊了一声:“陈则眠?”   陈则眠站在枫树林深处,正和陆灼年抱在一起,听到萧可颂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推开陆灼年。   陆灼年不满地蹙起眉,握紧陈则眠手腕,又把人拽了回来。   陈则眠刚想开口,陆灼年却突然扣住他后颈,低头吻了过来。   这是一个带着点血腥味的吻。   陆灼年尝到陈则眠嘴里的铁锈味,皱着眉退开:“你伤到哪儿了?”   陈则眠喉结动了动:“没伤哪儿,撞车的时候咬到舌头了。”   陆灼年轻轻捏住陈则眠下巴:“我看看。”   陈则眠仰起脸,伸出舌头给陆灼年看。   树林里很暗,陆灼年无法用眼睛验证伤口,便又吻住陈则眠嘴唇,用舌尖检查对方所言是否属实。   他舔到了一块儿小小的伤口。   陈则眠疼得轻轻‘嘶’了一声。   正在此时,一道惊呼在二人身后响起。   “你俩在干啥?!!!”   萧可颂看到两个人嘴对着嘴,眼睛瞬间瞪圆:“为什么你俩的嘴贴在一起?是有人晕倒了吗?”   陈则眠:“……”   萧可颂还在试图说服自己:“一定是在做人工呼吸,总不会是在亲嘴吧?”   陆灼年揽着陈则眠,面无表情地看向萧可颂。   叶宸站在萧可颂身后,风轻云淡道:“像是在接吻。”   萧可颂难以置信,倒抽一口凉气:“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陆灼年扳过陈则眠的下巴,眼神嚣张狷狂。   他冷冷看着萧可颂,就这么低下头,再次吻上陈则眠的唇。 第96章   陆灼年用实际行动告诉萧可颂,这世界上就没什么不可能的。   陈则眠眼见和陆灼年的事情已然败露,认命般地闭上了眼。   萧可颂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大脑瞬息空白,瞳孔逐渐放大。   陆灼年并未深吻,只是轻轻碰了下陈则眠的嘴唇宣示主权,而后抬手将人搂在怀中,转身问萧可颂:“我们就是在接吻,你有什么意见吗?”   萧可颂思绪彻底停摆,看了看陆灼年,又看向陈则眠,像是在问他们,又像是在问自己:“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什么不知道。”   陆灼年杀人诛心:“我们自由恋爱,还要经过你同意吗?”   萧可颂脑子像是要炸开似的,耳边循环播放六个字——   我们自由恋爱、我们自由恋爱、我们自由恋爱、自由恋爱、恋爱、爱。   “我不同意!”   萧可颂猛地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我不同意,你们不合适!”   陆灼年从容不迫:“陈则眠同意了。”   萧可颂唰地看向陈则眠:“你同意了?”   陈则眠面对萧可颂的质问,硬着头皮点点头。   萧可颂抬手指向陆灼年:“你知不知道他……”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叶宸上前半步,捂住萧可颂的嘴,低声道:“车撞成这样,灼年他们得先去医院检查,其他的事等会儿再说。”   萧可颂虽然震撼心死,但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暂时压下心中崩溃,先和叶宸一起送两个人去医院检查。   他没有继续再闹,但也没有善罢甘休,从去医院到做检查,整个过程中,他都在用眼神严厉谴责陆灼年,并通过不断叹气和焦虑转圈的方式发泄不满!   太过分了!   离开医院时,天色已晚。   发生这么严重的车祸,陈则眠和陆灼年竟然都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筋动骨。   陈则眠再一次感叹陆灼年运气逆天。   萧可颂因目睹陆灼年强吻陈则眠,成为此次事故最大的受害者。   刚才在医院,由于表现得过于恍惚,医生还以为出车祸的人是他。   萧可颂非常生气,不仅气陆灼年拐带陈则眠,更气陈则眠居然瞒着他,最气的是叶宸知情不报。   他一怒之下把三个人全部拉进黑名单,单方面宣布绝交。   叶宸是萧可颂黑名单的常客,对此习以为常,并未理会,在检查结束后,亲自开车送陆灼年他们回去。   萧可颂拽着陈则眠坐在后排,一上车就拉上挡板,开门见山,直接问陈则眠:“陆灼年怎么骗你的。”   叶宸的声音从前排传来:“你知道这挡板不隔音吧。”   萧可颂大怒:“不隔音就不隔音,他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就不要怕我问!”   陆灼年云淡风轻,火上浇油:“我怕你不问。”   萧可颂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胸膛剧烈起伏,简直快气晕了。   叶宸拉开隔板,熟练递过来一个纸袋:“别喘了,对着纸袋呼吸。”   陆灼年礼貌询问:“需要给你送回医院吗?”   萧可颂:“!!!”   陈则眠低喝了一声:“陆灼年,你别气他了。”   陆灼年听到陈则眠说他,于是就不讲话了。   叶宸身体奇异地颤了颤,薄唇微抿,面无表情地把车开上主路。   陆灼年瞥了叶宸一眼:“你在笑吗?”   叶宸声音根本藏不住笑意:“没有。”   陆灼年懒得计较,闭上眼靠在副驾靠背上,听萧可颂和陈则眠在后面嘀嘀咕咕。   萧可颂:“你知道陆灼年有病吗?”   陈则眠说:“知道。”   萧可颂非常不可思议:“那你还和他谈恋爱?”   陈则眠后悔今天没有穿卫衣,面对萧可颂的质问无处躲藏,只能含混着回答:“又不影响谈恋爱。”   萧可颂下意识说:“怎么不影响?你会被他玩死的。”   陈则眠整个人瞬间红温:“萧可颂!你在说什么啊。”   萧可颂看到陈则眠突如其来的赧然,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希望,抓着陈则眠的肩膀:“所以你们只接吻,没干别的,是吗?”   陈则眠:“……”   萧可颂气势汹汹地拉开隔板,想要警告陆灼年不许对陈则眠做别的。   陆灼年微微侧头,容色沉静道:“怎么?”   萧可颂瞬间怂了,声音也降了八度,不敢和陆灼年对线,只能把矛头转向叶宸:“停车!我要和陈则眠私聊!”   叶宸看了眼陆灼年。   陆灼年作出决定:“去我家聊吧,正好房子装修完了,你们可以去看看陈则眠的新家。”   叶宸一点也不想去:“他们也聊不了两句,你就和我下车抽根烟不行吗?”   陆灼年说:“不行,陈则眠有哮喘。”   叶宸:“那你现在都不抽烟了?”   陆灼年‘嗯’了一声:“不需要了。”   从前性瘾犯病严重时,陆灼年偶尔会借助尼古丁刺激中枢神经系统,压制性瘾对生理和心理造成的负面影响。   现在他不再需要尼古丁,是因为拥有了什么作为替代品显而易见。   车上几个人心照不宣,只有萧可颂生活在另外一个星球,还觉得陆灼年因为陈则眠哮喘戒烟的行为可圈可点。   殊不知陆灼年每次想抽烟的时候,都会拉着陈则眠,把萧可颂最担心的事情做上一遍又一遍。   直到烟瘾平息。   性瘾满足。   *   陈则眠这半边别墅,和陆灼年那半边正好拼成一整栋。   说是叠拼,其实像联排,一栋别墅分成左右两半,只是为了更好销售,左右两套的面积布局略有不同,并不是直接竖着分成两边。   房子装修得很漂亮,但萧可颂根本没心情欣赏。   他风风火火地冲向主卧,速度之快、气势之猛堪比扫黄打非。   陈则眠:“……”   萧可颂检查过浴室、衣柜和床头,发现这里只有陈则眠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略微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应该还没有被糟蹋。   萧可颂转头问陈则眠:“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陈则眠运用了蒙太奇方法给予回答:“我今天才表白。”   萧可颂‘啊’了一声:“你还表白?你疯了?”   陈则眠被震到耳鸣,捂着耳朵说:“你小点声。”   萧可颂在屋里转来转去:“哪儿有刚表白就又搂又亲的,你能不能矜持点。”   陈则眠不好说没表白就已经又亲又搂了,耐心解释说:“可颂,陆少喜欢我很久了,他是认真的,我也是。”   “你那点心眼哪里是陆灼年的对手,”萧可颂坚决认为陈则眠是被骗了:“他要是犯病,你不要搭理他,让他多吃药,千万不要一时心软和他做什么。”   陈则眠:“哦。”   萧可颂坐立难安:“不会已经做了吧?”   陈则眠:“……”   “算了,你现在简直是鬼迷心窍,都这时候了还在替他隐瞒,”萧可颂猛地站起身:“我不问你了,我去问陆灼年。”   陈则眠如蒙大赦,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双手支持萧可颂去闹陆灼年。   他打开一道暗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请。”   萧可颂瞬间崩溃,看着那道门,眼前一黑再黑:“你们俩的卧室还通着门?!!!!”   陈则眠直接把萧可颂推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萧可颂在那边推了两下门,没有推开,只能强压满腔怒火去问陆灼年。   客厅里,陆灼年正和叶宸下国际象棋。   陆灼年下棋杀伐决断,布局谋虑深远。   棋品如人品,萧可颂只看他走了两步,就觉得陈则眠绝对不是陆灼年的对手,肯定是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萧可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满肚子的火不知该向谁发,怎么都想不出好办法。   虽然他们仨从小玩到大,交情匪浅,但陆灼年性格强势、控制欲强,他做出的决定,从来没人能够改变。   况且以陆灼年的身份背景,别说是要找无权无势的陈则眠,就是想在其他豪门里一家找一个,也有大把人愿意将自己家里最漂亮的小辈送到陆灼年面前。   来硬的是不行了。   他们萧家乱七八糟,自己又不握实权,从陆灼年手里抢人根本不现实,加上叶宸一起倒是有几分胜算。   然而叶宸和陆灼年都是长满心眼的狐狸,表面看起来端庄持重,内里满腹坏水,是飘荡在人间的邪恶同类。   陆灼年是要真对了陈则眠做什么,在背后火上浇油的肯定少不了叶宸。   别看叶宸不怎么说话,但每一句不是在推波助澜,就是在煽风点火。   萧可颂思前想后、绞尽脑汁,最后发现自己身后竟然空无一人。   陆灼年坐姿放松随意,镇静自若地与萧可颂对视,没有半点心虚的模样。   萧可颂拉了把椅子,坐在陆灼年旁边。   陆灼年看了他一眼。   萧可颂斟酌着用词,决定先打感情牌:“灼年,我们是朋友对吧。”   陆灼年只想赶紧把萧可颂打发走。   已经凌晨了,他还没有听到陈则眠今天的表白。   陆灼年靠在椅背上:“想说什么直接说。”   “陈则眠是我带进圈里的,”萧可颂欲言又止,顿了几秒:“二代圈最讲门户地位,他没权没势,又生了一张容易遭人惦记的脸,我是看你人品贵重又不贪恋美色,才放心把他交给你带,可是千防万防,没想到家……”   陆灼年没说话,视线淡淡扫过来。   萧可颂喉咙一梗,把‘家贼难防’四个字咽了回去,换了个说辞:“没想到家被偷了。”   陆灼年扔下手中的棋,不悦道:“我和他是你情我愿,不叫偷。”   萧可颂语重心长:“你是陆灼年,找谁谁敢不愿意?陈则眠没有背景、没有亲人,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他承受不住你的一时兴起,也没有资本陪你玩爱情游戏,你要玩找谁不行,为什么非得是他。”   这话说得很真挚恳切,用心用情。   如果陆灼年真的是随便玩玩,找谁都行,听到好友这般情真意切地求情,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高抬贵手了。   保护欲的产生能够让一个人迅速成熟,萧可颂从前懒得琢磨也不想弄懂的道理,顷刻之间融会贯通,迅速权衡利弊,找到一个让人无法拒绝和反驳的切入点。   不要说陆灼年略感惊讶,连叶宸都放下了棋子,抬眸看向萧可颂。   萧可颂求助般看着叶宸,心无挂碍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如此赤忱的忧容。   叶宸不自觉皱了下眉,转眸向陆灼年看去。   陆灼年:“我是认真的。”   萧可颂满肚子话都被这一句‘认真’给噎了回去,震惊地看着陆灼年。   陆灼年轻轻叹了一口气:“可颂,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不求你能帮忙,但你能别捣乱了吗?”   有生以来,萧可颂第一次听到骄傲自恃的陆灼年,用这种近乎无奈的语气说话,整个人梗了梗,像泄了气的皮球,什么反对的意见都说不出来了。   陈则眠是他的朋友,陆灼年也是。   这太难选了。   客厅陷入短暂的寂静。   陆灼年看了眼腕表,下了逐客令:“还有别的事吗?”   萧可颂用商量的语气说:“那你就不能换个人喜欢吗?”   陆灼年礼貌拒绝:“很抱歉,不能。” 第97章   萧可颂不自觉屏住呼吸:“可是,可是你的病那么严重,陈则眠身体又不好,你会把他弄死的!”   陆灼年沉默几秒:“不会。”   萧可颂急得在原地转圈:“你一犯病三五天都好不了,谁能承受得住。”   陆灼年完全不想和萧可颂讨论这种问题,看了眼叶宸,示意他赶紧把人带走。   叶宸站起身:“走了,回家吧。”   “我不同意,陆灼年,”萧可颂扒住门框不撒手:“你这么一意孤行,陈则眠早晚会死在你手上。”   陆灼年重复道:“不会的。”   萧可颂心急如焚:“你怎么知道不会!你又没试过。”   叶宸拽开萧可颂的手,在他耳边说了三个字——   “他试过。”   萧可颂如遭雷击,整个人登时一僵。   陆灼年冷酷地关上门,残忍地将两位旧友关在门外。   虽然一共也没和萧可颂解释几句话,可耽误的时间却不少,等陆灼年回到楼上时,陈则眠已经洗完澡,正坐在床边擦头发。   陈则眠长得很漂亮,但整体气质是锋锐的、尖利的,张扬恣意,从来与柔软无关。   某些特定的时候除外。   就比如现在,他湿着头发,沾了满身温暖湿润的水汽,侧坐床边,随意地套了件宽松短袖T恤,衣领也是歪的,露出纤长白净后颈和微微凸起的颈骨——   看上去就很好摸。   陆灼年喉结微微滑动,缓步走向陈则眠,把手放了上去。   陈则眠仰头看了眼身后的陆灼年,脊背不自觉放松,靠在陆灼年身上:“可颂他们走了?”   陆灼年不轻不重地捏着陈则眠后颈:“走了。”   “还是你有办法,”陈则眠被捏得很舒服,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他接受了吗?不会再闹了吧。”   陆灼年心猿意马,挨个回答了陈则眠的问题:“没办法,没接受,会闹。”   陈则眠头疼地叹了口气,不解道:“可颂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反应?他小叔说看上我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崩溃。”   “他知道我病得重,”陆灼年手掌绕过陈则眠脖颈,漫不经心地说:“怕我把你做死。”   陈则眠:“……”   陆灼年高冷雅正,给人的第一感觉感觉严肃孤傲,不苟言笑,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性格强横,自行其是,经常会一本正经地讲出惊天之言。   陈则眠根本不敢问陆灼年是怎么答复的萧可颂。   可惜他没问陆灼年也说了。   陆灼年:“我告诉他不会。”   陈则眠头晕目眩,已经预感到下次见萧可颂会是多么的天昏地暗了。   拿出手机一看,发现萧可颂给他发了几十条消息,清一色的全是疑问句,所表达的问题更是由浅入深——   第一条:陈则眠,他说的是真的吗?!!   最后一条:那蛇了吗?   陈则眠反应了半天,直到萧可颂又发来一张计生用品宣传图,才反应过来‘那蛇’是哪条蛇!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你跟他说这个干吗?”陈则眠整个人瞬间红温,转身看向陆灼年:“你直接讲咱俩柏拉图不就好了。”   陆灼年垂眸道:“萧可颂又不傻,我性瘾这么严重,他会信我跟你柏拉图?”   陈则眠垂死挣扎:“多讲几遍他会信的。”   “谁要跟你柏拉图,”陆灼年拇指轻轻摩挲着陈则眠脸颊,俯身吻在他耳侧:“萧可颂担心的一点都没错,我就是想……”   那三个不堪入耳的字,随着陆灼年炽热地吮吻,灌入陈则眠耳中。   陈则眠呼吸微重,从耳根连着后脊一阵发麻,不甘示弱地仰起头,抬眸注视着陆灼年,眼中满是放肆的嚣张:“那就来啊。”   陆灼年掐着陈则眠脖领,倾身吻去。   陈则眠不退反进,单薄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睫毛不停颤抖,显得格外脆弱。   陆灼年掀开陈则眠衣摆,看到他胸口上的淤青,又把衣服放了下去。   毕竟刚经历了一场车祸,即便没有内伤和骨折,但身体在撞击瞬间承受的冲击力,还是造成了不少软组织挫伤。   应急反应期中,精神紧张和肾上腺素的共同作用暂时屏蔽了痛感,回到安全熟悉的环境后,那种酸痛才一点点渗出。   这样的淤痕两个人身上都有,只是在陈则眠身上格外显眼。   陆灼年其他心思霎时淡了:“不疼吗?”   陈则眠轻轻吸了一口气:“疼,所以才要刺激身体分泌内啡肽,帮助屏蔽痛感。”   陆灼年手指缓缓收紧:“不知死活。”   陈则眠呼吸受到一点限制,不明显,远没有到难以忍受的程度,但那种被强迫、被控制的感觉如野火燎原,瞬息点燃了他的躁动。   “你舍得让我死吗?”   陈则眠跪在床上,直起身揽住陆灼年脖颈:“如果舍得的话,在赛道上看到落石那一秒,你为什么往右打方向?”   巨石落在车辆正前方,转向的方向决定了车辆哪边更靠近落石。   左转是副驾驶靠前,右转是主驾驶靠前。   在遭遇危机时,保护自身人类的本能,司机潜意识会为自己留出生存空间,避免驾驶位与前方障碍物相撞,第一反应肯定是猛打向左的急转弯。   千钧一发的瞬间,每一寸距离都关乎生死。   可手握方向盘的陆灼年违背了本能,没有思索也没有权衡,直接将方向盘向右打死,将所有活下来的希望都给了陈则眠。   他不知道自己是主角,更不知道自己不会死,在做出决定的瞬息甚至思考过要留下什么遗言。   陈则眠当时的注意力全在剧情点上,没有刻意留心陆灼年往那边转变方向,刚才独自复盘时才发现这个细节——   他们从车里出来的时候,陆灼年那边的车门离落石更近。   电光石火的刹那,陆灼年没有选择自己。   他选择了陈则眠。   这是违背规律、违背本能、违背生死的选择。   陈则眠看着陆灼年淡漠冷清的双眸:“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陆灼年:“告诉你什么?”   陈则眠微微探身,抵着陆灼年额角:“你喜欢我喜欢到连命都可以不要,你疯了陆灼年。”   “我早就疯了,”陆灼年手臂环紧陈则眠的腰:“陈则眠,你第一天知道吗?”   陈则眠手指勾着陆灼年衬衫扣,侧头吻了过去:“我陪你一起疯。”   舌尖相触的柔软并未侵蚀陆灼年的理智,他吮着陈则眠的唇,略微后退些许:“舌头上咬破的地方抹药了吗?”   陈则眠呼吸急促,追上去继续亲:“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我尝到了,没有药味。”陆灼年推开陈则眠,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未拆封的一支黏膜修复喷雾:“张嘴。”   陈则眠抹去唇边的银丝:“你这样很扫兴。”   “等伤口变成溃疡就不扫兴了?”陆灼年抬手捏住陈则眠的下颌:“舌头伸出来。”   陈则眠挑衅地挑了下眉,拒不配合。   陆灼年静静看了陈则眠两秒,把黏膜修复喷雾放在床头柜上,转身进了浴室。   水声很快响起。   不一会儿,陆灼年带着满身水汽走出浴室,手上还拿着一副医用手套。   陆灼年坐在床边:“过来。”   陈则眠懒洋洋地翻过身,侧枕在陆灼年腿上。   陆灼年戴上手套,再次捏住陈则眠的下巴,将戴着手套的手指伸进嘴里搅弄片刻,由于没有找到伤口的位置,直接用中食二指把舌头夹了出来。   “在舌根,”口水顺着脸颊滑落,陈则眠含糊不清地说:“我舌头没那么长,别拽了。”   陆灼年拿起药瓶:“那就把嘴张大点。”   陈则眠张开嘴,任由陆灼年给他往舌根上喷了药。   陆灼年最后也没看到伤口在哪儿,也不知道喷没喷到,就问他:“喷上了吗?”   陈则眠动了动舌头:“喷上了。”   陆灼年摘下手套:“自己不喷,就等着我折腾你呢?”   在这种时候,陈则眠总是特别诚实:“嗯,被你折腾很爽。”   陆灼年呼吸微停,突然叫了他名字:“陈则眠。”   陈则眠正在鬼鬼祟祟地扒拉陆灼年裤子,陡然听到陆灼年叫他,打了个激灵:“啊?”   陆灼年沉默几秒,踌躇不语。   陈则眠见他面露犹豫,好奇心瞬间被吊起:“有话你就说,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陆灼年没说话,只是看了陈则眠一眼。   陈则眠若有所悟,挠了挠下巴,凑过去小声问:“不会又是那种很脏的话吧。”   陆灼年说:“没有上次那句脏。”   陈则眠现在也不觉得那句有多脏,反而觉得偶尔失控放纵一次还挺爽的,特别好奇陆灼年又有什么新想法:“你说说,你说说。”   陆灼年没说,关了灯躺回床上:“睡觉吧。”   陈则眠好奇心都快被吊飞了,哪里还能睡着,思考陆灼年到底想说什么。   他想到几种可能,和陆灼年对了答案,结果却都不是。   这一番猜测下来,陆灼年还没什么反应,陈则眠自己倒是心火燥热,辗转反侧。   “馋成这样?”陆灼年抬手按住陈则眠,声音听不出情绪,冷质的音调和火热的掌心反差极强,格外惑人:“看得出这都是你很喜欢的玩法了。”   陈则眠:“……”   该死!他不仅没问出陆灼年想玩什么,倒是把自己想玩的暴露了个彻彻底底。   陆灼年揽着陈则眠,像是在哄一只发情的小猫:“别闹了,你现在身上有很多挫伤,禁不住剧烈运动。”   陈则眠表示:“能禁住。”   陆灼年不犯病的时候绝对克制,坐怀不乱、方正不阿:“养好身体再说。”   陈则眠愤怒地蹬了下腿:“我身体好着呢。”   陆灼年随口应道:“嗯嗯嗯,好好好,睡觉吧,”   陈则眠不信陆灼年没有半点非分之想,翻了个身,趴在他心口听心跳。   怦、怦、怦、怦。   陆灼年心跳沉稳有力,不疾不徐。   陈则眠:“……”   真这么禁欲的吗?他还是男人吗?   到底谁有性瘾啊,难道是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   陈则眠怀疑道:“你真能想出什么说不出口的下流话吗?”   陆灼年闭着眼:“你确定要听?”   陈则眠:“确定确定。”   陆灼年彬彬有礼地问:“我可以羞辱你吗?”   陈则眠咽了下口水,一点点掉入陆灼年的陷阱:“咋羞辱?”   陆灼年:“我想叫你小狗。”   在听到‘羞辱’这个词的刹那,陈则眠已经想到了一万种羞耻玩法,正犹豫是接受还是拒绝,没想到陆灼年最后就说个这。   不仅浪费感情,还显得他脑子特脏。   果然陆灼年这么清贵矜持的人,是想不出什么脏东西来的。   还是他来上点强度,让陆灼年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下流。   陈则眠起身跨到陆灼年身上,低头在他耳边询问:   “你是想叫我小狗,还是想让我当你的小狗?” 第98章   “你像小猫,”   陆灼年偏过头,避开陈则眠过于温热的吐息:“每天上蹿下跳,好奇心强,精力旺盛,不听指挥,无法无天。”   陈则眠亲了亲陆灼年的脸,好奇道:“那你为什么想叫我小狗?”   “小狗服从性强,”陆灼年按住陈则眠后颈,把人扣在怀里不让他乱蹭:“表达了希望你能听话的美好愿景。”   陈则眠窝在陆灼年胸前,嘀嘀咕咕反驳:“我哪儿不听话了,每次那什么的时候,不都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陆灼年低低笑了一声:“所以说你像小猫,要玩服了以后才很乖,现在让你睡觉你就不听。”   陈则眠不想睡觉,他也睡不着。   黑暗放大了内心深处的恐惧,闭上眼,他脑海中除了车祸瞬间的回闪,就是未来即将发生的剧情。   为了避免胡思乱想,陈则眠想找点其他事情做。   他手指轻轻抠着陆灼年睡衣扣,催促道:“那你快陪我玩。”   陆灼年握住陈则眠指尖,温声问他:“你是真想玩,还是因为车祸应激,精神紧张亢奋,想找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   听到这话,陈则眠心脏顿时抖了一下。   陆灼年太敏锐,也太聪明。   他是那么了解陈则眠,有时甚至比陈则眠更先看清自己。   陈则眠把脸埋进陆灼年颈窝,不说话了。   陆灼年抖开被子,把陈则眠拢进被里,手掌覆在他后脑的位置上,用身体和被子共同铸造了一个‘壳’。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陆灼年将陈则眠护在臂弯间,低声叫他的名字:“眠眠,我很愿意用你想要的方式陪你转移注意力,但你知道,荷尔蒙带来的愉悦只是暂时的,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陈则眠躲在被子里,无边无际的世界缩略在方寸之间,触手可及。   这里只有他和陆灼年。   喜欢他喜欢到违背了男频底层逻辑的陆灼年,喜欢他喜欢到连命都可以不要的陆灼年。   他们应该无所不说,也该无所不谈。   可他真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突然提醒陆灼年注意他父亲的安全也太突兀了,可要继续往下解释,就不可避免会涉及剧情、涉及穿书。   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堆叠在一起也就算了,关键每一件对陆灼年而言都是巨大的冲击。   总不能直接说——   [陆灼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穿书穿过来的。]   [这个世界是一本男频爽文,你是主角,剧情开始于你继承陆家家业]   [因为你爸死了。]   这也太生硬了吧。   陈则眠不说话,陆灼年也没催,只是抱着他。   均匀的呼吸打在耳侧,形成种有节奏的白噪音,陈则眠闭着眼冥思苦想,想着想着便觉意识渐渐模糊,升起无边困意。   窝在陆灼年颈侧的头越来越沉。   他发现原来陆灼年并没有真的想问他什么,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哄他睡觉。   陈则眠眼睫抖了抖。   半梦半醒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方法来向陆灼年示警。   陈则眠挣扎着醒过来,低声叫陆灼年的名字:“陆灼年,你相信有些梦能够预示未来吗?”   陆灼年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用很寻常的语气问:“你又预感到什么,还是又预知到什么了?”   陈则眠像是一脚踩空,忽悠一下彻底醒了过来。   “你说什么?”   陈则眠掀开被子,从陆灼年怀中飞速逃开,语无伦次道:“什么预感预知的?哪里来的‘又’?”   陆灼年坐起身,打开床头的小夜灯:“你先别慌,也别怕。”   陈则眠怎么可能不慌不怕。   他才说了‘预知未来的梦’,还没有透露丝毫有效信息,陆灼年就直接问他预知到了什么,还是‘又预知到什么’。   这个‘又’字的信息量可太大了。   虽然他在陆灼年面前破绽百出,早就不装了,双方也心照不宣,默认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绿水亭苑。   可有关未来的那些剧情点,他可一个字都没提过,陆灼年怎么会知道他有‘预知预感’的能力吗?   就因为他今天说那个车肯定会爆炸吗?可是跑车就是很容易炸啊。   陆灼年的洞察力也太可怕了。   陈则眠心惊肉跳,脸色惨白,魂飞魄散。   陆灼年知道陈则眠心里有事,也早就知道陈则眠有来源不明的信息渠道。   今晚陈则眠明显有话想说,但犹豫半天不知道怎么讲,都快睡着了,还要醒过来旁敲侧击地组织语言,陆灼年想让他早点休息,索性替他把话说了,没想到竟然把人吓成这样。   陆灼年朝陈则眠伸出手:“别怕,过来。”   陈则眠犹豫了一下,有点想跑。   陆灼年看着他,英俊眉眼间露出几分笑意,温声叫:“眠眠。”   陈则眠被美色蛊惑,大脑掉线半秒,等恢复意识的时候,手已经搭在了陆灼年掌心。   陆灼年缓缓合掌,握着他的手,把人拉进了怀里。   陈则眠靠在陆灼年身上,后脊僵硬,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陆灼年声音很轻:“你在怕什么?”   陈则眠也说不上来自己怕什么,总之就是很心慌,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会知道。”   陆灼年低下头,嘴唇印在陈则眠眼皮上:“你不知道我知道吗?”   陈则眠梗着脖子,仰头看向陆灼年,说绕口令似的:“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知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陆灼年说出自己的猜测:“你有特殊的信息渠道,能够预知未来的一些事情。”   “你从哪儿得出的结论?”陈则眠不自觉屏住呼吸:“我有透露很多吗?”   陆灼年回忆道:“也不算很多,繁楼给可颂过生日那晚,你提前知道沈青琬会遇到麻烦;在我右手受伤的情况下,还坚信我会赢;劝我去留学的时候,你笃定我在那边会结识很多人脉,不去很可惜;你之前还提过一个‘京市八大家’,后来我有留意,格局确实在往这个方向发展。”   陈则眠:“……”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暴露了这么多吗?   陆灼年也太沉得住气了,在明知他‘能够预知未来’的情况下,竟然从来没问过他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今晚发生车祸后,还没有去医院检查,你就知道我肯定没事,还知道车会爆炸、知道程紫伊将来是影后、知道她经纪人可能会害她。”   陆灼年细数种种异常:“你很少主动和女孩说话,更不喜欢加陌生人微信,可在程紫伊提出要加你好友的时候,你给她扫了你微信二维码,是想提醒她吗?”   陈则眠听到这儿解释了一句:“我还没有加她,而且我给她们扫的是工作号。”   “我在你心里是个醋缸吗?”陆灼年忍俊不禁,又亲了亲陈则眠的脸:“说了这么多,你就捡着这句解释。”   陈则眠用奇异的眼神看了眼陆灼年:“你控制欲最强的时候,看到我出门都会犯病。”   陆灼年笑了一下,并未否认自己控制欲强,只是说:“我会尽量克制自己的控制欲,不干预你的日常交往。”   作为主治医生,陈则眠对陆灼年近期的表现予以肯定:“你已经好很多了,今天看到我和女孩说话都没有犯病,而且我们还经历了车祸,这么严重的紧急情况和情绪起伏,你也没有……”   陈则眠说着说着,突然一顿,倏然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也正在看他,眼神中是和陈则眠如出一辙的惊讶和震撼——   他今天竟然没有犯病。   从收到表白礼物跑车,到在俱乐部看到陈则眠和女生说话,再到生死一线的落石车祸,到跑车爆炸,到萧可颂看到两人接吻情绪崩溃,到刚才临睡前的接吻,还有那些dirty talk下流话,甚至陈则眠的主动邀请……   每一件事对陆灼年情绪的影响都很大。   放在从前,不要说这么密集紧凑的情绪起伏,   就是随便从上面这些事件中抽出哪件来,都可能成为引发性瘾发作的诱因。   可居然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陈则眠的第一反应是:“你吃药了?”   陆灼年抓着陈则眠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陈则眠摸了两下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又抻开他睡裤看了一眼。   陆灼年是有感觉的,他只是在克制。   但这种感觉是正常的感觉、健康的生理反应,而不是犯性瘾失去理智那种!   刹那间,陈则眠竟有种做梦般的恍惚感。   没人治过性瘾,陈则眠也不知道该怎么治,只是凭借本能觉得堵不如疏,与其一味排斥抗拒,不如试着排解接受。   整个治疗过程中,两个人都没有任何经验,犹如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这期间有好转,但也有反复。   来来回回、周而复始的病症让人绝望,不要说陆灼年怀疑动摇,就连陈则眠有时候都觉得不行就算了。   反正他和陆灼年两情相悦,自己又没那么多讲究,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陆灼年隐疾难愈,那他就给一直给陆灼年做安抚玩偶也OK。   可就在不断与病症性瘾的反复拉锯中,他们突然迎来了一次巨大的胜利。   即便没有彻底痊愈,这也绝对称得上是里程碑式的进展了。   漫长未知的探索如黑夜无边无际,曙光降临得毫无征兆。   陈则眠和陆灼年相互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在陆灼年身患性瘾的第六年零一百二十八天、在陈则眠决定向他表白的这一日。   命运斗转星移。   他遇见了属于自己的,   奇迹。   这种战胜命运的感觉太爽了,陈则眠备受鼓舞,信心百倍。   从前,他认为剧情不可更改,命运无法违逆,即便有心想改变陆自臻和闫洛的命运,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可今天他忽然发现,纵然故事结局早已书写,亦可人定胜天。   陈则眠看向陆灼年,下定决心般说:“我今天晚上心神不宁,其实是想提醒你一件事,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陆灼年握着陈则眠的手:“没关系,你从哪里说我都能听懂。”   陈则眠手指略微蜷起,说了两个字:“陆总。”   陆灼年诧异道:“我爸?”   陈则眠语速飞快:“陆总这两年要格外注意安全,远离地产项目,不要独自出行去视察工地,更不要去高处,可能有坠楼的风险。”   原书中开篇就是陆自瑧的葬礼。   陈则眠只知道陆自瑧死于坠楼,是视察某个大型项目时发生的意外。   因为意外事故,工地全面停工检查,招标落败的竞争对手许家在陆自瑧葬礼上借端生事,反被陆灼年狠狠打脸。   但具体是哪个项目,书里并没有写。   陈则眠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告诉给陆灼年:“是一个和许家竞标的项目。”   陆灼年果然听懂了。   他甚至结合第一次提起父亲时,陈则眠下意识的反应,得出了一个结论。   陆灼年用冷静到近乎语气问:“你知道的哪个未来里,我爸不在了,对吗?”   陈则眠微不可察点了下头:“你不问我怎么知道的吗?”   陆灼年摸摸陈则眠的头发:“很早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这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只要你不想说,我就不会问。”   陈则眠松了一口气:“我之前不说并非有意瞒你,是怕触发俄狄浦斯效应,但是今天车祸很突然,我弄不清是预测结果提前了,还是单纯的突发事件,有点担心陆总的事情也会提前,所以就跟你讲了。”   陆灼年声音微哑:“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一定是鼓足了很大勇气。”   陈则眠抱了抱陆灼年:“也许是能避过去的,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很多事情都和我知道的不一样了。”   陆灼年沉默几秒:“我会加派保镖跟着我爸,排除他身边安全隐患。”   陈则眠决然道:“命运并非不可更改,性瘾那么难治,我们都能找到方法克服,其他困难一定也可以解决。”   无论剧情是否能够回转,陈则眠都要尽力一试。   他会像陆灼年守护他那样守护陆灼年,守护陆灼年的家人。   守护他在乎的人。 第99章   陆灼年不信命,但他信陈则眠。   陆自臻倒是挺信命的。   大抵是这些上了年纪的有钱人,都很讲究风水运势,不要说是菩萨诞辰这样的大日子,就连项目开工也要派人去拜一拜才安心。   在京市的一众道观寺庙之中,陆自臻与檀山寺的静尘住持最为投缘,偶尔会去檀山寺吃素斋、谈佛法,每年送的香火不知凡几。   陈则眠想出的避祸方式,就是借花献佛、顺水推舟,他决定买通静尘主持,借助静尘的嘴提醒陆自臻近两年有血光之灾,要避免登高凭栏,以防不测。   相较于陈则眠的迂回婉转,陆灼年的解决隐患的方式过于简单干脆。   他直接派了三倍的保镖跟着陆自臻,并通知管家、司机等一众后勤人员,要他们按时汇报陆自臻的行程。   谁也搞不清陆灼年为何忽然下达这样堪称僭越的命令,有心人甚至怀疑陆家父子失和,揣测其中是否涉及权力更迭。   陆家一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但陆灼年行事向来周全,怎么可能贸然干预父亲生活,以上种种安排皆已获得了陆自臻首肯。   作出安排前,他专程给家里去了一通电话,问父亲近来有什么安排,表示自己临近暑假,许多课程已经结束,有不少空闲时间,可以在出国前多替家里代劳分忧。   陆自臻放下电话,心中熨帖,并未察觉异常。   毕竟正好赶上陆灼年即将出国留学,时间不长不短要整整一年。   子女离家前突然眷恋父母再正常不过,无论陆灼年在外如何成熟稳重,呼风唤雨,在父亲陆自臻和母亲程韵眼中,也不过是二十岁的少年。   故而对于身边人数倍增的安保人员,陆自臻并不觉得陆灼年越权,反而觉得儿子孝顺。   私下里,陆自臻和妻子程韵感慨,说:“儿子有了媳妇是不一样,都学会疼人了。”   程韵看着花房里新种的绣球:“他是挺会疼人,把我种了二十年的花全挖走讨人家欢心,一朵也没有留下。”   绣球花象征希望与新生、团圆与美满、守护和永恒。   陆家花房里的绣球寓意更为深刻,是二十年前程韵发现自己怀孕后,和陆自瑧一同亲手种下的,载满了夫妻二人对腹中小小胎儿的爱意与期许。   绣球枝繁叶茂,陆灼年茁壮成长。   他一点点长大,生长成英俊矜贵、伟岸卓越的少年。   然后在十九岁那年,忽然间心血来潮,于一夜之间挖走了母亲精心养护的绣球花。   所有的绣球花。   他哪里是想送绣球,他把象征着自己的绣球全都送出去,意味着什么还不明显吗?   “我当时就跟你说咱们儿子肯定是有情况。”   程韵放下花枝剪:“你看他最近变化多大,难怪都说先成家后立业,前几天他还把最近家里的地产项目都要去看了,从前哪里主动问过生意上的事情,每天不是守着那射击场,就是到处去玩那些极限运动,吓得我天天睡不好觉,管又不敢管。”   陆自瑧说:“现在你不用总天天悬着心了,灼年最近两点一线……这人心里有了牵挂就是不一样,知道珍惜感情,也学会挂念人了。”   确实相当挂念,以往从来不过问父亲行踪的陆灼年,而今隔三岔五就要查看父亲行程。   面对儿子突如其来的关心,陆自瑧头几天是春风得意、满心欣慰。   但没过一个星期,他就有点受不了了。   天天早请示晚汇报的安排太过烦琐,让陆自瑧不禁恍惚到底谁是谁老子,哪怕是只问不管都让人招架不住,几次都想把宝贝儿子放进黑名单里冷静几天。   他儿子的控制欲实在太强。   谁能受得了啊?   陆自瑧心里闪过一个名字,立刻拿起内线电话,给管家下达了一条通知——   “把M国那几所大学的特招offer发给陈则眠。”   这世界上唯一愿意被陆灼年这样严格管理的人,估计也只有陈则眠了。   陆自臻决定祸水东引,把自己儿子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省得他整日过问他爹的行程安排。   在陆灼年决定留学以后,陆自臻担心他因不愿与恋人异地而出尔反尔,赶紧替陈则眠申请了几所大学,通过大额捐赠的方式,为其争取到了发展性录取的机会。   陆自臻本身是不愿参与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毕竟留学再好也不见得人人都愿意去,故而只是将特招offer作为后手,只等关键时候再拿出来。   现在就是关键时刻了。   他儿子最近怎么这么闲,光管一个陈则眠还不够忙活吗?怎么还管到他老子头上了。   陆自臻不胜其扰,令人将提前准备好的特招offer一股脑发到陈则眠邮箱。   就像往平静的湖面里丢了颗石子,无论陈则眠选择去还是不去,陆灼年都会将大部分精力转移到陈则眠身上,不会再有时间天天盯着他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陆自瑧老谋深算,高瞻远瞩,可惜陈则眠并不时常登录邮箱。   所以等他知道自己收到特招offer,已经是很多天以后了。   还不是他本人看到的,而且从郑怀毓口中听说的。   作为陈总的秘书,郑怀毓每周都会登一次陈则眠的邮箱,替他处理邮件。   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是陈则眠看到那些英文offer,估计看都懒得看,就会直接当作垃圾删除,倒是郑怀毓申请过国外大学,英文水平堪比母语,不仅一眼就能看明白邮件标题内容,还能明辨出offer的真假。   郑怀毓不知替陈则眠申请学校的另有其人,还以为陈则眠色令智昏,竟然为了陪陆灼年留学,专门申请同一个城市的大学念书。   “你能清醒一点吗。”郑怀毓开门见山:“我还以为你要发展游戏的海外市场,是想要扩张商业版图,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公费恋爱。”   陈则眠没听明白:“你说啥呢?”   郑怀毓恨铁不成钢道:“他就留学一年,你读书要读四年,异地一年和异地三年哪个长你数不清吗?”   陈则眠更迷糊了:“我啥时候要读书了,我最烦上学。”   郑怀毓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疑惑的‘嗯’,说了几个学校名:“这些大学不是你申请的吗?”   陈则眠一头雾水,和郑怀毓从头捋了半天,两个人才说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些留学申请是陆自臻的手笔,还以为是陆灼年想让自己陪他去留学,提前做的准备。   “他一分钟也离不开你吗?”郑怀毓无语道:“那你要不想留学,这些邮件我删了。”   陈则眠说:“等等,我先想想。”   郑怀毓翻了个白眼:“你能别鬼迷日眼的吗?刚才谁说最烦上学。”   陈则眠惺惺作态道:“哎,男朋友太黏人,我也没有办法。”   郑怀毓对此的评价只有一句话:“别装,我听得出你现在很得意。”   陈则眠觉得自己再装也没有陆灼年装。   陆灼年从来没提过要他陪着去留学的事,私下里却连学校都给他申好了。   他虽然不是很想出去读书,但陪读是没问题的。   郑怀毓最见不得恋爱脑,先泼了两盆冷水给陈则眠降温:“没准他是嫌你学历低,想让你顺便镀镀金,提升一下自我素质。”   陈则眠硬是把降温的H2O,拆成助燃H2和O:“他的考虑也不无道理,好的恋爱应该共同成长,一起进步。”   郑怀毓深吸一口气,挂了电话,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有人在心里骂,也有人当面骂。   萧可颂已经提前出国去上语言班了,但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还是专程打来一通越洋电话。   一通破防的越洋电话。   “我当时都那么求你陪我留学你都不去!”   萧可颂上语言班上到言语系统错乱,国骂中还夹杂着几个英文单词:“谁说手游生命周期就几个月,出国一年回来游戏就死了的。”   陈则眠支支吾吾地解释说:“这款游戏命长,也没那么容易死,而且我出国主要是发展海外市场,也不是全为了陪陆灼年。”   萧可颂气得直哼哼。   陈则眠素来随心所欲,谁都不服,就是对萧可颂没脾气。   萧可颂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个向他伸出援手的人,陆灼年那晚会去绿水亭苑捞陈折,也是受了萧可颂的嘱托。   故而面对大闹特闹的萧可颂,陈则眠完全没有办法,只是好奇他要出国的事都还没有跟陆灼年说,怎么萧可颂就知道了。   萧可颂意识到自己电话打得太急,差点暴露了唯一的盟友郑怀毓,使了一招声东击西,把锅扔到了叶宸头上。   陈则眠说:“叶少居然这么关心我的学业,我改天请他吃饭。”   萧可颂脑子轰得一下炸开,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陈则眠纠结半天,最后还是选了所好毕业的大学。   晚上,等陆灼年回来以后,陈则眠拿出打印好的offer,郑重宣布:“如果你很想让我念书的话,我也可以凑合念念。”   陆灼年诧异地看向陈则眠:“我什么时候想让你念书了。”   陈则眠:“????”   他把陆灼年按到电脑前,打开邮箱:“这些学校不是你给我申请的?”   陆灼年滑动鼠标看了看:“不是。”   陈则眠嘴上虽然说什么共同进步,但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进步。听到陆灼年说不是他替自己申请的学校,他整个人都明媚了起来。   “所以你没有想让我出国镀金?”陈则眠趴在陆灼年后背上,抬手把印好的offer撕成两半:“我还以为你嫌我学历低呢。”   陆灼年轻笑一声,侧头面向陈则眠:“我学历也不高,念得还是宋朝以后再没辉煌过的文科,你还没嫌弃我,我有什么资格嫌弃你。”   在能说服陈则眠这件事上,陆灼年轻车熟驾,手到擒来。   讲的话很好听。   他的嘴巴也很好看。   陈则眠盯着陆灼年的嘴唇,微微出神。   陆灼年缓缓抬起眼皮,视线和陈则眠相撞的刹那,两颗心脏同时猛跳了几下。   “想什么呢?”陆灼年问他。   陈则眠不自觉咽了下口水:“你嘴巴真好看,是M型的,难怪亲起来这么爽。”   陆灼年:“……”   “不是应该想想是谁替你申请的学校吗?”陆灼年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叫人去查:“看我嘴干什么。”   陈则眠凑上去嘬了一口:“Q弹软滑。”   陆灼年对陈则眠的小心思简直了如指掌:“脑子里又想什么脏东西呢。”   陈则眠没回答,只是侧过脸,又在陆灼年嘴上亲了一下,这次亲得更久,而后低下头,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颌线,缓缓吻向凸起的喉结。   他吻技实在高明,竟硬是把陆灼年许久未曾发作的性瘾给舔了出来。   陆灼年眸光倏然幽深,呼吸微沉。   陈则眠单膝半跪在地上,闭着眼伸出舌头,沉迷地舔吮着陆灼年脖颈,在上面留下一串泛红的吻痕。   “明天还要去檀山寺见静尘住持,”陆灼年半眯着眼,手指插在陈则眠发丝里,指腹轻轻摩挲:“是谁说要沐浴焚香,斋戒一日的。”   陈则眠浑身发烫:“中午的素菜实在没滋味,我下午饿得不行,没忍住点了炸鸡,已经先破了戒,也不差这一个了。”   陆灼年低低笑了几声,胸腔震出性感的共鸣,冷淡而富有磁性。   陈则眠站起身,压着陆灼年后颈不断靠向自己。   在陆灼年吻上他的刹那,陈则眠一阵眩晕,眼前光斑闪烁,喘息着说了句什么。   那是一句很轻很轻地低吟,如梦呓般含混不清。   但陆灼年听清了。   陈则眠说的是——   “佛祖会原谅我的。” 第100章   佛祖会不会原谅陈则眠无人知晓。   在发现陆灼年因为他乱舔乱亲性瘾发作后,陈则眠很半天都没有原谅自己。   明明都很久没有犯病了。   通常情况下,性瘾发作之后陆灼年会陷入自厌情绪,除了意识模糊的那几次以外,其他时候陈则眠都会安慰陆灼年。   这次他没有。   因为谴责自己的那个人变成他了。   但他也没有责怪太久。   陈则眠失神地躺在地毯上,看着书房吊顶繁复的花纹,反思了两秒。   陆灼年这次犯病并没有很严重,瘾症来得快散得也快,冲动消退后的情绪问题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确凿而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好转。   也许病情还会反复,但总体而言,他已经绕过螺旋上升的一道弯折。   性瘾结束后,陆灼年没管满地狼藉,俯身将陈则眠横抱起来,带他去洗澡。   陈则眠扒着陆灼年肩膀,沉痛地公布了自己的反思结果——   “我是不是太骚了。”   陆灼年脚步微顿,手臂明显晃动了一下。   他像是怀疑自己是因性瘾产生的幻听,微微侧头等耳鸣过去,才问陈则眠:“你说什么?”   陈则眠脸皮虽然很厚,但也不好意思说第二遍,模糊了关键词,又讲了一次:“我觉得我太那个了,你今天好好的,要不是我招你,你也不会犯病。”   “别这么想,”陆灼年把陈则眠抱进浴室,俯身往浴缸里放水:“我犯病是因为我有病,无论你招不招我,该犯病的时候都会犯,只是正好赶上了。”   陈则眠歪头斜倚储物柜:“没有诱因的话……会好一点吧。”   陆灼年回头看了眼陈则眠:“你说的诱因是指?”   陈则眠舔了舔嘴唇:“亲你什么的。”   陆灼年轻笑一声:“和那个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陈则眠跳下洗手台,本想和陆灼年好好讨论一番,没想到双脚落地站直的瞬间,话还没说出口,先感觉到一阵湿热。   陈则眠自己本没太在意,倒是陆灼年盯视了他大腿几秒,喉结滑动了一下,眼神也更加幽深。   其他变化自然也不言而喻。   陈则眠说:“你看看你看看,这能没关系吗?”   陆灼年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替陈则眠开脱:“是我好色。”   陈则眠脸‘腾’的一下红了,整个人差点原地自燃。   这是什么绝世名场面——   陆灼年顶着一张清贵淡漠的禁欲脸,一本正经地说‘是我好色’。   这反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明明就是很普通的语气说着平常的话,可陈则眠就是莫名觉得这一幕尺度很大。   大到他不好意思听、不好意思看。   承认自己‘好色’的那个从容淡定,被‘好’的那个倒是臊得想躲起来。   陆灼年还没有说完,继续道:“我有性瘾,犯病的时候底线失守,你就是站在那儿呼吸我也觉得是勾引,是我自己的问题,怎么都怪不到你身上。”   陈则眠实在听不下去,怕陆灼年又冒出什么惊人的话语,慌乱地捂住他的嘴:“好了,我不怪自己,你快别说了。”   陆灼年握着陈则眠手腕,在他掌心亲了一下:“害羞了吗?”   陈则眠点了下头:“嗯。”   “奇怪,”陆灼年把陈则眠拉进怀里,在他耳边低语道:“你说自己骚和欠操的时候怎么不害羞?”   陈则眠后脑勺发麻。   那两句话都是他自己说过的,他说的时候没啥感觉,可不知为何,从陆灼年嘴里复述出来就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因为是他教给陆灼年的。   他在教坏他。   陆灼年真的是很持重端方的一个人,连dirty talk都不会讲,说什么想羞辱人,说出来最过分的词居然是‘小狗’。   他虽然身患性瘾,可却是很干净很干净。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一尘不染,清如山泉,静水流深。   是陈则眠搅乱了他。   人有劣根性,更有猎奇心。   看清冷自矜的陆灼年,因为自己而堕落,宛如将高悬于天的青云明月拽下凡尘,染上世俗的红尘。   那种感觉很奇妙,羞愧中又夹杂了一丝隐隐的自得。   对立感与倾覆感好似一道闪电,在陈则眠头顶劈下,麻酥酥的感觉顺着头皮不断往下蔓延,最终炸开一道蚀骨的火花。   他的反应太明显了,而陆灼年又那么敏锐。   陆灼年像是发现了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听我讲下流话你会更有感觉吗?”   陈则眠下意识否认:“没有。”   陆灼年掐起陈则眠的脖颈:“你还想听我讲什么?”   陈则眠手掌抵在陆灼年胸口,不轻不重地推着:“不要,不要再讲了。”   陆灼年礼貌地收回手:“好,那先洗澡吧,水放好了。”   陈则眠凌乱的眼神呆滞一瞬,愣了足足三秒,惊诧地看着陆灼年。   陆灼年摘下浴巾:“嗯?”   陈则眠抓起陆灼年的手,放回自己脖子上:“不洗!我还没玩够呢!”   陆灼年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脖颈:“陈则眠,你真是个奇迹,有时候我都觉得我在欺负你了,你居然还想接着玩。”   “你讲下流话的时候特别性感,可刺激了,这叫什么欺负。”陈则眠亲了亲陆灼年下巴:“我求你快欺负我。”   陆灼年呼吸猛地一变,反手将陈则眠按向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陈则眠呼吸急促:“哪、哪句。”   陆灼年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明知故问,你还是想听我讲。”   陈则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迷离如旋涡,身体不自觉地发抖,从脖颈红到前胸,透出种异样的粉,断断续续地说:   “我求你……求你欺负我。”   陈则眠被欺负了,很久。   恒温浴缸里的水不会变凉,所以被放进浴缸里的时候,陈则眠也无法通过水温判断时间。   浴缸里只盛了清水,没有放浴盐精油球,可他在洗手台边跪久了,膝盖和手肘小臂蹭得有些红,沾了水还是有些轻微的刺痛。   陈则眠轻轻‘嘶’了一声,摸着手肘说:“破皮了,明天记得提醒我不要穿短袖。”   六月的天气变幻莫测。   临睡前还明月当空,万里无云,一觉醒来就淅淅沥沥地下上了小雨。   陈则眠醒来时,外面一片沉暗。   他以为天还没亮,裹了裹被子往里一窝,另一只手迷迷糊糊去摸陆灼年。   摸了几下没有摸到,陈则眠不满地哼了两声:“陆灼年,陆灼年。”   陆灼年从衣帽间走出来,已经换好了西装,正在低头扣袖扣。   没有打领带,衬衫也没有整理,最上面的几颗扣子松散开,露出性感的喉结和胸肌,身材比例优越得惊人。   陈则眠有点清醒了,哑着声音叫陆灼年过来:“去寺庙还穿这么帅,勾引谁呢。”   陆灼年抬步走向陈则眠,挺直板正的裤线显得两条腿又长又直。   布料摩挲间,发出轻微的声响,听得陈则眠心神荡漾,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某些混乱的场景。   “下雨了,山路湿滑难行,檀山封山了,”陆灼年在床边站定,垂眸看着陈则眠:“我先替我爸参加个招商会,中午回来再带你去。”   陈则眠撑着手坐起身,睡衣顺着肩膀往下滑:“封山也能去?陆少可真是神通广大。”   陆灼年抬手替他拢上领口:“是陆总神通大,所以要先替他跑趟腿,顺便回陆宅把他那辆车开出来,就哪里都能去了。”   陈则眠忍不住低笑几声:“偷老爹的车带对象出去玩,这才像是大学生干出来的事,陆少爷总算有点年轻人的样子了。”   偷倒是算不上,但去干什么,确实不好让陆自臻知道。   所以也算是偷了。   陆灼年把车开出陆宅,一路绿灯,之前四十分钟的车程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   陆自臻的这辆座驾,就是一张通行证——   黑白配色的红旗国礼,高端定制版。   陆灼年每次坐这辆车都配了司机,还是第一次自己开。   是为了接人,还是去檀山寺。   如果一年前有人告诉他:‘你会在一年后偷开你爸的车,接一个男人去檀山寺拜佛’,陆灼年肯定会觉得那个人疯了。   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陆灼年不仅不觉得自己在发疯,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雀跃与欢快。   把车停在别墅门口以后,陆灼年没有给陈则眠打电话,而是罕见地、轻浮地按了两下喇叭,提醒屋子里面的人车到了。   陈则眠很快打开门,看到长达5.98米船式车身,不出所料地‘嚯’了一声。   他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上来,看了圈车内选装的和田玉配饰与顶棚的非遗刺绣,回身拉上车门,感慨道:“这么高档的车也没有电动门吗?”   陆灼年忍不住低笑两声:“陈则眠,你对电动门真的很有执念,可惜很多豪华车都没有这个功能。”   陈则眠摸了摸车门上精致的大漆工艺:“我懂,电动门是为那些没有司机帮忙开门关门的人设计的,可惜没人帮我开门。”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忽然按下安全带,推开车门下了车,从车尾绕行到副驾驶的位置,躬身拉开车门。   陈则眠:“……”   陆灼年躬身看着陈则眠:“陈总,您可以重上一次车,坐后排也可以。”   陈则眠回看陆灼年:“坐后排不就把你当司机了。”   陆灼年挑眉反问:“我是第一天给你当司机吗。”   陈则眠突然意识到,好像从很早之前开始,他和陆灼年两个人出门,就是陆灼年开车的时候更多了。   “我真不是个合格的狗腿小弟,”陈则眠喃喃道:“竟然让京圈太子爷给我开车,真是罪该万死。”   陆灼年轻笑了一声,拉着陈则眠的手:“没事,你坐后面去吧,这个车后面的座椅很软,还特别宽敞。”   陈则眠犹如自己受到了某种蛊惑,大脑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地下了车。   陆灼年亲自拉开右后车门,看陈则眠上车坐稳,替他扣好安全带,又俯身亲了他一下,才关上门,走到前面开车去了。   这种感觉已经不能用爽来形容了。   陈则眠在这一刻变得特别暖、特别轻,好似被陆灼年捧在手心里,放在头顶上。   比起宠溺和纵容,这更像是一种珍重。   在前往檀山寺的路途中,陈则眠豁然间有所明悟,或许陆灼年对他不是喜欢。   而是爱。 第101章   陈则眠感觉自己忽然变得很贵。   仿佛整个生命的存在都被重新定义了。   陈则眠抱着刺绣抱枕,下意识说:“太贵了。”   陆灼年通过后视镜看了陈则眠一眼:“什么?”   陈则眠回过神:“我说这车很贵吧。”   “1000多万,”陆灼年转动方向盘,辆车开上高架:“没有你给我放的那个烟花贵。”   陈则眠四处打量车内的细节:“但这个车很帅啊,而且不是有钱就能买到。”   陆灼年用很平常的语气说:“你很喜欢吗?喜欢以后给你开。”   陈则眠愣了愣:“这不是你爸的车吗?”   陆灼年风轻云淡:“是他的,替你申请留学这件事儿也是他干的,我跟他说你因为这个跟我吵架不理我,他就把这个车借我了,让我带你出去玩。”   陈则眠十分惊讶,惊疑不定地看向陆灼年,感慨万千道:“陆灼年,你都学会撒谎了?!是跟我学的吗?完了,我把你带坏了。”   陆灼年自有一番道理:“不开这辆车今天进不去檀山寺,过几天我就要出国了,这件事早办早放心。”   “确实很有逼格,一看就是大佬的车,”陈则眠欣赏着车顶精美的刺绣山水:“早知道给你买这个了。”   陆灼年罕见地驳回了陈则眠的意见:“谁家大学生开这个,你还是给我买跑车吧。”   陈则眠无语道:“你可真够记仇的,还记得我早上说你不像年轻人的事呢?”   陆灼年淡定自若,语出惊人:“毕竟不是谁都能和你一样,二十七八岁了还朝气蓬勃、精力旺盛。”   陈则眠瞳孔轻松一缩:“啊?”   可能是被陆灼年掀底牌掀习惯了,突然听到对方说出自己真实年龄的刹那,陈则眠没有以往的慌乱,反而有种淡淡习以为常。   本该如此的感觉。   这就是爽文男主的洞察力和判断力,真是恐怖如斯。   陈则眠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又什么时候说漏过自己的年龄吗?”   陆灼年没回答,只是又从后视镜看了看陈则眠:“这么痛快就认了,怎么不躲了?”   陈则眠叹了口气:“主要也没有躲的必要,你什么都知道。”   陆灼年唇角抿起道不太明显的弧度:“那倒也没有。”   陈则眠趴着驾驶座靠背,把下巴搭在陆灼年肩膀和他聊天。   陆灼年肩宽腰窄,一身高定西装更是把好身材展现得一览无余,胸膛宽阔线条流畅。   陈则眠不受控制地捏了捏陆灼年肩膀:“好久都没看到你健身,你这肌肉怎么都不掉,固定参数了吗。”   陆灼年一本正经:“我都是悄悄努力。”   陈则眠掀起衣摆,瞅了眼自己薄薄的窄腰,无端又升起几分雄竞之心:“下次健身喊我,我也要练成你这样。”   陆灼年应道:“行,回来让教练给你定个健身计划,你体力这么好,几个月就能练出来。”   陈则眠有点诧异地看了陆灼年一眼:“我要练成肌肉男也行?”   陆灼年反问:“为什么不行。”   陈则眠想了想:“额,就是,我现在这种,更符合你的审美吧,要是练得又粗又壮,你还下得去嘴吗?”   陆灼年:“所以你以前又粗又壮?”   “那倒也没有壮成那样,跟你差不多吧。”陈则眠下意识说了一句,说完才意识自己又说漏嘴了,略微炸毛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套我话。”   “我想要足够了解你,”陆灼年看着前挡上点点圈圈的雨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方向盘:“这样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得出来。”   未雨绸缪,在有关陈则眠的事情上,陆灼年无法承担万分之一的风险,所以必须提前做好万全准备。   他不断收集信息,并不是非要弄清楚陈则眠从何处而来。   相较于来处,他更想知道的是——   如果陈则眠消失了,他会向何处而去。   陆灼年认定了陈则眠。   他认得不是皮囊,而是灵魂。   可是这世界上的人太多了,而发生在陈则眠身上的事又总是那么匪夷所思。   陆灼年说:“我会找到你,当然是越了解越好找。”   陈则眠微微怔忪,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路无话。   红旗国礼畅通无阻,开到檀山寺脚下。   山上雨还没停,陆灼年撑了伞,打开后门接陈则眠下车。   陈则眠迈下车的瞬间,听到了一声遥远的钟声。   他愣了愣,突觉一滴雨水落入后颈,冰得他一激灵。   陆灼年屈指抹去那滴水珠:“抱歉,第一次给人打伞。”   陈则眠无语地看了看陆灼年,自己去后备厢另拿了一把伞自己撑着。   寺庙庄严肃穆,钟鸣沉静悠远,   长长的汉白石阶像是要考验凡人的诚心,陈则眠绕开积水,和陆灼年并肩迈上石阶。   小雨淅淅沥沥,青翠松枝托着将坠未坠的雨水,偶尔能听到两声看不见来处鸟鸣。   朱漆剥落的寺门在雨雾若隐若现。   第一道门是天王殿,正殿中央供奉着弥勒佛,佛像金漆斑驳,低垂的眉眼被岁月磨得愈发慈悲。   四大天王分立两侧,象征迎接和保护信众。   殿门外,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四大天王,而且两个身着禅服的沙弥,灰色袍角被雾气晕得微沉,俨然已恭候多时。   长风穿过大殿,悬挂的幢幡在风中轻晃。   沙弥三指捏住线香,在长明灯上引火点燃,将香递给了陆灼年。   陆灼年接过那三炷香,微微欠身,只弯腰而不躬背,礼貌而又不甚虔诚地低了低头,算是拜过。   他不信命,也不信神。   可就在他把香插进香炉的前一秒,忽然心头微动,眼波流转,目光落在几步开外的陈则眠身上。   陈则眠侧身背对着陆灼年,正在仰头看经幡,对看来的视线毫无所觉。   陆灼年敬香的手微微一顿。   恰逢清风拂过,香头上的火苗倏然熄灭,青烟徐徐升起。   沙弥见香灰越烧越长,低声提醒了一句:“陆施主,小心香灰烫手。”   陈则眠回过身,见陆灼年正看他,便在色彩陈旧而明艳的天王像下,弯眉莞尔浅笑。   金刚怒目,脚踏恶鬼。   陆灼年目光穿过陈则眠,看到他身后持剑欲斩的金刚像,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次举起手中高香,对着两侧的四位天王,左右各拜了一拜。   穿过门殿,沙弥引着二人走向后院,转过几道回廊,最终在一间禅房前停下。   沙弥双手合十,欠了欠身:“陆施主,净尘住持已恭候多时,您这边请。”   另一位沙弥引着陈则眠走向隔壁茶室:“净尘住持不见外客,请施主见谅,在茶室稍作片刻。”   陈则眠把写好谶语的纸条塞给陆灼年:“那我去隔壁等你。”   陆灼年应了一声,抬步迈进禅房。   茶室已经备好了茶水,是谭山特产的野山茶,用去岁寒冬松枝上的雪水泡的,喝到嘴里微涩,咽下去才从喉口涌起阵阵松香。   这松香和陆灼年身上的味道有种莫名相像。   陈则眠在心中念了句阿弥陀佛,谴责自己不该在佛门净地想这些有的没的。   雨还没停,滴滴答答从殿檐滑落。   今日阴雨封山,檀山寺没有其他香客,后院更是宁谧静穆,没有尘世鼎沸的喧闹,只有风声、雨声、钟声和遥遥传来的诵经声。   陈则眠坐在窗边看雨,整个人都静了下来,仿佛真的暂时超脱于红尘之外,在山寺之中寻得了一方清静。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回廊转角的铜铃突然一响,陆灼年推开木门走了进来。   陈则眠微微诧异:“这么快就说完了?”   陆灼年将那张写着谶语的纸条放回陈则眠手上,看了他半秒,说:“净尘住持想见你。”   净尘主持比陈则眠想象中年轻很多,并不是影视剧中须发皆白的老头,看起来也就四十岁上下,眉目慈和,戴着一副眼镜,比起住持更像个学者。   他身披红色袈裟,手持紫檀佛珠,这一点倒是和电视中的僧人打扮没太多区别。   陈则眠前世今生都很少拜佛。   他爸是党员,向来只信马列,不信鬼神。   故而陈则眠没有什么与大师交流的经验,见净尘住持合十问好,本来也想入乡随俗,又觉得自己做出来实在不伦不类,反倒唐突,就和净尘握了握手。   “住持大师您好。”陈则眠握着净尘的手晃了晃:“陆总的事陆少跟您说了吗?”   净尘淡淡一笑,抬手示意陈则眠请坐:“登高跌重,我很多年前就提醒过陆总。”   陈则眠坐在蒲团上:“提醒过?”   净尘颔首道:“红尘万象,我所窥见的因果不过是这四字而已,不及陈施主生得一双慧眼,观因果如观明镜,写下的谶语如此清晰明了。”   登高跌重原本的意思是爬得越高,掉下来必然摔得越重,常与‘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并用,通常用来比喻事物达到顶峰则会走向衰落,也形容野心太大,失败后下场很惨。   净尘食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了‘登高跌重’四个字,垂眸沉思道:“看到这句签语时,我和陆总都只参悟了它的寓意,从未想过原来本意即释义,签语即谶言。阿弥陀佛,是我着相了。”   说完这句,净尘若有所悟,微微阖目,拇指拨动佛珠,半天没再说话。   陈则眠:“???”   这是在打坐吗?   怎么还突然开始入定坐禅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雨越来越大,一会儿该下不了山了。   陈则眠冒雨登山,可不是来讨论佛法的,见净尘忽然静坐不语,仿佛即将进入什么玄妙境界,赶紧伸手戳了他一下,强行打断冥想:“大师,你还在吗?”   净尘睁开眼,静静看了陈则眠两秒:“陈施主很有慧根。”   陈则眠拿出谶语的字条:“没有,没有,我没什么慧根,就是机缘巧合知道了陆总近两年有这么一劫,又不知道该怎么提醒,想请净尘大师代为转达。”   净尘再次看向桌面上‘登高跌重’四个字:“我受有缘人点拨之恩,终于参透了这句话的含义,自当还以相报。”   陈则眠听出这就是答应的意思,起身道谢:“多谢,多谢,那我就不打扰大师参禅了,你忙着,再见。”   净尘还了一礼:“陈施主以己渡厄,大慈大悲。”   陈则眠都走到了门口,听到这句话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净尘一眼。   净尘并未再言,陈则眠也没想明白‘以己渡厄’是什么意思。   他从来不为难自己,想不明白的事就不想,迈出禅房的刹那就把这句话给忘了。   雨一直没有停。   气压的变化导致空气含氧量降低,对人的情绪也有影响。   陆灼年最容易在暴雨天犯病。   这场连绵的大雨,证明了昨夜突发的性瘾与陈则眠关系不大。   夜里,陆灼年难言的病症再次发作。   他将陈则眠抱进了地下室。   澎湃的雨声与电闪雷鸣不断交织,掩盖了铁链晃动的声响。   陈则眠双手抓着头顶的栏杆,意识渐渐抽离。   如他所愿,陆灼年在地下室放了一张很大很软的床。   陈则眠也实现了陆灼年的想象。   狂风骤雨中,陆灼年将自己深深凿入救赎,在极致的温暖中获得解脱。   身体与灵魂的解脱。   那一夜,陈则眠听到的最多的话不再是控制与命令。   陆灼年伏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问他:“你是谁?”   陈则眠说了自己的名字,说了‘我是眠眠’,说了‘是你男朋友’,说了‘是你老公’,后来还说了‘我是小狗’之类的带有自辱性质的dirty talk。   可惜都不是陆灼年想听的答案。   讲不出正确的回答,他就得不到救赎和解脱。   最后的最后,陈则眠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急喘着反问陆灼年:“我是谁?”   陆灼年将答案与热流一同刻入陈则眠灵魂深处:   “陈则眠,你是渡我的人。” 第102章   檀山寺之行效果远胜预期。   陆自瑧对净尘大师的提醒颇为重视。   出国前一天,陆灼年回陆宅取护照时,发现家里别墅二层以上全部加装了护栏,连院子里造景用的假山都围了起来,听管家说,父亲甚至把公司的办公室都从顶层搬到了一层。   论起矫枉过正、草木皆兵,陆灼年的严谨与陆自瑧也算是一脉相承了。   陆自瑧见到陆灼年回来,先是问了他和学校那边联系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需要协调,得到否定的回答后,表示了对儿子的信任与关心。   “你每年暑假都出国,可颂也在那边,相互之间都有照应,我对你没什么不放心的。”   陆自瑧已经提前替儿子做好了安排,可临行前总是有太多话要交代:“你不方便住宿舍,房子和代步工具我都给你安排好了,国外治安不比国内,你出去必须得带上保镖,玩枪要注意安全,别碰大麻和毒品。”   陆灼年应了一声:“知道了爸,你放心吧。”   程韵替儿子整了整衣领,将平安符放进陆灼年胸前的口袋:“明天用不用妈妈去送你?你爸最近不坐飞机,妈妈没这个避讳,可以送你去学校。”   陆灼年略微低头,直到母亲收回手才直起身:“不用,坐飞机要坐很久,您一个人回来我也不放心。”   “本来说好一起送你,顺便去私人海岛度假的,”程韵埋怨地看了眼陆自瑧:“本来是替你去求平安符,结果你爸也不知听了哪位大师的话,回来以后就说什么都不肯坐飞机了。”   陆灼年不太明显地抿了下唇:“宁可信其有,小心些总是对的,我上个月也做了个梦,梦见我爸视察工地的时候摔了。”   程韵对净尘大师将信将疑,对自己儿子却是百分百信任,一听立刻重视起来,转头看向陆自瑧,耳提面命道:“听见没,陆先生,安全起见,你最近都不要去工地了,最好连地产项目都不要接。”   陆灼年拿好证件和护照:“爸,妈,我先走了,明天上飞机前给你们打电话。”   陆自瑧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程韵不舍得儿子,又往前送了两步。   穿过走廊时,陆灼年闻到一阵花香,侧头看去,玄关台上一盆茉莉开得正盛。   陆灼年脚步微顿,很不客气地抱起那盆花:“妈,这盆茉莉开得挺好的,我先拿走了。”   程韵:“……”   突然间也没有那么舍不得了。   “你明天就出国了,还弄盆花过去干什么?”程韵忍不住问:“我的那些绣球你养得怎么样了?”   盛夏七月,正是茉莉和绣球的花季,从陆宅移栽过去的绣球欣欣向荣,开满了整个花房。   陆灼年给程韵看了眼花房照片,表示自己可以把她的花养得很好,然后就把那盆茉莉抱走了。   程韵想不通儿子为什么非要把那盆茉莉带走,陈则眠看到陆灼年抱了盆茉莉回来,同样满头雾水。   他问了和程韵相同的问题:“你明天就出国了,今天为啥要弄盆花回来?”   “气味能开启回忆,通过嗅觉唤起的记忆,甚至比其他感官更为强烈。”   陆灼年把花放在玄关柜上:“这样无论你在哪里,只要闻到茉莉花香,就都会想到我了。”   陈则眠无语道:“你只留学一年就回来了,而且我会经常去找你的。”   陆灼年看向客厅里的登机箱,贴着陈则眠耳廓,低声说:“真想把你装进箱子里一起带走。”   陈则眠耳朵超级敏感,被湿热的呼吸一喷,整个人从耳根麻到后背,心跳也有些急:“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是你自己说不用的。”   陆灼年并未否认:“大多数时候,我都想和你发展一段健康、平等的恋爱关系。”   陈则眠侧头斜睨了一眼陆灼年:“剩下的极少数呢?”   陆灼年眼睫微垂,盖住眸光中闪烁的幽暗火苗:“想把你装进箱子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想用就拿出来用。”   陈则眠挑眉:“你都什么时候想用?”   “每天都想,”陆灼年猛地抱起陈则眠,将人竖着举起来。抬头看着对方:“现在特别想。”   陈则眠舔了舔嘴唇:“陆灼年,你现在是一点都不装了。”   在得知陆灼年患有性瘾之前,陈则眠一直觉得对方清心寡欲、克制禁欲。   后来,即便身患性瘾的事实暴露,陆灼年也始终从容自若,总是一副能够自控、不愿纵欲的模样,可谓是进退有度、举止得体。   那段时间,陆灼年格外冷静自持,对陈则眠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不行、不可以、危险、离我远点’之类。   纵然是深入交流之后,陆灼年刚开始也表现得很清醒。   然而随着交流次数的增多,随着出国期限的逼近,随着两个人对彼此尺度与底线的一次次探试……   陆灼年完全不装了。   每天和陈则眠一对视,眼睛里就是两个字——   想做。   仿佛是一种另类的分离焦虑,陆灼年就像一只即将离巢的野兽,用这种方式将他的巢穴标记了一遍又一遍。   他对于在陈则眠身上留下痕迹和气味有着特殊执着。   某次性瘾发作后,陆灼年鼻尖蹭着陈则眠后颈,问他可不可以放在里面睡。   从檀山寺回来这半个多月,连陈则眠这样自制力差的人,都再也没怀疑过到底谁有性瘾。   明天陆灼年就走了,陈则眠当然不会在今晚拒绝他。   陆灼年停在楼梯转角,问陈则眠:“你是想回楼上,还是想去地下室?”   陈则眠看了眼窗外,突发奇想道:“去泳池怎么样。”   陆灼年呼吸微沉,眼神也更加危险:“你不会游泳。”   “对啊,”陈则眠环着陆灼年脖颈:“所以我抱你抱得会更紧。”   泳池水光潋滟,揉散了满池月光。   在水中,陈则眠的战斗力削弱200%,抱陆灼年抱得很紧很紧。   陆灼年手掌托起陈则眠,让他将下巴搭在自己肩膀休息,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说:“一会儿把泳池的水放了吧。”   陈则眠轻笑道:“你是怕我不小心掉进泳池,把自己淹死吗?”   陆灼年也笑:“怕你掉进去,也怕其他小动物掉进去,你又不常往后院来,等你发现早就成凶案现场了。”   陈则眠转身靠在陆灼年怀里:“小区绿化好,除了那物业养的孔雀和天鹅,我还看到过猫、松鼠、小刺猬。”   陆灼年说:“还有黄鼬和狐狸。”   陈则眠微微惊诧:“黄鼬也就算了,怎么还有狐狸?”   陆灼年:“估计是谁家弃养的宠物狐狸,被物业抓走了。”   陈则眠好奇道:“宠物狐狸什么样啊,好不好玩?”   陆灼年问:“你想养吗?”   陈则眠撩了一捧水泼向陆灼年:“我动物毛屑过敏!”   陆灼年微微偏头:“那你不能养宠物了。”   陈则眠摸了摸陆灼年下巴:“这不是有你了嘛。”   陆灼年握住陈则眠的手,不怒反笑:“胆子越来越大,什么话都敢说。”   月上中天,水里有些冷了。   两个人先后离开泳池,回别墅洗澡睡觉。   明天陆灼年就走了,陈则眠以为自己会失眠。   然而并没有。   第二天他醒的倒是很早,半困不困的,也没有什么离离愁别绪,很淡定的和闫洛、刘越博、薛铎等人一起送陆灼年去机场。   闫洛的高考成绩出了,分数不高不低,报考热门学校的热门专业有点难,但是选一个名校的冷门专业,或者一般学校的热门专业还是绰绰有余。   录取通知还没到,但他报的全都是京市的学校,而且有好几所学校保底,也不用特别准备什么。   在机场送陆灼年的时候,大家都十分不舍,气氛略显低落,只有闫洛特别高兴,因为陈则眠之前早就跟他约好,等陆灼年出国后带他去旅游。   闫洛性格内敛,总是抿着嘴唇,冷着一张俊脸,开心和生气都是那样,情绪向来不大外露,就算是偷偷高兴其实也不大显眼。   但这次他实在太高兴了,没压得住情绪,唇角不自觉地往上翘。   刘越博作为闫洛的数学辅导老师,好心提醒自己的学生一句:“你能别那么明显吗?看不出陆少正烦着呢吗,你还在这儿一个劲儿地笑。”   闫洛努力压了下唇角:“我不光是因为要出去玩了高兴。”   刘越博看了他一眼:“咋的,收到录取通知书了?”   闫洛摇头:“没有。”   “那你在乐啥?”薛铎也忍不住凑过来问:“有什么喜事分享一下?”   闫洛轻咳道:“前几个月,我爷爷死了。”   刘越博&薛铎:“……”   关于闫家那些糟心事,他们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虽然都觉得挺活该,但看闫洛喜笑颜开地说‘我爷死了’,还是有点说不出的怪。   闫洛见他们表情有异,赶紧又补充一句:“我分到遗产了。”   刘越博和薛铎恍然大悟。   “原来是分到钱了,那确实不错,”刘越博拍了拍闫洛肩膀:“没想到这么顺利。”   闫洛说:“我都十八了,公证处找我要了银行卡号,直接打到了我卡上。”   陈则眠在前面听了一耳朵,回头问:“那你爸怎么这么消停,竟然没找你要钱。”   闫洛笑得像只小狐狸:“上次在医院,我爸打我了以后,我申请了人身保护令,法院禁止他骚扰、跟踪、殴打我,他不可以接触我的。”   刘越博‘卧槽’了一声,伸出大拇指:“高手。”   陈则眠转身看向闫洛:“我说他打你,你怎么都不躲,原来打得这个主意。”   陆灼年已经听出陈则眠语气中的不悦,给闫洛一个眼神示意他小心回话。   可惜闫洛既没有发现陈则眠生气,也没有接收到陆灼年的暗示,还得意扬扬地点了点头。   陈则眠心头火起,掐着闫洛的脸使劲晃,咬牙切齿道:“还笑,拿自己做局,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聪明啊。”   闫洛想躲又不敢躲,刘越博和薛铎都是被陈则眠打服吓服的,自然指望不上的,他只能向陆灼年求救:“陆少。”   陆灼年收回视线,恍若未闻。   陈则眠满意地轻哼一声。   闫洛求救无门,只好求饶,保证说再也不敢了。   陈则眠这才松开手。   正在这时,机场广播响起登机信息。   在听到‘叮咚’一声提示音的刹那,陈则眠超长的反射弧才骤然苏醒,终于读取到了关键信息——   他马上就要和陆灼年分开了。   陆灼年站起身。   陈则眠抬头看着他,不自觉地皱了下鼻子。   在这一瞬间,陆灼年不想谈健康恋爱的冲动达到了顶峰。   陈则眠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送陆灼年去检票。   在陆灼年走进登机口的前一秒,陈则眠突然伸手抓住他袖口:“要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第103章   “要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这句话一出,在场众人反应各有不同。   陆灼年心旌微荡,闫洛如丧考妣。   刘越博和薛铎不明所以——   他们虽然不知陆灼年和陈则眠在一起的事,但却能感觉到现场氛围变化。   看着陡然间两两相望的陆、陈二人,刘越博和薛铎极其之别扭尴尬,有种‘我不该在这里,应该在车底’的错觉。   负责检票的地勤小姐见怪不怪,笑容依旧温和亲切,心里却翻了个打工人都懂的无语白眼。   陈则眠说完也有点后悔。   心想自己可真是鬼迷心窍,丢脸丢到了国际机场,还好超级VVVVVIP有单独通道,现场没有其他旅客围观他拙劣的临场发挥。   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在这儿演什么电视剧。   这也太掉面了。   他小弟刘越博和小小弟闫洛还在呢!   陈则眠推了陆灼年一把:“你先去吧,回头我再去找你。”   陆灼年喉结微动,舌尖抵了抵上颚,又深深地看了陈则眠一眼,转身走进登机口。   刘越博和薛铎对视了一眼,默契地什么都没说没问。   回去的路上,陈则眠兴致明显不高。   陆灼年在的时候,明令禁止二代圈任何人私自约陈则眠喝酒。   现在立规矩的出国了,陈则眠刑满释放,刘越博本来想叫他一起玩,但看陈则眠也没这个兴致,就和薛铎先走了。   陈则眠确实没什么兴致。   从京市到波士顿飞行时间15小时20分钟,在这十五个小时里,他大概都没什么心情玩了。   然而并没有,中午和闫洛一起吃过饭,两个人就一左一右倒在沙发上,商量起接下来的旅游行程了。   高考结束以后,闫洛暂时搬来了陈则眠的别墅住,盛府华庭安保严密,闫洛父亲找不到他,就算再惦记那笔遗产,也只能悻悻作罢。   吃完晚饭,陈则眠去陆灼年那边的别墅,把那盆茉莉花抱回了自己家这边。   距离飞机降落还有九个小时。   陈则眠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过。   不是都说主角一出国时间就开始加速吗,倒是快给我加速啊!!!   七月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顶着近四十度的高温,陈则眠硬是和闫洛出去旅游了一圈。   从京市出发,一路向西,途径草原、黄河,看过石窟,古城、兵马俑,接着取道丹霞,进入敦煌,白天在莫高窟欣赏飞天壁画,傍晚骑骆驼登上鸣沙山。   夜晚繁星漫天,陈则眠拿起手机,将星空与银河的一角拍给陆灼年。   陆灼年信息回得很快,发来也是一张图片,点开是波士顿冉冉升起的朝阳。   沿着丝绸之路一路西行,旅程最终结束在火焰山。   在超高的地表温度的炙烤下,陈则眠和闫洛差点融化,当天折返到最近的机场,连滚带爬地回了京市。   陈则眠在家歇了两天,回工作室上班去了。   由于旅游时没有做好防晒,陈则眠整个人黑了好几度,郑怀毓对陈则眠的态度也随之直线下滑。   “男朋友一出国就去沙漠里吃沙子,”郑怀毓把陈则眠按在老板椅上,强行往他脸上贴了一张面膜:“女娲知道你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脸,晚上睡觉都会哭醒,陆灼年对你的肤色没发表什么意见吗?”   面膜精华液很足,顺着脸颊往下淌。   陈则眠仰在椅背上,用手把多余的精华液抹掉:“他说更帅了。”   郑怀毓皱了皱眉,掀开面膜看了一眼:“不行,我还是习惯看冷白皮的你,不想看小麦色的你。”   陈则眠反抗道:“我是老板哎!”   郑怀毓放倒老板椅,让陈则眠半躺在椅子上,又拿出颈膜和手膜,像是修复艺术品一样,把他所有晒黑的地方都贴了起来:“求求你救救我的眼睛吧,老板。”   面膜覆在皮肤上,很快就开始冰冰凉凉的,感觉还挺舒服,陈则眠也就不反抗了。   把所有晒黑的地方都用面膜包起来以后,郑怀毓才开始汇报最近的工作。   二十分钟后,揭下面膜,皮肤果然白嫩了很多。   郑怀毓满意地点点头,看陈则眠又顺眼了。   “明天继续敷。”郑怀毓拿出手机,又下单了一大堆美白产品:“你身上晒黑了吗?”   陈则眠撸起袖子给他看:“没有。”   郑怀毓知道陈则眠有穿短裤的习惯,不大信任地走过去:“腿呢?”   陈则眠撩起裤腿。   看着又长又白的两条腿,郑怀毓面色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严肃,眉峰紧蹙道:“你胳膊之前和腿的颜色可没差这么多,身体美白也要抹。”   陈则眠:“……”   郑怀毓说:“我给你买了美白精油浴球,你泡澡的时候记得用。”   晚上,和陆灼年打视频的时候,陈则眠疑惑道:“真的有黑那么多吗?”   陆灼年看了屏幕两秒:“没有。”   陈则眠将手机立在旁边,把胳膊和大腿放在一起对比:“可是郑怀毓说色差很大。”   陆灼年:“你管他说什么。”   陈则眠叹了口气:“他这个人你知道的,非常看脸,我晒黑以后,他工作都不积极了。”   陆灼年轻轻笑了两声:“他其实有能力,要是肯专心为你工作的话,你能省很多事。”   “对啊,他现在是工作室的中流砥柱,他在的时候我可以一个月不去上班,但郑怀毓请半天假,我的手机都要被打爆,”陈则眠调转摄像头,给陆灼年看那些美白产品:“我一会儿还要用什么美白球泡澡呢,老板为了秘书能好好工作努力美白,真是倒反天罡。”   陆灼年像是很好奇:“全身都能白吗?”   陈则眠把精油球扔进浴缸里,为了加大效果甚至扔了三颗:“上面写着全身嫩白呢,试试就知道了。”   一个星期后,陈则眠给陆灼年反馈了实验结果。   “全身都能白。”陈则眠用翻转镜头,飞快照了下自己,又切回前置:“你看到了吗?”   陆灼年说:“陈则眠,我在开组会。”   陈则眠瞬间红温。   啊啊啊啊啊!他怎么总是忘了有时差!!!   国内是晚上,国外是白天,一般他回家洗完澡,打完视频就准备睡了,而陆灼年衣冠整齐,面容严肃,挂了视频还要继续上课呢。   还好自己镜头转得够快。   陆灼年那边用英文和组员说了什么,紧接着镜头晃动,再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现在我出来了。”   陆灼年冷质的音色有种异样磁性,用要求组内人员重新汇报研究成果的语气说:“刚才没看清,再给我看一遍。”   陈则眠看到陆灼年视频背景的变化:“你在哪儿?”   陆灼年说:“卫生间隔间。”   陈则眠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勾引君王不早朝的妖妃妲己,引得清正自持的陆灼年放着正经组会不开,跑到厕所隔间视频观雀。   不过来都来了,不给看更浪费时间。   陈则眠只能又拍了一下。   陆灼年拇指无意识地摩挲屏幕,语调却平稳淡然,给予了不带任何私人色彩的公正评价:“确实白了很多。”   陈则眠把摄像头转回来:“以后你开组会上课什么的跟我说一声,我总忘了有时差,以为你那边儿也是晚上自己一个人。”   陆灼年:“如果是一个人,你还想给我看什么?”   陈则眠脸有点发热,色厉内荏:“没有了!就这个!怎么样!”   陆灼年像是低笑了一声,又像是很正经地赞赏道:“好看的,像是玉雕的,特别漂亮。”   “有多漂亮,”陈则眠很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小声问陆灼年:“想亲不。”   陆灼年喉结很明显地动了动,眼神有瞬息变化,哑着声音说了个想。   陈则眠说:“我也想。”   两个人分开已经有四十多天了,不要说是恋爱之后,就是从正式认识那日开始算起,也没有这么长时间没见过面。   陆灼年的性瘾并未痊愈,在这期间有过一次病发,他吃了帕罗西汀,休了半天假就熬过去了。   吃药的事情他没有跟陈则眠讲,以他对陈则眠的了解,若是知道肯定会不远万里来波士顿。   陆灼年思念陈则眠,但不想对方是因为替他治病才来,他希望陈则眠找他,只是因为思念他、想见他。   而不是带着什么帮他解决问题的目的,千里迢迢乘坐十五个小时飞机、跨越数个时区来和他做爱。   虽然无论怎么样,见面肯定都会做。   但‘为欲而做’和‘为爱而做’是有很大差别的,陈则眠是他的爱人,不是他发泄病瘾、满足异常需求的工具。   陆灼年向来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他严格禁止自己物化陈则眠,却不排斥做陈则眠的工具。   “最近一班飞机是三个小时以后。”   陆灼年很快查询好航班:“今天是周五,明后天都没有课,我坐晚上的飞机回国。”   周五下午乘坐飞机,周六上午能到京市。   两个人可以相处30个小时左右,然后再坐周日的飞机回波士顿,在飞机的15个小时足够休息,直接去上周一的早课没问题。   陆灼年安排得当。   “还是我去找你吧。”陈则眠有理有据,提出陆灼年无法反驳的观点:“你还要上课,我又没什么事情,去了能多待几天。”   陆灼年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类似气音的冷嗤:“我不说回去见你,你也不来找我。”   陈则眠:“……”   陆灼年说完就后悔了。   他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讲话。   这种表达虽然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但却与建立健康恋爱关系的初衷背道而驰。   明明前几秒还在思忖不可以以爱为名强加义务,要让陈则眠想他才见他,而不是为了完成任务才远赴异国,可也不知为何,有些话就是不受大脑控制,一个晃神间就脱口而出。   他开始相信爱情会让人发昏。   陆灼年立刻向陈则眠道歉:“对不起,我可以收回刚才的话吗?”   陈则眠同样用鼻子‘哼’了一声:“陆灼年,你真的很擅长口是心非,想说什么又不说,就会自己在心里给自己上课,明明就是想我去找你,还在那里装矜持。”   陆灼年知错能改,从善如流:“好,以后不装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还差不多。”陈则眠把摄像头切回前置,起身给陆灼年看地上的行李箱:“本来我就定好了机票明天过去,要不干啥突然说骚话勾搭你。”   陆灼年言出必践,果然想到什么就说了:“那不是因为你骚吗?”   陈则眠手机猛地晃了一下,忽然扬起的音调将内心惊讶展露无余:“你说啥?你疯了!”   陆灼年声音听不出情绪,用陈述的语气道:“真说了你又不高兴。” 第104章   陈则眠没有不高兴,就是惊讶。   纯惊讶。   这实在太不像陆灼年说出的话了,而且是陆灼年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在正常的情景中讲出这种话来。   陈则眠觉得陆灼年在激他,当即不服输道:“可以可以,你还想什么了,都说出来给我听听。”   陆灼年沉默几秒:“不太好讲。”   陈则眠听到这几个字就颇觉不妙,毕竟陆灼年上次不好讲那句,真是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又很脏吗?”陈则眠问。   陆灼年回答:“没有很脏,是有关实验结果的学术问题。”   陈则眠不明所以:“学术问题有什么不能讲的?”   陆灼年淡淡道:“学校里都能听懂中文的同学虽然不多,但也不少,我打字发给你。”   几秒后,陈则眠手机屏幕顶端弹出一条消息。   【陆:Does the whitening effect of essential oil bath balls affect the anus.】   陈则眠:“……”   “我可以收回刚才的话吗?”陈则眠大脑有点缺氧:“你还是不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陆灼年轻笑一声,未置可否,和陈则眠确定航程信息后挂断了视频,回教室继续开组会了。   从京市到波士顿的航行时间有十五个小时。   陆灼年出国那天,陈则眠觉得这十五个小时特别特别漫长,当他真的坐上飞机,飞往另一个国家的时候,又觉得这十五个小时也没那么难熬。   这次订的是豪华头等舱,休息的空间大,也足够安静,坐着并不憋屈,供应的餐食和饮品中规中矩,属于那种不是特别好吃但也挑不出错来的口味。   芝士培根土豆泥沙拉还不错,高碳水高蛋白,陈则眠吃完就困,断断续续睡了12个小时,没一会儿也就到了。   他本来拿了笔记本电脑,计划在航行途中优化新游戏建模大纲,结果一直到飞机降落,电脑也没离开电脑包。   在豪华头等舱装商务精英计划,失败。   陆少爷手眼通天,到了M国依旧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陈则眠一迈出舱门,就看到了陆灼年。   以及陆灼年身后的保镖和车队。   车是由豪华轿车改装的防弹车,外观低调,内核强化,保镖大多是白人,身着西装,气势磅礴强悍,腰间鼓鼓囊囊的,明显是配着枪。   陆灼年站在一群保镖前面,非但没有被掩盖光芒,反而更加出众。   舷梯上的陈则眠恍惚一瞬。   陆灼年始终都是那么尊贵、卓越、超群绝伦。   他不用说什么,更不必做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就被光环笼罩,是人群耀眼的焦点,独一无二的主角。   路人频频侧目,偶尔与同伴交头接耳,低声讨论这位黑发黑眸的高大青年究竟是什么身份,更好奇又是谁能值得这样的人物,如此大张旗鼓地迎接。   并非他们少见多怪,毕竟接机接到停机坪的人虽然不少,但能带着持枪保镖和整个车队进来的就不多了,估计全世界也没几个人有这样的神通。   看到陈则眠出现的刹那,陆灼年冷峻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整个人的气场都柔和下来。   陈则眠心中升起某种隐秘的欣喜——   现在是我的了。   这么尊贵、出众、耀眼的陆灼年。   是我的了。   陈则眠快步迈下舷梯,下了两个台阶又嫌走路太慢,直接单手一撑,在路人和乘务人员夸张的惊呼声中,从4米高的舷梯上翻了下来。   陆灼年神色有瞬息变化,短暂的紧张之后,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个高度对陈则眠而言易如反掌,紧张的情绪都化为更深的欣喜。   他展开手臂,稳稳接住扑向怀中的陈则眠。   陈则眠眉开眼笑:“快抱着我转圈。”   陆灼年微微抬起眉梢:“转圈?”   陈则眠总是能抽象得别出心裁:“电视里都是那么演的,久别重逢后要抱起来转。”   “我现在想演的电视剧没剧情,”陆灼年在他鬓边落下轻吻:“是国内不能播的那种。”   陈则眠嘿嘿一笑,转头小声跟陆灼年说:“回去路上可以先给你亲。”   陆灼年眸色倏然暗沉:“回家。”   陈则眠跟着陆灼年往车上走:“你住哪里?”   陆灼年说了个地址。   他在波士顿住的房子是一套顶级豪华服务式公寓,提供24小时管家式服务,不仅能够住宿,还融合了接待、餐饮、泳池、按摩等多种服务设施。   整个公寓只有22个私人住宅,一梯一户,房源非常稀缺。   这间公寓是陆自瑧准备的,萧可颂看陆灼年在这边住,也想办法租了一套,陆灼年住在11层,萧可颂在8层。   陈则眠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好兄弟:“可颂怎么没来?”   陆灼年亲自打开右后车门:“没告诉他。”   陈则眠发出一个略带不解的鼻音:“嗯?”   “他要知道你来,会影响我办事。”陆灼年把陈则眠推上车:“过几天再告诉他。”   陈则眠回头惊恐地看了陆灼年一眼:“要办几天吗?”   陆灼年没有回答,只是锁上车门,用英文通知司机开车。   车队浩浩荡荡,驶离国际机场。   重逢刹那热血上头,两个人嘴上尺度都很大,可真到了车上都逐渐冷静下来,两个人一左一右,都坐得规规矩矩,没亲也没抱,甚至连话都没再说。   隔着手机屏幕想了很久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不知道先说哪句才好。   每一句都很重要,又都不那么重要。   当思念触手可及,非说不可的话也变得可有可无。   陈则眠侧头看了陆灼年一眼,只觉得这个人从上到下、从头到尾,连额角垂落的头发丝儿都完美地契合在他的审美上,怎么看都赏心悦目,没有一处不顺眼。   他喜欢得不得了。   这么大这么好的一个陆灼年,是他的了。   如果人类没有进化掉尾巴,陈则眠现在的尾巴一定能翘到天上去。   翘到能顶起一瓶汽水。   陈则眠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欲言又止,意味深长。   陈则眠疑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厉害,神机妙算,料事如神,”陆灼年语气不算焦急:“前几天家里来电话,说我爸下楼的时候不小心踩空台阶,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陈则眠瞳孔微微放大:“摔下来了?没事吧?”   陆灼年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脚崴伤了。”   陈则眠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   陆灼年回答:“周二晚上,不严重,做了两天理疗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昨天他专程去檀山寺还愿,捐了善款给菩萨重镀金身。”   陈则眠一听大龙傲天还有精力去檀山寺,就知道他摔得不重,沉思道:“所以‘登高跌重’的劫,应该算是过去了吧。”   陆灼年微微颔首:“我爸在菩萨前又求了一支灵签,签文显示有惊无险、逢凶化吉。”   陈则眠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那估计没问题了,檀山寺的菩萨还是挺灵的。”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你比菩萨灵。”   陈则眠侧身问陆灼年:“你爸摔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于情于理我都该探望才对,见面礼都收了。”   听到‘见面礼都收了’几个字,陆灼年唇角微微勾起:“你和他们又不熟,去了也不自在,知道了不去又不合适,我就没告诉你。”   陈则眠:“这跟自在不自在没关系,就算是朋友家里有事,作为哥们帮忙去看看也是应当的,更别说咱俩还这个关系了。”   陆灼年似笑非笑:“咱俩什么关系。”   陈则眠看了陆灼年一眼,说:“男朋友。”   陆灼年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收了见面礼还只是男朋友吗?”   陈则眠:“那你说是什么?”   陆灼年直接讲出自己想听的称谓。   陈则眠心里其实大概知道陆灼年想听什么,只是在外面不太好意思说。   他看了眼前面开车的白人司机,压低了声音在陆灼年小声说了三个字——   “是你老公。”   陆灼年喉结动了动,抬手降下与前排隔板,说了两个字:“下去。”   陈则眠用行动表达了自己对陆灼年非同一般的思念。   从国际机场到陆灼年的住处路程很远。   停车的刹那,陈则眠喉结上下滑动。   陆灼年拇指在陈则眠唇边一抹,声音微哑,用英文吩咐司机下车。   关门声响起。   陈则眠扒着车窗,透过玻璃观察四周环境:“安全吗?”   “安全,”陆灼年把陈则眠拽下来:“车窗贴了防窥膜,外面看不见。”   陈则眠全身发软,侧着脸趴在座位上,衬衫扣子被解开了几颗,露出大片雪白的颈背。   陆灼年轻抚过蝶翼般的肩胛骨,垂首吻在陈则眠额角:“没有晒黑,比以前还白了。”   陈则眠手指痉挛般地抽了抽:“是、是美白产品效果好。”   “能够全身嫩白的精油浴球,”陆灼年对其中一款产品的记忆尤为深刻,对测评结果给予肯定:“确实很嫩。”   新生般的细嫩皮肉禁不住磋磨,陈则眠整个人触电般颤抖,呼吸急促如哮喘发作,眼睛里瞬间蓄满了生理性的眼泪。   就在陆灼年准备进一步检验产品功效之时,一张略带疑惑的俊脸出现在车窗前。   萧可颂把脸贴在玻璃上,疑惑地往里看。   他刚才隐约看到陆灼年的车在动,就过来看了一眼。   由于车窗贴着单向防窥膜,他什么也没看见。   但车里的人能看见他。   陆灼年没有再继续动作,抬手捂住了陈则眠的嘴,用气声说:“别动,有人。”   陈则眠抬头看到萧可颂,猛地瞪大了眼睛。   虽然知道车外的萧可颂看不到自己,但他还是下意识拢上了衣服。   陈则眠想说话又怕自己压不住音量,想拿手机又怕萧可颂看到车里有光,只能拽过陆灼年的手,用食指在掌心里一笔一画地写:“他咋在这?”   陆灼年也非常无语。   他提前查过课表,萧可颂今天课程排得很满,晚上还有组会。   这个时间,萧可颂可能出现在校园的任何地方,就是不应该出现在住宅的地下车库。   陆灼年也是算好了时间差,觉得不会碰上萧可颂,才直接带陈则眠回住处。   “没想到他逃课了。”   陆灼年贴着陈则眠耳廓,用极低极低声音说:“别理他,萧可颂最没耐心,一会儿自己就走了。”   陈则眠屏住呼吸。   萧可颂看不到车内情况,又拉了下车门,发现车门也拉不开之后,果然转身走了。   陆灼年和陈则眠同时松了口气。   下一秒,欢快的手机铃声陡然炸响!   陆灼年闭了闭眼,脸上飞速划过一瞬骂得很脏的表情。   陈则眠吓得打了激灵。   在安静的地下车库,这声响铃犹如一道惊雷。   萧可颂脚步微顿,诧异转身。   陆灼年摸出压在身下的手机,看着屏幕上闪烁的‘萧可颂’三个字,没忍住低声骂了个脏字。   “操。” 第105章   车窗缓缓降下,三人面面相觑。   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在空气中蔓延。   萧可颂虽然还未曾选定就业方向,但身上已经有了未来执法人员的威严风范,看着后座上的两个人,他面色凝重,不苟言笑,沉默地注视了陈则眠三秒。   陈则眠如芒在背,坐立难安,恨不能抬手将外套罩在脑袋上,暂时屏蔽外界纷扰,与这个可怕的世界断开连接。   他偷偷侧过头,用余光瞥了同案人员陆灼年一眼。   陆灼年沉稳内敛,气定神闲。   不愧为男频主角,这才是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佩服佩服。   陈则眠暗暗谴责自己实在太不争气。   只是被朋友抓到在地下车库亲热而已,裤子都没脱,他有什么可心虚的。   那满大街抱着啃的有的是,还有人在公共场合调情呢,他不过和男朋友太久没见、迫不及待,躲在车里亲亲摸摸,这很正常,太正常了。   而且陆灼年解他衣领,也是为了判断精油浴球的美白效果,毕竟自从出去旅游回来以后,郑怀毓天天嫌他黑,一家之言不可轻信,他也是想听听陆灼年的意见。   对,就是这样。   我没什么可心虚的。   陈则眠很快说服了自己,拾取起掉落的底气,抬头正是萧可颂,只等对方询问,就理直气壮地告诉他只是在看有没有晒黑,没干别的!   可萧可颂竟然没问陈则眠怎么会在,也没问他俩为何躲在里面不出声,抬手打了一个手势,像是查到了酒驾的警察,开口就是一句:“都下车。”   陈则眠:“……”   他推开车门,正准备下去。   然而随着车门打开,车内的气味比他更快地散了出去。   萧可颂闻到些许熟悉的烂桂圆味儿,嘴走在脑子前面,下意识地问:“你俩都完事了?”   陈则眠猛地跳下车:“没有没有没有,还没开始呢。”   萧可颂:“……”   陆灼年淡淡地看了眼萧可颂。   萧可颂心脏颤了颤,后脊莫名发凉,气势弱了一大截:“先回,回楼上吧。”   电梯上,尴尬依旧。   萧可颂抬手按了个8:“我叫了披萨和牛扒,去我家说。”   陆灼年没看他,直接按下去往11层的电梯按键。   萧可颂又连按两下8楼取消,勉为其难道:“去你家也行。”   陆灼年重新按亮数字8:“各回各家。”   萧可颂雷霆微怒:“我还有话要说!”   陆灼年注视不断跳动变化的电梯层数:“快说,你还有两层的时间。”   萧可颂看向陈则眠:“你来了都不和我……”   ‘说’字和电梯到站的提示音同时响起。   陆灼年彬彬有礼地请萧可颂离开:“到了,你没时间了。”   萧可颂被推出电梯,扒着电梯门不松手,可怜兮兮道:“陈则眠,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你都不想我也不理我。”   陈则眠说:“没不理你,等我忙完就下来找你玩。”   萧可颂看着陈则眠的眼睛,怀着一丝希望真诚询问:“只忙不做吧。”   陈则眠的答案彻底击碎了萧可颂:“会做。”   萧可颂瞳孔剧烈颤抖:“你现在演都不演了?”   陈则眠好似一颗有骨气的软柿子,勇敢地面对挑战:“嗯。”   陆灼年唇角略微勾起,又很快压平,指了指墙上的《电梯安全使用须知》,翻译给萧可颂听:“严禁扒门,请勿倚靠,松手。”   萧可颂无力抗衡陆灼年,只能软绵绵抵抗道:“陈则眠大老远过来,你不先带他玩玩鸭子船、美术馆什么的吗?”   陆灼年语气清浅,听不出丝毫:“他喜欢玩这个。”   萧可颂倒抽一口冷气,脑袋不自觉后仰,像是重新认识了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又像是怀疑发小被什么附身了似的,惊疑不定地叫他的名字:“陆灼年?”   陆灼年抬起淡漠的眼眸:“有事?”   电梯发出‘电梯关门’的警报声。   陈则眠怕电梯门夹到萧可颂,赶紧说:“你先回家吧,我很快就下来找你。”   萧可颂听到‘很快’两个字先是略微放心,但紧接着又担忧地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面无表情。   萧可颂勉为其难地松开手,突然开口问:“用不用我帮你们准备点什么?”   陈则眠:“???”   准备什么?有什么可准备的?   陈则眠不解地歪了下头。   歪头的动作配上迷茫的眼神,藏得本就不深的人机感更是噌噌往外冒。   萧可颂咬牙道:“就是水啊,油啊,雨伞套什么的,陆灼年你是要犯病吗?用不用我提前打个911,不能一点应急措施都没有就硬来吧,总得准备点什么。”   陈则眠看了侧身的陆灼年一眼,抬手拍了拍萧可颂肩膀,语重心长道:“兄弟,你现在最需要准备的就是一个好心态。”   萧可颂:“……”   陈则眠无情地按下电梯关门键:“我一会儿找你谈,先再见了,小面包。”   萧可颂英俊的眉梢蹙起,担忧地往前迈了半步,看着缓缓关闭的电梯门心事重重,欲言又止,却终究没再说什么。   最后的最后,陈则眠看到他眼圈都有点红了。   电梯运行速度很快,从8层到11层只用了几秒钟。   这几秒钟的时间,显然不够陈则眠想明白萧可颂为什么要哭。   陆灼年确实有性瘾,犯病时偶尔行为失控,是挺凶的,但怎么也没有严重到出人命的地步,萧可颂怎么就那么担心。   好像陈则眠不是在和陆灼年亲热,而是在送死。   萧可颂和陆灼年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就算知道性瘾发作不受控制,难道还信不过陆灼年的人品吗?   再怎么也不至于要命吧。   陈则眠想不明白,洗澡的时候就心不在焉,亲嘴的时候也一直走神。   陆灼年勾着陈则眠下巴,轻轻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   陈则眠总算回过神,揪着陆灼年头发:“别咬这儿啊,萧可颂一会儿看到更崩溃了。”   陆灼年轻笑:“和我接吻的时候想别的男人,还这么理直气壮,还不能留印子让他看到,搞得像是在偷情。”   陈则眠先是和陆灼年说了抱歉,又叹了一口气:“可是我真的想不明白,我觉得他有点太……太过了。”   陆灼年拢过毯子披在陈则眠肩头,明知故问:“嫌他指手画脚地烦到你了吗?我可以去跟他谈。”   “不是,”陈则眠掀起绒毯,把陆灼年也一并罩进来:“我没有烦他管得多,他这也是关心我。”   陆灼年唇角抿直,却没有掩住声音里的笑意:“那他哪儿过了?”   陈则眠在专心思考,没有听出陆灼年的明知故问,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就是想不通他都和你十几年的朋友了,怎么会在这件事情上一点也不信任你,竟然担心做死什么的,也太夸张了。”   陆灼年如愿听到陈则眠替自己打抱不平,心情大好,替萧可颂解释道:“这事背后有隐情,并不是他大惊小怪……萧佲兀烧过萧家祠堂的事,你还有印象吗?”   陈则眠点点头:“你知道萧佲兀为什么烧祠堂?”   陆灼年‘嗯’了一声:“他当时有一个男朋友,但萧家不允许他喜欢男人,为了断掉萧佲兀的念想,就把他男朋友骗进了性瘾患者性爱派对。”   陈则眠心尖抖了抖,手指微微蜷起,裹紧了身上的绒毯:“然后呢?”   陆灼年沉默几秒:“他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   陈则眠虽然已经隐约猜到结果,但从陆灼年口中听到确定答案时,还是不自觉皱起眉心。   陆灼年没有继续讲下去,隐藏了另一半结局——   萧佲兀赶到时,派对还没有结束。   “性瘾发作时,人会完全退化成野兽。”   陆灼年握住陈则眠的手:“萧佲兀把男朋友的灵堂摆在萧家,停灵三天,所以可颂见到过那个人最后的样子。”   陈则眠垂下眼睑:“难怪他知道咱俩的事以后那么惊恐。”   陆灼年:“是,他吓到了。”   陈则眠偏过头,靠着陆灼年肩膀,忍不住问:“那后来呢?”   陆灼年说:“那些性瘾患者吗?现在估计都关在哪个精神病院,天天接受电击治疗吧。”   陈则眠以为自己听到恶有恶报的结局后能好受点,然而并没有,他心里还像堵了什么似的发闷:“我以为性瘾是很小众的病,怎么会那么多人都有,还凑到一起组建俱乐部,真恶心。”   陆灼年眼神微冷:“这世界上有几十亿人,网络又这么发达,再罕见的病都能通过各种方式成为病友,况且去参加那个派对的人,真有病假有病谁也说不清。”   陈则眠叹了一口气:“这个事听得人心里憋屈,我有种拳头不能穿越时空揍死那些畜生的无力感。”   陆灼年说:“那种性质的派对现在也有,你要是想出气,我可以带你去砸场子,随机揍几个畜生。”   陈则眠闭着眼,躺在陆灼年腿上:“陆灼年,这个世界这么脏,你有钱有势又有病,明明想要玩什么都能玩,也知道那种性质的派对该去哪儿参加,却硬是没往阴影处走半步,真的是很伟大。”   陆灼年手指梳着陈则眠的头发:“你这么确定我没参加过?”   陈则眠不屑地哼笑道:“就你这洁癖,连沾了自己东西的小纸团都嫌弃,怎么可能去参加那种派对。”   陆灼年轻笑一声。   陈则眠翻身抱着陆灼年的腰:“我今天才算懂了你之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陆灼年:“哪些?”   陈则眠回忆道:“就是为什么要克制欲望那些,你说人之所以为人,总要有和动物不一样的地方。”   听到自己曾经大言不惭的论述,陆灼年少见得显出几分赧然。   他轻咳一声,俯身亲了亲陈则眠额角:“那时候自命清高,俯仰无愧,真是什么大道理都敢讲。”   陈则眠诧异道:“嗯?那现在有愧了?”   陆灼年说:“现在有你了。”   听过萧家这些事以后,陈则眠知道了萧可颂异常恐慌的原因,不忍留他提心吊胆太久,决定先去把话说开。   陆灼年对此表示支持:“去吧,不和他说清楚,你也没心情办别的。”   陈则眠换好衣服,亲了亲陆灼年的下巴:“等我回来再临幸你。”   陆灼年:“……”   陈则眠趿拉着拖鞋,来到八楼。   萧可颂打开门,看到陈则眠还有点惊讶:“这么快,我订的披萨刚到,进来吃点吧。”   陈则眠一边吃披萨,一边告诉萧可颂,自己和陆灼年就是正常恋爱,让他不要总是对陆灼年患有性瘾的事情耿耿于怀。   萧可颂用叉子卷着芝士的拉丝,垂着眼看不见脸色,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陈则眠分别从几个维度论述:“首先,陆灼年病得没有那么严重,而且最近有明显好转;其次,他很擅长自控,就算犯病也不会放任理智彻底消失;最后,就算他理智消失,我也有接管局面的能力……萧可颂,你有在听吗?”   萧可颂戳着披萨上的香肠:“有。”   陈则眠耐心道:“所以可以多给我们一点信任吗?陆灼年不是个随便的人,我虽然挺随便的,但没人能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真的不用担心。”   萧可颂放下叉子:“行吧。”   陈则眠还准备了好几条理由没讲,未曾想萧可颂这么快就松了口,略感诧异。   萧可颂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我本来是特别担心你,不过你们的速度比加急外送都快,那应该还挺安全的。”   陈则眠:“……”   萧可颂看了眼陈则眠,发现对方甚至还洗了澡换了衣服,这样算来就更没几分钟了,不由转而担忧起自己的发小来。   陈则眠试图解释,才开口说了两句,就被萧可颂连拖带请地推出了房间。   “总之以后我不会再管你们了,你不用跟我讲这些细节!”   萧可颂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是我多管闲事,你赶紧上去陪灼年吧。”   陈则眠回到11楼。   陆灼年看到陈则眠回来,也说了句:“这么快?”   陈则眠头疼欲裂,简直无法直视‘快’字,听到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灼年问:“怎么,不顺利吗?”   陈则眠犹豫半秒,还是决定用蒙太奇的方式善意回答:“顺利,他说以后不会再管了。”   陆灼年隐约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你怎么跟他说的?”   陈则眠眼神心虚地飘忽一瞬:“那你就别管了。” 第106章   不算美丽的误会之下,萧可颂滑动变阻器般的立场滑向了陆灼年。   周末这两天,萧可颂都是自己玩的,没有打扰陆灼年,也没有再找陈则眠,甚至连条短信都没给他俩发。   陈则眠非常没有良心,周一晚上才约他出来吃饭。   陆灼年更是一直没有良心,出国以后两个人就住一栋楼里,陆灼年都没主动约过他吃饭。   两相比较之下,还是陈则眠更够意思。   萧可颂很轻易地原谅了陈则眠,并在吃饭时告诉他:“最近M国流行起一款手游,玩法操作和你那新游戏十分相似,你注意点版权问题,小心创意别被人偷了。”   陈则眠很无所谓的样子,说:“没事,那创意本来也不是我的,借来赚赚钱,赚差不多得了。”   萧可颂呆了呆:“这也可以?”   陈则眠瞥了一眼正低头切牛排的陆灼年,悄悄给自己的香槟酒加了半杯冰:“可以。”   萧可颂满脸不确信,碰了碰陆灼年手肘:“知识产权这块儿你比较了解,这能行吗?”   陆灼年放下刀叉,优雅地抖开餐巾:“又不是一个次元,有什么不可以。”   “噗——”   陈则眠一口香槟卡在喉间,直接呛进气管里,忍了半秒还是未能对抗生理反应,猛地喷了出来。   陆灼年像是提前预判到陈则眠会呛水,抖开的餐巾不偏不倚,刚好挡住了飞溅而起的香槟。   他抬手示意侍应生需要换餐巾,在陈则眠和萧可颂震惊的眼神中,将干净的餐巾重新放回腿上。   “怎么了?”陆灼年从容地拿起刀叉,仿佛只是做了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都看我干什么。”   萧可颂怀疑地看看陆灼年,又转头瞅向陈则眠:“你俩演的吧,你呛水他都能预判也太假了,还提前抖开餐巾格挡,整挺帅啊,在家里排练了几次?搞得这么默契。”   “谁没事练这个啊,”陈则眠转头观察陆灼年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就不是一个次元了,你在说什么啊陆灼年。”   陆灼年若无其事:“你新游戏的灵感不是来源于《聊斋》吗,蒲松龄又不会找你来要知识产权。”   陈则眠悬起的心将落未落,总觉得陆灼年不是察觉了什么就是在试探什么,可又没有依据,只能旁敲侧击:“你说的是这个吗?”   陆灼年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讲出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意味深长:“不是《聊斋》还能是什么,难道你还有别的书?”   陈则眠立刻摇头:“没有啊,谁有别的书了?一本聊斋足够我研究,我都从里面套出好几个游戏单元了。”   萧可颂没听懂他俩打什么哑谜:“怎么还和聊斋扯上关系了,我说的是你那个射击游戏。”   陈则眠低头吃薯条:“我说的本来也是那个,聊斋是陆少提的。”   “是我理解错了,”陆灼年语气淡淡:“可颂说是新游戏,我就自动理解成你最新策划的那个了。”   萧可颂猛地看向陈则眠:“你又策划新游戏了?我怎么没听你提过。”   陈则眠还没开口,就听陆灼年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诧语气,讶然反问:“你竟然不知道,我很早就听说了。”   陈则眠:“……”   萧可颂没有理会陆灼年的炫耀:“对对对,我不知道,就你知道,你知道得最早。”   陆灼年风轻云淡:“没有最早,也就是陈则眠给我订车之后。”   萧可颂明知是炫耀陷阱,还是一脚踩了进去:“订车?定什么车?不会是撞报废的那辆one1吧。”   陆灼年矜持道:“可惜只开了一次。”   萧可颂无语:“和咱们现在说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陆灼年说:“没太大关系,就是提到他新策划的游戏突然想起来,他说赚了钱还给我买跑车。”   “你居然还让陈则眠给你买跑车,还有良心吗?”萧可颂深吸一口气,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向陈则眠:“你知道陆家多有钱吗?”   陈则眠强行岔开话题:“我刚才问了郑怀毓,他说你看到的那个射击游戏,就是我们推出的海外版,本土化做得不错还挺受欢迎的,月利润很可观,下个月你的分红绝对能翻倍。”   萧可颂心中不爽顷刻灰飞烟灭,再次跟陈则眠确认道:“你给他买跑车就买吧,但游戏股份我必须是独一份。”   陈则眠点点头:“独一份,绝对独一份,郑怀毓都该给我们公司干上市了,我都没有给他游戏股份……对了,你生活费够用吗?现在住得那个公寓很贵吧,用不用我替你交租金?”   萧可颂听到这话十分满意:“不用,我省着点够花。”   陆灼年端起香槟杯抿了一口,语气不咸不淡:“租了全波士顿最豪华的公寓也是省着花。”   萧可颂虽然偶尔会和陆灼年叫板,但本质上仍是一只软绵绵的小面包,纵然被惹毛了也是一团长毛的面包,没有任何攻击力。   “多吃点菜吧你,”萧可颂不敢明目张胆对抗,只敢把面前的芝士生蚝推向陆灼年,小声嘀咕抱怨:“怎么都比你撞坏好几亿的车省。”   陆灼年面露不悦,放下香槟杯时没有收力,杯底和桌面轻撞,磕出一声轻响。   陈则眠不理解他俩在搞什么名堂。   心说花的都是我的钱,我一个社畜养两个大少爷,我还没说啥呢,你俩咋还攀比上了。   由于游戏在海外的盈利远超预计,到了月底,陈则眠给萧可颂分红翻倍的同时,又买了一辆跑车送给陆灼年。   然而即便他已经很努力地端水,但这种在爱人与好友间左支右绌的无能为力,仍是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直至陆灼年父母莅临波士顿,两位大少爷才勉强偃旗息鼓。   陆自瑧知晓‘登高跌重’的释义后,可谓是慎之又慎,莫名其妙地跌了一跤后,自诩劫数已过,重新将与妻子的私人海岛行提上日程,登岛前途经波士顿,顺便看看儿子。   萧可颂担心自己有额外经济来源的事情败露,被陆叔叔透底给自家老爹,连夜搬回了学校寝室,还假模假式地给找了个刷盘子的活儿,营造出一种半工半读的氛围。   在父亲陆自瑧和母亲程韵面前,陆灼年恢复了往日的稳重。   陈则眠本来觉得看陆灼年和萧可颂互啄累得慌,可见到在父母面前端庄成熟的陆灼年更累。   只有和陈则眠在一起时,陆灼年才会短暂地流露出脆弱和幼稚,像一个普通的大学生那样争锋吃醋,好似开屏的雄孔雀,想方设法吸引爱人注意。   他可以褪去所有华丽尊贵的标签,不再是什么二代圈高高在上的太子爷,也不是肩负重任的陆家继承人。   陆灼年十分善解人意,虽然父母远道而来,但并没有要求陈则眠时刻陪同。   陈则眠只在夫妇二人抵达当天,混在接机的人群中打了个招呼,总共也没说几句话,陆灼年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放他走了。   程韵还觉得儿子这样把人赶走不礼貌,殊不知陈则眠前脚离开机场,后脚就给陆灼年发了个‘跪谢大恩’的表情包。   在波士顿停在这几天,陈则眠也一直没有出现。   返程之前,程韵三令五申,要陆灼年务必把陈则眠请来一起吃饭。   陆灼年理由都懒得找,直接说:“他不爱吃饭。”   陆自瑧不赞成地看着陆灼年:“你还不给人家饭吃呢?”   程韵大吃一惊,忙问什么叫‘不给人吃饭’。   陆自瑧就把陈则眠有胃病,陆灼年严格管控他的饮食事情讲了:“喝咖啡加几勺糖浆都要管,正常饭菜更是不给吃,只许吃药膳。”   程韵气得拍桌子,说陆灼年极端独裁,陆自瑧也惨遭连坐,得了个教子无方的罪名。   陆自瑧被程韵念得头痛,又写了张支票,让陆灼年带给陈则眠。   这世界上果然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陈则眠按时赴宴。   陆家夫妇虽然对儿子要求很高,但并没有因为他喜欢男生而表现出异样,更没有在聊天时询问陈则眠关于工作、家庭情况之类的隐私问题。   陈则眠刚开始有点紧张,回话回得也谨慎,不过上菜以后就只顾着吃了。   陆自瑧做东的宴席标准无需多言,保罗大厦顶层最豪华的观景餐厅,帝王蟹和龙虾都不算稀奇,黑松露三文鱼和鹅肝龙虾卷更是美味。   还有特制的意式甜点和黑巧冰淇淋。   陈则眠清楚陆灼年肯定不会这时候落他面子,连着吃了三颗冰淇淋球。   其实他只是嘴馋,但落在程韵眼中,就是陆灼年不给人吃饭的佐证。   程韵第一次问了个算是比较隐私的问题:“小陈啊,你好像不太喜欢出来玩?”   陈则眠吃饱后大脑就不转了,想也没想就说:“没有啊。”   程韵柳眉轻蹙:“那叔叔阿姨来的这几天,怎么都不见你出来啊。”   陈则眠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放下筷子:“是我不让他出来的。”   程韵:“……”   用餐后,程韵被儿子气得头疼,率先回了酒店,陆自瑧则是前往楼下的烟草店买雪茄。   烟草店在22层。   陈则眠有哮喘没进去,拐到了隔壁卖手工巧克力的店铺等他们出来。   陆自瑧原本想多试几款雪茄,被陆灼年以陈则眠不能闻烟味断然拒绝,陆灼年直接把十几种雪茄各买了两盒,让他爸回家慢慢试。   店主见过不少阔绰富豪,但出手这么痛快的却不多见,亲自送陆自瑧出门。   陆灼年落后几步,写下邮寄地址交给店员。   电梯到站的提示音响起。   金属门缓缓开启。   陆自瑧正在和店主交谈,余光瞥见梯门打开,并未细看便抬步往前迈去。   他感觉脚下一空。   与此同时,有人用英文大声吼道:   “等等,轿厢没来!”   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应下降到22层的电梯轿厢,竟悬在半空中没有下来。   电梯门却先打开了。   这是电梯故障中常见的一种情况,陆自瑧看过类似新闻,也知道有不少人都因此殒命。   反应过来发生了的时候,为时已晚。   陆自瑧已经一脚踩空,踉跄着失去平衡。   刹那间,他脑海中只回响起四个字——   登高跌重。   就在陆自瑧即将摔下电梯井的刹那,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飞冲而来,将他推离深渊。   接下来的一秒,犹如电影中的慢镜头。   时间仿佛无限拉长。   仓促回首间,陆自瑧看到陈则眠的脸一闪而过。   陈则眠冲过来时速度太快,地面瓷砖又太滑,惯性令他未能及时驻足,直接代替陆自瑧掉了下去。   失重感裹着他往下坠。   陈则眠反应迅速,胳膊勾住电梯缆绳,将缆绳紧紧抓在手里,粗糙的金属绳顿时磨破掌心,又往下滑了两米才堪堪停下。   死亡威胁下,肾上腺激素大量分泌,硬是将全身的重量都稳稳吊在一条手臂上,他额角与后背缓缓渗出汗水,肌肉也因过度用力而不断颤抖。   脚下是几十米高的电梯井,摔下去绝无生还可能。   陈则眠心有余悸。   太险了!   果然是介入谁的因,就要承担谁的果吗?难怪都说要尊重他人命运,原来贸然动扰因果运数,业力真的会反噬自身。   可那不是‘他人’,是我心上人的爹啊。   所以别说是再来一次,就是再来一百次,该扰动也得扰动。   不管是什么剧情杀还是因果线,都给老子滚。   陆自瑧的命,我保定了。   耳边嘈杂的人声遥远而喧闹,电梯警报不断闪烁,灯光从高处洒下。   陈则眠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他抬头向上望去。   无尽而冗长的黑暗中,陆灼年英俊的面容比神明更耀眼。   陆灼年面无血色,魂不附体,看到陈则眠消失的瞬间,全身血流都一度静止,直到此刻才恢复流动。   他心脏一阵狂跳,几乎要炸开。   陈则眠拽着电梯缆绳,仰面灿烂一笑:“陆灼年,我帅不帅。”   陆灼年:“……” 第107章   陆灼年都快被吓死了。   陈则眠竟然还问他自己帅不帅。   陆灼年深吸一口气,扶着22层的梯门,俯身探进电梯井,将救生绳套往下递,向来平稳的声线竟然有一丝奇异的颤抖:“陈则眠,先把绳套绑好。”   陈则眠从不会坐以待毙,几乎是掉下去的刹那就抓住了缆绳,可即便如此仍是连摔带滑,最终将将停在20层和21层中间,和22层电梯口拉开了将近四米的距离。   他在电梯井中央,与楼上电梯口呈斜对角,和陆灼年一上一下,仅凭两条手臂显然是无法传递救生绳。   已经有人去协调维修员打开楼下的电梯门救援,但陆灼年一秒都不想再等。   陈则眠每在电梯井多留一秒就多一分危险,停在高处的轿厢犹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陈则眠头顶,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陆自瑧胆战魂惊,吓得差点犯了心脏病,捂着胸口看着趴在电梯口的儿子,赶紧挥手叫保镖去救人。   为了将救援绳套送到陈则眠手中,陆灼年撑着门沿,低低俯下身,昂贵精致的西装前襟蹭得沾满了灰。   陈则眠仰头看着陆灼年,突然说了一句:“陆灼年你衣服脏了。”   在场所有能听懂中文的人均是一怔,谁都没想到陈则眠会冒出这么一句话。   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陆灼年递安全绳的手微微停顿,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额角都跟着跳了跳。   他又往电梯井里探了探,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探了进来。   可距离还是不够。   保镖担心他掉下去,往陆灼年腰上也绑了根安全绳。   陆灼年拽了下安全绳,用英文对保镖说:“我要下去。”   陈则眠和陆自瑧异口同声,大喊一声:“不行!”   陆灼年谁也没有理,换了个姿势就要下井。   陈则眠在电梯井下面说:“陆灼年,你别下来,我能爬上去。”   这回说不行的人变成了陆灼年。   “你别乱动!”   陆灼年低喝一声:“你别乱动,我求你了陈则眠。”   陈则眠立刻说:“你动我就动。”   两个人一上一下,看着彼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短暂地对峙了两秒。   “谁都别动!”陆自瑧推开扶着他的保镖,环视四周,找到一根高尔夫球杆:“用这个递绳。”   陆灼年&陈则眠:“……”   陈则眠尴尬地笑了笑:“哈哈哈,还是陆总聪明睿达、高瞻远瞩。”   陆灼年没说话,接过高尔夫球杆,将绳套绑在杆头上。   陆自瑧的脸出现在电梯口:“小陈,你可千万要抓稳,可不敢有什么事啊。”   陈则眠说:“好的,陆总。”   陆灼年俯身将高尔夫球杆递下去   陈则眠单手穿上安全锁套:“好了。”   陆灼年示意保镖往上拉安全绳,同时对陈则眠说:“先别松手。”   陈则眠手被磨得实在是痛,点头应了一声,换了没被磨破的左手抓缆绳。   看到陈则眠一点点被拉上来,陆自瑧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小陈,你这次救了叔叔的命,叔叔会记在心里,以后无论有什么需要,陆家上下都会倾力报答。”   陈则眠抬头看着陆自瑧,真挚道:“您能好好活着,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陆自瑧:“……”   电梯井里灰尘特别大,陈则眠气管本来就脆弱,被呛得捂住鼻子,低低咳嗽了两声。   陆灼年英俊的眉梢紧紧蹙起,吩咐手下赶紧去买哮喘喷雾,见陆自瑧还欲说些什么,第一次不太礼貌地推开父亲:“爸,有什么话等他上来再说。”   保镖们人多力大,很快将陈则眠拉出黑暗。   陆灼年这才看到陈则眠脸上有血。   从鼻尖到右颊,非常明显的血手印,应该是抹鼻子时蹭上的。   陆灼年心疼地揪了一下,朝陈则眠伸出双臂,强压着声音的颤抖:“来,把手给我。”   陈则眠抬了下手,看到自己掌心全是血污,下意识在衣服上蹭了蹭。   他手掌被钢丝绳磨得血肉模糊,稍一摩擦便剧痛难忍,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差点没嚎出来,但想到上面这么多人看着,陈则眠心想疼死也不能丢华国人的脸,硬是把痛呼憋在喉间,若无其事地把右手递了过去。   陆灼年紧紧握住陈则眠右手,把人拉上电梯井。   陈则眠右胳膊已经驻到了地面,整个人半只脚从鬼门关上迈了出来。   陆灼年半跪在瓷砖上,再次倾身探进电梯井,抱住了陈则眠的腰。   见到这一幕,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陈则眠回头往下看了眼,缓缓松开紧握电梯缆绳的左手。   就在他松手的刹那,缆绳奇异地晃了晃,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陈则眠脸色巨变,倏然抬头向上看去。   头顶的轿厢突然动了!   轿厢本来应该停在22层,可之前却因故障暂时停摆,陈则眠抓住缆绳的同时,用自身重量吊住了轿厢,后来虽然得到救援,但他始终拽着缆绳,犹如将千钧系于一发之间,用向下的力度维持住了微妙的平衡   在他放开缆绳的瞬间,最后平衡被彻底打破。   达摩克利斯之剑轰然落下!   电梯轿厢恢复运行。   电光石火间,陈则眠反应迅速,猛地推开陆灼年。   陈则眠力气大得出奇,陆灼年往后仰了一下。   就是这一仰,他也看到了正在降落的电梯。   陆灼年瞳孔骤然收缩,几乎完全没有思考,就再次倾身抱住了陈则眠。   电梯运行的速度大约是3米每秒,十几米高的落差看着很高很远,但实际也只在眨眼之间。   没有时间了!   他们根本来不及将陈则眠彻底拉上来。   生与死的选择迫在眉睫。   此时此刻,陈则眠还没有被完全拽上电梯井,陆灼年抱着他,整个上半身都挂在电梯外。   一旦电梯抵达22楼,他会被轿厢砸死,而陆灼年会被切成两半!   电梯运行带起的风声呼啸而来。   陈则眠浑身剧烈颤抖,挣扎着将陆灼年往回推。   陆灼年不动如山,将爱人按在怀中。   陈则眠声音中带了一丝哽咽:“陆灼年,放手!”   陆灼年嗓音依旧如此,很平静地说:“不会放的。”   陆自瑧目眦欲裂,陡然想起第一次见陈则眠的时候,与陆灼年在书房的对话——   若是有一天……他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会死吧。   原来不是危言耸听。   陈则眠抬头往上看,看到了陆灼年坚毅的下颌。   电梯继续下落,风声呼啸,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凝固。   轿厢的阴影终于拢下。   所有的喧嚣都在这一刻彻底远去,陈则眠闭上眼睛,耳边只有陆灼年沉稳的心跳。   无数往事浮现在心间,宛如走马灯般在眼前纷繁流转。   柯尼塞格撞毁自燃的那一天,两个人都曾经思考过,如果下一秒死了,最后该说点什么。   陈则眠当时说,他相信陆灼年的超绝运气,所以要讲的最后一句话肯定是:陆灼年,救命。   可真到了最后一秒,陈则眠喊的却是:陆灼年,放手。   陆灼年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   他绝不可能放手。   一起死就一起死吧。   这不是莽撞、不是冲动、不是头脑发昏。   就算被电梯切成两半,陆灼年也要拥抱陈则眠,和他同生共死。   在陆灼年选择与陈则眠生死相依的倏然间,两个人命运密不可分、形影相连。   达摩克利斯之剑斩不断执念,更无法割裂他们之间的羁绊。   宿命逆转,因果轮换。   高速下落的电梯轿厢轰然息止,定格在23楼。   悬停在陆灼年头顶三米高的位置。   命运纵有倾天之力,也只能在陆灼年决然相守中退避三舍。   陆灼年抬头看了眼那仿佛随时都会落下的轿厢,唇角勾起一道略带嘲讽的弧度。   “先把陈则眠拽上去。”   陆灼年用英文向保镖下达指令,同时保持微微前倾的姿势,用头顶挡住了那片摇摇欲坠的天。   电梯轿厢晃了又晃,终于彻底停摆。   陈则眠终于被拽了上去,当双脚再次踩上地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的心里只有四个字:重获新生。   陆灼年轻轻拍去西装前襟上的灰尘,随后站起身来。   这一晚经历可真是跌宕起伏。   最先是陆自瑧险些遭遇不测,随后目睹救命恩人替他承受厄运而坠落,就在陈则眠看似得救之际,局势却突然急转直下,不仅未能成功救出陈则眠,还差点连儿子也搭了进去。   好在两个孩子都上来了。   陆自瑧走上前,将两个孩子紧紧拥入怀中,既是给予他们安慰,更是安慰自己,连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陈则眠揉了下鼻子,侧头看了陆灼年一眼。   几番险象环生,惊心动魄,看似过了很久,实际从头到尾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当保罗大厦负责人抵达现场时,救援行动已经结束。   他惊愕地发现,遭遇危险的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陆自瑧!   这一认知令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负责人急忙上前,连连鞠躬深表歉意,并提出了一系列赔偿方案。   陆自瑧此时无心讨论这些事宜,留下秘书与负责人进行沟通。   这次的事情令他心有余悸,尽管负责人恭敬地邀请他乘坐专梯下楼,并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出现故障,但陆自瑧还是转身走向了消防通道。   还是走楼梯更安全。   一半的保镖跟随陆自瑧,而另一半则留下来保护陆灼年。   陈则眠看了眼陆自瑧的背影,问陆灼年:“咱们要跟他一起走下去吗?”   陆灼年目光落在陈则眠鲜血淋漓的右手上:“你的手要包扎,还得打一针破伤风,救护车已经在楼下了,坐电梯快一点。”   陈则眠迈进电梯,看着电子屏上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若有所思道:“原来净尘大师说的‘以己渡厄’是这个意思,可是闫洛还有一劫呢。”   陆灼年按下电梯键:“我不会让你再出事了。”   陈则眠说:“那也不能不管闫洛。”   陆灼年语气温和:“没关系,你想管就管。”   陈则眠掌心火辣辣胀痛,疼得他想哼哼,但还是很坚强地说:“逆天改命总是得付出点代价,我已经觉得很赚了。”   陆灼年沉默几秒:“只要跟我在一起就没事,如果不放心闫洛,就把他也带在身边。”   陈则眠心脏怦怦跳了两下,抬眼看向陆灼年:“要是天命难违呢?”   “说什么天命难违,”   陆灼年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我就是天命。” 第108章   陈则眠觉得陆灼年可能已经发现他是主角了。   但他又没有证据,更不可能主动询问。   所以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也不是真的无事发生,虽然躲过一劫,可他右手掌心被电梯缆绳磨得皮开肉绽,清理伤口时差点没给他痛死。   外国医生讲话又快,专业名词又多,叽里咕噜的陈则眠也没听明白他在说啥。   陆灼年面色凝重,时不时微微颔首点头,间或冒出几个短暂的单词,翻译过来都是‘好的,明白’、‘我会持续观察’、‘是/不是’、‘还有什么需要注意吗’、‘他很疼’之类,也听不出具体实质内容。   陈则眠有点坐不住了,心里也开始打鼓,泛起一阵后怕。   陆灼年表情怎么这么严肃,难道我伤得很重?   该不会废了吧。   哎呀,真是的,这两个人叽叽咕咕说什么呢,能不能说点华国人能听懂的。   陈则眠探头探脑,想摸出手机翻译器,才动了一下就被陆灼年按住后颈。   “别乱动。”   这回他倒是说中文了。   陈则眠心急火燎,坐立难安,抓着陆灼年问:“说啥呢说啥呢?我这只手怎么样?还有救吗?不会影响生活吧,还能写字吃饭吗?”   陆灼年淡淡睨了陈则眠一眼,一个问题都没回答,只是不咸不淡地说:“现在知道怕了。”   陈则眠本来有点怕了的,右手是他从小用惯了的,若是突然不能用了,别说将来打架斗殴会受影响,就是日常生活可能都成问题。   但一听陆灼年这句话,他就不怕了。   毕竟如果他的手真出了什么问题,陆灼年只会比他更急,根本不可能还有心情讲这种风凉话。   陈则眠放松脊背,靠回椅子上:“没怕啊,谁怕了,就是一只手,又没断没掉的,不影响美观就行。”   陆灼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从医生手中接过报告单,低头签字。   英文口语讲得快陈则眠听不懂,落到纸面变成单词他就行了,探头看向报告单,断断续续看懂了大概的意思。   “肌腱断裂啊,”陈则眠把下巴搭在陆灼年肩膀,嘀嘀咕咕地说:“难怪做握拳时那么疼。”   陆灼年微微侧头,鼻尖蹭在陈则眠脸颊:“我问过大夫,部分断裂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也不需要做手术,但是要注意休息静养,避免二次损伤,只有严重到无法正常进行伸屈活动,才需要进行手术修复韧带。”   陈则眠看着陆灼年颜色漂亮的嘴唇,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偷瞥医生一眼,仗着老外听不懂中文,压低声音悄悄对陆灼年说:“右手要休息静养,今晚你要是犯病,我就只能用左手帮你了,陆少爷。”   陆灼年呼吸有瞬息变化,眸色也倏然幽深,然而下一秒,他直接拨开陈则眠的脑袋:“犯病也不用你,等你把手养好了再说。”   陈则眠知道陆灼年这是在赌气,笑嘻嘻地凑过去哄他:“手坏了又不影响做,用我吧,用我吧。”   陆灼年沉默几秒:“暂且留用,以观后效。”   陈则眠点点头,忍不住笑出声,刚笑了两声就‘嗷呜’一声痛呼,迅速往回收手:“疼疼疼疼。”   外科医生按着他手腕:“别躲,在消毒。”   陈则眠听懂了,用英文回复:“我还没有准备,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医生:“我提醒你了,你刚才不是点头了吗?”   陈则眠:“……”   消完毒以后,陈则眠右手被包成了粽子,失去了一半自理能力。   回到家,洗澡都是陆灼年给他洗的。   “风水轮流转哎,”   陈则眠躺在浴缸里,举着被保鲜膜包裹的右手,感叹道:“我那时候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还能有被陆少爷伺候的一天。”   陆灼年用湿毛巾给陈则眠擦脸:“还好意思说,你知不知道有多吓人,陈则眠。”   陈则眠扒着浴缸,还在回味自己的精彩瞬间:“我掉下电梯井的时候,你是不是以为我死定了,但是咱身手灵活,就那么信手一勾,就抓住了缆绳,牛不牛?”   陆灼年:“你坐起来点,我给你洗头发。”   陈则眠想躺着洗,就往浴缸里挪了挪:“我要躺着洗。”   陆灼年解开睡衣扣,抬步迈进浴缸,陈则眠躺在他怀里,让陆灼年给自己洗头发。   两个人在浴缸里贴得很近,陈则眠洗到一半蠢蠢欲动,头发才冲干净,还没有擦脸就眯着眼去亲陆灼年。   陆灼年一只手托着陈则眠,另一只手拿浴花给他身上打泡沫。   陈则眠浑身都滑溜溜的,轻轻蹭着陆灼年,说:“我也帮你洗。”   陆灼年打开花洒冲水,心无旁骛地给陈则眠洗澡:“你能老实点吗?”   陈则眠见陆灼年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十分惊诧:“哎?你怎么没犯性瘾。”   陆灼年拽过浴巾,把洗干净的陈则眠抱出浴缸,随口道:“没心情犯。”   陈则眠伸手往下一掏:“这不是挺有心情的吗?”   陆灼年将人轻轻放回床上,又取来吹风机给他吹头发:“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今晚不做。”   陈则眠失望地‘啊’了一声:“为什么?”   吹风机呼呼的声响中,他听到陆灼年说:“我现在不稳定,很难控制住自己,会把你弄疼。”   陈则眠觉得陆灼年挺稳定的,直接勾着对方脖颈吻上去:“我不怕疼。”   陆灼年闭上眼,紧紧抱住怀中温暖的身体:“我怕你疼。”   陈则眠顺着唇角一路亲上耳垂,在陆灼年耳旁低语:“可是我现在很想爽一下,可以吗?陆灼年。”   温热的吐息打在耳蜗,酥麻入骨。   陆灼年眸色深沉,眼底充斥着强烈的情绪,语气却冷淡地像是在评价一件商品:“你现在的样子,和缠着主人要罐头的猫没两样。”   陈则眠简直爱死了陆灼年这种反差。   裹满纱布的右手轻轻搭在陆灼年小腹,陈则眠拽起对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飞快地看了陆灼年一眼,问:“那你要撸猫吗?”   陆灼年垂眸凝视陈则眠数秒,说了两个字:“馋猫。”   陈则眠摸着陆灼年线条流畅的背肌,开始心猿意马。   他歪头靠在陆灼年身上,白皙的脖颈勾得纤长,颈侧红痣更是艳得烫眼。   陆灼年将手放在陈则眠脖颈,盖住了那点令他意乱神迷的颜色。   陈则眠半跪在床边,抬头去舔陆灼年嘴唇,又顺着下颌、脖颈继续往下吻。   别说陆灼年本来就犯了性瘾,就算没犯,也禁不住陈则眠这样撩拨。   陆灼年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用尽最后的意志告诉陈则眠:“我现在真的不太能控制住自己,你手还伤了一只,可能没办法想停下就停下。”   “不停就不停,”陈则眠不以为意,抬手将陆灼年推在床上:“你也太小看我了,第一次你搞了三天我都没要停下。”   这次还能比三天更长?   能比三天长。   但强度没有那三天高,陆灼年从始至终都很温柔,结束后陈则眠身上没有半点不适,收拾收拾换了衣服就去学校找萧可颂,想告诉他陆自瑧已经走了,可以不用假装半工半读了。   他右手的伤在掌心,手指屈伸完全不受影响,陈则眠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开车问题不大,结果还没开到学校,就抻裂了伤口,渗出的血把纱布都打湿了。   陈则眠很怕陆灼年发现,自己偷摸去了医院换药,没想到前脚刚进医院,后脚陆灼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重新包扎伤口后,陈则眠被陆灼年押回了公寓。   “我还是太轻信你了,本来以为你能自己养好伤,结果才和你分开四个小时,你就把伤口弄坏了。”   陆灼年面色沉静,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说:“既然如此,那伤口愈合前,你都别再出门了。”   为了防止伤口再次撕裂,陆灼年直接用固定器把他右手固定了起来,还请了两周的假,每天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里看着陈则眠。   陈则眠被迫居家养伤,右手还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只剩下左手,别说是用电脑,就是玩手机都不方便。   想看电视打发时间,还都是英文节目。   萧可颂没课的时候来找他玩,三个人打了会儿斗地主,陈则眠却发现一只手连玩牌都没法玩。   在餐厅打了几天工的萧可颂学到了很多服务技巧,中午吃饭非要给陈则眠服务,一边端菜倒水,一边科普应侍生礼仪。   陈则眠靠在椅背上,悠闲地看着萧可颂表演。   倒水前,萧可颂拎着水壶讲解:“应侍生手不能触碰杯口,通常倒至七分满,而且壶嘴不可以对着客人。”   陈则眠恍然大悟:“厉害厉害厉害。”   萧可颂拿起水杯侧过身:“为了防止水洒在桌面上,我们都是把杯子拿起来倒。”   他光顾着说话没顾着看水,直接把水倒在了陈则眠包着纱布的右手上。   也是非常多灾多难的一只手了。   由于包着纱布,陈则眠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感觉到手湿了,萧可颂回头时看到湿漉漉的纱布,吓得魂飞魄散,直接一把捂住陈则眠的嘴。   “别叫!”萧可颂压低声音:“不许出声。”   陈则眠说这才发现水洒了。   “你们餐厅就是这么叫你服务的?”陈则眠低头看着手上滴水的纱布:“猛踹瘸子那条坏腿。”   萧可颂把水杯放在陈则眠右手边:“你就说是不是没洒桌面上吧。”   陈则眠看了萧可颂一眼,扬声叫陆灼年来帮自己换纱布。   萧可颂做贼心虚,趁陆灼年还没过来,扔下水壶就跑了,连着好几天不敢再登门拜访。   陈则眠叫他来玩,他都怀疑是要把他骗过去算账。   长那俩心眼也是全用自己人身上了。   陈则眠又在家闷了两天,实在太过无聊。   在影音室看了几张电影碟片,陈则眠觉得人不能坐以待毙,还是要学会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他抱着爆米花,转头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对陈则眠的视线很敏感,察觉到陈则眠看自己,按下暂停键问:“怎么了?是手疼还是想吃水果?”   同样都是大少爷,和不靠谱的萧可颂比起来,陆灼年可以说是细致入微、面面俱到,把陈则眠照顾得很好。   金属钢丝绳摩擦产生伤口,疮面不平整还特别容易感染,陈则眠的伤口被自己抻得撕裂了一次,又被萧可颂的茶水泡了一回,几经波折竟然都没有感染发炎。   陆灼年对他不是一丁半点的上心。   影音室光线暗淡,巨幅屏幕亮起的蓝光映在陆灼年英俊的面庞上,显得五官更加深邃。   陈则眠喉结动了动,突然提出来一个民生问题:“你知道为什么五六十年代小孩都特别多吗?”   陆灼年:“……”   自此,陈则眠找到了新的娱乐方式,乐此不疲,解锁了多种玩法。   于是后来手是养好了,但尿道炎又犯了。   一犯尿道炎就总想去撒尿,但其实他并没有太多尿,关键一用力还疼,陈则眠尿也难受憋着更难受,还有点发烧,全身没劲儿,倒在沙发上生无可恋,额头贴着退热贴,难受得直哼哼。   明明是陈则眠不知节制,但他舍不得责怪自己,反而怪陆灼年太诱人。   陆灼年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两个词形容自己,很惊奇地看着陈则眠,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吃点药就好了。   陈则眠好了伤疤忘了疼,虽然生病时发誓此生再不纵欲,但身体已经食髓知味,只要和陆灼年单独在一起,就还是忍不住想摸想亲。   两个人经过一番商议,陈则眠决定先回国冷静一段时间。   陆灼年不放心他自己回去,专程挑了个周末,坐国际航班送陈则眠回国。   陈则眠大为感动,毕竟自己下了飞机就回家了,陆灼年还得坐飞机回去。   这一来一回三十几个小时,可不是一般的折腾。   而且为了减少两班飞机之间的等候时长,航班选择上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限制,无法选到最豪华的航班。   回程飞机的头等舱都没有单独房间,陈则眠觉得自己真是大大地委屈了陆灼年。   为此,他特意喝了两杯咖啡没有睡觉,小声跟陆灼年聊天,分享从网上看来的搞笑段子。   陈则眠问陆灼年:“假如你给领导敬酒时说‘感谢领导一直以来的照顾’,领导却说‘我可没照顾你’,这时候你咋说?”   陆灼年面无表情:“还没有领导敢和我这样说话。”   陈则眠用‘你真没劲’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不要带入自己的身份,要带入打工人的角色。”   陆灼年反问:“那该怎么回?”   陈则眠给他看网友的回复:“你没给我使绊子,就是对我最大的照顾。”   前排戴着帽子口罩的长发女生听到这句话,没忍住笑了两声,微微起身转过来看了陈则眠一眼。   陈则眠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对不起,我是吵到你了吗?”   女生摇了下头,看看陈则眠,又看看陆灼年,礼貌地叫了声:“陈少,陆少。”   声音听着有点哑,像是感冒了。   陈则眠愣了愣,没听出来是谁,侧头看向陆灼年。   女生抬手摘下了口罩。   她长得很漂亮,头发烫了慵懒的韩系大卷,披散在肩头,肤色白皙,素颜,没化妆,看着有点眼熟。   陈则眠还在辨认,陆灼年已经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程紫伊。”   经过陆灼年提醒,陈则眠才猛地想起来,眼前这位女生是原书女配,之前在赛车俱乐部见过一面的未来影后。   陈则眠说:“不好意思,我脸盲。”   程紫伊淡淡笑了笑,抬手挽了下头发:“不怪陈少,是我妆前妆后差距大,回去赶通告,行程紧没来得化妆。”   陈则眠余光瞥到程紫伊手背贴着输液贴,联想到前两天看到热搜——   #当红小花程紫伊国外参加综艺晕倒#   陈则眠说:“你们做艺人也挺辛苦的,都生病了还要赶国际航班。”   程紫伊下意识捂了下手背:“没事,就是有点发烧。”   陈则眠点点头:“那你快休息一会儿吧,我不说话了。”   陆灼年面露不悦,但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程紫伊立刻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就是觉得很巧,和你们打个招呼,陈少您讲话声音不大,还特别有意思,我特别喜欢您刚才说的那个笑话。”   听到这话,陆灼年的脸色更差了。   程紫伊见陆灼年周围气压猛降,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戴上口罩转回去了,没敢再和陈则眠搭话。   十五个小时的行程实在太长,陈则眠虽然决定要坚持陪陆灼年到下飞机,但最终也就坚持了两个小时。   等到航程过半,飞机上很多旅客都睡着了。   陈则眠盖着毯子,虚握陆灼年手指,睡得断断续续不是很踏实。   前排的程紫伊身体好像不太舒服,叫了好几次空姐。   陈则眠睡觉轻,身边总是有人走来走去,他很快就醒了,听到程紫伊小声用英文和空姐要了热水。   金发碧眼的空姐说:“小姐,你脸看起来很红,需要体温计和冰袋吗?”   程紫伊回答不用,空姐就离开了。   陈则眠坐起身,从包里翻出退热贴递过去:“你又发烧了吗?我这儿有退热贴。”   程紫伊正拿着药瓶往手心里倒药,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和她说话,不禁吓了一跳。   手一颤,药瓶陡然滑落。   陈则眠眼疾手快,扒着隔板伸手一捞,接住了药瓶,下意识瞥了一眼。   只见药瓶上写着一串他再熟悉不过的英文——   Paroxetine.   帕罗西汀。 第109章   帕罗西汀的主要功效是治疗抑郁。   娱乐圈中患有抑郁症的明星不在少数。   程紫伊是当红流量,走得又是清纯玉女路线,网上黑粉还挺多的,加上她工作行程排得这么紧,生病了还要回国赶通告,因为精神压力大,产生情绪问题也说得过去。   所以看到药名的刹那,陈则眠并没有多想,面色如常,若无其事地把药瓶递了回去。   程紫伊神色也没什么变化。   毕竟不是常用药,标签还是英文,没用过这种药的不会认得,陈则眠看起来阳光开朗,怎么都不像是用过这种药的样子。   只要她自己不表现出刻意,就不会有人多想。   程紫伊捂着心口,压低声音嗔怪道:“陈少,你吓我一跳。”   陈则眠把退热贴也递给她:“你是不是流感了?最近得流感的人可多了。”   “可能是哦。”程紫伊看着陈则眠,眉眼弯弯地戏谑道:“离这么近和我说话,小心被传染。”   陈则眠不是很明显地往后仰了下头。   程紫伊抬手去接药瓶和退热贴,指尖不易察觉地轻颤。   陈则眠见状直接帮她撕开了退热贴。   程紫伊吃了药,把退热贴贴在额头上,舒服地叹了口气,很真诚地和陈则眠说谢谢。   她生了双温婉的杏眼,眼型是完全不同于男性的妙丽,眼神也清纯无害,像一只小鹿。   可不知为何,看着程紫伊的眼睛,陈则眠无端地想起了陆灼年。   他回头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睡得很熟,看起来并没有苏醒的迹象。   冷淡疏离的双眸紧闭,眉宇轻轻蹙起,几缕发丝垂落在眉边,缓和了他那逼人的凌厉与锐气。   五官气势都迥然不同,可就是有种说不出神似。   陈则眠忍不住说:“你和陆少有点像。”   程紫伊眼神中露出一丝惊讶,扶着隔板微微起身,扭过来看陆灼年:“是吗?这你都能看出来。”   陈则眠不解地歪了下头:“看出什么?”   程紫伊说:“其实论起来,陆少算是我远房表哥,我曾祖父和陆少母亲的祖父是兄弟。”   陈则眠恍然大悟:“对啊,陆少的母亲也姓程。”   程紫伊羞赧道:“关系太远,早在我爷爷就不走动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我平时都不好意思提,不敢随便和陆少攀亲戚。”   这点陈则眠相信,原书中对这层亲戚关系没有任何描写,陆灼年应该也不知道,否则上次就会和他提了。   程紫伊天天照镜子,都没觉自己和陆灼年长得像,不由得摸了摸脸:“陈少眼睛真毒,您是第一个说我和陆少像的人,你们肯定很熟吧。”   陈则眠轻咳一声:“也还行。”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陈则眠看程紫伊好像没那么难受了,就又躺了回去。   飞机还有七个小时才降落,再睡一会儿吧。   陈则眠刚躺下,一转身就看到陆灼年睁着眼,不知醒了多久,正无声无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像一只阴森的男鬼。   “……”   陈则眠拢了拢毯子:“咋了,我吵醒你了?”   陆灼年语气平常,却透露出一股秋后算账的意味,淡淡吐出几个字:“只是‘也还行’。”   陈则眠很快反应过来,无语道:“你一直醒着呢?怎么不说话。”   陆灼年翻了个身:“你和我表妹聊得那么投缘,我怎么好意思打扰。”   陈则眠:“……”   这个醋精。   陈则眠尚且不知陆灼年再酸什么,眠凑过去小声说:“她和你真挺像的,就那个眼睛,那个神韵,真是像极了。”   陆灼年侧头睨了眼陈则眠:“你和我都‘不熟’,还能看出来我和谁像呢。”   陈则眠‘哎’了一声:“差不多得了,酸什么酸,我今天才知道她是你表妹,感觉很惊讶才多聊了两句的。”   陆灼年耿耿于怀:“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但比起忽然多了个‘表妹’,还是你那句‘也还行’更让我惊讶。”   一个年轻漂亮性格好的女孩子,被陈则眠认为和自己神韵相似。   陈则眠曾经还是直男。   陆灼年心中的警铃简直该敲烂了。   陈则眠预感事情的严重性。   今天要是不把这事掰扯明白,陆灼年绝对能说一辈子。   陈则眠虚心求教道:“那她都那么问了,你让我怎么回答?”   陆灼年侧过身,轻轻捏住陈则眠下巴:“平常不是都自称是我老公吗?”   陈则眠陡然瞪大双眼,抬手去捂陆灼年的嘴:“你疯了,陆灼年?!”   陆灼年微微后仰,避开陈则眠的手:“你刚才碰了别的东西,别碰我。”   陈则眠仔细回想了半秒,心说我也没碰啥啊。   哦,程紫伊的药瓶。   “不是哥们你那么早就醒了?”陈则眠震惊道:“我回头看你好几次都闭着眼,你在装睡?”   陆灼年面不改色,像是再讲一件很寻常的事:“什么叫装睡,醒了就一定要睁眼吗?”   陈则眠被反问的愣了愣,很快意识到陆灼年在强词夺理,立刻说:“那不然呢?”   陆灼年真的超在意那句‘也还行’,说了一圈又说回来:“睁眼就听不到你对我们关系的评估了。”   陈则眠指了指陆灼年:“行,我现在就直接说,你别后悔。”   陆灼年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则眠掀开毯子,坐起身敲了敲前面隔板。   程紫伊转过头,摘下一只耳机:“怎么了?”   陈则眠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不能再冒昧了,但只要能哄好陆灼年,别说是和程紫伊私聊一句,就是现在让他站到小桌板上拿着喇叭喊都行。   “打扰了,更正一条消息。”   陈则眠声音不掺杂过多情绪,冷肃严正,犹如在公布新闻:“刚才我说得不对,我和陆少的关系不是还行。”   程紫伊眨眨眼睛,发出了一声满含疑惑的:“啊?”   陈则眠说:“他是我男朋友。”   程紫伊瞳孔放大一瞬,整个人呆在原地,满脑子都是——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吗、我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   刚才陈少是出柜了吗?跟谁?跟陆灼年?陆少?   不对,等等,为什么要跟我出?男朋友是我理解的那个男朋友吗?应该是吧,他俩出国一起出,在头等舱休息的两张床还挨在一起。   他们还盖一张毯子!!!   陆家继承人是GAY?!!!!!!!!!!   程紫伊瞳孔剧烈收缩,脑袋不自觉往后仰了一下,吃惊地瞪着眼前容貌俊朗的陈则眠。   愣了大概两秒,也可能更久,她猛地转了下头,目光绕过陈则眠,看向另一位当事人。   一张帅脸之后是另一张帅脸。   冷酷锐利、俊朗逼人,真是好强的视觉冲击。   程紫伊呼吸微窒,又惊讶又害怕,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我、我不会出去乱说的。”   陆灼年和程紫伊对视了半秒:“没什么不能说的。”   陈则眠侧头看陆灼年:“满意了?”   程紫伊一下子反应过来,陆灼年是看陈则眠和女生说话不高兴,特意跟她宣告主权。   真是服了。   程紫伊心里狂翻白眼,脸上却笑容满面:“原来是情侣,那你们蛮般配的。”   陆灼年满意了:“谢谢。”   陈则眠悄悄朝程紫伊做个抱歉的手势,半推半按地拉着陆灼年往回靠:“可以睡觉了吗?”   陆灼年:“谁说要陪我十五个小时的。”   陈则眠抬手捂住陆灼年的眼睛:“大家都在睡觉,你也快睡吧,我陪你一起睡。”   陆灼年这次没有再躲了,但仍是说了一句:“你还是没有洗手。”   陈则眠手指轻轻蜷起,刚想把手拿开,陆灼年却伸手覆在他手背上。   陆灼年先是将他的手拽到唇边吻了一下,接着又盖回自己眼前。   两个人窝在不算宽敞的床铺里,牵着手很快睡着了。   到了京市机场,陈则眠没出航站楼,直接从VIP通道转到候机大厅,陪着陆灼年一起候机。   高强度的长途飞行很消耗精力,虽然在飞机上睡了很久,但下了飞机陈则眠还是觉得不舒服,有点轻微耳鸣和头晕,半靠在陆灼年肩膀上问:“那我什么时候再去找你。”   陆灼年侧过脸,轻抚陈则眠的头发:“都可以。”   陈则眠闭着眼打了个哈欠:“回都回来了,先把工作搞完吧,和郑怀毓他们商量出新游戏的名字,再和技术那边对接一下……你这段时间也没少请假,回去之后要抓紧把进度补上来,还有该参加的什么沙龙、舞会也都记得去,能认识好多人,都是你将来的助力。”   陆灼年眸底含笑,垂眼看着陈则眠:“你这样讲话很像我老婆。”   陈则眠捕捉重点的能力一如既往,剑走偏锋,不同寻常:“你还有别的老婆?”   陆灼年听出陈则眠没事找事,语出惊人道:“你觉得可能吗?我都快死你身上了。”   陈则眠呛咳道:“咳咳咳,陆灼年,你现在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我之前那么大一个冷清矜贵、不苟言笑的男朋友哪儿去了。”   陆灼年低低笑了几声,看陈则眠又打了几个哈欠,轻轻掐了掐他的脸:“你要累就先回家吧,不用在这儿跟我一起候机。”   陈则眠摇了下头:“你累不。”   陆灼年摇头。   “真受不了你们这种高精力的人,只要少少的睡眠就能做多多的事,”陈则眠站起身,晃了晃脖颈:“我又犯困了,溜达溜达去买杯咖啡,你喝什么?”   陆灼年说:“黑巧拿铁。”   陈则眠拿手机看了眼饮品店的位置,猫猫祟祟地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很轻佻地勾了下陆灼年的下巴:“等我哦。”   饮品店里的人还不少,陈则眠点完单站在柜台边看了一圈,想找个座坐下等餐,结果这么一扫,空座没看到,倒是看到了一顶熟悉的粉色渔夫帽。   程紫伊坐在角落里,面前是一杯没动过的咖啡,抱着包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距离下飞机都快两个小时了,程紫伊怎么还在机场?   陈则眠本来想叫她名字,但一看咖啡店这么多人,怕被粉丝听见或者被路人拍下来,就走过去小声叫了一声:“那个……陆表妹。”   程紫伊发烧烧到头晕目眩,但还是很警惕,听到有男人跟自己说话,立刻抓着包抬起头看了一眼。   见到是陈则眠,紧绷的后背才微微放松。   程紫伊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原来是表嫂啊。”   陈则眠:“?????”   看着程紫伊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陈则眠问她:“你还发烧呢?”   程紫伊缓慢地点了下头:“嗯。”   陈则眠拽过一把椅子坐在程紫伊对面:“你们公司没人接你吗?”   “外面接机的粉丝太多,我等会儿再走,”程紫伊咳嗽了两声:“你能帮我看下登机箱吗?我想去下洗手间。”   陈则眠应了一声:“哦哦,你去吧。”   程紫伊拿着包,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下一秒,眼前倏然一黑。   陈则眠‘卧槽’了一声,赶紧扶着她坐下来。   程紫伊呼吸有点急促,抖着手想去拿桌子上的咖啡,指尖还没碰到杯子就收了回来,从包里翻出一瓶水喝,喝了两口又一阵呛咳。   “你没事吧,没事吧,”陈则眠下意识想拍她后背,又觉得对方是女孩不合适,手足无措急得都该在原地转圈了,灵机一动道:“我给你叫机场急救吧。”   “不要,”程紫伊一把抓住陈则眠胳膊,手指微微颤抖,惊恐地看着他,顿了几秒才压低声音说:“你想让我上热搜吗?”   陈则眠一想也是:“那接你的人在哪儿?我带他进来接你,可以走陆少的VIP通道。”   程紫伊撑着头,拿出手按了几下,说:“你别急,我让朋友来接我了,你先冷静。”   陈则眠:“……”   程紫伊眼前阵阵发黑,正在和陈则眠说自己朋友的手机号,说到一半看了眼手机,突然顿了顿:“算了,麻烦你带我走VIP通道,我自己叫车回家。”   陈则眠:“怎么了,你朋友有事?”   程紫伊脸色有点难看:“她看到了我经纪人的车,你去接她的话,我经纪人肯定会跟着上来。”   听到程紫伊提自己的经纪人,还是这样一副厌恶的语气,陈则眠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让程紫伊在这里等他一会儿,出去给陆灼年打了个电话。   陈则眠没有走太远,站在饮品店门外的罗马柱后面,既能挡住自己,又能透过对面的玻璃看到程紫伊。   陆灼年的声音很快从电话里传来,预判陈则眠给他拨电话的用意:“没有黑巧拿铁,生椰拿铁也可以。”   然而这次算无遗策的陆灼年也猜错了。   陈则眠开门见山:“你那病是家族遗传吗?”   陆灼年就是再思维敏捷,一时也没跟上陈则眠的逻辑,愣了愣:“什么?”   陈则眠捂着话筒:“就是你们家还有别人有吗?尤其是你外公那边的亲戚。”   陆灼年:“怎么了?”   陈则眠迟疑道:“你表妹,就是飞机上遇见那个表妹,她也在吃帕罗西汀。”   陆灼年那边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关门声:“病不是遗传的,那个药主要是治抑郁。”   陈则眠声音有点闷:“我知道。”   陆灼年对陈则眠绝对信任,没问他做出判断的原因,甚至没问发生了什么,只是问:“是有麻烦吗,你想让我做什么。”   “把VIP通道借给她走?”陈则眠手指无意识地扣着罗马柱上的浮雕:“我也不知道。”   陆灼年这才说:“好吧,那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在飞机上就看到她吃药了,但当时没有觉得异常,所以是什么让你觉得她需要帮助。”   陈则眠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说,毕竟对方是个女孩子,和陆灼年在电话里讨论这个实在不合适,就说:“有点复杂,而且有些话不太好讲,我只说关键词,你自己串联一下吧。”   陆灼年应了一声。   陈则眠零碎地讲出自己的判断依据:“她发烧,拿水瓶的手在抖,刚才还短暂地晕了一下,眼睛很红,而且非常反对叫急救,公司有车来接她,但她没下去,想让朋友来接,可经纪人直接来机场堵她,她朋友不敢上来……你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的吗?”   陆灼年说出关键词:“她经纪人牵桥搭线、潜规则。”   陈则眠略显艰难地说:“对对对,就这个事儿,再结合她在吃帕罗西汀……我觉得,可能,有问题。”   “稍等我几分钟,我派人查一下。”陆灼年语调不疾不徐,但隐约掺杂了一丝冷肃:“你注意安全,我让保镖带她朋友上来,先别紧张,我现在去找你。”   陈则眠靠着罗马柱上,缓缓长出一口气:“陆灼年,你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吧。”   陆灼年说:“这不是闲事,陈则眠。”   世界上巧合的事情很多,得同一种病的人也不少。   但相同的地域、类似的症状、同一种抑制药品,还有那虽然淡薄但确实存在的血缘基因……当巧合重叠的部分超出限定值,背后一定有着更深层的逻辑脉络。   陆灼年言简意赅:“可能和我得病的原因有关。”   陈则眠吃惊道:“你得病的原因?”   陆灼年没有回答。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耳机内陡然安静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大约过了十几秒,也可能更久,陈则眠才听到陆灼年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生病是因为一种药,”   陆灼年语调微沉,带着罕见的严肃与凛然:“一种曾经在夜场风靡盛行、屡禁不止的违禁药。” 第110章   对于得病的过程,陆灼年并没有在电话中讲太详细。   几分钟后,二人在罗马柱后汇合,陈则眠才从陆灼年口中知晓了他患病的全过程。   那种药最早是被当作一种名为‘元气饮’的保健品出售,宣传的主要作用是固本强身、补气养肾。   说是保健的中药饮,其实就是有壮阳功效的化学合剂,因此在夜店欢场间备受欢迎,风行一段时间后,又因严重的副作用和成瘾性被列为禁药。   在被全面清查之前,有人想利用手中的存货最后再捞一笔,就计划绑架几个漂亮的小孩,喂了药高价卖出去。   结果第一个就抓到了陆少爷。   陆家差点把整个京市翻过来找人,不到18个小时就把绑匪一窝端了,连带着上下游也一并铲除,后来还成了打击违法犯罪专项斗争的典型案例。   陆灼年笑了一下:“我对那种药的排斥反应特别大,高烧烧到41度,绑匪怕我死了这一票白干,照顾我照顾得比亲儿子还仔细,警察抓到他们时,他们正在哄我吃饭。”   陈则眠:“……”   他本来以为会是个很悲伤的故事。   只能说主角到哪里都是主角,太子爷到哪儿都会被伺候。   “但你还是因为这件事得了病,”陈则眠努力找到一个悲伤的角度:“是药物后遗症吗?”   陆灼年说:“一般人服药后不会这样,可能是基因问题。”   程紫伊是他的远房亲戚,二人在血缘和基因上一定有相同之处,所以陈则眠一说她的症状和自己相似,陆灼年就立刻想到了‘元气饮’。   陈则眠站在罗马柱后,看着坐在饮品店里的程紫伊,很好奇她是怎么接触到‘元气饮’这种药的。   而且元气饮不是壮阳药吗,程紫伊怎么会吃到。   那究竟是误服还是有人给她下了药?   毕竟原书中写过程紫伊遭遇潜规则的事,陈则眠比较担心这个。   手机上传来航班提醒,陆灼年无视了旅程催促,暗灭手机屏。   “要登机了吗?”陈则眠拿过陆灼年的手机看了一眼:“都在催你了陆先生,你快去吧,我在这儿盯着就行。”   陆灼年担心自己前脚刚上飞机,陈则眠后脚就整顿娱乐圈。   陈则眠再三保证绝对不会:“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需不需要帮忙要看程紫伊的意见,我要是上去就把她经纪人和老板都打了,她以后还在不在娱乐圈混了。”   陆灼年不是很信任地看着陈则眠。   陈则眠说:“我什么都不干,就在这儿看着她朋友把她接走,然后就回家,肯定不打她经纪人,也不会整顿娱乐圈。”   机场广播再次传来登机提醒。   陈则眠推了下陆灼年:“快去吧。”   陆灼年抬手摸向陈则眠的脸:“事情我在查了,什么都没有你的安全重要,知道吗。”   陈则眠连连点头,挥手和陆灼年说再见:“知道,知道,我和她又不熟,而且人家还是个女孩,就算我想了解什么,难道还能直接问,多冒昧啊。”   这话的说服力确实很强。   陈则眠就是再抽象,也不可能直接去问程紫伊为什么吃帕罗西汀。   陆灼年离开后没一会儿,保镖就带着程紫伊的朋友,来到饮品店门口向陈则眠复命。   没想到竟然还是熟人。   沈青琬是一路小跑上来的,航站楼内冷气打得很足,可她刘海却是湿的,见到陈则眠虽然惊讶,但第一句问的还是:“程紫伊呢?”   陈则眠指了下对面的饮品店。   沈青琬略微松了口气,快步往对面走:“看到保镖的时候,我就觉得眼熟,觉得像是陆少的人,没想到真的是你,闫洛不是说你在国外吗?”   陈则眠让保镖在外面等,和沈青琬一起走向饮品店:“有事回来一趟,正好和程小姐一个航班,她说她朋友来接她,我没想到是你。”   “伊伊是我初中同学,我们很小就认识了,”沈青琬看了陈则眠一眼,叹了口气:“你连我电话号都不认识。”   陈则眠推开玻璃门:“是程小姐直接给保镖报的电话,我当时没在。”   沈青琬十分了解陈则眠了:“在你也不认识我号,能听着耳熟都很不错了。”   程紫伊真的非常不舒服,还趴着桌子上,没注意到沈青琬他们进来,直到沈青琬叫了她一声‘伊伊’,才猛地抬起头。   看到沈青琬的瞬间,程紫伊眼睛一下就红了,特别委屈地说:“你怎么才来啊。”   沈青琬蹲下来抱着程紫伊:“我来晚了,我来了,走,我带你回家。”   程紫伊抽了下鼻子:“他们肯定会去公司公寓找我。”   沈青琬说:“那就去我家。”   程紫伊说了声‘行’,同时起身欲走,向陈则眠道谢:“今天真是多谢你了,陈少,我今天实在是不舒服,改天有机会一定单独请您。”   陈则眠虚扶了她一把:“别客气,你是陆少表妹,还是沈青琬同学,不管从哪边儿论都是朋友。”   沈青琬搀着程紫伊:“不着急,你先坐这儿歇会儿,我叫个车。”   程紫伊缓缓坐下:“对对对,死老张认识我的车,肯定盯着我呢,还是叫一个车合适。”   陈则眠问:“老张是你经纪人?”   程紫伊点点头:“是,欢娱传媒的张堃。”   沈青琬看着手机里的叫车软件:“张堃他们都在东口接你,咱们从西边出,你得多走几步。”   “别叫车了,”陈则眠把车钥匙递给沈青琬:“你们先开我的,我坐保镖的车回去。”   沈青琬和程紫伊对视一眼,抬手接过钥匙:“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陈则眠带沈青琬和程紫伊走了VIP通道,直接抵达停车场。   张堃亲眼看着沈青琬从VIP通道走的,正守在出口堵程紫伊,没过一会儿,果然看到有保安打开通道大门。   先出来的是引路的地勤。   然后就是程紫伊和沈青琬。   张堃心里冒火,但看到沈青琬走VIP通道接人,摸不清她是在机场有朋友还是背后有关系,故而没有撕破脸,反而笑着迎上去。   “大小姐,大小姐,我的程大小姐呦,”张堃满脸堆笑,伸手就去接程紫伊手里的包:“您又闹什么脾气呢,这飞机落地都几个小时了,您是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助理急得都该哭了。”   程紫伊听到张堃的声音就恶心。   张堃身为传媒公司的金牌经纪人,精通人情世故,最擅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外人面前对手下的艺人像祖宗似的捧着供着,背地里骂起艺人来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特别擅长PUA。   可就是因为他太擅长表演,所有人都觉得他对艺人特别好,每个向公司申请换经纪人的艺人不仅不会得到支持,反而会落上个‘不知感恩’、‘贪得无厌’的恶名。   就算成功换了经纪人,也是被半雪藏的状态了。   程紫伊没想到张堃这么阴魂不散,脸色难看至极,一把拽过自己的包:“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在发烧,明天的通告我会去!”   张堃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状若无意地看向程紫伊身后的VIP通道,见大门已经关上,就以为没有人会出来了。   即便如此,因周围还有其他工作人员,所以张堃也没有撕破脸,而是继续劝道:“今天晚上有个饭局,谈你下一部戏的事儿,你得参加。”   程紫伊气得都有点发抖了,但还是压着声音说:“堃哥,我今天真的很不舒服,去了头脑发昏,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就不去了,行吗?”   “你是女主角,你能不去吗?”张堃脸上还带着笑,眼睛却冷了下来,半真半假道:“你不去女主角可就换人了。”   程紫伊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换吧,公司和我解约才好呢!”   张堃一把拽住程紫伊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小婊子,别给脸不要脸。”   这句话声音很低,周围的人都没有听到。   但门后的陈则眠却听到了,他的耳朵很灵,对陆灼年的脚步声以外的任何声音都很敏感。   陈则眠推开VIP通道大门:“你别给脸不要脸。”   张堃脸色陡然一变。   陈则眠缓缓走向张堃。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陆灼年留给他的保镖,三个人呈三角站位,压迫感很足。   陈则眠每走一步,张堃就往后退一步。   向来巧舌如簧、作威作福的张堃,竟然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看着陈则眠,在大脑中飞速回忆这是哪家的少爷。   在这一刹那,程紫伊忽然Get到了为何圈里人都喜欢给自己找金主——   因为金主的阶层地位,决定了艺人会被怎么对待。   有靠山的感觉真爽,她应该早点跟陆灼年攀亲戚的!   难怪陈则眠刚才没跟她们一起出来,原来就是在观察她经纪人对她的态度。   抓就要抓个现行!就这个爽!   程紫伊激动地抓住沈青琬的手,小声碎碎念:“好爽的打脸,好爽的打脸。”   “不会真打起来吧,”沈青琬略显担忧,往前走了两步:“他打人超厉害的,能把人踹飞好几米。”   程紫伊疑惑地‘嗯’了一声:“踹飞好几米,那不是你暗恋对象的操作吗?”   沈青琬脸‘腾’的红了:“他、他就是啊。”   “你说暗恋那个人叫陈折,但他们都叫他陈则眠……”程紫伊只纠结了半秒就恍然大悟,自动把逻辑补齐:“可能也是艺名吧。”   沈青琬看着不远处和张堃交涉的陈则眠,不自觉地捧了捧脸,歪头一脸姨母笑:“陈则眠这个名字也好听哎,更适合他了,他是不是很帅、是不是很帅,而且人还超级好。”   程紫伊瞥了闺蜜一眼:“别犯花痴了,他是GAY,而且有男朋友了。”   沈青琬无所谓地说:“我知道啊,他男朋友还是我上一任暗恋对象呢。禁欲冰山和热情小太阳,可好磕了。”   程紫伊:“……”   另一边,陈则眠把张堃逼到角落里,垂着眼睛,学陆灼年那种看狗眼神看他:“你还有什么事吗?”   张堃被陈则眠的气势震慑,又看了看对方身后的保镖:“没,没事了,既然紫伊身体不舒服,那饭局就另改时间,什么都没有艺人的身体重要。”   陈则眠略微扬起下巴:“你知道程紫伊是什么人吗?”   张堃瞳孔剧烈收缩,心想他看过程紫伊的家庭信息备案,父母都是中学老师,没什么特殊背景啊。   陈则眠将蒙太奇式讲话方式运用到极致:“她的背景太深不好挖,那你回去就查查我是谁吧。”   张堃心道‘那还用你说,我肯定得查!’,表面上却是点头哈腰,连声道:“不敢,不敢。”   陈则眠拂去衣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放心,我很好查的。”   张堃额角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很好查’等同于‘都认识’。   京市这个地方卧虎藏龙,一块麦当劳牌子落下来都得砸死三个局长,普通的富豪权贵距离‘都认识’差得很远。   所以能担得起‘很好查’三个字的,必然是最顶尖的那一部分了。   陈则眠未再多言,给了张堃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抖了抖衣襟转身走了。   保镖直接把车开到陈则眠前面,替他拉开门请他上车。   陈则眠没有坐后排,而是绕到了驾驶位,让沈青琬和程紫伊坐他的车走。   另外几名保镖坐在另一辆车上,跟着前车开出机场,扬长而去。   陈则眠把手机递给沈青琬:“输个地址导航,我载你们过去。”   沈青琬输了地址,把手机还回去,八卦道:“你和陆少在一起啦?是他表得白吗?怎么跟你说的?”   陈则眠呛咳道:“你还是多关心你闺蜜吧,她好点没,用不用去医院?”   程紫伊也凑过来,抱着副驾驶的头枕:“我没事啊,每次都是发烧、头晕,一两天就好了。”   陈则眠握了下方向盘:“我看到你吃帕罗西汀。”   程紫伊有点惊讶:“你认识那个药?”   陈则眠太想知道程紫伊是从哪里接触到的‘元气饮’了,但又不好直接问,只能含混地‘嗯’了一声。   他纠结了一路,也没想好该怎么继续往下聊,沉默地把车开到了沈青琬家楼下。   没想到就在这时,沈青琬竟然主动开口了。   她提醒陈则眠:“繁楼最近不干净,你和萧少叶少他们还是少去那边玩比较好。”   陈则眠精神一振,连忙追问:“怎么个不干净法。”   沈青琬说:“我现在也不在那边上班了,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听说是有人在私下里卖一种药,叫‘小金丹’。”   陈则眠:“小金丹?”   沈青琬点点头:“据说吃完会让人精神饱满、情绪高昂,有幻觉和暴力倾向,过量服用有成瘾性。”   陈则眠眉梢越皱越紧:“听着怎么像是种毒品。”   “不是毒品。”沈青琬斟酌着语言说:“是那种助兴的药。”   陈则眠大吃一惊。   这不就是迷情药吗?   那这个‘小金丹’和几年前的‘元气饮’是一个东西吗?   这种药既然能在繁楼售卖,就算不经过老板同意,管事经理也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应该先去趟繁楼。   和沈青琬她们分开后,陈则眠转动方向盘,直接开去了繁楼。   他答应陆灼年的是‘不打程紫伊经纪人,也不会整顿娱乐圈’,好像没说过不可以去夜场打探情况。   到了繁楼,陈则眠包下最贵的包厢,直接冲了888888的酒费,让经理叫人组局来玩。   他没点调制的鸡尾酒,桌面上都是现开的洋酒。   ‘小金丹’这么隐秘的事,繁楼遮掩还来不及,现在问也问不出什么,还是等熟悉了才好打探。   陈则眠也没打草惊蛇,只当这次就是来玩,撑手看繁楼里陪酒的男模女模唱歌跳舞,打牌玩游戏。   还挺热闹的。   晚上十点,繁楼里逐渐热闹起来。   陈则眠觉得打探消息这事儿可真难,想回家睡觉了。   他在这儿坐一晚上,听到的那些消息还不如沈青琬给他说得清楚。   陈则眠实在无聊,就拿着手机到外面走廊,给陆灼年打了个语音电话。   关上包厢门,隔住了所有的喧闹。   听到陆灼年声音的刹那,浮躁的心才逐渐沉静下来。   飞机还没落地,可他已经开始想念陆灼年了。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也没有什么有营养的内容,都是无聊至极的谈话。   连飞机餐都成了重点讨论的议题。   陈则眠强烈推荐了土豆泥:“要多加芝士,还有培根碎,和鸡蛋配着抹在吐司上超级好吃。”   陆灼年想叫人送一份培根土豆泥给陈则眠,就问他:“你现在在哪儿?”   陈则眠沉默几秒:“在外面玩。”   陆灼年随手点开手机定位,看到那个闪烁在著名夜场上的光标绿点,轻轻笑了一声:“好玩吗?”   陈则眠还不知自己行踪已然暴露,环顾四周,捂着话筒小声说:“没你好玩。” 第111章   ‘没你好玩’这四个字有多重解读。   陈则眠脱口而出这一句,并无其他深意,就是单纯讲习惯了。   反正只要是和陆灼年聊天,不管什么黑的白的,最后两个人都能聊成黄的。   也是一种另类的灵魂契合了。   但陆灼年辅修哲学,还是有一定思想境界的,最擅长把握主要矛盾,于是只抓住这句话中最关键的一层含义——   没你好玩=玩了。   陈则眠百口莫辩,因为他确实是玩了,而且玩得动静很大,几乎把繁楼里没提前约出去的人都叫到他包厢了,最热闹的时候跟开演唱会似的。   陆灼年对此并未发表任何意见与指责。   但陈则眠却隐约品出了一种‘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的感觉。   毕竟自己男朋友坐了十五个小时飞机送自己回国,在机场转机匆匆停留两个小时就又走了,现在还在太平洋上空飘着呢,自己却转头进了娱乐场所。   真是该死。   陈则眠小心观察陆灼年的脸色:“你生气了吗?”   陆灼年竟然说:“不生气。”   陈则眠第六感疯狂鸣啸。   为了哄陆灼年高兴,陈则眠主动打开了位置共享:“我现在就回家。”   陆灼年说:“不用开位置共享我也能看到你的定位,同品牌手机可以查找设备,你不知道吗?”   陈则眠:“……”   陆灼年退出位置共享:“不想被我查到就换个账号,我以后不会再查了。”   陈则眠立刻负荆请罪道:“怎么会,你想查就查呗,我又没玩什么见不得人的,四十多个男模女模都可以为我作证。”   陆灼年沉默半秒:“四十多个?”   陈则眠呛咳一声:“反正我去繁楼是有正事,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为了查到正事的线索,陈则眠连去了一个星期繁楼。   比上班还累。   上班周六日还能休两天呢,为了和繁楼经理拉近关系,陈则眠一周打卡七天,每次去都疯狂砸钱,给足小费,迅速攀升到月消费榜榜首。   每次陈则眠一去,上到经理下到服务员无论在干什么,都会停下手中的活,九十度弯腰鞠躬,高喊一声:“陈少好。”   “一周七位数的消费就换这三个字,”陈则眠把车开向繁楼停车场,嘀嘀咕咕地向陆灼年抱怨:“还有一个临时的专属车位。”   工作人员一看见陈则眠的车,随行指引到离电梯口最近的车位,拿开贴着‘禁止停车’的交通锥,请他把车停进去。   陆灼年对陈则眠的努力给予了肯定:“那已经很了不起了。”   陈则眠没下车,趴在方向盘上继续和陆灼年讲电话:“连‘小金丸’的影子都见不到,更不知道它和元气饮是不是一种东西了。”   陆灼年言简意赅:“这种东西有也不会摆到明面上卖,你又不在繁楼过夜,不是‘小金丸’的潜在客户。”   陈则眠一想这倒也是。   小金丸的主要作用是催情助兴,他天天就看点唱歌跳舞,玩得清汤寡水,包厢氛围跟学校联欢会似的,也是没有什么助兴的必要,药贩子疯了才会来他这儿卖药。   难怪陆灼年明知道他来繁楼也没出言反对,原来早知道药贩子看不上他,来了也是白花钱。   陈则眠车头一转就想回家:“你早说我就不费这事儿了,花钱还遭罪,我回家睡觉了。”   陆灼年很冤枉的样子:“你昨天才和我讲你为什么去繁楼。”   陈则眠说:“你少装,我连去了五天娱乐场所,你都没问我干嘛去,心里肯定明镜似的。”   看着手机中逐渐远离繁楼的定位光标,陆灼年龙颜微悦。   他道貌岸然地说:“你本来就是爱玩的年纪,我还能不让你玩吗。”   听到陆灼年这句话,陈则眠连说了四个‘假’字:“我早不是爱玩的年纪了好嘛。”   提到‘年纪’,陆灼年想起来一件事,他问陈则眠:“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我看陈折的生日在十月底。”   “对呀,10月29号,”陈则眠有点饿了,直接把车开向附近小吃街,随口道:“我不怎么过生日,你千万别给我准备什么生日宴。”   陆灼年看了下日历:“那天是周三,前后两天我们课都很满,不一定能回去。”   陈则眠很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啊,我本来就不过生日,你还是要以学业为重,这次留学最主要的任务是?”   陆灼年面无表情,机械地说出答案:“结交人脉。”   陈则眠满意地点点头:“周末没事要多参加活动,不要总想着回国找我。”   陆灼年真是有点听腻了,忍不住问:“所以我究竟应该在留学期间认识谁,你要不直接告诉我得了。”   陈则眠:“说了你也不信。”   陆灼年:“你先说说看。”   陈则眠回忆道:“沙特王室的王子、伯爵九世的长女、财阀会长的儿子、Y国王室的王储,还有一堆华尔街大佬。”   陆灼年那边传来良久的沉默:“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吗?”   陈则眠摸了摸鼻子,拽着最后的马甲死不撒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灼年淡淡轻笑一声,像是发现了某件有趣的事情,玩味道:“陈则眠,我发现你是天蝎座。”   陈则眠:“……”   陆灼年点到即止,说了一句又不往下深谈,吊的陈则眠抓心挠肝,明知道是钩还是上去咬了一口。   陈则眠:“天蝎座怎么了。”   陆灼年语气平常,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我看网上讲天蝎座的人冷静理性、坚韧神秘,而且城府都很深。”   陈则眠不自觉挺了挺后背,信心十足道:“对,我城府就是很深。”   陆灼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可以可以。”   陈则眠从短短四个字中听出了大大的敷衍,恼羞成怒道:“我手机没电了,挂了。”   陆灼年问:“你这几天辛苦了,去夜店的钱需要我报销吗?”   陈则眠即将按下挂断键的手指微微一顿。   陆灼年:“转过去了。”   看着银行变账短信,陈则眠挑了下眉:“我哪有这么败家,把整个繁楼包下来也用不了这么多。”   陆灼年这才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比什么繁楼小金丸都重要。”   陈则眠不想让远在万里之外的陆灼年太过忧心,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好吧,反正也查不出什么,我不会再往繁楼跑了,刚才路过小吃街,看到那个章鱼小丸子好香,我买点小吃就回家。”   陆灼年说:“好,那你注意安全,我先回去上课了,到家给我发微信。”   陈则眠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他绕着小吃街开了两圈车,也没找到车位,最后还是停在了商铺后街,扫了辆共享单车去的。   拎着小吃回来,车前面又停了一辆车,这辆车没停在车位里,而是找了个空位直接扎了进去,这样留给后车往外开的空隙非常小,不太好挪。   最烦这种乱停车的,一点素质也没有!   陈则眠只能打开360影像,准备来回多倒几次车,一点点蹭出去。   忽然,倒车雷达响起滴滴滴的警报,影像中显示车身左后方有人形障碍物,陈则眠赶紧停车看后视镜。   结果后视镜里什么也没有!   刹那间,陈则眠汗毛倒竖,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虽然可能知道是影像的算法错误,但大晚上的在偏僻小路里遇见这个还是挺吓人的。   陈则眠在心里默念:这是一本都市小说,这是一本都市小说,没有灵异元素,没有灵异元素。   虽然没看到人,但他还是担心存在视野盲区,就没有继续倒车,而是谨慎地又往前打了把轮。   陈则眠再次瞥向后视镜。   突然看到了一只手。   陈则眠:“!!!!!!!!!!!!!!!”   左后车身的地面上,竟然有一条胳膊。   不仅是一条胳膊,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人。   太好了,不是人民碎片,也不是其他非人类生物。   陈则眠悬着的心一下落回肚子里。   只要是人,不管是找事的碰瓷的抢劫的还是其他干嘛的,陈则眠都不怕,他可以物理超度一切奇怪人类。   车上也没有顺手的啥武器,陈则眠艺高人胆大,拿了个扎章鱼小丸子的签子就跳下车。   走过去一看,差点没给陈则眠气晕。   谁喝醉躺他车底下了!!!!!   不知道这儿不让睡觉吗。   还好他谨慎,没有直接往后倒车,要不然肯定会压到这个人,难怪考驾照的时候要求绕车一周,原来是因为这世界上怪人太多了,谁也无法断定哪个奇怪人类会随机刷新在车轮下。   陈则眠推了推那个醉汉,没想到对方睡得还挺沉,叫了几声没反应。   这个人满身酒气,看打扮像是是繁楼的顾客,玩到后半夜喝醉了出来的,衣着十分考究,奢华而低调,手上戴着一块儿昂贵的铂金腕表,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容貌硬朗周正,看着眼生。   薛铎见多识广,应该能认识。   陈则眠扳过那人的脸,拍了张照片给薛铎发过去,问他认不认识这是谁。   不过凌晨两点,薛铎估计早睡了,没有回他消息。   陈则眠把人从车底下拽出来,摇着他肩膀尝试叫醒。   那人眉梢微微蹙起,即便是呓语般嘀咕的两个字,也带这种命令的语气:“别吵。”   陈则眠又使劲儿晃了晃他,硬是把人强行唤醒:“地上凉,别在这儿睡觉。”   那人眼皮微颤,缓缓睁开眼,瞳孔还没有聚焦,就又要闭起来。   陈则眠赶紧用签子戳了他一下:“不是,哥们你睡这儿我没法挪车。”   那人疼得闷哼,垂头看着自己被扎的手臂,反应了两秒,抬头看向陈则眠,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看。   陈则眠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别发呆了,你行不行,能自己回家吗,不行我报警了啊。”   听到‘报警’两个字,对方像是清醒了一点,揉着后脑勺缓了几秒:“能扶我起来吗?”   陈则眠力气很大,一把将人从地上薅起来。   那人脸上划过很明显的震惊,单手撑着身旁的车,从口袋里拿出一沓现金,递给陈则眠:“谢谢。”   呦,还真是个款儿爷。   陈则眠眉梢轻轻挑起,没跟他客气,直接把钱接了过来。   那人见陈则眠没走,皱着眉看过来:“怎么,不够吗?”   陈则眠没说话,只是按了下车钥匙。   两人身侧的车灯闪了闪。   那人愣了数秒,眼神中浮现出一丝猜忌:“还有事?”   陈则眠:“你站这儿影响我挪车。”   那人:“……”   正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喧哗。   陈则眠心头微凛,而对方反应很快,一把拽过陈则眠,按着他蹲在车后,速度快得完全不像个醉酒的人。   陈则眠略感疑惑,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捂紧陈则眠的嘴,略带酒气的吐息打在陈则眠耳侧,眼神犹如鹰隼,警惕地盯着来人,压低声音说:“别出声。”   几个拎着棍子的打手一路小跑,从繁楼后门冲了出来。   “监控显示他往这边跑了。”“妈的,死小偷跑得到挺快,别让我抓到他。”“高哥不是说抓到关起来了吗?”“操,翻窗户跑了!”   后巷没有路灯,乱停放的车又多,没人注意到一辆车后面躲了两个人。   打手们由远及近,很快越过藏人的车辆,往巷口追去。   那个人松开按着陈则眠的手,理了理衣襟,低声解释:“我不是小偷,我是……”   陈则眠笃定道:“你是警察。” 第112章   “我不是警察,”   那个人说:“我是傅听潮。”   “好吧,不是警察,”陈则眠做了个‘OK,我懂’的表情,探头探脑地观察这个自称为傅听潮的男人:“那我怎么称呼你,卧底?特情?线人?特工?密探?你是长期潜伏还是短期查案?”   傅听潮英朗的眉峰蹙起,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你喝醉了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陈则眠没说话,只是后撤半步,退到傅听潮身后,抬手捂住对方嘴唇,拽着人蹲下来,右手捂唇,左手扣颈,完整地将傅听潮刚才拉他的动作重复了一遍。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迅速敏捷,前后不超过一秒。   傅听潮看起来就很能打,但他喝醉了,反应速度和战斗能力大幅削弱,陈则眠也算沾了点没喝酒的便宜。   在傅听潮回肘反击的瞬间,他就松手放开了对方,同时抬臂搪住傅听潮迎面袭来的手肘。   “我刚才可没还手,”陈则眠歪了歪头,绕过两人架在一起的手臂看向傅听潮:“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刚才拽我的动作就把自己暴露了。”   傅听潮:“……”   陈则眠再次打量了傅听潮两秒,觉得眼前这个人应该是过来查案的警察,不像是长期潜伏的线人。   傅听潮五官硬朗,相貌周正,肩背格外挺拔,即便是在慌乱中被人拽着蹲下,也是右脚后退半步,屈膝蹲坐,两腿分开的距离精准的60°。   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蹲姿。   往那儿一站就是个兵,就差把‘我是警校军队出身’这几个字刻在脸上了。   查案查到繁楼来,刚才那个打手还叫他‘小偷’。   手上一块腕表就几十万,随便打发路人小费出手就是一沓钞票,这么壕气的大少爷作风,能到繁楼里偷什么呢?   答案呼之欲出。   陈则眠心中一喜。   陆灼年的男主光环终于拢在我身上了?   自己往繁楼跑了这么多天都一无所获,刚打电话跟陆灼年抱怨完,不过是去小吃街转一圈的工夫,就随机刷新出一个办案警察在我的车轮下!   这简直是把线索喂到我嘴边啊!   陈则眠回想起傅听潮醒来时捂后脑勺的动作,猛地反应过来,傅听潮应该不是单纯喝醉了才倒在路边,而是后脑勺遭到了撞击,在晕倒前将自己藏在了车底下。   停在繁楼后巷的车大多是玩通宵的,在这期间他有可能自己醒过来,可能在天亮后是被路人或车主发现,即便是有人提前离场,开车也会叫代驾,这样代驾在往后备厢放小电车的时候,就一定会看到他。   傅听潮特意挑了辆豪车,这样即便不被肉眼发现,也会触发360影像警报。   他不怕被除了繁楼以外的任何人发现。   因为他是警察,身上有从繁楼带出来的东西,很关键的东西。   陈则眠目光在傅听潮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西裤口袋上:“你是不是偷了‘小金丸’。”   傅听潮快速眯了下眼睛,单手摸向腰后:“你到底是谁。”   陈则眠瞳孔微缩,单手撑着引擎盖,猛地往后一翻,用车身挡着自己:“我就是一热心市民,别掏真理啊兄弟。”   格斗技巧和招数动作一招一式都有定数,瞬时条件反射般的肌肉记忆更做不了假,陈则眠能通过傅听潮拽他蹲下的动作,判断出傅听潮是‘自己人’,傅听潮也根据陈则眠这一撑一翻找掩体的反应,断定对方是‘自己人’。   都太专业了,一出手就知道师出同门,谁也糊弄不了谁。   傅听潮看向陈则眠:“热心市民能有你这个身手?你是治安的还是禁毒的?这案子跟毒不沾边,你们别来抢。”   陈则眠说:“谁抢你案子了,你们公安还有KDA呢。”   “那是KPI!”傅听潮按了下耳朵上的卫星耳麦,低声报了位置请求支援,眼见身份暴露,演都不演了,直接给了陈则眠一套询问流程:“你叫什么,哪儿的人,说一下身份证号,一会儿跟我去所里做个笔录。”   陈则眠刚答应了陆灼年买完小吃就回家,要是让陆灼年发现自己又进了派出所那还了得。   他没回答傅听潮的问题,眼睛四处看了看,已经在找角度跳上车就跑了。   傅听潮抬眸凝视陈则眠:“你叫什么?”   陈则眠张嘴就胡编:“陆小眠。”   “小眠?”傅听潮不可思议地挑了下眉:“你编能编个真点的吗?说个张强王伟对比这个真。”   陈则眠看了下手腕上并不存在的腕表:“太晚了,我得回家了。”   傅听潮探身去抓陈则眠:“你给我过来。”   陈则眠一猫腰,从胳膊下面躲了过去。   傅听潮轻轻‘嘶’了一声,下意识反手摸向后腰,本意是拿手铐,陈则眠却以为他又要掏枪。   真理面前,众生平等。   就算知道对方不会开枪,但陈则眠还是给到了92.式手枪最基本的尊重。   他拿出傅听潮给他那一叠小费,举过头顶晃了晃。   傅听潮往前迈了半步,站在陈则眠对面,居高临下道:“见过投降举白旗的,第一次见举钞票的,热心市民陆小眠,你很有想法。”   陈则眠捻开那一沓粉红大钞,半挡着自己的脸:“不是,傅警官,我这不是投降,是提醒。”   傅听潮语气不咸不淡:“提醒?”   陈则眠:“你给我这么多小费,早就超过《条例》规定的人情往来数额标准了吧,你要是非带我去做笔录,这笔钱我怎么说啊。”   傅听潮刚正不阿,不为所动,‘咔嚓’一下把手铐扣在陈则眠手腕上:“你想怎么说随你,我家里有的是钱,乐意给谁就给谁,你管得着吗。”   陈则眠看了看手上的手铐,震惊地看向傅听潮。   红蓝灯光不断闪烁的警笛声中,陈则眠第一次被押上警车。   傅听潮轻抚衣襟,高步阔视,犹如一位得胜的将军,丝毫看不出十分钟前还躺在车底的狼狈模样。   半小时后,XX派出所。   将军被训成了孙子。   袁所长亲自打开陈则眠的手铐,带着人道歉。   陈则眠握着手腕晃了晃,看向墙上的警务政务公开栏的照片:“傅警官还说我名字编的假,您这个名字编得也不太真啊。”   公开栏上,照片下面的名字并非傅听潮,而是傅观澜。   虽然被训了一顿,但傅观澜口不服心更不服,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袁所长解释说:“这个‘听潮’啊,是傅警官的弟弟,亲弟弟、双胞胎。傅警官是觉得呢,这次查的案子比较特殊,地点就更特殊了,他弟弟年轻爱玩,名声在外,用他弟弟的身份潜伏进去调查,行动起来更加方便。”   陈则眠转眸看向傅观澜:“还是傅警官主意多,难怪没有顾忌,给小费都是一把一把的。”   袁所长说:“情况是这么个情况,我也是今晚才了解,已经狠狠批评过他了,这是乱来,太乱来了,不符合规定,要写检讨。”   陈则眠领回自己的手机,急匆匆地往外走:“行啊,你们内部的事我管不着,我得赶紧回家了。”   就算不能及时赶到家,也要尽快脱离派出所的定位范围。   千万不能让陆灼年知道他又被抓了。   不对,他为什么要加‘又’,自己也没有总被抓吧。   陈则眠走出大门,和一辆拐进来的警车擦肩而过。   傅观澜看着陈则眠远去的背影,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我也回家了。”   袁所长一把拽住他:“你还想回家,先想想一会儿市局领导来了怎么汇报工作吧!”   傅观澜用奇异的眼神看了眼袁所长:“现在有什么可汇报的,那小金丸不都拿去检测了吗?汇报也等化验结果出来再报,不然我报什么?再说我这一身醉醺醺的,怎么跟领导报,找挨骂呢。”   袁所长点了他一句:“不是报你怎么拿到的小金丸,是报陈则眠怎么和小金丸掺和到一起去了,他怎么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去查小金丸的?他怎么会知道这种东西?”   傅观澜用奇异的眼神看向袁所长:“你问我?”   袁所长心脏病都该犯了:“不问你问谁?”   傅观澜血压也噌噌往上冒。   他这一晚上搭着精力、搭着钱、喝了不少酒,还挨了一闷棍,好不容易搞回来两颗小金丸,没挨表扬也就算了,还挨了一顿训。   那个陈则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陆少爷的小情儿吗。   陆灼年是少爷,他傅观澜就不是少爷了?!   这活真他妈没法干。   傅观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脾气:“你想知道什么,刚才陈则眠在这儿的时候,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袁所长愁得直叹气:“当然是不能问啊!”   听到这话,傅观澜登时火冒三丈:“那有什么不能问的,我就是觉得他不对劲,才把人拷回来的,结果拷回来你不问,人走了你问我?”   袁所长捂着心口:“你知道他是谁吗,你拷他?!!”   傅观澜还是比较有素质的。   虽然通过关系打听到了陈则眠和陆灼年的关系,但还是给彼此留了一丝颜面,并没有当众说穿。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无论是谁都该配合警方工作。”   傅观澜再次压下怒火,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袁所长,您对他这种维护,恕我不能理解。”   正在此时,公安局局长孙岳平推门而入:“傅警官,你们所对小金丸案如此重视,想必是它的来历有所怀疑了。”   傅观澜和袁所长同时站起身:“孙局。”   孙岳平抬手示意他们都坐:“来,说说你的调查结果和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傅观澜说:“根据我们初步排查,基本可以确定‘小金丸’是当年瑶台阆苑案中违禁药‘琼浆仙露’的三代改良产品,更隐蔽、更温和,但主要服用后的主要表现和症状与‘琼浆仙露’重叠程度高达80%,缴获的小金丸已经送到检测机构了,预计明天就能有结果。”   “更隐蔽、更温和,”孙岳平重复着几个字:“相似成分的违禁药屡禁不止,基本可以确定当年在瑶台阆苑案中,有掌握配方的漏网之鱼。”   袁所长点点头:“孙局您放心,我们一定加紧进度,争取将所有漏网之人一网打尽。”   孙岳平看向傅观澜:“傅警官,你进警局的时间不长,但也应该赶上元气饮的扫尾工作,所以才对相同成分的违禁品格外敏感。”   傅观澜说:“是的,孙局,无论是二代产品元气饮,还是三代小金丸,都是瑶台阆苑案的分支,当年我们既然能铲除母株,那遗漏的残渣余孽也不足为虑,我会配合局里、所里的工作,将这些剩余的杂草连根拔除。”   孙岳平微微颔首:“相关卷宗都在市局档案室,你如果需要查看,随时来找我签字。”   接下来,几个人又就相关进行了一番研判。   最后的最后,孙局再次提醒袁所长:“你要多注意留心,一定一定不能让陈则眠参与到这个案子里来,太危险了。”   袁所长说:“是是是,今天应该是个意外,傅警官正好摔他车上了。”   孙岳平看了傅观澜一眼,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很明显就是在说:你怎么那么会摔,摔哪儿不行非往人家车上摔。   送走孙局后,傅观澜忍不住问:“袁所,这个陈则眠到底是谁啊?”   袁所长拍了拍傅观澜肩膀,只说了四个字:“多看卷宗。”   傅观澜:“???”   袁所长背着手走了,心说:等你看出卷宗和陈则眠的关联,再想起来今晚的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人家爹为了铲除瑶台阆苑这棵参天大树,至今生死未明,你小子直接把人家儿子给铐回所里了。   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才,但在众多人才中,抽象到别出一格的陈则眠也算是其中翘楚。   所以,当陆灼年发现陈则眠定位出现在派出所的那一刻,不仅没有丝毫惊讶,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错觉。   陆灼年英俊的眉宇间划过一丝无奈,从后门离开教室,拨了个视频过去。   接到陆灼年视频的陈则眠也在叹气。   他觉得是自己运气不佳,才会刚走出派出所就被陆灼年刷到定位。   实际上,这并非概率问题。   陆灼年每隔十几分钟,都会刷一次陈则眠的定位——   自从他们换了同款手机之后,[查找设备]应用软件,在陆灼年手机电池耗电排行中居高不下。   陈则眠按下通话键:“我这就回家了。”   陆灼年明知故问:“刚从派出所出来?”   陈则眠‘嗯’了一声,大概讲了下前因后果,适当隐去了自己怎猝不及防被铐的过程,只说是配合调查。   陆灼年未置可否,挑挑拣拣从陈则眠蒙太奇的描述中捡出几句实话,勉强拼凑出大致经过。   陈则眠继续和陆灼年同步信息:“今晚也不算空手而归,至少我们知道警方已经注意到了‘小金丸’的存在,就是傅观澜这个人不大好接触,从他那里估计是很难打听到什么,但薛铎给我回了消息,说认识他弟弟傅听潮,那个人还好玩的,可以介绍我们认识。”   听到这话,陆灼年淡然沉静的神色微微一变:“不要跟傅听潮玩,他这个人不正经。”   陈则眠揉了下鼻子:“我不跟他玩,就跟他打听点他哥的事。”   陆灼年眸光微动,目光在屏幕上停了半秒,看着陈则眠红了一圈的手腕,没说话。   陈则眠察觉到陆灼年的视线,立刻放下手:“咋了,看啥呢。”   陆灼年看起来有很明显的不开心,像是有许多话想说,最后却全都没有讲,只说了七个字:   “我都没舍得铐你。” 第113章   “等见面给你铐。”   陈则眠没有片刻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他知道陆灼年的控制欲有多强,也知道陆灼年不喜欢事情超出预期。   面对自己三番五次的言而无信,和那些接连不断的意料之外,陆灼年应该是有很多话想说的——   比如他应该信守承诺,他应该注意安全,他不该一次又一次让自己忧心。   可最终这些陆灼年都没有讲。   他不仅轻拿轻放,甚至连心疼都不舍得讲。   因为他深知陈则眠具有极差的抗压能力,以及非常优越的闪避技能,是一名优秀的退堂鼓表演艺术家。   陈则眠可以接受管控,但那是在陆灼年触手可及的范围内,陆灼年能够抓住他、看着他、管控他。   但现在不行。   距离带来的现实问题不可忽视,陆灼年鞭长莫及,无法在第一时间参与第一现场,过度的关心和干预会因此变得空泛而沉重,犹如一件湿衣服,除了徒增压力以外,起不到任何正向效果。   既然如此,所以有些话还不如不讲。   如果不能解决问题,就不要制造问题。   倘若不能为熬夜加班的人分担工作,就不要以担忧对方身体为由劝他早睡觉。   人类情感和言语的表达永远都是自我本位,在不能解决问题的前提下,所有关心劝阻的话语都是自我安慰以及转嫁压力。   众所周知,陈则眠的鸵鸟龟属性是遇事就躲,还有着把自己气吐的优越战绩。   眼看陈则眠沾染是非、越陷越深,陆灼年就像是看着豆腐掉到灰窝里——   吹不得,打不得。   束手无策。   所有的担心与不舍得,最后说出口也只有寥寥数语。   陈则眠的心忽然变得很软很软。   他靠在街边的柳树上,握着手机仰起头,透过摇曳的柳枝看向天空:“陆灼年,今晚京市的夜空没有月亮。”   陆灼年说:“我也很想你。”   陈则眠:“……”   “怎么不说话了?”陆灼年声音中藏着一丝难以隐藏的笑意:“是因为我预判到你要说什么了吗?”   陈则眠皱了下鼻子,不满道:“你这样很扫兴!”   陆灼年从善如流:“好吧,那你重新讲一遍。”   “可是情绪都被你打断了。”陈则眠掏出耳机挂在耳边,拇指在手机上按了几下:“陆灼年,你看邮箱。”   陆灼年手机屏幕上方跳出一条邮件提醒。   邮件里没有任何文字内容,只有一条跳转链接,点进去是下载提示。   完成下载后,陆灼年的手机主页上多了个软件图标,看起来像一款游戏,名字叫《超时空引擎》。   陈则眠说:“这是我们工作室新做的游戏,融合拟真驾驶与科幻元素的竞速游戏。”   竞速游戏?   陆灼年略感诧异。   陈则眠工作室最新推进的项目,是中式恐怖元素的志怪系列,没听他提过在做竞速游戏。   是投资商定制的吗?   陆灼年点开游戏看了看,游戏画面精美、操作直观,玩法主要有驾驶模式和生涯模式两种。   驾驶模式是经典的赛车竞速,有单人单机和多人联机两种玩法,地图和赛车均可通过升级、签到、抽奖等的方式获取;生涯模式较为新颖,玩家可以自己设计和制造汽车,大到汽车引擎,小到局部配件,几乎无穷的搭配与选择令人欲罢不能。   指引教程结束后,新手礼包里是一辆豪华超跑。   看着屏幕上配色熟悉的跑车,陆灼年点击领取的手指微微停顿,选择了放大细节。   和他的帕加尼风神一模一样。   陆灼年心跳逐渐加快,一种奇异的猜想在他脑海中浮现。   陆灼年强压下狂跳的心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开局就送风神,陈总可真是大方。”   “因为这是你送我的第一辆车,我想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将这些都记录下来。”   陈则眠将游戏的设计理念和盘托出:   “柯尼塞格撞坏的那晚我就想,好像无论送你什么,都有可能因为意外损毁,所以就做了一款游戏送你,开放给全球的玩家下载。”   从此以后,每一个玩家都将成为裂变个体,在游戏本身的基础上,不断制造出更多痕迹。   一份又一份电子数据、游戏截图、攻略视频、论坛问答贴、周边模型将如雨后春笋般,悄然生长在世界各个角落。   这样即便有一天游戏关服,即便有一天玩家都已经消失,可这些痕迹永远不会、也不可能被彻底抹除。   纵然时过境迁、星霜荏苒,无情的岁月史书上也总会留下一笔。   陈则眠仰头看着无边无际的夜空:“就算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了,我也要世界记住,我爱过你。”   每一份微小的痕迹皆是见证。   如苍天、明月万古不变。   陆灼年沉默了很久。   耳机旁,只有淡淡的呼吸声如影随形。   陈则眠的巧思不止这个,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沉浸式展示着自己的爱意,没有注意到耳机里呼吸声的变化:“陆灼年,你打开赛车图鉴。”   赛车图鉴内,赛车下方有市值和点券兑换价两组数字,几乎所有赛车标注的市值都与市场价格一致,唯一例外的是一款黑粉配色的柯尼塞格one1。   像是一个小小的BUG,柯尼塞格one1价格是市价的两倍。   正是枫林赛道撞毁的那款,只是配色略有不同。   陆灼年何等聪明。   在看到新手礼包里的‘风神’时,他就猜到了这个游戏是陈则眠送给自己的。   所以,在发现柯尼塞格价格标注有误的瞬间,他几乎没有过多思考,就看懂了为什么这辆车的价格翻了一倍。   因为陈则眠又给他买了一辆。   现存的车只有一辆,但花了两份的价钱,所以在游戏的记载中价格是双倍的。   陈则眠尚且不知自己计划已然暴露,还说要给陆灼年变个魔术。   陆灼年握着手机走出学校:“陈则眠,我性瘾犯了。”   “……”   陈则眠抬手叫了辆出租车:“我现在回家,和你视频。”   两个人相隔万里,视频治疗的效果乏善可陈。   主要难度在于陆灼年虽然犯病,但还没有病到失去理智,坚决不肯触碰自己,所以最后还是吃了帕罗西汀。   吃完药,手机放在耳边,听陈则眠和他说话,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现在犯病都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通常吃完药休息半天就能恢复。   陈则眠折腾了一晚上也很困,听着陆灼年悠长沉重的呼吸,很快也陷入了深眠。   手机通话连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手机都没电了。   他把手机充上电开机,看到陆灼年留言说自己已经好了,让他不要担心。   陈则眠本来想去波士顿看陆灼年的,但仔细一想,发现他俩竟然才分开一个星期。   算了,还是先别折腾,忙点正事吧。   答应了陆灼年不再去繁楼,陈则眠后来就真没再去过了,这段时间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游戏工作室上。   赛车游戏的推广比想象中更顺利。   本来都以为用户都玩腻了赛车游戏,没想到经典还真是永传不衰。   又过了四、五天,薛铎联系陈则眠,说傅听潮今天下午在西郊的高尔夫球场骑马,问他来不来玩。   高尔夫球场、骑马。   傅警官这个弟弟还真是别出心裁。   不怕马踩到球洞崴脚吗?   陈则眠回了个‘去’,起床洗澡换衣服,直接开车去找薛铎。   薛铎和傅听潮其实也不算熟,傅听潮比他们大了好几岁,平常也算是两个圈子了,陈则眠只混二代圈,又不参加那些豪门间的内部活动,所以之前没见过也不认识。   但其实傅家这对双胞胎兄弟还挺有名的。   哥哥傅观澜品学兼优,毕业就当了警察,虽然年轻但已经从事刑侦工作七八年了,提职提级也是指日可待,弟弟傅听潮流连花丛,玩物丧志,既不接手家业也没有其他职业规划,是出了名的京圈海王。   陈则眠从傅观澜那儿得不到小金丸的消息,决定采取迂回战术,从傅听潮身上寻找突破口。   傅观澜借用弟弟身份查案,这事傅听潮不可能不知道,而且看那晚傅观澜扮演纨绔子弟的熟练劲儿,显然也不是第一回 了。   根据陈则眠的直觉,他怀疑傅听潮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果然,傅听潮见面就问陈则眠:“你就是我哥前几天铐的那个关系户?”   陈则眠:“……”   他就说这哥俩背后肯定有联系!   这信息交换得也是够快。   看来傅观澜和他打得一个主意,都是想通过傅听潮作为中间人,从对方身上探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傅听潮骑在马背上,自上而下端量陈则眠,眼神不是很客气,像是在看一件商品:“陆灼年眼光不错。”   陈则眠也不生气,也看向傅听潮:“你和傅警官长得也不是很像。”   傅听潮夹了夹马腹,驾马慢慢往前走:“他胖。”   陈则眠:“额,是壮吧。”   傅听潮牵动缰绳,俯身用马鞭勾起陈则眠下巴:“我不喜欢壮的,还是你这样的看着顺眼,你挺漂亮的。”   陈则眠被迫抬起头,被太阳晃得眯起眼:“我的脸不适合从上往下看,平视的角度更漂亮,仰视的角度最完美。”   傅听潮:“?”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陈则眠什么意思。   跟在二人身后的薛铎倒是听懂了,甚至熟练地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   陈则眠仰着头,抬手放在傅听潮手臂上,还朝他笑了笑。   傅听潮略微晃了下神。   下一秒,手臂陡然一沉,失重感接踵而至!   他猛地飞下马背,整个人以右臂为原点,像一根表针般在空中画了个半圆,绕过陈则眠,摔在了草地的另一边。   为了防止傅听潮被马踩到,陈则眠特意把他甩得很远,但纵使如此,一切也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陈则眠出手太快了,别说是傅听潮没反应过来,连马都没反应过来。   直至傅听潮落地,发出‘嘭’的一声,才惊得马动了动耳朵,抬蹄原地换踱,陈则眠牵住缰绳,另一只手轻按马头,瞬间将受惊的马安抚下来。   傅听潮躺在柔软的草地里,眼前是大片蔚蓝天空,鼻端是湿润的青草香。   这一下摔得不算疼,但太突然也太迅速了。   傅听潮震惊地看向陈则眠。   灿烂耀眼的阳光仿佛浸满金墨的画笔,为陈则眠勾勒出一层迷离朦胧的金色光环。   陈则眠身姿挺拔,单手持缰驭马,不可一世,目空四海。   迥然独秀,皎如玉树临风前。   蓝天、白云、绿草、骏马都在这一刻化为陪衬。   陈则眠居高临下,垂眸看着傅听潮:“是不是很完美。” 第114章   人类对美丽的生物总是格外宽容。   傅听潮躺在草地上,只用了几秒钟就原谅了陈则眠。   “你真的长了一张很漂亮的脸。”傅听潮坐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漂亮到无论惹了多大的祸,只要一看你的脸,就让我不忍心责怪了。”   陈则眠蹲下身,平视傅听潮:“我没有很漂亮,只是很擅长让人学会有礼貌地讲话。”   傅听潮看了陈则眠几秒,突然说:“你多大了。”   陈则眠回答:“今天正好过二十岁生日,要给我祝寿吗?”   傅听潮略显疑惑地蹙起眉:“看着不像。”   陈则眠歪了歪头:“不像什么?”   傅听潮:“不像小孩。”   陈则眠无语道:“二十不是小孩了兄弟。”   虽然后背还隐隐作痛,但看见漂亮男孩,傅听潮不调戏两句全身难受:“你比我小这么多,应该叫我哥。”   陈则眠没太多表情:“为什么要叫你哥,比你小犯法是吗?”   傅听潮愣了愣,忍俊不禁:“你真的很有意思,陆小眠。”   不远处看热闹的薛铎突然呛咳一声。   陈则眠没想到随口编出来的名字,突然被人叫出来还怪羞耻的,以拳抵唇纠正道:“是陈则眠。”   傅听潮不为所动,坚持叫他:“小眠。”   “行吧,你爱叫什么叫什么,”陈则眠也没在细枝末节的问题上继续计较:“所以现在能和我好好谈谈了吗?傅二少。”   傅听潮可以好好说话,他先去换了衣服,约陈则眠在高尔夫球场的咖啡馆里见面。   高尔夫球场就是傅家的,傅听潮来玩时提前清了场,咖啡馆里没有客人,只有浓郁的咖啡香。   陈则眠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很容易犯困,撑着手坐在玻璃窗边昏昏欲睡。   傅听潮不刻意逗弄人时还是挺正常的,远远地看到陈则眠半阖着眼,问他要不要去客房部休息一下。   陈则眠婉拒道:“谢谢,不用了,还是先说正事吧。”   傅听潮坐在陈则眠对面:“查案有警察,这怎么就成了你的正事。”   陈则眠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你就当我好奇心比较强吧。”   傅听潮眼神中是不曾掩饰的怀疑:“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奇,你会突然想了解某种东西,肯定是和生活中的某一方面与它产生了关联,否则你怎么不好奇《数字创业心理资本对国内经济空间结构与空间效应的作用》,我说的道理吗,小眠。”   陈则眠只听到‘数字创业’几个字,后面大脑就开始逐渐放空了,直到傅听潮叫他才回过神:“你刚才说的数字创业是什么?”   傅听潮好心又重复了一遍:“《数字创业心理资本对国内经济空间结构与空间效应的作用》”   陈则眠尝试发散思维,但还是没想明白傅听潮想表达的内容,虚心求教道:“这是什么东西?”   傅听潮云淡风轻:“没什么,只是我的博士论文选题。”   陈则眠一口气没喘匀,呛咳了两声,用震惊的眼神看向傅听潮:“咳咳,你是博士?”   傅听潮随手抚了抚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不想接手家业,多读两年书,有什么问题吗?”   陈则眠肃然起敬:“没问题没问题,原来是高才生,失敬失敬,请问您博士论文题目和小金丸之间的关系是?”   傅听潮淡淡道:“没什么关系,只是用来证明人不会对于自己无关的事感兴趣。”   陈则眠:“……”   那个数字经济什么的,正常人都不会感兴趣吧!   陈则眠努力把话题拽回来:“你就当和我有关吧,所以小金丸到底是什么?你见过吗?”   傅听潮摇摇头。   他对小金丸了解也不算多,只能告诉陈则眠他知晓的部分情况:   “是我的一个小情人,有天晚上突然很不对劲,跟磕了药似的,兴致格外高涨,我怀疑他吸毒,想着报哪个警不是报,还不如给我哥充点业绩,就把我哥叫来了。”   傅听潮在他哥那也没有什么信用可言。   傅观澜听到自己弟弟叫他去酒店,第一反应是告诉傅听潮聚众淫乱违法。   “……”   陈则眠:“然后呢?”   傅听潮说:“我不喜欢在床上太热情的,看到检测结果没问题之后,就把他送给我朋友了。”   陈则眠问:“你情人男的还是女的。”   傅听潮点了根烟,语气漫不经意:“男女都有,要我介绍几个活儿好的给你认识吗?”   陈则眠抓狂道:“我说的是热情的那个!”   “他是男生,十八九岁小奶狗似的缠人,腻的我受不了,就送朋友了。”傅听潮故意曲解陈则眠的意思:“怎么?你也喜欢热情的?”   陈则眠眼神飘忽一瞬:“额,也还行吧。”   傅听潮觉得陈则眠有趣,不由得想逗弄两下:“所以陆少是很热情了。”   “我们俩那点事乏善可陈,还是傅二少的生活更精彩,”陈则眠强行把歪掉的话题掰回来:“后来怎么发现他是吃了小金丸才这样的。”   傅听潮靠回椅背上,姿态随意放松:“这就不得不说说我那个喜欢热情床伴的朋友了。”   陈则眠是被钓了一万次,还会在第一万零一次咬钩的主儿,见傅听潮戛然而止,下意识倾身向前追问:“哪个朋友?叫什么?他发现了啥?”   傅听潮没有回答,食指轻轻点了点面前的咖啡杯。   陈则眠从善如流,立刻给他倒了一杯。   正好用上了萧可颂教他服务生礼仪。   要不说活到老学到老呢,真是不知道这些小技巧什么时候能用得上。   陈则眠起身立在傅听潮身侧,手指远离杯口,把咖啡壶从桌子上拿起来,侧身将咖啡倒至七分满。   热气腾腾的咖啡徐徐注入咖啡杯。   烫手、烫手、烫手。   陈则眠强忍着没把咖啡杯扔出去,半放半摔地把杯子丢到傅听潮右手边。   傅听潮眼看着滚烫的咖啡溢出杯口,洒到了自己手背上。   陈则眠:“!!!!!!!!”   糟糕、糟糕、糟糕。   陈则眠眼疾手快,赶紧拿起餐巾纸,以狸猫扑鼠的速度往前一扑,把餐巾往傅听潮手背一按——   只要他擦得快,就可以假装一切没有发生。   “烫一下不够,还得熥一会儿是吗?”傅听潮抬眸看向陈则眠:“你这是在刑讯逼供吗,陆小眠。”   陈则眠弯起眼睛,露出礼貌而不是尴尬的谄媚笑容:“对不起啊傅二少,我不是故意的。”   真不能说他粗心大意,萧可颂教的时候就差不多这样,所以只能算是学到了精髓。   傅听潮看着自己通红的手背,忍不住问:“你平常就是这么伺候陆灼年的吗?”   陈则眠脑海迅速闪回过往种种,忽然觉得如果这么横向比较的话,陆灼年受害的经历好像比傅听潮要多。   多很多。   等会儿他是不是应该给陆灼年打个电话道歉。   傅听潮见陈则眠又开始莫名走神,抬手跟服务员要了冰,服务员一看自家少爷手被咖啡烫伤,简直天都塌了,又是冰敷又是抹药,折腾了好半天不提。   浓郁的咖啡香中掺杂了一股烫伤膏的味道。   作案工具热咖啡连壶带杯均被撤走,桌面上换了两大杯冰咖。   谁也不用给谁倒,还是自己喝自己的吧。   混乱结束后,陈则眠适时地回过神,看到面前加满冰的咖啡,惊喜地欢呼一声:“太好了,是冰拿铁。”   傅听潮很难相信陈则眠不是故意的,但直觉又觉得他可能真不是故意的。   陈则眠喝了一大口咖啡,抬头看到若有所思的傅听潮,想起自己和陆灼年刚认识的时候,陆灼年好像也经常用类似的眼神看他。   陆灼年当时在想什么呢?   陈则眠猛地回过神,告诉自己不要总走神了,还是要说正事!   他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傅二少,能继续谈谈你那个朋友吗?”   傅听潮出于对自己安全的负责,没有继续绕圈子,开门见山道:“之前说过了,我朋友喜欢热情的。他情人无数,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我那个情人的表现,很像当年长期服用元气饮导致的性欲旺盛。”   陈则眠心脏陡然提起:“元气饮?”   傅听潮诧异道:“你不知道吗?当年很火的一款保健品,大街小巷都是它的广告。”   陈则眠说:“我……我没太注意。”   他本来以为‘元气饮’是很秘密的东西,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真正再从知情人口中听到这三个字,竟然是如此轻描淡写的口吻。   原来在被查处之前,这玩意竟然是热门产品。   傅听潮略微点点头:“也是,你那时候也就上小学初中,估计不会关注到这种广告,总之就是大火过一阵,后来又被查出添加了违禁成分,当时我哥刚毕业,在公安局实习,正好赶上这个案子的扫尾工作,所以印象还挺深的,发现又有类似药品出现在市面上,就顺着查下去了。”   陈则眠沉吟不语,迅速整合目前了解到的信息。   元气饮能够流通这么久没被查处,主要原因是违禁成分的添加量较低,需要长期大量服用,才会有性欲旺盛的表现。   这样看来,陆灼年会在短期内迅速成瘾,除了体质问题,也是因为当年绑架他的人手中保存的并非元气饮产品,而是最主要的原料。   他是一次性过量服用了高浓度的违禁成分,才会有这么严重的反应。   元气饮遭遇封禁多年,掌握原材料的人为了继续敛财,又研制出了新产品‘小金丸’。   陈则眠豁然开朗:“所以真正屡禁不止的,也从来不是元气饮或者小金丸,而是那种违禁成分的各类衍生物。”   傅听潮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我哥也这么说。不把背后操纵一切的人揪出来,就算打掉小金丸,也还会有各种产品层出不穷,受害者只会越来越多。”   陈则眠表示认同:“没错,打击违法犯罪人人有责,这件事我会追查下去的,你让你哥别总盯着我了。”   傅听潮诧异道:“他哪儿有时间盯你,前几天挨了一棍子脑震荡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陈则眠更加疑惑。   他今天出门的时候,明明感觉到两个警察跟着他。   竟然不是傅观澜吗?   有人乐意替他哥查案,傅听潮自然不会反对,陈则眠说:“与元气饮相关的情况,还是我朋友了解,不过他平常不在国内,等他下次回国,我叫你一起玩。”   陈则眠和傅听潮交换了联系方式。   从高尔夫球场出来时天色渐暗,鸽羽色的云层不一会儿就被暮色覆盖。   京市华灯初上。   返程时正值晚高峰,车流不息,霓虹闪烁,城市的喧嚣与夜空的宁静在天际尽头交汇,营造出一种别样的氛围。   在这一刻,对陆灼年的思念到达了顶峰。   陈则眠看了看时间,发了条微信问:“在上课吗?”   陆灼年很快将电话打了过来:“没有上课。”   陈则眠习惯性地向陆灼年汇报今日行程,并同步了从傅听潮那里得到的消息。   听到他们约好下次还要一起玩,陆灼年略感不悦,听到陈则眠学萧可颂倒水,不小心把傅听潮手烫了的时候,陆灼年又不由对傅听潮产生了一丝同情。   陈则眠一边和陆灼年通话,一边开车回家。   拥堵的晚高峰都不那么漫长。   将车开上高架桥后,道路通畅了很多,正前方的广场有人在放烟花,坐在车里正好看到。   烟花五彩斑斓,流光溢彩。   短暂而绚烂的焰火绽放到顶点,即将陨灭消散之际,陈则眠刚好将车拐下桥。   一转弯,又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炸开。   接下来几个路口,无论陈则眠往哪个方向行驶,车头正前方都有烟花随行。   仿佛整个城市的光辉都在为他引路,每一个转弯都有璀璨相送。   陈则眠不自觉握紧方向盘,叫了一声:“陆灼年。”   陆灼年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有种异样的磁性:“怎么了。”   陈则眠问:“如果不小心错过一个路口,还能看到烟花吗?”   “可以的,无论开去方向,每个转弯都有烟花等你。”   陆灼年温声道:“今天是你生日,陈则眠,我祝你未来每段旅程都有惊喜相伴,往后余生,灿烂相随。” 第115章   一路烟花相送,陈则眠回到了盛府华庭。   还没停车,他就远远看到家里的灯亮着,昏黄朦胧的光透过玻璃窗,影影绰绰地印在心上。   依照陈则眠丢三落四的作风,如果是平时,他会以为是自己出门前忘了关灯,可今天是他生日,陆灼年刚刚又给了他那么多惊喜。   所以一定是陆灼年回来了!   陈则眠迫不及待,连开门进屋确认的时间都等不及,直接在电话里问陆灼年:“是你吗是你吗?”   陆灼年声音中满是笑意:“是我。”   陈则眠心脏陡然跳了起来,即便早有预期,心中仍止不住欢喜,语无伦次道:“马上拐进小院,你出来,快出来,我要第一时间看到你。”   陆灼年靠着门柱:“我看到你的车了。”   院门敞开,庭院前两盏柱头灯发出柔和的光。   有人在等他回家。   陈则眠一个漂移把车顺进车位,甚至没等方向盘完全回正,人已经从车上跳下来了。   陆灼年站在灯下,含笑看着他。   陈则眠猛地一蹿,跳到陆灼年身上,低头就吻了过去。   陆灼年被他撞得后退半步,后背磕在石墙边,撞得生疼。   相拥刹那,思念如野火燎原,瞬息点燃心跳,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燃烧。   陈则眠叼着陆灼年微凉的薄唇,用舌尖反复勾勒那漂亮的唇形。   陆灼年眸色逐渐深暗,抬手扣紧陈则眠脖颈,将他更深地压向自己,动作间带着不容忽视的占有欲。   呼吸声渐渐急促,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炽热。   月光穿透云层,光影照亮了彼此英俊的面庞。   陈则眠摸向陆灼年的口袋,没摸到想要找的东西,又摸向对方腰后。   陆灼年按住陈则眠,嗓音微哑,性感又磁性:“礼物在家,没带在身上。”   “谁摸礼物了,”陈则眠凑近陆灼年,鼻尖抵在颊侧,低声问:“陆灼年,你手铐呢?”   陆灼年呼吸微窒:“你真想玩吗?”   陈则眠爪子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说了见面就给你铐,我说话算话。”   陆灼年单手握住陈则眠手腕:“不想弄疼你。”   陈则眠挠了挠下巴,无所谓地说:“里面都包了棉花,不会疼的。”   陆灼年攥紧掌心的手腕:“你买了?”   陈则眠点头:“嗯。”   陆灼年牵着他往别墅走:“这么乖?”   陈则眠没有无缘无故的乖,他有自己的小算盘:“等会儿你铐我一次,我铐你一次。”   陆灼年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陈则眠:“你想怎么铐我?”   陈则眠果然早有预谋。   他双手交叉,举过头顶:“这么铐到地下室的铁艺床上,你半躺着靠在床头,手臂和腰腹受力向上抻起来,绷起的肌肉线条肯定很好看。”   陆灼年欣然同意:“可以试试。”   几分钟后,陈则眠以上述姿势,被陆灼年铐在了床头。   陈则眠:“……”   因手臂高高吊起,窄瘦的腰肢更加纤长,有种不盈一握的美感,柔韧有力,薄如纸片,仿佛能钉出形状。   陆灼年对于陈则眠的设想给予高度评价:“确实很好看。”   陈则眠仰起脖颈,刻意露出脆弱雪白的脖颈:“这样是不是更好看。”   陆灼年低头吻上陈则眠颈侧的红痣,抬手拨开手铐,和他十指相扣:“先上楼吃饭吧。”   陈则眠捏着陆灼年的手指:“不做吗?”   陆灼年手掌按在陈则眠腹部:“肚子饿得这么扁,你还有力气做吗。”   陈则眠下巴搭在陆灼年肩膀上:“又不用我出力,你想来随时都能来。”   陆灼年轻抚陈则眠的头发:“发病期不能时时照顾你的感受已经很抱歉了,你现在明显没兴致,我还要把你铐在床头乱来,那就真成禽兽了。”   陈则眠笑了起来:“也不是没兴致,就是不知道你什么走,总是难免心慌,有种……假期马上结束,第二天就开学的感觉,不上不下的,没心情做别的事。”   陆灼年说:“我周日晚上走,还有好几天呢。”   陈则眠掰着手指数了数。   现在已经是周三晚上了,今天不能算,周日陆灼年就走了,那天肯定也没心情玩。   “周四周五周六。”陈则眠搂着陆灼年脖子:“只有三天,也能叫‘好几’吗?”   陆灼年轻笑一声:“是下周日。”   陈则眠倏然抬起头:“真的?”   陆灼年直接给陈则眠看了假条。   陈则眠:“你会不会请太多假了。”   陆灼年说:“不会,以前每次犯病也都会请假,有你之后病假都请得少了,只能算是折抵。”   陈则眠属于有自己独特世界的那种人,从来不需要去刻意融入别的群体,自己跟自己就能玩得很开心。   他自由随性、不拘一格,总是习惯保持那种潇洒自如、来去如风的状态,犹如一颗磁铁,总是吸引着别人靠近,却素来不曾为谁刻意停留,更不会过度依恋谁。   但感情会放大贪念和占有欲。   上次离开波士顿回国,除了身体吃不消,需要和陆灼年物理隔离之外,陈则眠也想从心理上让自己脱离那种热恋上头的状态,独自一个人冷静冷静。   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分别未能冷却陈则眠上脑的热血,反而让他确认了一件事——   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陆灼年。   喜欢到才刚刚见面,他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由于陈则眠连续数日未曾上班,陆少爷回国的消息不胫而走。   陆灼年邀约不断。   他没时间全部参加,索性都凑成了一局。   有人问陆灼年最近在忙什么,怎么好不容易回国一次还这样难约。   陆灼年非常不经意地说:“没忙什么,主要是陪男朋友,空的时间玩玩游戏。”   众人闻言无不震惊失色,面面相觑。   男朋友?   陆灼年有男朋友了?   在场表现不那么诧异的,只有知情人叶宸,和听说陈则眠曾经自称‘陆小眠’的薛铎。   两个人不约而同,转眸看向陈则眠。   陈则眠不语,只一味低头喝汤。   众人心中虽然好奇,但见陆灼年戛然而止,也不好继续追问,只能看向他的好兄弟叶宸,希望能从叶宸那里得到些许信息。   叶宸很快收回视线,并未将那些探究的眼神引向陈则眠。   良久的沉默中,陈则眠脸都快埋进了汤碗里,也没有任何坦然承认的意思。   陆灼年面露不悦,皱着眉,屈指敲了敲陈则眠面前的桌子。   陈则眠无辜地抬起头:“陆少,您也要喝汤吗?”   陆灼年语气听不出情绪,不咸不淡地提醒道:“来之前你怎么说的。”   陈则眠:“……”   他确实说过可以如果有人问,可以聚会上公开情侣关系,但没想到陆灼年直接0帧起手,弄得他一点准备也没有。   饭桌上的人几乎个个都是人精,在陆灼年如此‘不动声色’地暗示下,除了沉迷于干饭的刘越博,剩下的大多都猜出了陆大少的男朋友是谁。   居然是陈则眠。   最初的惊诧过后,众人心中又升起一丝了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从结果反推过程,之前种种不合常理之处也都有了解释——   难怪陈则眠从最开始的边缘小狗腿一跃而成如今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难怪陈则眠能开陆少谁也不能碰的风神,难怪陈则眠和陆少不知从何时起就形影不离,难怪都知道约陆少约不到就约陈则眠。   最先琢磨过味儿来的几个人恍然大悟,一通百通,相互交换着眼神。   微妙而安静的气氛在包厢内蔓延,足足持续了半分钟。   直到一声‘卧槽’打破沉默。   刘越博灵光一闪,警犬抬头,拿着手中的烤鸭卷指向陈则眠:“卧槽,不会是你吧陈则眠!”   陈则眠是遇强则强的战斗型人才,本来还在装缩头鹌鹑,听到质疑后整个人瞬间支棱了起来,一键三连:“是我,怎么了,你有意见?”   刘越博属于能屈能伸型大丈夫人才,看到陈则眠理直气壮的连续反问,登时回忆起被冰美式支配的恐惧感,连惊愕和疑问都不敢表现出来,坐在原地摇了摇头,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好好,”刘越博鼓掌以示支持:“太好了,我强烈支持。”   陈则眠:“……”   莫名其妙的掌声令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刘越博本着‘丢脸不能自己丢,大家一起丢等于他没丢’的原则,鼓掌的同时环视众人:“怎么,难道你们都不支持么。”   这一句话相当于把所有人都架了起来。   零星的掌声接连响起,从稀稀拉拉到犹如雷鸣。   陈则眠:“……”   不是,刘越博一句话给我干哪儿来了。   这还是地球吗?   叶宸都忍不住为这精彩的场面鼓掌喝彩。   陆灼年神色自若,即便面对如此尴尬的场面,他依旧不动如山,镇定从容。   陈则眠见陆灼年完全没有制止的意思,只能越过他探身按住叶宸的胳膊,抓狂道:“叶少,你就别跟着起哄了。”   薛铎已经快笑得简直快抽过去了。   陈则眠破罐子破摔,面无表情地看向薛铎:“好笑吗?”   “好笑啊,”薛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刘越博说:“陈则眠,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兵。”   陈则眠:“……”   经历了那样一场神奇而诡异的官宣后,陈则眠决定近十年内不会再参与任何二代圈的聚会了。   程紫伊听说陆灼年回来后,专程设宴邀请他和陈则眠吃饭以示感谢。   自从陈则眠在机场替她出了一次头,经纪人张堃消停了好几天,再查到陈则眠身份后,更是见面就点头哈腰地和她道歉。   程紫伊提出要跟欢愉传媒解约,张堃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会去和公司商量。   “我是一定会解约的,”程紫伊悄悄告诉陈则眠:“欢愉传媒已经烂透了,借着孵化网红的名头选妃,给艺人灌酒下药,我算是命好,对那个药物成分过敏,吐了投资人一身,又高烧到39度才逃过一劫。”   陈则眠眉梢蹙起:“都这样了还没人报警,他们是有什么把柄在公司手里吗?”   程紫伊缓慢地点了点头:“公司拍了他们的照片和视频,谁敢报警呢?而且吃了小金丸以后,神志不清醒,在视频里看起来都很主动,是你情我愿的样子,说不清的。”   虽然照片和视频一旦发布到网络上,很快就会被网警定位封锁,流传开的可能性不大,但设身处地去想,哪怕只有一个人看到,都是对受害者的伤害。   所以受害者投鼠忌器,施暴者却肆无忌惮。   欢愉传媒这套肮脏的交易链,已经形成固定的运作模式——   以打造明星网红为诱饵将人吸引过来,挑选出漂亮合适的猎物,选定目标下药,送到富商权贵的床上,被拍下不雅照片和视频。   在照片和视频的威胁下,受害者无力反抗,只能沦为钱色交易的一环。   有的受害者为了防止自己照片泄露,甚至会化身加害者,不仅帮助公司遮掩,还会规劝新的受害者不要把事情闹大。   想要彻底逃离淫窟,只能傍个金主专属一人,或者混到娱乐圈顶层获得影响力,再花钱买回自己的不雅视频,解约逃脱。   隐藏在纸醉金迷下的黑暗令人震惊。   陆灼年垂眸不语。   欢愉传媒公司内发生的一切,与二十年前的瑶台阆苑案几乎如出一辙。   孙局也说过,当年有人漏网潜逃。   这个人掌握着违禁药品秘方,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在瑶台阆苑的废墟上,建造了一座新的人间鬼蜮。   陈则眠父亲会在瑶台阆苑案收网当日失踪,大概率是身份暴露或者遭到了背叛。   掌握秘方的人是否会知道陈则眠父亲的消息呢?   冥冥中,命运的巨轮悄然转动。   陈则眠同他父亲一样嫉恶如仇,气得直捶桌子:“还有没有王法了!他们就这么无所顾忌,肆意妄为?”   程紫伊垂下肩膀:“这种丑闻一旦沾上就洗不掉,艺人是公众人物,名声比什么都重要,没有人敢拿自己做赌注,以卵击石。”   她也想过站出来指认,可这个决定不光会影响她自己。她可以承受谩骂、面对质疑甚至干脆退圈,可是其他人呢?   如果那些视频因为她对抗公司而泄露,她万死难辞其咎。   程紫伊无助地红了眼圈,哽咽道:“我是不是很自私,明明知道有人受到比我更深的伤害,却不敢发声、不敢阻止,只借着你和陆少的影响力独善其身。”   陈则眠看着程紫伊,很认真地对她说:“这不是自私,你只是没有办法。”   程紫伊眼泪夺眶而出:“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报警肯定是要报的。”   陈则眠直截了当:“但我们出手要快,必须一击即中,如果能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警方就把相关人员都及时控制起来,照片和视频外泄就不会有时间外泄。”   程紫伊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那怎么才能及时把他们控制起来,那么大一个公司,如果没有关键证据,警方也不可能把他们都抓起来审问啊。”   陆灼年仿佛预感到什么,转眸看向陈则眠。   陈则眠说:“我可以想办法接触你们老板,设法从中取证。”   陆灼年猜测落实,霎时心绪纷乱。   二十年光阴如梭似箭,因果在这一刻绕回起点。   所有了解内情的人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陈则眠,希望他免担宿缘、远离危险。   可他终究还是捡起了父亲遗落的剑,以身为刃,一头撞进了错综复杂的过往中。 第116章   听到陈则眠要去欢娱传媒取证,程紫伊第一反应就是不行。   “这太危险了,”   程紫伊惊愕失色:“我经纪人见过你,不仅知道你是游戏公司老板,还知道你和陆少交情匪浅。”   有这样的身份和关系在,就算他们相信陈则眠是想当明星玩玩,也不可能在太岁头上动土,硬是冒着得罪陆少的风险也要对陈则眠下手。   这太不现实了。   陈则眠笑了笑:“表妹,你这是关心则乱,自己说得都前后矛盾了,如果他们出于陆少的原因不敢对我下手,那我不可能有危险。”   程紫伊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可是他们要是不敢潜规则你,你又怎么取证呢?”   换个人听到这儿估计已经生气了,陈则眠却没有,只是反问她:“为什么你觉得我取证的方式只能是让他们潜我,而不是假装和他们玩到一起去潜别人呢?”   程紫伊猛地瞪大眼睛,茅塞顿开:“原来还可以这样!陈则眠,你真是太聪明了!”   装作猎物只能在最末端任人宰割,纵然反击也只能抓到想对他下手的人。   而只有和猎人们混在一起,才能摸清整个交易链运行的每一个环节!   程紫伊陡然反应过来自己错得离谱,立刻向陈则眠道歉:“对不起,我太笨了,都没有想到还能这么操作。”   陈则眠说:“没关系,你只是没想到嘛,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陆灼年突然开口,一针见血道:“她道歉不是因为想不到还能这样,而是因为想不到[你]能这样。”   程紫伊面颊微微涨红,顿口无言。   陈则眠神经很粗,没听懂陆灼年在打什么机锋,也没觉得程紫伊有何冒犯之处。   可陆灼年却很严肃地纠正道:“程紫伊,陈则眠本身就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不是我的附庸。”   程紫伊点了点头,再次诚恳致歉:“对不起,陈则眠。”   气氛忽然变得凝重。   陈则眠轻轻撞了下陆灼年的肩膀:“怎么了?干嘛忽然这么凶。”   陆灼年:“没什么,只是在更正认知问题。”   陈则眠有点没听明白,歪了歪头:“认知?”   陆灼年言简意赅:“如果是我说去取证,她肯定不会想当然地认为,我会用她刚才以为的那种方式取证。”   这次陈则眠听懂了。   在程紫伊潜意识的逻辑里,陆灼年不是可以‘被潜’的对象,而陈则眠是。   她明明知晓陈则眠是游戏公司的老板,又有京圈太子爷陆灼年作为靠山,并且从闺蜜口中得知了‘陈则眠战斗力惊人’的信息。   可她仍是在用弱者的逻辑代入陈则眠。   却不会把这个逻辑代入陆灼年。   所以即使并非有意轻视,可事实上,她还是将陈则眠放在低位、放在了猎物的位置。   陆灼年在这个问题上寸土不让,重申道:“我和陈则眠是一样的,你不该这么想,这是对他的不尊重。”   陈则眠拽了下陆灼年的衣服:“算了,算了,说点别的吧,你认识欢娱公司的高层吗?”   陆灼年心平气和:“先回家,这件事比你预想中的复杂,我们得从头谈。”   陈则眠不怕陆灼年反对,就怕陆灼年找他谈话。   因为反对还可以阳奉阴违,可谈话却会让陆灼年摸清他接下来的计划。   那连阳奉阴违的机会都没有了。   陆灼年实在太聪明也太敏锐,关键还特别了解他。   陈则眠鸵鸟龟属性大爆发,回到家就以‘困了想睡觉’为借口逃避交谈。   陆灼年笃定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并没有逼得太紧。   两个人洗完澡回到卧室,陈则眠搂着陆灼年,本来想装睡把对方哄睡着,然后再问问自己那些朋友,谁认识欢娱公司的人。   萧可颂好像和欢娱公司老总的儿子挺熟,可要是走萧可颂的关系,肯定是绕不过陆灼年,而且既然要扮玩咖,还是不要通过男朋友的发小牵线稳妥。   那就不能在二代圈里打听。   陈则眠偷偷摸出枕头下面的手机,给傅听潮发了条微信,问他在欢娱公司那边有熟人吗。   点击发送后,刚把消息复制,还没粘贴到和郑怀毓的对话框,陆灼年就动了一下。   陈则眠赶紧将手机塞回枕头下面,闭上眼继续装睡。   陆灼年翻身看着陈则眠:“又不困了?”   陈则眠不敢再动。   他本来是闭眼假寐,想趁机在心里推演出整个计划,结果毫无意外,假寐没一会儿就真困了。   好吧,本来也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事,先睡一会儿等醒了再说吧。   陈则眠半秒都没有犹豫,直接侧身窝进陆灼年怀里,额头抵在对方心口,呼吸渐渐悠长。   等再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正常人准备睡觉的时间,陈则眠醒了,他眼睛还没睁开,就先伸出手去摸陆灼年。   身侧是空的。   也是,高精力人群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睡眠,陆灼年一点也不困,陪陈则眠躺下也只是为了哄他睡觉。   陈则眠拽过睡衣套上,起身去找陆灼年。   陆灼年正在书房打电话。   趁着陈则眠睡觉的这段时间,陆灼年先是联系了公安局局长孙岳平。   他如实转述了欢娱公司可能存在的犯罪事实,并提醒其注意该案或与瑶台阆苑案存在关联。   孙岳平的回答很官方,表示上述情况警方已经初步掌握了一些,案件正在侦破中,具体情况和进度无法透露,感谢他的来电。   陆灼年又讲了陈则眠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他要去欢娱公司取证,我管不了他。”   这一次,孙岳平沉默良久。   半晌,听筒里传来一声打火机的声响。   孙岳平深深吸了一口烟,说:“没办法,他们家祖传的不服管。”   谁也没有料到,陈则眠会卷到这个案子里来。二十年前,他父亲陈轻羽孤军深入,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二十年后,陈则眠同样单枪匹马,义无反顾。   两条命运的轨迹悄然交汇,重蹈前辙。   与孙岳平商议许久,二人对陈则眠的选择皆是无可奈何,但对于与陈轻羽有关的情况,他们却达成了共识——   绝对不能让陈则眠知道。   至少这个时候不行。   陈则眠虽然已经入局,可他现在追查欢娱公司,是为了避免更多人受到伤害,然而一旦他知道了自己父亲的事情,追查动机就会增添上一份更沉重的使命感。   仇恨和愤怒会严重影响判断,而陈则眠性格又那样冲动,这对他而言是很危险的。   孙岳平欷歔不已:“管不了是管不了,但也不能看着他越陷越深,不知道他爸的事,他尚且能算个旁观者,要是知道了……你能控制住他的情绪吗?”   陆灼年确认道:“所以你也不管了。”   孙岳平说:“我可没不管,自从上次知道他在查小金丸,我就派了人跟着他。对了,你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对小金丸感兴趣吗。”   陆灼年语气不咸不淡:“傅警官把陈则眠铐回去的时候,你们没问问吗?”   孙岳平:“……”   陆灼年面无表情:“下次见面,您可以问问他。”   孙岳平气得挂断电话,扔下手机就打通内线,让转接档案室,叫看卷宗的傅观澜接电话。   瑶台阆苑案的卷宗有上百册,每本都二三百页,傅观澜平常所里工作又多,难得有时间来市局看卷宗,刚翻了两本就被叫去了局长办公室。   另一边,陆灼年则是迅速做出对策,结束和孙岳平的通讯后,又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   一直到夜色暗沉,月上中天。   书房的门半掩着,陈则眠不知道陆灼年在和谁通话,探头探脑往里看。   陆灼年正站在落地窗边,单手拿着手机,目光落在楼下花房亮起的灯光上,突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转身看到陈则眠,眼中荡漾起一份暖意。   陈则眠指了指陆灼年耳边的手机,又指了指自己,表达的意思是:我方便进去吗?   陆灼年点了下头,示意陈则眠进来,对电话那边的人说:“版权金额可以再加50%……不高,我有用……对,可以给他。”   电话那边隐约回了句什么,陈则眠没太听清,但大概意思像是同意了。   “明天就可以签吗。”陆灼年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满都是钱味儿:“行,我正好在国内,那明天再联系。”   说完,陆灼年就挂断了电话。   陈则眠随意听了一耳朵,问:“什么版权?”   陆灼年说:“漫画《古墓御魂》的IP版权,这个漫画的影视化版权热度极高,欢娱传媒想要很久了,但作者要价不低,版权问题一直没谈拢。”   陈则眠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你加价给抢过来了?”   陆灼年勾起唇角:“对,你拿着这个版权去和欢娱传媒谈电影合作,不仅能以投资人的身份被他们奉为上宾,还能借着选演员的名头,接触公司里那些艺人。”   陈则眠完全没想到陆灼年打电话是在谈这个,当场愣在原地。   他睡觉前还在想该怎么说服陆灼年、怎么接触欢娱传媒高层,却没想到只是这短短几个小时,陆灼年就安排好了一切。   非但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甚至已经把路给他铺好了。   陆灼年熟练地敲了敲陈则眠额头:“转人工。”   陈则眠猛地回过神,一把抱住陆灼年:“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陆灼年莞尔道:“说谢谢吧。”   陈则眠看了陆灼年一眼,仰头亲了亲爱人下巴。   他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只能用行动回应陆灼年的纵容与深情。   无论多么华丽深刻的词语,都在这份不遗余力的支持下显得苍白单薄,想说的话太多,却又全都哽咽在喉头,化作无声的感动。   心中的眷恋与缱绻溢满而出,盘互交织成一张网,密密麻麻地将他包围裹紧。   “你怎么能这么好。”陈则眠小猫似的蹭着陆灼年:“支持我、照顾我、保护我。”   陆灼年单手扣住陈则眠后颈:“陈则眠,站在男朋友的立场上,我是不愿意你搅入这趟浑水的。”   陈则眠扒拉着陆灼年的衬衫扣:“所以我觉得你好,你特别好,陆灼年,你是大好人。”   陆灼年轻叹:“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了解你。”   桀骜、不驯、执拗、倨傲。   表面驯服乖顺,其实顺与不顺,顺从哪些都是陈则眠自己的选择,除此以外,那些不爱听不想顺,旁人就是说破天也没用。   就如陈则眠自己说的那样——   没人能强迫他做自己不愿做的事。   同样,他想做的事,也没人阻止得了,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也要做。   陆灼年无计可施。   既然无法改变陈则眠的决定,把与其让他瞒着自己铤而走险,独自对抗欢娱公司背后的势力,还不如主动提供帮助。   为他铺出一条通天大路。   陈则眠抱着陆灼年,感到无比的心安。   正要与对方表达情意、互诉衷肠之时,他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傅听潮拨来的视频通话。   陆灼年脸上太多表情:“他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陈则眠说:“他作息就这样,我之前问他认不认识欢娱公司的人,打电话应该是这事。”   陆灼年:“还是视频。”   陈则眠:“……”   就在陈则眠点击拒接的前一秒,陆灼年突然伸手拿过手机,接通了视频。   傅听潮的背景像是在哪个酒店里,看到屏幕中陆灼年的脸毫不惊讶。   好明显的宣誓主权,他年轻的时候也这么干。   “是陆少啊,”   傅听潮看热闹不嫌事大,云淡风轻地问:“小眠呢。”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陆灼年直接气笑了:“小眠?”   陈则眠:“………………” 第117章   众所周知,陆灼年的占有欲很强。   傅听潮的深夜来电与一声小眠,狠狠戳在了他的逆鳞上。   可作为男朋友,要是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吃醋,那也太小气了,他们还有大半年的异国恋,情侣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   傅听潮虽然荤素不忌、男女通吃,并且很喜欢和人分享情人,但从来不会染指别人的伴侣。   陆灼年面无表情地挂断通讯,在陈则眠忐忑的眼神中,大度地宣布他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陈则眠忍不住鼓掌称赞,夸陆灼年很大方。   陆灼年微微颔首,淡然表示自己可能有点犯性瘾了。   陈则眠:“……”   好吧,原来是表面满不在乎,实则已然把自己气犯性瘾。   被陆灼年抱进地下室的时候,陈则眠扒着陆灼年肩膀说:“你还不如生气呢。”   陆灼年覆身吻向陈则眠:“不会和你生气。”   虽然说是性瘾发作,但陆灼年一点也不凶,反而极尽温柔,像温热泉水从四面八方向陈则眠围拢而来。   陈则眠舒服得直哼哼:“你真犯病假犯病啊。”   陆灼年轻笑着捞起陈则眠,让他抱着自己:“你觉得呢?”   陈则眠手臂揽着陆灼年的脖颈,整个人仿佛要融化了:“不行,我不行了。”   陆灼年问他:“哪里不行了?”   陈则眠被磨得想尿尿,又怕自己太放纵,导致身体吃不消,只能夹紧双腿硬憋,后来实在受不住了,总算体会到慢刀子杀人的恐怖之处,小声求陆灼年快一点、凶一点,   最后的最后,天光微熹。   陆灼年抱着陈则眠回到楼上,给他清理、洗澡、吹头发。   陈则眠累得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但还不忘前后呼应,以总-分-总的形式做出陈词:“你还不如生气呢。”   陆灼年亲了亲陈则眠额角:“不会和你生气的。”   和陆灼年分开的时间过得很慢,可见面以后的时间却飞速流逝。   送陆灼年去机场的路上,陈则眠说:“下次见面要少做,做很费时间,还没干什么一晚上就过去了。”   陆灼年忍不住笑,说:“行。”   陈则眠看着郑怀毓给他发来的行程安排:“和欢娱传媒合作电影的事,郑怀毓都谈得差不多了。”   陆灼年应了一声:“他们现在很急。”   轻语工作室是游戏公司,买下版权第一时间,就官宣了出联名游戏的新动态。   《古墓御魂》作者出售版权是打包出售的,欢娱传媒只想要影视,嫌打包价格太高才一直没谈下来,没想到却被新秀游戏公司截胡。   他们本来想从轻语工作室把影视版权买走,在做公司背调时,却发现这个工作室并不简单,当即放低了姿态,想方设法地托关系找朋友约见陈则眠。   要不说还是陆灼年筹谋深远,签下《古墓御魂》的版权后,根本不用再想办法认识欢娱公司的人,对方就排着队来找他了。   陈则眠欲擒故纵,越想接触欢娱公司高层,越是晾着他们,指派了郑怀毓和他们谈合作,一连谈了好几天,就是不谈签约的事。   直到等到送陆灼年出国以后,陈则眠才抽空去参加了一个颁奖晚宴。   如今陈则眠和陆灼年的关系众所周知。   在外人看来,陈则眠是搭上了陆灼年的关系才风生水起,两个人虽说是在谈恋爱,但主从关系一目了然,要不怎么陆灼年一出国,陈则眠才开始出现在各个社交场合——   那不就是金主回来了,金丝雀忙着伺候人呢吗?   有知情人透露道:“你看他风光无限,其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陆少管他管得很严的,他日子可不好过。”   众人一听有内部消息,嗡然聚首:“怎么说?”   知情人:“之前陆少就放过话,要二代圈里的人都不许和他玩,更不许陪他喝酒,你看只要陆少在,他敢单独出来玩吗?”   闻者感叹:“他这么年轻正是爱玩的年纪,被这么管可要难受了。”   有人掌握最新八卦:“也不知他是爱玩还是叛逆,上次从国外回来,他连去了一个星期繁楼,后来听说还被扫黄的抓进局子了呢。”   听到这儿,欢娱传媒的经理赵洋,唇角勾起一道轻蔑的弧度。   还以为是什么情真意切,原来也不过是以色侍人。   心中虽然不屑,但该谈的合作还得谈。   赵洋观察到陈则眠手段高明,在名利场上收放自如,连出了名的浪荡子傅听潮都赞不绝口,不仅亲切地叫他小眠,还揽着自己的情人,半真半假地问陈则眠要不要一起玩。   见状,赵洋从跟着一起参加活动的艺人里,随便点了几个颇有姿色的男男女女,叫他们去给傅听潮敬酒。   傅听潮来者不拒。   赵洋适时上前,端着酒杯和傅听潮打招呼:“傅二公子兴致不错,这都是公司里新签的练习生,上进好学,知道二公子是名校博士非要来敬酒,拦都拦不住。”   傅听潮撑着手,态度不冷不热:“确实多了不少新面孔。”   赵洋亲自给傅听潮酒杯里添了酒:“您学的是数字经济,和我们做传媒的正巧专业对口,您要是有心指点指点他们,那是他们的福气。”   陈则眠虽然正在扮演‘陆灼年出国后放飞自我的渣男’,吸引欢娱传媒的人来找他狼狈为奸,但听到这话还是生理性不适,没能做好表情管理,很明显地翻了个白眼。   傅听潮轻笑一声,目光淡淡扫向赵洋等人。   说来有趣,在参加这场宴会前,赵洋和陈则眠都和他打过招呼,表达过想认识对方的意愿。   最奇怪的是,他哥傅观澜竟也一改往日瞧不上关系户的态度,特意要他多关照陈则眠。   事出反常,傅听潮确认了好几次到底是哪种关照,还把陈则眠有意结交欢娱传媒高层的事透给了他哥。   傅观澜听后很久都没有说话,傅听潮就把电话挂了。   没提意见就是没有意见。   赵洋见傅听潮但笑不语,又给手下艺人使了个眼神。   艺人们仿佛陈列在货架上的商品,逐一向傅听潮进行自我介绍。   赵洋点了舞蹈学院的,还想让他们当场跳一段。   傅听潮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不露痕迹地cue向陈则眠:“小眠,有看得上眼的吗?”   陈则眠和赵洋各怀鬼胎,却都在等傅听潮这句话。   以这句话为媒介,两个人的眼神自然而然地在空中交会。   赵洋立即装作不认识陈则眠的样子:“傅二公子,这位是?”   傅听潮觉得自己该收三份出场费。   现场这么多艺人演员,但只有他真的在表演。   “这位你不认识吗?”傅听潮故作惊讶地看向赵洋:“轻语工作室的陈总,陈则眠。”   赵洋恍然大悟,赶紧举起酒杯敬陈则眠:“哦,原来您就是陈总,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您这么年轻,我是欢娱公司版权部的赵洋,小赵,之前和您秘书联系过。”   陈则眠也在演,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赵经理啊。”   赵洋见陈则眠姿态倨傲,竟然连酒杯都没端,心里狂骂他一个卖屁股上位的狂什么狂,但脸上却堆满笑意,说了不少好听的话,将人捧得高高的。   陈则眠这才纡尊降贵般拿起酒杯:“我和你们公司打过交道,你们公司的人很狂傲啊,可不像赵经理这么好说话。”   赵洋连忙问:“这话从何说起啊。”   陈则眠淡淡道:“我表妹之前是你们公司艺人,被一个叫张堃的经纪人欺负辱骂,骂得还很难听。”   赵洋说:“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们公司经纪人都是受过专业培训,按理说不会和艺人起冲突啊,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陈则眠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又不说话了。   赵洋抻了把椅子坐在陈则眠身边,好说歹说哄了半天,又叫带来的那些艺人一起哄,最后还打电话骂了张堃一顿,还说下次叫张堃来当面赔罪。   陈则眠脸色这才好了一点。   赵洋算是摸到了一点陈则眠的脾气。   其实喜怒形于色的人最容易打交道,只要捧着他哄着他就行了。   赵洋见怪不怪,毕竟娱乐圈里那些攀上金主的明星都这样,在家里对金主曲意奉承、俯首帖耳,在外面才更要飞扬跋扈、耀武扬威。   难怪这个陈则眠和陆少一分开,就连着去了一个星期的夜场,也是给自己找心理平衡呢。   这样的人好拿捏。   赵洋在心里给陈则眠定制了一套笼络计划。   接下来一段时间,无论陈则眠参加什么活动,都能有意无意撞上赵洋。   赵洋身边的小明星一个个八面玲珑,围着陈则眠一口一个‘陈总’‘陈少’‘眠哥’,听得人骨头发酥。   把陈则眠被哄得高兴以后,轻语工作室那边的态度也翻天覆地,痛快地和欢娱公司签了《古墓御魂》的电影合作计划,成为该影视的版权投资人。   这样一来,欢娱公司相当于0元购入了筹备已久的影视版权。   赵洋事情办得漂亮,开会时被总经理当众表扬,在公司里风生水起。   都说福祸相依,谁也没想到轻语工作室截胡版权这一手下来,最大的受益人竟成了他赵洋。   赵洋这会儿再看陈则眠,简直就像看贵人似的,对他更是胁肩谄笑、无微不至。   陈则眠这边进展顺利,每天邀约不断。   只是和欢娱公司接触后,陈则眠被跟踪的感觉格外明显。   陈则眠觉得有点像警察,但又不知道自己为啥会被警察盯上,总想找机会问问,但对方反侦察能力太强,陈则眠碰不到他们。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守着煎饼摊的便衣。   “煎饼还挺难做的,”陈则眠沉默几秒:“你们能别跟着我了吗?”   警察的信念感果然不是一般的强,纵然煎饼摊得像蜘蛛网,但他还是坚称就是个卖煎饼,而且卖了七八年。   陈则眠看着那怎么都抹不均匀的面糊:“那你蛮不容易,怎么不去做烤冷面,那个好像简单一点。”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把煎饼碎片铲起来,装到袋子里递给陈则眠。   陈则眠拎着煎饼继续往前走,路过烤冷面摊时脚步微顿,   他转过头,和戴着口罩的傅观澜面面相觑。   陈则眠又吃了一份难吃的烤冷面。   从那以后,就没有人再跟他了,陈则眠行动起来更加方便,和欢娱公司的来往也逐渐频繁。   赵洋为了摸清陈则眠的喜好,以便对症下药,把公司里能叫来的明星叫了个遍,轮流陪陈则眠吃喝玩乐。   后来他发现陈则眠大抵是个纯GAY,对女明星避之不及,和男生倒是更加亲密,又是一起玩牌又是一起打球,要是女生多的局就只是玩桌游,不是剧本杀就是狼人杀,很难推进肢体接触。   二代圈和娱乐圈虽然不是一个圈,但总归也有交集。   这天,一段陈则眠在夜店玩的视频,就出现在了某个二代的朋友圈。   二代本意不是拍他,而是拍和他一起玩的当红小鲜肉,不小心把他一块儿框了进去。   陈则眠在视频里出现了不到半秒,只露出半张侧脸,虽然模糊,但耐不住他实在打眼,在哪儿哪儿是C位,跟打了聚光灯似的惹人注目。   精致的下颌线,微微勾起的唇角,眼神迷离,摄人心魄。   放大视频画面,还能看到陈则眠肩膀上搭了一只手。   视频里出现的人,灯光暧昧,气氛火热。   陆灼年很少刷朋友圈。   但萧可颂天天刷,他不仅刷,而且刷得极不走心。   他点开视频看了两秒,还没看到陈则眠出场,就随手转进了发小群里,并@叶宸和陈则眠,说在国外太无聊了,好想去夜店玩。   夜店里太吵了,陈则眠没能第一时间听到手机响,等发现萧可颂@他为时已晚。   可颂不是面包:插个眼,这个夜店看着不错,等我回国一起去玩@叶宸@陈则眠。   群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回复。   陈则眠没看到,叶宸看到了不知道怎么回。   于是萧可颂这两条微信下面,是四个人中唯一没被@的人回复的消息。   陆灼年:他已经在玩了。   萧可颂:?。?   叶宸:……   陈则眠:。   由于在夜店玩乐的视频泄露,陈则眠只能提前离场。   接下来一段时间,陈则眠都没有再出来玩过。   陆灼年因男友贪玩而雷霆大怒的消息不胫而走。   赵洋又约了陈则眠好几次,才勉强把人约出来,又是赔罪又是道歉,保证以后只去私密的地方玩。   陈则眠一副被训狠了的样子,没精打采道:“哪儿有私密的地方?”   赵洋左右看了看,靠过来小声说:“去海上。”   陈则眠来了点兴致:“海上就安全了?”   赵洋点头:“绝对安全,进场前过安检,都把手机交上来那种,想怎么玩怎么玩。”   在陈则眠夜以继日的努力下,赵洋终于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准备带他玩儿内场了。   陈则眠赶紧把好消息告诉陆灼年:“果然还是陆大少冲冠一怒的威力大,赵洋为了补偿我,邀请我参加下周的游轮晚宴。”   豪华游轮晚宴不对外发放邀请函,只能由举办方内部邀请,从周五到周日,三天两夜,游轮届时会开往公海,在海上度过一个与世隔绝的狂欢周末。   剧院表演、驻场乐队、甲板冲浪、跳伞模拟器、专属泳池、各国美食……除了游轮上固定的娱乐项目,最具有吸引力的是那些以展现“诱惑”为主要卖点的艺术演出。   赵洋特意向陈则眠确认,问他想在晚宴上见到谁。   陈则眠终于成为欢娱公司的座上之宾,拿到了内部宴会的入场券。   陆灼年说:“这估计是他们招待投资人的惯用手段。”   陈则眠:“所以在船上应该能获得关键证据,就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取证,要是能把傅观澜带上船就好了。”   陆灼年沉默数秒:“把线索给他,他会有办法的。”   陈则眠听出了陆灼年的言外之意,愣了愣:“你的意思是……我最好不要去吗?”   陆灼年言简意赅:“我先把这边查到的信息告诉你,你再决定要不要去。”   经过私家侦探这段时间的走访调查,有关欢娱传媒的事情有了些许眉目。   私家侦探从历年来所有和欢娱公司签约的人员中,筛选出来一份名单,名单中的人或是被公司雪藏,或是已经退圈,或是曾经陷入桃色绯闻。   时隔多年,这些人大多不愿与侦探接触,但也有几个在酬金的诱惑下同意聊聊。   尘封已久的过往,自此隐约开启了一道裂口。   其中有两个人表示曾遭遇过性侵,还有一人曾经报警,但又因获得巨额赔偿金而选择撤案。   “赔偿金给的是现金,没有办法查到来源。”陆灼年将从侦探那里得来的消息同步给陈则眠:“但事发后,她们的账户上都有一笔海外汇款,来自一个国外疗养院。”   顺着这条线索,陆灼年查到了疗养院的实际管理人。   陈则眠下意识屏住呼吸:“是谁?”   陆灼年:“萧佲兀。” 第118章   听到萧佲兀的名字,陈则眠心脏陡然停跳了半秒。   原书中剧情走向与‘京市八大家’兴衰息息相关,所以从开始追查‘小金丸’来源的那天起,陈则眠就怀疑这件事估计和‘八大家’脱不了干系。   他始终希望不要是陆、萧、叶、薛四家。   50%的概率,其实还是挺高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萧家头上。   欢娱公司成立已久,瑶台阆苑案距今更是已有二十年。   二十年前,萧佲兀还不满十岁,所以从年龄上来看,如果瑶台阆苑案的漏网之人与萧家有关,那可能性最大的除了萧老爷子,就只有萧佲兀的大哥。   查到现在为止,可能性最大的两位嫌疑人,竟然是萧可颂的祖父和父亲。   这两个人都是萧可颂的至亲。   倘若真和萧家有关,顺着这些线索,警方掌握确凿证据只是时间问题。   到那时,萧家势必一片混乱。   面对家里的这些情况,萧可颂已经自顾不暇,如果再让他知道给萧家定罪的证据来自最好的朋友……   难怪陆灼年劝他不要去游轮晚宴。   现在他们并没有掌握萧家犯罪的确凿证据,仅是到此为止的话,后面无论警方查出什么都与他们无关。   陈则眠六神无主,不自觉咬着嘴唇:“我想想,我想想。”   从事实上来讲,能够提供游轮晚宴的时间和地点,已经足够警方取证了。   陈则眠作为编外人员,追查到这个地步可谓是穷力尽心,去或不去对于案件侦破的影响不大。   去了当然更加稳妥心安,不去算是对得起朋友。   真是进退两难。   陈则眠声音中难掩无措:“我不知道怎么办了,陆灼年。”   陆灼年轻轻叹了口气:“你可以再想想,还有时间。”   陈则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好像权衡了很多,但实际大多数时候都在发呆。   随着调查的深入,他们好像是摸到了蛛丝马迹,又像是跌入了更深的谜团。   欢娱传媒在危机公关方面经验丰富,以大笔赔偿金作为封口费,足以让大多数受害人保持沉默,甚至连赔偿金都是现金发放,事情做得干净又不留痕迹。   在已经给付过赔偿金的前提下,萧佲兀为何又要给那个受害者转款?   是人总难免会有所偏颇,尤其陈则眠又极其护短。   萧可颂又是他最好最好的朋友。   从私人感情出发,陈则眠无比希望萧佲兀给受害者转款只是个人行为,与萧家无关。   人总是很擅长说服自己。   陈则眠开始从逻辑链条中找疑点:“就算π……就算萧佲兀转过钱,也不能直接证明欢娱传媒和萧家有关。”   陆灼年声音低沉:“萧家和欢娱传媒是否有关暂且不论,他们与违禁药的关系是怎么都撇不开了。”   陈则眠蓦然间抓住了一缕头绪:“对了,你这么说我才忽然想起来,傅听潮那个好朋友就是萧佲兀。”   陆灼年错愕道:“是他?!”   陈则眠慢慢坐直后背,预感到接下来他们的分析走向,可能会彻底颠覆以往的认知。   傅听潮把情人送给萧佲兀以后,萧佲兀一眼就看出来那个人吃过违禁药。   这说明他对那类药物的特性、服用后的表现都非常了解,甚至可以说是极其敏感。   究竟是何种原因,才让他对在市场上消失了近十年的药物,依然保持了如此不同寻常的敏感度?   陈则眠和陆灼年几乎同时说出答案——   “是他男朋友。”   穷源溯流,剥茧抽丝,随着一个又一个关键信息的出现,线索的脉络渐渐清晰。   陆灼年素来平稳的语速都不由加快了几分:“他男朋友出事的时候,正值元气饮风靡盛行。”   如此看来,当年那个所谓的‘性瘾派对’,或许就是另一个时间点的游轮盛宴。   是一场充斥着金钱、暴力、淫乱、胁迫的罪恶狂欢。   他是被萧家人骗去那个派对的。   骗他去参加派对的这个人权尊势重,不仅掌握狂欢盛宴的参与路径,更有能力控制现场事态的发展方向。   当时参与派对的人很多,但最终出事的却只有萧佲兀的男朋友,足以说明这是一场有针对性的迫害与绞杀。   从那以后,萧佲兀与家里决裂,放火烧毁祠堂后远走他乡,每次回国都要给萧家找些麻烦。   表面风流不羁,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可却能在多年之后,瞬息认出违禁药品服用后的症状。   “他从来都没忘过吧。”   陈则眠怅然若失,慢慢靠回椅背上:“他那时候也就二十岁左右吧,和你现在差不多,如果是我……”   陆灼年声音猛地一沉:“陈则眠!不许口无遮拦。”   陈则眠挠了下鼻子,轻咳道:“我是想说如果是我,我也忘不了。”   陆灼年:“……”   他还在担心陈则眠拿自己做假设,结果人家代入的是萧佲兀视角。   这是个孝顺的好男友。   陆灼年眉梢紧蹙:“如果我们上述的推论成立,那萧佲兀的这笔转款,即是对受害者的安慰,也是故意留给警方的‘尾巴’。”   无论萧家内部如何不睦,在外人眼中他们都是一个整体,萧佲兀以身入局,把警方的视线引到自己身上,等同于引向萧家。   依据陈则眠提供的线索,警方提前进行了周密部署,在宴会举办当夜,突击展开清扫行动,赶在游轮驶入公海前,对宴会现场进行了空降突袭。   十数架直升机在海域上空盘旋,公安、特警、海巡、治安、禁毒等多个部门联合出击,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专项打击行动。   旖旎的灯光被警笛覆盖。   公安特警逐一清查游轮各个区域,搜查出大量成品小金丸,当即控制了晚宴主要负责人,海巡部门则在周边海域严密布防,防止有人趁机逃脱或转移违禁药品。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原本豪奢盛大的宴会顷刻覆灭,衣冠楚楚的猎人沦为困兽,成为特大清扫活中的典型案例。   尘埃落定,喧闹与嘈杂留在黑夜,繁华的游轮上只剩下死一样的宁静。   巨轮破浪前行,缓缓驶向海港。   旭日东升,霞蔚云蒸。   破晓的朝晖刺破云层,光线如融化的金箔倾泻而下,在海浪间跌宕,撞出层层浮光。   傅观澜站在甲板上,拍下日出发了个条朋友圈。   陈则眠看到这美丽的海景图,就知道傅观澜他们成功了,还没来得及点赞,朋友圈就被删掉了。   由于在执行任务途中乱发朋友圈,傅观澜喜提三千字检讨。   这次的打击行动只是开始。   山雨欲来,整个京市暗流涌动。   陈则眠再见到萧佲兀是半个月以后,在傅听潮的马场。   傅听潮坐在马背上,绘声绘色地讲陈则眠是怎么把他拽下马的。   萧佲兀潮骑着一匹赛级卡马里奥白马,垂眸低笑的侧颜清雅绝尘,和陈则眠印象中风流散漫的模样判若两人。   可能是因为萧家最近风声鹤唳、濒临倒台,萧佲兀心情大好,气场松弛,整个人看起来都顺眼了很多;也可能是知晓那些往事后,陈则眠出于同情惋惜,自发给对方上了层深情款款的滤镜。   傅听潮单手拿着马鞭,微微倾身,做了个往上勾下巴的动作:“我就这么挑了挑他下巴,他手直接就放到我胳膊上,我当时还想这小子挺上道,然后下一秒我就起飞了。”   萧佲兀回眸看了陈则眠一眼:“那我请他喝酒的时候,他没有把我扔出去,也算是很给面子了。”   陈则眠骑马走在后面,用驯马棒吊着根胡萝卜边走边玩。   傅听潮见陈则眠不理他们,用马鞭轻敲掌心,抗议道:“小眠,你这也不公平啊。”   陈则眠懒洋洋地趴在马背上:“他是长辈,尊老爱幼你不懂吗?”   傅听潮当即表示:“那我也是长辈。”   陈则眠甩了甩驯马杆:“现在是冬天,草地可没那么软了,傅二少。”   傅听潮:“……”   萧佲兀哑然失笑,拽起缰绳轻夹马腹,纵马飞驰而去。   傅听潮在原地驻马,看着萧佲兀远去的背影,不自禁轻舒一口气,感叹道:“这么多年,他也算求仁得仁、终偿所愿了。”   目前距离游轮清扫活动不过半月有余,案件还在侦破阶段,陈则眠不清楚案件进展,更不知道萧佲兀所求究竟为何。   傅听潮说:“当年他爸为了萧家的名声,宁可害死一条人命,也要把萧佲兀的性向给掰回来,萧佲兀筹谋多年,就是要毁了萧家的名声,再送他爹去坐牢。”   陈则眠眉梢不自觉地蹙起:“且不说性向是天生的,就算想把儿子掰回来,也不该使这种恶毒的手段,再说萧佲兀那时也才二十岁,萧家现在这些年轻的少爷们,有的玩得更花,怎么也没见他们管。”   傅听潮驾马缓步向前,只说了四个字:“情深不寿。”   陈则眠猛地转过头。   傅听潮却没有看陈则眠:“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萧佲兀二十岁的时候比陆灼年还狂。他是萧家老幺,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又强势又霸道,自己的东西不许别人碰,就算扔了砸了也不给别人……萧老爷子斩断的,不是他和哪个男人的关系,而是他的念想。”   陈则眠后脊发凉:“太恶心了。”   “这还不是最恶心的,”傅听潮唇角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你知道警方严厉打击这类违禁药品的原因吗?”   陈则眠:“因为它有迷情效果。”   傅听潮点点头:“对,在那些宴会派对上,这些药都是给那些‘猎物’吃的,吃了就会变得主动、变得自愿,事后很难追究责任。”   “更早几年的时候,京市有一家很有名的夜总会,叫瑶台阆苑,在那里有人用这种药驯养出一批性奴,控制强迫他们卖淫。”   “后来瑶台阆苑倒了,没几年就推出了换汤不换药的元气饮,再然后元气饮也被打掉了,这还不到十年,又衍生出小金丸。这东西就像蟑螂,当你发现一只的时候,暗处早已成千上万,受害者更是不知凡几。”   萧佲兀因为男友之死,是在元气饮出现的中后期加入了调查,截至今日已有将近十年。   这些年来,他始终未曾停止对受害者的关注,就连国外那间疗养院,都是他为那些受害者特意建造的伊甸园。   “疗养院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私人海岛上,风景秀美、天高海阔,很安逸也很治愈,是一个疗伤的好地方。”   傅听潮转头看向陈则眠:“如果不是感念他的恩德,这些受害者又怎么会旧事重提,不惜撕开伤疤,也要出面指证呢。”   当年,萧佲兀没能救下自己的爱人。   从此以后,他所帮助过的每一个人,都是在时间长河流淌的光影中,一次又一次地刻舟求剑。   “他救了很多人。”   傅听潮告诉陈则眠:“无权无势又格外漂亮的人很容易成为猎物,所以每当有这样的人出现在我们的圈子里,他都会着意接触观察。”   一旦确认对方确实受到了控制胁迫,萧佲兀都会想办法把人要过来,在金钱和利益面前,大多数都会拱手相让,他风流荒唐的名声在外,做起这件事来也不唐突,如果他自己不方便出手,就会请傅听潮帮忙。   傅听潮终于有机会澄清自己:“我可没有特别喜欢把情人送人,只是每次都直接给萧佲兀太显眼,才偶尔找别人帮忙倒下手。”   陈则眠:“没有特别喜欢,也算是喜欢了。”   “逢场作戏、两相情愿的事,我又没强迫谁,人家没准还就想借着我攀高枝儿呢,”傅听潮振振有词,看着远处萧佲兀的背影:“我又不用守寡。”   陈则眠简明扼要:“萧佲兀是假多情,你是真浪。”   傅听潮说:“他是大爱无疆,把精力都用在销毁违禁药上了。”   陈则眠恍然道:“所以他第一次见面非要请我喝酒,是因为那种药比较容易被下到酒里?”   傅听潮摇了摇头:“不是,他应该就是单纯骚一下,激怒陆灼年,替萧家拉仇恨。”   陈则眠:“……”   傅听潮眉梢轻挑:“有用的,这次要是没有陆家出手,进展不会这么快,自从你调查这件事开始,陆少那边的进度就像安了加速器,他怕你有危险也算了,我哥也怕你有危险,反复交代我要看顾好你。”   提起这个,陈则眠更无语:“你哥天天派俩大警察跟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犯罪嫌疑人呢。”   “你知道他背后怎么说你的吗?”傅听潮幸灾乐祸:“他说你长成这样就别去查案了好吗?跟他妈送菜似的。”   陈则眠:“……”   傅观澜很不禁念叨,牵着退役警犬溜了两圈,回来刚好听到这句话,来了个现场撤回:“我可没这么说,我说的是保护公民人身安全,是每个警察义不容辞的责任。”   陈则眠骑马骑得腰疼,见傅观澜带着警犬回来,正好跳下马去玩狗。   这是一条德牧,退役前是缉私犬,遇见个人就想检查,看到陈则眠过来,立刻起身嗅来嗅去。   傅观澜俯身松开犬绳,下达了跟随保护的口令,让它跟着陈则眠。   得到主人指令后,它果然寸步不离,而且非常警觉,稍微有人靠近陈则眠就即刻起身,吠叫示警。   “好帅,好帅,”陈则眠蹲下抱着大狗的脑袋:“我都想养一只了,它好养吗?”   傅观澜俯身双手撑着膝盖,平视陈则眠:“这狗运动量很大,每天至少要遛2个小时,而且吃得多拉得多,养起来还挺麻烦的,你喜欢先借你养两天试试,真想要的话,等再有警犬退役我给你留意着。”   傅听潮一听有点不乐意:“我想养狗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是什么东西,”傅观澜对亲弟弟的耐心程度为-9999,听他说话就烦:“能自己吃自己拉的小情人你都养不了两天,有资格养狗?”   陈则眠摸了摸狗头:“其实我也养不了,我猫毛过敏。”   傅观澜应道:“那是最好不要养。”   “猫毛和狗毛的过敏原都不一样好吗?”傅听潮偏要和他哥唱反调,跟陈则眠说:“想养就养,回头我送你一只,你要过敏就给我。”   傅听潮行动能力极强,陈则眠还没答应,他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   他四处托人寻摸名犬,势必要找出一只绝世好狗盖过他哥。   圈里人都莫名其妙,心说从前也没听说傅二公子有这爱心啊,活色生香的美人养了三五天都能养厌的主儿,能有心思正儿八经养狗?   还绝世好狗,盖过他哥傅观澜的好狗。   那和人放在一起类比的狗,那能是正经狗吗?   必然不能够啊。   但那话又说回来,不管是什么真狗假狗、正经狗还是不正经的狗,怎么也不能跟自己亲哥放一块儿比吧。   不知不觉中,傅听潮想找的狗的种类,已经在众人的激烈探讨中发生了变化。   具体变化趋势如下:   狗→绝世好狗→血统纯正的赛级名犬→盖过他哥傅观澜的纯正赛级名犬→盖过他哥傅观澜的纯狗(注意:物种在此处有所变化!)→比他哥傅观澜身材还好的狗→比傅观澜好的狗→兄长系狗   也幸亏那天是傅观澜带着警犬出门,要是正好赶上他爹遛狗,还真不知道得传成啥样了。   傅听潮尚且不知谣言已然愈演愈烈,还在潜心帮陈则眠挑狗,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找到一条品相绝佳的幼犬,当即果断拿下。   陈则眠看着发来的视频:“怎么是个狗崽,这也不帅啊。”   傅听潮说:“长大就帅了,狗就得从小养才忠诚。”   陈则眠:“还能退吗?”   “大街上买白菜呢说退就退,刚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运过来的,”傅听潮抱着狗,问陈则眠:“你要不要?不要我就自留了。”   陈则眠断然拒绝:“你快自留吧。”   傅听潮把狗带回家,刚开始还挺新鲜,结果养了3天就玩儿腻了。   幼犬的种种难养之处暂且不论,主要是影响他办事,关卧室外面就哼唧,放它进来看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人家还是小狗崽呢,怎么能看这种东西!   虽然小狗很可爱也很好玩,但总耽误他约人也不行啊。   陆灼年在国外没回来,陈则眠现在一个人在家,正适合养这种单身狗。   明儿就给他送去。   次日晚上九点,陈则眠在家里加班,一边写游戏策划方案,一边用电脑挂着视频和陆灼年聊天。   傅听潮忽然发来两条语音留言。   陈则眠随手点开。   傅听潮的声音从扬声器里响起,穿过网线传递到万里之外的大洋彼岸:“你在家吗?我来找你了。”   视频中,陆灼年眉梢轻轻抬起。   第二条语音自动播放:   “这小奶狗太黏人,影响我找小情儿玩,你先替我养两天吧。”   陈则眠刚才一直在写策划案,忘了还和陆灼年通着视频,听到傅听潮在外面按喇叭,揣着手机就下了楼。   因设备远离电脑,通话自动转到了手机上。   手机锁着屏,陆灼年那边可以听到声音,但没有视频画面。   入冬以后,京市的夜晚干冷干冷的,陈则眠裹上棉服打开门,正看到傅听潮斜倚引擎盖,抱着狗站在寒风里。   可能是怕狗冷,傅听潮还给狗穿了个羽绒服,画面看起来非常之搞笑。   傅听潮把狗塞给陈则眠:“好小眠,你真是够意思。”   陈则眠接过狗:“我都说了让你不要养奶狗。”   傅听潮打开车门:“我也没想到它这么黏人啊。”   虽然傅听潮有到处送小情人的癖好,而且陈则眠动物毛发过敏,但出于对爱人的信任,截至目前为止,陆灼年仍然坚信傅听潮送来的就是一只小狗。   但接下来二人的谈话越来越不对劲。   傅听潮怕陈则眠不想养,赶紧推荐道:“但是真挺好玩,服从性特别强,让它干什么就干什么。”   陈则眠面无表情道:“哦,那我等会儿让它给我做个四菜一汤。”   陆灼年:???   真的小狗应该不能做饭吧。   不过也有可能是玩笑,毕竟陈则眠那么抽象。   就在陆灼年强行说服自己的时候,没想到傅听潮也跟着抽象了一句:“没问题,你让它考博士它都能考。”   陆灼年:?   傅听潮转身要走,临上车前又有点不舍得,伸手摸了摸狗头:“乖小狗,好好听新主人的话。”   陈则眠强调道:“我就养两天!陆灼年周末就回来了,他们放圣诞假”   “哦,那它是有点碍事,我后天把它接走,”傅听潮从车里拿出一个袋子:“这些是它的玩具,你多陪它玩玩,里面有个训狗鞭,不听话你就抽它屁股,这狗可M了,有时候会故意犯错让你抽它。”   陆灼年:……   陈则眠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它是想让你跟它玩吧。”   傅听潮迈上车:“我都玩腻了,你玩吧,但别让它上床啊,它还没太训好,玩激动了会沥沥尿。”   陆灼年:。。。。。。   陈则眠点点头示意知道,傅听潮没什么可交待的了,又亲了亲小狗,然后一转方向盘就拐走了。   陆灼年听到陈则眠那边安静了几秒,然后是一阵关门声。   紧接着,陈则眠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屋里热,先把衣服脱了吧。” 第119章   陈则眠刚把小狗崽身上的羽绒服扒下来,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是叶宸。   这可真是稀奇了,虽然他们四个玩得挺好,但其中关系也是有排序的。   在陈则眠这里的排序是陆灼年(男朋友)、萧可颂(好哥们)、叶宸(男朋友的好兄弟、好哥们的好兄弟)   兄弟是平常可以不联系,真出了事儿却能一起商量一起承担;哥们就是天天一起吃喝玩乐,有事儿各跑各的那种。   其中叶宸和陆灼年绝对是双向好兄弟,但萧可颂就指望不上了,他连自己的事儿都指着叶宸和陆灼年扛。   萧可颂是典型的猫猫型守卫。   就是看起来很够意思,连你半夜上厕所都能在门口替你站岗,但是随便出点什么动静,他跑得比谁都快的那种。   简单来讲就是情绪价值满分,忠诚度别问。   这一点在他读小学时就已初见端倪。   当时有一道语文关联词填空题是这样的:他()牺牲自己,()出卖组织。   小学生的错误作答五花八门:他(与其)牺牲自己,(不如)出卖组织;他(一会儿)牺牲自己,(一会儿)出卖组织;他(白白)牺牲自己,(忘了)出卖组织……   萧可颂选手的作答,哪怕在一众叛徒中也能独辟蹊径-——   他(担心)牺牲自己,(提前)出卖组织。   背叛中竟然还带了那么一丝运筹帷幄的绸缪未雨?   和陈则眠没有章法的胡作非为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可能也是他俩人能玩儿到一块儿去的原因。   总之,四个人里面和陈则眠交集最多的,除了陆灼年就是萧可颂。   无论从哪边论,叶宸都是和陈则眠联系最少的一个。   所以叶宸为啥会给他打电话?   叶宸上次单独找他,还是他弟弟叶玺逃学那回。   难道他弟又逃学了?   陈则眠不明所以,把小狗放在软垫上,抬手接起了电话:“叶少?”   叶宸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时没有两样:“陈则眠,你在忙吗?”   陈则眠:“没有,玩狗呢,什么事儿你说。”   叶宸:“……”   “什么狗?”叶宸诡异地沉默了几秒:“你不是过敏吗?”   陈则眠揉了揉狗肚子:“这个狗不过敏。”   叶宸顿了顿:“我这边有点事,方便去找你一趟吗?”   陈则眠看了眼时间,都快晚上十点了:“现在吗?”   叶宸斩钉截铁:“是。”   陈则眠听到叶宸冷肃的语气,也不自觉重视起来:“怎么了,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难道是可颂哪边知道了萧家出事了?可案子还在侦办中,一切尚未定论,他又能知道什么呢?   见叶宸久久不语,陈则眠有点坐不住了:“到底怎么了叶少?是可颂有什么事,还是陆灼年?”   叶宸说:“不是,没有,是我,我想出来喝酒。”   陈则眠疑惑道:“啊?喝酒吗?找我?陆灼年不让我喝酒啊。”   叶宸惜字如金:“他还不让你玩狗呢。”   陈则眠被叶宸噎了一句,有点莫名其妙:“你怎么了叶少,心情不好吗?”   叶宸深吸一口气,深感自己为兄弟背负太多:“对,我心情不好,所以能出来喝酒吗?”   陈则眠刚把狗带回家还没收拾,而且现在正值隆冬,外面又齁冷的,出去喝酒要是让陆灼年知道了,自己没准还得挨训。   三层不利因素的叠加下,本来就与叶宸不甚坚固的友情毫无胜算。   陈则眠没说去,就是不想去。   但叶宸和萧可颂是多年好友了,在钓猫方面经验丰富:“灼年和可颂都不在国内,有些事我只能跟你说了。”   陈则眠0秒咬钩:“什么事?”   叶宸为了兄弟不要名声,不惜把电视剧当秘密讲给陈则眠:“我有一个朋友,她是顶级豪门的私生女,是家主去外省出差时怀上的,之前一直和她妈住在外地,后来她妈去世了,她就来京市找她爸。”   陈则眠顾不上玩狗了:“然后呢,然后呢?”   叶宸说:“具体情况见面再谈吧,后来她闺蜜知道了这个事,拿着她的信物,顶替了她的身份,被认回豪门了。”   陈则眠大吃一惊:“我去,真假千金啊。”   叶宸:“差不多这意思,现在就是她闺蜜不仅顶替了她的身份,还让她去她们家当丫鬟……当佣人,这其中好多事一两句话说不清,你能出来吗?”   陈则眠已经开始换衣服了:“能能能。”   叶宸以拳抵唇压住笑声:“那我现在接你去。”   陈则眠把手机放在一边,打开扬声器:“你先别挂啊,等会儿,我收拾一下,回来继续听你讲。”   叶宸刚说了‘行’,就听到耳机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恍惚中,他还听见什么铃铛玩具掉到地上的声音。   陈则眠也不知道小狗崽会不会乱尿,喃喃自语:“还是给你关笼子里吧。”   叶宸:“……”   陈则眠抱着狗转了两圈,又不舍得关它一夜,最后举起狗看着它说:“算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关你这么久太可怜了,你就在家等我吧。”   小狗很喜欢陈则眠,吧唧吧唧地去舔陈则眠的脸。   耳机里传来某种黏腻的水声。   陈则眠拨开狗头:“别舔我嘴!”   叶宸出声提示他还在:“陈则眠,我快到了。”   陈则眠赶紧收拾出来一间屋子,铺好垫子,放上食碗水碗,准备把狗关了进去。   这个狗确实黏人,陈则眠每次关门,它都能找到各种角度钻出来,陈则眠跟它对峙半天,才给狗关进屋。   陈则眠忙活出一身汗,就脱了卫衣,换了薄衬衫坐在沙发上消汗。   叶宸听到耳机里略微急促的喘息声,默默摘掉耳机,改连车里的蓝牙:“忙完了?”   陈则眠说:“忙完了,你接着讲。”   与此同时,门铃和叶宸的声音同时响起:“我到了。”   这么快?!   陈则眠打开门:“你也太快了。”   叶宸应道:“嗯,有人比较急。”   陈则眠拿起羽绒服往门外走:“那就赶紧走吧。”   叶宸目光越过陈则眠,不动声色地往屋里看:“我渴了,能给我倒杯水吗?”   陈则眠说:“行,那你先进来坐,不用换鞋了。”   叶宸:“你家的地毯?”   陈则眠说:“我怕那狗尿地毯上,就卷起来了。”   叶宸:“……”   他迈进玄关,目光不着痕迹地四处打量,往进客厅走的时候,反复思索了好几次他为什么要在期末周放着论文和考题不看,跑到陆灼年家里替兄弟捉奸。   客厅地上掉着一个袋子,旁边是摔出来的铃铛项圈。   叶宸捡起皮质项圈,面不改色地放在一边。   陈则眠端了杯温水过来,见叶宸手边放着刚才掉在地上的项圈:“你喜欢小狗吗?”   叶宸呛咳一声:“你的狗呢,可以看看吗?”   陈则眠打开屋门,一只奶里奶气的小狗崽‘蹭’得窜了出来,领地意识还挺强,抱着叶宸的皮鞋,咬住鞋带就不撒口,嗷呜嗷呜的甩头。   陈则眠轻轻踢了狗屁股一脚:“不许咬。”   小狗崽咬得很投入,而且还挑衅地看了陈则眠一眼。   陈则眠从袋子里拿出驯狗鞭,敲了敲瓷砖:“不!许!咬!”   看到鞭子,小狗果然老实了一些,不敢明目张胆的咬,就抱着叶宸皮鞋,假装很谄媚的舔,然后趁陈则眠不注意的时候再继续咬鞋带。   叶宸:“……”   原来真的有狗,也真的有鞭子。   是真奶狗。   不过傅听潮到底怎么和陈则眠沟通的,怎么能让陆灼年误会成这样?   叶宸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本来想给陆灼年发条微信,让他别回来了,结果看到陆灼年留言说已经协调好了航线。   行吧,那回就回吧。   叶宸只能动动手指安慰道:你别急,事情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灼年秒回:你到哪儿了。   叶宸:你家。   陆灼年:陈则眠在干嘛?   叶宸看了眼陈则眠,用白描地叙述方式,如实回复道:狗舔我鞋,陈则眠用鞭子抽狗。   陆灼年:……   叶宸拍下一张照片,刚准备发给陆灼年澄清事实的时候,手机先震了震,跳出一条消息。   陆灼年:你还加入进去了。   叶宸无话可说,他觉得陆灼年可能已经气到神志不清,直接删了照片,回了一串省略号。   陈则眠还惦记听八卦,把狗从叶宸鞋上强行拽下来关回屋里:“走啊,喝酒去。”   叶宸站起身,同情地看了陈则眠一眼。   陈则眠疑惑地歪了下头:“怎么了?”   叶宸欲言又止:“没事,走吧。”   到了包厢,陈则眠发现除了叶宸,郑怀毓、薛铎、刘越博、闫洛,甚至连沈青琬和程紫伊都在。   陈则眠惊讶道:“不是,这到底怎么了,都是来商量真假千金那个事儿的吗?”   众人纷纷看向叶宸。   叶宸气定神闲,把前情提要大致讲了一下。   程紫伊弱弱提问:“是不是假千金后来还和真少爷在一起的那个。”   陈则眠吃惊地看向程紫伊:“你也知道。”   程紫伊轻咳道:“啊,略有耳闻。”   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程紫伊本来就做过演员,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刘越博和闫洛都听得很认真。   只有薛铎越听越不对劲,拿起手机给叶宸发了条微信。   薛铎发了个疑惑的表情包:这不《还珠格格》吗?   叶宸面不改色: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薛铎:“……”   行吧,为了把陈则眠从家里带出来,叶少也真是煞费苦心。   人多起来你一句我一句,从假八卦聊到真八卦,最后不可避免地,说起了京市目前最受人关注的欢娱传媒案。   程紫伊虽然知晓不少内情,但其中大多都涉及其他艺人隐私,她不便透露,直说已经和欢娱传媒解约了,改签了一个影帝的工作室。   那个影帝名叫纪沉舟,在三十五时斩获影帝,至今已有十年,渐渐从幕前转到幕后,投资过电影、综艺,也投过一些其他项目,正在向资本转型。   他之前也是欢娱的艺人,后来和公司闹翻,光解约的官司就打了整整三年。   解约后,他成立了一个工作室,专门和欢娱对着干,抢艺人、抢项目、抢代言,反正只要能让欢娱传媒不爽的事他都干,也因此收获了一批死忠粉。   连向来苛刻毒舌的名导都对他称赞有加,说他出淤泥而不染,是资本洪流裹挟下逆流而上的一股清流。   但欢娱根深蒂固,背后有资本支持,纪沉舟独木难支,和欢娱解约后资源一年不如一年,工作重心逐渐从娱乐圈转向商业圈。   这次欢娱倒台,风雨飘摇之际,没人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纪沉舟顶着压力挺身而出,不仅获得了许多欢娱的资源,还签下了许多身陷绯闻的艺人,口碑一时间达到巅峰,无形中成为最大赢家。   陈则眠听到纪沉舟的名字,不自觉皱了下眉。   程紫伊注意到陈则眠表情变化,和闫洛换了位置,坐在陈则眠身边问:“怎么了?”   陈则眠说:“也没什么。”   纪沉舟这个人物在原书中着墨不多,陈则眠印象比较深刻的有两点。   一是纪沉舟很帅,虽然年逾四十,但娱乐圈的人本来就显年轻,他又长了张惊为天人的神颜,即便获得影帝后再无突破,不温不火了许多年,后来在综艺里凭借一张受惩罚的落水图爆火出圈。   二是纪沉舟很有韧劲,能争又能抢,而且胆大心细,连男主陆灼年的合作都敢撬,起因是一块地的使用权,陆灼年想签下来做人工智能产业基地,硬是被纪沉舟抢走盖了影视城。   不过这都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的纪沉舟还没有完成从明星到商人的转变,但从其大刀阔斧地接手欢娱传媒艺人这点,已然可见其非同寻常的胆识和魄力。   可是他竟然抢走了陆灼年的地!   人工智能产业基地听起来就比影视城牛好不好。   陈则眠不自觉皱了下鼻子,在心里默默扣掉200分初始印象分。   人多热闹,时间过得也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刘越博、薛铎又都是话多的人,闫洛在熟人面前也挺能说,程紫伊和沈青琬闺蜜俩无话不谈,往那儿一坐嘴最更是没停过。   从进屋后场子就没冷下来过。   叶宸左边是刘越博、薛铎,右边是程紫伊、沈青琬,四个人的声音立体循环式缠绕,嗡嗡嗡嗡地往耳朵里灌。   他忽然觉得萧可颂也挺安静的。   郑怀毓话倒是不多,主要也没时间聊,抽空在看明天的会议纲要。轻语工作室目前在职员工182人,陈则眠只管郑怀毓1个,剩下181个都是郑怀毓在管。   轻语工作室失去陈则眠只是失去创意,失去郑怀毓就是失去顶梁柱。   陈则眠看郑怀毓出来玩还加班,心里非常过意不去,于是决定不看他。   “都凌晨五点了,”陈则眠看了眼表:“没啥事我回家了。”   没想到,他这话一出,包厢瞬间安静下来。   刘越博牢记使命,坚决不敢在陆灼年赶到前放陈则眠走,干巴巴地说:“别回家。”   陈则眠:“??”   薛铎也说:“再待一会儿吧。”   陈则眠拿起羽绒服:“不行,我困了。”   刘越博猛虎扑食,按住陈则眠的羽绒服:“别,别,别,你要觉得没意思就玩点别的。”   关键时刻,程紫伊挺身而出,突兀而决然地站起身:“我给你们唱个歌吧。”   陈则眠:“????????”   程紫伊拿起茶几上的麦克风:“我参加了音综,正好练练,你们帮我听听怎么样。”   刘越博看程紫伊的眼神想在看一位英雄,赶紧叫服务员来调设备:“好好好,我们这些人里就陈则眠最会欣赏音乐。”   陈则眠面露疑惑,指了下自己。   我吗?   “你赶紧坐下,”刘越博拉着陈则眠坐下来,手心向上,朝程紫伊做了个‘请’的手势,想说‘请唱’又觉得好像有点不尊敬,就说了个:“请开始。”   好像更奇怪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干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陈则眠别回家玩狗就行!   程紫伊唱了一首歌,但一首歌再长也就四五分钟。   在这几分钟里,刘越博和薛铎狂按手机,商讨对策。   刘越博提出建议:实在不行咱哥几个凑点吧。   薛铎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刘越博:之前我哥让他带带我,一个月的价格是六十万,今天只留他到陆少回来,十几个小时你觉得多少钱够。   薛铎不语,只默默把聊天截图转发给叶宸。   待程紫伊一曲唱闭,三个人用一小时十万的价格,把陈则眠留了下来。   陈则眠和他们谈好价格,找了个角落窝着就睡了。   众人:“……”   刘越博小声提出疑问:“所以我们就花钱看他睡觉是吗?”   薛铎比较务实:“这钱陆少应该能给报。”   刘越博不解:“为啥陆少非得让我们跟他在一块儿?”   薛铎猜测:“是不是吵架了,陆少怕陈则眠跑了。”   叶宸后悔把狗照片删了,结果现在所有人都不能回家,要守在这儿相互作证,证明陈则眠确实没有回家玩狗。   等陈则眠醒来,都已经中午了,没想到叶宸他们还没走。   陈则眠神经再粗也反应过来不对劲了,撑着手坐起身:“不是,我犯什么天条了,你们看犯人似的看着我。”   薛铎看了眼手机,把等候费给陈则眠结了:“我也不知道,但你很快就知道了。”   陈则眠:“???”   包厢内众人鱼贯而出,很快就只剩陈则眠一个人。   最后关门前,薛铎给了他一个‘祝你好运的’表情。   下一秒,黑色的包厢门再次打开。   陆灼年逆光走来。   陈则眠陡然瞪大双眼:“陆灼年?!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陆灼年没有回答,沉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狗好玩吗。”   陈则眠看到陆灼年出现,以为昨晚大家突然叫他出来,是在给他安排见面惊喜,不由得笑了一下。   “别嬉皮笑脸的,”陆灼年面容冷峻,摘下皮质手套扔在茶几上:“我问你狗好玩吗。”   陈则眠猛地想起来家里还有只狗:“靠,我得给它喂饭去了。”   陆灼年抽下皮带,折了两折握在掌心,用皮带挑起陈则眠的下巴:“他会自己找吃的。”   “没吃的,”陈则眠拨开皮带:“我出门前给它关屋里了。”   陆灼年扳起陈则眠的脸:“别想狗了,抬起头来,看着我。”   陈则眠被迫仰起头,抬眼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眼瞳深沉,眸心涌动着晦暗不定的光:“告诉我你是谁。”   陈则眠呼吸不自觉发紧:“陈则眠。”   陆灼年眼神有瞬息变化,手掌贴着陈则眠脸颊,缓缓向后摸去:“不对。”   陈则眠望着陆灼年:“我是你男朋友。”   陆灼年不轻不重地揪起陈则眠头发,强迫他将头抬得更高:“男朋友。”   陈则眠脖颈勾起脆弱的弧度,凸起的喉结更加明显。   陆灼年手中的皮带缓缓向上移动,顺着陈则眠胸口一点点靠近脖颈,最终停在喉结的位置上。   微妙的压迫感席卷而来。   陈则眠呼吸急促,心跳也逐渐加快。   皮带明明只是虚抵着脖颈,但牛皮粗粝的质感却异常明显,带来强烈的被掌控、被束缚的错觉。   像是……项圈。   没有系紧的、虚扣的项圈。   陆灼年眼睑微垂,注视着陈则眠灿若星辰的双眸:“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陈则眠睫毛剧烈颤抖:“我是小狗。” 第120章   “小狗?”   陆灼年摩挲着陈则眠的脸颊:“是那种会故意犯错,等着主人来惩罚的小狗吗?”   陈则眠眼睛微微瞪圆:“啊?”   陆灼年轻轻拍了拍陈则眠的脸:“会做四菜一汤,还能考博士的小狗很好玩吧。”   陈则眠耳廓发热,连着脖颈泛起一阵淡粉:“你怎么会知道我和傅听潮说什么了?”   陆灼年提醒他:“语音没挂。”   陈则眠特别不好意思地说:“哦。”   所以傅听潮那句‘小狗会沥尿’,陆灼年也听到了。   陈则眠听这句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不知为何,知道陆灼年当时也听到了之后,整个人瞬间红温。   陆灼年果然念念不忘,微微倾身低语道:“傅听潮有没有教你,怎么训沥尿的小狗。”   陈则眠双手捧着皮带,套在自己脖子上,右手一推,将皮带扣推到最紧。   男士腰带很粗,铂金皮带扣又格外沉,多余出的几十公分长度半翘半垂,像一根黑色锁链,挂在脖颈上有种比例失衡的扭曲感。   陆灼年眼眸暗沉,呼吸瞬间变化。   陈则眠将皮带末端递向陆灼年。   陆灼年轻轻拽了下皮带,陈则眠被扯得前倾,单手撑住墙壁才稳住身形。   “疼!”陈则眠低呼一声,手指扣住皮带,插进皮面与脖颈间的缝隙:“轻点。”   皮带扣眼不会打到这个位置,所以皮带没有扣死,受力一拽宛如瞬间收紧的白绫,不仅疼,而且会上不来气。   陆灼年沉默几秒,把皮带解了下来,随手扔到了旁边。   陈则眠疑惑地看了眼皮带,又看向陆灼年:“不玩了吗?”   陆灼年抬起手指,轻抚颈侧显眼的红印:“陈则眠,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分了。”   陈则眠迷茫道:“什么过分。”   陆灼年缓缓逼近:“我让人把你留在这里不让你回家,还羞辱你。”   陈则眠不明所以道:“没有吧。”   他们让我留下都给了我好多钱的。   陆灼年将陈则眠抵在墙角,目光沉沉:“他们这么对你,都是听了我的吩咐,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陈则眠眼睫微颤,抬头看了陆灼年一眼,又很快低下头,特别不好意思地说:“再……再多羞辱我一点吧。”   看着陈则眠没心没肺的样子,陆灼年忽而哑然一笑。   从昨夜听闻傅听潮送狗这个消息伊始,到现在站在陈则眠面前,陆灼年一共用了18个小时20分钟。   他联系两国空管,紧急协调了私人飞机的国际航线;在好友叶宸长达三分钟的沉默中,讲述了家里可能存在‘小奶狗’的情况;担心叶宸留不住人,不惜把陈则眠所有好友都请来一同坐镇。   没考虑影响,也不在乎颜面。   陆灼年方寸大乱。   万米高空之上,他横穿东西半球,从一个白天到另一个白天,独自跨越漫漫黑夜。   18小时20分钟,10810公里,一路上所有的焦灼与思量,也都只在这一笑之间。   灰飞烟灭。   怪只怪路途太长、时间太久,陆灼年过激的情绪都在漫长的旅程中消耗殆尽,见到陈则眠以后,就只剩下满腔化不开的缱绻。   傅听潮非要把小奶狗送给陈则眠,陈则眠有什么错。   陆灼年原谅陈则眠总是不需要太长时间,他把皮带扔在一旁,半揽着陈则眠的肩膀,将人拥进怀中。   陈则眠本来就没太睡醒,脸颊贴在陆灼年胸口,很快又隐约泛起一丝困意,打了个哈欠问陆灼年:“你怎么不直接回家?”   陆灼年语气淡淡:“那多影响你玩儿狗。”   陈则眠完全不知道他和陆灼年说的是两种狗,闻言笑了笑:“那不能,你要回来,我就让傅听潮把狗接走。”   陆灼年轻按陈则眠后颈:“那没狗玩了。”   陈则眠笑了,扒着陆灼年衣领亲过去:“那不是还有我呢吗。”   陆灼年呼吸微窒,拽着陈则眠手腕,大步往外走去。   看到遗落在沙发上的铂金皮带,陈则眠眼疾手快地捞起来,还没来得及卷好,就被陆灼年带出了包厢。   一出门,正巧与尚未离开的几人面面相觑。   陈则眠右手被陆灼年拽着,只能用左手和众人打招呼:“还没走呢。”   他一抬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手中的皮带。   众人:“……”   陈则眠瞬间收手,把手背到身后,尴尬地笑了笑。   在这种既考验情商又考验智商的决胜时刻,薛铎舍身取义,硬是捞了陈则眠一把:“陆少要回家了吗?我开车送你们吧。”   听到‘回家’二字,陆灼年本就冷峻的脸色微微一沉。   薛铎:“……”   本意是救兄弟于水火,没承想火上浇油,一巴掌拍马蹄子上了。   薛铎满头雾水,心说怎么连回家也不能提了?陆大少的怒点还真是难以揣测。   刘越博深得陈则眠真传,闪避技能数值极高,在该装死的时候绝对不做出头鸟,不说不问不听不看,在看到陈则眠手中皮带的下一秒就自发面壁,佯装欣赏壁挂上精致的花纹。   程紫伊和沈青琬更是不知该怎么说、怎么劝,看着陈则眠欲言又止。   陈则眠主动打破僵局,说:“没事,没事,我和陆少经常这么玩。”   听到这话,众人神色更是诡异。   陈则眠发现自己越描越黑,还想出言描补,陆灼年却又不耐烦地拽了他一下。   陈则眠微微踉跄,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被陆灼年拉进电梯。   电梯数字缓缓上行。   “他、他们不回家啊?”   程紫伊下意识看向引导牌,发现电梯停在顶层时蓦然噤声。   整个顶层只有一间总统套房。   陆灼年和陈则眠上楼是去做什么无需多言。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这又是演的哪出大戏,不敢说也不敢问,见正主已经将人领走,多留无益,只能纷纷散了。   总统套房豪奢华丽,私密性极强,巨幅落地窗宽敞明亮,单向玻璃的设计十分巧妙,既能保护隐私,又能尽览大片美景。   陆灼年一言不发,沉默地拽着陈则眠走进客厅,猛地一甩手,将他抵在落地窗前。   陈则眠后背撞上冰冷的玻璃,听见陆灼年在他耳边说了三个字。   “背过去。”   陈则眠没动,但呼吸却陡然急促。   陆灼年解下领带,蒙在了陈则眠眼睛上。   视觉被剥夺后,周围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连衣料摩擦的声响都格外清晰。   陈则眠激动得指尖都在发抖。   陆灼年眸光深邃,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看着陈则眠因视线受阻,解了两次都没有解开,他突然感到一阵焦躁与烦闷,心急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直接将人翻了过去。   陈则眠双手撑着玻璃上,闷哼一声:“慢点,疼!”   “不是你要求再羞辱更多一些吗?”陆灼年低下头,扳过陈则眠的脸和他接吻,动作霸道热烈,透露出一丝野兽般的强悍与兽性。   太凶了。   陈则眠被狠狠抵在落地窗前,整个世界颠倒摇晃,一触即溃。   他开始后悔自己总是口无遮拦,胡说八道。   明明知道陆灼年有性瘾,陈则眠偏忍不住撩拨他,喜欢看陆灼年因为他而沉迷失控的模样。   敢在刀锋边缘试探,就到担得起反噬的结果。   衣服开始是穿在身上的,后来卷得混乱。   领带从眼前滑落,陈则眠羽睫湿润,闭上眼不敢看窗外的景致,更不敢看玻璃中倒影。   陆灼年掐着陈则眠脖颈,逼迫他看向镜中自己。   陈则眠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发出一声小动物般的呜咽。   陆灼年呼吸潮热,声音暗哑:“眠眠,喜欢这么被羞辱吗?”   陈则眠想躲却无处可躲,只能不断摇头,手指勾起落在地上的领带,掩耳盗铃般系回自己眼前。   狂风骤雨般的掠夺下,陈则眠率先缴械投降。   陆灼年微微后退,放开怀中的陈则眠。   陈则眠面覆黑色领带,眼前一无所有,什么也看不见,离开陆灼年的炙热怀抱后,他感觉到了难以言表的空虚与不安。   耳边彼此怦然的心跳声,成为整个世界唯一的真实存在。   他下意识去寻找陆灼年。   哪怕这个男人刚刚如此凶悍,强势亲吻令他溃不成军。   可陈则眠还是想要他,想拥抱他。   面前的玻璃那么冷,陆灼年能让他热起来。   陈则眠手指抚上眼前摇摇欲坠的领带,另一只手下意识向后摸索:“陆灼年。”   陆灼年声音冷肃,用平淡的语气叙述事实:“玻璃有点脏,看不清下面的景色了。”   陈则眠伏在窗前剧烈喘息,肩胛骨宛如折断的蝶翼,痉挛般抽搐着抖动:“那、那怎么办。”   陆灼年扯紧陈则眠脑后的领带,把手帕塞到陈则眠手里:“去擦干净。”   陈则眠犹豫片刻,倾身靠近玻璃。   他看不到玻璃上哪里脏了,也没有去摘眼镜上面的领带,而是微微仰脸,轻轻扇动鼻翼,用鼻子去找玻璃上的味道。   看到这一幕,陆灼年难以自控,忍不住低骂了一句脏话:“陈则眠你怎么这么会。”   陈则眠浅浅低笑一声:“我还会更多。”   说完,他回身‘看’了陆灼年一眼,而后转过头,扬起下巴靠近玻璃。   流畅优美的下颌线、脆弱白皙的脖颈、嫣红如血的颈边痣,过于摄魂的美景交替重叠,不断冲击着陆灼年摇摇欲坠的意志力。   陆灼年意乱情迷,呼吸声愈来愈重。   即便如此,陈则眠犹嫌不足。   微微湿润的薄唇轻启,陈则眠伸出嫩红的舌尖,仰头舔向玻璃。 第121章   靡丽香艳的场景刺激的人头皮发麻。   陆灼年竟罕见地恍惚了半秒,才猛地一拽领带,把陈则眠扯入怀中:“别舔!脏。”   陈则眠靠在陆灼年怀中,眼前仍覆着领带不得视物,唇角却勾起一道势在必得的弧度。   陆灼年抬手揭去领带,露出一双潮红湿润的双眼。   陈则眠额发微微汗湿,眉宇间有着他独特的率性与张扬,薄汗将乌发浸成一缕一缕的形状,沾在那张漂亮绮丽脸上,更显得皮肤雪白,纤薄透光,几乎能看到下面的纤维组织,脆弱中又带了似难言的妖冶。   陆灼年目光幽暗深邃,落在这张美得摄人心魄的脸上,心中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那么桀骜难驯的一个人,就这样乖顺地躺在他怀中,以一种全然信赖的姿态,将自己交给他。   接纳他、认可他、服从他、引诱他、取悦他。   无论是蒙住眼睛还是扣住双手,这些承载着陆灼年异常控制欲和占有欲的越线行为,因陈则眠随心所欲、放任自流的态度,成为一种平等自愿的娱乐方式。   曾经渴求又排斥的欲望化为现实,又在一次又一次实践中,逐渐转变为再寻常不过的生理活动。   陆灼年眼中代表着兽性与肮脏的‘性’,褪去沉重的极端色彩,回归无褒无贬的本意。   陈则眠真的在治好他。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治愈,更是灵魂上的救赎。   这一瞬间,满足感达到了巅峰。   陆灼年眼睫轻颤,指尖下的皮肤细腻滚烫,载满了他见不得光的情与欲。   陈则眠面容如冰似雪,嘴唇那么红。   舌尖更红。   陈则眠似笑非笑,仰面看向陆灼年,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灵动的光,仿佛在说:我又不傻,还能真去舔玻璃啊,随便勾引勾引你罢了。   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让人心神大乱。   陆灼年轻抚陈则眠绝美的侧颜,拇指抹去他鬓边汗珠,沉声道:“红绮如花,妖颜若玉。”   这八个字本是书中对陈折美貌的评价,陈则眠没想到却正是陆灼年用来形容自己的。   他瞳孔陡然放大,感觉命运仿佛达成了某种未知的闭环,下意识冒出一句:“卧槽。”   陆灼年指腹碾过陈则眠薄艳的嘴唇,狠狠捻揉:“你这个嘴啊。”   陈则眠舌尖勾着陆灼年手指,吮蜜般将手指含在口中舔弄:“我嘴怎么了,能说能舔能吃饭,作用多着呢。”   陆灼年托起陈则眠肩膀,低头和他交换了一个吻:“回家吧。”   家里还有一只‘狗’亟须处理。   从大洋彼岸赶回来的路上,陆灼年想过许多处理方式,没有一种能与温和沾边。   他有雷霆手段,也有与之匹配的能力与地位。   可在陈则眠面前,陆灼年的手段、能力、地位全然失灵,陈则眠出言不需要解释、不需要蓄意讨好,甚至不需要说话、不需要笑——   只要他在那里,只要他是陈则眠,就足以让陆灼年再原谅他千百次。   陆灼年很相信陈则眠不会背叛自己,但又止不住担心陈则眠太过贪玩。   在飞机上那十几个小时里,陆灼年做过无数假设与应对方案,在所有的预案中,唯一无解也让他无法接受的,并非陈则眠养了谁玩了谁,而是陈则眠不再是陈则眠。   檀山寺前,四殿天王之下,向来不信鬼神的陆灼年虔诚焚香,只求陈则眠能够得到神灵庇佑,不要像来时那样突然,又倏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只要陈则眠还在就好了。   看着趴在车窗旁的陈则眠,陆灼年决定放弃那些严苛暴烈的手段,向他父亲学习,擅于用支票去解决所有麻烦。   握着支票下车的刹那,陆灼年甚至想如果对方需要,也可以帮他找一个主人。   傅听潮花心薄幸并非良配,陈则眠连自己都不能养不好,都不是什么合格的好主人,不适合养能做四菜一汤还能考博的狗。   陈则眠不知道陆灼年种种思虑,见其目光幽深,若有若思,也只觉对方比往日略显沉默。   二人并肩迈上别墅台阶。   陈则眠还在担心留下的狗粮不够吃,把狗饿坏。   听到‘狗粮’二字,陆灼年眉梢微蹙——   陈则眠就是再荒唐贪玩,也绝对不可能给人吃狗粮。   他意识到自己和陈则眠对于‘狗’的定义,可能出现了某些物种上的认知差异。   陆灼年正欲开口,还没来得及与陈则眠重新对接信号,就突然遭遇到一只黑黄毛球的袭击。   小狗崽不愧是名犬血统,幼犬阶段已然展现出惊人的弹跳力。   它像是知道陆灼年手里的东西是给自己的,一个借力飞铲跳到陆灼年手边,‘嗷呜’一口咬走那张数额惊人的支票。   陆灼年手上一空,无所不能的陆大少第一次遭遇打劫。   电光石火间,陈则眠隐约看见小狗从陆灼年手上叼了个东西跑了。   “我的天,它怎么跑出来了!”   陈则眠大吃一惊,羽绒服都没脱就进去抓狗,说得虽然是责怪的话,语气中却带了一丝赞扬:“看把你能耐的,还会开门呢。”   陆灼年:“……”   竟然真是一只狗,一只奶到不能再奶的小狗崽。   陆灼年站在门口,飞速回忆自己见到陈则眠之后的所作所为,发现由于他没舍得跟陈则眠发脾气,也没舍得质问对方,故而失去了在到家前把误会说清的机会。与此同时,他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陈则眠并没有发现他把狗当人的乌龙。   在整个过程中,唯一掌握他真实想法的人只有叶宸。   虽说在好兄弟面前没帽子硬戴的行为略显抽象,但叶宸绝不会把这件事泄露给第三个人。   陆灼年翻看着与叶宸的聊天记录,发现叶宸很早就提醒他可能是误会,只是陆灼年关心则乱,忽略了这句宽慰。   对话框内,叶宸像是掐着他回家的时间,适时发来一条消息看热闹。   叶宸:看到狗了吗?   陆灼年面无表情地按下三个字:没你狗。   小狗崽虽小,但年纪轻轻就已经展现了非凡的破坏力,陈则眠把它从沙发里掏出来的时候,狗嘴里叼着的支票就已经只剩半张了。   陈则眠告诉陆灼年支票被狗撕了,让他再写一张吧。   陆灼年没说支票用不上了,只是提醒陈则眠别忘了喂狗。   好在陈则眠放粮时下手没轻没重,给得足够多,出去的时间虽长,但狗盆里的狗粮还剩下一小撮。   陈则眠赶紧添了新粮,又给狗碗换水。   傅听潮好歹还养了三天才烦,陈则眠耐心值更低,回家就给傅听潮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把狗接走。   傅听潮是个极不负责任的爹,第二天中午才姗姗来迟,理由是年底太忙。   这话倒是不假,马上就是圣诞元旦,到处都在开年会,各种年终总结、盛典、评选、考核。   陈则眠的轻语工作室一共三个项目参选,其中两个手游都得了奖,领回来两个奖杯摆在公司,也没搞什么年会之类的团建活动,直接折换成巨额年终奖发给员工。   员工看着银行卡上那一串数字,纷纷表示愿为陈总肝脑涂地,就算干死在工位上,来生也要再做牛马,报效陈总的知遇之恩。   陈则眠衷心祝福:“真有来世的话投个好胎吧,别当牛马了。”   众员工:“……”   陈则眠捧着郑公子送来的星冰乐,忘本道:“我们家陆少就很会投。”   郑怀毓无语地看了眼陈则眠,趁老板心情好提出建议,问以后开会能不能让员工戴上面具,面具上印名字和职位就行,这样就不用看那些丑脸了。   陈则眠说这样不好吧,是不是有点不尊重人。   郑怀毓耳语道:“不尊重人难道不是轻语工作室的企业文化吗?我今天还听见美术组有人骂你,说你办公室乱得跟爆炸现场一样,竟然还嫌他画的图背景乱。”   陈则眠十分惊讶:“是吗?”   郑怀毓点头:“你经常不来公司,他们对你的意见都可大了。”   陈则眠当即决定:“下午再开一个全员大会。”   郑怀毓熟练地掏出笔记本记录:“会议内容是?”   陈则眠说:“批评与自我批评,既然员工对我有意见,我当然要听一听。”   郑怀毓问:“听完以后呢?”   陈则眠理所当然道:“听完以后当然要记录下来,看是谁敢对我有意见。”   郑怀毓把陈则眠推出会议室:“赶紧回家吧,没事别耽误我们下午上班。”   陈则眠回家前又去了趟财务办公室,让会计今天把分红都打出去,尤其是萧可颂的分红一定要按月打。   元旦前夕,萧可颂也回来了   萧家如今风声鹤唳,老爷子萧儒海已经被公安传讯了两次,两次都是零口供,警方在萧儒海身上打不开突破口,陆续在传讯萧家其他人员。   家里不想让萧可颂这时候回国,瞒着他不让他知道,但萧可颂在京市也有自己的圈子,就算叶宸他们不说,也有的是好事者愿意做耳报神。   萧可颂最终还是知道家里出事了。   他回国那天,京市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   傅观澜坐在审讯室里,对面的萧儒海衣着干净整齐,气度从容。   萧家这些年风风雨雨,萧儒海作为这艘巨轮的掌舵人,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每一次能凭借智慧和手腕化险为夷。   但这一次,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陆家态度的转变如一个信号灯,标志着京市势力的又一次重整。   虽然目前警方没有从他口中得到任何定罪的证据,但萧儒海心里清楚,飞鸿雪爪,事过留痕,有些事并非他保持沉默就能当作没有发生。   萧佲兀恨他,抓住这次机会疯狗一样地咬着他不放,可有欢娱传媒挡在前面,警方想要找出他与那些事情的关联并不容易。   公司不是他办的、小金丸不是他生产的、那些淫乱奢靡的派对他一次也没有去过。   他老了。   二十多年前,瑶台阆苑最灯红酒绿的时候,萧儒海就对那些男女欢好之事兴味索然。   那时他五十出头,宝贝幺儿萧佲兀刚上小学,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小儿子身上,当时很多同龄人都有了孙辈,萧儒海没有,但他有老来子,羡煞旁人。   萧家主脉香火不旺,在子嗣颇为艰难,那个早婚早育的年代,他结婚多年有了长子,而长子又年近三十才生下长孙萧可颂。   萧可颂是长房长孙,也是萧家主脉唯一的男丁,旁系杂七杂八的亲戚倒是不少,但萧儒海不可能把萧家给他们。   回想起这些年萧家的兴衰起落,萧儒海心中五味杂陈。   盛极则衰,古之必然。   根基深厚的瑶台阆苑倾覆也不过一夜间,萧儒海从没觉得自己能躲过什么。   但他并不着急,因为他还有时间,可留给警方的时间却不多了。   傅观澜明知萧儒海在拖,却也无计可施。   萧儒海今年74岁,生日在2月1日。   审判时已满七十五周岁的人,不适用死刑,但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死亡的除外。   萧儒海所涉罪名不少,但其中没有故意杀人,其他罪名也都达不到‘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死亡’的标准。   他不是以为自己能逃脱,他只是不想死。   没有口供,物证就要格外充足确凿,这需要时间,可元旦在即,时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公安侦办要时间、检察院提起公诉要时间、法院审判也要时间。   尤其是这种大案要案,他们在和时间赛跑。   他们不仅要在萧儒海这里得到口供,还需要得到一个消息——   瑶台阆苑覆灭的那晚发生了什么。   为何警方卧底陈轻羽,在返回现场后就失去了踪迹,从此下落不明二十年。   没人知道陈轻羽是生是死,也没人知道他明明已经与警方会合,为何又要返回现场。   他在那里遇见了谁、干了什么、又是怎么消失的?   疑云密布,千头万绪的线索都指向萧儒海,然而萧儒海却闭口不言。   就在警方一筹莫展之际,萧可颂回国了。   萧家这位长房长孙,虽然不能为警方解开这些疑团,但却是很好的突破口。   众所周知,在萧佲兀与萧家决裂后,萧老爷子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长孙身上。   他是萧儒海的软肋。   “您应该把软肋藏好的,萧老爷子,”傅观澜吹去纸杯里的茶沫,态度随意道:“你们家的小少爷回国了,您今天回去以后,明天我就请他来局里喝茶。”   萧儒海面色微冷:“傅警官,你凭什么传讯他,可颂只是个孩子。”   傅观澜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二十岁了,都成年了,请他来不需要法定代理人同意。”   萧儒海情绪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变化,阴鸷地看着傅观澜,没有说话。   傅观澜气定神闲,抬手叫外面的同事再送杯咖啡进来。   攻守易型,急得人从警方变成了萧儒海。   傅观澜也不再问,坐在对面从容自若地喝咖啡、看报纸。   长久的沉默后,萧儒海率先开口:“傅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傅观澜从报纸后面抬起头,闲聊般地说:“就是想说如果我有软肋,肯定得小心藏好,绝对不会拿出来利用。”   “无稽之谈!”萧儒海心脏骤然收缩,猛地一拍桌子:“我提醒你注意,瑶台阆苑案发生时,萧可颂还没有出生。”   傅观澜倏然抬眸看向萧儒海,目光迅若闪电:“但陆少爷被绑架的时候,他可是已经出生了。”   萧儒海脸上霎时退去血色,青白得仿佛一具尸体。   棋子落定,胜负已分。   “萧老爷子,我也提醒您注意,萧少爷和陆少爷可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傅观澜轻轻笑了一下:“如果你坚持否认与小金丸和元气饮的联系,那么我只能请萧少爷来问一问。”   萧儒海像是瞬间苍老十岁,哑声道:“你要问什么?”   傅观澜折起报纸:“当年陆灼年被绑架的那天,家里是不是有谁问过他,要和好朋友去哪里、做什么?”   以萧可颂单纯天真的心性,如果知道是自己无意间泄露了好友行踪,导致陆灼年被绑架,他肯定会崩溃的。   这一点傅观澜清楚、萧儒海清楚、陆灼年也清楚。   可是萧儒海会保护他、陆灼年会保护他,傅观澜不会。   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萧可颂不出意外地崩溃了。   即便傅观澜已经提前做好完整预案,邀请了陈则眠、陆灼年和叶宸一同来警局陪他,可场面还是一度失控。   除了镇静剂,没有能控制住爆炸的小面包。   “是因为我跟爷爷说了咱们要去天文馆玩,绑匪才掌握了灼年的行踪?!”   萧可颂双手抱头不断后退:“为什么,为什么啊!”   傅观澜完全没想到萧可颂反应如此激烈,抬起双手做了个按压的动作:“具体原因要问你爷爷,我们也不知道,你先冷静、先冷静。”   萧可颂情绪逐渐爆发,完全冷静不了一点。   叶宸示意傅观澜暂时离开:“傅警官,你先忙别的吧,要闹一两个小时呢,等他好了我叫你。”   傅观澜点完炮仗就撤,把战场交还给年轻人:“还是你们比较了解他,我先走了,有需要随时叫我。”   叶宸送走傅观澜,抬手关上房门。   萧可颂像只陷入刻板行为的困兽,不停在询问室转圈。   陈则眠跟着他一起转:“别转了可颂,能坐下慢慢说吗?”   陆灼年单手撑着额角,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在遭遇绑架的七年后,还要承受面包爆炸的二次伤害。   萧可颂‘嘭’得转过身,看向陆灼年:“你一点都不惊讶,你早知道了?!”   陈则眠闻言也是惊诧,问:“陆灼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灼年言简意赅:“怀疑萧家和违禁药有关的那天。”   当时,他们查出萧佲兀以疗养院的名义给受害者转钱,顺着疗养院查下去,发现这间疗养院,主要疗养方向就是克服‘元气饮’类违禁药的副作用与后遗症。   治疗范围的针对性太强了。   陆灼年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日常出行总是有司机保镖随同。   偶尔几次甩开保镖,都是和叶宸、萧可颂约好一起出去玩。   萧家和元气饮有关系,而知道陆灼年被绑架那天,知道他会甩开保镖的两个人里,又恰好有一个人姓萧。   陆灼年没有责怪萧可颂的意思,一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二是萧可颂现在还经常捅类似的篓子,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   陈则眠对此深以为然。   上个月萧可颂还刚把他在夜店的视频转发到了群里,俨然是暴露己方英雄老手熟手。   “你那时是初中生,家里问你去哪儿玩很正常,”   陆灼年看向萧可颂:“你说了也没什么不对的,不要再想了可颂,事情都过去了。”   萧可颂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怎么可能过得去,我害你……害你生病、病了这么久。”   叶宸熟练地递过纸袋。   萧可颂握着纸袋,看着满脸关心的三个人,眼圈慢慢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陈则眠‘哎哟’了一声:“怎么还哭了?”   萧可颂看了看陆灼年,又看了看叶宸,最终还是选择了抱住陈则眠继续哭。   陆灼年:“……”   陈则眠轻拍萧可颂后背,安慰道:“别难过,别难过,都过去了。”   萧可颂哽咽着,说不出话。   后知后觉的自责如潮水包裹着他,让他无法呼吸,几近窒息。   叶宸拿起纸袋,扣在萧可颂口鼻处:“这样就能呼吸了。”   萧可颂:“……”   陈则眠抱着萧可颂,遥遥和陆灼年对视一眼,眼中全是对傅观澜的不满。   这个傅观澜真能惹祸。   这么严重的事情,怎么一点毫无铺垫也没有,就直接用通知的语气讲出来。   不知道面粉很容易爆炸吗?!   在陈则眠不厌其烦地安慰下,萧可颂的情绪终于得到缓解。   他看着陆灼年,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时过境迁,迟来的真相好似一把锈迹斑斑的旧刀,在萧可颂的心头缓缓割过,每一道痕迹都深刻而沉闷,带着滞涩僵硬的钝痛。   他怎么也想不到,晚饭时和家人的几句闲聊,竟是陆灼年多年来难言之隐的暗中推手。   陆灼年像是知道萧可颂在想什么,主动拍了拍他肩膀:“别想了。”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七年前,萧可颂泄露了他的行踪,致使陆灼年遭遇绑架身患性瘾,七年后,萧可颂又亲手将陈则眠带到他面前。   “你是系铃人,也是解铃人。”   陆灼年话是对着萧可颂说的,眼睛却看向陈则眠:“我合该有这么一段缘分的。” 第122章   萧可颂没领悟到‘解铃系铃’的深意。   他想不通陆灼年怎么会用‘缘分’这样美妙的词汇,去形容那样一段糟糕的经历呢。   萧可颂刚才哭的时候抱着陈则眠,现在也没放开,下巴搭着陈则眠肩膀,鼻子哭得发红,哽咽着问陆灼年:“那你生我的气吗?”   陆灼年将纸巾递给萧可颂:“都过去了。”   萧可颂抽噎道:“所以你还是会生我的气。”   陈则眠一记眼刀,用警告的眼神瞥向陆灼年,无声地传递信息:你在说什么疯话,我刚哄好的!   陆灼年面无表情,把纸巾按在萧可颂脸上,现场改写答案:“不会,不会生你气。”   听到这句话,萧可颂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有被哄好一点点。   “别哭了,先去洗把脸,”陈则眠拖着萧可颂往屋外走:“跟傅警官把笔录做完,我请你吃火锅。”   萧可颂做完笔录,一行人走出警局时,正逢两位警官带着萧儒海下车。   隆冬岁末,京市的天又干又冷,草木枯黄,青松落色,树上枝头皆是一片荒凉。   凛冽的寒风中,爷孙二人隔着红蓝交错的警灯遥遥对望。   因为未能获取口供,当前现有证据不足以支撑检察院批捕,萧儒海并未被采取强制措施。   他衣冠整齐,气度从容,比起接受传讯,更像是来视察工作、   直到看见萧可颂,萧儒海素来沉静的神色才有了微妙的变化。   在警局门口的这场碰面,是傅观澜特意安排的。   那些无法从萧儒海口中获取的关键信息,或许能借由这场会面初窥端倪。   警方问不出来的答案,萧可颂可以。   “为什么?”   没有任何询问技巧,萧可颂开门见山:“我不明白。”   萧儒海长叹一声,拍了拍萧可颂的肩膀:“你该长大了,乖孙。”   萧可颂眼睛瞬间红了,倔强地抿着唇,嘴角都在微微发抖,想问的问题太多,可真正问出来的只有一句:“为什么啊,爷爷。”   萧儒海语气淡淡,冠冕堂皇道:“瑶台阆苑倒台后,元气饮再次出现,虽被封禁,但仍有原料在私下流通,我想引蛇出洞,将其彻底消除。”   萧可颂缓缓瞪大眼睛:“用这种办法?”   “绑匪最开始的目标不是陆灼年,而是你,可颂,”萧儒海目光越过萧可颂,落在傅观澜身上:“傅警官如果看过元气饮相关卷宗,就该知道当初最先实名举报元气饮的商家,正是萧家名下产业。”   傅观澜微微颔首:“壮士断腕,萧老爷子素来很有魄力,若非如此,萧家又如何能躲在暗处,蒙蔽警方多年。”   萧儒海并不理会傅观澜的指责,只是继续道:“敢在风口浪尖上倒卖违禁品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被萧家举报后一直伺机报复,我想用可颂做诱饵将其一网打尽,所以在记者会上故意透露了第二天要陪孙子去天文馆的消息,但我没想到他们最终选择了陆灼年,请问这也违法吗,傅警官。”   傅观澜轻笑一声:“萧老爷子还真是巧言善辩,明明是您担心元气饮事件的清查牵扯到萧家,弃车保帅、贼喊捉贼,到了您老口中就成了公正大义、为国为民了。”   双方各执一词,听起来各有道理,结论却截然相反。   萧可颂也不知该信谁的了,下意识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最聪明了,肯定能听明白怎么回事。   正这时,傅观澜话锋一转,也落到了陆灼年身上:“萧家举报元气饮的初衷暂且不论,咱们还是谈谈陆家少爷被绑架的原因吧。”   萧儒海应对自如:“这是个意外,我很抱歉。”   “我重新提讯了当年的绑匪,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傅观澜拿出一沓笔录,翻出一页念道:“有个自称是萧总秘书的人,给了我们一张照片,让我们把那个小孩绑走,按照之前的方法卖出去,能最后再赚一笔。”   萧儒海神色依旧不变:“傅警官查案用‘自称’就可以吗?”   傅观澜拿出一张素描画像:“那我们叫聊聊这个自称您秘书的人。”   萧儒海掀起眼皮看了看,冷冷道:“不认识,没什么可聊的。”   萧可颂突然上前一步,拿过那张画像。   画纸如被风卷起的落叶,在风中翻飞,掀出隐藏于深处的秘密。   萧儒海目光微沉:“可颂!”   萧可颂定定地看着那张画像,可能是过了几秒,也可能更久,才把画像还给傅观澜。   傅观澜接过画像:“认识吗?”   萧可颂回头深深看了萧儒海一眼:“见过。”   傅观澜也看向萧儒海:“萧老爷子,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萧儒海态度冷硬:“我没什么可说的。”   “那我来说吧,”傅观澜将画像都递给同事:“众所周知,萧家长子萧佲建体弱多病,从前你是把萧佲兀当作接班人来培养,可萧佲兀火烧祠堂,远走他乡,你只能把目光放在唯一的长孙身上。”   萧可颂虽然心思简单,却也是自小经历精英教育,在同龄人当中也是成绩优异,卓尔不群。   可偏偏他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叶宸、一个是陆灼年。   在陆、叶两家天才少年的光辉下,天真懵懂的萧可颂黯然失色。   同样是继承人,从前和陆灼年进行比较的萧佲兀,二人各有优点,也算平分秋色,萧儒海对萧家未来五十年的发展信心十足。   然而时移世易,现在萧家继承人是萧可颂。   萧可颂单纯、重情,这些优点放到刀光剑影的商场上就是致命弱点。   十三岁的陆灼年,萧可颂都争不过。   若是不能除掉陆灼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萧家在陆家面前只能俯首称臣。   萧儒海选择对陆灼年出手,是为萧家扫平障碍,也是为萧可颂扫平障碍。   看似是一个毫无缘由的举动,背后隐藏的却是最深、最重的算计。   萧可颂看着萧儒海,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他说的是真的吗?爷爷。”   萧儒海不置可否,面上没有太多表情,淡淡反问傅观澜:“什么时候警局查案都仅凭推断了?你故事讲得很精彩,可惜没有证据,傅警官。”   “别急,这就给你看证据,”傅观澜翻过两页笔录:“在笔录中,除了您的秘书,他们还提到了元气饮的来历。”   萧儒海面无表情:“是吗,他们又自称了什么。”   傅观澜说:“他们提到了一个叫‘小陈哥’的人。”   萧儒海脸色有瞬间变化。   陆灼年轻按指腹,不动声色地看向陈则眠。   陈则眠眼睛微微瞪圆,满脸好奇,听得非常认真。   二十年前,瑶台阆苑案结束后,涉案药品‘琼浆’被列为违禁药品,相关人员也一一接受了审判。   但‘琼浆’的配方却流露出去,由一个被称为‘小陈哥’的人掌握。   利用这个配方,小陈哥明面上创立元气饮产业,转移警方视线,暗地里和萧儒海联手,建立了欢娱传媒,试图在瑶台阆苑的废墟之上,重新建立人间天堂。   元气饮公司的老板只是替罪羊,被人忽悠着投资建立保健品公司,成为法定代理人,元气饮销量最好的那几个月,钱似雪花般涌来,看着账户上疯涨的数字,他还以为是自己眼光精准,财运亨通。   直到被捕入狱,他也不知最关键的原材料从何而来。   他和他的元气饮公司,从一开始就是一枚弃子。   在元气饮公司的掩护下,欢娱传媒的触角在暗中扩张,不仅在京市站稳了脚跟,更悄然复刻瑶台阆苑的运营‘精髓’,用小金丸控制管理那些不听话的艺人明星。   月盈则食、水满则溢,当欢娱传媒的运转模式膨胀到极点,势必会迎来雪崩般的坍塌。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虽然管控严格,但参与宴会与日常服药的人数众多,小金丸只有绿豆大小,多一粒少一粒谁也不会发现,违禁药渐渐从内部流通出来,作为新鲜货转手卖到繁楼,以此获利。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傅观澜拿出物证袋,里面是两粒乌金色的药丸:“从瑶台阆苑倒台后,你们隐藏了配方二十年,通过色情交易获取的利益价值公式难以估计,可就是这么秘密的东西,在繁楼的价格只要一千元,是不是很讽刺。”   萧儒海闭了闭眼,没有接话。   傅观澜收起所有的物证,语重心长道:“萧老爷子,按辈分我应该教您声萧叔,现有的种种证据表明,这个藏在背后的‘小陈哥’才是主犯,您老人家一把年纪了,为何非要维护他呢?”   萧儒海唇角紧紧抿直:“你到底想问什么。”   傅观澜敏锐地察觉萧儒海态度软化,步步为营道:“您只要把他的事交代清楚了,最少也是个坦白,要是能交代共同犯罪之外的其他犯罪事实的,还能定个立功,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这两个减刑条件给您一折,不用等到明年二月,也够不上死刑。”   都到了这个境地,萧儒海仍未曾认罪,只是说:“小陈哥的事情,我确实知道一点。”   傅观澜下意识屏住呼吸:“他是谁?”   萧儒海娓娓道:“他是瑶台阆苑夜总会的服务员,也是二老板的情人。”   二十年前,远没有现在这么开放,同性恋是一件很隐秘而小众的事情。   即便是来最淫乱的夜总会玩,男人直接找男人的也少见,就算有也都是私下交易,故而知道他和二老板关系的人并不多。   如果不是二老板已经吃了枪子儿,傅观澜真想现在就冲进监狱提讯他,把他这个情人的身份问个底儿掉。   和萧儒海说话太费劲了。   萧儒海对同性恋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我是没看出他有什么好,但确实手段了得,不仅把二老板迷得神魂颠倒,后来还搭上了大老板。”   傅观澜对这些风月逸闻并不感兴趣,只想赶紧确定这个人的身份,于是直接了断地问:“他叫什么?”   “好像什么凯文吧,”萧儒海看了他一眼,解释道:“瑶台阆苑的服务员都用英文名。”   傅观澜:“……”   “现在呢?”傅观澜追问:“现在他叫什么,在哪里?”   萧儒海语气不疾不徐:“瑶台阆苑覆灭后,所有知道他和二老板关系的人,都怀疑秘方在他身上,如果你是他,你会留在国内吗?”   傅观澜:“他出国了?”   萧儒海点点头,长叹一声:“出国了,整容了,改名换姓,不好找啊。”   听到这话,傅观澜气得想捶墙:“那你们怎么联系的?”   萧儒海坚决不认罪:“我们没有联系。”   傅观澜沉默几秒:“萧老爷子,你是在逗我吗?”   萧儒海仔细回忆片刻:“我家里可能有他以前的照片。”   傅观澜短时间心情大起大落,严重怀疑萧老爷子是故意报复,恨不能立刻把萧儒海推上警车:“那快走吧。”   萧儒海:“笔录不做了吗?”   傅观澜:“先拿他照片,其他的以后再说。”   萧儒海不紧不慢道:“哦,那他的犯罪事实,还用我交代吗?”   傅观澜猛地一顿,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完全落入了萧儒海的节奏。   他又叫了两个同事上车,决定去萧家的路上顺便把笔录做了。   时间紧张,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警察缓缓启动。   萧可颂紧蹙眉梢,看着警车渐行渐远。   陈则眠揽着萧可颂肩膀,没心没肺地说:“你发现了没,大boss好像也姓陈,小陈哥。”   陆灼年:“……”   萧可颂愁眉不展,在一连串的打击中智商猛增:“没准是叶宸那种名字里的‘chen’呢。”   叶宸:“……”   警车内,负责记录的警察拿出纸笔,示意傅观澜可以问了。   傅观澜例行询问:“你这次来警局有什么要说的吗?”   萧儒海靠坐在椅背上,半阖着眼,气定神闲道:“有,我要交代凯文的犯罪事实。”   傅观澜提醒记录人:“凯文就是小陈哥,括号标注一下,是他在瑶台阆苑做服务员时的英文名。”   记录人下笔如飞:“嗯。”   傅观澜:“什么犯罪事实?”   萧儒海语惊四座:“他杀过一个警察。”   开车的司机猛地踩下刹车,车内所有人同时看向萧儒海。   萧儒海不慌不忙:“这应该能算立功吧。”   “他杀了谁?”傅观澜一把握住萧儒海的胳膊:“什么时候的事情?”   萧儒海:“就在瑶台阆苑覆灭当晚,他杀了二老板身边一个很有名的打手,他说那个人是警察卧底。”   傅观澜头皮发麻:“很有名的打手?”   萧儒海肯定道:“对,很有名,我们都叫他南峰,可凯文叫他——”   “轻羽。”   二十年前,夏夜,暴雨。   曾经奢靡繁华的瑶台阆苑燃起熊熊大火。   火苗在暴雨中肆意舞动,吞噬了罪恶,也吞噬了罪证,将昔日辉煌烧成灰烬。   所有人都走了。   死的死,逃的逃,被捕的被捕。   瑶台阆苑的倾覆突如其来,前一天还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今朝便大厦将倾,付之一炬。   凯文脸上还留着昨夜二老板掌掴的巴掌印,今晚就亲眼看着二老板被击毙在走廊尽头。   因为犯了错,凯文被二老板锁在密室,关了一天禁闭,本来在等老板消气放他出去,没想到比老板先来的是警察和枪声。   他们在楼内发生了激烈的交火。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可凯文还是不敢出去。   他不知道外面是否真的安全,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   答应会救他的人没有来。   凯文很想相信陈轻羽,但潜意识又告诉他要早做打算。   陈轻羽曾经向凯文保证,会救他们离开这个地方,但现在所有人都走了,只有他还在这里。   漫长的黑暗与绝望犹如潮水,凯文忍不住怀疑——   轻羽会不会把他忘了?   应该不会吧,他是瑶台阆苑所有受害者中,唯一知道轻羽警察身份的人,不止一次帮助对方掩藏身份、传递消息。   他们说好要一起扳倒瑶台阆苑这颗参天巨树,彻底摧毁因违禁药品产生的交易链条。   轻羽怎么可能放弃他呢?   可是他被大老板带走的那天,轻羽就没有救他。   凯文在心中定下一个期限,如果雨停之前陈轻羽还不来,那自己就不会再等他了。   跟在二老板身边的这些年,凯文学会了一个道理——   想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中生存下去,手中必须要有筹码。   “他的筹码是违禁药秘方,”   萧儒海慢声细语,讲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瑶台阆苑案声势浩大,多少权贵官员都受到牵连,相继倒台,谁能想到最终的赢家,竟是一个服务员。”   傅观澜指尖暗自发凉:“陈轻羽知道他有秘方?”   萧儒海摇摇头:“这是他给自己留的退路,怎么可能告诉一个警察。”   傅观澜:“既然陈轻羽不知道,秘方又在他手中,他拿着秘方走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在离开前杀死陈轻羽?”   萧儒海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苦笑:“因为他或许想过要做好人,但命运好像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雷鸣电闪在天际交织,似一场永不会消散的天劫。   雨水与火焰纠缠在一起,发出噼啪的声响,释放出无尽的混沌与毁灭。   凯文抱着双腿,在黑暗中等了很久很久。   久到天光微熹,久到暴雨将大火浇得熄灭,陈轻羽还是没有出现。   果然没有谁能靠得住。   他曾经以为陈轻羽和那些人不同。   可最终还是一样。   火焰熄灭,浓烟滚滚升起,雨夜没有星辰,烟尘笼罩下路灯都黯淡无光。   今夜瑶台阆苑覆灭,整个京市一片动荡混乱。   随着行动结束,警笛声渐行渐远,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他自己留在这片废墟里。   凯文有点失望,但也不是很多。   他已经习惯被抛弃了。   不过也没关系,他手中还有违禁药的秘方,他可以用秘方换一笔钱,然后离开京市,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凯文却没有走。   雨早就停了,可他还在等一个可能不会再来的人。   比陈轻羽更早出现的是萧儒海。   彼时萧家刚刚崛起,在京市一众豪门世家中排不上名号,也不常来瑶台阆苑,和凯文只有过一面之缘。   两个人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对方。   萧儒海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找秘方的,他想要复刻瑶台阆苑的成功之路,利用违禁药建立一条属于他自己的权钱色产业链。   他告诉凯文一切都结束了,不会再有人来了。   “人只能靠自己,想要掌控命运,就必须不断往上爬。”   萧儒海目标明确,逻辑清晰:“瑶台阆苑是倒了,但利益交换的链条永远不会消失,下一座朱楼再起之时,你是想站在楼顶俯视众人,还是继续在泥土里任人宰割?”   下一座朱楼再起。   望着瑶台阆苑的遍地残垣,凯文被‘再起朱楼’四个字彻底蛊惑。   他跟过二老板,也跟过大老板,深知权力与金钱才是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瑶台阆苑,他毕生的梦魇之地,他曾经在这里受尽侮辱,也注定要在这里浴火重生。   【人上人】三个字,如珠如玑,狠狠砸在凯文心头。   他动摇了。本来只是想把秘方卖掉换一笔钱,可萧儒海勾勒一张更宏伟、更远大的蓝图。   “我不常来这里,不了解瑶台阆苑的运行模式,但是我有钱、有人脉。”   萧儒海抬起手掌,指向凯文:“而你,你是上天派来助我的神兵天将,没有人比你再清楚瑶台阆苑的规则了,这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你不觉得这是上天的旨意吗?难道我们不应该合作吗?”   凯文浑身都在发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   萧儒海趁热打铁,写下一张支票:“如果你害怕,只把秘方卖给我也可以,其他的事我们可以慢慢谈。”   凯文最终还是接过了支票。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他们交易的过程中,陈轻羽突然来了。   陈轻羽面色异常苍白,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一刹那间,凯文脸色难看至极。   轻羽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有没有听到自己和萧儒海的谈话?他知道自己卖掉了秘方吗?他知道后会怎看我?把我也拽进监狱、把我送上审判台吗?   以萧儒海当时的视角来看,陈轻羽大概并不知晓他们达成交易的事情。   陈轻羽一进入密室,就举枪直接指向萧儒海,站到了凯文面前。   这是很明显的保护姿态,他太信任凯文了。   怎么能不信任呢?   凯文整日辗转于瑶台阆苑两位大老板的床笫间,如果想出卖陈轻羽,根本不用等到今天。   哪怕是过量服用违禁药,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他都没有暴露陈轻羽的身份。   三个人短暂地对峙了几分钟。   这几分钟是凯文一生中最漫长的几百秒,比他被下了药、被几个人玩弄折磨时还要漫长。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就算陈轻羽现在不知道密谋事情,可一旦萧儒海被捕,也一定会把自己供出来。   在这场赌局里,凯文没有退路。   老天总是那么不公平,他只是做错了一个选择,就彻底失去了和轻羽并肩站在阳光下的机会。   凯文看着陈轻羽苍白的侧颜,眼神哀伤悲恸。   我也想做屠龙的少年,可是偏偏让你撞见我与恶魔交易。   他没能抵御住权力与金钱的诱惑。   在接受支票的那一刻,他就踏上了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所有美好的希冀都只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凯文和陈轻羽站得很近,近到可以闻到明显的血腥味,近到可以看到对方紧绷而颤抖的后背。   陈轻羽受伤了。   鲜血从伤口渗出,逐渐浸透了绷带,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汁,缓缓在衣服上洇开。   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上帝堵死了你所有往后的退路,却偏偏又给你留下了向前的一丝生机。   “如果你来得早一点就好了。”   将匕首捅向陈轻羽后心时,凯文在他耳边说:“轻羽,别怪我,是你来晚了。” 第123章   “他把人抛在哪儿了?!”   接到傅观澜的汇报后,孙岳平猛地站起身,拿着电话的手指止不住发抖。   “海里?”   听到答案的瞬间,孙岳平缓缓闭了闭眼,很快又冷静下来:“萧儒海老奸巨猾,他说的话也不可尽信。”   傅观澜应道:“是,孙局,我已经拿到了‘凯文’的照片,会尽快核查他的身份,做出嫌疑人心理侧写及行为分析,与萧儒海的陈述相互对应。”   孙岳平语调沉稳,根据现有线索作出分析:“能在两位老板之间左右逢源的人,不会像萧儒海描述得那么简单。当年的涉案人员众多,主犯死了还有从犯,还有证人,一个个问过去,总会有认识他的。”   在萧儒海所有难辨真伪的描述中,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陈轻羽返回现场时身受重伤。   之前在抓捕犯罪分子的过程中,陈轻羽肩部中弹,被同事强行送上救护车治疗,为了遵守承诺,为了救人,他是在去往医院的路上跳车跑的。   可惜并非所有人都能在通往正义的路上从一而终。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人心,瞬息万变。   随着警方大范围走访调查,有关‘凯文’的心理画像逐渐清晰。   他本名关豫,母亲是夜总会陪酒女,在夜场长大,没读过什么书,字不认识几个,牌却玩得很好,从小耳濡目染,谙熟酒桌牌桌上的游戏和规矩,长相不算特别出挑,但身上有一股特别招人的劲儿。   “像个小兔子似的,柔柔弱弱、要哭不哭的,瞧着就让人想欺负。”   一位当年经常光临瑶台阆苑的客人,对关豫有些印象。   呀看着凯文的照片,眯起眼回忆道:“但要真给他惹急了,看他那小可怜样,也怪引人疼的,瑶台阆苑是什么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他竟然能搭上二老板,也算很有本事了。”   有关‘搭上二老板’这一点,有人给出不同的陈述。   “他是被二老板强迫的。”   曾经的服务员说:“二老板看上他,他不同意,还躲了二老板一阵儿,后来有天二老板喝醉了,叫人来接关豫上楼。”   瑶台阆苑分为‘楼上’和‘楼下’两部分,8层以下被称为‘阆苑厅’,只接待普通客人,9层以上才是真正的‘瑶池仙境’,是见不到光的罪恶温床。   楼上楼下阶级分明,楼下的服务员和客人除非得到允许,否则是不能随便上楼的。   “二老板叫关豫上去,关豫不去,二老板竟然直接下来了,在楼道里就……当时不少客人还在没走呢,我们这些服务员排成一排用身体挡着,虽然背对着他们看不见什么,但关豫当时那个惨叫声,我现在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傅观澜猛地一拍桌子:“这么重要的事情,当年给你们做笔录的时候怎么没人提?”   服务员说:“哎呀,这、这怎么说,二老板强迫过的人多了去了,我还能都知道啊?肯定是你们问什么我说什么,再说这种事……人家苦主都没提,我们提了,那不坑人家呢吗。”   那次以后,关豫就离开了瑶台阆苑。   此时距离瑶台阆苑案收网尚有四年之久,在人员流动性这么大的夜总会,每年进进出出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谁会刻意记得这么一个人呢。   服务员们都以为关豫辞职了,可实际上他是被二老板带走,被金丝雀似的关着养了起来。   他被关了很久、很久。   直到后来乖了、学会伺候人了,才慢慢被放出来,改了个洋名叫‘凯文’,留在了9层以上,替二老板招待贵客,陪客人们喝酒玩牌。   从那以后,关豫的人生中没有感情,只有利益。   在遇到陈轻羽之前,他不知道还能怎么活,满腔恨意也只敢藏在心里,表面上却要笑脸迎人,满足二老板的一切需求。   他不想被关起来了,也不想再吃药了。   关豫做梦都想弄死二老板,可他没有办法,陈轻羽的出现是一个转折、一个契机。   就像一道光忽然照进了关豫的生活中,不仅替他指明了方向,而且给了他恨意倾泻出口。   关豫的人生从此有了目标——   复仇。   他要二老板死,要大老板死,要推翻瑶台阆苑,彻底脱离苦海,解救自己、解救所有受害者。   从此,他与陈轻羽利益绑定,找到了新的活法。   那时候,关豫是真的想过要做那个屠龙的人,和轻羽一样,做一个站在阳光下的英雄。   然而随着二老板的死亡、随着瑶台阆苑倾覆,关豫完成了报仇、实现了人生目标。   他与陈轻羽的利益解绑了。   关豫的选择并非偶然,而是必然。   曾经的倾力维护是真,后来的转瞬背叛也是真。   关豫所有选择的出发点从来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萧儒海的出现代表着全新选择,关豫猛然意识到:原来我还可以过另一种人生,走另一种路。   于是,他自然而然更换了人生目标,选择了新的合作对象。   随着调查的深入,一副独属于关豫的心理侧写与行为分析结果,渐渐展现在警方面前。   侦查心理学家分析道:“不是萧儒海也会有别人,生长环境和生活轨迹会对个人选择造成巨大影响,他维护陈轻羽与背叛陈轻羽并不矛盾,只是在不同环境下,对他最有利的选择不同而已。”   关豫和陈轻羽从来不是一路人。   只是他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那条路上,恰好有一段儿与陈轻羽的正义之路重合。   仅此而已。   陈轻羽从光明中走来,他走向黑暗是为了打破牢笼,最终他还是要回到阳光之下的。   可关豫根本没有见到过真正的光明。   如果当初陈轻羽及时赶到,关豫一定会跟陈轻羽走,去过那种阳光下的生活,可无论何时,只要有另一条通天大路摆在面前,他都可能会产生动摇。   关豫不是没有选择,他只是没有选择陈轻羽,所以给自己找了无数理由,什么没法回头、什么来晚了都是借口。   他向往的不是光明,也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他没有经历过的另一种人生。   无论怎么选择都会后悔,这一点在关豫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侦查心理学家点了点笔录中的名字:“他用‘小陈哥’作为自己的代号,与其说是缅怀陈轻羽,不如说是悼念那个还没来得及走向光明,就转身退入黑暗的自己。”   孙岳平看过报告后,对傅观澜说:“把关豫照片发到公安内网,我现在就向公安部打报告,发布A级通缉令,公开通缉涉案在逃人员关豫。”   别说是整容了。   就是变性了、变物种了、化成灰了,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挖出来。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按照萧儒海提供的消息,关豫出国后不仅整了容,还更换了另一个身份。   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姓名不详、相貌不详,甚至连性别都不详的人谈何容易。   “总不能真做了变性手术吧,”自从通缉令发布后,傅观澜逢人就发一份纸质版,问:“你看着眼熟吗?”   陈则眠家里也扔着两张通缉令,是萧可颂带过来的。   是的,萧可颂最近都住在陈则眠家。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逃避现实般躲到了陈则眠这里。   萧儒海被批准逮捕后,有关萧家的消息在网络上铺天盖地,可比凯文的通缉令热度高多了。   消息真真假假,#豪门#娱乐圈#潜规则#性侵#违禁品#权色交易#,这几个词随意抽出两个都能引爆舆论,更勿论是合在一起出现了。   谩骂如洪水席卷而来,影响的不仅是萧家的股票。   萧可颂肉眼可见的消沉起来。   他甚至感觉自己再也无法感受到快乐。   从前二十年无忧无虑、纯真无瑕的时光,耗尽了往后余生所有的幸福,在血淋淋、赤裸裸的现实下,他的世界被彻底打碎,无尽的坍塌中,信念崩塌,生活也失去了支点。   朋友和亲人之间,处处都是斩不断的纠葛,他愧对陆灼年,却又无法真正怨恨萧儒海。   萧可颂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改变局面,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破碎的世界。   陈则眠见萧可颂日渐颓丧,又把狗从傅听潮那儿要过来,借给萧可颂养,治愈他受伤的心灵。   虽然收效甚微,但也聊胜于无。   陈则眠来找他玩的时候,萧可颂正抱着狗听网课。   萧可颂最近都不出去玩了,学习热情高涨到让人感到害怕。   他近乎偏执地认为,如果自己当年能和陆灼年、叶宸一样优秀,或许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陈则眠看了眼陆灼年,陆灼年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   这种时候旁人说什么都没有用,突兀的关心只会徒增压力。   萧可颂的心结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源自他给朋友带来的伤害,真正能让他相信陆灼年对此并无介怀的方式,就是不要再提。   “他会好起来的,”回家后,陆灼年反过来安慰陈则眠:“不要小看可颂的自愈能力。”   这一刻,陈则眠忽然意识到,为什么陆灼年会是小说中的主角了。   他稳重、宽容、胸怀坦荡。   就像一根定海神针,能够承托住所有的依靠,明明身在局中,却跳出情绪的桎梏,冷静客观地掌控局面。   陈则眠亲了亲陆灼年下巴。   陆灼年眉梢微动:“怎么了?”   陈则眠凝视陆灼年:“你超帅的。”   陆灼年不是很明显地挺了挺后背:“怎么忽然这么说。”   陈则眠眸底有星光流动:“有城府、有担当、有责任心又不失恻隐,宽怀大度、宅心仁厚。”   如果不是傅观澜为了查案旧事重提,以陆灼年的心性,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让萧可颂知道这件事。   表面冷酷寡言,内心柔软善良,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所有人。   陆灼年失笑道:“你像是在说一个圣人。我哪里大度了,我特别小气,不仅不想让你出门,连看到你和别人多说几句话都会偷偷生气很久。”   陈则眠揽着陆灼年脖颈:“你有生气吗,我都没有发现诶。”   陆灼年低下头,轻轻蹭了蹭陈则眠鼻尖:“在外面总得装一下吧。”   “那你很能装了。”陈则眠看向陆灼年,满心满意都是说不出喜欢:“陆灼年,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虽说都知道可颂是无心之失,但真正能做到不迁怒的,又能有几个呢。   陆灼年淡淡一笑:“可颂也是个很好的朋友,在遇见你之前,我已经病了那么久,每次突然发病,都是他和叶宸替我遮掩。叶宸心思细腻,照顾我情绪,从不在我面前提生病的事情,可颂恰恰相反,他没有把我当病人。”   萧可颂心直口快、不拘小节,陈则眠刚进入小团体不久,就听他随口把‘陆灼年有病’讲了出来。   这么多年向来如此。   表面上漫不经意,可萧可颂一个连自己秘密都守不住的人,却牢牢将‘性瘾’两个字埋在心里七年。   三亚那次,陈则眠想向他打听陆灼年得了什么病,把萧可颂都灌成傻子了,他也愣是半字未提。   最单纯天真的人,却偏偏亲眼看见了最复杂的人性变化。   “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陈则眠双手合十,对着陆灼年拜了拜:“无论怎样,希望萧家的事能早点有个结果,这样不上不下的太折磨人了。”   陆灼年单手抵住陈则眠额头:“你拜我?”   陈则眠挑起眉梢:“不能拜吗?我觉得你蛮灵的诶。”   “蛮灵?”陆灼年重音放在‘蛮’字上,在舌尖绕了绕:“最近没少和表妹聊天吧,这是老家那边的方言。”   陈则眠嬉皮笑脸的,一点没察觉陆灼年话里的酸意,还拿出手机给他看聊天记录:“是的,她不是签了影帝工作室吗?欢娱的艺人签过去之后,争番撕咖扯头花,打得可精彩了,她天天跟我讲圈里的八卦,你看这个,你看这个。”   陆灼年闭上眼:“不看,我要吃醋了。”   陈则眠扒开陆灼年眼皮:“别吃。”   陆灼年忍俊不禁,把陈则眠搂在怀里,忍不住亲了又亲:“眠眠,你怎么这么可爱。”   “我再去隔壁看看可颂。”陈则眠被亲跑了,一溜烟蹿到门口,临走之前,朝陆灼年比了个心:“别忘保佑他哦。”   “等初一带你去檀山寺拜吧,”陆灼年整了整衣襟:“我不是菩萨,没有那么灵。”   陆灼年确实不太灵。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挺灵的。   陈则眠许愿是‘萧可颂快点好起来,萧家的事快点过去’,这个愿望不知被哪位过路的神仙听见了,选择性地实现了一半——   萧儒海死了。   死在公安机关立案后,移送检察院之前。   因行为人死亡,公安机关依法撤案处理,不追究其刑事责任,萧家的事情彻底过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陈则眠下意识问:“是自杀吗?”   陆灼年摇头:“是交通事故,人为的。”   肇事方是欢娱传媒早期的一位艺人、小金丸案的受害者,获悉了公安会在收押前带嫌疑人体检的信息,提前守在定点医院,看到目标警车后,直接撞向萧儒海乘坐的右后位,当场死亡。   警车内的萧儒海当场死亡,两位警察都是轻伤。   肇事者在社交平台定时发表了一份遗书,全文只有八个字:   【替天行道、血债血偿。】   这份遗书被各大媒体与营销号疯狂转载,萧家股票一路直降,总公司门前摆满了花圈,上面还拉着血债血偿的横幅。   官方通报还没有发布,网络上对于萧儒海的死议论纷纷,有人说是报复,也有人说是灭口。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陈则眠很担心萧可颂承受不住打击而情绪崩溃。   未承想,比情绪崩溃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萧可颂没有情绪。   听到消息时,他异常平静,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收拾了东西,对陈则眠说:“我家里有丧事,就不住你这里了。”   陈则眠欲言又止,看着萧可颂憔悴的面容满脸心疼。   萧可颂抿了下唇角,勉强露出一丝没有笑意的笑容:“我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陈则眠忍不住抱了抱萧可颂,眼眶发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千万别自己扛,知道吗?”   萧可颂轻拍陈则眠的后背,说:“好。”   时间从不因悲喜而为谁停留,人心浮动中,春节如约而至。   除夕当天,陆灼年中午回陆家吃饭,晚上回盛府华庭和陈则眠一起守岁。   二代群里依旧热闹非凡,红包一个接一个发个不停,一切仿佛和去年没有什么变化,但好像又哪里都不一样了。   陈则眠却想起了去年海棠湾的烟花。   陆灼年假期不长,过了年也没剩几天,今年是来不及旅游了,两个人约好明年冬天再去三亚。   寒假结束后,陆灼年回到波士顿继续学业,而萧可颂则提前结束了留学,回到了学校念书。   无论经历多少风雨,日子总要一天一天过下去。   陈则眠有时在国内搞搞事业,有时去波士顿搞搞对象,大概是搞对象搞得太勤,严重影响了陆灼年的事业,什么华尔街大佬、王室继承人之类一个都没有遇到。   陆灼年听到陈则眠的感慨,只说了三个字:现实点。   陈则眠坚信剧情不会突然消失,拖着陆灼年又是参加晚宴,又是听音乐剧,还参加了好几个拍卖会,买下了一堆没用的小玩意。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后来还真让他们遇见了一个华尔街大佬,是个绿眼睛的法国人,与陈则眠一见如故,对陆灼年也颇为赏识,陈则眠以为是自己努力的回报,结果发现那是陆灼年母亲的初恋。   陈则眠心灰意冷,收拾收拾就回国了。   下飞机时晚霞漫天,风景正好。   再漫长的冬天也会过去,转眼又是三春盛景。   陈则眠给萧可颂打了个电话,问他:今晚有课吗?要不要一起出来吃饭。   萧可颂想了想,说:好久没吃芋泥鸭了,叫上叶宸,咱们去金麟饭店吧。   可惜陆灼年不在,凑不出当年一样的饭局了。   金麟饭店依旧很难停车。   故地重游,难免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陈则眠还是未能领悟到芋泥鸭的美味之处,也再没有人非要邀请他一同品尝。   萧可颂吃了两筷子,说:“没有我印象中的好吃。”   叶宸抬手让服务员叫来经理,一问才知原来是换了主厨。   若依从前萧可颂肯定要追问原来的厨子去哪儿了,为了吃一口爱吃的菜,他能追到厨师家里去。   这次萧可颂却没问,只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说:“真可惜,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芋泥鸭了。”   陈则眠和叶宸对视一眼,明明都知道萧可颂感叹物换星移、人世沧桑,可却又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要把那个主厨找出来的决心。   临近清明,陆灼年提前订了机票,回国扫墓祭祖。   陆家是个很庞大的家族,每年的祭祖活动都非常隆重,有很多传统的习俗和礼仪。   陆灼年这次回国只能先住在老宅,还要沐浴、斋戒、焚香。   陈则眠听着就觉得麻烦,说:“还要斋戒啊,那我就不去接你了。”   陆灼年说:“前三天开始戒,回国那天不算。”   陈则眠变脸很快:“本来也会去接你的,我就是欲扬先抑。”   陆灼年无语到气笑。   到了陆灼年回国那天,陈则眠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回盛府华庭,特意开了一辆大大的奔驰商务。   贴满了黑色防窥膜的那种。   陆灼年要回来,陈则眠在家里待不住。   他早早就去了机场,在航班降落前三个小时,就把车停到了VIP通道门前。   由于到得太早,陈则眠等了一会儿没意思,就上楼买了两杯星乐冰。   每等满一个小时的时候喝一杯,等两杯都喝完,陆灼年的飞机就到了。   高端商务车上配备了冰箱,也不用担心沙冰融化。   拿着星乐冰往停车场走的时候,陈则眠感叹在陆灼年的他律下,自己的自律能力都有了大幅提升,只买了两杯星乐冰。   如果是从前肯定至少买三杯。   冰箱在后排,陈则眠按开自动门,正想迈上去放饮料,忽然发现后座上坐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   陈则眠愣了愣。   看到陌生人的瞬间,他第一反应是自己找错车了。   这辆奔驰商务特别大,平常很少开出来,陈则眠和它也不是很熟,又往前排看了一眼,瞧到扔在副驾上的水瓶,才确定自己没找错。   在一秒内得出结论:   应该是对方上错车了。   男人正在低头看手机,听到门响头也没抬,很大牌地说:“能麻烦快点吗,我时间很紧。”   他虽然用了‘麻烦’两字,但语气可一点都没有麻烦别人的意思,反而有种责怪陈则眠耽误事儿的嫌弃。   陈则眠歪了下头:“不是,哥们你谁啊。”   闻言,男人手不易察觉地一顿,皱眉看向声源。   蓝紫色氛围灯如呼吸般变化,照亮了彼此的眉眼。   看清陈则眠的刹那,男人瞳孔猛然收缩,仿佛有瞬息恍惚,又很快消失不见。   陈则眠看着对方眉宇间的轮廓,总是觉得眼熟,也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男人后背弓紧,死死抓着手机,直至手指关节发白,声音干涩而警惕:“你……”   “纪老师!”   一个身穿节目组衣服的工作人员在不远处招手:“您上错车了。”   看着那熟悉是综艺名,再结合这个人的姓氏,陈则眠突然反应过来——   哦,这是影帝啊。   程紫伊的现任老板、原书中凭借综艺翻红、后来和陆灼年抢地盖影视城的那个影帝纪沉舟。   虽然戴着帽子口罩,但纪沉舟看起来很年轻,也就三十五上下,一点也不像是四十五岁的样子。   果然还得是明星保养得好。   就是架子还挺大的,都知道上错了车也不动,坐在那儿不知道等谁请。   几个工作人员小跑过来,一边和陈则眠道歉,一边接纪沉舟下车。   “抱歉,抱歉,”工作人员连连鞠躬,抬手引着纪沉舟往前走:“我们车停得稍微远了点,麻烦您这边请。”   纪沉舟往前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   他转身看向陈则眠,一改刚才倨傲的态度,礼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麻烦您留个联系方式,稍后我让助理给您转洗车费。”   陈则眠说:“不用了。”   纪沉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陈则眠点点头,临走前再次致歉道:“真是不好意思。”   陈则眠摆摆手,上车把饮料放进冰箱。   车门自动关闭,车外纪沉舟等人也走了,陈则眠靠着玻璃往外看。   不远处先后开出两辆车,其中一辆与他的奔驰商务车型相同,也难怪纪沉舟会认错了。   就是这个纪沉舟感觉有点怪怪的。   另一辆车上,纪沉舟也在玻璃后往外看。   助理小心询问:“怎么了纪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阳春四月的天气里,纪沉舟满身冷汗。   他脸色煞白,像是见了鬼,如果不是多年磨炼的演技支撑,早就控制不住呼喊尖叫了。   纪沉舟僵硬着手指,拍下一张车牌,按了好几次才勉强拼出一句完整的话:查查这是谁。   清明节三天假期,京市能有两亿人出行。   巨大的人流量在前一天就已初见端倪,开车载陆灼年回陆宅的路上,堵了将近四个小时。   这下也没时间做别的了。   等红灯的时候,陈则眠无聊地趴在方向盘上,嘀嘀咕咕地抱怨:“早知道不开着大商务了,开跑车还能快点。”   陆灼年忍俊不禁:“你可以跟我回家。”   陈则眠瞬间清心寡欲:“主要是这商务坐着舒服,你刚下飞机,再窝跑车里多难受。”   下车前,陆灼年对陈则眠说:“家里祭祖的时候规矩多,这三天的电话我可能没法及时接,你打不通就留言,我看到会回。”   陈则眠点点头,提前跟陆灼年打了个招呼:“你表妹的助理也回家扫墓去了,正好赶上清明,这两天她要是录节目时间晚,我会接送她。”   陆灼年故作诧异:“这种小事也要跟我汇报。”   陈则眠竖了个中指:“我要是不提前跟你说,回头到了你嘴里,就该成我趁你断联期间夜会女明星了。”   陆灼年牵过陈则眠的手亲了亲:“那你可太了解我了。”   陈则眠见陆宅里有人探头探脑往外看,有点不好意思,推了陆灼年一把:“快去吧。”   陆灼年看了眼时间:“现在你回去可能正堵,要不要我派车把你送回去,我看我爸的国礼在家。”   陈则眠说:“算了,大过节的,不搞那特权了,我待会儿直接拐上高架,去傅听潮家的高尔夫球场玩会儿,他们兄弟俩都在那边呢。”   陆灼年应道:“行,你如今在少爷圈比我灵。”   一听陆灼年这酸溜溜的语气,陈则眠就想比中指,又怕陆灼年亲他,故而没说什么,只一转方向盘,直接开车走了。 第124章   到了高尔夫球场,陈则眠刚开进停车场,就看到了等着他的傅观澜。   傅警官拿着一叠新印的悬赏通告,发传单似的,顺着车窗扔陈则眠车里了。   陈则眠看了眼副驾上那一沓悬赏通告:“什么意思啊傅警官。”   傅观澜倚着他的车:“又新找出来几张关豫的照片,你拿回去给陆灼年他们看看吧。”   陈则眠拿过一张看了看:“为啥要给陆灼年看,你想让他找私人侦探帮你查啊。”   傅观澜梗了梗。   他最近真是忙晕了,竟然忘了虽然他和陆灼年心照不宣,都想快点把关豫找出来,但在陈则眠的视角里,让陆灼年找关豫还挺奇怪的。   陈则眠现在还不知道,关豫当年暗害的卧底就是他父亲。   “我们怀疑这个人和萧儒海的死有关,你们和萧可颂不是好兄弟吗?”   傅观澜把关系套到萧可颂身上,硬是将逻辑给圆了回来:“人多力量大,多关注点准没错,听过那个什么六人定律没有,米尔格拉姆说‘最多只需要通过六个人,就能让世界上任意两个人之间建立联系’。”   陈则眠恍然大悟:“哦,广撒网呢吗您这是。”   傅观澜胡噜了一把陈则眠的头发:“从哪国学的倒装。”   陈则眠偏头避开傅观澜的手,弹了弹悬赏通告,很够意思地说:“行吧,既然傅警官诚心诚意地邀请了,那我就替你留意着,没准把这个关豫抓回来,还能给你评个二等功什么的,发了奖金请我吃饭。”   傅观澜笑了笑:“不发少请你了吗?几顿饭钱就是我一个月工资,再这么吃下去纪委该找我了。”   陈则眠嬉皮笑脸的:“就是贵才要你请啊,我请那不更难说清了。”   傅观澜笑了笑:“请请请。”   从还在警校的时候,他就听过不少陈轻羽的故事。   陈轻羽是他师兄,而自己接手的元气饮案和小金丸案,又都是瑶台阆苑的衍生案,从某种意义上讲,傅观澜也算是陈轻羽的继任者。   所以自从知道陈则眠是师兄儿子以后,傅观澜看陈则眠总是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慈祥。   还有种莫名的欣慰。   虽然现在还不是告诉陈则眠真相的时候,但傅观澜还是提醒了一句:“现在寻找关豫的线索是我们头等大事,你也帮着看看,还有你那些朋友,悬赏五十万呢。”   陈则眠一听‘五十万’眼神都清澈了,拿手机拍了张悬赏通告:“我发我们工作室群里,让他们做个开屏广告插游戏APP里。”   “那倒不用、那倒不用。”傅观澜赶紧按住陈则眠胳膊:“关豫这个人穷凶极恶,连警察都敢杀,你别那么激进,让他盯上就糟了。”   陈则眠一想也是,于是悻悻作罢。   和傅观澜他们吃完饭,陈则眠又开车去接程紫伊录综艺。   程紫伊虽然长了张不食人间烟火的玉女脸,本质上却是个很接地气的搞笑甜妹,人还没上车,情绪价值已经给到。   “陈则眠,你真是太够意思了,没有了你谁还把我当女明星。”   程紫伊打开车门,刚想坐进副驾驶,就看到了座位上的一沓A4纸:“这是啥。”   陈则眠把东西放到后座:“悬赏通告。”   “悬赏通告?!”程紫伊回身拿过一张,发现上面照片居多,仔细看了两眼,观察角度清奇:“这人长得还挺上相,模糊的照片都盖不住骨相优越,这么打眼的人应该很好找吧。”   陈则眠说:“不太好找,这是二十年前的照片,后来可能整容了,不长这样了。”   程紫伊思维跳跃:“诶,说起整容,你看我这鼻子是不是该DO一下。”   陈则眠回头看了眼程紫伊:“我觉得你挺好看的,不用动了吧。”   程紫伊翻下挡光板,打开镜子补妆:“侧脸不是很上镜,翘一点更好看,还有智齿我也想拔了……我听他们都说人脸上也是有风水的,好多人都是拔完智齿以后爆火的。”   陈则眠没想到程紫伊这么好看也会容貌焦虑,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剧透道:“大小姐,你不用动脸将来也会很火的。”   程紫伊猛地回过头:“真的假的。”   陈则眠说:“真的,我给你算过,你是影后的命。”   程紫伊倒吸一口凉气:“真的吗?”   陈则眠忍俊不禁:“真的真的,我算命可准了,不信你去问你表哥。”   程紫伊当然信。   能把陆灼年拿下的男人能没点什么本事吗。   程紫伊双手合十,虔诚道:“大师大师,我信,我大信特信,那你看我用不用请点什么回去供一下,古曼童啊小鬼儿啊我都能养。”   陈则眠呛咳一声:“你从哪儿听得这些东西,要相信科学啊陆表妹!”   “有时候还是得信点玄学,”程紫伊神秘兮兮地说:“我们老板办公室里就供着东西呢。”   陈则眠对这些八卦的抵抗能力简直为0,虽然说相信科学,但一听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就走不动道:“啥呀啥呀。”   程紫伊说:“具体不知道,但应该是从泰国请回来的东西,这都好多年以前的事儿了,我听他们说纪沉舟刚入圈的时候,演技不行还没情商,得罪了不少人,在国内待不下去,出国进修了一段时间,回来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演艺事业那更叫一个顺,没多久就得影帝了。”   陈则眠听得直鸡皮疙瘩:“卧槽,这么玄。”   不是被魂穿了吧。   程紫伊脑洞也不是一般的大,竟然和陈则眠意外达成对接:“穿越短剧都不敢这么演。”   这个点已经不堵车了,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到了程紫伊公司楼下。   陈则眠还没停车,就看到一辆熟悉的奔驰商务。   程紫伊也看到了,明明知道车上贴了防窥膜,还是猫了猫腰:“别停这儿,别停这儿,那是纪沉舟的保姆车!”   陈则眠问:“怎么了?”   程紫伊打开包,随手把手机、口红、粉饼之类的往包里划拉:“我什么级别,我跟老板坐同款车,让他看到多不好。”   陈则眠还真没往人情世故这边想,说:“哦行行行,那等会儿我接你换辆车来。”   程紫伊拿起手机按了几下:“我一会儿出去录节目,收工地点发你微信了,应该是晚上11点多结束,辛苦喽表哥夫。”   陈则眠很满意这个称呼,朝程紫伊竖了竖大拇指。   程紫伊以为老板没看到自己,未承想一进公司,就被叫进了纪沉舟办公室。   纪沉舟也看到了陈则眠的车。   一天内连续两次碰到,如果换个人,纪沉舟会觉得是巧合。   可那个人……   虽然容貌与陈轻羽并不是十分相似,可言谈举止间的神韵和感觉根本就是如出一辙,活脱脱就是陈轻羽的翻版。   和那个人对视的刹那间,纪沉舟险些以为是陈轻羽回来了。   状若无意地接近、短期内连续偶遇,还有那种独树一帜的行为风格……   简直和当年陈轻羽接近二老板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把我当成猎物了吗?他是想像当年除掉瑶台阆苑那样除掉我吗?   纪沉舟心神不定,坐立难安。   派出查对方身份的人还没有回信,这个人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他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他在调查我吗?   难道警方已经通过撞死萧儒海的人,查到了我身上?   不可能啊,那个人又不是他们工作室的艺人,和我更是完全没交集。   也许只是巧合,也许只是巧合。   纪沉舟强令自己冷静下来,他现在已经不是二十年前,那个只能在烈火中坐以待毙的凯文了。   他是粉丝无数的影帝纪沉舟,是拥有违禁品药方的小陈哥,是和萧儒海达成交易、共建欢娱传媒后仍能全身而退,通过整容顶替真正的纪沉舟、卷土重来活在镁光灯下,却能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的胜利者!   我不会输的。   看着镜子里那张英俊朗逸的脸,纪沉舟眼神幽沉犹如寒潭,他缓缓走向圆形装饰画下的玄关台,点燃一卷盘香放入香炉中。   沉舟侧畔千帆过,他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自己了。   没有人可以挡他的路,无论多大的麻烦,他都能想办法解决。   纪沉舟从监控中看到程紫伊从那辆车上下来,立刻让经纪人以洽谈工作为由,把程紫伊叫进了办公室探听虚实。   程紫伊一进纪沉舟的办公室,就闻到浓烈的檀香味。   紫金铜炉青烟袅袅。   檀香烟气沉凝,飘而不散,烟雾凝成一线,缓缓飘向墙上的装饰画。   那是一幅艺术性很高的油画,简而言之有点抽象,看不出画得是什么,像是一根金色的羽毛,又像是其他什么东西,反正挺奇怪的。   画下面放着一个铜炉,纪沉舟偶尔会看着画若有所思,偶尔会念念有词,公司里都猜测他可能是供了古曼童。   都说泰国的古曼童是婴儿的尸体做的,没准骨灰和尸油就藏在画后面。   演员的发散性思维都很强,程紫伊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把乱七八糟的想法往回收了收。   程紫伊微微躬身,很有礼貌地说:“纪老师,您找我?”   纪沉舟态度温和随意,先是谈了程紫伊近期的工作安排,了解到这个月行程很满,又提起她助理请假的事,问用不用临时调一个助理给她用。   欢娱传媒刚出了那种事,其他公司为了和这种业内败类划清界限,对自家艺人的安全问题格外关注。   程紫伊并未察觉什么不妥,还觉得他们老板很关爱员工,当即非常懂事地说:“不用麻烦,纪老师,我最近又不进组,工作都在室内,如果收工晚什么的,朋友会来接我。”   纪沉舟点点头,含笑调侃了一句:“男朋友女朋友啊,你现在正是上升期,可不要闹出绯闻。”   程紫伊马上反应过来,纪沉舟刚才肯定看到那辆奔驰商务车了。   那么大的车很少有女生开,老板该不会怀疑她恋爱了吧。   程紫伊连忙说:“不会的,他其实算我亲戚,是我表……表哥。”   纪沉舟顺理成章地顺着‘表哥’聊了下去。   提起陈则眠,程紫伊就想到他说自己能当影后,小小窃喜了半秒,下意识透过玻璃照了照镜子。   纪沉舟说到一半,抬头正看见程紫伊揽镜自照,欣赏美貌,不由得低笑了两声。   即笑小女生爱美很有趣,又是笑以程紫伊目前状态,应该是没有怀疑他什么。   可能只是巧合吧。   程紫伊听见纪沉舟的笑声,脸颊微微发热:“纪老师,不好意思啊。”   纪沉舟含笑道:“很正常,做艺人的,脸在江山在。”   程紫伊深以为然,顺便拍了下老板的马屁:“纪老师,您的脸真是太上镜了。”   纪沉舟摇摇头:“我老了,以后工作室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   “您要这么说就不对了,”程紫伊情商超绝,继续吹捧道:“美人在骨不在皮,您的骨相……”   骨相?怎么今天好像提过这个词来着。   程紫伊神思恍惚了半秒,嘴却没停:“您的骨相完美,特别适合大荧幕,对镜直拍的冲击力太强了。”   讲话好听的人到哪儿都讨人喜欢,纪沉舟被程紫伊捧得高兴,又和她多聊了两句。   程紫伊也是个有点轴的人,想不起来今天什么时候又说过‘骨相’二字,就跟忽然想起一段想不起歌名一样难受,一边和纪沉舟谈工作,一边从头倒和陈则眠的聊天内容。   倒到整容那段的时候,正好从上镜的角度询问了纪沉舟的意见。   纪沉舟觉得程紫伊五官精致,鼻梁虽然不是特别挺巧,但远没有到需要动脸的程度,而且手术需要恢复期,很耽误工作安排,他并不支持,就大概讲了讲垫鼻梁的过程。   听到纪沉舟惟妙惟肖的讲述,程紫伊不由怀疑对方大概也动过脸。   这在娱乐圈还是挺常见的,纪沉舟毕竟四十多岁了,还能看起来这么年轻帅气,肯定是没少做医美项目。   正巧这时财务忽然打来内线电话,说电脑上有个文件要请纪沉舟审批。   纪沉舟示意程紫伊稍等,打开电脑点进文件看了看。   程紫伊坐在那儿开始发呆。   阳光穿过格栅,丝丝缕缕落在纪沉舟脸上,俊逸出尘,是美到能够直接拍写真的程度。   看着纪沉舟的侧颜,程紫伊再次感叹,纪老师真是长了一张好伟大的脸。   骨相完美,优越到极致。   骨相……她是怎么和陈则眠聊到骨相来着?   程紫伊歪了歪头。   正在此时,光线落在纪沉舟侧脸,眉宇间的轮廓与程紫伊刚看过的某张照片角度重叠,带来了强烈的、熟悉的既视感。   她瞬间想起了自己什么时候提过骨相二字。   那张悬赏公告!   一个大胆到有些奇异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程紫伊细思极恐,背后陡然渗出冷汗。   纪沉舟察觉到程紫伊神色变化,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   作为演员多年,他对微表情再熟悉不过,捕捉到了程紫伊与他对视瞬间的恐惧。   纪沉舟微微挺身,后背靠在椅背上,皱眉看向程紫伊:“你在怕什么?”   程紫伊今天收工的时间是晚上11点。   陈则眠掐着点换了辆车,按着导航的地点来接她。   清明时节雨纷纷,傍晚时还阳光明媚,入夜后,天色渐渐阴沉下来。   空气中异样的潮闷浮动,酝酿着一场欲来的大雨,   今夜无星无月,风中传来浓烈泥土草木味,还隐隐混着丝烧纸的味道。   录节目的地方在郊区,查得没那么严,陈则眠一路开车过来,在路口看见好几个烧元宝冥币的,远远看去橘色火焰明明灭灭,偶尔隐约传来压抑的哭声,还真有点瘆人。   开到节目现场就热闹很多了。   补录镜头的、广告的、拆棚子的、收道具的、看摄像机的、聊天的、合照的,干什么的都有。   牛马不过清明节。   陈则眠停下车,给程紫伊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接。   难道也在补镜头?   他下车往片场走了走,没看见程紫伊。   巷口,有个穿着工作马甲的男助理朝他招手:“陈老师,您是来接程紫伊的吗?”   陈则眠应了一声:“是啊,她人呢?”   助理说:“她身体有点不舒服,在车上休息呢,她跟我们说你会来接她,让我在这儿等你。”   听到这儿,陈则眠立刻想到了程紫伊上次生病,当即跟着助理去接程紫伊。   车里,程紫伊半靠着后座,身上盖了件衣服,像是睡着了。   助理压低声音:“她有点感冒,吃了药睡着了,最近工作太累了。”   陈则眠迈上车,先探了探程紫伊额头的温度,见她没有发烧,才放下心。   他轻轻推了推程紫伊:“表妹,表妹?”   程紫伊眼皮颤了颤,像是努力要睁开眼,可又因为太困醒不过来。   助理说:“没事陈老师,我们领导说,让她睡会儿也行,您要是着急回去,开我们的车也行,看您怎么方便。”   外面那么多人,陈则眠也不能把她抱出去,就说:“那我去把车,咳咳咳,先开过来。”   看到陈则眠咳嗽,助理瞪了瞪眼:“哎呀,陈老师不会也感冒了吧。”   陈则眠扶着前排头枕,咳了一会儿:“没事,我是气道敏感,你们车上香味太浓。”   助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艺人在车上补妆,可能是化学品味道刺激的,我们平时都戴口罩,也忘给您拿一个了。”   陈则眠又咳了两声,隐约听到自己呼吸时有哮鸣音,感觉好像被刺激得有点严重,竟然犯哮喘了。   气管里呼噜呼噜的,像是卡着什么东西咳不出来。   助理赶紧抽出两张纸巾递过去。   陈则眠喘得厉害,接过纸巾,刚放到口鼻处,就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果香。   紧接着,眩晕感倏然袭来。   陈则眠意识一沉,缓缓向后倒去。   随着意识苏醒,最先恢复的感官是嗅觉   陈则眠闻到了泥土的气息。   然后是听觉,有雨声、风声、雷声。   陈则眠神思回笼,猛地睁开眼,还没来得查看周围环境,就先发出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巨咳。   程紫伊紧张惊惧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陈则眠,陈则眠,你没事吧。”   陈则眠摇摇头,喉咙嘶哑,喘息着说不出话。   头顶隐约有微弱的光从高处照下来,看起来像是一个陈旧的、废弃的地下室。   灰尘非常大,对陈则眠本就敏感的气道,造成了更为强烈的刺激。   “过敏性哮喘,连几种过敏原都一样。”   有一道略微熟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我知道你是谁了。” 第125章   “你是陈轻羽的儿子。”   听到这几个字,陈则眠倏然抬头。   昏暗的光线难掩他眸中惊诧万分的神色。   程紫伊轻轻拽了陈则眠一下,她压低声音,语速急促而清晰地说明情况:“是纪沉舟,我老板,可能就是悬赏上的那个人,他整过容、性格大变、眉宇间骨相轮廓有重叠。”   陈则眠眼眸微垂。   纪沉舟居然就是关豫?!   那个杀了卧底警察的服务生。   关豫不仅认识陈轻羽,而且很了解,能够在不知晓陈则眠身份的情况下,通过种种特征认出他是陈轻羽的儿子,还针对陈轻羽过敏的特性,专门设计他接触过敏原引发哮喘。   刹那间,所有零碎线索连成珠串,一通百通——   为什么警局所有人都对他亲和又疏离;为什么傅观澜要把关豫的悬赏公告给陆灼年;为什么在机场纪沉舟看到他会那么惊撼;为什么他说要为小金丸案取证时,陆灼年会用那样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自己。   陈则眠闭了闭眼。   当年震惊一时的瑶台阆苑案中,那个牺牲的卧底警察就是他爸!   陈则眠心潮涌动,然而这须臾之间,他又不得不强行按下汹涌激荡的情绪。   大脑高速运转,分析着当前的情况——   傅观澜今天才印了新的悬赏公告,这表明纪沉舟就是关豫的信息,还没有被警方掌握。   可纪沉舟不知道这个消息,他不清楚警方查到什么地步,会突然跳出来对程紫伊下手,一定是觉得自己身份暴露才会有的动作。   关豫藏得那么深,为何会觉得自己暴露?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陈则眠想起纪沉舟第一眼看到自己时,那转瞬即逝的惊骇,心下了然——   关豫害怕了。   那一瞬间,他把陈则眠认成了陈轻羽。   一个二十年前被他亲手所害的人,陡然再次出现在眼前,关豫怎么可能不害怕。   时间又正巧赶上清明节这个特殊节点,怎么看都带着冤魂索命的悚然感。   尤其是在机场分开后,短短几个小时后,陈则眠就因为送程紫伊恰好再次出现在关豫面前。   他作贼心虚,以为陈则眠是蓄意接近,借机调查。   关豫以为自己暴露了,提前扣下陈则眠和程紫伊,作为和警方谈判的筹码和人质。   所以陈则眠必须假装掌握很多信息,不能表现刚知道陈轻羽是自己父亲的样子。   关豫谨慎机警、逢机立断,在发现程紫伊怀疑他的刹那就迅速出手,将人控制了起来,如果让他知道警方尚未掌握‘纪沉舟可能就是关豫’的这条线索,那么为了防止身份外泄,关豫一定会将他和程紫伊同时灭口。   所以即便直到此时,陈则眠才知晓当年牺牲的卧底就是自己父亲,他也不能激动、不能惊怒,更不能让关豫发现他们的两次相遇都是巧合!   万物有则,这笔陈年旧账,也该到了清算的时刻。   陈则眠仰面看向天井,意味深长道:“关豫,你果然很小心。”   关豫太久没有听到过有人用这个名字叫自己了,不由发出一声古怪的轻笑:“要怪就怪你和轻羽太像,我想不注意都难。”   陈则眠看了眼身侧的程紫伊:“她和我们的事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关豫:“你这个表妹太聪明,我不敢留她。”   陈则眠强压咳嗽:“对自己公司的艺人动手,你也是穷途末路了,关豫。”   关豫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先想你自己吧。”   陈则眠冷笑道:“想什么?想你二十年前用我爸的命换取荣华富贵,二十年后又想用我的命换你一条生路吗?”   “你和他也不是很像,”关豫沉默几秒:“轻羽从不会这样和我讲话。”   陈则眠想说些什么,气管却忽然一阵痉挛。   他捂着胸口,剧烈呛咳不停。   雷声雨声都化为背景,一时间,空旷的地下室里,只有陈则眠剧烈的咳嗽声。   关豫居高临下,垂眸看着那道酷似陈轻羽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   紧握的手指将内心纠结暴露无遗。   他也曾和陈轻羽一同受困,不小心掉进了阴暗潮湿的枯井中。   那也是一个春天。   即便已经过去二十年之久,关豫仍清楚地记得井口有一株繁茂的老槐树。   花瀑稠密如雪,坠在碧色绿叶间,长风吹过,细密花瓣簌簌抖落,在井底铺成香软细腻的槐花毯。   陈轻羽花粉过敏,在井下咳得也是这样撕心裂肺。   当时的关豫势孤力穷、求助无门,现在他却已经能掌握别人的生死,做那个高高在上的执棋者。   他学会了设局、学会了伪装、学会借别人的手除去自己的障碍、学会用筹码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轻羽,我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别说他只是像你,就算是你真的回来,为了继续站在阳光下,我也只能再杀你一次了。   我们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可惜你非要出现。   关豫松了松手,将手里的东西扔了下去。   金属瓶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是一只哮喘喷雾。   他可以做刽子手,也可以做救世主,掌控别人命运的感觉令人着迷。   关豫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不再看那道肖似陈轻羽的身影。   程紫伊躲在角落里不敢吱声,直到关豫离开,才捡起地上的哮喘喷雾:“这玩意咋用?”   陈则眠咳得手指都在颤抖,眼前阵阵发黑。   程紫伊觉得这玩意有点像防晒喷雾,拿起来下意识摇晃了两下,紧张地咬着嘴唇:“能用吗?不会有毒吧,他好像有那种迷药,我刚刚还在办公室和他说话,忽然失去意识了。”   “我也是,”陈则眠接过哮喘喷雾:“他在车里布置了过敏原,趁我咳嗽的时候在递给我的纸巾上下药。”   程紫伊义愤填膺:“可恶!这让人怎么防,难怪你也中招了。”   他要是派人直接从后面拿药捂陈则眠,陈则眠能一个过肩摔把人扔出三米远,可他偏偏设计让陈则眠自己接过纸,自己捂自己。   关豫出身瑶台阆苑夜总会,见惯了各种鬼蜮伎俩,用起这种阴招来简直是得心应手,令人防不胜防。   这个人太阴了。   陈则眠也摸不准对方具体的想法。   这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那一类人,个人经历和社会阅历之丰富是陈则眠远不能比的。   关豫几次变换身份,在十几年就能和萧儒海这样的老狐狸平分秋色,硬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金蝉脱壳,摇身一变利用纪沉舟的身份重新出现。   改头换面后,他不仅没有远离纷争,反而利用纪沉舟受害人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和欢娱传媒打擂台。   建立全新权钱色交易产业链条的人是他,转身对抗资本、与黑暗斗争的人还是他。   这个人太恐怖了。   思绪翻飞,陈则眠在很短的时间内调整状态,强压下情绪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过去的事情。   什么瑶台阆苑,什么杀父之仇都不要再想。   当务之急是脱困。   否则有他和程紫伊在关豫手上,警方投鼠忌器,搞不好还真让他给跑了。   陈则眠扶着墙勉强站起身,抬头看着高高的天窗:“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能用的,先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程紫伊仰头往上看:“这也太高了,窗户那么小,上面还有栏杆。”   陈则眠借着昏暗的光,环视四周,摸了摸墙面说:“咳咳咳,我应该可以爬上去。”   闻言,程紫伊瞪大双眼:“真的假的?”   陈则眠捡起哮喘喷雾:“赌一把。”   程紫伊已经过了最开始害怕的劲儿,此刻肾上腺激素狂飙:“赌什么?”   陈则眠打开喷雾吸了两口:“赌他没有在气雾罐下毒。”   程紫伊倒抽一口凉气,想去拿哮喘喷雾时为时已晚,陈则眠已经吸完了。   “这、这也能赌吗?”   程紫伊被陈则眠吓了一跳:“万一要是、要是有毒呢。”   应急性扩张剂的效果立竿见影,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迅速缓解了气道痉挛带来的喘息气促,胸闷和咳嗽的症状也随之减轻。   窒息感终于消失。   陈则眠单手抛接着哮喘喷雾,给出了结论:“没毒。”   “就这么硬试的吗。”程紫伊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可真是神农。”   陈则眠又轻咳了几声,解释道:“他那么了解哮喘的症状,很清楚急性发作时有呼吸骤停的危险,如果想弄死我就不会给我醒过来的机会,所以胜算还是挺大的。”   程紫伊听到隐隐轰鸣的雷声:“外面的雨也好大。”   陈则眠:“……”   “你思维还挺跳跃的,”陈则眠脱掉外套,找了个角度徒手攀墙:“怎么联想到纪沉舟就是关豫的?”   程紫伊在下面扶着陈则眠:“骨相,他眉眼间的折叠度和照片有重合,而且我和他聊到整容的时候,他也特别了解。”   陈则眠身手灵活地翻了上去:“整容不会影响演技吗?他后来还拿了影帝。”   程紫伊说:“那种胶感的整一眼假,他应该是磨骨更多吧。”   说话间,陈则眠已经翻上了房梁,猫似的靠近那个小小的天窗,外面暴雨如注,看不清玻璃外有几根栏杆。   陈则眠比划了一下:“这个窗户太小了,我肩膀有点难过去,你应该没问题,先试试能不能把玻璃砸开,再看外面栏杆的情况……你穿的什么鞋?”   程紫伊反应过来陈则眠是想找尖锐的物体砸玻璃,立刻把鞋脱下来:“是高跟鞋,我给你扔上去。”   扔了几次以后,陈则眠成功接到了那只高跟鞋。   陈则眠手指在玻璃上反复摩梭,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点位。   他没有着急出手,而是停了下来,在心里默数闪电与雷声的间隔。   一道闪电过后,陈则眠掐准时机,拿起鞋跟猛地砸向玻璃!   轰然的雷声刚好盖住了这声巨响。   “厉害,厉害,”程紫伊在下面挥了挥拳,小声给陈则眠鼓气:“加油加油,陈则眠,你可以的。”   不知道几次雷鸣过后,玻璃终于出现了数道蛛网般的裂纹。   汗水沿着额角滑落,陈则眠扔掉高跟鞋,改用外套包裹住拳头,又一道闪电划过,他猛然挥出一拳,狠狠击向裂纹的中心!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玻璃应声而碎!   碎渣四溅,随着暴雨的灌注,劈头盖脸砸向陈则眠。   陈则眠闭上眼,直觉面颊微微一凉,温热的鲜血还没来得及汇集涌出,就被雨水冲走了。   他抬臂挡住水流,隔着外套掰掉残余的几块玻璃,顶着雨探头出去查看外面情况。   外面黑黢黢的,右侧隐约有微弱的灯光。   应该是看守他们的人。   窗外栏杆像是那种老式防盗窗,钢筋材质,每根手指粗细,好在并不算密集,拆掉两根程紫伊就能出去。   陈则眠将外套挂在栏杆上,又在手腕上缠了几圈,从房梁上一跃而下。   程紫伊:“!!!”   陈则眠拽着衣服,竟是直接就跳了下来,挂在半空中来回晃动,用自身的重量吊去撬动栏杆。   他高高的挂在栏杆上,全身力量都吊在两条手臂上,更显得身手敏捷,四肢修长。   雨水源源不绝,从窗口倾泻而下。   除了雨水,地上的积水也顺着窗口往里流,裹挟着泥土石块,还有细小的树枝。   陈则眠浑身湿透,乌黑的发丝一缕一缕地沾在脸上,他垂着头,感觉自己像是吊在瀑布上。   程紫伊此时的表情紧张又惊骇,就跟看到树上挂了只猫差不多,想伸手接又不知对方会往哪个方向落,还有点害怕被砸。   随着时间流逝,陈则眠手臂开始传来针刺般的剧痛,他手指用力抓紧衣服,指甲因过度用力微微弯折。   终于,‘哐当’一声,一根栏杆承受不住下坠的力量,焊接处松脱,硬生生被扯断了。   陈则眠蓦地松了口气,借着惯性,继续拽另一根。   又是一声巨响,第二根栏杆也脱落了。   陈则眠骤然失重,从五六米高的天窗上摔了下来。   程紫伊忍不住惊叫一声!   只见陈则眠凭借腰腹的力量,硬是在半空中完成翻身的动作,从后背落地转为双脚落地,单膝下蹲卸去大部分惯性,同时撑手着力缓冲。   陈则眠轻盈地落在地上,毫发无损。   帅是一种感觉。   暴雨倾灌似悬河泻水,又如银河滚落,成为陈则眠身后流动的背景。   他浑身湿透,但并不狼狈,反而有种难以形容的落拓与潇洒,舞台ending pose般定格了两秒。   程紫伊大脑又瞬间停摆,莫名联想到了短视频中的扔猫测试——   无论从哪个角度把猫扔下来,聪明的猫猫都能四脚落地。   陈则眠定在那儿并不耍帅,他只是被杵得腿麻,一时站不起来。   缓了一会儿之后,他在下面托着程紫伊,帮助她爬上房梁。   程紫伊拍过古装剧,有吊威亚的经验,身姿也算轻盈,而且非常能吃苦。   她知道陈则眠在下面撑着她很费力,使劲儿扒着房梁,手掌和手臂磨破了也一声不吭,全身都因为过度用力微微颤抖,还不忘自己加油:“我可以,我有的是力气!”   陈则眠托起程紫伊的脚,用力往上一推。   程紫伊终于借力翻上房梁。   陈则眠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快走。”   雨水从上面浇下来,两个人身上、脸上全是水。   程紫伊脸色苍白如纸,衣服全湿了,长长的发丝粘在脸上,她匆匆抹了把脸,转身去拉陈则眠。   “窗口太小,我过不去,”陈则眠迅速交代:“你出去以后,我再想办法看看窗框能不能拆,现在没时间耽误,能走一个是一个,最重要的报警。”   程紫伊拍过不少电视剧,深知现在情况紧急,没有搞什么‘你不走我就不走’之类的废话,二话没说应了下来:“好,我报警。”   陈则眠:“对,报警把你了解的情况如实说了就可以,找一个叫傅观澜的警官,然后想办法联系陆灼年,或者叶宸、萧可颂、郑怀毓都可以。沈青琬,沈青琬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程紫伊在心中重复了一遍:“好,报警。找傅观澜,找沈青琬,联系陆灼年、叶宸、萧可颂、郑……郑怀毓。”   陈则眠没什么可交代的了,这种时候说太多反而无益,只要把关键点说清就行。   程紫伊问:“还有吗?”   陈则眠摇摇头,打了个手势:“快走,外面可能有人看守,要注意闪避,我相信你可以的表妹。”   “我可以的,我可以的。”程紫伊颤抖着爬上天窗,掌心被碎玻璃刮伤,满手是血,可她看都没看一眼,口中不断重复那几个人名。   这个天窗确实太小了,程紫伊都只能斜着肩膀挤出去,卡得肩头生疼。   还好她腰肢纤细,不然也够呛能过去。   她刚探出头,看到隔壁屋子里有人影晃动。   是看守他们的人!   程紫伊小心地爬出天窗,根本不敢起身,半趴在草地上匍匐前进,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身上,冷得她发抖。   她在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就当是拍戏,就当是拍戏。   看守的似乎有所察觉,站到窗边往院子里看,窗外暴雨倾盆,水柱打在窗户上扭曲了视野。   程紫伊躲在暗处,大气也不敢出,心脏剧烈收缩,像是被一只手捏紧,几乎要吓得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窗边的人终于走了。   她这才敢站起身来,踉跄着朝院外跑去。   程紫伊走后,陈则眠的紧迫感就没那么强了。   外面风雨大作,除此之外很安静,没有其他喧闹声,这说明程紫伊应该是没有被发现,大概率成功逃脱了。   陈则眠坐在角落里恢复了一会儿体力,又翻到房梁上继续拆窗框。   没有工具,外面又特别黑,还有雨水不停灌下来,徒手拆窗框实在不太容易。   坐在房梁上举着胳膊抬头拆天窗,是个完全违背人体工学的活动,   对颈椎不友好,对手臂不友好,对后背更不友好。   陈则眠全身酸疼,还被浇了满脸雨水,眯着眼拆拆停停。   突然间,雨停了。   陈则眠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水,仰头向上看去。   他先是看到了一把黑伞,接着,两条笔直的长腿映入眼帘。   黑伞主人半蹲下来,垂眸看向陈则眠。   随着下蹲的动作,一张英挺俊逸的帅脸出现在天窗中央,印在陈则眠视网膜上。   陈则眠瞳孔陡然收缩,倒吸一口凉气。   黑伞主人的声音如戛玉敲冰,琤琤琅琅,泠然清越:“你好像很忙的样子,需要帮忙吗兄弟?”   陈则眠一听这人开口,顿时回神。   他伸出手,猛地拽住黑伞主人的裤脚:“卧槽,老爹你不是死了吗?!”   陈轻羽比陈则眠还要震惊,瞳孔都明显放大一瞬:“不是,哥们你谁啊,怎么见面就叫爹。” 第126章   陈轻羽近期才刚刚回国。   之前,他一直生活在纽约,是金融巨鳄罗非·威尔逊先生的私人保镖。   二十年前,威尔逊先生受邀前往华国,参加好友长子的满月宴。   游轮返航途中,恰巧遇上鱼群迁徙,一张渔网放下去,没有捞到珍贵的蓝鳍金枪鱼,反倒是捞起了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陈轻羽。   听闻手下汇报这个消息时,威尔逊的第一反应是扔回去。   他懒得管闲事。   如果是普通的溺水者,他或许会随手搭救,可这个人身上有枪伤、有刀伤,头部还有磕撞的痕迹,又被远远抛‘尸’到公海,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麻烦’二字。   翻译不忍见同胞就这样消失在深海,巧妙劝说威尔逊改变主意:“先生,按照华国的传统习俗,喜庆的日子不宜见血,今日恰逢程韵小姐的儿子满月,先生何不将人救下来,也算为她家小少爷积德积福了。”   闻言,威尔逊略微抬了抬手,示意手下救人——   他只是讨厌麻烦,又不是怕麻烦。   在威尔逊钞能力的作用下,陈轻羽得到了最好的治疗,硬是被从鬼门关上抢救回来。   可由于头部重创,他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只隐约记得自己的名字是陈轻羽。   威尔逊派手下去核实陈轻羽的资料,反馈回来的结果是查无此人。   “看来我救了一个骗子,”威尔逊垂眸审视陈轻羽,怀疑眼前的青年是在装失忆敷衍他:“失忆了也要付账单,你知道为了救活你,我花了多少钱吗?”   看到那一串天文数字般的医疗费,陈轻羽登时两眼一黑。   威尔逊好整以暇,温馨提示他别忘了单位是美元。   陈轻羽:“……”   为了还清巨额账单,陈轻羽只能留在威尔逊身边打工还债。   后来又一次,威尔逊遭遇刺杀,随身保镖全部遇难。   枪声与鲜血触发了陈轻羽的肌肉记忆,他一个人带着威尔逊突出重围。   那一刻,威尔逊突然理解了翻译口中的那句‘积德积福’。   陈轻羽试图找回记忆,也曾求助大使馆,可惜大使馆也查不到他的信息。   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现在算是黑户。   卧底期间,陈轻羽所有个人信息都被隐藏,这三个字就像是被尘封的秘密,连威尔逊先生都没办法帮他查到什么。   陈轻羽无处可去,只能继续留在威尔逊身边。   这些年来,陈轻羽不止一次救过威尔逊,威尔逊不仅将他引为知己,还帮他拿到了M国公民的身份。   陈轻羽建立了新的社会关系,拥有了稳定富裕的生活,可他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没做。   午夜梦回时,偶尔会梦到一些零星的记忆碎片,可那些碎片总是如雾里看花,无论陈轻羽多么努力地想要看清,醒来后都是一场镜花水月。   最常出现在他梦中的,是一座高楼。   一座繁华、奢靡、璀璨的高楼,宾客云集,灯火阑珊。前一秒纸醉金迷,声色犬马,转瞬间风流云散,付之一炬。   在梦里,有个看不清脸的人站在身后,将冰冷锋利的刀刃捅进了他心口。   威尔逊表示捡到陈轻羽的时候,他后背确实有一处致命的刀伤。   陈轻羽身手好得出奇,从不会将后背暴露给敌人,所以这一刀的来源无需多言:   对他动手的人,深得他的信任。   他对他毫不设防,而他对他拔刀相向   陈轻羽一定要回到那个地方去,既是为找回记忆,也是为找到仇人。   威尔逊先生支持陈轻羽的决定,并派人不远千里,去往华国寻找那座梦中的高楼。   这一找就是十年。   他们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   京市二十年前最大的销金窟、瑶台阆苑的遗址。   曾经辉煌繁闹、衣香鬓影的欢场,如今枯草丛生,人迹罕至。   陈轻羽在这边转了几天,没有找回记忆,也没有找到仇人。   这一片始终空空荡荡,仿佛被诅咒的不祥之地,连拾荒的阿婆都绕着走,更没有其他人出现。   就是这样荒芜已久的废墟,今晚却忽然热闹起来。   陈轻羽远远看到残垣内有灯光亮起,立刻撑伞过来一探究竟。   靠近目标单位途中,碰到了些许微不足道的阻拦,障碍均在武力协调下完成扫清。   陈轻羽就这样撑着伞,慢条斯理地从雨中走来。   直到看见一双正在努力拆窗户的手,陈轻羽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误入什么非法拘禁的绑架现场了。   绑匪把人质关进了地下室,人质想要通过透气的天窗逃走。   原来外面那些‘阻拦’都是盯守人质的。   陈轻羽见人质拆窗拆得辛苦,好心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没想到对方直接开口就叫他‘老爹’。   不是,叫爹就叫爹,加个‘老’字是什么意思。   太冒昧了吧。   陈轻羽垂眸向下看去。   自称他儿子的年轻人眉眼乌黑,看起来狡黠灵动,却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轴劲儿,不仅非要认他做爹,还抓住他的裤腿就不撒手。   由于失去了前半生的记忆,在陈轻羽的认知里,自己的时间线是从二十年前开始,这就导致了虽然他生理年龄一直再长,但心理上始终觉得自己只有二十多岁。   因此在看清陈则眠的刹那,陈轻羽第一反应就是:“我怎么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陈则眠斩钉截铁:“现在你有了。”   陈轻羽明显不是很想要的模样:“可是我都二十年没回国了,你有二十了吗?”   陈则眠闻言大吃一惊,猛地抓住陈轻羽手腕:“你二十年没回国了?!那你这些去哪儿了?现在为什么会在这儿?”   陈轻羽轻轻‘嘶’了一声,腕骨往后拧动,霎时将手扭了出来。   陈则眠贴着陈轻羽的手臂一转手,手腕灵活得像条蛇,紧紧贴着陈轻羽。   二人你来我往,就这么飞速过了几招。   到这过于熟悉的招式,陈轻羽有点动摇了:“难道你真是我儿子?可是我没教过你这些。”   陈则眠招招手,示意陈轻羽附耳过来。   陈轻羽好奇心不比陈则眠弱,而且艺高人胆大,听到这话没有犹豫,直接就倾身靠向地面的天窗。   陈则眠压低声音说:“我是你其他时空的儿子,你没教过我,但是我都会,而且你的事我也都知道,不信你可以问我。   听到这儿,陈轻羽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二十年前,在这里捅了我一刀的人是谁?”   陈则眠不假思索:“关豫,英文名‘凯文’,他是瑶台阆苑的服务员,二老板的情人。”   那也是一个暴雨天,部署已久的清剿计划正式开展,全市警力出动,警灯在雨水中闪烁。   枪声与雷声交替不绝,警方与犯罪分子展开激烈交火。   烈火冲天,瑶台阆苑覆灭。   犯罪嫌疑人被捕的被捕,击毙的击毙。   现场起火了,同时说被困人员已全部转移,可陈轻羽联系不上关豫。   他不确定关豫是否还留在瑶台阆苑。   瑶台阆苑地下有几间与建筑主体分离的密室,非常隐秘,二老板有时心情不好,会把关豫锁在那里发泄情绪。   陈轻羽得回去看看,而且必须得自己去。   因为他既不能让同事冒险返回火场,帮他去找一个不知道藏在哪儿的人,更不能让别人看到关豫遭受凌辱折磨后的样子。   陈轻羽找到了关豫。   关豫站在他身后,出手刺向他后心的动作又快又准。   这一招是陈轻羽亲手教给关豫的,关豫苦练了很久,把草人当成二老板扎成了筛子,成千上万次的挥刀练习中,没有哪一次能比这次更完美。   陈轻羽先感觉到了凉,然后才是疼。   失去意识前,陈轻羽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是你来晚了。”   结合陈则眠的叙述,陈轻羽终于掀开了梦境中挡在回忆前的的纱帘。   蒙尘的过往渐渐清晰,与而今发生的一切遥相呼应。   虽然还没有恢复全部记忆,但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了。   “我确实来得太晚了。”   陈轻羽单手撑伞,缓缓起身,望着那风光不再的万丈高楼:“晚了二十年。”   “那个晚不晚的再说吧。”陈则眠一看陈轻羽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想单刷boss,立刻把话题转移开:“爸,你能把我先弄出来吗,这么仰着头说话脖子疼。”   陈轻羽勉强认下了这声爸:“你是想从上面出,还是想从正门走?”   陈则眠似有所觉,难得沉默几秒:“有区别吗?”   陈轻羽单手撑着膝盖,俯身问话的动作语气像是在问三岁小孩:“你是想从天窗里凑合爬出来,还是等爸爸打穿这栋楼,再把你从正门接出来。”   陈则眠指了下窗框:“把这个拆掉就行。”   陈轻羽点点头,让陈则眠往后退开点。   陈则眠依言照做。   陈轻羽不愧是陈则眠亲爹,两个人都很擅长借力打力。   陈则眠掰栏杆的方法是用自身重量吊,陈轻羽拆窗框的方法是用自身重量跺。   陈轻羽一脚踏向窗框。   瞬间爆发的力道如有千钧,木料在巨力中扭曲碎裂,窗框发出咔吧一声脆响,摇摇欲坠。   连接处不堪重负,窗框与窗口脱离,陡然落下。   实木窗框质量很重,要是高处掉在地上,砸出声响必然很大,一楼那几个匪徒只要不聋,肯定会听到地下室传来的声音。   陈则眠不想弄出那么震耳的动静打草惊蛇,在窗框掉落刹那,立刻俯身探臂去捞。   可就在指尖碰到窗框的刹那,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拖拽感,硬是把他从房梁上提了起来。   窗框与手指擦肩而过,坠向地面。   陈轻羽单手拎起陈则眠后颈的衣服,凭借强悍的臂力,直接把人从窗户里薅了出来。   陈则眠:“……” 第127章   被拎出窗口的刹那,陈则眠听见他爸嘀咕了一句:   “怎么这么轻。”   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   实木窗框狠狠砸向水泥地,瞬间四分五裂。   负责看守人质的绑匪听到声音,同时看向地下室的方向。   很快,暴雨声中传来阵阵喧哗叫骂声。   陈则眠迅速起身,推了下陈轻羽的胳膊:“他们发现了,先走。”   陈轻羽看了陈则眠一眼,诧异道:“去哪儿?”   在陈轻羽面前,陈则眠简直称得上良民:“先离开这儿,然后报警。”   “报什么警,”陈轻羽把雨伞递给陈则眠:“你不是说我就是警察吗?”   陈则眠:“……”   他都讲了那么多句,陈轻羽也没真相信自己有个儿子,只是顺带提到一句警察,对方倒是信得挺快。   还来不及再说什么,七八个彪形大汉已经冲了出来。   陈则眠认命道:“好吧,报警也来不及了。”   那就打吧。   陈轻羽反手摸出腰后别着的伸缩棍,扬手一挥甩开:“几个杂碎,顺手的事。”   绑匪们神情凶恶狰狞,持械直奔陈则眠而来。   陈轻羽眼神微凛,将陈则眠护在身后。   陈则眠收起雨伞拿在手中,上前一步:“我也可以打。”   陈轻羽转动手腕,随意耍了个棍花:“你打好伞就行,有爹在,小心淋雨。”   话音未落,陈轻羽身影倏然消失。   陈则眠:“!!!”   如闪电般穿过雨幕,陈轻羽转瞬便出现在一名大汉身前,敏捷躲过对方攻击,同时转身挥手,一棍击中敌人手腕,只听“咔嚓”一声,对方手腕应声而折,武器更是脱手而飞。   长棍虎虎生风,顷刻扫破雨帘,如切瓜割菜般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见状,陈则眠默默打开雨伞,走向惨叫不止的壮汉,一记手刀砍晕对方。   世界终于安静了。   陈轻羽穿透层层阻碍,孤身站在楼前。   雨水顺着金属棍缓缓滴落,将冷兵器的冰冷质感拉到极致,带着种难以言说的肃杀。   按下弹簧扭,长剑般的伸缩棍登时收起。   陈轻羽随意转转手腕,甩掉短棍上的雨水,回头朝陈则眠一扬下巴,示意他跟上。   陈则眠:“……”   有点帅得过分了,老爹。   陈则眠自己就够冲动的,没想到这个世界的老爸主意更正,竟然也不等警方到场,收拾了一众喽啰还不走,接着就要进去找关豫算账。   陈轻羽屈指抹去眉梢雨滴,仰头望向曾经辉煌鼎盛的夜总会大楼:“关豫应该还在这里,我要去找他。”   陈则眠委婉提醒道:“爸爸,真的不等警察们来吗?”   为了防止他爸拿‘我就是警察’堵他,陈则眠特意加了一个‘们’字。   也是很严谨了。   陈轻羽惜字如金:“等警察来,关豫就跑了。”   这个担心倒也不无道理。   关豫出身于瑶台阆苑,在做服务员的时候就是玩牌好手,既精于筹算牌局,又擅长揣度人心,跟在二老板身边那几年,见惯了上位者的心狠手辣和阴谋诡计,同萧儒海合作后,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最终,连老谋深算的萧儒海都败在关豫手下,可见其心机深沉歹毒,远胜当年。   陈则眠跟在陈轻羽身后,讲述关豫多年来的所作所为,看起来是在劝对方不可草率冒进,实则是变相跟爸爸告状。   “用表妹当诱饵,在车里弄了好多过敏原,我一进去就咳得不行,正咳得喘不上气,助理给我递过来两张纸巾,我想都没想就把纸巾捂在鼻子上了。”   陈则眠嘀嘀咕咕道:“谁能想到那上面有迷药,这个人太阴险了,爸爸,咱们这么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陈轻羽像是根本没在听,语气也十分敷衍:“那我自己进去。”   陈则眠抓狂道:“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留着这里孤身犯险?!!”   “犯险?”陈轻羽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对关豫而言,我就是危险。”   只是在机场将陈则眠误认成陈轻羽,关豫就能吓得魂不守舍,方寸大乱。   等会儿见到真人,恐怕跑都来不及。   陈则眠冷酷拆台:“可是你们上次见面,你被他单杀了。”   陈轻羽脸上闪过一丝骂得很脏的神情,他侧头看向陈则眠:“你说关豫为什么抓你?”   陈则眠:“为了和警方谈条件?”   “是为了谈条件,更是掩人耳目、声东击西。”陈轻羽举目环视四周,视线最终定格于草坪上狭窄的天窗:“瑶台阆苑有的是没有窗户的密室,他为什么偏偏把你关在这里?”   挑空极高的地下室看似很难逃脱,可顶棚却有一道天窗透气。   这一线生机不是他留给陈则眠的,而是留给他自己的。   陈则眠身份特殊,又在这种非常时期忽然失踪,所有人的关注点都会集中在‘如何找到陈则眠’上面,还有谁会专程去找关豫。   想通这层关系的刹那,陈则眠心中陡然一惊。   他被迷晕之后,一醒来就见到了关豫,并且得知了纪沉舟就是关豫的信息。   这让陈则眠陷入一个误区——   关豫怀疑警方已经掌握了‘纪沉舟就是关豫’的线索,对自己出手是孤注一掷。   可关豫的怀疑不是确信。   他扣下陈则眠这个行为本身就是试探:等到陈则眠失踪的消息传出,只要观察警方会不会搜查纪沉舟的工作室,就能瞬间知晓警方的调查进度。   关豫确实拿陈则眠当筹码。   然而筹码可以是底牌,也可以是弃子。   如果警方已经查到了纪沉舟身上,那陈则眠就是和警方谈判的底牌,如果警方还没有查到纪沉舟身上,那陈则眠就是吸引警方注意力的弃子。   陈轻羽抬步迈上台阶:“他留下这一扇窗户,不是想让你跑,是他自己想跑,狡兔三窟,关豫跑得很快,现在不抓他,以后可能就很难抓住了。”   陈则眠伸手去摸陈轻羽的口袋,从兜里掏出手机,随便按了几个数字解开屏幕锁。   陈轻羽轻轻‘嘶’了一声:“你真是我儿子。”   这话听着像骂人,陈则眠面无表情地按下报警电话。   指挥中心已经接到了程紫伊的报警,很快将电话转给了傅观澜。   傅观澜语气难掩焦急:“陈则眠,你现在是否安全?”   “安全,”陈则眠跟在陈轻羽身后,从一众倒地的壮汉中横穿而过:“程紫伊没事吧。”   傅观澜不清楚陈则眠是真的安全,还是在关豫的胁迫下拨出的电话,不敢暴露太多部署计划,只含混地说:“她还好,你那边的情况她都跟我说了。”   陈则眠穿过风雨连廊:“那就好”   傅观澜问:“你现在出来了吗?”   陈则眠诡异地顿了顿:“我进来了。”   傅观澜那边安静了几秒:“进哪儿去了?”   陈则眠收起雨伞,抬步绕开碎裂蒙尘的水晶灯:“瑶台阆苑。”   傅观澜:“……”   陆灼年的声音突然从听筒中传来:“陈则眠,你进去干什么。”   陈则眠手腕一抖,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他没有直接打给陆灼年,就是想错个时间差,计划着在对方知道自己受困前解除警报,提前把消息拦下来。   没想到陆灼年反应过于迅速,已经和傅观澜见面了,真是时运不济。   “你不是在祭祖吗?”陈则眠莫名心虚:“怎么这么快就接到消息了?”   陆灼年声音听不出喜怒:“我是祭祖,不是殉葬,为什么不能收到消息?”   陈则眠:“……”   陆灼年问:“打架了吗?”   这个陈则眠有发言权,他立刻铿锵有力地回答了两个字:“没打。”   陆灼年略微满意:“那你很乖了。”   陈轻羽似是听到了什么,回头看了陈则眠一眼。   陈则眠陡然噤声,不知为何,竟有种早恋被家长抓到的错觉,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抬手捂住手机,猫猫祟祟地观察陈轻羽的脸色。   陈轻羽狐疑地皱了皱眉。   电话另一边,傅观澜也捂住了话筒。   “说点儿要紧的,”傅观澜朝陆灼年打了个手势,压低嗓音提醒他注意:“让陈则眠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不要进瑶台阆苑,更不要贸然接近关豫,关豫手上可能有枪。”   陆灼年敏锐察觉出不同寻常:“陈则眠为什么要接近关豫。”   傅观澜低声说:“他知道他父亲的事了。”   闻言,陆灼年脸色一变。   他得到消息后匆匆赶到,与傅观澜等人会合不久,许多信息还没有及时同步。   以陈则眠的性格,乍然知晓关豫暗害的卧底就是他父亲,怎么可能压得住脾气不去找关豫报仇。   站在男朋友的角度,陆灼年当然不希望陈则眠以身涉险,可倘若陈则眠已经做出选择,他也很难说出劝阻的话。   陆灼年欲言又止,久久不言。   片刻的安静后,傅观澜率先开口:“陈则眠,关豫如今已是困兽,被捕只是时间问题,你不要冲动行事,等我们过去好吗。”   陈则眠云淡风轻:“我没有冲动啊,是我爸非要进去。”   一句‘我爸’炸出无数旁听者。   傅观澜&孙岳平&罗建成等人不约而同,齐声惊诧道:“你爸?”   陈则眠耳朵差点没被震聋。   他皱着眉把手机拿远了一些:“你们怎么都在一起,坐得什么车,大巴吗?”   傅观澜解释道:“没在一起,他们都是从指挥中心那儿接得外线。”   陈则眠沉默几秒:“所以刚才陆灼年跟我说话,他们也都听见了?”   “说这些废话干什么,”孙岳平坐不住了,强势截断话题:“陈则眠,你刚才说的你爸,是轻羽吗?陈轻羽。”   下一秒,一道熟悉而遥远的声音在听筒内响起——   陈轻羽:“谁叫我?”   电话那边一阵兵荒马乱,霎时间喧闹无比。   仿佛好几个喇叭齐齐响起,所有人都在同时开口讲话。   说的什么也听不太清,陈轻羽只觉得吵。   一片嘈杂声中,陈则眠敏锐捕捉到了楼上传来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陈则眠霍然抬头,看到了楼梯上的几人。   一众保镖中间护着的那人正是关豫!   关豫并没有看陈则眠。   他所有的眼神,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陈则眠身边的那道身影上。   关豫死死盯着陈轻羽,表情复杂到难以用言语形容。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脚踩空,陡然坠入了一场幻梦,又像是沉睡许久,终于在梦中惊醒。   陈轻羽也抬眼向上看去。   眼神淡漠疏离,无悲无喜,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张脸确实很陌生。   陈轻羽失忆后,早已忘了关豫的模样,更不会认识眼前这张脸。   目光相撞刹那,关豫脸色骤变。   二十年岁月荏苒,陈轻羽模样是有变化的,可在关豫眼中,那熟悉到令人心悸的音容,和当年没有丝毫分别。   陈轻羽还没有开口,身边的陈则眠就‘嗖’得一下蹿了出去。   凭借这个动作,陈轻羽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关豫。”   叫出这个名字的同时,陈轻羽伸手拽住了陈则眠帽子:“后边儿待着去,大人的恩怨,小孩别插手。”   起飞失败的陈则眠:“……”   关豫静静地看着陈轻羽,眼神中盛满了复杂难懂的情绪。   他想遁逃、想尖叫、想哭泣、也想放声大笑,想指天诘问命运,问它为什么要让陈轻羽回来。   这个问题,他也不知自己是更想问现在的陈轻羽,还是更想问二十年前的陈轻羽。   命运兜兜转转,一切都回到了起点。   关豫浑身都在颤抖,眼前逐渐模糊,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已经夺眶而出。   “你为什么要回来?   关豫猛地举起手枪,声嘶力竭地质问:“陈轻羽!你到底为什么要回来?”   陈轻羽视线落在关豫手上:“这是我的配枪,你拿走了这么久,现在该还我了。”   关豫咽下口水,目光有瞬息游移,不自觉看向楼梯间顶棚的吊灯。   陈则眠瞳孔收缩:“他要跑!”   陈轻羽:“追。”   关豫扣下扳机,开枪射向众人头顶唯一的灯源。   ‘嘭’的一声巨响,电光与玻璃轰然四溅!   楼梯间瞬时陷入黑暗。   关豫转身便跑。   众保镖冲下楼梯,向陈则眠二人袭来。   走廊狭窄昏暗,这注定是一场混战。   陈轻羽将陈则眠护在身后,只说了一句‘躲好’,便手持短棍冲向人群。   陈则眠看着陈轻羽骁勇的背影,在心中暗道了一声‘我去’。   他抄起手中雨伞,紧随其后:“等等我呀爸,我真的能打!”   二人势如破竹,锐不可当,硬是将紧密的防线撕开一道裂口。   陈则眠趁乱踹开两个保镖,踩着扶手翻上楼梯,逆着人群追向关豫。 第128章   闪电震天动地,楼外风雨肆虐。   荒废已久的大楼空空荡荡,犹如一座被遗忘的骸骨,钢筋与混凝土构架出的高大轮廓,却仍旧倔强地指向天空。   楼内被切割为上下两个战场。   陈则眠越过栏杆和一众保镖,直接翻到楼上追击关豫,陈轻羽且战且进,紧随在后为其扫除障碍。   打斗过程中,肢体接触爆发出的沉闷声响,不断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如同战鼓催征,每一下都敲在陈则眠心头。   从事实与理性的角度出发,陈则眠相信他爸对付那些人不成问题,但在情感层面上,他又无法抑制对陈轻羽安全的担忧。   然而纵使有所顾虑,他也没有犹豫、没有退缩,因为他知道父亲想要的是什么。   此时此刻,父子二人信念相通,目标一致,倾注全力只为将关豫绳之以法。   关豫手中有枪,尽管在奔跑与黑暗中准度未知,但陈则眠不得不防。   他略微弓身,敏捷地蹿上楼梯,借着窗边透进的微弱光线,牢牢紧盯前方逃窜的关豫。   破碎的玻璃窗无法继续遮挡风雨,狂风夹杂着雨点疯狂涌入,墙角积聚大片积水,本就昏暗的走廊更加阴冷湿滑。   鞋尖在斑驳的台阶上一点而过,留下两串水印。   由于建筑用途的性质特殊,楼面墙壁间的隔音层作用显著,随着距离拉远,楼下的喧嚣哄闹渐渐被抛在身后。   四周越来越黑,也越来越安静,仿佛正在一步步踏入与世隔绝的禁忌之地,天地间仿佛只剩他和关豫两个人,在螺旋形的旋转楼梯上追逐。   正在此时,窗外隐隐传来遥远的警笛声。   警笛由远及近,红蓝交错的警灯比闪电更为耀眼,瞬息划破黑暗。   陈则眠心中一振。   太好了!是真警察来了!   虽说他老爸之前也是个警察,但也不知是卧底时沾染的桀骜习性深入骨髓,还是这二十年又从什么霸王培训班进修归来,总之就是有点……有点强得让人害怕。   谁家好警察会在敌方信息全然不明的情况下,一人单刷整栋楼啊!   这也就是我爹。   换了一个人,陈则眠早就报警了。   这令人安心的出警速度犹如一剂强心剂,霎时激发了体内的潜能。   陈则眠脚步更快。   前方的关豫却好似惊弓之鸟,在听到警笛的刹那整个人震了震,头晕目眩,心神恍惚。   风声呼啸而过,时光匆匆倒转,一切的一切都在与二十年前悄然重合。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紧追不舍的陈则眠,突然向右又转,撞开消防门,拐出楼梯间。   与此同时,傅观澜与其他警察已经冲入大楼,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通讯尚未中断,然而电话那端的械斗猝不及防,双方忽然就动起手来,无人敢在这时出声打扰,生怕陈则眠和陈轻羽分神受伤。   陆灼年迈进楼梯间,大步向楼上跑去。   打斗声隐约从高处传来。   闪电划过,短暂地照映出混战现场。   七零八落的保镖倒了一地,一道酷似陈则眠的身影背对陆灼年,即便被围在人群中央,仍旧气焰强盛,锐不可当。   身后一个敌人扬手举起灭火器,正欲从背后偷袭。   陆灼年瞳孔剧烈收缩:“小心!”   他飞身上前,一手护后颈,一手拢左肩,揽着人迅速后退。   环住对方肩头的刹那,入手感觉隐约有些不对,陆灼年来不及多想,已经在惯性作用下转过身。   雷声轰然作响。   回身瞬间,陆灼年抬腿一踹,将偷袭者远远踢开,同时用肩膀挡住高高落下的灭火器。   一声沉重的闷响在耳边炸开。   又一道闪电亮起,照亮了怀中英挺但眼生的脸。   陆灼年:“……”   “哥们你演电视剧呢?”陈轻羽惊诧地看向陆灼年:“我这正打架呢,你抱着我搁这儿转圈。”   陆灼年松开手,状若无事道:“有人偷袭,您注意安全。”   陈轻羽挑眉:“你认识我吗?”   陆灼年微微颔首:“认识,您是陈则眠父亲。”   陈轻羽神情略显疑惑,耳边听到些许风声,他头都没回就反手一棍,打倒一个靠近的敌人。   敌人的痛呼声中,陈轻羽问:“谁是陈则眠。”   陆灼年大步迈上台阶:“就是刚才和您在一起的那个男孩。”   陈轻羽恍然大悟:“那你又是谁?”   陆灼年脚步顿了顿,回过头说:“我也算是您儿子。”   陈轻羽闻言有些发懵,惊疑不定地看着陆灼年。   儿子?   刚才那个儿子他还不太熟,怎么现在又出来一个。   这也太奇怪了。   楼上,陈轻羽真正的儿子正在追人,尚未得知陆灼年已经隐秘的替他出了柜。   陈则眠追着关豫,快步跑出楼梯间。   悠长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两侧是一扇又一扇腐朽的包厢门,潮湿的霉味在空气中蔓延。   关豫不见了,不知道躲在了哪个角落。   陈则眠停住脚步,以墙壁为掩体,警惕观察周遭环境。   南北两边大开的窗户形成强烈对流,狂风呼啸,风势更为猛烈,仿佛要将一切都卷入无尽黑暗中。   雨水打在墙壁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与外面的雷鸣交织成一首混乱的交响。   陈则眠屏息凝神,侧耳寻找关豫的位置。   急促的呼吸声空旷走廊内交替回荡。   陈则眠眉梢蹙起一道疑惑弧度——   呼吸声在头顶。   有埋伏。   陈则眠握紧手中雨伞,半贴着墙缓缓向前逼近。   突然,‘哗啦’一声巨响炸开!   上方埋伏的那人踩碎壁板,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裹挟着风声袭来。   头顶的板壁迅速崩塌,装饰板、桁条、墙灰等杂物相继落下,稀里哗啦地砸向陈则眠。   陈则眠低骂一句。   一百多斤体重与下坠的力量不容小觑,冲击力迎面而来,二人同时摔倒在地。   正面交锋的刹那,两人如野兽般撕咬在一起,像是两条纠缠的鳄鱼,在扬起的灰尘中来回翻滚。   角斗中,关豫陡然抬手,将手里攥着的东西揉在了陈则眠脸上。   陈则眠下意识闭了闭眼:“什么玩意?”   关豫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意,吐出两个字:“猫毛。”   陈则眠睁不开眼,手肘狠狠顶在对方胸口,屈膝一踹。   关豫吃痛,不由松了松劲。   凭借格斗技巧,陈则眠趁机擒住对方手腕,一抓一托,登时将人掀翻在地。   后脑勺磕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闪电撕碎黑暗,紫蓝色电光照亮了关豫扭曲的脸。   这一下实在太痛了!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陈则眠居然这么能打。   关豫惊惧不已,骇然地看着陈则眠,眼前模糊的面容与陈轻羽的脸逐渐重叠。   陈则眠不会给对手反应的时间,趁关豫晃神之际,扭紧对方双手,将人死死压在身下。   急剧的喘息声中,胜负已定。   陈则眠眉目间满是冷色,手中雨伞化为一柄锋利的剑,直抵关豫咽喉。   周围一片狼藉,灰尘四溢。   陈则眠喉咙微痒,被灰尘呛得忍不住低咳出声。   关豫趁机向前一扑,撞开身上的陈则眠,挣扎着摸出手枪,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枪声遽然响起!   陈则眠就地一滚,子弹擦着他手臂飞了出去。   关豫踉跄地站起身,举枪对向陈则眠:“放我走,我不杀你。”   陈则眠呛咳两声,缓步后退。   二人对峙数秒,谁也没有再动。   关豫看了陈则眠一眼,转身便逃,就在关豫转身刹那,陈则眠一个饿虎扑食,猛地飞向关豫,关豫万万没料到陈则眠这么不要命,转手将枪口抵在陈则眠腰间。   陈则眠扭住关豫手腕,用力向下一掰。   关豫吃痛,手枪瞬间脱手。   陈则眠反手接住手枪,拉下保险,利落上膛,将枪口对准关豫额头。   关豫面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   陈则眠眼神刀犹若锋,让人不寒而栗:“打架是有枪就能赢吗?”   关豫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陈则眠单手持枪抵在关豫额头,另一只手从卫衣兜掏出手机。   虽然穿卫衣的时候,帽子总是容易被抓,但卫衣真的很好穿,   大大的口袋不仅能揣手,还什么都能装,这么剧烈的肢体活动也没把手机甩丢。   陈则眠举起手机:“还在听吗,我抓到关豫了。”   傅观澜和陆灼年的声音同时响起:“你在哪儿?”   陈则眠打开手电筒,照了一下四周:“15楼,走廊里,我……去!”   关豫笃定陈则眠不会开枪,猛地激烈挣动了一下。   陈则眠反手就是一枪托,砸在关豫额角,直接把人磕晕。   他被揉了满脸猫毛,眼睛痒得不行,鼻子也痒。   该死的关豫!   陆灼年、陈轻羽、傅观澜三人赶到时,只见关豫倒在地上生死不明,陈则眠坐在一边抹眼泪。   傅观澜大惊失色却仍强装镇定:“没事,没事,他死了也没事。”   耳麦对讲那边,连线的指挥中心瞬间炸了锅。   “谁死了?”“谁死了?”“傅观澜,你说话能不能说清楚?”“抢救了吗?!”“快做心肺复苏。“120,叫120!“到底谁死了?”“傅观澜,说话!”   上前查看关豫的情况后,傅观澜松了一口气:“谁也没死。”   耳机里,傅观澜全家遭受了一些难以记录在案的问候。   傅观澜面不改色,掏出手铐将关豫铐了起来。   陈则眠将手枪交还给陈轻羽:“爸,你的枪,我给你拿回来了。”   陈轻羽没有接枪,而是上下看了陈则眠两眼:“过敏了?”   陈则眠吸了下鼻子,咒骂道:“关豫往我脸上揉猫毛,我眼睛好痒,鼻子也痒。”   “别揉了,越揉越痒。”陆灼年按住陈则眠的手:“我车里有抗过敏的药,还有眼药水。”   自从知道陈则眠容易过敏,陆灼年家里、车上都常年备着这些东西。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很精心地照顾着陈则眠。   这一晚上几番波折,陈则眠已经很累了,精神和身体始终紧绷着,直到看见陆灼年才彻底放松下来。   陈则眠歪头靠着墙,嘀嘀咕咕地抱怨:“下去要走十五层楼。”   陆灼年说:“可以调直升机来接你。”   陈则眠微微瞪大眼睛,刚想说什么,忽然想起自己老爸还在,下意识朝陈轻羽看过去。   陈轻羽不远不近守在走廊口,抱臂看着二人,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陈则眠耳廓发热,轻轻推了陆灼年一把,小声说:“你别靠我这么近。”   陆灼年注视陈则眠,目光肆无忌惮,从上到下将他整个人都拢在视野里。   陈则眠被他露骨的眼神瞧得炸毛,压低声音说:“我爸看着呢!”   陆灼年语气淡淡,反问道:“不也是我爸吗。”   陈则眠低喝道:“不许说!”   陆灼年没说话,看着陈则眠,抬手用拇指抹去他面颊上擦伤的血痕,看起来很不高兴。   也不知是因为陈则眠受伤,还是气他又不肯公布恋情。   陈则眠飞快瞥了他爸一眼,小声哄陆灼年:“别生气,我爸现在连有儿子都没接受呢,你就告诉他这个不合适。”   陆灼年面无表情:“哪个。”   陈则眠声音低了又低:“他儿子是Gay。”   陆灼年更加不悦:“你不是吗?”   “是是是,”陈则眠急得直挠下巴,循循善诱:“没说不说,就是要?”   陆灼年:“缓说、慢说。”   陈则眠对陆灼年的回答予以认可,敷衍地想无限期延长公开期限:“对对,等我慢慢跟他说。”   陆灼年深深看了陈则眠一眼。   陈则眠心中升起某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只见陆灼年站起身,看向陈轻羽,突然开口道:   “爸,陈则眠有话要跟您慢慢说。” 第129章 正文完   陈则眠震惊地看着陆灼年。   人怎么可以坏成这样。   一点铺垫没有直接0帧起手吗陆灼年?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了吗,说好的缓说、慢说呢!   怎么连‘爸’都叫上了。   谁教你这么缓、这么慢的。   陈则眠表面还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实际上已经在陆灼年突如其来的一声‘爸’里灵魂出窍了。   陈则眠并不是觉得和陆灼年的关系不能见光,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况且傅观澜胸前有执法记录仪,耳麦没准还连着指挥中心的外线。   这种大案要案的抓捕现场肯定全程录音录像,回去以后,视频音频不知道会被多少人要逐帧查看,在这时候出柜和当众社死有什么区别。   陈则眠机械地抬起头,不知该如何面对陈轻羽的惊愕诧异。   人不能、至少不该初见就叫爸吧!   万万没想到的是,现场几人及场外连线的若干听众中,对这声‘爸’最不以为意的就是陈轻羽。   他看起来满不在乎,仿佛对别人叫他父亲的行为司空见惯。   “怎么了儿子?”陈轻羽朝陈则眠扬了扬下巴:“有话就说。”   陈则眠神情恍惚道:“不是,爸爸,陆灼年他、他为什么也叫你‘爸’啊?”   陈轻羽一脸极不负责的无所谓:“不知道,愿意叫就叫呗,你不是也这么叫吗?”   陈则眠抓狂道:“我叫是因为我是你儿子,他又不是!”   陈轻羽对两个儿子的真实性均表示怀疑,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回陈则眠身上,审视道:“所以你和他不是兄弟。”   这个问题相当犀利,可以说是抓住本质,切中要害,猝然间就打到关键点上了。   陈则眠气势顿时一弱,支支吾吾道:“也、也算是吧。”   陆灼年对陈则眠临阵脱逃的表现毫不意外,闻言只是一哂,也不反驳,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则眠,端看他还能扯出什么离谱话来。   陈轻羽试图理解其中的逻辑关系:“不是兄弟,那是什么?”   陈则眠轻咳一声:“就是那个,我和陆灼年……额,我们,我们关系挺好的。”   陆灼年把‘挺好’二字舌尖滚了两遍:“不错,比‘也还行’强多了。”   陈则眠忘性大,早就不记得‘也还行’三个字的出处,不仅没听出陆灼年的阴阳怪气,还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强行转移话题“这个回去再慢慢说,还是先办正经事吧,”   傅观澜很欣慰还有人记得正经事,赞同道:“对,先下去吧,孙局和罗队他们都到了,就在楼下。”   红蓝交错的警灯闪烁不止,世间的因缘际会难以捉摸。   当陈轻羽以卧底身份,潜入这座奢华靡丽的销金窟时,无人预料到,看似简单的违禁品交易案件背后,居然隐藏着一个复杂且牢固的权钱色交易网络。   更无人能够预料,彻底粉碎这条交易链需要如此之久。   烈焰烧毁了高堂广厦、烧毁了琼楼玉宇,却永远焚不尽人们心底无穷无尽的欲望。   只要一滴春雨,便能死灰复燃。   可无论多么隐秘的黑暗,终会消散于黎明降临前,漫漫长夜中,总有人前赴后继,总有人满怀热忱。   瑶台阆苑倾覆那夜的大雨,终了于二十年后的清明。   陈轻羽踏过断壁残垣,走出了这场荒草丛生的旧梦,这一步跨过了光阴、跨过了生死、跨过善恶。   日升月落,夹杂着湿润泥土气息的清风迎面扑来。   故人终会重逢。   随着关豫的落网,二十年前的瑶台阆苑案终于彻底了结,画上了圆满句号。   因果闭合,尘埃落定。   封存已久的档案重见天日,陈轻羽的名字不再是一个不可提及也无从查证的秘密。   传说级英模人物的回归,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系列连锁效应,简而言之可以总结为一句话:   上级接见、同事落泪、后辈瞻仰。   而且由于他这二十年一直生活在国外,还获得了M国公民的身份,作为尚未离职的公职人员,还需要接受相关审查。   在被整个公安系统的连续围观下,陈轻羽忽然觉得其实失踪也挺好。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是他这二十年明明活得好好的,但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死而复生,他现在整个就是一个活人微死的状态,谁见了他都得哭。   还得抱着哭。   “有事就说事,”陈轻羽推开孙岳平:“别搂搂抱抱的。”   孙岳平:“……”   作为一名人民警察,陈轻羽是要能力有能力,要纪律有能力,从任职第一天起就出了名的不服管,失忆后比起当初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前对领导好歹还能有个态度,现在是谁也不认识,别管几杠几星,全部一视同仁。   孙岳平代表组织对陈轻羽发出邀请:“你的事情已经向上级汇报过了。虽然有长期国外生活经历,但鉴于情况特殊,组织也表示理解,如果还想加入警察队伍,随时欢迎你回来。”   陈轻羽说:“算了。”   时过境迁,他对于业务纪律一概不知,就算回去也是被当作吉祥物供起来,白领一份纳税人的钱。   没什么意思。   “那就等你想起来再说,位置给你留着,”孙岳平并不强求:“另外还有一件事,关豫想见你。”   陈轻羽笑了笑:“这么巧,我也想见见他。”   看守所的办公楼和外面没什么两样,最大的差别就是进去前,需要穿过一道又高又宽的铁门。   空气中有一种烟头泡在茶水的奇异味道,带着莫名的黏腻感,格外沉闷难闻。   会见室内,栏杆状的铁窗将屋子分成内外两个世界。   关豫坐在羁押椅上,垂眼看着阳光下浮动的灰尘,久久不言。   陈轻羽端详着关豫的脸,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也未能唤醒任何记忆。   他们像真正的陌生人那样,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关豫抬起眼,双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轻羽,你就没有想要问我的吗?”   陈轻羽没有太多表情:“没有。”   听到这两个字,关豫激动地想站起身,弹动了一下,椅子在瓷砖上磨出刺耳的响声。   他还想再动,却被管教牢牢按了回去。   “那你为什么要来,”关豫紧盯着陈轻羽,恨声道:“你总是来得那么晚,又那么凑巧,二十年前我等了你一夜,你都没有出现,萧儒海和我达成交易后你才来,这次也是一样,二十年了,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陈轻羽平静道:“关豫,你还不明白吗,不是我出现时机凑巧,只是你凑巧做出了那个选择。”   关豫发出一声自嘲的嗤笑:“我什么时候有过选择,在遇见你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活着,你答应我会带我走,我信了,可是你来得太晚!所以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二十年前想不通,今天更想不通!”   陈轻羽用陈述的语气说:“因为你还在,二十年前我回去是想救你,这次回来是想抓你。”   “可最后救我的人不是你,抓我的人也不是你。”关豫突兀地低声笑了起来:“陈轻羽,原来你也不能事事如愿。”   陈轻羽本以为和关豫见面,能够唤醒一些从前的记忆,可惜并没有。   可见这世上确实没有谁能事事如愿。   关豫不能、陈轻羽不能、陆灼年也不能。   众所周知,陈则眠的缓说、慢说等同于最好不说,所以陈轻羽至今仍然不知道陈则眠和陆灼年的关系。   陆灼年对此很不满意。   为了哄陆灼年高兴,陈则眠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了。   陈则眠计划得很完美,人的精力是有限,用其他事情分散掉陆灼年的注意力之后,陆灼年果然没有再揪着公开的事情紧抓不放。   然而陈则眠很快就发现了计划中的漏洞——   人的精力确实有限,但每个人的精力总值不同,陆灼年作为高精力人群,占尽了天时地利。   夜里,陈则眠半趴在羽绒被上,肩头后颈布满了青红交错的吻痕,瞧起来暧昧中透露出一丝难掩的靡丽,凸起的肩胛骨好似折断的蝶翼,痉挛般轻颤不已。   浪潮裹挟着快意,疾风骤雨般汹涌而来,一层层堆叠到顶峰。   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床单,又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入掌心,放在唇边轻轻啄吻。   陈则眠耐不住告饶道:“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陆灼年把人翻过来:“哪里不行了?”   陈则眠短促地闷哼一声:“哪里都不行了,明天肯定说,绝对说,饶了我吧陆灼年,求你了。”   陆灼年掐着陈则眠的下巴:“为什么不叫我名字。”   陈则眠侧过头,眼神迷离涣散:“我在叫啊,陆灼年。”   陆灼年拇指摩挲着陈则眠的嘴唇:“眠眠,我说的是名字,不是姓名。”   陈则眠喉结动了动:“你想让我叫你,灼、灼年啊?”   陆灼年:“只有一个‘灼’。”   明明就在做最亲密的事,可不知为何,陈则眠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他看了陆灼年一会儿,很小声地叫了一声:“灼年。”   陆灼年目光注视陈则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反应:“再叫。”   陈则眠脖颈发烫,手指微微蜷起:“灼年。”   陆灼年眼中浮现笑意,低头吻在陈则眠额角:“嗯。”   次日,陈则眠遵守约定,见到他爸之后,终于坦白了自己谈恋爱的事情。   陈则眠把陆灼年带到陈轻羽面前,磕磕巴巴道:“爸,我有件事跟你说。”   陈轻羽正在打斯诺克,闻言放下柃木球杆:“什么事?”   陈则眠一鼓作气:“陆灼年不仅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他还是我男朋友,我们在谈恋爱,谈很久了。”   面对陈则眠突如其来的出柜,陈轻羽只觉得莫名其妙:“那他应该对你挺好的。”   “我还没喜欢他的时候,他就对我很好了,”陈则眠细数陆灼年的优点:“给我钱花、给我房子住,还会在我打架的时候给我撑腰,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   陈则眠还没说完,就发现他爸在看隔壁球桌,注意力完全被滚动的红球吸引了。   “不是吧,老爸,我在跟你出柜,”陈则眠挡在陈轻羽面前,疑惑地歪了歪头:“你有认真听吗?”   陈轻羽左右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心不在焉道:“啊,挺好的。”   陆灼年猜他在找巧克粉,就拿起一块抬臂递了过去。   陈轻羽接过巧克粉,搓在杆头上。   陈则眠问陈轻羽:“所以呢?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轻羽看了陆灼年一眼:“谢谢。”   陈则眠:“???”   出柜顺利得超乎想象,陈轻羽甚至还对陆灼年说了谢谢,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谢什么。   这与陈则眠对他爸的了解有很大出入。   究其原因,大概是陈轻羽还完全没有带入父亲的角色。总之,今天大抵就是如此了,未来是否会有变化暂未可知。   回家的路上,陈则眠接到了傅观澜的电话。   “关豫招供了。”   傅观澜声音沉重中又带了释然:“他认罪认罚,交待了许多犯罪事实,抓紧侦办的话,估计很快就能结案……瑶台阆苑那块地拍出去了,据说要建人工智能产业基地,二十年了,这个案子,终于要结束了。”   陈则眠挂断电话,侧头问陆灼年:“瑶台阆苑那块地你拍的?”   陆灼年剑眉挑起道不易察觉的弧度:“你又知道了?”   陈则眠轻哼一声:“当然,我什么都知道。”   陆灼年眸中漾出笑意:“是,你什么都知道。”   两个人看着彼此,许多话无需宣之于口,便已不言自明,目光相接之处,笑意舒朗,情愫如野草萌生。   骤雨初歇,此间事了。   一切始于瑶台阆苑,又终于瑶台阆苑。   命运千回百转、曲折蜿蜒,在这一刻完成闭环。   荒草遥寄陈年梦,长风已过,   山万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