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鱼呢[种田]》作者:稼禾   简介:   白争争穿进兽世成了居住在海边的猫兽人,他有黑色的爪垫,溜圆的眼睛以及巴掌大的身子。   他们林猫部落的兽人兽形都小,在海边的山林里靠着捕食小型动物和捡海鲜为生。   偶然一天,白争争在礁石坑里捡到了一条伤痕累累的人鱼。   他给他治病,给他吃给他喝,甚至还给搂给抱……终于,他的人鱼养得漂漂亮亮。   但是他出门一趟回来,他的鱼没了!   白争争打算去找鱼。   *   森林里最近很热闹。   有消息说人鱼族的某条鱼抛妻弃子,忘恩负义。那被抛弃的猫兽人从南找到北,问了一个又一个部落。可可怜了。   人鱼王听到这个消息,下意识停下手中的事。   手下:“王,我们人鱼都是从一而终,这条鱼实在不配当我族兽人。”   人鱼王鼻子有点痒痒。   手下:“请王允许我将那个渣滓找出来,处以族刑!”   人鱼王后背发凉。   他应了手下,又加快速度处理族中事务好去找自己的小猫。   结果却看见气势汹汹的白争争被带进来,指着他的鱼尾巴红了眼睛,凶道:“负心鱼!”   手下:……兽神在上!王竟然是渣鱼!   人鱼王又好笑又心疼,他将猫耳少年抱放在鱼尾上。   “我给你留消息了,没看?”   白争争吸了吸鼻子,抱着卷起来哄他的鱼尾,心虚道:   “没看见啊。”   不能承认因为自己一个失手扔海里找不见了。   2024/6/2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日常 原始社会   主角视角:度烬 白争争   一句话简介:养鱼是个辛苦活   立意:主动出手,爱情才有。 第1章   月格外的明,照得世界银白。   丛林之中,数个如谷堆般的低矮木房子里,兽人们聚集在一起。   死一样的寂静。   白争争坐在自己阿父身前,肩上的手抓得他生疼。   面色黑沉的雄兽人眉头紧皱,频频看向屋外。他急切叮嘱:“争争,你记住,沿着海岸往北走,一直走到有雪的地方才能停下。”   “不准再回来!”   部落被入侵了。   比他们部落多数倍的兽人闯入,青壮年兽人、老年兽人全部奋力厮杀。   鼻腔的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   那月色也成了血色。   “追上来了!”   白争争咬紧牙关奋力背着崽子们跑。风声袭来,后背汗毛冷竖。   逃不开了。   绝望间,却被一掌推开。   利爪刺破兽人身躯,鲜血溅在脸上。白争争瞳孔骤缩——   “哥哥!”   白争争猛地坐起。   天还蒙蒙亮,眼中一团黑影。   是梦。   白争争胸口急速起伏着,冷汗从额角滑落。许久之后,意识慢慢清晰,僵直的背也塌了下去。   海浪汹涌,林鸟幽鸣。   树影随风摇晃,簌簌而动。   身旁苔藓上,黑色甲壳的小虫穿梭,隐隐冒出个带触须的脑袋。苔藓的孢蒴上还挂着露珠,闪着碎光。   白争争狠狠揉了下脸,手指颤抖,平复着心脏的隐痛与恐慌。   亚兽人背脊佝偻,薄薄一片。黑发黑眼,肤色透着没有血色的白。他腰上只围着树叶做的草裙,露出来的身躯上,满是枝叶刮出来的细长血痕。   有的已经结痂脱落,露出微粉的嫩肉,有的还挂着凝结的血珠。   “呜……”树洞外传来猫崽的泣声,稚嫩微弱。   白争争掐了下手心,拉回仓惶神思。   他钻出树洞,疾步出去,入目是高深密林,林外隐隐可见波澜的海水。   参天巨木下,干燥的树叶堆成了一个巨大的窝。才刚满月的猫崽趴在窝中,像只毛毛虫。   他软软啜泣着,窝边围了十几个同色的猫。只或大或小,眼中无措。   白争争大步靠近,小心托着软乎的小身子,抱在胸前。   猫崽惊动,耳朵贴在白争争胸口,听到平缓的心跳,才哼哼唧唧睁开眼。   “争争!”   “争争你醒了。”   猫猫们围拢过来,有的将爪垫贴在白争争皮肤上,有的低下脑袋在他身上蹭蹭。再活泼些的,直接往他身上爬。   白争争笔直站立着当猫爬架,手指轻挠着怀里猫崽的脑袋。   “绒球饿了。”   “那去海边找吃的!”额间一点白的猫忽然一变,成了额前一戳白发的人。   他长相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比身量纤细的白争争壮实些,皮肤麦色,四肢紧实,有着薄薄一层肌肉轮廓。   他叫年,是这一队兽人当中,年岁第二大的。   其余猫兽人接二连三跟随他,变成人形后随手抓了几片树叶,用草茎在腰上围了一圈,几下没了影去。   白争争起身,将哄好的猫崽放进窝。里面还有三个不到一年的幼崽正在呼呼大睡。   他看幼崽乖巧不闹,才往海边去。   天很蓝,日光耀眼,但风却冷沁。   白争争原是个十八的少年,高考完收到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放纵一夜,醒来就成了居住在海边丛林之中的林猫部落的猫兽人幼崽。   他有黑色的爪垫,溜圆的眼睛以及巴掌大的身形。   按照现在这幅身子的年龄来计算,他刚成年快一年,不到二十一岁。   他们部落的兽人兽形都小,成年的也不过黑足猫大。部落的兽人靠着在林中捕猎些小型动物跟捡些海鲜为生。   兽人可变做兽形,也可变做人形。   区别于他认知中的雄雌,这里的兽人还有亚兽人。即模样与雄兽人无异,只是身量纤薄些,但可以生崽的兽人。   白争争就是雄兽人与亚兽人孕育出来的。   兽人日子过得清贫,好在温馨和乐。但原始社会,丛林法则。部落之间的争斗从未停歇。   就在一个月前,他们部落被盯上了。   脑中不停回放着那晚的情景,白争争太阳穴抽抽地疼,脸上仿佛还残留着哥哥身上血液的温度。   “争争,你快点!”   白争争恍惚一瞬,脚步下意识加快。   他跟哥哥是族中选出来作为下一任族长与祭司培养的兽人。   那一晚,阿父察觉到其他部落的意图,但已经没有撤离的时间。他立即安排他跟哥哥带着部落的幼崽一起离开,并为他们拖着时间。   但那些兽人显然不愿意放过他们,追捕而来。   因此,哥哥被落下了,他带着崽子们侥幸逃脱。   他带出来的这些兽人都是比他还小的,成年的包括他在内,仅有三个。   兽人世界,每个部落的幼崽都被严密保护着,部落的食物首先供给的就是成年兽人与幼崽。   现在没了其他族人,要养活他们,难度可想而知。   当务之急,是带着他们活下去。   *   林猫兽人靠海而生,祖祖辈辈便知海中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年已经跟一众幼崽捡起来了。   白争争出了林子,眼前便是碧海蓝天。   这一处海湾风浪小,潮水未退,但有一部分礁石裸露。礁石缝隙里的鱼虾蟹还有贝壳海螺,都在兽人们的食谱当中。   不过一会儿,海鲜就堆成一堆。   白争争看捡疯了的兽人,道:“回来了。”   不用再吆喝,兽人们就抱着食物往岸边跑。   他们一路逃出来,半路又遇上追捕。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连兽人们身上的兽皮裙,现在都是草裙。   火种也自然没有。   白争争钻入林子,捡起枯树枝跟干燥树叶。脱去树皮,又用石块儿在木枝上刮了一小捧碎末。   东西预备着,又去林子里找些石块儿。   归来的兽人们探头看着白争争动作,立马将海鲜扔做一堆,跑入林子里帮他搬石头。   白争争紧蹙的眉头微松,哑声道:“用石头垒个圈,免得火溢出来。”   年点头,当即搬着石头开干。   这些兽人当中,他力气最大。   惦记着幼崽在挨饿,白争争赶紧坐下,拿着树枝钻木取火。   树叶窝里的四个幼崽晃晃悠悠地爬了过来,四条腿倒腾得飞快。   兽人幼崽要一岁才可变人形,脱离父母怀抱。这四个崽子去哪儿还得抱着。   小腿上一软,幼崽趴在了上面,软乎乎的肚皮紧紧挨着他。   白争争脚轻轻往旁边挪了挪,推着幼崽离木头远一些,手上快得要搓出火星子。   一旁垒石圈的兽人们头顶毛耳朵一竖,圆眼瞪大。   部落里一直保存着火种,用的时候直接引燃就可以了。他们还没见过这种方式。   白争争搓得手心发热,小腿肚上一疼,余光看去是几个猫崽小身子直往前倒,激动得站了起来。   他们爪垫虽嫩,指甲却尖。   白争争也紧张。   他紧盯木棍,耳边尽是兽人们小心翼翼的呼呼声。   忽的,一缕青烟颤颤巍巍飘起来。   “冒烟了,冒烟了!”兽人们激动得跺脚,抓着身边的干草树叶就往这边凑。   白争争搓得手疼。   见差不多了,赶紧抓过一旁的碎末,与干草团好后,凑近树枝凹槽里的火星子。   “呼——”他慢慢吹。   “呼——”好几个脑袋凑过来一起吹。   火星闪烁,落在火绒上。   白争争吹得面色泛红,连带着其他的兽人耳朵压低,鼓着腮帮子。   终于,火星蔓延,一簇小火苗噗嗤一下燃起。   “火!火来了,火来了!”   白争争赶紧往石圈里堆积的干草上放,青烟越烧越浓,最后橘色的火舌吞噬干草,轰的一下燃烧起来。   兽人们赶紧往里面加柴火。   白争争后脊一松,悄悄在腿上擦了擦火辣辣的手心,眼睛不离那火堆。   手心一软——   几个猫崽争相凑近,伸出小舌头轻舔。   顿时,白争争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将几个猫崽抱起来,全放树叶窝里,挨个拍了拍脑袋顺毛。   “乖乖待着,马上就好。”   树枝引燃后,白争争赶紧将贝壳海螺这些带壳子的放进去,需要处理内脏的又拿到水边收拾干净。   没一会儿,香喷喷的烤肉香传出来。   扔进去的贝壳边缘滋滋冒着水花。   白争争道:“别烤糊了,赶紧吃。”   话落,兽人们拿着木棍开掏。   白争争捞出几个,隔着树叶剥开壳。里面的汁水微烫,肉已经缩卷。   挑出肉,放在干净的树叶上,随后送到几个还小的崽子身边。   看他们埋头吃得狼吞虎咽,耳朵一颤一颤的,白争争才回头去吃自己的。   刚坐下,就看刚刚离开的地方铺了一片大叶子,上面放着剥好壳的海螺肉、螃蟹肉,还有一整条鱼。   白争争看向其他幼崽。   他们双眼明亮,一脸期许。   “争争吃啊!”   白争争喉咙微涩,轻咳了声,默默吃上了这顿简陋的海鲜。   吃饱了,猫崽们相继打着嗝,扔了腰间的草裙一个个滚地变做猫崽,争前恐后朝着白争争涌来。   白争争去那树叶窝边坐着。   不一会儿,腿上,怀抱里,肩膀乃至脑袋上都堆满了猫猫。   他一下陷入了会自发热的软绒里,暖得舒服了,脑袋一埋,贴在了幼崽的毛毛上。   吃饱喝足,幼崽们就喜欢趴着不动。打个盹儿过去,再吃几顿,就又是一天。   但那是以前。   逃跑这些日子,他们在一个地方不敢停留太久。   白争争下巴陷入幼崽的毛毛中,目光微呆。   肩膀上,幼崽将自己团了团,小声问:“争争,我们还跑吗?” 第2章   他们猫兽人身形小,跑得再快也赶不过人家腿长的跟长翅膀的。   想起自己阿父的嘱托,白争争继续带着幼崽们上路。   一个月后。   白争争带着他们从南到北,直到感觉到风中冰雪的气息,才停下脚步。   林猫部落居住在温暖的南部海域旁,一年四季温度适宜。贸贸然闯入北地雪原,幼崽们肯定受不了。   不能再走了。   这是海边的一座山。   山势平缓,林木还算茂密。但现下这个季节应该是秋末,树叶染了绯红。   山上溪涧沟壑众多,淡水充沛。   再旁处有大河绕山,流入海洋。河两岸,又形成了一片还算辽阔的平原。   海风呼啸,风浪阵阵。恶劣天气处,动物稀少,极少有依靠捕猎为生的大部落生存,反倒是适合作为他们的庇护之所。   白争争迅速将山头跑了一遍,随后决定,在这里定下。   他找到一处天然山洞,靠近较为平缓的海岸。在树木掩映中,正好背风。   山洞里气息不杂,只是些小动物来过。周遭也没其他兽人的气息,很安全。   这就是他们以后居住的地方了。   年蹲在白争争身边,猫的身形也只到白争争小腿高。他仰头打量着这洞穴。   忽然鼻尖一凉,他对眼看去,白白一片,几个呼吸间悄然融化。   沁凉的气息闯入鼻腔,年猛打了个喷嚏。   “下雪了!”幼崽们低呼。   白争争仰头,雪花纷纷扬扬,飘摇落下。   睫毛一颤,雪粒子挂在上面。   幼崽们惊奇地互相看着对方绒毛上的雪花,好奇地用爪子碰一碰,舌头舔一舔。   触及那冰凉,激动得闹做一团。   他们自出生起,就没见过雪。   幼崽欢腾,白争争却心中一凛。   不能再耽搁了。   要不赶紧收拾收拾山洞,储存食物,幼崽们活不过这个冬季。   他当即大步进入山洞。   洞里还算干燥,只生了些杂草,还堆积了些动物粪便。   他们出来有二十三个兽人。三个成年的,四个十七八岁即将成年的,四个连人形都变不了的小不点。   余下十二个当中,超过十岁的仅一半。   “年,带他们进来,别玩儿了。”开口的是第三个成年的兽人,清。   幼崽小,不知轻重缓急。   白争争看天色已晚,赶紧道:“清,你带十岁以下的兽人去捡些柴火回来。年!你带十岁以上的幼崽去海边找些食物回来!不要走远。”   “知道了!”   白争争放下背着的几个猫崽,叫另四个快成年的兽人道:“风,你们分作两队,一队搬些石头进来。一队找些干草,越多越好。”   兽人应声而走,白争争将装猫崽的兽皮兜放在角落,兜里沉甸甸的,不仅有幼崽,还有路上捡来的盐。   四个幼崽趴在兽皮兜边缘,紧盯着白争争。   “争争,我们不走了吗?”   白争争找了根趁手的棍子,一边拔草,一边将洞里的泥土青苔戳掉。   他看了眼猫崽,安抚道:“不走了。”   山洞不算小,横宽有四五米,洞长十几米。   白争争铲了青苔,拔了枯草,又出去折了些树枝合并在一起,捆了一把简陋的扫帚,将洞中清理得干干净净。   扫过后,再生了火,把山洞熏了一遍,防止有什么毒虫。   这时候,少年兽人风搬着石块儿回来。   白争争指着洞中最深,道:“放那边,铺平。”   兽人来回多次,找足了石头堆在洞中。白争争将石头与洞壁隔着一点距离,堆到膝盖高处。   随后一层一层铺干草。   干草铺得有巴掌厚实。   将干草压严实了,才把幼崽放上去。   睡觉的地方有了,洞口还在呼呼灌风。   白争争让风几个少年歇着,看着幼崽,自个儿去扯了些藤条干草来,坐下就开始编藤门。   这时候,年跟清带着兽人回来了。   洞外传来拖拽树枝的动静,转头间,就听清问:“争争,这些干树枝放哪儿?”   白争争道:“折断,尽量弄短一点,直接沿着洞口的石壁砌高。”   林中最不缺的就是柴。   随处可见枯木和断落的树枝,捡一会儿就够好几顿做饭用。   清带着幼崽捡得多,白争争放下还没编好的门,抱了些木柴去洞中。   他在离石床两三米处挖了个浅坑,边缘粗粗用石块儿垒了一圈,做成个简易的灶口。   刚刚用过的火种保留着,用干树叶引燃,放上树枝,便开始处理年带回来的海鲜。   洞里一暖和,出去吹了好一阵风的兽人们围坐在火堆边。一个靠着一个,歪七扭八,目光涣散道:“这边好大的风……”   “吹得我毛毛都乱了。”   “脸都僵了。”   “爪、爪爪都冻麻了……”   猫兽人们赶海的经验丰富,带回来的有海螺、小八爪鱼、海虹、海蛎、螃蟹以及一些巴掌大的鱼。   白争争有心做点热汤喝,但无奈没有工具。   安顿下来的第一顿,也只能将这些烤来吃。   洞内火光映照,亮如白昼。   清将木柴砌好,拿了白争争没弄完的藤条继续编藤门。他手巧心细,做这些手工活儿最是厉害。   年见了,屁颠屁颠凑过去。往他身边一坐,手臂与清紧挨着。   “清清,我帮你。”   清无视他,对白争争道:“这边冷,一道藤门防不住风。”   年挠头:“那就再做一道。”   清终于转头,看着年道:“嗯,那你做吧。”   白争争补充道:“用干草做,弄厚实点儿。”   年头顶的耳朵一耷,吹了下额前落下来的一戳白毛,抓着简陋的石块,出去砍合适的木棍去了。   晚饭很快就好,但兽人们看着一如从前的海鲜,提不起什么兴趣。   只填饱了肚子,立即将壳往火堆里一扔,趴上石床,无精打采挂着。   “我们不走了吗?”   “争争说不走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部落?”   “不知道,争争没说。”   “我想我阿爸了……”   “我也想……”   “小声点,不能让争争听见。”   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白争争一直没敢抬头。   直到呼噜噜的声音传来,幼崽都睡熟了。   白争争一看,猫崽们堆成了一团儿。有的四爪朝天,摊着肚皮;有的脑袋埋在身.下,瞧不清是头是尾;更有贪暖和的,专往别的猫崽肚皮上挤,好不舒服。   柴堆被风吹得呼呼响,火光明明灭灭。   白争争几个兽人放低声音,连夜将两道门做了出来,立即安上。   门顶离山洞顶还有一点距离,当做通气的地方。   弄完后,几个兽人呵欠连连,变成兽形也不过三四斤的猫崽。   他几个轻巧一跃,跳上床,钻入猫崽堆里,不过片刻就睡得摊了肚皮。   白争争最后一个睡。   他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粗木头,拢了拢带火星的草木灰,随后卧在了最边上。   他习惯人形,连兽人们最喜欢露出来的耳朵跟尾巴都鲜少往外展示。   一躺下,猫猫们寻着热源过来,顷刻堆了他一身。   虽没被子,但也不冷。   迷糊睡着时,忽想:还得准备过冬的兽皮毯。   睡及半夜,白争争仿佛在火上烤。   他还以为是火烧大了,赶紧爬起来,却无意间摸到身边猫崽的体温。   滚烫!   白争争瞬间清醒,看火堆里只剩下火星子,连忙添了几把柴。   洞中大亮,晃醒了清跟风。   “争争?”清挣扎着,踩着年的肚子爬起来。   白争争赶紧摸着发烫的猫崽子,抱在怀里,道:“清,幼崽生病了。”   明明赶了那么久的路,一个都没事,现在刚一歇下就发热了。   白争争唇抿成直线。   “清,你看着猫崽,我出去找草药。”   “我跟你一起去!”风迅速爬起来,弄醒了另外三个伙伴。   白争争不敢迟疑,叮嘱清看着幼崽,急急忙忙拿了火把出去。   清不敢再睡,将发热的猫崽抱紧。又伸手摸了摸其他的,竟然又拎出来三个。   他眼睛一红。   “年!”声线微颤,是怕极了。   这里没有祭司,要是幼崽出事……   “没事,肯定没事。”年麦色的面庞微肃,视线在山洞里转一圈,却没任何可以用的东西。   他道:“我去弄几块石板回来,等会儿争争能用。”   清点头,频繁摸着猫崽呼吸急促的小身子,眼里焦灼。   兽神保佑,幼崽没事!   好在不是冬季,白争争跟在哥哥身边也耳濡目染,认识些草药。   找到草药后,他迅速回来,洗干净捶成碎末,直接喂了猫崽。   还没巴掌大的小崽子,趴在腿上闭着眼睛细弱地哭,眼角的毛毛沾湿,嘴里轻轻喊着“阿爸阿父”。   白争争一听,便知道原因出在哪里。   这一路走来,他都吃不消,更何况是幼崽。   但路上他们没吭过一声,到了这地方,精神一松懈,加上气候偏冷,怎么不生病。   白争争没办法,只能哄着把草药灌进去。   好在兽人本来就要皮实一些,兵荒马乱了一整晚,幼崽们的状况终于好转。   几个兽人拖着疲惫的身子,才敢趴在床上打个盹。   ……   次日清晨,山间未飘雪,但浓雾缭绕。   打开门,那冷飕飕的风溜身而过,激起阵阵鸡皮疙瘩。   兽人们物资稀缺,自然往暖和的地方走才好生存。这冻人的地儿对兽人们而言,就有些恶劣了。   白争争起来时,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现在洞内又温暖起来,还在长身体的猫崽们贪睡,这会儿四仰八叉,睡得乱糟糟的。   清随后起了,看白争争站在洞口,翘着尾巴跑去。   轻巧一跃,趴在白争争肩膀。   “争争,你这么不冷吗?”   “冷有什么办法,人形才好干活儿。”   风听见动静,一个叫一个,拉着余下三个年纪相当的少年醒来。   清跳下白争争肩膀,爬到床头,一爪按在还睡得打呼噜的年身上。   “干活儿了!”   年咕噜翻身,爪垫一压,四个爪抱住清。脑袋蹭了蹭,哼唧道:“清清,困。”   清爪子一勾,一下戳进年背上。   伴随着一声嚎叫,年蹦跳着醒来。   白争争眼里难得露出几分笑。   他确认没下雪,回身关上门,直接将年、清还有风那四个兽人叫来。   白争争道:“这边不比南边,冬季冷下来,要冻死兽人的。我们必须储存食物、柴火,保证幼崽们能熬过这个冬天。”   只要熬过去,白争争就有办法将他们养得白白胖胖。   “争争,要我们做什么,你说。”清目光坚定道。   清长相斯文秀美,眼如一汪清潭。头顶露出来的毛耳朵上,聪明毛格外长。   他与年都是刚成年三个月,但没有年的活泼,稳重更多。   白争争道:“清,你依旧找干树枝和干草,整个山洞两壁都要堆满。”   “年,你暂且负责每日的捕猎。风四个跟你们一起,山里的蘑菇、野果、草茎……凡是能吃的,见到了也都采集回来,越多越好。但切记,不能走远。”   四个少年点头。   安排下去,兽人们立即行动。   白争争目送他们出了山洞,回头看上一眼,石床上的猫猫堆里已经支棱起几个小脑袋。   都是睡醒了的。   白争争道:“现在外面还冷,你们留在山洞,看着这些小不点。”   “争争,我们也能干活。”几个崽子挣扎着从猫猫堆里爬出来,巴巴望着白争争。   白争争:“等会儿天气好一些,你们再听安排。”   年纪小一点的崽子体质不比他们,昨晚的情况让白争争还有些后怕。   幼崽闻言,只好趴下来,耸着鼻尖一动不动,只拿圆溜溜的眼睛看他。   白争争说完,拉上门,独自一人向着河边跑去。 第3章   这山旁有条河,不知从哪里流过来的。   河畔有很多散落的石块,还有沉积下来的泥土。   白争争挖了一块细看,是黄土,土质细腻,杂质也少。又随手捏了捏,极易成型。   他打算烧口陶锅出来。   冬日来了,兽人们喝水直接喝溪水,寄生虫多不说,太冷的喝多了拉肚子。还有平日的吃饭,不能总烤着吃。   再有昨晚那情况,烧个热水都不成。   选定了土,白争争就直接开始挖。   他身上只围着一张草裙,露出的两条腿细长,白皙的皮肤被吹得泛红。   白争争不敢耽搁,用手加木棍刨出一方泥土后,当即往洞中运。   幼崽们陆续醒来,在石床上你追我赶,跑来跑去。见白争争搬了几趟泥进来,面露不解。   “争争,要土做什么?”   “烧陶。”   白争争靠近床边,挨个将昨晚生病的幼崽抱起来检查了一遍。兴许是不舒服,一个个都没精神,蔫头巴脑的。   不过抬手,那小脑袋还是会追着手来。   确保这几个没升温,白争争又抓了其他的幼崽一一查看。   幼崽们知道他在做什么,安安静静,甚至一个追着一个尾巴排起来。毛毛脸都挡不住期待,等着白争争轮到自己。   摸到后头,直接就成了逗猫现场。   不过还有正事要做,白争争放下幼崽,叮嘱道:“要是不舒服,赶紧跟我说。”   “争争,再摸摸。”幼崽歪着个脑袋来。   白争争撸了一把,不怎么舍得地继续坐到那泥堆边。   部落原也是有陶器的,不过这东西很稀缺,只有祭司那儿有几个。   为了保证烧出陶器的成功率,挖回来的河泥不能直接用,还需要淘洗。   白争争先留出一部分,把洞中半成品的灶用泥土糊了一层。余下的挑选出能碎石块儿,然后移到洞口附近的溪沟里。   他在溪沟旁挖了个坑,坑里用石块砸平,嵌入碎石,防止水流进来后土块坍塌。   随后再将河泥搬进去,引进溪水。   待水满,咬咬牙,直接跨了进去。   幼崽们待不住,蹦跳着跑出来,看白争争站在水中,小腿冻得通红,慌张冲着他跑来。   “争争,冷!”   白争争脚下用力踩,冷得一颤:“马上就好。”   “争争……”幼崽们急得围着水坑团团转,白争争看他们都快哭了,赶紧分离他们的注意力。   “你们再帮我挖两个坑,像我这样的。”   幼崽顿时不哭了,找准了位置,埋头开干。   河泥洗出来的浑水舀出来,放另一个坑中。怕河泥不够,白争争又去挖了些回来。   之后就是淘洗,沉淀,反反复复,最后就会得到一块细腻软乎的黄泥。   正干得起劲儿,年带着猎物回来了。   白争争腾不出手,对后面回来的清道:“清,你先弄些食物让幼崽吃。”   清点头,走近看着那浑浊的泥坑。   “做陶吗?”   白争争点头。   “大石锅做不出来,只能试试做陶锅。”   那边洞里开火做饭,一群没事干的崽子被清拎走了。白争争从坑里出来,赶紧进去烤火。   等两三日后,洗出来的河泥半干,就可以取出来。   这种淘洗过后的细腻原料制成的陶器细密光滑,可以做碗,但不耐高温。还需要在里面加些细砂、贝壳粉、炭粒等等,做成粗陶,才能遇热不破,用来做炊具。   等到白争争把土调好,已经是五日后了。   这几日,清带着兽人囤柴,已经囤了一石壁。   年和风几个负责找食物,也没让幼崽们饿着,还存下了不少。   洞口牵出了草绳,绳子上挂着正在风干的海鱼、海菜,以及一些山里的小兽……洞口摆着的大树叶上,去壳的螺肉、海蛎肉、海虾已经风干得小了一圈。   也正是如此,白争争才能花了全部精力,摆弄这些泥。   黏土调制好,便是做胚。   为了保证形状,白争争直接将泥搓成长条,一圈一圈盘绕,再抚平表面。   至于碗这些,就让崽子们自己玩儿去。   弄好了形,放在阴凉通风处阴干,随后就得烧。   烧陶最快捷的方法,就是堆烧,但成功率跟陶器质量往往不太行。   白争争没人力,没工具,也没时间挖个窑出来,干脆选个折中的法子,用薄壳陶窑。   即在木柴上糊上一层泥,既能更好控制温度,又能减少燃料消耗。   做了决定,白争争弄了柴,搬去海边空旷地。   他叫上清,两人小心翼翼捧着陶锅搬出来。后头的猫崽们也搬着自己做的碗,慢吞吞走在后头。   干柴架好,陶坯放置完,所有兽人一起往上面糊泥。   白争争从洞里取了火,点燃后便在前头坐下。猫崽围拢来,帮他暖着身体。   他抱着两个,肩上挂着四五个,头顶趴着一个,腿更是被毛绒绒淹没。   他看向跟前的清还有年。   “木柴还不够,还要再捡捡。”   清点头道:“附近地面都捡得差不多了,不然就再走远一些,不然就砍树上的。”   年当即道:“换我去找柴,你跟风他们一起捕猎。”   说完,两人看向白争争。   白争争道:“行。清,我看年他们找的野菜不多,你再多找找。”   “好。”清道。   部落里,一般是雄兽人负责采集,雌兽人跟亚兽人负责采集。清对植物比年要熟悉些,这样换了也合理。   抽空安排完活儿,白争争就让他们带幼崽回去,自己守着这火堆烧。   薄壳陶窑烧的时间长,一般是十二个小时以上。   白争争抬头看了眼头顶灰蒙蒙的太阳,估摸着要烧一整夜去。他别的不多,耐心足够。   日落西斜,气温骤降。   好在这火堆跟前,白争争跟捧着个炉子似的。能熬得住。   晚饭是清送过来的,白争争吃完继续守着,看升起来的月估摸着时间。   天彻底黑下,白争争听着海浪声,撑着下巴看着火发呆。   身后窸窸窣窣,听那声音就知道是猫崽子。   他没动,等到猫崽离自己距离近了,忽然转身。   “喵!”幼崽们自己吓了一跳,齐齐炸毛。   白争争弯眼,眉目灿烂。   这是自逃跑以来,他头一次笑得开怀。   “不睡觉,跑过来干什么?”   一堆的猫崽纷纷扑上来,黏糊糊地在白争争身上拱着脑袋。   “争争不睡,我们不睡。”   白争争看向落在后头的清跟年,示意他们将猫崽带回去。清摇头,打着呵欠坐在白争争身边。   “他们不放心你。”   “我也不放心。”   年道:“今晚干脆就这么睡了,又不是没在外面睡过觉。”   睡是不可能睡的。   白争争脸一沉,猫崽自己就跑了回去。   ……   海浪浮沉,梦境与现实一时间分不清楚。白争争脑袋一重,差点就扑在已经烧完了的火堆上。   他睁眼,就看到了海面上喷涌而出的金红。   海鸟齐飞,浩荡如织。海浪喧腾,应喝着红日的热烈。   白争争坐在朝阳下,面容沉静,发丝泛着柔光。   “争争!”   天才亮,幼崽争先恐后跑出来了。白争争抿唇,想挨个儿收拾收拾。   “早上冷,出来干什么?”   “不冷!”   白争争不跟他们废话,起身看泥壳里的温度已经降下去,他用木棍戳开外层的灰烬,里面的陶器露出面来。   幼崽们惊呼凑近,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啪嗒一声——   裂了!   白争争心肝一颤。   没事,还有两个。   他一鼓作气,全给掏开来。   清见状,赶紧跟着白争争清点。   他们一共堆烧了三个陶锅,余下的就是猫崽们做的陶碗。稀奇古怪,大小不一。   伴随着猫崽们或啊或呜的捧场声中,所有东西被捧了出来。   三个陶锅,一个刚掀开的时候就是破的,另一个上面也有裂痕,白争争装水试了试,虽然不漏水,但也烧不得。   好在有那么一个是好的。   除开这些,幼崽们做的碗倒是令人惊奇。那些乱七八糟的碗十个里有八个都是好的。   白争争总算放下心来。   “东西搬进去。”   幼崽们依言,精准找到自己的碗。本是用牙叼着,发现嘴巴难受,立即变做人形,抱着就光屁股往洞里冲。   白争争看得心惊胆战。   “这么冷,变回去!”   白争争急得破了嗓,清在他身后闷笑了声。   白争争眉一横,清立即转头,抱着陶锅就走。   朝霞红透,映遍漫山红叶。   天气总算暖和起来。   回到山洞,白争争当即把陶罐洗了,放在火上。   兽人们看着他拿石片从外面挂着的小兽肉身上刮下来一点肥油,随后扔进陶罐中,用木棍戳着到处乱抹。   “争争,你干嘛?”   “开锅。陶锅表面有气孔,内外抹上油脂,能防止渗水开裂,用得更久。”   兽人们似懂非懂地点脑袋。   “年,你用木棍挖个长勺出来。清……”   “我做筷子!”清抢先一步道。   锅制好,静置一晚,明天就能用。   陶锅做完,了了白争争一桩心事。但幼崽们刚刚光屁股在外跑,又让他生起迫切感。   匆匆吃过早饭,白争争就跟清一起出去捕猎。   木柴不用怎么发愁,年已经上树砍去了。   食物还不够,就算这边冬季才四个月,那还差得多。   但这片山到底不如南边,连续三日,抓回来的小兽屈指可数。那些皮毛合起来,才堪堪够做两身衣服。   不够。   白争争暗自发着愁。   山洞中,陶锅里滚动着灰鸟肉。   灰鸟有斑鸠大小,全身灰毛,是林猫兽人们最主要的肉食来源。   这种鸟随处可见,但不好捕捉。也就林猫们眼疾手快,能抓得住。   白争争拨弄着锅中,心念一动。   为什么他独独执着于兽皮呢?   鸟绒,准确来说,羽绒不可以吗?   林猫兽人们别的不行,捕鸟技术可是一等一的。   而这海边,别的都缺,就海鸟成群。 第4章   “争争,喝汤。”   刚从陶锅里舀出来的灰鸟汤,混着海鲜炖煮出来的。汤色清亮,带着淡淡的咸味,味道极鲜。   这是自陶锅做好,兽人们最喜欢的食物。   白争争拿着自个儿的碗去锅边,清负责舀汤。   为了让幼崽吃得饱些,汤里不止有海鲜与鸟肉,还放了些紫皮根。   拳头大小的块根,表面凹凸不平,外皮紫褐色,肉是白色带紫。   干吃微脆,涩甜。   吃完后有一种吃了一口未成熟柿子一样的涩感。   不过放在汤里炖煮,或是烤着吃,就跟红薯一样,软糯绵密,只剩下淡淡的甜味儿。   这个季节正是紫皮根收获的季节。   过来快十天,兽人们挖出来的紫皮根已经堆满了山洞角落。   白争争端着用料十足的肉汤,在火堆旁坐下。   天气越来越冷了,幼崽们渐渐也不愿意往外面跑。白争争怕他们再出现上次那样的情况,也不常叫他们出去干活。   吃过饭,幼崽懒散趴在床上,互相舔毛。   白争争将这些日子积攒起来的兽皮堆积到一起,掏了些草木灰,去了溪边。   蚊子再小也是肉。   这些兽皮缝补在一起,勉强能凑出一张兽皮毯出来。   清见状,紧随而出。   山洞临山靠海,附近溪涧众多。   水中裸露着光滑平整的石头,白争争搬了几块上岸,将兽皮放进水中泡软了,摊在石板上,撒了草木灰搓揉。   清在一旁蹲下,用石片将兽皮里挂着的碎肉清理干净。之后将兽皮放溪水里涤荡。   夕阳沉寂,风声始终吵嚷着。   那树枝上的叶片扑簌簌地往下坠落,像色彩斑斓的蝴蝶。   清仰头看了眼,见那红叶如今早已大半离了枝头,树枝快要光了。看着都心中不安。   他们没到过下雪的地方。   刚来那天只飘了一点雪沫子,一会儿就停了。现在还没下太大的雪,就已经有些不适应。   “争争,这点兽皮怕是不够。”   溪水已经刺骨的寒,白争争攥紧了兽皮搓揉,指骨通红一片。他蜷了蜷手,试图恢复一点知觉。   “是不够,但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   “鸟。”   “鸟?”清想到今晚上吃的灰鸟,刮碎肉的手渐渐停下,“你是想用鸟毛?”   “嗯。”   “可那暖和吗?”   “试一试才知道。”   白争争揉搓了一会儿,又找了根趁手的棍子出来,对着兽皮一顿敲打。   “这里别的动物不多,海鸟格外的多。我想取了它们的绒毛,缝制在兽皮当中。”   清眉心蹙起:“兽皮也不够。”   “所以还要继续抓。”白争争道,“让幼崽也跟着捕鸟,当练习捕猎技能。鸟毛用来过冬,鸟肉当食物。”   清看着白争争心有成算,慢慢点头。   “那我明天带他们去。让风几个去抓些小兽。”   “好。”   将兽皮一张一张反复用草木灰搓揉,上面的血腥气渐渐消失。白争争跟清一起,将兽皮挂在树枝上风干。   兽皮鞣制一次不行,风干之后还是有些硬。   要做得柔软,还要再处理几次。   *   晚风长啸,树木摇晃得咯吱响。   白争争搂着害怕得靠过来的幼崽们,心里有些担心。   看这样子,明日指定降温。也不知道第一场大雪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来临。   食物还不够,保暖的东西也没做好。   得再快些。   怀着隐忧度过一晚,第二天一早,白争争吃过早饭就赶紧出门。   年继续收集木柴去了,清带着兽人捕鸟,风找皮毛,十岁以上的幼崽都安排了采集的活儿。   白争争身后,则跟着些十岁以下的幼崽。   他们负责准备今日的食物。   穿过丛林,走不了多远就到了海边。   昨晚的海风吹断了不少树木,现下却安静下来,留下一片碧海蓝天。   大潮刚退,沙滩与礁石一下子露出大半。   那沙滩上,肉眼可见的是海浪遗落的大鱼、海菜,还有数不清的海鸟脚印。   “捡。”白争争一声令下,幼崽撒了欢地往沙滩上跑,直奔搁浅的大鱼。   此刻的海浪离他们很远很远,潮水退了几公里,大鱼大虾白捡。   白争争看了眼,直接去了礁石堆里。   大潮之后,礁石缝隙里很多大螃蟹,龙虾,鳗鱼……给幼崽们换换口味。   白争争一边翻找石缝,一边注意着幼崽们的身影。   找着找着,见沙滩上堆起了一座座海鲜小山。幼崽们两个一组,拖着大鱼尾巴往岸上拉。   一眼望去,已经三堆不止。   一次大潮,捡的渔获兴许够他们吃半个月。   白争争心里轻松了些,继续翻找礁石。   刚在石头缝隙里看到一只巴掌大的钳子,他一喜,正要动手,忽听到幼崽惊呼。   白争争吓得抬头。   就见这一会儿功夫,幼崽也跑到礁石堆这边。   一共六个幼崽,站在离海水更近的地方,嘴里不知叼着个什么,憋着一股牛劲儿大声呼喊:“争争——”   “争争!”   “好大好大的鱼!!!”   白争争怕他们被鱼甩尾扔进海水里,忙放弃大虾,心惊胆战道:“别抓,离远些。”   他迅速跑着靠近。   绕过巨大的礁石,转眼间,吓得他差点跌坐在礁石上。   只见六个幼崽趴在礁石上,嘴里咬着个巨大的鱼尾,爪子露出来紧紧抓地,撅着屁股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后拉。   而那鱼尾是暗红色,红得发黑,宛如干掉的岩浆边涌动着熔岩。   六个幼崽站起一排,还没人家鱼尾大。   那要是一甩,六个都得飞上天,然后噗通一下掉进海里。他到时候去哪里找去。   白争争心跳都差点停了。   来不及喊,迅速一捞,将六个猫崽紧紧捞在怀里。   他曲指,挨个敲脑门。   “谁叫你们捡到这边的,要是掉下去怎么办?!”   “争争,大鱼!”   猫崽缩着脑袋,还锲而不舍地扭动身子,急切地朝着那截鱼尾挥动爪子。   白争争抱着他们不放,立在礁石上,往下望。   这鱼确实大,只一截尾巴露在这边,都有一米多长。另一半鱼头还被这大礁石给挡住了,看不清楚。   虽然颜色奇怪些,但这一条顶十几条鱼了。   白争争将幼崽放下,道:“我去看看,你们离远一点。”   幼崽们睁着大眼睛,在白争争的视线中,后退了几米远。   白争争翻越礁石,绕到鱼头那边,却不想脚下一滑,栽了下去——   “唔!”   不疼?   “争争!”幼崽们慌乱,全部涌过去。紧张得爪子都没捣腾顺畅,踉踉跄跄。   “没事!不许过来!”白争争赶紧道。   他似抓到了海藻一样的东西,固定了身子。屁股底下冰凉软弹,想必是坐到了鱼……   可手里的触感怎么不对。   白争争捏了捏,没有鳞片,倒像成年男性的胸肌……   他猛地低头。   正对上一张绝艳俊美的脸。   礁石堆里忽然冒出个人!   这多吓人。   白争争猛地站起,脚却卡在礁石与男人之间的缝隙,又被拽得一屁股坐了下去。   “对、对不住!”   看自己坐着的位置正好在人鱼的胸口,白争争伸出一根手指抵着他肩膀,赶紧抽出脚,站起来……   “哇呜!!!”   白争争吓得连退两步,直到背靠礁石,才堪堪止住脚步。   白争争后知后觉那“哇呜”是谁发出来的,一抬头,就见六个猫脑袋挤着往下看。圆眼亮晶晶的,爪子蠢蠢欲动。   “争争,这条鱼怎么长得这么奇怪。”   “笨蛋!那是兽人!”   “不对,是鱼人!”   “错,是人鱼!”   几个幼崽说完,才发现白争争还盯着他们。小不点冲着他讨好一笑,缓慢地往后挪了挪,噌的一下,脑袋藏在礁石边缘。   白争争望着那六对还能看得见的尖尖耳朵,气笑了。   “还捡不捡鱼了,等会儿潮水上涨,可就捡不了了。”   话音刚落,幼崽瞬间跑开。   那不行,好不容易遇到一次大潮,鱼还没捡完呢。   幼崽离开后,白争争感受到小腿上涌动的海水,垂下眼。   是人鱼啊。   不过不知死活。   人鱼身上只有幼崽们刚刚咬住的那截尾鳍是好的,一道牙印都没留下。余下地方却伤痕累累。   胸口上有致命抓痕一道,深可见骨,横亘整个左胸前。腰腹处被捅出几个窟窿,伤口发白,烂做一团。   虽然不流血了,但肉明显被鱼吃过。   再有那自窄腰上蔓延而下的大尾巴上,伤口更是严重。   瞧那弯折的角度,尾巴是断了的。   这是个大麻烦。   白争争探手,放在人鱼鼻尖。感受不出什么,又将指腹贴在他颈侧。   噗通——   噗通——   很微弱的心跳,像水母缓慢在游动。   救还是不救。   白争争现在要保护好部落的一群幼崽,没多少精力。   但摆在眼前的是一条命,一条人鱼。   白争争有些焦躁,不由得五指扣紧。   哥哥是部落培养的下一任祭司,白争争与他是双胎,每天形影不离。他从祭司口中得知,这个名为环洲的地方,几个环岛所包围的是一个叫人鱼王国的地方。   这里的人鱼武力强悍,兽人惧怕,是兽人的领导者。而人鱼族繁衍却不比寻常兽人,每一条都弥足珍贵。   那若是他捡回去,是不是给幼崽们多了一个保障?   人鱼伤得很重,不能活他就扔海里。能活,他就算占了这个便宜,有了救命之恩相挟?   可,可他连幼崽都养得艰难了。   而且人鱼这情况,能不能活下去还不一定呢……这不是给自己增加负担。   白争争揪住颈侧垂下来的黑发,眼里愈发挣扎。   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他沉默地静立在人鱼身旁,看他的长发随海水飘荡,半张脸没在水中,像海妖一样引诱着人。   而那些伤口处,刚刚被惊走的小鱼小虾又跑回来,循着味儿大口进食了。   白争争狠咬了下后槽牙,半蹲下,抓着人鱼的手放在肩膀。   他撑着礁石使劲儿,将他抬起。   却看他尾巴曲折,还别扭地抵在礁石上,又只好将人鱼放下,先抱着他那大尾巴往礁石上拽。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人鱼没个动弹。   回过头,看猫崽们已经沿着海岸,将海鲜堆到了五堆,白争争郁闷的心情才算明朗。   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当他为幼崽们积德了。   死不死活不活的,听天由命。 第5章   大潮涨上来了,白争争使出吃奶得劲儿才把人鱼拖拽到礁石上。   这条鱼可真大啊。   那黑不黑红不红的尾巴都有两米多长,加上个半身,三米是有了。   白争争扛着人鱼,艰难地在海潮的追捕下,将他扛到了岸边。鱼尾刮过礁石,一点没破。   又落在沙滩,留下长长的一条痕迹。   不到片刻,就被涌上来的海浪给抹平了。   幼崽们已经捡累了,此刻坐在那六堆海鲜跟前,一个靠着一个,耷着耳朵望着那愈发逼近的海浪。   要不是那条人鱼,还能再捡两堆的。   “争争,人鱼不能吃。”九岁的雁肃着脸,老气横秋道,“他是兽人。”   白争争累得气息不匀,将人鱼放在沙滩上,撑着腰吭哧吭哧喘气。   太重了。   奶奶家杀的年猪都比不过他。   看着也不怎么壮实,但肉扎得极紧。要真是一条能吃的鱼,运动量一定足够,肉一定弹牙。   就这么一段距离,给他累出了一身汗。   白争争抬手抹了下额角。   “争争……人鱼死了。”雁又道。   白争争将手落在人鱼颈侧,过了会儿道:“没死。”   生命力不是一般顽强。   看他身上的腐肉,都化脓了,人都还有气儿呢。也不知道在海上飘了多了天了。   幼崽们这才好奇地走过来,坐在人鱼脑袋边,低着头细看。   “真好看。”   “他头发像红浆果。”   “皮比争争的还白。”   “嘴巴像油油果的花瓣,死白死白。”   “眼睛……”傻兮兮地幼崽搓着人鱼眼皮抬高,低头仔细看了看,“哇!红的!”   白争争赶紧将这小崽子的爪子拿下来。   “本来要死不活的了,小心眼睛给他戳瞎了。”   “咕咕……”   六个幼崽中,唯一没说话的小胖墩肚子打鼓,舔了舔嘴巴糯糯道,“争争,我想吃红浆果了。”   白争争休息了会儿,又扛起人鱼道:“这边不知道有没有红浆果,你们找清问问。”   山洞就在不远,白争争将人鱼搬到洞中。   清跟年他们还没回来,洞门紧闭,里面只有四个趴在一起睡觉的奶猫。   幼崽们叼着鱼回来,白争争道:“鱼放溪边。”   幼崽点头,又岔着四条腿儿,挪到溪边去。   海岸那几堆幼崽捡的海货有百来斤,沙滩上的大鱼捡了个遍,小鱼小虾他们看都不看一眼。   洞里没工具,白争争只好拿了几根外面还没整理的干树枝,掰掉枝丫,用藤条勉强并排缠绕在一起,然后拖拽着往海边去。   幼崽跟着运输,来回几趟才将全部海货放在溪边。   快中午了,清他们该回来吃饭。   白争争听着树丛里年砍干柴的闷响声,先处理了三条大鱼。   一条鱼六七斤,是白争争上辈子从未见过的品种,但他们林猫部落的兽人很喜欢吃。   这鱼岸边鲜少有,只长在深海,也就大潮时才捡得到几条。   用石片刮去鱼鳞,破肚掏出内脏。鱼泡留着,再把鱼鳍砍了,鱼鳃抠出来。   白争争清理鱼的时候,幼崽们蹲在一旁,露出爪子,勾着鱼玩儿。   白争争见状,道:“别玩儿了,去把八爪鱼都挑出来,等会儿烤着吃。”   几个幼崽立马行动。   他们喜欢吃八爪鱼,尤其是烤的,嘴巴闲了就喜欢咬上两口。   白争争将鱼肉带进山洞,把陶锅清洗一遍,直接装水先煮着。   又洗了个烤肉用的石板,架在火上。待石板烧热,用油脂刷过一遍,再把八爪鱼放上去。   等八爪烤得差不多,清和年带着队伍也回来了。   “争争,我们抓到好多海鸟,你出来看!”清高兴叫着,跑进山洞。   眼前暗红一晃,定睛一看,却见里面躺了一条巨大的鱼。   清猛地停下。   年跟在他后面,差点踩到他脚后跟,他不明所以,视线越过清耳侧,往洞里看。   清回手一捞,抓着年挡在身前。   “你看洞里有个什么?”   “不就是一条鱼、鱼鱼鱼……人鱼!!!”年声音劈了叉,耳朵毛炸开,宛如雷劈,“争争,你怎么把这东西带回来了!”   “死的活的?!人鱼可是很记仇的!”   白争争无比淡定:“死的。”   “那那那……那还不快扔出去!这是人鱼,这不能当鱼吃!”   白争争看着年跳脚,翘了翘嘴角,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   清正好捕捉到,心念一动,垮下了肩膀,顺带抓住快往洞顶上跳的年。   就说嘛,争争不会干那种自找麻烦的事儿。   清径直坐到了白争争旁边,看着年轻兽人的侧脸。   火光映照,少年好像比以前瘦了些。原本脸上有点肉的,现在消减下去,秀气的轮廓更加分明了。   争争眼头偏圆,眼尾微长。瞧着一副乖巧模样,但那只是表面。   族长以前经常叫他小混蛋。   在部落的时候,捣乱的事情他没少干。   也是因为这次部落出了事儿,小混蛋摇身一变成了幼崽们的依靠,不得不坚强起来。   清想着,心里有些酸涩。   他沉默着,拿了木棍,翻着石板上差不多烤好的八爪鱼。好半晌才问道:“争争,那人鱼怎么回事儿?”   白争争道:“海边退大潮,幼崽们看到了。我摸着还有气儿就给他捡回来了。”   “就这样摆着?”年蹲在人鱼身边,手在他脸上挥了挥。   刚在路上喊饿的兽人们此时将人鱼围了个圈,眼里全是好奇,连石板上烤好的八爪鱼都没分出视线。   白争争道:“部落里的事情还没忙完,没空处理。”   清一把抓过白争争手上的汤勺。   “我来,你去看人鱼。”   白争争道:“外面还有一堆海鲜。”   “年去。”清又道。   “哦。”年对这条鱼不怎么感兴趣,招呼几个少年就出了山洞。   山洞位置有限,白争争抱了些干草回来,在靠墙的地面铺了一层。   将人鱼推上去,随后开始处理他的伤口。   腐烂的肉需要割下,白争争在角落一众大大小小的石块儿中选了块黑曜石片来。   黑曜石又叫火山玻璃,质地脆,极为锋利。   洗干净后用火烤一烤,随后在人鱼身边坐下,开始割肉。   那腐肉泛着一股臭味儿。   刚动手,幼崽们纷纷捂着鼻子退后。   清也闻到了,给幼崽分八爪鱼的手一顿,默默道:“要不先吃饭?”   白争争认可地点头。   洗干净手,端了清递过来的碗,白争争坐靠墙坐着,边吃边习惯性地清点兽人。   数着数着,目光一顿。   “风几个呢?!”   “哦,还在抓长耳兽呢。”年道,“我在树上看见的,他们已经抓到大河那边去了。”   长耳兽就是这个世界的野兔子。   白争争点头。   填饱肚子后,幼崽们爬床打盹。   清和年去把外面的海鲜还有今天上午带回来的猎物处理干净。该挂起来风干的风干,该烘干的烘干。   至于山洞里的人鱼,还得白争争自己动手。   人鱼伤口太多,伤得又重。   白争争挖去他身上的腐肉,又用烧开的盐水清洗个几遍,最后敷上砸碎的草药。   上半身的伤口处理了,剩下的就是那大尾巴。   人鱼尾巴断了。   上面鳞片坑坑洼洼,血水浸着脓液。   坏了的鳞片需要拔掉,白争争屏息咬牙,一片片拔。   那鳞片即使坏了一半,也格外坚硬。拔出来的鳞片沾着腐烂的碎肉,太过血腥,白争争心底一阵毛骨悚然。   好不容易将鳞片弄完,人鱼尾巴已经跟美挂不上边。   丑兮兮的,像被石块儿砸烂的。   拔完后,白争争出了一身的汗。   他坐在干草上缓了缓,戳了戳人鱼尾巴,一点反应也没有。   尾巴断到这个程度,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鱼尾巴跟兽人构造不一样,白争争虽然看哥哥跟着祭司接骨,自己也跟着学了点,但到底是皮毛。   那骨头他得摸过好多次,才能确定到底断成了什么样子。   手掌贴着鱼尾,一手的冰凉。   鱼鳞不算丝滑,有些涩感。像没有保养的老旧机器。   倒没有什么黏腻的粘液,只有四处流淌的草药汁。   清几个处理完外面的猎物,进洞一瞧,就见白争争掌心来来回回贴着人鱼尾巴摸。   他们大惊失色,忙跑去抓住白争争的手。   “争争,这个不行啊!”   白争争纳闷。   清紧张,耳朵上的聪明毛跟着直颤。   “虽然说他确实长得很好看,但咱们跟人鱼是没有可能的。你、你就别……”   “对对对。”年挡在白争争跟人鱼中间,“争争长得也不差,干嘛要喜欢只有没有毛的鱼。冷冰冰的,抱起来多不舒服。”   白争争失笑,抽出被两个兽人抓住的手。   “想什么呢。我是看他尾巴上的骨头也断了,摸一摸位置。”   清跟年对视一眼,疲惫地笑了笑。   争争才成年呢,是他们想多了。   清:“那他尾巴怎么样?”   “断了,要重新接。”白争争道。   “接了能好吗?”年问,“还有,争争你能行吗?”   白争争道:“试试吧。你们帮帮忙,抬一抬他的尾巴。”   话落,两个兽人手往身后一背,连退数步。   “不行。”两个兽人拒绝。   白争争道:“尾巴而已。”   “什么叫尾巴而已,只有伴侣才可以互相摸尾巴。”猫兽人的尾巴敏.感着呢,勾一下毛都要炸。   白争争:“快点,别磨蹭了。”   年拉着清往旁边一挪,盯上另一个兽人。   他俩都是雄兽人,这人鱼也是个雄兽人,这样没事。最多人鱼意识清醒的时候,会挨一顿揍。   在兽人的帮助下,白争争将人鱼尾巴的骨头对齐。   他让清弄了两块大木板,将人鱼尾巴固定,用草绳缠好。   年抱完鱼尾巴,赶紧跑溪水边去洗爪子。   白争争看人鱼一身沾了泥巴,又打水来给他擦干净。   头发理一理,烘烤干之后微卷蓬松,有腰那么长。发端像曼珠沙华的红色,就是缺少些光泽。   人鱼双眼紧闭,唇色苍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两手被白争争摆弄着放在身侧,胸膛上处处是草药糊糊。腐臭味儿变成了草药味儿,但还是不受兽人们的待见。   白争争转头,看着齐齐蹲在墙角的幼崽们,一个个爪子捂住鼻子,嫌弃溢于言表。   白争争问:“人鱼是不是不怕冷?”   清迷惑:“应该?”   白争争:“那把他放山洞外面能行吗?” 第6章   放外面是不可能放外面的。   人鱼既然被白争争带回来了,那就得好生对待。起码不能当垃圾一样随处扔。   因为没准儿明天这条鱼的同伴就找了过来,碰巧遇到,那他们就不是救人鱼的恩人,而是伤害人鱼的坏兽人。   草药味儿而已,总比腐臭味儿来得舒服一点。   清几个兽人如是想。   但人鱼在,也不是没有好处。   人鱼处于兽人食物链顶端,寻常兽人面对人鱼都是避之不及,只要察觉人鱼气息,都会躲得远远的。   除了兽人,野兽也是一样的。   清看着一身绿色糊糊,躺在草堆里的大尾巴人鱼。   救了就救了吧。   反正动都动不了,能有什么威胁。   白争争检查完人鱼所有伤口,去溪边洗了手。   回来后,看清盯着人鱼发呆,他问:“是不是还要灌几碗草药下去?”   清:“祭司是这样做的。”   白争争:“该灌什么草药?”   清摇头。   白争争道:“那就没办法了。”   他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   已经在人鱼身上耗费了大半个中午,下午,白争争跟着清去林子里找食物。   年留下,将上午砍回来的树枝沿着石壁垒好。   木柴收集得最快。   洞口两面石壁,已经铺满了一面半。   除了年,山洞里就剩下人鱼,还有四个不满一年的幼崽。   林间草木枯黄,萧萧瑟瑟。   大风一过,短短几日,树上叶片掉光了。天空再一次清晰地呈现在上空,被树枝切割成不规则的块儿状。   林子里亮堂了些。   他们踩着枯叶,一路沿山搜索。但凡能吃的都采集起来。   白争争之前都在海边活动,很少往林子里钻。   树林当中,处处是兽人们挖出来的痕迹。不过坑洞都被填平了,那翻出来的黑色泥土与枯叶格格不入。   清走在白争争旁边,道:“那是挖了紫皮根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边的土好,紫皮根一个比一个大。整片林子里到处都是紫皮根的藤条。”   他们只挖了藤蔓粗的,细的那些就留着它慢慢长。   白争争想起洞中堆积的那些。   起码有五百斤了。   清盘算着道:“附近紫皮根挖得差不多了,再远一点应该还有。”   白争争道:“差不多了,再找找其他的。”   白争争在林子里看到不少蘑菇,不少是能吃的。清他们也采集了些,不过没多少。   “蘑菇不要吗?”   “不怎么好吃。”清回忆那味道,有些不喜欢。   白争争:“炖汤应该滋味不错,而且能放很久。”   清:“那就采。”   清还惦记着那满崖的海鸟,赶紧道:“争争,我们去抓海鸟去了。”   白争争点头,看着清带着十几岁的少年们迅速穿过林子,消失不见。而身边留下的,则是六个上午跟他一起去了海边的半大幼崽。   雁是他们当中最大的,九岁,是六个小幼崽的头头。   她是个小雌兽人,小小年纪老气横秋,又能说会道,格外机灵。   最小的肉才三岁,就是那个吵着要吃红浆果的小胖墩。因为从小贪吃,他阿父给取的名字。   采蘑菇不是难事,幼崽们一爪子一个。   就像堆海鲜一样,他们喜欢将蘑菇一堆一堆放好。采着采着,就听到雁说要比一比。   白争争转个眼,就看肉那个小崽子两爪刨得枯叶纷飞,这是急了眼。   也不知道这次比赢了能从其他幼崽手里分几块肉。   幼崽们采蘑菇,白争争就赶紧砍了些细长的藤条跟树枝,缠绕着做了几个简易的藤筐。   藤筐里镶嵌些大一点的叶片,就不怕装东西的时候缝隙太大,东西掉出去。   几下将粗糙版的藤筐做好,白争争赶紧跟着幼崽们一起采。   蘑菇兽人们叫圆圆头,或者圆头菜,只因他年幼时穿过来,那些习惯了的名称一直改不过来,叫多了,兽人们也跟着他叫。   白争争捡着蘑菇,顺带将能吃的一些植物嫩尖、叶片也给采了。   采着采着,忽然闻到一阵果香。   正巧面前大树挡路,抬头一瞧,竟被黄灿灿的果子晃了眼。   熟透了的野果,满树都是。   “我赢了!”幼崽在身后不远处高兴呼道。   白争争闻言往后看了眼,这一片的蘑菇已经给采完了。乱七八糟好几堆褐色的蘑菇,像蚂蚁窝。   幼崽们与白争争对上视线,看他站在果树下,直直地冲着白争争跑来。   “争争!你在看什么?”   白争争:“看到一棵果树。”   肉先一步跑来,仰着头,爪子激动地在树根抓了抓。“好多好多。”   雁瞥一眼,颤了下小胡子摇头:“不能吃。”   他们之前路过这棵树很多次,清看有鸟吃了的,摘下来尝了尝,又苦又酸。   幼崽一下就蔫儿了。   白争争摘了一个,捏着果子很软,掰开来,果核占据了果子一大半。   果子的味道极浓,他试探着舔了一下,顿时一个激灵,嘴里迅速分泌清涎。   酸到掉牙。   苦味倒是能接受。   幼崽们看他吐着舌头,止不住也好奇。   接二连三跳到他身上,沿着他手臂爬到果子边。   一个个不死心,小脑袋凑过来跟着舔。然后身子一僵,歪倒着要掉。   白争争一把托住,笑出声来。   他眉目灿烂,眼睛弯弯,笑得比阳光还温暖。   肉脑袋一垂,狠狠掏了两把树根处的大窟窿。能干不能吃,怎么这样!   爪子下木屑飞溅,只听哗啦一声,树干内闷嘟嘟的响声接二连三。   转眼间,蹲在树根处的小猫崽被各种坚果埋了起来。   白争争惊得赶紧掏猫。   “果果!好多果果!”   小山一般堆积的坚果从树洞漏出来,源源不断。有松子儿,有榛子,还有很多白争争认不出来的。   幼崽们比白争争还激动,接二连三往坚果上扑去。   “呜呜!”   白争争迅速抓出压扁了的肉肉,赶紧检查了一遍。确认好胳膊好腿儿,才搓了搓幼崽圆圆胖胖的小身子,捧起来,又在他脑门上狠狠亲了一口。   “真棒!”   掏个树根都能掏到松鼠藏粮的地方。   “争争!能吃吗?”   “搬。”   几个藤筐派上了用场。   那树洞里的坚果,一下子装了半个藤筐。   再将蘑菇放好,白争争背着一个,一个手再拎一个,领着猫崽大军,欢欢喜喜回山洞。   白争争抓了些坚果洗干净,让幼崽们磨牙,然后去处理那些蘑菇。   年看他回来,挥挥手道:“我砍柴去了。”   年麦色的小腿肌肉健硕,腰上草裙晃了晃,掉下几片叶子。   白争争看他头发上还满是木屑,正想要提醒,转个眼,人就不见了。   没等白争争反应过来,那群刚跟着他回来的猫崽子也追着年,嬉闹着往林子里钻。   ……   蘑菇放不得,需要快速烘干。   白争争去溪边割了些芭蕉叶一般的大叶片,绕着火堆摆上一圈。   蘑菇倒出来,翻得均匀,只等着慢慢烘干。   这一下洞内就没了下脚处。   白争争干脆挪到人鱼躺着的干草上,坐下来,盯着人鱼的脸放空了一会儿。   又探了探他的脉搏,确认没事,才软下肩膀打量着洞中。   现在他们的囤积的食物不算少了。   紫皮根堆成山,五六百斤是有的。已经风干的各类海鲜干七八十斤,还不算今日带回来的海鲜以及之前还没风干好的。   小型野兽干有五十几只,包括兔类、野鸡、不知名鸟肉等等。   除开这些,再有先前采集的蘑菇、野菜叶、菜根……   幼崽们现在的胃口还小,这些食材混着煮,吃两三个月是没有问题。   再按照清他们一上午十几只海鸟的速度,再抓几十只,冬季就不愁过了。   而且只要冬季海边不完全封冻,他们会继续捡些新鲜海鲜做补充。并非全然靠着这些食物,坐山吃空。   白争争估摸清楚后,心中有数。   床上的猫崽闻到他的气息,相继醒来,软乎乎地在干草上打个滚,露出圆鼓鼓的小肚子。   这些天幼崽们都没饿到了,反倒是喂胖了点儿。   白争争手脏,没摸他们。   他此刻有些累,不想动。疲惫的姿态不适合展现在幼崽面前,便垂着头,安静坐了一会儿。   也没休息多久,洞口圈出来的那一片天空已经暗淡。   时候不早,捡个蘑菇一来一回就是一个下午,该做晚饭了。   白争争捡了一把蘑菇,直接炖个鸡。   火烧着,陶锅不用怎么看着。   白争争干脆将海鸟毛拿过来,坐在火堆旁挑选。羽绒得是最里层的绒毛才暖和。   白争争将那些硬邦邦的羽毛挑出来,堆在一边。   筛筛选选,能用的也只有一小捧。   “还差得远呢。”   白争争将不要的羽毛放在一边,有用的用叶片包裹起来,缠了草绳放着。   锅里水开了,汤面上浮出些微亮的油脂。   汤的味道还没出来。   “争争,快来帮忙啊!”   听到呼喊,白争争跑出山洞。就见清带着一众少年们浩浩荡荡往山洞走。   他们挑着个木棍,棍子两端用草茎帮着红色的脚丫子,那是倒挂的海鸟。   白争争来不及惊讶,赶紧上前接住快要倾倒的藤筐。   这藤筐做得粗糙,看着就不是清编的。   白争争低头一瞧,藤筐中居然全是白白的蛋。鸡蛋大小,少说有二十个。   “这……海鸟蛋?”   “嗯!”少年兽人转个身,木棍的一端支棱在白争争眼前。   那海鸟很大一只,比在沙滩上见的大了两三倍。   两三斤重是有的。   天黑沉,白争争扫了一眼,只觉得与之前在天空飞的海鸟似乎不是同一种。 第7章   入了夜,外面已经冻人。   洞里的火堆没熄过,橘黄色的暖光落在幼崽们的身上,柴火气息蔓延,衬得那绒毛似乎都松软了些。   外面太冷,白争争思来想去,还是将海鸟搬进山洞。   火光一照,白争争看着那扁扁的嘴巴,又抓着海鸟的脚看了看。   鸭子?   “清,你们在哪儿看到这海鸟的?”   “在大河边的草丛里。”   上午那海鸟是在更南边的礁石高崖处抓的。那里是海鸟的巢穴。   但下午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惊了鸟,它们都不在。所以清就带着兽人们换了地方。   找着找着,就遇到风几个,他们说大河那边有海鸟群。   清带着兽人过去,就在半人高的草丛里看到另一种海鸟。   那海鸟更胖,它们直接在里面筑巢,有些巢上还有蛋。   白争争目光炯炯,疲惫一扫而空。   “兴许是鸭子呢。”   “丫是什么?”   白争争拎着这意外之喜,道:“也是一种鸟,不过他的绒毛正适合给幼崽们做绒被。”   见白争争高兴,猫崽们也精神昂扬,不知道累似的,蹦蹦跳跳的满山洞乱跑。   白争争看见幼崽们将人鱼当障碍物,跑到他那儿就故意从他尾巴上跳过去。   白争争赶紧道:“别踩到他尾巴。”   这一说,跳得更起劲儿了。   幼崽就是这样,乖的时候乖得他心疼,调皮的时候白争争恨不能给他们身上套个绳子牵着。   辛苦那人鱼,帮他们带一带崽。   清进山洞就闻到一股鸡汤的香气,但味道中又与往常吃的不一样。   他绕过地面上摆开的蘑菇,走到陶锅边,用木勺搅了搅。   白争争以为他饿了,道:“汤差不多好了,可以吃了。”   话音刚落,幼崽飞奔至清的腿边,各自叼着自己的碗。   清却看了眼洞外道:“风他们还没回来。”   白争争耳朵动了动。   “回来了。”   洞口处,风几个兽人从暗处走来。十七八岁的雄兽人精力正好,从早上出去,到这会儿才回来。   白争争侧头一看,三个少年掩埋在一堆长耳兽之中。左右两肩挂着的全是断了脖子的长耳兽。   白争争起身,帮着他们将东西接下来。山洞放不下了,索性先将蘑菇收起来。   “哪儿找的这么多?”   “挖洞。”风眉梢飞扬,“或者用烟熏,在洞口守着它们就跑出来了。”   年捧着自个儿的碗,盘腿坐在火堆边,盯着那十几只长耳兽咕哝:“有这么好抓?”   “也不好抓。”风道。   羽跟桐点头。   “我们差不多把山头的洞穴都翻完了,才抓到这些。”   咕咕鸡炖的汤香味儿太浓,三个少年说着话,肚子里咕噜声不断。   白争争道:“先别说了,快吃饭吧。”   三个少年嘿嘿一笑,捧着自个儿的碗去锅边盛。   他们中午没吃,是真饿了。   清给他们舀了满满一大碗,才道:“就算中午不回来,也跟我们说一声,免得担心。”   三个少年紧盯碗中,飞快点头。   清放他们离开,就见三个少年目光在幼崽里一扫,往墙边小口喝汤的亚兽人身边坐下。   州则抿唇露出两个酒窝。   小亚兽人笑起来像清甜的酒酿。他往边上挪了挪,让出些位置。   州在四个当中年纪最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当中,唯一的一个亚兽人。   他们四个年纪相当,玩儿得最好。   再往下,就是十三四岁的小崽子们了。   风这四个与下一批幼崽年龄相差得大些,不怎么能玩儿到一起。   白天消耗太多,吃饱的幼崽们打个滚变成一团猫,趴在石床,不消片刻就熟睡了。   绒球跟另外三个幼崽却睡了一天,这会儿踩着大猫身子,摇摇晃晃往床边走。   绒球最小,走路时四条腿各走各的。   另外三个幼崽一般大,是一窝的。   清在收拾锅碗,年帮着忙。   白争争从洞外拎着那个破了口的陶锅,进山洞,放置在地上铺着的干草边。   他将四个幼崽抱起来,一边肩膀上放两个,下巴蹭蹭毛乎乎的脑袋。   石床那边,忙碌了一天的幼崽们都睡得鼾声起了。   白争争看了一眼,轻声道:“不睡了?”   幼崽摇头,往白争争颈窝蹭。   白争争与他们玩儿了一会儿,又将他们放在石床干草上。“要干活儿了,乖乖的。”   今天的收获不是一般的好。   风他们带回来十几只长耳兽,清带回来五十几只野鸭,还有那几藤筐的蘑菇……   这会儿兽人们睡觉了,白争争便重新将蘑菇倒出来继续烘。又把野鸭跟长耳兽搬到山洞,开始宰杀。   他杀鸭的手很利落。   用锋利的黑曜石片将脖子一抹,血飙出时立马对准那破陶锅。   鸭血能吃,这么多只收集起来也不少了。   白争争这抹脖子抹得宛如流水线。   清甩着手进来,看他坐在人鱼边的干草上,面色冷静,脸上沾了些血点子。   以前在部落,族长逼他杀,往往他杀几只应付应付就跑了。   哪里像现在这样。   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是有些难受。   年踮脚越过蘑菇,看了一眼白争争跟前那烂陶锅。   “血留着吃?”   “嗯。”白争争身后,绒球滚出来。他晃了晃脑袋,冲着年“喵”了一声,又转头爬上了人鱼的尾巴。   年侧头一瞧,几个崽子正把人鱼尾巴当滑梯,趴在上面往下滑。   他立即道:“争争,你看绒球他们。”   白争争转头,正好对上坐在人鱼肚子上的三个幼崽。以及一个撅着屁股还在往上爬的绒球。   白争争眼皮一抽。   抬手想拎他们,却看手上挂着沾了血的毛,收回手,面无表情道:“下来。”   几个幼崽脑袋一缩,争先恐后滚下人鱼肚子。   人鱼身材极好,要胸肌有胸肌,要腹肌有腹肌。不过胸口那抓痕,腰侧那窟窿,尾巴上还有夹板……   这是个病人。   怎么能当玩具!   白争争道:“他受伤了,万一你们把他压死了……”   年捧着四个幼崽,嘿嘿笑道:“那不至于,他们才多大点儿。”   白争争盯着年。   年立即放下猫崽,看他们蹲在白争争面前听训。   清瞪了眼年,“没正事做了?”   “有!立马做。”年将白争争抹了脖子的野鸭拿到洞口处,本想着出去开膛破肚,可一打开两道门,那冷风吹得他顿时抱臂蹲下。   太冷了。   清赶紧去将门关上,却在摸到门的瞬间,看着天空纷纷而下的雪花。   密密麻麻,他伸手接了一片进来,足足大拇指大小。   “争争,下好大的雪。”清身体微僵,有些慌乱道。   白争争幼崽也不训了,眉头紧拧。   “门关上,赶紧把鸭绒刮下来。清,外面那些猎物都收进洞里来了吗?”   “都收了。”清也知道情况的迫切,顾不得什么臭不臭的,帮着处理长耳兽。   火堆快要熄灭,门缝里裹挟来的冷意吹得床上猫崽们团在一起。   白争争打了个哆嗦,赶紧起身往火堆里添木柴。手触到人鱼尾巴,摸着冰凉,莫名干燥。   这是缺水了?   白争争添了柴,随意找了块兽皮沾了水,贴在人鱼尾巴上。   火堆烧了一整晚,骤然的降温让三个成年兽人都受不了。他们从干草边挪到火堆边,机械地杀了一只又一只的野兽。   忙到半夜,却见外面天光明亮。   年困顿地扯着眼皮看了看,喃喃:“天亮了?”   白争争轻咳两声,嗓音微哑:“没有,多半是雪积起来了。”   火堆上陶锅一刻不停。   滚热的水浇在野鸭上,三个兽人围着一起拔毛。在他们旁边,一边是光秃秃的野鸭,一边是塞在兽皮兜里的鸭毛。   野鸭有限,白争争不敢再过于挑剔绒毛,差不多能用的都留下。   杀到半夜,风几个听到动静醒来。   有了他们的加入,白争争加紧处理鸭绒,又让清跟州去把之前积攒的小块兽皮缝成兽皮毯。   年则领着风、羽跟桐继续宰杀。   鸭绒要消毒,这里没什么消毒水跟清洗剂,只能用草木灰浸泡,高温清洗。   陶锅的水快沸腾时,便将鸭绒放进去,用草木灰洗过几遍后,又放在火上烘干。   烘干之后,塞进兽皮兜,放在陶锅上蒸半小时。   蒸过后继续烘,这样差不多就能用。   虽然还有些鸭子味儿,但已然干净不少。   白争争一刻没停,空闲中就帮着处理刮下来的小兽皮毛。   不知不觉,天亮了。   洞外落雪声细碎,幼崽们堆在一起,睡得正好。   时间差不多,白争争拨弄了下火上藤筐里的绒毛。松松散散,朵朵洁白,已经快要好了。   他先将藤筐取下,放在火堆旁,又用有缝隙的那个陶锅想取些水回来。   刚走到门口,清立即道:“争争!先别。”   白争争又困又冷,撑着身子回头。   清拿着做了一晚上的兽皮衣往白争争身上一披,州抓着兽皮靴过来,道:“抬脚。”   白争争拧眉:“不是叫你们做兽皮毯。”   清道:“兽皮毯没兽皮衣着急,洞里至少还有火。”   白争争嗫嚅,终是没说话,穿好后一头扎进了雪地里去。   洞里洞外仿佛两个世界。   白雪皑皑,银装素裹。自洞口,脚踝高的雪蔓延到视线尽头,世界一片银白。   鸟雀静声,野兽消匿,看不见一个活物。   就出来这一会儿,白争争抱着有缝隙的那口陶锅的手冻得绯红。他僵了僵,闷头飞快向着溪边去。   溪水还没上冻,但散落的石头上像罩了一个雪帽子。   叮叮咚咚的声响依旧,却衬得这冰天雪地,尤为清寒。   雪比他想象的更大,来得更快。   白争争蹲在溪水边,将陶锅沉入。呼吸间,眼前一股白气挡住视线。露在外面的脸有些僵。   太冷了。   白争争拎着打满了水的陶锅飞快进了山洞,一进去,洞内的热气将寒冷驱散。   脸上泛着丝丝缕缕的疼。   才这一会儿,就有种冻伤的感觉。   “争争,外面怎么样?”   “冷。”白争争开口,才觉牙齿打颤。他蹲在火堆边缓了缓,面色严肃,“幼崽不允许出山洞,你们要出去必须兽形。”   清一听,顿时胆寒。   这才下雪,这么冷。   白争争缓和过来,脱了兽皮衣服,赶紧把锅清洗个几遍,再加水炖汤。   旁边黑影一闪,他一把抓住。   年惊醒,盯着差点栽进去的火堆,半睁开眼睛。   白争争道:“你们先去睡一觉,睡醒了再干活儿。”   “差不多了。”年闭紧眼睛,晃了晃脑袋。   该杀的都杀了,只是那些内脏什么的,要吃的话还得洗干净。   “去睡觉。”白争争道,“清,你们也去。”   清点头,眼睛也实在睁不开。   几乎是摸索着走到床边,往上一滚,变做个猫闭眼就睡去。   风、年几个要出去清洗,白争争直接让他们用锅里的热水洗了手,随后催促着他们去睡觉。   他自己看着锅,放些肉,往人鱼躺着的干草上一坐。   头有些晕,白争争按了按太阳穴,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   人鱼躺在身侧,无知无觉。   白争争将他尾巴上的兽皮拎起来,兽皮外层已经被烤干了。他捏了下人鱼的尾鳍,比之前润些。   想来是海里的兽人,不能怎么缺水。   白争争将兽皮浸湿,避开他的伤口,重新敷在尾巴上。   忙活一晚上的几个兽人睡熟了,床上的幼崽哼哼唧唧,挪动着,看着似乎快要醒来。   白争争脑袋沉得紧。   他盘腿坐在人鱼旁边,手撑着下巴,半眯着眼睛将手贴在人鱼上身。   跟人类的皮肤没什么两样,只是有些微凉。   摸着没什么问题,不知道上半身会不会存在缺水的情况。   白争争现在脑子空旷,把人鱼当昨晚摸过的那些鸭子。只是看看他会不会缺水后,收回了手。   他转过身,背对人鱼,盯着那还在炖肉的陶锅。   眼皮很重,仿佛有一只手拉着往下拽。   白争争心里想着眯一会儿,就眯一会儿,却恍恍惚惚躺下去,不知不觉就睡熟了。   睡着的滋味很舒服。   但朦胧间,一直不怎么敢放松。忽然想起锅里还在炖肉,他猛地坐起,却看十几个的猫崽围着锅。   他们互相叠着,像一座小山,将最上面的幼崽托举着。   高度正正好到陶锅口。   “煮好了吧?”底下的幼崽问。   “差不多,雁,拿点盐来。”猫猫堆顶上,脸最圆的猫崽道。   部落里二十几个幼崽兽人当中,最多的是雄性兽人,其次是亚兽人。他们林猫部落这些幼崽当中,也仅有两个雌性。   那刚刚出声的是圆,是雌性兽人当中最大的,十四岁。   除了她,就一个九岁的小大人一般的雁。   白争争头愈发的疼。   他撑起身来,道:“小心别烫到了。”   “争争!”圆冲着白争争挥爪,“汤好了,快来喝。”   清几个还没醒,白争争放低声音靠近陶锅边。“拿自己的碗过来。”   幼崽们当即分散,各自叼了碗来。   白争争站起来有些晕眩,皮肤裸露在外面,冷得有些瑟缩。   他见幼崽的汤盛好,又个自己盛了一碗。   汤凉得很快,白争争囫囵吞了,全凭混乱的脑袋主宰,往干草上一坐。   本想着守着幼崽,怕他们被烫到。   但实在太冷了,像骨子里生出的寒冷,他蜷缩着变成了一只猫,全凭本能往暖和的地方蹭。   ……   白争争是被叫醒的。   他迷茫地睁开眼,脑浆像被搅散了,难受得想吐。   恍惚间,爪垫下有微弱的动静。低头看了看,鼻尖擦过人鱼的下颚,才发觉自己蜷缩在了人家的颈窝。   “争争,把这个喝下去。”   白争争蔫巴巴地低头,看着清手上端着的碗——   褐色的草药糊糊。   “争争,你生病了。”   四爪微白,猫眼圆亮的小猫试探着冲碗里舔了舔,却被苦得一激灵。他下意识转过脑袋,一头扎进人鱼颈侧,用屁股对着围住他的大大小小的猫们。   “争争,你在发热……”清声音带出了哭腔。   白争争用混沌的脑袋思考了下,爪垫按在人鱼肩膀,看到那被草药糊住的伤口冒着水……   现在不是在部落。   哥哥不在。   白争争转过身,低头凑进碗里。   他一鼓作气,喝得肚子圆鼓鼓。将要作呕时,清又端了一点汤来。   四脚踏雪的林猫脑袋埋进去,几下喝完。   打个嗝,自动寻着那有些丝滑微凉的地方,将冒着热气的脑袋贴上去。   清本来还想将他抱到石床去,结果他一头藏进人鱼发下。   海藻般的长发将巴掌大的小猫遮挡得严严实实。   清想了想,还是算了。   争争病了。   清、年还有风几个睡醒了起来,就看幼崽们围着人鱼团团转。   他们起初还以为是猫崽又对人鱼起了几分兴趣,结果就看幼崽双眼含泪,带着哭腔在扒拉一动不动的白争争。   他们吓得魂差点飞了。   清赶紧抱了猫检查,让风几个把锅里的汤盛出来赶紧吃了,洗了陶锅,煮了草药来。   这会儿喂完了药,心还提着。   幼崽们被吓到了,依偎在清身侧,双眼不离藏在人鱼头发底下的白争争。   清低声道:“别担心,争争只是太累了。”   他安抚着幼崽,也安抚着自己。 第8章   白争争喝了草药睡得很熟。   兽人的身体比人类强健,生病也恢复得快。   白争争确实如清所说,是太累了。   从离开部落之后他就没休息过,消耗太过,降温就生了病。   在白争争睡觉的这段时间,兽人们并未停歇。   年用木棍在火堆上搭了个架子,将之前没风干的,以及昨晚刚杀的小兽和野鸭用绳子挂上去,做成烟熏的。   又把地面树叶上烘烤的那些蘑菇翻了翻,将边缘的弄到中间去。   风则带着小伙伴们将那些剥下来的兽皮裹着草木灰鞣制。   清坐在火堆旁,跟州一起继续把兽皮缝在一起。   他们抓不到大的野兽,收集起来的兽皮都是很小一张。东拼西凑地用骨针缝合到一起,除开做给白争争的那一套兽皮衣,余下的也只能勉强凑出一张兽皮毯。   风他们正在鞣制的那些本来打算给幼崽们做兽皮裙,但兽皮不够,也只能拿来做毯子。   兽人们正忙碌的时候,白争争睡得很沉。   他呼吸有些粗重,身体好像自肺腑放了一把火,烧得他张着嘴出气才算舒服。   他脸皱着,下意识贪凉。   滚着滚着,弄乱了人鱼的头发,将自己缠绕在其中挣不脱。好在爪垫不知贴在了哪里,冰凉舒服,才委屈哼唧着安分下来。   他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醒来时,眼前被丝丝缕缕的东西遮挡得看不清。   白争争勾着爪子拉开,钻出去回头看,才看见人鱼那被自己弄得乱糟糟的头发。   像鸡窝一样。   他心虚地低头。   却看见自己爪子上还勾着几根暗红的头发。落在他棕褐色的毛毛上,更加惹眼了。   白争争在心里道了一声对不住,赶紧离人鱼远一点。   走着走着,闷头撞上一堆猫崽。脚□□草绊倒,直接翻身滚地。   “争争,你醒了!”   猫崽们蜂拥而来,全往白争争身上扑。   白争争招架不住,被这些养胖了的小崽子压着,空空的胃差点痉挛。   好在清看见,赶紧拎开幼崽。   白争争四肢趴地,瘫成猫饼,总算得以喘息。   他爪子抹了一把鼻尖,一戳猫毛。   侧过脑袋,对上清笑盈盈的脸。脑袋上一重,清探着他的温度,长吁一口气。   “可算好了,你睡了一天一夜。”   白争争有气无力,爪子艰难动了动。“饿……”   兽人们赶紧给他拿食物。   白争争吃饱了才算活过来。   睡着的时间说长不长,但也不短。白争争还想着绒被的事情,就看床上已经铺着一床厚厚的兽皮。   洞里火堆上,密密麻麻的肉熏制着,单是这一点就可以吃很久了。   还有原本放在火堆旁的蘑菇,也全收了起来。   洞内很干净,但也很充实。   远离火堆,靠着洞口那两边的石壁边都堆积得人高的干柴。干柴旁边,是几个硕大的藤筐,样式粗糙,但里面都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干肉干。   再里面,清扫得很干净。   除了石床,就只有石床对面靠墙铺平的干草,上面躺着人鱼。   白争争看他尾巴上那兽皮,湿哒哒的,想必是浸了水的。   即便他什么也没交代,他的猫猫们也做得很好。   白争争休息了一会儿,往石床那边走。兽皮绒被子做得很厚实,看厚度,比得上一床十二斤的棉被。   被子垂下来一角,白争争用爪垫探了探,毛毛柔软,里面蓬松。   “盖着暖和吗?”   “暖。”年道,“睡着还有点热呢。”   白争争点头,感觉身体都轻松了不少。   这样就不愁过冬了。   *   白争争身体才恢复,走了一会儿,身体出了一阵虚汗。   他在火堆边坐下,脑袋放空。   清他们刚吃过午饭,昨天白天加晚上为了把绒毯赶出来,没怎么睡过觉。   这会儿白争争醒了,他们又刚吃饱,困顿地干脆钻进兽皮绒毯里趴下,睡个午觉去。   洞内几乎被东西装满了,迫切要做的事情做完了,白争争也有空歇一歇。   他变回了人形,又把清做的那一身厚实的兽皮衣跟兽皮靴穿上。   白争争走到门边,先打开一道干草做的门,外面又是一道藤门。   门拉开,他站在原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了大雪,门外的积雪已经堆了小腿高。雪面干净,隐隐看得到兽人走过的脚印。   看这样子,之后都要在山洞度过了。   白争争退回去,将两道门重新关上。   头一次闲下来,白争争还有些不自在。他走过堆积的木柴,翻看了下靠墙壁的几个大藤筐。   菜干装了一个,肉干装了四个,还有草绳上挂着的一排排风干的海鲜干。再边上,堆着用碎石围起来的紫皮根。   那火堆上方木棍上挂着的几排的熏鸭跟长耳兽,少说也能装四个藤筐。   应该不愁吃了。   手里有余粮,心不慌。   白争争一个个看过去,忽然立在了装草药的藤筐边。   脑中有什么模糊闪过,白争争转头,盯着那躺着的人鱼。   他疾步走到人鱼身边,蹲下来,手指轻轻在他伤口处的按了按。   一点化脓的水溢出来,白争争忙松了手。   也是他发热时迷糊注意到了,不然人鱼躺在这儿又不说话,怕是要得伤口再腐烂一遍发出恶臭,他们才能知晓。   人鱼救回来也几天了,还有气儿,但从没看他有过反应。   白争争稍稍反省了下。   人鱼是他扛回来的,但他上完药几乎就没管了,是不是不太负责?   之前确实忙昏了头,他反省。   之后有空,他多注意着些。   白争争一一检查完他的伤口,发现他胸口跟腰上最深的那几个窟窿一点愈合的迹象都没有,将草药撇开,直往外面流暗黄的脓液。   其他伤口倒是在慢慢结痂。   白争争叹气。   看着人鱼那一张漂亮脸蛋,莫名的愧疚感浮上心头。   没关系,还有办法补救。   白争争起身,去藤筐里重新找了草药捣烂,放在人鱼身边。用盐水将他身上的伤口洗干净,随后拿了只处理过他伤口的曜石片将化脓的地方割掉。   确保切干净后,再用盐水反复冲洗。   白争争看着那骇人的窟窿眼,默默用草药堵上。   也不知道之前干什么了,遭这么大罪。   几个严重的伤口处理完,白争争又看了下他的鱼尾巴。一直用这么个姿势躺着血液不通畅,会不会长疮?   白争争担心把人鱼带回来反倒让他遭罪,赶紧翻他身子,查看他后背。   ……全是干草的印记。   白争争赶紧给他翻个身,手掌搓热,像照顾瘫痪的患者一样给他按了按。   手触及人鱼皮肤,丝丝滑滑的。   比真丝还顺些。   白争争当他是块儿肉,快速按完之后,让人鱼保持着侧躺的姿势。   瘫痪的病人需要时常翻身。   人鱼应该也要。   白争争将这事儿记在心里,又摸了一把人鱼尾巴。还算湿润,不用再管。   摆弄完人鱼,白争争好不容易恢复的力气耗尽。   他在干草上坐下来,听着洞口外的下雪声。   他带着幼崽们离开部落这么久,现在才算彻底安顿好。后面不用担心吃喝,日子能悠闲一些。   但白争争始终牵挂着族人。   他的阿父阿爸们现在还生死不知。   白争争瞧着自己露在外面冻得泛红的手指,默默往袖子中藏了藏。柔顺的黑发已经齐肩,散下来,挡住了泛着愁绪的脸。   他们首先要做的,是活下来。   要把幼崽养好,养得白白胖胖,然后再去找他们的族人。   颓丧也只是片刻,身体脆弱时,思绪也往往极端且混乱。   白争争静坐了好一会儿,坐累了又下意识往后靠。后背贴到了人鱼身上,动作一顿。   他勾过人鱼,让他平躺下来。   还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条人鱼要照顾。   休息了几日,白争争彻底恢复。   虽说现在不能出去,外面的活儿干不了,但有些事情还是能做。   缺少工具的弊端早在采集的时候就暴露了出来。他们没有能随便带出去的藤筐,没有适合晒菜干的筛子,没有用来砍树的石刀、石斧,还有挖洞的石锹等等。   除开常用的工具,还要做些打猎的弓箭、石矛、粗绳……   再有,开春天热起来,幼崽们喜欢用人形活动了,总穿草裙也不是个事儿。   细数起来,零碎的活儿依旧不少。   几乎一个念头过去,白争争就安排好这个冬季在洞穴里该做的事。   白争争修养了几日,兽人们也松快了几日。   等到他一安排事情,大家齐齐动起手来。   白争争穿上兽皮衣,负责将河沟里的石块儿放到岸边的藤板上。变做兽形的几个雄兽人则借着雪,将东西运送回去。   砍藤条与小木棍的活儿也是白争争的,运送就交给年他们。   花了两三日,材料准备好,山洞彻底关上两道门。   清跟白争争负责编藤筐,做筛子。   年领着风几个则叮铃哐当地敲石头,磨骨头,做石具。   幼崽们也分了活儿,他们要搓草绳,磨骨针,学习做饭。   山洞里除了人鱼躺着的地方铺着干草,其他就是光.裸的地面。   往常兽人们直接坐地上。但地面冷,冬季坐久了怕生病,白争争又教幼崽们做蒲团。   在想象中,冬日就应该在这样的忙碌中慢慢消磨过去。   但天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到最后,外面不知零下多少度。   幼崽们坐在火堆旁都瑟瑟发抖。   白争争怕他们生病,直接赶了幼崽去兽皮绒被底下躺着,这才有所缓解。   气温并未回转,甚至还有下降的趋势。   到最后,连清他们在洞中保持人形都不能。   清保持着兽形,蹲在石床的兽皮上。尾巴圈在身前,两个爪子踩在上面。   他动了动,将爪垫往毛毛里缩。   “争争,你也上来吧。”   白争争穿着兽皮衣,坐在火堆前勉强能抗住。工具现在一时做不完了,他将东西都收起来。   又想起人鱼,走到他旁边先帮人鱼翻身。   触及他冰凉的皮肤,白争争手一僵。   险些以为摸到了冰块儿。   白争争赶紧将手贴在人鱼脖子。   脉搏还是那样,缓慢地跳跃着。又捏着他手臂抬了抬,是软的,没被冻僵。   清见他摆弄着人鱼,圆眼眯了眯。   好歹一起也待了快半个月了,对人鱼也没了多少畏惧。只把他当个不会醒的摆设。   现在外面那么冷,要是人鱼再在那干草上躺下去,会不会最后无声无息就没了气儿。   清爪子动了动,试探道:“要不把他搬到上面来?”   都这么久了还没死,保不齐永远这个样子。   死不了,又动不了,想想真可怜。   白争争看向兽皮底下拱出来的一个个毛脑袋,问:“放上来你们怕不怕?”   幼崽们摇头。   一条鱼而已,猫才不会怕鱼呢!   这边确实太冷,即便是生活在水里的鱼,太过寒冷也遭不住。   白争争示意来几个兽人帮忙。   两个抬上半身,两个抬鱼尾巴,尽量平稳地将他搬到石床。   幼崽们看着一条几乎有整个石床长的人鱼离他们越来越近,争先恐后地兽皮毯里面钻。   他们不是怕,是给鱼让位置。   “放外面还是放里面?”白争争问。   “里面吧,外面挡着不好出来。”蹲在兽皮被子上的骄矜猫猫爪子一抬,指挥着兽皮毯底下的幼崽们拱着被子往外面挪。   幸亏当初石床做得大,人鱼送到最里面,还有一半的空间。   人鱼躺下后,白争争爬上.床,卷了点干草垫在他的脑袋底下。又拉着兽皮往他身上盖了盖,只露出一个脑袋,还有一点尾巴尖。   “他尾巴上的板子能拆了吗?”清问。   幼崽们从兽皮下拱出来,堆在清身后,探头探脑往人鱼那边看。   白争争撩开兽皮,手往寻着鱼尾巴寸寸摸下去。   他目光专注,却看得一旁的幼崽们唔地一声,爪子蒙脸,埋在了兽皮里。   清耳朵一颤,转过头不看。   哪有摸尾巴摸得这么细致……   “再绑一下吧,感觉还没长好。”   “嗯。”清背过身,没再多问。   天气实在太冷了,白争争又把洞里的火烧得更旺了些。兽人们现在每天都保持着兽形,只有白争争穿着兽皮衣服还能在地面活动。   气温降低,幼崽也失了活力。   只吃饭时他们才下地。   洞中两道门一直紧闭,门上方的空隙不小,风大时,还有雪花吹进来。洞中就显得更冷了。   吃过晚饭,白争争用嚼碎树枝刷了牙,哆嗦着脱了兽皮衣钻进被子底下。   他睡觉时经常睡在最外面,保持着人形。但天气太冷,人形不合适,之后与幼崽们一样,变做毛乎乎的绒球。   他一钻进被窝,就踩到了幼崽身上。   抬头一看,十几双眼睛泛着光,盯着他。   “睡进去一点。”   “有人鱼。”   “有人鱼也还有那么宽的位置。”   “不去不去,争争去。”争争胆子大,幼崽们可是看过他弄乱人鱼头发,睡到人鱼颈窝边的。   白争争笑了声。   “你们不是不怕吗?”   “才不怕!”幼崽嘴上不服。   被身后幼崽拱着,白争争忙护住尾巴,先一步跑到人鱼身边。   他就地趴下,与人鱼隔着一个巴掌的距离。像楚河汉界一样,将兽人们与人鱼隔开。   “这样总行了吧。”   被子底下黑黢黢的,幼崽们的眼睛闪亮。   “行了行了。”   兽皮加羽绒做的被子极为暖和,白争争趴在下面,听着幼崽们的呼噜声,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他睡觉不算老实,滚着滚着,爪垫贴着个温热的地方,缩了缩爪子团成球,更深地沉睡。   人鱼平躺着,俊美的面庞明显瘦了些,但英挺的五官依旧不算难看。   他皮肤白,细腻光滑。   爪垫在上面踩得久了,就是一个红色的梅花脚印。   这样的脚印在一夜过后,人鱼侧脸上出现了一个,脖子上则更多。   但人鱼无知无觉,即便就在脸庞最近处,毛绒绒的猫团着,他也感受不到那温暖又柔和的触感。   他身上只有随着兽皮的掩盖,自发调整的温热。   人鱼头发很长,被细致地撩起来,放在身侧。一部分被睡熟的林猫又弄乱了,像网一样在身上搅作一团。一部分顺滑地覆盖在胸口,遮住了那难看的伤疤。   经过白争争前两天的反省,之后的人鱼被照顾得不错。   他身上的草药已经换了两遍,唇有了血色,不那么吓人。   天气冷,人鱼的伤口没有再化脓。像尾巴上、后背那些浅一些的伤口已经结痂,有些还已经掉落,露出微粉的新肉。   尾巴上被拔掉的鳞片也慢慢冒出新的。   胸口跟腰侧的几个伤洞被草药覆盖,渐渐生出些痒意,好在人鱼没醒,如果有意识的话,怕是忍不住蹙起眉头。   人鱼干干净净,身上被擦拭过。   他身上没了伤口的血腥味、腐臭味,取而代之的是清新冰冷的海洋气息。像能包容一切,包括肩膀上巴掌大的小猫咪。   白争争就贴着人鱼,睡了一个满足的觉。   梦里,他抱着一条红墨交错的鱼。   小小一条,伤痕累累。   他想着,小鱼太可怜了,还是养一养再吃吧。 第9章   连天大雪,寒意彻骨。   洞口被飘进来的雪濡湿,又凝结成了冰。   碎石与泥堆成的灶口里火烧得很大,陶锅里杂菜汤正沸着,冒着不青不绿的大泡泡。   白争争裹得严严实实,立在锅边搅拌。   陶锅旁的缝隙,架着几串正在烤的小八爪鱼。   烤八爪的香气蔓延,白争争注视着兽皮上鼓起的小包,不见动弹。   幼崽们都爱吃这个。   往常没烤好就守在火堆旁了,现在却没一个提得起兴趣。   石床旁边,之前人鱼睡觉的干草上放着几根腿粗的长木,用做了给幼崽们磨爪子的地方。   巴掌大的猫崽蹲坐在干草上,两个前爪有一搭没一搭地缓慢往木头上招呼。   那动作比生锈的机器还迟钝。   好好的一个幼崽,磨个爪子愣是磨出了一副老年迟暮的感觉。   白争争有些看不过去。   外面冷,哪能长待。   “雁,不磨去兽皮底下呆着。”   雁爪尖用力,勾下来一块树皮。巴掌大的猫崽背对着白争争,俯首长叹一声,随后晃悠悠地起身离开。   石床边缘,兽皮毯下,对着干草这边露出小脑袋的猫崽跳了下来,接替了雁的位置。   前一个走了,后面就蛄蛹着补充上来,在兽皮下露出个小脑袋。   白争争看到兽皮毯动了几下。   他还以为有幼崽对八爪鱼有兴趣呢,结果挪了一下就没了动静。   若是他掀开兽皮看,就清楚幼崽们此刻正排成长条,靠着假模假样的磨爪消磨时间。   “哎!”雁爬上床,重新趴在队伍的最后。   “哎——”前头排着队的猫崽齐声一叹。   白争争搅动着杂菜汤,五指紧了紧。   “吃饭了。”   “争争,不饿。”   “我也不饿……”   “我们都不饿……”   清打着哈欠,四肢泛软地从兽皮底下钻出来。“争争,我也不怎么饿。”   白争争看他一身凌乱的毛发,放下汤勺,拿了烤串放在石板上。   “真不吃?”   “一点点。”年扑腾起来,往火堆旁边挪。   下雪后,他们受不住寒冷,已经在兽皮毯下呆了好多天了。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不止幼崽无聊,他们也无趣。   白争争盛了汤,看着幼崽来吃。   幼崽的饭量小了不少。   原先巴掌大的一碗能吃大半碗,现在吃一半都勉强。白争争换着花样来做,都提不起幼崽的兴趣。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既然闲不住,那就找点活儿干。”白争争起先能不让幼崽下地就不让幼崽下地,这样看来是不行。   约束太过,比坐牢还难受。   “那做什么?”雁从碗里抬头,舌尖舔过鼻头,小胡子上也干干净净。   白争争道:“就之前那些事儿,想做什么做什么。”   幼崽们点点头,几下吃完,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已经商量起来了。   白争争:“不能把自己弄生病。”   “知道。”幼崽冲着他抬了下爪。   白争争没指望他们能干出个什么名堂,只是想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除了幼崽,还有一条鱼需要操心。   人鱼已经躺了半个月了,身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鳞片陆续长了出来,暗红近黑,又隐隐带着珠光似的,光线映照下很是华美。   但外伤渐愈,人鱼却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   白争争放凉了一碗杂菜汤,端到人鱼旁侧。   人鱼在恢复期,却没有进食的能力,消耗的全是自己的身体。白争争现在每次吃饭都试图给他灌点东西,往往巴掌大的一碗汤,也只能灌下去三分之一。   他坐在人鱼身后,扶着他靠在身上。头微抬,捏着木勺子往他嘴里塞。   清蹲在一旁,对这一幕早就见怪不怪。   人鱼消瘦是显而易见的。   这么久了也没醒来,再这样下去,他只会一直躺着到死。   清觉得,人鱼或许熬不过这个冬季。   ……   让人鱼吃了点东西,白争争又给他擦了擦身上的汤汁。   山洞里此时叮铃哐当响个不停,幼崽们已经在推石头,刨树皮了。   洗碗锅,收拾了碗筷,白争争回到人鱼身边。   清看着白争争又在摸人鱼尾巴,耳朵动了动,转个身,脸一下子埋在了身后年的毛毛里。   年舔了一下清的脑门,爪子抱着他,下巴搭在他两个耳朵中间盯着白争争。   清拱着脑袋在年的毛毛上擦了擦额头上的口水,又把自己团了团,窝在年身上打盹。   “争争,你做什么?”年问。   “看他尾巴上的板子能不能拆了。”白争争道。   兽人的恢复速度很快,人鱼尾巴骨头在慢慢愈合,他又一直不动,板子放不放影响不大。   白争争摸了尾巴一会儿,还是决定把板子拆了。   他将草绳解了,双手托着人鱼尾巴:“年,帮忙抽一下。”   年凑近,爪子一勾,将板子抽出来。   白争争尽可能轻地将人鱼尾巴放下。   手松开,又摸着尾巴有些干燥,白争争将他敷尾巴的那块兽皮取下来。   “咯吱咯吱……嚓嚓嚓……”山洞里动静有些大。   白争争直起身扫了眼,雁领着十岁以下的幼崽一堆在用爪子磨骨片。看那样子,是要做骨针。   圆领着十岁以上的幼崽在砸石头。   由于白争争不准他们变做人形,两个猫爪垫不是很好使。但也不妨碍幼崽们干活的激情。   至于风那四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们,正踩着那块河里捡回来的黑曜石,商讨着做些捕猎的武器。   他们都围着火堆,挨得很近。   各有各的事儿,总算听不到那叹气声。   “别烧到毛毛了。”白争争提醒。   幼崽们看了眼火堆。   烧不到。   他们还没火堆围着的那一圈碎石头高呢。   白争争拎着兽皮去浸水。   部落用水是用那有裂缝的石锅盛的,安置在火堆边。若离火堆远了,它就会结冰。   白争争将水舀了些出来,将兽皮浸湿,回去给人鱼敷尾巴。   “哐当哐当……咔嚓咔嚓……”   有些吵,但山洞中也有了点生机。   烬就是在这样的声音中有了意识。   年正坐在兽皮上,圈着清给他取暖。他看着人鱼发呆,却不想在白争争放下兽皮的那刹那,人鱼的手指好像颤了一下。   “动、动了!”年惊得坐直。   清一爪子压在他肚皮上,让他安分着当肉垫,转头盯着人鱼。   一时间,洞里乱七八糟的声音骤然消失。   白争争一动不动,保持着敷尾巴的姿势,盯着人鱼。   一息……两息……许久,都没见人鱼动过。   哪怕是睫毛都没颤一下。   清爪子掏了掏年:“你是不是看错了?”   白争争蹙眉:“确定动了?哪儿动了?”   年躲着清的爪子,忙道:“手、手指动了一下,很小很小的一下。真的动了,你们别不相信!”   “哐当哐当,咔嚓咔嚓……”洞里又重新响起乱七八糟的声音。   风爪子勾着砸下来的黑曜石片,小声道:“没准看错了。”   “也可能真的动了。我睡熟了的时候还会动嘞,不一定是清醒了。”雁道。   白争争有些认同。   植物人也会动,是身体的自然反应而已,不代表就醒了。   白高兴一场。   “都躺了这么久了,哪里轻易能醒。”清说了一声,转头踩了踩年的肚皮,躺下去团着。   “也是,哪能这么容易醒。”白争争将兽皮糊在人鱼尾巴上。   烬闭着眼睛,在一众嘈杂声中,分辨出一道带着失落的叹息。   他第一反应是,他没死。   活了下来。   但活下来的感受也并不算太好,意识恢复那一瞬间,四肢百骸的疼痛侵入神经,仿佛有个利爪在他身体里搅动,勾断筋骨,撕扯皮肉,痛得他仿佛在抽搐。   他不知自己伤到什么地步。   只有疼,疼得他好不容易清醒一点,还没辨别此时的处境,就又没了意识。   他短暂地醒来,又悄然沉睡。   *   幼崽们有了事做,活儿也干了,饭也吃了,好像恢复了原样。   但白争争还来不及欣慰,却见幼崽们开始鼻尖干燥,食欲下降,连爬出兽皮的力气都没有。   几个成年兽人都急坏了。   “争争,这么下去可怎么办!”清在猫崽中间走动,挨个检查身体。   白争争摸了又摸,没发烧,没畏寒,也不拉肚子……   看来看去,他得出个结论。   水土不服。   这里太冷,他们本是生活在温暖地区的兽人,兽形的时候毛毛本就短,抵不住这里的严寒。   加之这里实在太干燥,幼崽不习惯,食欲下降也是正常的事。   幼崽们半耷拉着眼皮,看着几个焦急得额头冒汗的兽人,更加颓丧。   他们太弱小了,什么都帮不了。就干了几天的活儿又把自己弄出问题,争争他们肯定急死了。   白争争确实着急,但又无计可施。   现在是来不及了,不若明年还是搬家,往温暖一点的地方去?   他从始至终没明白,为什么他的阿父当初要让他一定将幼崽们带到有雪的地方。   幼崽们吃不下,白争争只能尽力让他们多吃。   就只有这么耗着,耗了半个月,好不容易养胖的崽子们齐齐瘦了。   白争争站在兽皮毯旁边,一个个托在手心里感受重量。   好好的猫崽子,小得像个小耗子。   他心里着急,但又不敢表现出来。等猫崽们熟睡了,白争争拉上清跟年道:“我想出去找点新鲜的草茎。”   “要是能找到些鲜肉,换换口味,幼崽们应该也能多吃点。”   白争争现在一心扑在幼崽身上,急得已经顾不了外面的天气。   清跟年道:“那我们跟你一起去。” 第10章   洞外积雪很深,随便扔一只猫进去,一下就陷入雪中寻不着踪迹。   商量好了,白争争将洞中的幼崽都交到风四个少年的手上,随后选了个晴日,早早出发。   他们走时,幼崽还没醒。   洞口上方的空隙里有阳光落入。光线似坚冰,照在身上也没有什么暖意。   拉开洞口两道门,白争争背着兽皮袋,身旁跟着年还有清。   出洞口,雪就堵住了路。   白争争穿着长至小腿肚的兽皮靴,一脚踩在雪中。雪沫子从鞋口落入,冰得他一激灵。   他咬牙,一头扎进了冰天雪地里。   新鲜的草茎都掩埋在雪底下,清之前绕山采集过,知道哪里有能吃的草茎。   林猫身躯小,体重轻,踩在雪面上多注意些,也不会一栽一个坑。   他们从洞口走到了大河边,那里半个月前还是草木繁茂,现在也成了一片雪毯。   到了地方,却见一头巨大的角兽正埋头刨雪,吃着雪下的草根。   白争争霎时噤声。   清抖了抖爪子,往白争争身上一跳,赶紧将爪垫缩在他的兽皮衣上。   太冷了,爪都冻麻木了。   年匍匐在雪中,紧盯那头角兽。   “怎么抓?”   难得碰到大型的食草兽,却没带长矛跟弓箭。年痛心不已。   白争争悄然蹲下,紧盯那野牛大小,皮毛雪白,尖角如分开的树枝的角兽。   “我带了风几个做出来的黑曜石刀,要不试试?”   “怎么试?”年四肢趴在雪地,回头看团在白争争兽皮衣上的清,后退着也蹿上白争争肩膀,赶紧在兽皮上搓搓冰凉的爪垫。   这地方简直是受罪。   “这样……”   白争争跟他们嘀咕几句,随后两个林猫一左一右靠近角兽。   白争争紧了紧手上的黑曜石刀,那刀片打磨得锋利。   他蹲下身,双眼黑亮锐利。   确定年跟清左右包抄了角兽,他伏低身子,慢慢靠近。   角兽专注地吃着草,耳朵甩动,忽然看向雪面。   年跟清屏息,静悄悄地盯着这头壮年的角兽。   白争争看着它重新低下来的头颅,那正在进食的喉管已经到脑中清晰成型。   五米、三米……两米……   白争争一个跃起,带起如沙般的雪沫子。   角兽见状要逃,清跟年一下子跳出来,瞬间攀住他的角。在角兽挣扎时霎时变做人形,重重将它头颅往下压。   角兽的脑袋直接在雪中砸出个坑来。   就在这时,白争争握住刀狠狠冲着他脖子上一刺。   角兽哀嚎,疯狂地甩动身体,试图踩死挂在他角上的东西。   白争争双手狠狠下压,温热的鲜血飙出来,温暖了手指,也洇在纯白的雪面。   “撤!”一声令下,白争争狠踢了一下扎进角兽喉管里的刀,翻身后仰。   年跟清立马变做林猫,哆嗦着栽进雪中。   白争争没管石刀,两手一捞,捡起两只林猫就跑。   角兽在原地挣扎,愤怒发狂。   却在不久后,轰然倒塌。   “呼……呼……”白争争激烈喘息着。   他软着腿蹲下,将两只林猫放在膝头,双手圈住紧紧暖着他们的身体。   手上血淋淋的,瞬间就成了冰沫子。   过了一会儿,年跟清缓和过来。清爪垫踩了踩白争争的胳膊,探头看去道:“争争,应该死了。”   白争争撑腿站起,过去瞧了瞧,已经没动静了。   他抽出角兽脖子上的刀,就着它翻出来的雪堆,赶紧找了些新鲜的草茎。   “没工具拉不回去,我去拿藤排。”   白争争一来一回极快,来时还带了风四个过来。他们一起将这个大猎物运进了山洞。   雪中待了太久,白争争几个或多或少都有点难受。   凑在火堆年烤了很久,身子才从僵硬中缓和过来。白争争摸了摸发烫的耳朵,有些痒。   角兽是意外的收获。   他体型大,即便是在部落那会儿,兽人们也很少抓到。而且角兽胆子小,见兽人就跑。   幼崽们也是新奇。   这会儿纷纷有了兴趣,趴在兽皮边缘直勾勾盯着角兽看。   杀角兽的活儿被风几个抢了。   角兽皮毛柔软,厚实,是皮毛中的上乘。风将其完整剥皮下来,白争争立即拿了去鞣制。   正新鲜的肉,还有草茎和着一起,清直接给幼崽们炖了。   又取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直接在石板上刷了油烤来吃。那香气一出来,幼崽们已经将火堆围了起来了。   他烤熟一片,石板边的幼崽勾了吃了,就自动离开换下一个。一群崽子围着火堆转圈,看得白争争好笑。   但心也算放下来一点点。   不过前些天幼崽吃不下,今天也不适合吃太多烤的。还是那新鲜的炖汤,一个崽子喝点,胃里也舒舒服服的。   白争争洗完兽皮,挂在火堆边的木棍上。   幼崽吃完,他跟清还有年才开始吃。   新鲜的肉味道着实不同,加上角兽吃草,肉里带着些鲜甜跟草木的清香味道。   吃着不腻,反倒清新。   白争争啃了几块骨头,喝了一大碗汤,才不白费力气抓那角兽。   他照旧喂了一些给人鱼,余下的才收起来,留着晚上继续吃。   一日过去,白争争观察着幼崽的情况。   或许是食物新鲜了,萎靡的幼崽恢复了一点点活力。   白争争计划着等这头角兽吃得差不多了,再出去找找其他新鲜猎物。   天黑之后,幼崽就爬床上休息。   白争争摸了摸已经烘干了的兽皮,又裹着草木灰二次鞣制。   忙完这些,才收拾收拾,睡觉。   火堆燃烧着,火势逐渐减小。洞里陷入了晦暗。   两道门紧栓着,洞中除了猫崽的呼噜声,并没有任何动静。   烬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一次有了意识。   他闭着眼睛,身子依旧未能动弹。   烬隐隐感觉到耳旁似乎有微弱的呼吸扫过,脸侧有柔软的绒毛触感。   烬意识迟钝,未曾第一时间分辨那是什么。   直到那小东西似乎翻了个身,温热的爪垫落在鼻尖,烬心头像被挠了一下。   可没来得及仔细感受,又模糊了意识。   或许是睡觉不安分,又或许是人鱼的颈窝温度正好,即便白争争睡觉前规规矩矩,熟睡时却又翻到了人鱼颈侧。   早上醒来,看到人鱼脖子上的梅花脚印,还有身上遮盖的长发,白争争都已经能镇定地爬出来了。   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是他救了人鱼收取的报酬了。   *   在经历过一阵食欲不振的情况后,幼崽们在几个成年兽人的细致照顾下,又恢复了活力。   山洞里又开始嘟嘟嘟地响,一刻也不消停。   白争争花了几天将角兽的兽皮鞣制好,赶着做出来两身兽皮衣,分别给了清还有年。   在山洞里依旧需要做事,但人形始终方便些,所以给年还有清两个成年的最合适。   有了他们帮忙,白争争就能腾出手来。   清承担起了做饭的职责,年抓紧时间做那些开春就用得到的工具。白争争偶尔去海边,虽然幼崽恢复了,但他还是谨慎地找些新鲜食物来,让幼崽吃得舒服一些。   日子就在山洞中慢慢度过。   今儿白争争跟清一起去了海边,沙滩上有雪,但依旧能捡到些新鲜海货。   他们在外把海货收拾了,拿到山洞里去。   幼崽在长身体,鱼汤是个好东西。除了最常吃的炖汤,他们还做了石板烤鱼,以及炸小鱼。   幼崽吃得爽快,体重也开始往上窜。   白争争欣慰,可当端着碗照旧去喂人鱼,又不免低落。   就算是个鸟,养了两个月也养出来感情了。人鱼迟迟没变化,越来越瘦,看得幼崽都有些急切。   所以白争争喂人鱼的时候,幼崽们蹲在兽皮毯上,双目不离。   烬又一次醒来。   这次好似能闻到味道了,鼻尖是海鱼的鲜味。   鲜味越发的近,烬感觉自己头被抬起,陷入了阳光味道的柔软身躯里。   迟来的食物味道让口中迅速分泌唾液,肚子里饥饿感越发分明。   白争争将勺子递到他唇边,本是按照往常喂人鱼的法子,捏着他的嘴灌进去,再一抬,让人鱼咽下。   他现在喂食物的手法已经很熟练了。   却不想,正准备动手时,蹲在旁边的幼崽惊呼抱作一团。   白争争手一抖,汤汁洒在了人鱼脖子。   他赶紧擦干净,看着幼崽问:“怎么了?”   “动、动了。”   “哪里动了?”   “喉咙……”   “喉咙?”白争争低头,试图又送了一口汤进他嘴里,果真,那喉结滚了滚,看得白争争恍惚。   “醒了?”   他戳了戳人鱼的脸。   本托着他后背打算拉开距离,可戳了几下,也还是那副双目紧闭的样子。   兴许又是那什么植物人的正常反应。   他加紧把一碗汤喂进去,赶紧松开人鱼,跟幼崽们一起观察。   烬想睁眼,奈何尽全力也只做到睫毛颤了颤。   但兽人们眼睛全盯着他喉咙看了,哪里注意得到。   烬不知情况,只在填饱了肚子的舒泰中,感觉到身上渐渐泛着的痒意。   最深的伤口在愈合。   在泛痒中,烬手指蜷缩,呼吸平缓。 第11章   猫兽人们围观许久。   肉肉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小肚子紧挨着兽皮毯。   他板鸭趴着,背上驮着小他一半的绒球,看着眼前一堆执着的林猫。   “没动啊。”   幼崽们颓然往后一栽,钻进兽皮底下。   “动了!”真的动了,但却没醒。   失望!   肉蹬着四条腿爬到白争争的腿边,抬头问:“人鱼一直这样,要是我们老了他都醒不过来呢?”   白争争将小胖墩背上快要滑下来的绒球扶正,道:“在我们有多余的食物跟精力的情况下,能养着就养着,养多久是多久。”   “只要人鱼在,对我们就是一层保障。”   人鱼身上的顶层兽人气息,会帮他们驱赶有危险的兽类。要是有兽人知道这里有人鱼,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说,养了这么久了总算养出点成效。   就那暗红的大尾巴,如石榴石般光华内敛,色泽莹润,就是当个摆件看着都心情很好。   “哦。”肉钻进被窝,扎进幼崽堆里,埋头睡下了。   他不关心人鱼,他关心下一顿又有什么好吃的。   兽人们对人鱼醒来不抱希望。   他们已经习惯石床里侧的人鱼当个床栏,要是醒了,他们反倒不自在。   却不知当天晚上,人鱼再次醒了过来。   这一次,烬的意识更加清晰。   耳边小呼噜声起伏着,下巴陷入柔软的绒毛。那应该是一只猫。   作为人鱼族的王,还从未有这样的小兽敢贴在自己身边,更何况还是在他身上睡觉。   这猫崽正对着自己蜷缩,爪垫抵着他的脸上,让对人鱼幼崽都未曾这样亲昵过的王稍稍有些不自在。   他尽力忽略这个小不点,感受自己的身体情况。   身上伤口泛着痒,尤其是腰间。   他试探着攥拳,却尤为吃力。手指仿佛被嵌入了泥浆中,弯曲手指都要花费许久时间。   僵持一会儿,手就细微颤抖着,筋骨中都泛着一股酸意。   等到手握成拳头,烬已经脑中犯晕,耗费了大量的气力。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   身体表面看着或许完好,但内里却仿佛成了一摊碎肉……   本以为这次真就死了,不想还能醒来。   能动已经很不错,至于其他,他慢慢恢复就行。   这一夜,烬没再睡去,他反复地动着手指,试图睁眼,累得额角微湿。   到了天亮时听到耳边小兽睡醒的哼唧,才微微一愣,意识到自己撑了多久。   他担心吓到小兽,干脆松了绷紧的神经,放任自己疲惫地沉睡。   *   林猫兽人们数着日子过冬季。   下雪后两月已过,本以为差不多过了最冷的时期,但又天降大雪,直接将洞口淹了两米高。   他们才意识到这边冬季的恶劣性。   这雪势必要铲,不然连出去都困难。   白争争选了个晴日,阳光虽不暖和,但照得兽人心情好。   他抄起年用角兽的骨头做的大铲子,开始刨雪。   幼崽们或许是适应了一点这边的气候,白争争几个兽人干活的时候,他们哄闹着往雪堆里钻。   白争争来不及阻止,就一会儿的时间,松软的雪中全是洞。   白争争一铲子下去,正要扔,却看铲子里坐了个猫猫。   可手跟着惯性已经抛出去了,他吓得魂儿颤了颤,却见幼崽欢呼一声,两个前爪张开,笔直栽进了雪里。   弄得白争争连忙将幼崽刨出来,拎着后颈抖了抖,露出沾着糖霜的小芝麻球。   “争争再来!”幼崽兴奋,眼睛灿亮。   白争争一巴掌盖在他脑袋上。   “想都别想。”   然后,白争争每一铲子都能挖出个撒了糖霜的芝麻团儿,有的重,有的轻。白争争像个无情的抡铲子机器,最后把自己弄出一身大汗。   “不玩儿了!”白争争铲子一扔,开始赶猫。   清跟年见状好笑,不过他俩也没好到哪儿去。   雪挖了这么久,也就刨了个坑。手上不停搓着雪团,一大一小两个球压在一起,再抠出两个松子儿做眼睛,弄出个巴掌大的雪人来。   手都冻红了。   他俩看着面前刚从雪里翻出来,又在这边排队领雪人的幼崽,赶紧配合白争争道:“手冷,不玩儿了。”   “我们还没有!”   “再玩儿一会儿嘛。”   “玩儿一会儿~”   幼崽嬉闹上前,一个接着一个往清跟年身上跳。两人抓下一个,又上来两个。   清捏着幼崽,忽然感觉他们的毛毛好像浓密厚实了些。还没细看呢,幼崽又嗖的一下跑了。   猫崽嘻嘻哈哈,当他们在玩儿游戏,闹得更欢了。弄得两个兽人头发凌乱,生无可恋看着白争争。   倒是管一下啊!   幼崽咯咯笑的声音响个不停。   也就是小,记不得事儿,这么无忧无虑地玩闹着也总比动不动生个病的好。   好在这雪沫干,如沙子一般一抖就掉,才没有把幼崽们的毛毛弄湿。   雁站在幼崽们后头,正指挥得起劲儿。   白争争坐在雪面,看着看着露出个浅浅的笑来。又想到雪似的哥哥,心脏被猛地攥紧,笑容落寞下来。   幼崽们把清跟年当架子,爬上爬下,玩儿得正欢。   趁机爬上年脑袋,占领最高地的幼崽芽昂首挺胸,神气地翘着尾巴立在年头顶。   正要冲伙伴得意,刹那间,直愣愣看见洞中的人鱼坐了起来。   坐了起来!!!   “喵!!!”芽爪垫一滑,吧唧贴在年脑袋上,没站稳又咕噜噜往下滚。   年一把捞住,警惕道:“怎么了?!”   芽躺在年手里,翻个身,爪子直指洞中结巴道:“醒、醒了!”   兽人们被她一声破嗓子吓得飞快往成年兽人的怀里钻。待听清他说什么,钻得更快了。   白争争抱住躲藏的幼崽,下意识抬头,与那人鱼四目相对。   一时间,连空气都似乎凝滞。   洞内外,安静得落针可闻。   人鱼坐起来了,身子侧靠着墙面,安静看来。   那双眸子漆黑,细看却泛着红,像暗色的宝石。深邃幽深,又平静异常。   他坐得随意,即便瘦得快脱了形,但气势颇盛。   幼崽们没接触过这样的兽人,顿时吓得不敢抬头。   年跟清反应过来,迅速挪近白争争身边,三人并排,护住幼崽。   两个兽人警惕。   白争争摸了摸怀中的幼崽,目光不离人鱼。   在烬眼中,就是一群猫族兽人,防备又害怕地躲着他。一瘦一壮的警惕,唯独长相白净乖巧的,却冷静打量着他,镇定自若。   于是,烬看着他,缓慢道:“谢谢你们,救了我。”   睡得太久,人鱼的声音沙哑但依旧好听。   气息有些虚,像隔着一层薄雾,低低的,平静中带着些郑重,很能获取兽人们的好感。   这是个释放友好的信号。   白争争点头,心脏跳得有些着急。   起先人鱼一直没醒,对他们就没什么威胁。刚看到人鱼醒来的第一时间,他就担心人鱼的好坏。   要是真是个恶劣的,他必然将他扔出去。   好在……   白争争悄悄蜷了下手指,道:“我们从海边将你救起来的,你已经躺了两个月了。”   “嗯。”烬颔首。   人鱼醒了。   林猫兽人们猝不及防,一瞬间乱了心绪。   醒来的人鱼跟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一点也不友善,面无表情,半点不笑。   看着令兽人害怕。   被人鱼盯上一眼,就宛如被大型野兽盯住,毛骨悚然,僵立身躯。   起先说着“猫怎么会怕鱼”的幼崽们,此刻尽数藏起来,躲在成年的兽人身后,连探头都不敢。   他醒了,是不是就该走了。   人鱼好吓人!   万一他们进去的时候咬他们一口,那不得把争争哭死。   幼崽们哆嗦,乱七八糟地想着。   “烬,人鱼族。”烬自我介绍道。   “白争争,林猫兽人。这些是我们部落的幼崽。”幼崽出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再待下去会生病,白争争将他们一搂起身进山洞。   烬点头,看出幼崽们害怕他,他闭上双目,再没出声。   清看着白争争进去,也赶紧将幼崽们带去火堆旁。   玩儿也玩儿了,虽然才一会儿,但也不能生病。   人鱼闭着眼,幼崽们紧紧挨着,炸开的毛毛逐渐平顺。   清没出声,盘坐在幼崽身后,挨个抓来拨开他们的背毛细看。果真,浓密了不少。   他示意白争争来看。   幼崽们也被吸引,纷纷拨弄着同伴的毛毛。   真的诶!   白争争看了眼人鱼,轻声道:“或许是天气原因,应该没什么危害。”   太冷了,激发了幼崽们身体的保护机制,能多长出些毛毛是好事。   已经中午,洞口的雪边玩儿边铲,也清理出一条路来。   兽人们将两道门关了,开始做饭。   白争争放下还紧张的幼崽们,往人鱼那边靠近。   幼崽纷纷勾住他的腿,更甚至四肢挂在他身上,害怕得不让他去。   白争争揉了揉幼崽脑袋,弄得他们舒服了,迷迷糊糊放开自己。   清趁机将幼崽抱过来,看着白争争去石床边。   人鱼醒了,迟早要交流的。   清也敏锐,看出人鱼收敛着气息,一直也没说话,就怕吓着幼崽。   就凭这一点,人鱼坏不到哪里去。   当白争争快要走到跟前时,烬缓缓睁眼。   白争争仿佛看到了一把小扇子摊开,那睫毛浓密细长,一双眼睛太过幽邃好看。   而人鱼眼中,小兽人或许刚刚成年,肤色白净,眼圆漂亮。但胆子很大,一步步向他靠近。   烬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暖暖的阳光味道。   那瞬间,身体先意识一步放松下来。   原来他就是睡在他肩上的小兽。 第12章   白争争道:“你看看你的伤。”   烬坐着,实则大部分力气靠在石壁上。   兽皮只盖到他腰腹,光.裸的上半身被长发半遮,露出来的地方也处处是疤痕。   他尾巴太长,兽皮盖到床脚,外头还露出一截尾鳍。   之前为了他睡着方便,就在他尾鳍那边还放了些木头,又用干草垫得跟床一样高,就怕他睡久了尾巴麻。   白争争本想了解一下人鱼的情况,哪知刚走到人鱼身边,就下意识掀开兽皮毯就把他尾巴上盖着的那一块兽皮拿了出来。   烬尾鳍一颤。   白争争也是一愣。   两相对视,一个故作平静挪开视线,一个眼中诧异微闪,不过顷刻,又归于平静。   看来这小兽人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既然这样,也不用太过小心谨慎。   “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谢谢。”烬道。   白争争摇头,干脆将兽皮浸了水,又覆盖在人鱼尾巴上。这一次,烬只静静注视着亚兽人。   这是人鱼的礼貌。   白争争道:“表面的伤口是恢复差不多了,但你的尾巴……当时我们救起来的时候,是断了的。我给你接了骨头,你看看接对了没有?”   烬早查探过,道:“没问题。不过我还没恢复完全,可能要再打扰你们一段时间。”   “没事,已经收留这么长时间了,不差这一时。”白争争摇头浅笑,心中戒备稍稍放下。   烬的目光在白争争的笑容上停留了片刻,注意到那半露出来的两个尖尖牙齿。   怕吓到人,又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白争争扫了眼他漂亮的尾巴,心里不知怎么,闪过一丝遗憾。   来不及细想,又看人鱼直接光裸着上半身靠着石壁,想了想,抽了些干草出来。   烬不解。   白争争道:“这个靠着舒服一点。”   烬颔首,手臂撑着石床将自己上半身挪开石臂。他面上看着没变化,落在兽皮底下的手却蹦起青筋。   他本就没恢复完全,坐起来跟兽人先交流一下,也是想看看身处的环境。   看着亚兽人忙碌,等他离开,看似不客气地往草垫上一靠,实则再撑下去就坐不稳了。   烬冲着他微微一颔首表示感激。   白争争摇头:“没事。”   洞里多了个会说话的人鱼,比放个摆件似的人鱼相差太多。他存在感太强,幼崽们一时间放松不下来。   两人说话时,清跟幼崽们都听在耳朵里。他们能感觉到人鱼散发出来的善意。但或许是他威势太强,总觉得怕得慌。   幼崽们拘谨,白争争没办法,这个天又不能将人鱼赶出去。   好在人鱼话不多,几乎不问他,他可以不说话。过个几日幼崽们就习惯了。   毕竟此前可是把人鱼尾巴当滑梯的幼崽。   陶锅里肉汤沸腾,香味弥漫,逐渐吸引了幼崽们的注意。   清坐在火堆边,身边紧挨着幼崽,暖烘烘的熏得面颊泛红。   他用石刀削着紫皮根,切成块儿,往锅里放。   幼崽们嗅着味儿爪子按住他手腕,眼巴巴道:“能不吃草吗?”   清:“之前不是吃过那么多次,现在又不喜欢了?”   幼崽爬上清的肩膀,看了眼白争争,正要说悄悄话,白争争就道:“不准挑食。”   幼崽一下就蔫儿了。   白争争问完了人鱼的恢复情况,便抄起藤筐继续编。年依旧磨着石头,风他们在研究捕猎的武器。   洞内每日如此,除了人鱼刚刚清醒时掀起了一阵涟漪,之后又恢复原状。   烬卧在白争争刚刚扑好的干草上,不动声色,几下将整个小部落的情况探明。   一共二十三个兽人,成年的就只有三个。跟他说话的亚兽人是这个小部落的族长。   按理说,一个部落里的幼崽是轻易不会与外来的兽人安排在同一处。那亚兽人只说了这些是他们部落的幼崽,但未明确部落的成年兽人去哪里了。   看洞内的情况,很明显,这个部落没有成年兽人。   环洲并不是处处都像中心的王城里那么和谐,这些幼崽多半是之前的部落遇到袭击,被几个成年兽人带着逃出来的。   再结合他们兽形的特征,烬一眼知道他们是南边的林猫一族。   能从南走到下雪的地方,还有这些明显不是这些兽人逃命途中能背出来的陶器……   这群兽人并不弱小。   但脑袋聪明,也抵不过这漫长的严寒。   这个地方不适合兽人居住。   虽然北边几支都是充满善意的兽人种族,但一群幼崽能熬过一个冬季,不代表每个冬季都能熬过去。   或许作为救命的报酬,他可以将这群幼崽迁到一个适合他们居住的地方去。   随着肉汤的香味儿渐渐浓郁,干活的兽人们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挨个拿着自己的碗排队领肉汤。   烬迟钝地感觉到腹中饥饿。   一群幼崽捕猎不易,他并不适合开口要求食物。   但如果他们愿意给,王会很欣然接受。   此时,友善的小亚兽人白递上来一碗肉汤,汤里放着勺子。   烬勉强抬手。   白争争看着他微颤的手心。   人鱼手掌真的大,刚救起他时还能看到锋利的指甲,现在已经收回去了。他自起来一直靠着没变过的动作,白争争猜想他应该肌肉无力。   他试图将陶碗递过去。   这东西是幼崽做的,勉强像个碗,不过做得太厚,碗里还按了几个猫爪印。   但厚也有厚的好处,外面摸着不算烫。   碗一放上去,即便烬有个准备,不免也晃了晃。   白争争吓得赶紧端住,就怕他一床兽皮绒毯报废。   他试探道:“要不还是喂吧?”   烬手颤得厉害,等白争争迅速拿过碗,便直直地砸在兽皮上。   白争争看他垂着睫,眼底一片阴影。   人鱼长得太好看,肤白貌美,又瘦得跟纸片似的,这端不起碗的病中美人……更惹人怜爱了。   好歹养了两个月的人鱼,也养出一点感情了,白争争安慰道:“你只是还没恢复完全,躺太久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烬头轻轻一点。   他并不颓丧,只是忽然想起自从能吞咽后,亚兽人精心的照料。   或许只迁个地方并不能感谢他们的照顾。   但兽人终归是醒了,喂汤就显得有些别扭。好不容易喝完了,白争争赶紧端着碗走了。   烬也累了。   靠了会儿,就挪着躺下,不消片刻听着幼崽们浅浅的说话声,昏睡了过去。   人鱼睡熟,幼崽们一个个探头。   胆子大的,直接跑到床边,竖着两个耳朵悄悄观察着人鱼。胆子小的,依旧挨着成年兽人的身边,睁着两个大眼睛紧盯着石床,一动不动。   午饭过后,幼崽习惯午睡。   吃过饭的绒球困了,他摇摇晃晃走到石床边,爪子勾着垂下来的一截兽皮往上爬。   爬到石床,顺滑地往兽皮下一钻,兽皮面上顿时鼓了个小包。没一会儿,那小包就均匀起伏着。   大一些的幼崽们面面相觑。   只觉被绒球挑衅了!   他们接二连三往兽皮上跳,呲溜一下钻进去,本以为胆子多大呢,结果就在兽皮边缘停了下来。   头进去了,外面露着一排毛绒屁股。   那尾巴尖毛炸着,显然害怕。   白争争忍俊不禁。   洞中无急事,每天吃跟睡占了大部分时间。毕竟幼崽是自己家的,这么受惊白争争也心疼。   他起身,变做个比幼崽们大三分之一的猫,跃上石床隔着幼崽撑起的缝隙钻进去。   “快睡吧。”白争争隔在中间,拨弄着还撅着屁股的猫崽子。   幼崽欢欣,一下钻进去,堆在白争争身边猛蹭。   白争争迅速收了尾巴,无奈地被猫毛扑了一脸。   交流够了,幼崽才挤着团了团,不知胳膊腿儿压在哪个身上,不消片刻就睡熟了。   兽皮动了动,年跟清也钻了进来。   兽皮底下黑黢黢的,但猫兽人夜能视物。年清楚地看见白争争背对着人鱼,中间隔了起码一臂的宽。   还以为他多放松呢,原来也有点拘谨。   要知道之前他睡觉可是往人鱼脖子上蹭呢。   石床上动静不小,但烬身体还没恢复完全,睡得很熟。闹腾了一会儿,洞内安静下来。   只看那宽大的一张石床上,硕大的一条人鱼躺在尽力躺在虽里侧,留下的大部分空间给身躯瘦小的猫猫们。   人鱼长发下,拱拱蹭蹭有些动静。   原是一只四爪踏雪,巴掌大小的林猫挤了过去,爪子还自如地勾过那柔顺的长发盖在身上。   洞中安静,只余幼崽们睡舒服了的呼噜声。 第13章   白争争比烬先醒。   不出意外,他又跑到了人家身上。   巴掌大的猫僵立在人鱼肩膀,紧收着爪子,四个爪垫踩得人鱼皮肤上落下四个微微凹陷的坑。   白争争缓缓抬起一个爪子,就见那踩过的地方由白迅速泛红,正正好浮现出一个完美的梅花印。   他心虚地看了眼人鱼的脸,见他还没醒,悄默默地拱出他头发下,绕从床头下去。   踩实了地面,爪子紧紧抠住。   耳朵不自在地弹动几下,飞快拿了拿了兽皮衣变做人形穿上。   兽人们陆续醒来。   年四个爪子抱住清,额前一戳白毛竖起,脑袋蹭着清的侧脸。本想像往常一样赖一会儿再起,意识到人鱼已经再是没意识地人鱼,赶紧随着清一起下去。   不多时,幼崽们也起来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全下了地。   白争争捏着光滑的藤条,无奈看着幼崽们。   雁立在幼崽最前头,瞪大了猫儿眼无辜看着白争争。   “不睡了?”   以往可是要睡几个小时才起来。   雁叹气,仰着下巴,示意他看床上还有一条恢复了意识的鱼。   白争争唇角微翘,蹲下来对着幼崽们招招手。   雁先一个蹿出去,爬上白争争的手,蹲在他肩膀。   其余猫崽见状,一拥而上。   芽成功挤掉其他幼崽,立在白争争头顶上。   白争争无奈,勾着软乎乎的小肚子将这个最爱站在最高处的幼崽抱下来。   “不睡就不睡吧,先烤着火,一会儿帮忙干活。”   幼崽不语,成堆地占据了白争争怀抱。   白争争坐在火堆边,身上的兽皮已经烤得很暖和。幼崽一趴上来,不一会儿就打着哈欠闭眼打盹。   洞里藤条碰撞的声音、石头敲击的声音都不小,但白争争抽空看了一眼人鱼,没醒。   他还在恢复期,身体疲惫,睡也睡得沉。   白争争抿了下唇。   再过一会儿,他肩膀上被自己踩出来的印记应该就不见了吧。   先前人鱼没醒时还能理直气壮当做收报酬,现在人鱼醒了,总不自在。   这样总往人家身上跑也不行,等今晚他干脆睡外面算了。   白争争盘算好,手上编得更快。   那藤条碰着脆响,叮叮当当,愣是没有把人鱼吵醒。   兽人们胆子也大了些,幼崽挨着白争争睡够了,开始在洞里乱窜。做一会儿活,玩儿上一会儿。   年最后将木棍嵌入个石块儿上,绑结实了,颠了两下冲白争争道:“争争,斧做好了,你试试。”   白争争放下藤筐,边上守着的州立马欢喜笑着,露出两个甜滋滋的酒窝。   他接替了白争争的活儿。   白争争拿了块木头,接过石斧,冲着木头砍。   烬在闷闷的敲击声中醒来,他眼中迷糊一瞬,顿时变得清醒。   耳边幼崽嬉闹,大一点的兽人在做事。   烬知道自己醒了会让他们不自在,只微微转头,目光落在抓着石斧躬身砍木头的亚兽人身上。   亚兽人裹得很严实,毛乎乎的。   露出来一张脸白净,眼睛清亮。不过抡石斧的动作似乎有些吃力,木屑飞溅,挂在亚兽人的额发上荡啊荡。   那发丝又黑又顺,随动作微微晃着。   试了一会儿,白争争将石斧递给年。   年在石斧刃边吹了一下。   还没得意呢,就看上面或浅或深的凹坑。   他愣愣看着。   白争争:“能用,但要不换换石头再做一把。”   他甩了甩手,掌心发红。   好重!   一点都没有铁斧好使!   洞中这些兽人们都还年轻,要部落里的那些年长兽人们才能做出一把好的石斧。他们经验丰富些。   “那我再换。”年闷头道。   他有些丧气。   也怪自己,当初在部落的时候不急着跟阿父他们学这些。现在要做工具了,连选石头的功夫都不到位。   白干!   这一想,倏尔念着不知情况的族人们,脑袋埋得更低了。   白争争还以为他只是沮丧没做好这斧子,重重拍了他肩膀两下。   “慢慢来,已经很好了。这把又不是不能用。”   “能用!”   “能用能用!”幼崽蜂拥跑来,遇到感兴趣的就得试试。几个踉踉跄跄地拱着木柄。   “你们抱不起来,小心砸到爪子。”   “抱得起!”   幼崽有时候很倔,白争争弹了下他们脑门,做自己的去了。   “我先来。”圆道。她毛毛蓬松,圆头圆脑,连身子都偏圆。不过都是虚胖,本身没长多少肉。   “我来、我来!”芽蹲在斧头上,爪子压着不动。   “我们一起来?”   “不行!”   幼崽争抢起来,芽坐在石头那一部分,摇摇晃晃,爪子勾住始终不动。   烬扫了一眼这些幼崽,目光随着亚兽人而去。   幼崽们搬不动石斧,将目标盯上坐在斧头上的芽,然后迅速团结一致,蜂拥而上。   芽被掀下石斧,一眼看到人鱼转动的脑袋,吓得他又是“嗷喵”一声,四爪飞蹿,吧唧一下四个爪子抱住年的脑袋,肚皮将年的脸都捂严实了。   年勾着崽子将他抓下来。   也不沮丧了,反倒拍着小崽子脑门当锣鼓敲。   “抢什么抢,嗷什么嗷!吵吵闹闹,耳朵都疼了。”   芽四肢紧抱住年的手,贼兮兮盯着还不明情况的猫崽们,脑瓜子嗡嗡响还不忘恐吓道:“人鱼醒了哦。”   “喵!!!”   霎时,离幼崽最近的年被毛毛淹没。   “争争,你管管他们!”   没躲处的幼崽一听,反身冲向白争争。   白争争抬头,见人鱼尾鳍轻轻一扬,目光淡然看来。他搂住猫崽,轻拍下他们毛毛屁股。   “醒了。”   烬颔首。   目光划过幼崽们,知道吓到他们了。正要转头,就见刚刚还吓得乱窜的崽子们躲在白争争身后缓缓探头。   从亚兽人的腰后一个叠一个,一直到他肩膀,探出了一圈的脑袋。而中间的亚兽人也仰着巴掌大的脸,圆眼干净,抿着唇犹豫看来。   烬眼中笑意浅淡,一闪而逝。   还挺可爱。   怪不得他那大管家独独在猫上昏了头。   白争争:“要不要喝水?”   烬:“谢谢。”   白争争起身,堆在他身后的幼崽迅速换了其他兽人身后躲藏。   陶锅里常备着热水,白争争倒了些给他。   烬润了润喉咙,正要说话,却感觉尾巴处一凉。   他眼睫一抖,见亚兽人掀开了兽皮毯。   两人对视,烬看着亚兽人那干净的眸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指腹紧压住碗沿,缓缓转过头。   白争争下意识要摸一摸尾巴干不干,手指刚碰上微凉的鳞片,只见那大扇子似的尾鳍一卷。   白争争手腕一凉。   正疑惑着,猛然想起兽人的尾巴好像不能随便碰,赶紧撤回手。   “抱歉,我就是……”   就是当人那么多年,又摸了那么多幼崽尾巴,还给人鱼敷了尾巴两个月,一时间意识达不到这事儿!   不过这话白争争说不出来。   烬喉结动了动,看着亚兽人慌乱间转身,默默垂眼。   算了,都摸过多少次了。   亚兽人也并非不知道,只是习惯了而已。   烬很快说服自己,等白争争飞快用打湿的兽皮盖了尾巴,才道:“没事,谢谢。”   他看着那双圆眼,放轻了声音。   似是因为眼神太平和,看得白争争乱蹦的心跳缓和下来,冲着烬露出个笑来。   “我就是顺手。”   烬再次道:“没事。”   白争争一颗心稳了,将人鱼喝完的碗拿走,继续干活儿。   幼崽们看完两人互动,躲在清跟州的背后,脑袋挤挨,一层叠着一层围成一团。   最里面坐着圆、雁、芽、肉,还有绒球四个纯粹凑热闹的小不点。   雁将爪子往地面一戳,声音极低道:“第一个问题,人鱼能不能接近?”   “能!他不凶诶。”圆道。   “不能!他看我们都黑着脸,吓猫。”后头围着的幼崽道。   “可是他对争争也没凶啊,我刚刚还看见他笑了。”肉小声道。   “笑了?你怕不是做梦!人鱼那张鱼脸怎么会笑。”芽哼声道。   “不能说坏话!”雁严肃道。   “好吧好吧,就算人鱼不吃林猫,但看着他还是很害怕。”   “我也害怕。”   “我们都害怕。”   雁爪子挠了挠地,然后重重一拍。   “再观察观察。”   “好~”猫猫们齐点头。   “第二个问题,人鱼是不是就对争争有意见?”   雁看向提出这个问题的芽,白眼一翻。   “你说说,怎么有意见?”   芽立即道:“他天天让争争给他敷尾巴。”   圆慢悠悠道:“那是争争对人家动手动脚。”   芽不服气又道:“那还让争争喂汤,让争争端水,让争争……让争争每晚给他取暖!”   雁叹气。   “傻崽子!那不都是争争先问的。”   “你比我只大一天!”芽怒而拍爪,又说,“争争都没有这么问我们。”   “就是喵!”   “等等!”雁眼睛一眯,爪子猛地往地上挠了挠,“难不成……”   “争争真的看上人鱼了!”猫崽们异口同声,吓得后仰。   一下又对上个笑眯眯的人脸,毛毛像蒲公英一样炸开,接二连三打嗝。   白争争轻轻问:“真的怎么了?”   “真的是真的嗝!”幼崽们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咳嗽,难以置信。   怪不得争争说人鱼好看!   怪不得争争喜欢窝在人鱼脖子睡觉!   怪不得争争要……要摸人鱼尾巴喵!!!   白争争看着这一群爪子挠头,分外凌乱的猫崽,有些疑惑。   真的啥了?   他就听到“真的”这俩字儿啊! 第14章   “争争,弓箭做好了!”风抓着弓打理木头上的毛刺,羽抓着一大把黑曜石做的箭镞跟看宝贝似地来回欣赏。   白争争弹了下幼崽耳朵,见他们还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摇了摇头。   幼崽的想法他揣测不明白。   “试试。”   弓箭的好坏关系明年的捕猎情况,白争争很重视。他走到三个少年跟前,看他们面前散乱的黑曜石片儿,道:“用完了?”   “用完了。”风道,“这些碎片还要留着吗?”   “留着,做成小刀片也能用。”   白争争拿起架弓搭箭,瞄准藤门。他腰背绷得笔直,目光如炬,手上慢慢拉弓。   兽人们的目光都落在白争争的身上。   烬看着那粗糙的弓,头微侧。   多半要断。   “啪——”   不出所料,弓裂开了。   白争争手一紧,差点就让箭滑下去。底下还蹲着猫崽子,一不小心就得在脑袋上戳个缝出来。   “不成。”白争争将断了的弓还给风,又拿过箭镞细看。   雄兽人虽说自小喜欢把弄这些东西,但到底是技术不到家。白争争也不气馁,多摸索摸索总能做出来几把。   他心态良好,但风几个蔫巴得不行。   本来满怀期待的,还想说别对着藤门,万一给捅出个窟窿怎么办。结果箭头都没飞出去,弓还断了。   打击太大了。   白争争也不会做弓箭,好在他们还有时间可以摸索。再怎么也见过部落里用的弓,照猫画虎,总能做出来的。   白争争正想开口安慰几句,冷不丁洞中响起一句——   “我试试。”   幼崽们吓了一跳,身体先一步跑到几个兽人身后躲藏起来。又忍不住好奇心,探头探脑。   烬很少说话,也就刚醒来的时候主动开过口。   白争争看他愿意帮忙,立即从风手中拿过断弓送上。   烬扫了眼,道:“直接用空心树不行,试试用野兽的角做弓梢,筋做弓背,空心树直接用来做弓杆……”   他看洞中有角兽的角,兽人们应该是能捕捉到一两只的。角兽的身躯庞大,皮、角、骨等等都可以用来做武器。   风几个听完面面相觑。   白争争瞄了一眼。   去啊,还愣着干什么!   现成的老师不请教,自己摸索要弄到什么时候。而且角兽他们吃完就剩下那么点东西,浪费一点都可惜。   三个少年互相打气,头顶的耳朵毛炸开,根根分明。   但还是忍着畏惧,坚定挪到人鱼面前。   “我们、我们还是没太懂。”   为什么还要分弓梢、弓背、弓杆,小时候不就是直接用空心树削一削,再细致一点用火烤烤弄个形状不就好了。   他们还用那个射到过鸟呢。   白争争听着别开脸。   看几个少年忙活大半个月,还真以为他们有至少那么一丁点的会做呢,结果原来是在玩儿过家家。   烬话不多,直接叫他们将要用到的材料拿过来。   他坐起身,靠在草垫上。   “角兽的角先分开。”角兽的角是树杈子样,一个能做好几把弓。   风当即去拿工具,烬看他对着角用石头砸了大半天,手一伸。   “唔?”三个少年不解。   白争争以为出什么事,也看过去。   就见烬一点都不废话,长长的指甲冒出来。黑红像入染了血,泛着邪气。偏偏又好看得紧。   “哇!”白争争眼睛灿亮。   幼崽攀在白争争身后,也长大嘴巴:“哇——”   烬看了白争争一眼。   白争争意识到失态,不好意思挠挠脸,但目光不离那手。   原来人鱼的手也挺好看的,颜色不是死白死白的了,但也白。手指细长,掌很大,线条比人家手模都优越。   更别说那颇有特色的指甲,一眼爱上。   好酷!   人鱼尾巴跟指甲都是武器,一个力气极大,一个锋利无比。只往那角上用力一划,直接切了下来。   “哇!!!”   这下不是白争争说的,是除他以外所有兽人说的。   幼崽们顿时崇拜地看着人鱼,更准确地来说是看着他的那一双手。   烬作为人鱼王,见过的目光无数,受过的崇拜也不少。   但被一群毛绒绒这么双眼发亮地看着,忽然就理解了他那大管家为什么执着个弱小林猫。   不过王毕竟经历得多,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他看着面前这三个少年,像对族中小人鱼一样,忍不住细致一点地教导起来。   白争争没去打扰,缓缓坐回自己刚刚的位置,继续编东西。   人鱼的声音好像也恢复了些,没那么沙哑了。清凌凌的,像冬日里冰下小溪淌流的声音。   白争争看着三个少年边做边请教,刚刚还害怕人鱼的幼崽们沉浸在人鱼的声音与散发的气场中,不知不觉挪得离石床越来越近。   白争争挠了挠窝在腿弯的幼崽下巴。   绒球翻身,四个爪爪抵着他的手心,缓缓踩起奶来。   而余下三个比他大一些的幼崽早已经在人鱼的声音中摊开黑爪垫的,闭目睡了过去。   白争争搅着藤条,偶尔腾出神来看看幼崽。   不可避免地又被人鱼吸引,看着看着手下动作停住。   雁一直在悄悄观察着白争争,见他这盯着人鱼目不转睛的“痴迷”模样,精神一振!   看吧!分明就是跟她猜测的一模一样。   “哎!”猫猫叹气。   清摸了一把猫崽的脑袋,低声道:“小小年纪,干什么这么一把年纪的。”   “你不懂……”比巴掌还小点儿的猫崽摇头。   看得清直乐呵。   “是,咱雁最懂了。”   雁将猫猫头仰得更高,神气极了。   幼崽也太好玩儿了。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忙碌中过去,眼见天要黑了,清跟白争争放下藤编。   装水的陶锅里已经没有水了,白争争将陶罐抱上,出去装雪回来。   “争争,今晚吃什么?”清问。   白争争往洞里看。   人鱼好像有些疲惫,全身放软了靠在草垫上。双目恹恹垂着,长睫浓如墨画,但依旧盯着做弓箭的三个少年。   偶尔说上一句话,声音又轻又缓。   白争争道:“吃鱼吧。”   清点头,取了草绳上挂着的两条大鱼,又掏了几把小鱼小虾混杂的海鲜干。   白争争将雪往洞中运,灶上的陶锅满了,又把这个带缝隙的装满搬进去。   烬确实累了。   他有些犯困,无精打采靠坐着,目光无意落到搬着陶罐进来的亚兽人。   洞中两道门现在开着,外面雪积了很厚。亚兽人曲着身子,抱着陶罐从那白茫茫的一片雪中进来,冷得哆嗦。   烬注意到他耳朵。   青紫泛红,已经有些裂口。   烬目光微深。   他肩上还残留着新鲜的兽人气息,是温暖的草木气息,又阳光晒过的味道。   很显然,这小兽又在他肩膀上睡觉了。   烬侧目落在自己肩侧,暗红的头发轻晃。烬目光一顿,轻轻从上面捻下来一根柔软的猫毛。   他将细小的毛毛放在掌心,安静看着。   他想,这里确实不好生存,或许王城里比较合适。   烬在出神,脑中有些发沉。   床边三个少年干了一下午,水都没喝一口,虽累但看着手中快要成型的材料,舒心地咧嘴傻笑。   本想开口感激一下,抬头却见烬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眼睛。   想睡熟了,手虚虚攥拳落在身侧,没个动静。   他们下意识看向白争争。   白争争瞥了一眼人鱼,冲着他们摇摇头。   盯了白争争一下午的雁无神的眼睛骤亮!   看!她又抓到了!   争争都怕吵醒他,这么关心人家。   想到这儿又不免吃味,两爪狠狠挠了挠地面,然后就被白争争拎着后颈抬起来,一人一猫面对面。   “饿了?”   “唔。”   “谁惹雁了?”   雁鼻尖耸耸鼻尖,四肢蜷缩动不了。白争争眉生得秀气,放缓了很有亲和力。   他将猫崽放在臂弯,从脑袋摸到背。   “不气不气,气了长不高。”   雁舒服地将自己团了团,下巴抵在白争争肩膀。“才不会呢。我以后比争争都高。”   “那你加油。吃鱼吗?”   “吃!”雁瞪了一眼床上的人鱼,两个爪子狠狠抱住白争争的脖子。   猫才不会怕人鱼!   猫还会吃鱼!   要是人鱼以后对争争不好,他们就把人鱼吃了!   哼!   虽然不知道幼崽在想什么,但看他由怒猫转成馋猫,白争争笑盈盈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毛脑袋。   真可爱。 第15章   晚饭虽不简陋,但也不算新颖。每日换来换去不是这个汤就是那个汤,吃久了难免腻。   白争争看幼崽爪子攀着碗沿,慢吞吞地对着冷却的汤伸舌头。舔了好半晌,那肉汤就下去了半个指节不到。   白争争灌了一大口汤,鼓着腮帮子苦恼不已。   养幼崽好难!   他憋着气,一口将汤咽下去。   要不然干脆每半个月都出去找食物,换换口味,免得成天没个盼头,垂头丧气的。   幼崽囫囵填饱肚子,吃完后仔细清理毛毛。后背舔不到的,就转身让同伴帮忙。   清理了得有半个小时,差不多就准备上石床了。   不过在上去的时候有些犯了难。   人鱼还没睡。   烬在快吃饭那一阵睡过,白争争担心他半夜饿了又没吃的,将他喊醒了吃了点儿。   这会儿该睡觉了,人鱼也依旧靠着草垫,似乎还精神着。   幼崽们蹲在石床下踟蹰。   最小的绒球还是原来那样,爪子勾着兽皮毯吭哧吭哧爬了上去。他钻入兽皮底下,往自己往常睡觉的固定位置一趴,小呼噜就起来了。   几个胆子大的在石床底下勾了勾爪,也闷头往上钻。   但其余的十几只还是不动。   白争争坐在火堆边,摊开手,似细细看着掌心的纹路。脑子里却想起自己睡觉那德性……   算了,还是睡最外头吧。   至于里面,让年去。   年:“……”   他使劲儿给白争争使眼神儿,眼皮子都快要抽搐了,也不见白争争动一下。   白争争慢慢察觉,赶紧转身,一副很忙的样子往火堆里放柴。   年看在石床边睁着水润圆眼,委屈望来的幼崽,心一狠,滚地变做个猫,脚步颇为沉重地一步步踏向石床。   路过清,尾巴迅速勾住他的腿,毛绒绒的身体贴靠过去蹭,臊眉耷眼也露出个委屈模样。   清抽回腿,不动声色离他远一截。   年:“喵呜~”额角一撮白的猫团子声音发嗲。   清默默背过身去。   比巴掌大些的猫吸了吸鼻子。   清清也不帮他……   幼崽还期盼地望着,年只好慢慢往石床挪。   “要不然把人鱼继续扔干草上算了,反正人鱼生活在水里,又没他们怕冷。”他收了那副可怜姿态,不怎么道德地想。   林猫兽人兽形矮小,一群幼崽蹲在石床边烬也看不见。只看他们半晌不上来,烬有些明了。   他闭上眼睛,如一尊精雕细刻的白玉石像。   又过了会儿,兴许以为他睡着了,兽皮上才陆续传来些动静。   烬微卷的长发散在身前,朦胧火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他这会儿确实没多少睡意。   刚刚那阵小憩睡得不怎么安稳,做了梦,梦里都是受伤时的事儿。   他因护卫王城而伤,又遇海上风暴,被卷到环洲最外围。   王城那边有他的部下守着,应该没事。   战争前,他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吩咐族人,要是他五十个太阳日未回,人鱼族立即选任其他的王。   按照时间,现在新王已经在任上了。   靠着草垫不知多久,耳边只听得到兽皮底下传来的呼吸声。   烬睁开眼,目光落在石床中间鼓起的兽皮上。   兽皮覆盖着看不清里面,但他知道今天亚兽人睡在最外头。   兽皮边缘露出了一截尾巴。   尾巴尖是白色的。   二十几个林猫,唯有白争争这个亚兽人四爪白,尾巴尖也白。   烬看着微动的兽皮毯,又等了很久,才缓缓躺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睡意渐渐袭来。   要是他能完全恢复,他会回到人鱼王国。   林猫兽人愿意的话,他也会将他们带着一起,不愿意他就带他们去一个更合适的居住地。   正要睡熟,忽觉兽皮又在动。   那动静由远及近,慢慢向他靠来。   放在身侧的手掌一重,似被踩了一脚。   烬意识顿然清晰。   有林猫顺着手臂往上拱,踩到他头发,头皮传来拉扯的感觉。   烬意识到是谁,侧目看着身侧兽皮下的动静,呼吸放轻。   微热的爪垫慢慢踩过臂膀,爪子尖戳着有点疼感。   随后一簇绒毛擦过下颚,子兽皮下钻出个猫脑袋。他攀上肩膀,爪垫在他身上踩了踩。   烬静看着那巴掌大的猫在颈窝处团好。   近在咫尺的小猫随着呼吸身体微微起伏,绒毛时不时擦过脸颊。脸上像被暖融融的温度烘烤着,看着看着,眼皮被困意牵拉,缓缓往下垂。   忽然,猫崽像不怎么舒服,动来动去。   烬睁眼,又见他勾了他的一缕头发仔仔细细盖在身上才安静下来。   他一时愣住,竟找不到言语说这只亚兽人。   或许是几个月一来身边一直挨着这么一小团,烬转过头,心绪收尽,也缓缓沉睡。   ……   夜色凉如冰,只有树枝受不住积雪,哗哗坠落的声音。   小山边缘,一群穴兽寻着味儿而来。   它们皮毛如树皮褐色,中间夹杂着白色的小圆点。   一只仅普通犬类大小,但一群二十几只,结成队伍在深深的雪地中前行。   它们喜食肉,尤爱血。擅长猎杀食草动物与小型兽人。   穴兽对大部落构不成威胁,甚至成为大部落的捕猎对象。但于小部落,尤其是食草部落,那便有毁灭性打击。   这群穴兽是这一片雪地的凶兽。   它们已经盯了这边许久,今晚就打算下手。   山中静谧,一点动静都能听清。   但安稳的日子过了几个月,幼崽们睡得熟,早忘了警惕。厚实的兽皮也掩盖了外面越来越近的动静。   洞中柴火将熄,火堆只有星星点点的微光。   烬忽然睁眼,寒光毕露。   他侧头紧盯洞门。   却不想一脸埋入了蓬松的绒毛中,背脊一僵,气势骤降。   触感太好,浓密的绒毛让烬有些呼吸不畅。   烬仰头,有些无奈地伸手将小猫往下带了带。   离洞口几十米处,领头的穴兽忽停。   烬将自己的头发从猫爪垫下抽出来,却不想他像被抢了宝贝似的,弯钩似的爪子弹出,猛勾得更紧。   烬头皮疼了一下。   他只好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托着还露着爪子的猫爪垫,将小爪子抬起来。   掀开兽皮,撑着石壁下床。   顷刻间,大尾巴尾巴变成了两条长腿落地。   烬取过敷尾巴的兽皮围在腰间,挪到洞口。他走得步步缓慢,如行走在刀尖,一会儿额头就生了汗。   直到开了两道门,直视那已经逼近洞穴的二十几双发亮的眼睛,他气势一冷,利爪伸出。   两方对峙,身躯强壮些的头兽伏低身子,目光贪婪,紧盯洞口的烬。   它们嗅得出来面前的兽人情况如何。   冬日捕猎太难,那满洞的食物气息对他们有致命的吸引力。可对人鱼,它们又有天然的惧怕。   它尾巴焦躁扫过雪面,头忽然一低,顷刻间,如风般往前冲击。   身后的穴兽紧随而上,一下超过了头兽。但有胆小的,却直接夹着尾巴就跑了。   烬看着眼前张开的血盆大口,闻到一股散发着热气的恶臭。   他随手一抓,手陷入粗糙的毛发里,却没任何预兆地分神想:没亚兽人的柔软。   握住穴兽的脖子一折,随手就扔到了旁边。   穴兽嘴里溢出鲜血,脖子竟是扭曲姿态。   一击毙命。   烬知道,这是头兽的试探。   见势不对,带头的穴兽猛地转身,夹着尾巴奔逃。不消片刻,二十几头穴兽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看不见它们的身影,烬才矮身抓着雪缓缓搓了手。   人鱼虽没有毛的兽人怕冷,但冰天雪地的寒也适应不了。出来这会儿,他冷白的指节已经泛着红。   他望着遍地的白,目光微深。   恢复得还是不行,野兽都敢试探了。   他悄无声息出来,又安静躺回石床。看身侧的小猫一套熟悉的动作滚来,烬闭上眼,想着明日提醒他们一下。   没有防御的山洞住着太危险了。   双腿缓慢变成鱼尾,尾鳍轻轻颤着。烬闭了闭眼,忽视尾骨上的疼痛,酝酿睡意。   *   凌乱嘈杂的声音不断。   热气弥漫,混杂着食物的气息,充斥着早晨的山洞。   烬缓慢睁眼。   他习惯性地不作声,先观察洞中环境。   亚兽人不在,二十三个兽人少了三个。   或许是出去取雪了。   烬这样想着,却等了很久都不见人。   洞中幼崽分做三堆,一堆一个个架着一个,最顶上的圆脑袋猫兽人正抱着木勺搅汤。   那四个少年在继续做弓箭,四个最小的幼崽还趴在兽皮上玩儿摔跤。   烬担心昨晚的穴兽没走远,注意着那搅汤的猫兽人离了锅边,才道:   “他呢?”   他冷不丁出声,吓得圆手中的勺子砸在了锅里。床上大苗、中苗、小苗三个小幼崽顿时跪趴,宛如叩拜。脑袋奋力藏在了绒的肚皮下,将小小的身躯高高架起。   烬看着跟前埋头在兽皮下,没挡住个什么的三只幼崽,默默移开眼去。   风试探道:“争争他们去海边了。”   烬淡声道:“昨晚有凶兽来过,外面危险。”   “啊!我们怎么不……”羽话没说完,猛地脖子一紧,被风勾着往外跑。   “我们去跟争争说!”   烬扫了一圈洞中,除了近前这个胆子最大的幼崽被几个小胖猫托着,大着眼睛好奇看来,其余的或多或少不敢跟他对视。   烬敛眸不语。   洞中又过了一会儿,才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   王不禁怀疑:他真的有那么吓幼崽吗? 第16章   风跟羽出去了好一阵,洞里最大的就只有桐跟州。   他们跟醒来的烬同在一个山洞,没了白争争,似乎也没什么交流的想法。   主要是不敢。   他们其实对人鱼还是很好奇的。   洞内宛如跟洞外一样冷,幼崽们紧挨在一起,一会儿抠爪子,一会儿悄悄看人鱼。   绒球趴在三个苗苗脑袋上,悠悠打了个哈欠。   他爪垫踩了踩猫猫头,团了团,一屁股坐下来压倒了小苗的脑袋。又按了按大苗后颈,趴下来,将前肢搭在他脑门上,正巧一个爪垫盖住大苗眼睛。   随后下巴搭在前肢上,眼皮半阖着,目光不离人鱼。   幼崽很小,像个小耗子。   全身还是胎毛,浑身炸开的,被白争争喂养得圆圆滚滚,像个行走的灰色蒲公英。   他胆子很大。   兴许是太小了,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烬靠着草垫又等了一会儿,耳朵听着动静。   圆听着锅里汤沸腾的声音,怕底下糊了,又重新爬上猫猫堆上,抓着勺子搅汤。   她嗅了嗅味道,熟了。   圆爪子勾了勾底下的幼崽,悄悄注意着人鱼,小声示意:“拿碗。”   幼崽们一哄而散,圆睁着眼睛直线下坠。   好在她早有预料。   圆在半空翻身身体,四肢轻巧而优雅地踩在地面。踩稳了,骄傲地扬起脑袋跟尾巴。   幼崽拿了碗排队,却在盛汤时犯了难。   猫爪拿不起汤勺。   州试图过来帮忙,石床上人鱼又动了。   幼崽们慌张四散,碗落在地上叮叮当当。   床上三个苗苗更是惊得脑袋一顶,将看人鱼看得正入神的绒球高高抛起。   他们惊得跪地一趴,趴得板板正正,活脱脱似三猫拜帝。   绒球慌乱,在空中划了划爪子,然后被烬握在手中。   白争争进来时,正正好看见石床上三猫对着烬叩拜,耳朵瑟瑟发抖。   这是……玩儿呢?   他脚步顿住,看向人鱼。   哦,他手中还有一只。   玩儿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烬当着白争争的面,缓缓将绒球放在兽皮上。   “我没有……”   “呜……别吃我!别吃我们!”石床上三个猫崽带着哭腔。   烬收回目光。   算了,还是不解释了。   白争争知道他们吓到了,三步做两步上前,赶紧将幼崽抱起来。挨个儿摸头顺毛。   “争争!吃饭啦!”圆拍了拍勺子,示意白争争。   白争争点头,抱着幼崽过去。   海岸线附近结了冰,但礁石缝隙里有不少海鲜。   白争争跟清他们敲了些肥肥的海蛎下来,又捡了不少海带跟螃蟹,可以做个烤海蛎。   早饭是圆做的,一人分得一碗,锅里就没剩的了。   白争争担心兽人们吃不饱,当即将海蛎去了一半的壳,放石板上烤。   正烤着,他看向一直没说过话的人鱼道:“昨晚的事谢谢你。”   烬:“嗯。”   雁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打转,明明争争不在的时候人鱼还那么紧张,现在争争回来了,他怎么不说话了呢?   雁爪子搓了搓身前的毛毛,苦恼摇头。   还得是她来!   她爪子往白争争腿上一勾,贼头贼脑道:“争争你凑过来。”   白争争不解。   他坐着,耳朵再凑也凑不到腿边去。   雁就前爪攀着他肩膀,身子直成长长一条,凑在他耳边悄声道:“你不知道,人鱼担心你呢。他开口就问你在哪里,你不回来还一直盯着洞口。”   白争争立马捏住小猫嘴。   “可别乱说。”   “我唔!没、没乱说,不信你问他们!”   不知何时凑在白争争腿边的猫崽纷纷点头。   就是,可担心争争了。   争争不回来都打算去找他了。   没看见他要起来,把床上三个苗苗都吓到了。   白争争飞快瞥了眼人鱼,正好见他看着自己。他唇一抿,狠狠搓了搓猫猫头,耳垂滚烫。   虽然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但还是不免有些臊。   谁家小猫这么八卦。   “吃你的海蛎去,别胡说八道!”   “我……唔!”   白争争一掌扣住猫头,威胁:“不吃了?”   “吃!”雁爪子抵住他的手,一边往后缩一边哼哼。   成年兽人就是这样,死不承认。   还没有他们幼崽坦诚!   新鲜的海鲜滋味很好,幼崽们吃了个舒服。吃完他们就玩儿去了。   白争争收拾了碗筷回来,擦干手,有些犹豫地挪到已经又在指导少年们做武器的人鱼跟前。   他扫了眼他尾巴,发现兽皮早已干了,赶紧避开他尾巴捻起兽皮去浸了水给他盖上。   人鱼只看过来一眼,又继续看着少年手中成型的弓箭。   猫崽们陆续犯困,白争争干脆坐在石床边,不一会儿膝上就堆满了猫。   他摸着毛绒绒,对人鱼道:“我们下次出门前,会跟你说一声。”   烬点头。   他接受得太过坦然,白争争都不好继续说。   昨晚他们确实睡得熟,加上过来这边就没遇到过有威胁的野兽,所以就放松了警惕。   要不是人鱼在,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亚兽人垂着脑袋,柔顺的黑发遮住半张脸颊,小巧高挺的鼻子跟白皙的下巴露出来。   他眉头微皱,唇角绷直。   烬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猫兽人在他心中太过弱小,他这么做也只是因为作为环洲的王,他天然地将猫兽人们放在弱者的位置思考。   要说真有什么私心,最多是见习惯睡在肩膀上的小猫遇到危险,他有点不忍心罢了。   白争争不是个纠结性子,只是有些臊。   外面危险,他们还敢掉以轻心,让个病兽人帮忙,属实愧疚。   他正了正态度,赶紧问:“昨晚野兽什么时候来的?是什么野兽?”   烬自然知无不言。   两人交流着,其余幼崽也听得清清楚楚。当知道是二十几只穴兽,他们毛毛都炸了。   一群穴兽,要是人鱼不在,他们睡成那样,不知道要死多少兽人。   白争争心中发寒,唇色微白。   他更为感激地看着烬,也完全将雁说的那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到脑后。   “谢谢,这次是我们没注意,不会有下次。”   烬看着那双明亮黑润的眼睛,忽然生出摸一摸小猫脑袋的想法。   不过转瞬,王敛了不该有的思绪,只缓缓点头。   他到底不会一直跟这群林猫兽人一起生活,要好好生存下来,还要靠他们自己。   告诉他们,也只是让他们多些警惕。   白争争知晓了情况,当即决定先做点措施。   他们一直待在洞中,平常也少出去。只要野兽不能进洞就算安全。   那一扇草门一扇藤门是挡不住野兽的,好在林子里别的不多,树多。   直接用树弄个厚实点的围挡,将洞门堵起来。   说做就做,幼崽们一时间也跟着忙起来。   ……   转眼木门做好,风他们做的第一把弓箭也好了。   风几个看着那树枝上挂着的扎了十几根箭的兽皮……   几十米内能将皮毛射穿!   他们当即兴奋得打算多做几把。   冬日就在敲敲打打中,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   白争争又要出去采些嫩草回来,顺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角兽,捕一头回来给风他们添补些材料。   走时,他背着箭囊跟弯弓,对幼崽们道:“我走了,关好木门,看好家。”   幼崽啃着鸭蛋,满脸蛋黄碎屑,敷衍地晃了晃爪子。   走到洞口,白争争想起人鱼,又回身交代道:“我们去山旁边的大河边,中午前回来。”   烬用黑曜石刀片勾着木头,闻言点头。   “嗯。”   白争争这才转身,与清跟年离开。   他们走后,洞口的门层层关闭。烬放下手中雕刻还未成型的巴掌大的小木块,抬头看着洞门。   雁蹲在石床边,顺着他目光看去,胡子颤了颤。   哎!   她现在觉得人鱼有那么一点点好了。   可惜争争不开窍。   换做她阿姆,早在一见到她阿父的时候就扑上去亲了他一口。然后他阿父就被他阿姆拉到了屋子里,再然后就有了她。   再看看这两个,雁摇摇头。   不说他阿姆,连他阿爷都比不上。   她阿爷那会儿看上他阿嬷,那是又送花又送肉,一个冬季过去,她阿父都有了!   还有她两个阿叔,两个阿姐,哪个不是几天之内成功。   雁从小听他们说这些,也最喜欢听这些,小小年纪连隔壁部落的事儿都知道不少。   除了长得丑的,没能力的,脾气差的,哪个不是轻轻松松找见伴侣。   再对比一下这俩,雁挥爪叹气外加摇头。   笨蛋!   笨蛋!   换做是她,崽子都有一窝了! 第17章   大河河面早已经封冻,上面堆着厚厚的积雪。   河边原是一小片湿地,下雪之前还有许多野鸭待在这里。不过雪后就是一片银白。   雪毯覆盖下有很多草茎,是角兽喜欢的。上次他们就是在这里看见的角兽。   不过一路查探着跑来,不说角兽了,连一只活物都没见过。   那雪面平坦得像刮了腻子,不见一个痕迹。   “角兽都是喜欢单独活动,上次是咱们碰了运气,哪里一出来就能遇到。”年手揣在臂弯,头发蓬乱盖住半张脸,身上是厚实臃肿的兽皮衣,宛如一个流浪汉。   清白了他一眼,道:“就你知道。”   白争争见呼出的气成了白茫茫的雾,眉目弯起来,脸颊也泛起红。   “本来就是出来碰碰运气。没有角兽,咱们抓点其他的也成。”   “哪里有其他?”年立在雪里转过一圈,雪沫子落进他兽皮靴里,他“嘶嘶”直叫。   白争争盯着雪面,目不转睛。   清耳朵竖起,好像听见了动静,赶紧拉了下年的袖子低声道:“你闭嘴。”   年双手捂嘴,两眼睛睁大。   有情况吗?   清看他傻兮兮的样子,一时间不想跟他说话。   白争争道:“雪下面有长牙兽。”   长牙兽只有拳头大小,喜食植物根茎,爱好打洞。似鼠似兔,圆滚滚的,像个小肉球似的。   有点肉总比没有强,确定了目标,三个兽人分散开,一骨碌变做原型,开始在雪地里扑腾去。   只见那似乎换了厚实皮毛的林猫缓慢行走在雪地中,耳朵像扩开的喇叭,紧对着雪面。   耳朵弹动,确定目标蹬腿儿高高跳起,往雪中一扑,整个身子都栽了进去。   不一会儿,整个河边都是猫爪踩过的痕迹以及扑出来的坑。   白争争抓到两只后穿上兽皮衣,一手一个颠了颠,肉乎乎的,还是很划得来的。   不过他们还是不宜在外太久,差不多一起有个五六只了,白争争赶紧挖了些草茎,叫上两个兽人回去。   “上次只顾着角兽了,还没发现有这个,下次出来就不愁没有抓的。”年笑得露出牙花子。   他双手拎着长牙兽的脚丫子,一手两个。   白争争催促:“赶紧回吧,别冻伤了。”   这个天最多半个月才出来一次,也是为了给幼崽弄点新鲜食物而已,多少都无所谓。   他们要是冻生病了就划不来了。   三个兽人赶着往回走,脚一下一下陷在雪中。离了河边,年忽觉冷意又上来。   他抖了抖兽皮靴,闷着头往前跑。   他在前蹚出一条路来,白争争跟清就跟在他身后。   年见两个兽人在他后面跟了一串儿,有些兴奋地回头:“你们跟着我跑,我带你们抄近……啊——”   话都没说完了,就见他不知撞到了什么,猛地往前扑倒。   清一把拉住他的兽皮衣,将人甩在身后。   年顿时摔坐在雪里,屁股栽坑,手脚还露在雪外面。   白争争看得噗嗤笑开。   “啊!!!清清救命!”   “清清!”   “争争……”   见没个人理会他,又只好委屈着自己爬起来。   他正要质问清为什么摔他,就听他踢了踢面前的东西,道:“争争,你来看。”   白争争上前,见雪中一堆骸骨堵了路。   他跟清用脚刨了刨雪,随后露出半副角兽的骨架。骨架上还粘连着些碎肉,是血红色的,还算新鲜。   又刨着刨着,将头刨出来。   原来是一只角兽!   白争争戳了戳完好的角,看上面挂着几戳雪白的毛发。又长又密,一时想不出这是什么动物的。   “会不会是烬说的那些穴兽吃的?”清环顾四周,耳朵尖上的聪明毛颤了颤,有些警惕。   白争争捻起那一戳毛放在掌心细看,随即摇头道:“不确定,但这一撮毛肯定不是穴兽的。”   “白捡些材料,拿回去吧。”   清拎着脊骨,白争争抬头角兽头,两人将一大副骨架搬离。   年抓住要逃的长牙兽,忙跟上道:“你们等等我啊!”   *   洞中。   火光熠熠,温暖但又有些干燥。   没了白争争,幼崽们自发离石床远一点蹲着。   等到人鱼闭上眼睛睡着了,幼崽们才你追我赶,悄悄玩闹着。   跑着跑着,芽一时间没注意方向,闷头往人鱼的尾巴上撞。   幼崽们吓得抽气,顿时抱作一团,往后离了芽三米。   芽被尾巴弹到地上,晕乎乎地爬起来。他两个爪子抱住脑袋,疼得胡子尖直颤。   抬眼见跟前的人鱼尾巴,爪比脑子快,先一步挠了上去。   可那点动静,自己爪子顿时劈了叉,但人鱼尾巴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待收回爪,芽后知后觉,背脊一弓,飞速蹿到了离石床最远的洞门边躲在柴堆里。   幼崽们左右看看,屏住呼吸。   发现人鱼没有动静,才齐齐吁了一口气。   吓死猫了!   芽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后被风拎起来,敲得脑门嘣的一声响。   “胆子大了。”   芽夹着尾巴,不敢说话。   他动了动爪子,无辜道:“我、我就是试一试他尾巴干不干。”   “是吗?”风将他放下。   芽连连点头,乖巧得很。   “是!他今天都没敷尾巴,很干很干了。”   风:“那也不是你的活儿。”   “哦……”   “那你去?”芽怂恿。   “争争回来再说。”风弹了下他脑门。   别以为他不知道幼崽打什么主意。   风这边才放下猫崽,就见手脚快的已经勾了人鱼敷尾巴的兽皮扔水里,然后拖拽着往人鱼身边挪动。   他惊得汗毛耸立。   未来及将幼崽抓回来,就看他啪的一下——   湿漉漉还在滴水的兽皮往人鱼方向甩去。   又一声,幼崽们纷纷爪子捂眼。隔着缝隙就见兽皮落在了人鱼……手上?   烬坐起,眼神锐寒。   那眼睛幽暗如深海,红光闪过,像杀了好多猫崽子才换来的凶恶气息。   一群幼崽看得清清楚楚。   那瞬间,骨头似乎都在战栗。   他们身体僵直,说不出话,也不敢走动一步。甚至更胆小的爪子抓地,尾巴上的毛根根扬起。   烬很快意识到不是什么攻击,立即敛了神色。   他看着手上湿漉漉的熟悉兽皮,默默搭在了自己尾巴上,道:“我自己来就好。”   幼崽们咕噜一下,仰起脖子狠狠咽了咽口水。   然后瘫坐在地上,四肢软绵无力。   好、好凶啊!   原来人鱼这么凶……   呜……争争,你快回来!   这才刚出去,回来倒是不可能回来。   快中午了,幼崽容易饿,新一任幼崽大厨圆已经开始做起饭来。   缩在墙角的幼崽们被她指挥着,排成串儿地用碗运雪,送柴,抓藤筐里那些干货出来……   圆学着清的样子将各种菜干儿肉干一股脑扔进锅里,在雪中搅拌搅拌,等雪化了,水开了,煮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风、羽、桐还在专心致志闷头捉摸着弓箭。   州转个身,见圆又做饭了,起身道:“我帮忙。”   圆挥了挥爪子:“各有各的活儿,你做你的。”   州见状,犹豫着拿起藤条道:“那你小心点。”   “知道,我做了好多次了。”圆道。   一锅大杂烩很快做好,卖相一般,口感一般,味道也一般,但能吃。   圆大厨放了盐,嗅了嗅味道,立马挥爪道:“开饭!”   幼崽四散,州立马过来接替打饭的工作。   一个幼崽一勺,顺带给人鱼也来一碗。锅里余下的,就是白争争他们三个的。   州打完汤,将陶锅搬一边放着,免得锅里的汤烧干了。   正回头要吃,却看幼崽们全躲在洞口去了。   那洞门大开,一个个蹲在比他们还高的雪堆前,像灰扑扑的煤球。   还冻得瑟瑟发抖。   州赶紧道:“回来吃。”   “凉得快!”幼崽嘴巴硬。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烬,他端着碗侧目看去,一群猫崽子蹲在碗前,吃得鼻涕直流,头上沾雪。   他目光停留在这些幼崽的身上。   渐渐的,幼崽们毛骨悚然,缓缓挤在一起,怯生生地看着烬。   烬收回视线。   他也知道猫崽是怕他,怕吓出个万一,不敢再说话。   可忽的,洞口响起一声响亮的喷嚏声。   州吓了一跳,在猫崽们面前劝,捞上一个刚放回来,下一秒又跑了。   烬叹息。   他道:“进洞吃。”   猫崽们惊得打个嗝,瞪大眼睛傻看着他。   “进洞吃。”烬重复。   幼崽们一点也不敢耽搁,马上推着碗往洞里走。他们蹲在火堆边,假装很忙地样子不停地搓爪子,又小心翼翼看人鱼。   烬与他们大眼瞪小眼。   看着猫崽身躯在轻颤,烬干脆放下碗,闭目不动。   幼崽一看,飞速躲在角落,囫囵进食。   争争,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第18章   似乎应了幼崽们的期盼,门外响动。   白争争几个刚拉开门,幼崽们蜂拥而来。   他们几个手已经冻得青紫,避开幼崽,赶紧扔了骨架跟猎物,往火堆跟前一坐。   幼崽们又呼啦啦调个头,自觉攀上三个兽人的怀里,用温热的毛毛帮他们取暖。   白争争舒服喟叹。   他挠挠幼崽下巴,疑惑:“也没出去多久,怎么这么热情?”   风声音艰涩,不敢说幼崽捣蛋的事,只道:“应该想你们了。”   “嗯!想!”幼崽使劲往几个兽人怀里钻。   烬正想交代事实,白争争就对他笑了下道:“我们回来了。”   烬目光定在他脸上。   想罢,只“嗯”一声。   雁撇撇嘴。   见扔在洞口的那些猎物,又兴奋跑去。还围着那一副骨架转了两圈。   没等看完呢,风几个就屁颠屁颠地将角兽连角带骨头拿走了。   “争争,这个是给我们做弓箭的吧。”羽一脸馋样道。   白争争道:“用吧。”   雁蹿上那角兽的大角上,爪子勾下来雪白的长毛。鼻尖动了动,吓得她立即扔了。   “争争,这是哪里来的?”   “捡的。”年得意,“还是我踢到的呢。”   白争争道:“多半是其他凶兽吃了的。”   幼崽们眼巴巴瞧着那骨头架子,眼里满是食欲。   角兽啊!   角兽好吃哦。   肉肉吸溜了下口水道:“怎么不是完整一只啊。”   雁学他道:“怎么不是完整一群,杀好了,还煮好了摆在面前呢?”   肉哼声,屁股一撅,赶紧背对雁去。   白争争揉着猫崽身上细软的毛毛,道:“最近外面危险,玩儿也别去门边玩儿。”   “我们就只出去了一次!”圆道。   圆蹲在白争争肩膀,爪垫贴着他的脸,湿漉漉的鼻尖戳了下他,冰凉凉的。   白争争看向幼崽。   圆才道:“争争,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玩儿?”   他们从没在山洞里关过这么长的时间,原本部落在的地方根本不会下雪,他们成日里不是在林子里玩儿就是去海边刨沙。   现在可久没出去过,没晒太阳,没洗澡,毛毛都要臭了。   白争争:“那也得等到开春。”   “那什么时候开春?”几个兽人膝盖上蹲着的幼崽纷纷仰头看来。   白争争:“我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   “哎!”   “哎!!!”   白争争无奈:“你们别哎了,那我也没办法呀。”   “那争争,我们会一直住在这里吗?我们什么时候回部落?”圆又问。   白争争目光暗下来,轻声道:“不会,会回去的。”   在火堆前坐了一会儿,白争争身躯回暖,手指逐渐由紫变红。   扔在地上的长牙兽还要处理,他捡起小兽拿了刀子就去洞口。   清则看了眼陶锅里剩下的一点汤,端起锅放在灶上。   白争争一走,幼崽们当即紧跟他后面,时不时还紧张地回头看。   白争争这下真奇怪了,他道:“今天的幼崽怎么这么粘人?”   清皱眉看着地上这些过分紧张的幼崽,揣测道:“兴许是穴兽的事儿吓到了。”   幼崽们点着脑袋瓜子,一边往白争争的身上爬。   白争争逮住猫崽后颈,放在门后道:“去火堆边坐着,别乱跑。”   幼崽试图挤着门缝跟出去,被白争争一下关在了洞中。   雁蹲在火堆搓着被冻住的爪垫,一本正经道:“你们怕什么,争争不是回来了?”   “哎呀,你小声一点!”芽试图捂嘴,被雁爪子抵住脑袋,爪子没伸过去。   雁:“我又不怕。他又没对你们做什么。”   芽:“可是你没看到他的眼睛吗?”   “看到了又怎么样?”   “人鱼伤害过我们吗?穴兽过来,还是人鱼帮了咱们呢。”雁舔舔自己的爪子,不愿意看幼崽畏畏缩缩的胆小样子。   大伙儿被他这么一说,将信将疑。   不过小崽子忘性大,怕着怕着,见人鱼不动,又闹腾起来。   他们刚吃饱,在洞中爬上爬下。   不知哪个调皮捣蛋的爬上柴堆,忽然踩滑了几根棍子,顿时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柴堆直接塌下来一角。   那声音极大,吓得幼崽们缩头缩脑。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那石床上的人鱼。   人鱼醒着,但他却既不看他们,也不出声,一点反应都没有。   兽人们再定睛一看。   绒球那小崽子已经爬到人鱼身上了!!!   绒球蹲坐在烬尾巴上覆盖的兽皮上。   幼崽一直对人鱼很好奇。   但幼崽不傻,他看人鱼醒了这么多天了也没有做什么伤害他们的事情,胆子就更大了。   他看着人鱼,人鱼目光也虚罩着他。   烬好奇这小幼崽要干什么,就见他抬起爪垫往兽皮上拍。但没蹲稳,脑袋太重了,一下扑倒隔着兽皮撞在他尾巴上。   烬下意识伸出手去,靠近幼崽脑袋。   其余幼崽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要把绒球的脖子拧断!   大家伙儿争相往绒球身边跑。   绒球却将小爪子按在烬伸过来的手指上,吭哧吭哧撑着自己坐起来。   “尾巴可以变成腿吗?”他专注看着人鱼。   烬平静点头。   绒球又奶声问:“怎么变?我可以看看……唔?”   扑上来的幼崽们捂住绒球的嘴,颤颤巍巍冲着烬笑。   “幼崽、幼崽不懂事。”   烬看着绒球。   隔着各个爪垫的缝隙,明显能看到小不点眼里的渴求。   烬便道:“尾上有伤,变了伤会加重。”   幼崽们一脸神奇地看着他,连扛着绒球跑都忘了。   白争争进来就看到幼崽们铺在人鱼的身边,他又是一阵迷惑:   幼崽们什么时候跟烬关系这么好了?   之前不还怕的吗?   他出去这一阵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圆坐在石床边缘,仰头看着这条人鱼。随即对还铺在那大尾巴上的幼崽道:“过来!”   幼崽顿时爬起来,飞快离开人鱼。   再一次,幼崽们一圈一圈围了起来。   白争争捧着热汤,与清坐在火堆旁边喝边看着又在嘀咕的幼崽。   “小小年纪,哪有那么多小秘密。”   清微微一笑:“他们主意大着呢。”   幼崽堆里,雁被圆拉过去,在最里层坐着。   圆道:“雁,我怎么觉得人鱼好像不怎么坏呢?”   雁一脸高深道:“他在我这里已经通过了观察。”   “为什么?”幼崽们凑近。   雁摇头:“你们不懂……”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接纳他?”圆看向其他幼崽。   “我们刚刚压他尾巴了他都没生气。”   “对!绒问他尾巴的事,他也说了。”   “我们闹的时候,他也没生气……”   一一细数过来,幼崽们愈发觉得好像没必要怕人鱼。不、不就是一个眼神吗,他们也会做!   白争争等着幼崽散开,道:“你们不睡午觉了?”   “睡!”幼崽们接二连三地往石床爬。   看到人鱼一顿,但却没像往常一样就呆在石床下,等着清几个过来,而是继续往上爬。   白争争看得稀奇。   他问烬:“你收买他们了?”   烬摇头。   收买没有,吓到了他们了却是真的。   烬在王城里时,也少有人鱼幼崽与他亲近,多半都是见了他就躲。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与幼崽相处。   洞中不同于王城里的城堡,空间大,他一个人住。山洞狭窄,他只能尽可能地降低存在感,让幼崽自在一点。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转变了态度,但也让烬心里轻松一些。   长时间不动,他身子僵得有些难受。   白争争抿了一口汤,看幼崽已经全部钻进兽皮底下。床沿连一个尾巴都没露出来。   难不成真的转性了?   *   门缝光影昏暗,幼崽们睡了一下午。   这期间,白争争将处理好的长牙兽收拾干净,六块小小的皮毛也鞣制好。   长牙兽看着小,但肉肥。   放上香草腌制着,然后串起来,一见幼崽醒了,白争争就开始放火上烤。   不一会儿,那肉上滋滋冒油。   幼崽们睡久了还迷糊着,不料被一阵霸道的香味偷袭,脑袋还没清醒,腿儿就自个儿动了。   一个个蓬松的毛团子蹦下石床,屁颠屁颠往白争争跟前凑。   跑得快得直接爬到他膝盖上,占据了最佳观赏位置,吸溜着口水不停扒拉着他的手。   “争争、争争,饿……”   幼崽馋嘴,激动得止不住踩爪垫。   白争争道:“还没烤好。”   “烤好了烤好了。”幼崽忙不迭道。   白争争弯眼:“你们说烤好了就烤好了,里面还是生的呢。我先说好,只抓到六只长牙兽,一个幼崽只能吃一点。”   “我能吃一只!”肉满口豪气道。   他挂在白争争的腿上,试图往肉串上探抓。   白争争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他小爪子,免了他被烧到毛。   “我还能吃十只呢。”雁咂吧嘴,目光炯炯,矜持地等着。   那不是冬季不好捕猎嘛,不然争争哪里会少了他们的吃的。   白争争烤着烤着,忽然看向人鱼。   还忘了,这个要是吃的话……   烬像知道白争争想什么,指腹蹭了下手中快要成型的木雕道:“我不是幼崽。”   白争争不好意思笑笑。 第19章   肉烤好了,幼崽围过来等吃。   虽然每个幼崽只能吃到一店,但烤肉香喷喷的,幼崽们高兴着呢。   “争争,下次还要吃这个!”肉爪子搭在白争争手上,啃着光秃秃的骨架道。   白争争轻弹了下那毛乎乎的小耳朵,“我们再努努力,下次多抓一点。”   给幼崽吃了零嘴,清那边的晚饭也做好了。   吃过饭,便又是一天。   白争争还是照例往床边躺下,但他刚趴好,兽皮底下的幼崽就拱着他道:“争争,你睡里面吧。”   白争争当他们又不想跟人鱼好了,道:“里面不是有年,不怕。”   “我们不怕。”芽道。   白争争困乏闭眼:“那就好……”   “可是争争,你昨晚踩到我的脑袋了。”   “对!我的爪垫也被争争踩了。”   “我肚子也疼。”   白争争顿时一愣,他微微抬头,看着眼前一个个凑过来的猫猫头,然后默默将脑袋埋入干草中。   他声音闷闷响起:“我也没吧……会不会是你们记错了。”   “我醒了的。”   “我看到争争从我们身上爬过去,然后挨到人鱼身边的。”   “每晚都这样。”   “对!每晚都这样!”   白争争默默用两个爪垫捂住耳朵。   怎么可能!   幼崽将他爪子勾下来,黑黢黢的兽皮底下,双眸亮如灯。“争争,要不你就睡里面吧?”   白争争收回爪子,继续捂耳。   他们在说什么?   他没听见。   烬自然也听到了幼崽毫不避讳的话。   想起每晚坚持睡在外面,第二早上却在自己身边出现的亚兽人,他眼里溢出一点笑。   看来不止他每晚上被弄醒,幼崽也深受其害。   人鱼还在旁边呢,白争争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保证道:“我今晚绝对不会再这样。”   “可是争争你这样都好久了。”芽像是不懂白争争的尴尬,还扒拉着他,有些苦恼道。   白争争干脆不说话了。   放过他吧,真的!   “争争,你说句话呀。”   争争不想说话。   雁一爪子拍在芽的脑门儿:“睡不睡了,争争不是说了。他今晚绝!对!不!会!再!这!样!”   白争争听雁说得这么笃定,更是心虚。   但好在,幼崽没有揪着他不放。   烬默默躺下,闭上眼睛,安静等着。   木柴燃烧一半,树皮底下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不出意料,亚兽人踩过幼崽们,又靠了过来。   烬下颚贴着细软的绒毛,想到睡觉前亚兽人信誓旦旦的保证,翘了翘嘴角。   不知明早醒来,又是个什么样的景象。   烬安然入睡,好梦一晚。   阳光久违的落入洞中,映得昏暗的洞穴里亮堂堂的。   白争争睡了一个舒坦觉,伸着爪子伸了个懒觉。   爪垫踩着个软乎的东西,触感颇好,又忍不住多踩了两脚。   烬被脸上微刺的疼痛感弄醒,不用想就知道是哪个猫在作怪。   忽觉脸上爪子停下动作,他睁眼,与小猫四目相对。   白争争爪子一颤,这下被逮了个现行。   他笑得尴尬,烬却镇定。   “对、对不起。”亚兽人噌的一下站起来,又被裹在身上的头发绊倒,砸在烬脸上。   烬抬手扶了他一下。   白争争爪子撑着他手心,磕磕绊绊道:“谢、谢谢。”   幸亏毛毛挡着,他耳朵跟脸已经红得不能看了。   手忙脚乱地钻出人鱼头发下,滑下石床,匆匆忙忙往自己兽皮衣底下一钻,直将自己藏得看不见人鱼才作罢。   烬侧过身,刚好能见到石床旁边放着的兽皮衣里鼓起的一团。   小猫只露个白色的尾巴尖,羞得没脸见人。   烬想,或许他该晚一点睁眼。   兽皮底下微动,幼崽们从里面钻出来,看烬盯着床下,也齐齐探头看去。   见那一截尾巴,就知道是白争争。   芽当即控诉:“争争,你昨晚又踩我了。”   “争争,你躲着干什么?尾巴还露在外面呢。”雁慢吞吞到。   那尾巴嗖的一下,立即收了回去。   白争争团成个球,暂时不想与兽皮外的世界接触。   这小崽子能不能有点情商,没看他正尴尬呢!   清蹲在一旁,看了看人鱼,又看看白争争那个不敢见人的样子,勾着年下去,准备早饭去了。   争争要躲就让他躲一会儿吧。   反正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幼崽们怎么控诉,白争争都没个反应。渐渐的,他们也失了兴趣,转个头就玩儿其他去了。   烬手肘撑着石床,看在兽皮底下闷了好一会儿的小猫,没忍住,轻轻用手勾了勾兽皮。   “别动!”兽皮底下呜咽出声。   烬叹息。   “又没让你不睡。”   白争争一愣。   他还以为是幼崽,没想到是烬。   “出来吧。”   白争争顿了一下,缓慢地从兽皮里拱出来。他脑袋毛凌乱,一个耳朵被压在兽皮底下,一个耳朵露出来。   烬看着动了动手指,没有伸手。   “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睡外面了……”   可是烬身上就跟装了磁铁似的,每晚都能将他吸过去。   白争争不自在地低着头。   虽然睡着很、很舒服,但是他没有边界感。   小猫很小,像绒绒的一个球。   很乖。   烬很早以前就像摸一摸他的脑袋,但碍于两人不熟悉,下不去手。   现在看小猫这个沮丧样,没忍住,掌心落在他头顶。   两人皆是一怔。   烬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手动了动,缓慢收回手。   “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你习惯了,其实我也习惯了。”   王很少表露自己的内心,但对亚兽人,似乎开口也不是那么难。   而且作为一个长者,还是被亚兽人救了一条命的,他似乎也不该吝啬自己的话语。   至少能让他好受一点。   小猫端坐地面,头上毛毛被捋顺了些。他尾巴落在爪前,仰头还盯着人鱼。   人鱼说他习惯了。   小猫耳朵颤动,毛毛地下的皮肤又渐渐变成了红色。   但这次不是丢脸。   他不好意思地动动爪子,又看到人鱼包容的眼神,忙道:“我、我去忙去了。”   烬点头,看小猫拱着兽皮衣跑了。   也刚成年,在王眼里也还是个小孩呢。   早晨吃过饭,兽人们该干活的干活,该玩儿的玩儿。   白争争好歹从那尴尬的情况中缓和了过来,只现在还有点不敢看人鱼的眼睛。   冬季漫长而寒冷,在兽人们的努力下,洞中的工具也渐渐多了不少。   石刀、石斧已经做了几把,藤编工具也有了几样,再有长矛、草绳、骨针,但凡缺的,都补足了。   林猫兽人住在海边,也会在海中捕鱼。   织渔网是每个林猫从小都学习的技能。   白争争为了让幼崽们打发时间,去弄了不少毛草回来,给幼崽们随意摆弄。   这样一日,便又过去了。   晚间睡前,幼崽们早早爬上石床。人鱼仍在里侧,但他们却不怎么怕了。   白争争刻意等了一会儿,原想等着幼崽睡着了再上去,免得他们又当着人鱼的面抱怨。   却不想幼崽半点不给他面子,直接道:“争争,你别睡外面了好不好?”   白争争:“……”   不孝子!   “争争,你听见了吗?”幼崽声音含糊。   都快睡着了还记得这事儿,说明这事儿确实给他们造成了困扰。   白争争颓然叹气。   “听见了听见了。”   脸都丢尽了。   刚答应下来,幼崽就没声了。   白争争看着人鱼。   烬本来打算闭眼,毕竟亚兽人脸皮薄。但没来得及,正正好与他对上。   白争争不好意思,干脆滚做个猫。   反正脸上有毛,人鱼又看不出他什么表情。   他跳上石床,在石床边沿脚像被定住。   要不……趴下算了?   可跟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白争争顺着手看去。   “过来吗?”烬缓声道。   白争争狠狠挠了挠干草,自暴自弃,脑袋往他掌心一栽,蜷缩成个球不动了。   烬将他带到自己这边,将他放在自己身侧。   这期间白争争一直没抬过头。   烬收回手,摩挲着掌心残留的温热,缓缓闭眼。   他给了亚兽人一个台阶下,他应该不会太过难受。   烬这样想,却慢慢等着。等到一旁的幼崽不知换了多少个姿势,才等来肩上的一抹柔软。   那一瞬间,他自己都不知道绷紧的眉头舒展开来。   或许是自然地侧了一下头,烬鼻尖挨着暖绒的毛,沉睡过去。   总归是习惯了,挨在一起才觉得睡得才能舒坦。   *   天光明亮,却好像更冷了些。   地上厚厚的积雪化了一半,树枝上都能看到冒出来的新芽。   似乎已经是冬末了。   烬身上的伤完全好透,疤痕消散,鱼尾透着潋滟的华光。   洞中,兽人们都紧张地看着他。   白争争削了根木头当拐杖,放在人鱼跟前道:“你撑着这个,慢慢来。”   烬此时坐在床沿,鱼尾已经变作腿。   他腰间围着兽皮,长发及腰,浓密丝滑挡住大半身躯。   他其实已经能下地走了,但兽人们紧张他,他也接受他们的好意。   烬杵着拐,缓缓站起。   白争争就立在他跟前,默默看着人鱼越来越高。直到比他高了一个脑袋。   他微微眨眼。   得有一米九了吧。 第20章   看惯了烬坐在床上,现在一站起来,反而有些不适应。   白争争眼也不眨地盯着烬看。   烬镇定自若。   幼崽们围在旁边,奇怪两人怎么一动也不动。   雁往前一趴,下巴搭在圆的脑袋上,小小声道:“看吧,争争又看入迷了。”   圆:“人鱼好看。”她说实话。   雁哼哼:“明明咱们争争才是最好看的。”   清就坐在幼崽堆里,听到他俩嘀咕忍不住轻咳了声。   白争争还没领会。   烬侧脸看着亚兽人。   他微仰着,完整露出白净的脸。   脸色微红,眼睫细密像丛丛深草。眼睛干净明亮,映着自己。   烬目光平静,但细看却有一丝柔软。   清又重重咳了一声。   白争争这才疑惑转头来问:“清,你怎么咳嗽了?”   清一本正经道:“喉咙痒痒。”   “哦,那待会儿熬点草药,喝了预防一下。”   “嗯。”清示意他还扶着人鱼,“试一下吧。”   都傻站这么久了,幼崽都看出不对劲儿。   白争争后知后觉,不好意思挠了挠脸。   “你能行吗?”白争争有些脸热道。   “嗯。”   这尾巴骨还是他接的呢,万一没接好,就是个跛脚。   他低头紧盯人鱼两双长腿,虽然有点肌肉萎缩,但也耐不住又长又直。   看着骨头应该对准了的。   烬在白争争的搀扶下走了两步,上次那般的宛如踩着尖刀似的疼痛没有了,腿中只有若有似无的酸软感。   “疼不疼?”白争争问。   “不疼。”烬道。   洞中就这么大,也就能走几步。   康复需要循序渐进,白争争只看着他走了个来回,就叫他坐着了。   幼崽们围过来,蹲坐在人鱼腿前。   绒球胆子大,爪子撑在人鱼腿上,还往下压了压。   “不疼?”   烬看着腿上沾的爪印形状的灰尘,摇头。   “好了!”幼崽欢呼,偷偷看烬一眼,又蹦跳着偷着乐。   正高兴着,外面一阵扇风的动静。   像有巨大的鸟类翅膀拍打振出的声音。   白争争一惊。   几个年长兽人赶紧取了武器,走至门口。   开门出去时,风先一步放箭,惊飞了藏在洞口外树上的巨大黑鸟。   那黑鸟全身黑羽,落在树上宛如个带着斗篷的巨人,飞起来时翅膀展开有三四米。利爪、尖喙、锐眼,是食肉性鸟类。   几个兽人立马刹住,飞快冲着黑鸟射击。   但它速度很快,第一支箭头偏了,后头几箭射去居然都没跟上它的速度。   不到片刻,它就变成个黑点,消失在空中。   “那是什么鸟?”风抬手挡在额前,眯眼使劲儿看着,“这么肥,肯定好吃。”   “没见过。”白争争望湛蓝的天空,被风吹得一抖。   看来是真的快到春日了,连鸟都回来了。   “回去吧。”   “这黑鸟看着很凶,以后见到了离远点儿。”   进了山洞,烬就立在门口。   白争争忙给他搀住,往里边走边道:“你出来干什么?”   “出来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只大黑鸟。”   烬见白争争态度随意,便没仔细想。转头进了洞,又被按着坐床上休息了。   *   春回大地,气温陡然上升。   关闭了五个月的洞门大开,带着清新泥土与青草味道气息飘进山洞。   白争争在清理洞口的雪。   幼崽蹲在洞口,仰头东张西望,看个飞鸟经过都激动得嗷嗷叫。   关了这么久,再关下去真的要傻了。   啪嗒——   芽一愣,爪垫摸了摸眉心,湿漉漉的。   “谁泼水了!”他气愤道。   雁蹲在洞口最后一堆木柴上,看了眼芽的眉心,忽然仰头。   只间洞口边缘,一圈笔直而下的冰凌排列着。上面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她推了推芽的后背,示意他抬头。   芽眼睛一亮,立刻爪子勾出,抱着石壁往上爬。其他幼崽有样学样,纷纷往上。   白争争一下没听到幼崽的动静,回头一看,吓得他心脏突突!   “你们干什么呢!”   只见十几个毛绒绒勾着石壁往上,爬得最快的芽都到洞顶了,那小爪子都已经快要勾住冰凌了。   白争争甩了铲子就往洞边跑。   洞里的烬闻言出来,就见石壁上的幼崽争先恐后往下跳。甚至看都不看一眼自己爬了多高。   烬一手勾一个,拎着幼崽后颈,递给白争争。   白争争一把捞过来,按在膝盖上就拍。   “谁带的头?”   芽捂住屁股嗷嗷叫。   “不是我!我没有叫他们!”   “争争,错了,错了!”其他幼崽叫。   烬眼里笑意微闪,捡起地上的铲子往洞顶扫过。那冰凌就落下来砸得稀烂。   白争争指着那散落一地的碎冰教导幼崽:“那东西那么尖锐,万一掉下来一个砸到脑袋,那是要破个坑的。”   幼崽哭唧唧,抱住白争争扬起还要打的手。   “错了,错了,不玩儿了。”   一旁没有参与的雁叹息。   真蠢。   不像她。   她走到烬身边,爪垫踩在他脚上,仰头道:“烬,给我一个。”   烬低头看了她一眼,随手掰了个小的放在地面。   雁尾巴高高翘起,道了一声“谢”,然后欢欣地玩儿她的冰凌去了。   看得被正被白争争收拾的幼崽羡慕坏了。   幼崽闹了这么一通,白争争立即把余下的冰凌给敲了。   洞口清理出来,雪水化开后地面就是破土而出的新鲜嫩草。   幼崽们得了允许,踏出洞口,撒欢儿乱跑。   “就在洞口附近,别跑远了!”白争争叮嘱。   “知道了争争!”   一群幼崽结伴而出,遇到个小树苗都得爬上去跳一跳。   白争争一边招呼幼崽,一边清理山洞,忙得不可开交。   烬只腰间围了一块兽皮,不怕冷似的,跟上幼崽的队伍。   白争争见状,心里安定了些。   开春之后,雪化得极快。   这不才出太阳两日,洞口都已经被雪水浸湿。连铺在最底下的干柴都潮了。   过了一个冬季,他们存储的柴火就剩下面前这点儿。要是湿了,只能吃冷的去。   清则跟年收拾洞里。   关了几个月的山洞难免有味道,用干草清扫出来,满满一大团的猫毛。   更莫说那边边角角的骨头,食物碎屑,乱七八糟的皮毛边角料,木屑,干草碎,不知什么时候跑进来的昆虫的尸体……   “争争,洞里这些灰怎么办?”年问。   一个冬季,他们可积累了不少的草木灰。   白争争忙道:“挖出来,找个地方放着。这东西有用。”   “好。”年用藤筐转移洞中的草木灰,动作再轻,也难免到处飞。   白争争清理干净外面,赶紧进去,让清帮忙将他们盖着的兽皮拿出来,挂在架子上好好拍一拍。   等洞里收拾完了,再重新放回去。   忽的,山中响起一阵凌乱的鸡鸣。   白争争扫了眼洞口,发现那群小崽子早不见了影子。   “幼崽呢!”   清跟年追出来瞧,吓得赶紧往山里跑。   他们寻着声音找去。   结果就将烬站在一旁,跟放羊倌似的,看着那些个小崽子在林子里追着一只咕咕鸡跑。   白争争一过来,烬回神看他。   白争争喘着气,没好气道:“不是说了在洞口玩儿。”   烬:“他们找到那咕咕鸡,追着追着就过来了。”   白争争目光重新落到幼崽身上。   一个个毛毛上沾了枯枝干草不说,四个爪子满是泥浆。看得白争争眼皮直跳。   就放出来这么一会儿,脏成这个样。   这幼崽不能要了。   “咯咯咯!!!”伴随着一阵凄厉的鸡鸣,芽咬住了咕咕鸡脖子。其他幼崽一拥而上,一个个压住了那已经被他们追得精疲力尽的咕咕鸡。   白争争再次感叹:“不能要了。”   “嗯?”烬看那咕咕鸡虽然瘦,但也有一点肉。   白争争面无表情:“幼崽不能要了。”   烬轻笑一声,肩侧的长发随着风轻轻晃了晃。   白争争看向他,气鼓鼓的。   也是相处久了,又陪着烬康复,两人快速熟悉了起来。   或许有了个朋友,白争争偶尔能露出几分原来的脾性来。   同样,他也摸清了的烬的脾气。看着凶,但很有包容性。对幼崽更是纵容。   “笑什么笑!”白争争怒道。   亚兽人的头发长了,已经到了锁骨。黑发被他用草绳随意绑了几下,兴许是着急跑来,散了不少在脸侧。   烬:“没笑。”   烬见他头发上挂着草,欲抬手给他摘下。   哪曾想白争争先一步伸手过来,捏住他的脸。   烬疑惑看着他。   白争争手一烫,嗖的一下收回来。“不许捏我的脸!”   烬:“没有。”   白争争:“那你刚刚……”   烬笑出声来,随手摘下白争争头上的草叶递给他。   “这个。”   白争争顿时呛咳了两声,立马别过头。   误会了! 第21章   烬扔了草叶,瞧着白争争红得滴血的侧脸,没再说起刚刚那一茬。   他转而道:“幼崽的事也不能怪我,我只帮你看着他们不受伤。玩闹是天性,而且他们不是在玩儿。”   “对,我们不是玩儿!”雁艰难地从幼崽肚皮下挤出脑袋,眼睛都变形了,“我们是在捕猎!”   白争争瞪了她一眼。   随后气势汹汹走到幼崽身边。   雁见势不对,撒丫子飞快撤退。   白争争一手将她捞住,笑道:“跑什么,我还会吃了你们?”   他将幼崽轻轻拨开,拎住最下面的咕咕鸡翅膀。   “好了,松开吧。”   芽吃了一嘴的毛,赶紧爬起来呸呸两声。   白争争:“回去,瞧瞧你们脏的。”   幼崽你看我,我看你,趁着白争争不注意抬起泥泞的爪子就往最近的幼崽身上擦。   走了几步,看后头烬还慢悠悠,白争争停下来道:“腿酸不酸?”   烬:“还好。”   白争争看着他的脸,哈哈笑出声来。   他记得自己没怎么用力,烬脸上怎么多了两处鲜艳的红印。   烬却挑眉,示意他看脚边的幼崽。   顿时,白争争脸上的笑容就转移到了烬的脸上。   “小兔崽子!还嫌不够脏!”声音惊飞了林子里的鸟。   这怎么擦得干净,刚开春又不能直接给他们洗澡,顶着这一身脏乱毛毛自个儿睡地上去!   白争争气咻咻地拎着咕咕鸡走了。   幼崽们争先恐后追上去。   “争争,错了!”   “错了错了!”   “真的错了。”   烬忍俊不禁。   他落在队伍后头,走路稍缓。但因腿长,也与幼崽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清跟年听到声音从山另一边绕过来,看着跟在白争争身后的幼崽,数了数,一个不少,这才松了口气。   又看泥坑里滚过似的一群小家伙,毛里不是石子儿就是草,心又一提。   “这是摔哪儿……”   白争争道:“没事,抓咕咕鸡滚的。”   清这心里一起一伏,看幼崽规矩坐在白争争腿边,毛毛打湿了,显得那巴巴望过来的眼睛又大又圆。   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真是……这要怎么弄。”   白争争无奈:“兽皮擦擦吧。”   这天气总不能扔水里涮一涮。   外面还是冷的,幼崽领回来后,白争争将咕咕鸡交给年去处理,然后跟清、州两个抓着幼崽擦泥。   那陶锅上,热水滚烫。   州将水给舀出来,兑在烂陶锅的冷水里。摸着差不多了,对白争争点个头。   白争争看向那乖巧蹲在火堆边的幼崽,勾了勾手指。   幼崽你推我,我推你,然后撒腿就往清跟州身边跑。   白争争随手捞起一个。   是个小胖子。   “争争,不要你擦。”肉肉肚子被白争争托着,蹬着四条腿儿挣扎。   烬坐在白争争旁侧,身上被幼崽甩过来几个泥点子。   他默默伸手,帮白争争拎住肉的后颈。   幼崽一下子团成球,老实了。   白争争拧了兽皮,往肉身上一扑,胡乱搓着他身上的毛毛。   烬稍稍托住幼崽屁股,听他蒙在兽皮里,呜呜叫唤。   他看向眉头拧得死紧的白争争,想:怪不得幼崽不乐意过来。   这哪里是擦毛。   分明是泄愤。   但烬没有半点同情心,擦完一个又帮白争争拎来另一个。跟流水线似的,幼崽看他两眼控诉。   “你怎么帮争争!”芽落在他手上,蹬腿儿道。   白争争拍得他脑瓜子邦邦响。   “安分点儿!”   一套流水线般的搓洗,幼崽个个蔫头巴脑,毛发微湿地重新回到火堆前。   白争争甩了甩酸软的手臂,看着换了几次了还有些浑浊的水,道:“脏死了。”   雁默默背对白争争。   “雁,说的就是你。”   “错了。”   “光说错了,怎么个错法?”   这小家伙最机灵,没准儿出洞的时候就决定要抓几只猎物回来。那只咕咕鸡被盯上,毛都薅秃了,也是倒霉。   白争争倒不是气这个,只是他们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到山里去了。   这才开春,山里他们还没清理过,哪敢放他们在山中乱跑。就是跟了烬,那也不行。   雁抖了抖毛,被白争争凶巴巴的眼神看得往烬身后躲藏。   “错了!”她心虚地高声叫到。   白争争头疼。   这群小兔崽子,但凡做点什么错事,来来回回都是那一句“错了”。   他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清抱起陶罐道:“算了,下次记住就是了。”   州也赶紧捡了几块兽皮,跟着清一起出去。   争争在生气,最好不要惹。   这事儿不能这样完了,白争争转到烬的另一侧,将幼崽拎出来。   他点着这些崽子的脑门,好坏利弊都跟他们讲清楚。   烬坐在白争争身后,忽觉手背擦过一道柔软。   他垂眼,却见一条毛乎乎的尾巴在焦躁地晃动着。那尾巴长,毛绒绒的,尾巴尖是一撮白色。   烬看向还在跟幼崽说话的白争争。   手腕内侧酥痒一闪。   烬默默放下手来。   他还从未见过亚兽人人形的时候露出尾巴,想到那触感,手指微颤。   “懂了吗?”   “懂、懂了。”幼崽们目光真挚道。   再不敢了,耳朵嗡嗡的,脑瓜子涨涨的,全是争争刚才说的话。   “那给我保证。”   幼崽们纷纷抬起一只爪,道:“我们向兽神起誓,以后去山里一定告诉争争,遇到危险一定先跑。”   白争争满意点点头。   烬却再没心思关注他们说了什么,只看着得寸进尺,一下垂下搭在自己腿上的大尾巴,默默不敢动。   这事儿就算这么完了。   幼崽们紧盯着白争争,希望他赶紧去做自己的事去。   绒球跟三个苗苗没参与这事,看见白争争身后的大尾巴,眼睛一亮,蹦跳着跑来。   白争争还以为四个小乖崽要安慰他呢,结果尾巴上一紧,顿时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骨沿着脊椎,像细微的电流经过,瞬间传到整个身体。   白争争头皮发麻,飞快收了尾巴。   后头的三个苗扑了个空,狐疑看着白争争。   “争争,玩儿。”   “不行!”白争争脸绯红,话声微颤。   白争争望着烬,眼里全是控诉。   烬坐着,微微抬眼。好看的眉眼温和带笑。   “你、你怎么不提醒我。”白争争现在还紧拽着手指,要不是强撑着,早趴下来打几个滚了。   太难受了。   烬:“我也没注意。”   白争争:“你看我信吗?”   烬:“相信一下。”   白争争给他逗得发笑,又狠狠跺了跺脚,那股太过敏.感的难受劲儿才算过去。   他不知道别的兽人被摸尾巴是什么感觉,但上辈子作为一个人,他就是习惯不了。   他一直藏着,也就只有情绪失控时,才偶尔冒出来。   白争争满身的不自在,抛下幼崽,出了山洞。   烬还坐在蒲团上,又不经意想到那刚刚搭在腿上的毛绒尾巴。   比兽形的时候看着,应该更好摸。   *   雪彻底化完,溪水解冻。   春雨又绵绵不断,从早下到晚。山洞里肉眼可见的潮湿起来。   水洇湿了不少地方,石壁上长了青苔,连收进洞中没怎么沾过雨水的木柴都不怎么好烧了。   不止如此,洞中食物也消耗殆尽,差不多该出去捕猎采集。   为此,白争争将几个年纪大的兽人叫到一起,商量之后的事情。   烬也与他们一起坐着。   “争争,我们还是先把周围清理一遍吧。”年道。   每年开春,动物都跑出来了。   兽人居住的地方对野兽来说很有吸引力,这时候就需要兽人将领地附近巡视个几圈,将有威胁的野兽赶走。   林猫部落原来都是这么做的。   白争争道:“这个自然。”   “不仅要看野兽,还要看看这边有什么能吃的植物,以及还有没有什么兽人邻居。”   “好,这个包在我身上。”年道。   ……   几个年长兽人们商议着事情,幼崽也没闲着。   芽不知从哪里追出来一只手掌那么长的虫,爪子左右勾着,吸引了幼崽们眼神。   他们跟找到了新奇的玩具似的,悄悄摸摸凑过去,你勾一下,我摔一下。   等虫子跑了,又欢欢喜喜追上去。   白争争只随意扫过一眼,当即吓得一把抓住近旁的兽人。   烬动了动手指,任由他握着手腕。   “……芽!还不给我吐出来!”   白争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么长的蜈蚣,那么多只脚,那玩意儿是有毒的!   芽呆呆看来,嘴里咬住一截的蜈蚣还在动。   年先一步拎住那虫一扔,赶紧检查崽子。   “被咬了没?”   幼崽缩着脖子,缓缓摇头。   白争争飞快搓着自己胳膊,他别的不怕,就怕这玩意儿。   小时候被咬过,可疼了。   烬见他脸色发白,微微起身挡在他前面。   白争争隔着烬肩膀,喝道:“扔出去,弄远一点。”   清纳闷:“哪里来的虫?”   芽指了指柴堆。   这就是住山洞的弊端,挡不住蛇虫。 第22章   环洲陆地少,大多地方是海洋。   烬也恢复好一阵了,打算下水试试。   白争争随他一起靠近海边,蹲在礁石上,看烬一步步深入海中。   那暗红的大尾巴渐渐浮出来,在清透的海水中若隐若现。   白争争看他缓缓沉入海中,不知怎的心里一慌,追到礁石边缘,高声问道:“多久回来?”   水面平静,人鱼像走了。   白争争有些失望,蹲在礁石上发呆。   忽的,海水哗啦一响,跟前水中探出个脑袋来。   白争争吓得坐在礁石上,看清是烬,当即逮着个手边爬过的小螃蟹冲着他扔过去。   “猫胆子很小的!”   烬仰着头,长发沾湿贴在脸侧。他脸上带着笑意,分明是等着吓他。   白争争没忍住又问:“多久回来?”   “不走。”   “尾巴能不能用?”   “可以。”烬望着亚兽人蹙紧的眉头,尾巴用力忽的腾起,张开手臂虚虚将亚兽人抱住,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   “要不要下来玩儿?”   白争争被人鱼的气息包裹,耳垂悄悄变红。他看着人鱼眼睛道:“等、等下次。”   烬缓缓下沉,笑道:“好。”   “那我走了。”   白争争还没来得及说其他,水面就彻底不见了人鱼影子。   白争争在岸边守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去。   “争争,那我们也进山了。”   回到洞口,年几个已经背着弓箭,打算出门了。   白争争道:“早点回来。”   年道:“我们知道。”   这一下,洞里就剩下十几个幼崽跟白争争一个成年兽人。   幼崽闲不住,这会儿凑溪边抓小鱼去了。   白争争看着过了一个冬季空了不少的山洞,干脆将剩下的东西都清一清。   去年囤的菜干已经吃完了,就剩下石壁边是堆的十几根紫皮根。兽肉干早吃完了,就剩几条鱼和一些小海鲜干。   等年他们巡视回来,明天就该出去捕猎,不然洞里就要断粮了。   白争争将海鲜干归到一个藤筐,余下的拿起溪边涮一涮,晾干了再垒起来放到洞中。   用过的草绳也缠起来,放藤筐里,以后有用处。   像那些冬日里做出来的工具,就专门放在原本做的那些粗糙藤筐里,用的时候直接取。   收拾完,洞内腾出来一大半空间来。   幼崽们闹着跑回来,一个个嘴上叼着一根细长的草茎,草茎上串着一串儿拇指大小的鱼。   “争争!我们捕鱼回来了!”   白争争见状,夸道:“真棒!小小年纪就知道捕猎了,年像你们这么小的时候还在玩儿泥巴呢。”   幼崽一个个被他夸得尾巴高高翘起。   白争争笑道:“说吧,想怎么吃?”   “小鱼干!”幼崽道。   “行。”白争争拿了两个陶碗过来。   幼崽岔着四条腿儿将鱼串串放进碗中。   他们叼着的草上,多的鱼有十来条,草茎都满了。少的也有两三条,就比方说雁。   雁理直气壮道:“不是我抓不到,是我不想沾水。”   白争争后知后觉看向其他幼崽,果不其然,大部分四条腿儿都打湿了,有些肚子上的毛毛都是湿的。   白争争赶紧将他们赶去火堆旁。   “烤干,不烤干不许离开山洞。”   雁得意,又盯着慌乱往火堆边走的幼崽,就差背着两爪子摇头叹气,指着幼崽说句“笨蛋”了。   白争争戳了戳小家伙脑袋。   “你也去。”   雁要反驳,白争争斜睨一眼,小家伙立马屁颠屁颠跑同伴身边去了。   “争争不讲理。”雁一头撞在圆的身上,小声诽谤。   “理是什么?”芽搓着肚子上湿漉漉的毛毛,转头看来。   肉好奇问:“能吃吗?”   雁整个脑袋藏在圆背上,身子软趴趴滑下来。   肉滚过一圈,还扒拉她问:“能吃吗?”   雁道:“不知道,问争争。”   幼崽消声。   没一个敢问。   冷水鱼小,不用刮鳞破肚,直接放在火边烘着就行了。   白争争将小鱼洗了洗,直接取了筛子,将鱼铺平。   陶锅边的熏肉的架子已经拆了,白争争又重新绑了个三脚架进来,将筛子架在上面。   弄完之后,才见日头升到正中央,赶紧洗锅做饭。   中午时,年他们也没回来,白争争就带着幼崽一起吃了,让他们去睡午觉。   午后醒来,阳光愈盛。   白争争拎起藤筐,又在里面放了个小笼子,随后走到石床边,戳了戳兽皮上鼓起的一个个小包。   “去海边,去不去?”   “去~”   白争争又等了一会儿,才看他们慢慢蛄蛹着爬出来。   关了洞门,白争争背着一筐子幼崽往海边去。   海风悠悠,阳光照得沙滩灿烂。   到了地方,白争争将藤筐一放,幼崽就跑了出来。   自冬日后,他们第一次来海边。先不管三七二十一,爪垫踩在沙滩上就开始刨坑。   那脚感,舒服得幼崽沉醉倒下,欢欣打滚儿。   白争争看着裹了“黄豆面”的芝麻团子,交代道:“不要靠近海水。圆,看着他们点儿。”   圆跟幼崽齐道:“知道啦!”   海边零碎的海鲜不少,但白争争目标不是这个。   他先将藤筐里的笼子拿出来放在一边,又攀上礁石,用石刀弄破几个海蛎。   海蛎肉掏出来扔笼子里,随后拉着草绳往礁石边的海水中一扔,只等着海鲜送上门来。   下了笼子,白争争回头看幼崽一眼。   他们滚够了沙,也找起来海鲜。   白争争放下心,继续掏礁石缝。   “咕咕咕~”   肉扔下爪子勾着的海虾,往沙滩上一倒,捂着肚子叫:“好饿好饿。”   绒球吧唧趴在他背上,四条腿在沙滩上倒腾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白争争看时间差不多了,晃了晃藤筐里抓到的大螃蟹,然后将下的笼子拉起来。   刚一动,里面就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待到全部拉起来,里面被螃蟹占满了。   白争争赶紧放进藤筐里,拎上就走。   “回了!”他站在礁石上喊。   白争争又忍不住望了眼海绵,不见那条暗红的人鱼。   烬说试试恢复得怎么样,也不知道他要游多远。   幼崽缓慢挪动,汇聚在他们抓的海鲜旁。   海鲜有八爪鱼、海螺、螃蟹,还有些海菜。白争争全部捡到藤筐里,拎上走不动的小崽子,回山洞。   下午,还没到饭点儿。   白争争将礁石里抓的几个大螃蟹清蒸了,直接给幼崽啃。礁石堆里抓的那些小螃蟹则煎了些,又留下一半做汤。   蟹肉鲜甜,一个巴掌大,幼崽们抱着啃得停不下来。   白争争吃了几个螃蟹过过瘾,又看天快黑了,有些担心还没回来的兽人。   他正要去洞口看看,就见年、清还有风那四个少年从树林里钻出来。   时下天冷,风他们身上的兽皮是从冬日那三身兽皮衣上拆下来做的。   白争争看他们好胳膊好腿儿,一个没伤,才扬起笑来。   “争争!我们回来了!”清道。   白争争道:“先回去吃饭吧。”   年几个确实饿了,忙扔下手里的长耳兽,先钻进山洞吃饭。   喝了几口汤,先垫了垫肚子,才有空说起外面的事情。   年叼着螃蟹腿儿道:“争争,这附近我们没有看到穴兽的踪迹,只遇到几头角兽。往里面走地更加平,还有很多积水的地方,那里面大鱼不少。”   “这边灰鸟大是大,但好像不多。咕咕鸡跟长耳兽也就偶尔能见到些。”   清也道:“这里很多植物我也不认识,我们常吃的只能找出来几样。”   风道:“可惜,那黑鸟我们没看见。”   那东西一看就好吃。   白争争早有预料,这边物产不比他们部落那边丰富。   “除了这些,有看到什么兽人部落没有?”   年摇头:“别说部落,兽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说着说着,天黑了下来。   兽人们跑去溪边收拾,白争争却频频看向洞外。   等到幼崽都在床上打起来小呼噜了,白争争有些坐不住,直接起身出去。   清在溪边看到,忙问:“争争,你去哪儿?”   白争争道:“海边。”   “哦,烬还没回来呢。”年往清肩膀上一靠,盯着亚兽人的背影,“他两个有猫腻。”   清怼了他一肘子:“别胡说。” 第23章   月色昏黄,只一轮弯月悬在海面。   白争争刚走出林子,就见沙滩上坐着个人。林猫兽人夜能视物,他认得那是烬。   白争争眼睛微亮,快步靠近。   烬微微喘.息着,听出是亚兽人,目光霎时从冷厉转为柔和。   白争争一下蹲在他旁侧,笑容灿烂。   “烬!你才上岸啊。”   他顾着高兴,猫尾巴却不知何时跑了出来,虚虚扫过烬的手背。见他下巴上还挂着水,问:“回来了怎么不进山洞?”   烬手背泛痒,看过一眼,手放在那儿没动。   他道:“歇会儿。”   尾巴忽的抽搐,烬没来得及挡下,白争争一掌按在了他尾巴上。   “疼?”白争争拧眉问。   一股麻意袭上心头,烬一把抓住亚兽人的手腕。   “不疼,缓一会儿就好。”   白争争盘腿在他身旁坐下,道:“我给你按按。”   烬目光停在他脸上,慢慢放了手。   手腕痒痒,却见那毛绒尾巴得寸进尺,已经圈在了自己腕上。   白争争调整了下姿势,往烬尾巴边挪了挪。   人鱼的尾巴上覆盖着一层漂亮的鳞片,触手温凉,像玉石一样触感细腻。   白争争摸过很多次了,但还是被那奇特的感受激得心上一跳。还隐约有点越摸越上头的感觉。   烬看着白争争被头发半掩的侧脸,看他鼻尖比发尾拂过,发痒地皱了皱鼻头,目光闪烁着星芒。   “争争。”   “嗯?”   “想去王城吗?”   白争争按着尾巴的手停下,紧盯人鱼,连缠在烬手腕上的尾巴都忍不住绷紧了。   “你要走了吗?”他追问。   “不走。”烬手指轻轻勾过那猫尾巴。   白争争低着头道:“王城有机会我应该会去,不过得先找到我的族人。”   烬:“那不会在这里待多久。”   “应该不会。”白争争道。   按了会儿尾巴,烬感觉缓和得差不多,悄然动了动手腕。   白争争尾巴尖被拉扯着,后知后觉看着自己缠在人鱼手上的尾巴,猛地收了回来。   他的面色微红,好在夜色挡住看不见。   烬在他面前摊开手。   珍珠圆润,极大一颗。   白争争惊喜,双手捧着傻笑凑近。   烬被他可爱到。   手一转,放在亚兽人的手心。   “给我的?”白争争道。   烬:“嗯。”   白争争欢喜,顿时忘了尾巴那事儿。   烬揉了揉他的头发,触手柔软,又没忍住多揉了几下。   “回去吧。”   “唔。”白争争匆匆往前。   烬变了腿,往腰间围了兽皮,才拎着两条大鱼跟一个封口紧实的兽皮兜跟上白争争。   洞中火烧得不算旺,柴堆又矮了一半。   “哟!可算回来了。都把争争急坏了。”年道。   白争争睨他:“你不急?”   “可没你……”年的话说到一半,看到烬手上提着的两条大鱼,忙改口,“急,我也很急!”   他笑嘻嘻地上前迎过烬手上的两条鱼,立马去了溪边处理干净。   正好明天要干活儿,早上出去时先吃一顿好的补补。   白争争洗过手,给烬盛了一碗肉汤。   烬坐在蒲团上吃,白争争就坐在他对面。   他先打量了一会儿烬的腿。   养了这么久,烬腿伤好了。但那长久在海里游出来的肌肉还没养成,两条腿有些瘦。   白争争把玩着烬给他的珍珠,瞧了一眼,竟然跟他尾巴一个颜色。   他好奇问:“你游哪儿去了?”   烬道:“往南走了一段。”   他示意白争争去看那兽皮兜。   白争争狐疑,揣好珍珠,抓着兽皮兜打开一看,竟是盐!   “你跑盐湖去了!”   烬道:“刚好遇到,山洞里盐没剩多少了。”   白争争喜笑颜开,宝贝似地拎着兽皮兜去了放盐的罐子边,将兽皮兜里的全倒进去。   “又能吃很久了。”   不过从盐湖那边过来他们要走快一个月的路,人鱼一天时间就一个来回,那速度得是有多快。   怪不得尾巴会抽筋。   这份心意白争争也记下了。   天色已经不早,洞内安静下来。   白争争变做小猫,蹲在烬手臂边。想了想,又跳上他尾巴帮他踩一踩。   烬尾鳍轻颤,轻轻一卷,勾着小猫送到腰腹。   他大掌轻轻笼住小猫全身,由着那小尾巴勾住自己手指,低声道:“没事了,快睡吧。”   小猫动了动绯红的耳朵,四肢趴下来。   反正他不是人形,不害臊,不害臊。   *   林鸟成群,躲在林间轻鸣。   早时,白争争一行吃过早饭,背着藤筐、弓箭,扛着斧头、长矛,飞速向着内陆奔跑。   年之前带着兽人早勘察过,在山洞往内陆跑半日,有一片湿地。   湿地上食草的野兽成群,也有角兽的身影。   这是他们第一次跑这么远捕猎,要是能捕得几头大一点的野兽,之后几天可以不愁吃喝。   越是往内陆走,所见的植被越茂密。   枝头上新绿簇簇,春花烂漫。一路上鸟雀惊飞,长耳兽跑跳,数不清的小虫子在空中结成群……   春光更盛了。   半个上午,他们一行都在赶路当中。如年所说,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兽人的气息。   太阳正当头顶时,他们跑出林子,被眼前一望无际的水滩晃了眼。   “角兽!”   风当即捂住羽的嘴巴。   白争争蹲下,隔着灌木丛盯着湿地上的野兽。   这片地方像未有兽人涉足过,水流平缓,干净清透。其上水草丰茂,食草野兽成群。   还有各式各样的鸟在其中,衔泥筑巢,或伏低脑袋找食。   要是一年四季这地方都这样,那他们的冬日就不会难熬。   “争争,你说我们抓哪个?”年看着那些野兽,嘴里都快流口水了。   白争争笑言:“你还挑上了。”   他紧了紧手里的弓箭,道:“能抓到什么是什么,那头角兽不要放跑了。”   他还惦记着幼崽爱吃这个。   在兽人们开始捕猎时,清带着圆六个幼崽已经掐了一筐的水芹。   那水芹太嫩,一掐清脆而断。   圆蹲在跟他一样高的水芹边用爪子割,对旁边的清道:“清,要不咱们跟争争说搬家到这边,好多吃的啊。”   清:“那边靠海。即便捕猎不成功,那也有保底的食物吃。”   说话间,清见几个兽人围堵的角兽嘶鸣,顿时吓跑了湿地上的野兽。   他示意幼崽们看。   “我们不是总那么幸运,捕猎并不能每次成功。”   幼崽们动着嘴巴,巴巴看着那角兽跑远。   好吃的肉没了。   “那我们不呆在这儿,我们回部落呢?”有幼崽道。   清捡水芹的手一顿,缓缓摇头。   “现在兴许还不能回去。”   “可是我们想回去……争争一直不说什么时候回,我们都不敢问。要不清你去问问?”圆小身子贴着清的小腿,轻声道。   清:“好吧,我问问。”   幼崽们很容易满足。清答应了,他们就欢欢喜喜地继续找嫩菜叶。   时至中午,刚来的兽人们没捕到什么好东西。   只插了几条鱼,跟幼崽们采的水芹一起吃。吃过后,兽人们又继续去水边蹲守。   不抓到猎物他们也不会走。不然跑这么远来,白费了时间。   洞中。   烬在白争争他们走后,看洞中没多少吃的,干脆带着幼崽们去海边走了一圈。   他走在前,幼崽远远追在他身后。   知道是要找食物,雁自觉带头,指挥着幼崽们在沙滩上抓海鲜。   烬看了他们一眼,直接下水。   人鱼抓鱼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去水中游过一圈,追着鱼尾巴一拍,一条鱼顿时破海而出,掉落在沙滩上。   鱼还挺有活力,摔在幼崽身边,摆着尾巴还试图往水里走。   幼崽们愣了一下,意识到是烬扔上来的,当即凶横龇牙,一爪拍在鱼头。   接着,天上似下起了鱼雨。   幼崽们沙也不挖了,兴奋地在沙滩上跑来跑去,专门捡烬丢上岸的鱼。   两边配合,幼崽们将捡回来的鱼堆得高高的。   不一会儿,鱼就够吃个两顿了。   烬游到岸边,变了腿围着兽皮上岸。   幼崽们乖巧蹲在鱼堆胖,星星眼望着他,毫不掩饰的崇拜。   烬:“藤筐呢?”   雁当即跟幼崽们从林子里将藤筐拖出来,献宝似的推到烬跟前。   要不是还有点怕人鱼,早一股脑堆在他身上去了。   烬将鱼装在藤筐里拿去收拾了。   幼崽离他几步远,紧跟在他身后看。   烬在山洞里除了跟白争争说点话,其他一概没怎么交流过。即便是可可爱爱蹲在他身后的幼崽,烬也没开口。   雁主动问:“要帮忙吗?”   烬:“不用。”   他拎着湿哒哒的鱼又进山洞,直接将鱼用木棍串了,架在火堆上靠。   幼崽殷勤地将盐拿过来,乖巧蹲在他对面。   烬当他们饿了,想吃鱼,慢慢将火烧大了一点儿。   幼崽慢慢往他身边移动,歪着毛绒绒的脑袋眼巴巴看他。   歪了半晌,脖子都酸了也没见脑袋上放个手过来。   幼崽哼声,趴在地上。   烬扫了一眼,雁当即竖起耳朵。   结果烬道:“马上就好。”说完又专心烤鱼。   幼崽们气恼,转头就玩儿自己的去了。   用争争的话说,他们刚刚就是“抛着媚眼给瞎子看”。 第24章   西边。   吃过午饭后,白争争一行在深草中蹲守。   过了许久,那头跑丢的角兽又回来了。白争争道:“这次对准了……别再跑了。”   兽人们屏息,缓缓搭箭。   伴随着破风的声音,泛着利光的弓箭射出。噗嗤一下,穿透兽皮,鲜血飙射。   年不敢懈怠,迅速补箭。   角兽奔逃,兽人们一涌而出,风投掷着长矛,直冲水潭边的角兽。   画面太过血腥,已经采集够了野菜的清默默收回视线,将藤筐背起。   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角兽轰然倒在地上,兽人们当即上前用草绳将其拖拽到拉车上,连带着之前捕捉的两头中型食草兽一起带走。   回程的时间不够,兽人们紧赶慢赶,到山洞的时候也已经是半夜。   刚到洞口,白争争就看到高大的身影迎出来。   清几个看他冲着白争争来的,疲惫地扯了扯嘴角,越过他俩,先一步进山洞。   烬帮着搭了一把手,帮忙将角兽放在溪边。   “这么晚才回来。”   白争争甩了甩泛酸的胳膊,道:“那边太远了。”   “明天还去吗?”   “不去了。”   烬看了眼白争争的胳膊,“先进去,吃点东西。”   “今天吃什么了?”白争争打起精神,问道。   烬:“鱼。”   白争争:“我们今天也吃的鱼。”   进了山洞,烬目光落在白争争脸上。   亚兽人头发微乱,额发微湿地贴在额前。眼里暗淡,无精打采的,似乎下一秒就要睡去。   烬没与他多说,守着他吃了东西,才起身出山洞。   带回来的野兽放在溪边,年几个兽人吃过已经在溪边处理了。   烬捡了一只野兽,放血去皮,在一旁帮忙。   忙到后半夜,大伙儿将兽肉搬进山洞,实在撑不住,滚动一趴就闭上了眼睛。   白争争强撑着将一个个林猫捡起来,放在石床。然后再绕到烬那边,手撑着石床,连脚都抬不起来,直直往前一扑。   烬扶了他一把。   白争争脑袋往他肩膀上一栽,闭上眼睛就呼吸绵长。   烬目光波动,将忘了变成兽形的亚兽人托抱到身侧放下。   他捏住他的手臂,细细揉捏,一直到火堆燃烬。   *   次日,除了精力旺盛的幼崽们。几个稍微年长的兽人无一例外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白争争哈欠连连。   他叼着树枝,一边刷牙一边半闭着眼睛往溪边去。   幼崽晃晃悠悠跟在他身后,学着他迟缓的步子,支棱着大脑袋往前栽。   白争争在溪边停下,用碗舀水喝了一口,咕噜噜吐掉。   幼崽蹲在他左右两边,也跟着鼓了鼓腮帮子,然后踩着脏兮兮的脚丫子往他身上爬。   白争争熬了大半夜,脑袋还晕乎乎的。   他随手将猫崽子薅下来,放在一边,手掌重重地按了按他们脑袋。   “老实点儿。”   “争争……”   白争争垂眸。   幼崽立马舔了舔嘴角,乖巧道:“吃角兽。”   白争争:“不是才吃过……”   早午饭那一顿,崽子们个个跟没吃过肉似的,狼吞虎咽,消耗了好大一块角兽肉。   “还想吃。”幼崽吸溜口水。   白争争:“想吃就吃吧。”   答应了幼崽们的要求,但他们还是蹲在身边不走。白争争知道他们这是黏人呢,任由他们跟着。   那头,清挖了一点洞外堆着的草木灰过来。年跟在他后头,端着一筐子还没处理的动物内脏。   幼崽们嗅到那味道,一哄而散。   白争争哼笑。   清道:“滚泥坑的时候怎么不见跑得这么快。”   白争争望了眼天空,阳光刺目。   “说的也是,等天气再好一点,该把幼崽抓来洗一洗。也不知道那毛毛里藏了多少灰。”   清笑了笑,将草木灰堆在石板上。   “争争,这些灰堆在门口也不行,风吹就跑。”   白争争看了眼道:“清,你看看有什么好种的野菜,咱们清出一块地试着种。”   “种菜?”年利落地用刀片将兽肠子破开,堵着鼻子道,“野菜到处都是,要吃直接采集不就好了。”   清看白争争真有这个意思,他问:“争争怎么想着种菜?”   白争争道:“也不非得种菜,我倒想种点其他的但没有种子。”   “其他什么?”年好奇问。   白争争道:“稻、麦,咱这边也没有啊。”   清跟年摇头。   他们也没听过,不知道白争争说的是个什么。   “长什么样?”清问。   白争争道:“就跟毛草一样,细长青绿的叶子,结的果实一穗一穗的,成熟了是黄色,去壳后是白色。干吃硬,要煮熟了才好吃。”   说着白争争就犯了馋。   他自己都没料到,穿到个兽世,自己最想念的食物居然是香喷喷的大米饭。   烬出来洞口就听到白争争说这话,脚步停下。   “王城有。”他道。   白争争吓了一跳,回看是烬,默默挪着靠近他。他眼里光亮闪烁,胳膊紧挨着烬,有些急切地推了推。   “真有啊?”   “有。”   “可我现在也去不了王城,咱就近的地方你知道哪里有种子吗?”   烬:“不知道。”   白争争也没失望。   这地方只要有就好,他早晚能吃上。   漱完口,白争争抄了铲子就往附近的空地去。   现在种点主粮不行,但他可以种菜。像平日用做调料的野葱、野蒜、有特殊味道的香草那些,烤肉也时时都要用。   空地在洞口不远处的半山坡上。   坡上树少,露出一片地能被阳光照射。不过碎石很多,白争争一点点将碎石翻出来绕着空地堆砌。   幼崽们蹦蹦跳跳过来,白争争看他们毛毛又沾上泥,干脆指挥道:“雁,带幼崽除草,草根也挖出来。”   幼崽吧唧一下坐地上。   脑袋一埋,对准个杂草就开始掏。   烬无事可做,拿了个骨锹过来帮忙。   林中树多,能找一片没树的空地不容易。这小山坡开出来的也不过四五平方。   白争争清理着碎石,烬帮着他用藤筐搬。   幼崽刨了一会儿草根,没多久就待不住,四处乱逛。   忙了一会儿,白争争撑着腰缓口气。   却见幼崽堆在一起,立在个巨大的石块边,爪子掏来掏去不知道找到了什么好玩意儿。   白争争本没当回事儿,却忽然看一个带着黑白纹路的长条东西被甩至半空。   看清楚的那一瞬,白争争尾巴跟耳朵纷纷冒了出来,吓得他直接烬身上一蹿。   “雁!你们在玩儿什么?”   烬肩膀微沉,面颊一软。侧头就蹭在一团毛绒绒的小身子上。   他愣了下,看清落在地上的蛇,默默将白争争掉下来的兽皮衣捡起,再后退了几步。   幼崽被白争争一吼,顿时变成飞机耳,掩耳盗铃地背着他,爪子刨着泥土,飞快将还在冬眠的蛇用掩埋。   白争争狠狠吸了几口气,蹿下烬肩膀。   他一爪子一个幼崽,敲脑袋击得邦邦响。   跟前猫毛齐飞,幼崽嗷嗷叫。大一点的林猫避开那小土堆,追着幼崽使劲儿教训。   烬默默用骨锹将那小土堆扒开,在白争争看到之前,将蛇刨远。   这边的动静惊到来洞中其他兽人。   清甩着手上的水跑来,看白争争捶幼捶得起劲儿,凶神恶煞的,咽了咽口水,没忍住往后退了两步。   年默默戳了戳清的腰上道:“再打要傻了。”   清抓住他手指,将年往前一推。   年顿时僵立在白争争跟前,挡在了幼崽身边。   白争争横眼扫来。   年肩膀颤了颤,立即道:“争争,消消气,他们、他们做什么了?”   白争争又蹿上烬的肩膀,极力维持镇定道:“你问他们。”   烬却觉肩膀上的皮被小猫爪子勾了起来。   他大掌盖在白争争身上,示意年将幼崽带走。   年赶紧拎着幼崽跑了,顺带拉上清走远。   烬道:“我弄走了。”   过了会儿,白争争才动了动,软趴趴挂在他肩上。   “我没怕!”他不怎么硬气道。   烬抬手,让软软的爪垫落在掌心。   才刚成年,还小呢。   “你没怕。”他甚至比白争争还笃定。   白争争爪子捂脸,又抹了毛毛上一脸的泥。他跳在烬掌心,看着烬肩膀上的几个泥点,爪子蜷了蜷。   “脏了。”   烬看都不看,道:“擦了就没了。”   这比他对幼崽们都纵容。   白争争不好意思跳下去。   他勾了兽皮,去林子里换上。   走出来后,脸上红扑扑的,又闷头继续干活儿。   只一日,白争争就捡完了碎石,刨完了草根。   烬还帮忙给翻耕了一遍。   白争争将草木灰运过来,撒在地里,这地就算收拾得差不多了。   溪边。   白争争抓着一个个毛绒绒擦干净爪垫,又用兽皮给他们擦了擦毛毛,才放任幼崽跑了。   他洗净手,才往山洞走。   烬随在他身边,没多少话。   白争争后知后觉他跟了自己一天。   白争争看了烬一眼,烬也看来。他目光沉静,眼珠墨黑又有一抹红,没有一点不耐。   好像烬一直是这样。   安安静静,无欲无求的。   刚进山洞,就闻到一阵香味儿。清搅动着陶锅里的汤,幼崽在他面前蹲着,巴巴望着陶锅。   白争争笑问:“做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   “蛇羹!”幼崽齐声答。   白争争动作一滞,幽幽盯着那些仰着脑袋装乖的幼崽。   “争争?”清试探。   白争争:“没事。” 第25章   白争争自认没多怕蛇。   在部落的时候,蛇也是他们的食物之一。   只是他今天忽然见到从天而降一条蛇,尤其是不知有没有毒,那群幼崽还不知道玩儿了多久,难免吓到了些。   这会儿坐在陶锅前,幼崽们蛇羹吃得香喷喷,白争争默默啃烤鱼。   蛇肉嫩,又补。   就一条蛇,紧着幼崽吃。   晚饭过后,幼崽被清领着出去刷牙洗脸,白争争将山洞里之前收拾出来的东西拿出来。   野蒜发芽了,香草也生了嫩根,白争争将其堆在一边,明早起来种。   *   海风吹得树影婆娑,阳光被挡在云层后,只露出一点残光。   野蒜这些刚种下去,地就占得差不多了。   洞口草木灰还堆着大半,幼崽经过,偷偷摸摸看一眼周围,那爪子偏要往里面踩上一脚。   顿时,黑灰四溅,看得白争争火大。   他将手上的铲子重重往地里一插,盯着那群小崽子。   幼崽警觉,见白争争回来,顿时收回爪子,一溜烟地跑了。   烬拎着藤筐,顺手将铲子扯出来。   “还要再清理一块地?”   洞内每天都烧着火,草木灰越积越多。那块地太小,消耗不完。   白争争:“坡上的地位置不好,树太多了,也种不了其他。等下午去河边看看。”   下午,天还是没什么阳光。   吃过饭,清跟州在溪边鞣制兽皮,白争争背着藤筐,跟烬一起去了河边。   河岸平坦宽阔,沉积下来的土层厚实又肥沃。边上没什么大树,只需要将草除去,便是一块适合种植的好地方。   白争争与烬一起,将河滩与山脚的这一片位置走完。   他问:“王城那边主食是稻还有麦?”   烬却道:“是紫皮根。稻跟麦虽然种植得不少,但每年收获很少,一般的部落都吃不上。”   “你们种在哪里?”   “稻种在王国山后的水地中,麦种在山坡上。有专门的兽人看管。”   “怎么种?”   “像你那样整理了土地,撒种子。”   “不施肥?不除草?”   烬见亚兽人仰面,黑圆的眼中含着探究,小脸白净,不过他巴掌大。   烬失神一瞬,复又平静道:“这些我不清楚。”   白争争踩着脚下绵软的土地,有些叹息。   “可惜我没种子。”   “现在想种?”烬问。   白争争:“现在肯定种不了,但我可以一点一点开垦出来。土地种点其他养个几年正好。”   烬道:“不是不在这里待多久。”   白争争道:“但待三五年应该还是要的。”   幼崽当中至少一半成年,白争争才敢将带着他们离开去找族人。   来时已经不易,回去又是长路迢迢,再来这么一遭,他怕幼崽受不住。   他有心稳定下来,那么种植是必须的。   白争争当即在河边规划出一块方正的土地,趁着春草还没长出太多,枯草正干,白争争示意兽人们沿着土块清理出一块隔离带。   随后一把火,将枯草烧尽。   今日风小,隔离带割得宽,又泼了水,只一会儿就烧了个干净。   灰烬浮动,腾空而上。   白争争面上被火烘烤着,微微转头,看向立在身侧的兽人。   春意浓,但没有阳光也并不算暖和。   烬只腰间围着兽皮,披着微卷的长发,目光注视着燃烧的烈火。风波不扰,立在这儿就给人一种安定感受。   “想什么?”烬注意到他的视线,侧头来问。   微红的发尾晃动,吸引了白争争的注意。他下意识勾了勾,又愣住,缓缓收回爪子。   兴许成了林猫兽人,总禁不住眼前有晃动的东西逗。   他稳了稳神,抬头看着烬那双深邃的眼睛道:“在想哪里能弄到种子。”   “应该比较难。”烬勾着他手指,将一缕头发送到他手中。   白争争下意识捏住,又觉掌心酥麻,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为什么?”他不忘他的种子。   烬道:“王城的稻、麦很宝贵,种子也有限,王城外的部落都是些没实力的小部落,无法用银币换到。”   “银币?”白争争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可以当做用地里一种矿石铸造的圆贝壳。是前代的王为了交易方便做出来的。”   白争争惊诧。   货币都有了!   这么说来,王城比自己想象中的发展得更好。   他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头发,触感太顺滑,又爱不释手摸了摸。   烬注意到亚兽人小动作不断的手,目光温和。   “但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去找找。”   “回王城吗?”   “王城太远,这边的大部落可能有。”   白争争看着燃烧殆尽的枯草,轻声道:“再说吧,今年还不着急。”   河边的地别的都好,就是草多。   枯草烧完,土里就剩草根。这些需要一一铲除,才好翻耕,施肥改土。   一个下午的时间也不过清理出没有枯草的空地,挖根的活儿还得慢慢做。   日落了,太阳倒从云层里出来,跃在海面,天空映红一片。   他们踏着晚霞归了洞中。   晚饭是幼崽们惦记的角兽肉。新鲜的肉肥瘦相间,切成薄片腌制,再放在刷了油的石板上烤。   不一会儿,肉片卷曲,肥肉微透,肉香彻底激发出来。   再将新鲜的水芹菜放上去,与肉片一裹,守在一旁的幼崽“嗷呜”一口包下,吃得满嘴流油。   白争争洗干净手,看陶锅里也炖着汤。   他问:“清,角兽还剩多少?”   清道:“剩一半,锅里的是蛇……”   白争争看那切得一段一段的肉,后退一大步。烬就在他身后,差点就被踩了脚。   他扶住白争争的手臂,将他稳住。   白争争疑惑:“又是哪儿来的蛇?”   清:“圆带头,几个幼崽抓的。”   白争争还没发作呢,圆滚滚的肉就滚过来,身子贴在他脚边软乎道:“好吃,争争吃。”   白争争拎着小胖崽子起来,看他太重,又不得不用手托住他屁股。   “你少吃点吧,胖成球了。”   清见幼崽那分量,默默道:“是该少吃一点了。”   “我不要!”少吃食物就是要了肉的命。   白争争将扑腾的幼崽放下,等年他们洗了手进来,各自拿了碗过来吃饭。   白争争看了眼白白的汤,犹豫了一下,将碗转向石板边。   清笑意温柔:“怕吃?”   白争争:“我怎么会怕!汤吃多了,改改口味儿。”   石板上不止有角兽肉,还有各种各样的嫩菜叶。   白争争吃了个饱,就有些昏昏欲睡。   他出去清理了一下,又摸了摸树枝上挂着的清他们鞣制过的兽皮,顺带取回去放火堆边烘着。   天气越来越暖和,幼崽总不能一直保持着兽形。   洞内现在兽皮不多,这些凑一凑,再多抓些野兽回来,才好给幼崽们一人分一块兽皮裙。   要有条件,最好再做个保暖的兽皮背心。   白争争一边想着这事儿,一边往石床爬。   掌心撑着微凉的地方,一看是鱼尾,白争争愣住。   正故作镇定抬头,移开手,却看烬投来的目光含着几分笑意。   他脑袋一埋,兽皮往下掉落,连带着里边裹着的小猫砸在烬尾巴上。   烬将小猫从兽皮里剥出来,掌心托着他放在自己胸口。   白争争蜷缩成球,慢悠悠打了个哈欠。   额前被轻轻抚摸着,小猫抬爪在半空中勾了勾。   烬将手指贴上去,就见亚兽人勾着他的手往肚子上扒拉。   直到前爪抱住他的手腕,脑袋抵着,才安分下来,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烬掌心挨着他柔软的肚皮,一动不动。   睡在一起久了,亚兽人好像越来越放肆。   烬默默将他往上搂了搂,直到下巴按住猫脑袋,这才闭目。   ……   清晨,洞内叮铃哐啷一阵喧闹。   白争争闭着眼睛蜷缩在烬以前当靠背的干草旁,爪子勾了勾,勾了个粗粗长长的冰凉东西抱着。   本要再打个盹,爪垫反复贴着那抱着的东西摸了摸。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忽的,一股阴潮的味道进入鼻腔。   白争争睁眼,在看清自己抱的东西那一刹那,惊叫一声,毛触电般炸开。   烬匆匆跑来。   白争争一蹦而起,顿时一脑袋扎进他怀里,抖着爪子往他长发下钻。   清追进来,看着那石床上,默默用棍子挑起个长条。   他眉一压,后头的年又飞快抓了蛇往外跑。   幼崽们见势不对,四条腿儿乱蹬着,争先恐后跟着年往洞外走。   烬将发下的小猫抓出来,掌心盖住微微轻颤的身躯。   白争争爪子紧紧勾住烬的长发,肚子起起伏伏。紧接着,猛地一股脑拱出他手心,爪子拍在他肩膀,冲着洞口厉声吼道:   “哪个小兔崽子把蛇扔床上了!” 第26章   幼崽你推我, 我推你,畏畏缩缩从洞外进来,坐在白争争跟前。   亚兽人气得头发都炸了,手上抓着根细长的小棍子, 咬牙切齿盯着他们。   雁看天看地, 不看白争争。   不经意两个对上视线, 脖子一僵, 又默默往圆身后蛄蛹。   芽搓着爪爪, 勾着肉挡在身前。   白争争看着他们的小动作, 冷笑着挥了挥棍子。那声音呼呼作响, 听得幼崽齐齐一颤。   “哪个起的头?又是哪个把蛇放床上的?”   幼崽们默不作声, 将脑袋埋得更低。   比对兽神叩拜还虔诚。   清跟年站在一旁,风那四个少年默默往他俩身后挪。   烬则坐在白争争后侧的木墩子上,平静望着这群小崽子们。   白争争道:“再不主动,我挨个儿审了?”   幼崽爪子焦急地搓着肚皮,悄悄看向清, 一副可怜的样子。   清想到早上白争争那吓疯了的模样, 想帮忙又默默闭嘴。   算了, 这是幼崽自找的。   幼崽又望向年。   年冲着他们摇摇头,表示也没办法。   幼崽还是太皮了些,之前玩儿蛇都挨了教训了,结果转眼就勾到洞里来了。   这也就算了,还被争争给抓了个正着。   换做成年的兽人在,早追着满部落跑了。   幼崽呜咽,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无意中招的绒球一骨碌从幼崽堆里滚出来。   白争争看着那小不点, 问:“是绒球把蛇扔床上的吗?”   绒球无辜摇头,后头的幼崽却齐刷刷点头。   白争争眼睛一眯——   雁毛骨悚然,直觉这样有大问题,飞快摇头。   不是不是,不是绒球!   这时,绒球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白争争看着他,还以为他要给后头的幼崽求情,结果就见小家伙直接往烬跟前爬,然后蹲在了他膝上趴下来两眼好奇地看戏。   白争争险些装不下去。   他转头,木棍在幼崽身前点了点,那地方顿时空出来一小块。   白争争道:“雁,你摇头,你来说。”   雁一咬牙,一跺爪,雄赳赳翻过其他幼崽脑袋爬出来。   她眼睛一闭,脑袋像个小狮子似的高高扬起,大声道:“是我们还想吃蛇,芽就说我们也可以捕猎,然后我们就一起翻洞找的!”   “昨晚的蛇都是你们抓的?”   “不是!风他们也抓了的!”   风几个整齐划一地低头看脚,一声不吭。   “那床上那条蛇怎么回事儿?”   雁尾巴一耷,狠狠咽了咽口水,顿时不吭声了。   “不说?”   “是、是我们一起玩儿,玩儿丢了一条呜……”   白争争蓦地笑了一声。   幼崽惊恐。   果真见白争争脸色陡然一变,弯腰就来逮幼崽,不幸中招的芽被他压在膝盖上就打屁股。   “我之前怎么说的!”   “我说了不要玩儿蛇,万一有毒怎么办?!”   白争争手打得邦邦响,芽被揍懵了,随即“哇呜”一声挣脱了往清身边跑。   白争争横了一眼。   清默默挪开。   幼崽又呼啦啦一群跑向年,哪知道年跑得比他们更快。   白争争:“躲,我瞧瞧能躲哪儿去?”   幼崽吱吱哇哇跑,最后哪个林猫兽人都不管,直到跑到烬跟前。   烬坐若老僧入定,泰然不动。   十几双圆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烬。   他们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齐刷刷地全部往他身后藏去。   风几个见势不对,先往洞外撤。年也抓着清,迅速离开。   天光投入洞中,兽人一站一坐。   白争争立在烬跟前,手拎着小木棍点在烬膝上,“让让。”   躲在烬身后的幼崽紧爪子紧勾住他的兽皮裙,脑袋直甩。   不让,不能让!   烬仰头看着脸颊微红的亚兽人,虚虚握住他持棍的手,实话实说:“动不了。”   白争争:“雁,你几个出来。”   “不出不出!争争要收拾幼崽。”肉憨憨道。   白争争扬起笑,和善道:“我保证不动手。”   他试图绕过烬,但幼崽知道这次玩儿大了,绝对要被狠狠收拾一顿,他们绕着烬飞快跑,就是不能让白争争抓到。   跑了好几个来回,白争争气喘吁吁。   他累得叉腰道:“幼崽犯了错,是不是该受到惩罚?”   “幼崽没、没做错。”肉道。   “有本事别结巴!”白争争猛地撑住烬肩膀一扑,一手捞住他身后的两个幼崽。   烬怕他摔,搂住亚兽人的腰。   细细的一截,一掌能覆盖。   白争争哪料到他忽然动手,腿顿时一软,直接跪滑往下。   烬一把将人搂坐在腿上,给了幼崽一个眼神。   雁心领神会,逮着被抓住的芽跟肉就跑。   没一会儿,呼啦啦蹦出了洞中。   白争争情绪波动稍大,尾巴跟耳朵露了出来,柔软的猫尾紧紧圈在烬手腕上。   “烬!”他微恼。   烬:“总要给你个台阶下?”   白争争:“话是这么说,但你敢说你没包庇他们!”   白争争吹了下遮住眼前的额发,气得一屁股坐实了。烬撩着他的头发别到耳后,轻轻顺了顺他的额发。   白争争眼睫颤啊颤。   换做兽形,此时没有任何不习惯,因为他爬烬的肩膀都爬了好多次了。但人形总有些别扭。   “怎么罚?”烬依旧淡然。   “罚他们开荒除草!”白争争顿时被转移注意力,气鼓鼓道。   见亚兽人歇得差不多了,烬动了动被圈住的手腕。在白争争应激前,反过来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往洞外走。   “时候不早,幼崽应该等不及干活儿了。”   白争争笑他:“亏他们还信任你,一肚子黑水儿。”   烬见他笑,唇角轻勾。   “要出洞了,严肃。”   白争争唇角一抿,当即先他一步,沉着脸出去。   ……   用过早饭,幼崽苦哈哈地被逮到了大河旁。   十几个排成一排,一个幼崽一行土,刨土除草。   白争争还给他们带了骨锹,免得爪爪累了,又有借口不想干了。   这次幼崽意外的老实。   白争争落在他们后头,一边收集草根一边检查幼崽的成果。烬拎着藤筐,缓缓跟着他。   白争争几下捡完,看草根挖得干净,就自己去另一边。   烬慢慢跟上,路过幼崽时,被投以十分感激的目光。   烬:“不用谢。”   幼崽眼巴巴瞧着他,低声:“呜……爪爪疼。”   既然都免了一顿揍,那这活儿能不能也免了!   烬看明白他们的意思,只道:“兽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   说罢,便与幼崽错身。   雁拍了一下想耍赖的芽,小声道:“干活!”   “哦……”芽恹恹的,只好继续刨草根。   河边的地白争争开得有些大,半亩是有的。趁着这几天不用捕猎,幼崽们跟着白争争早出晚归,挖了一堆又一堆的草根。   每天回到山洞,吃饭吭哧吭哧吃完饭就往干草上一趟,睡得昏天黑地。   精力一消耗,洞里顿时安宁多了。   清起初还有些不忍,现在巴不得白争争将这些小家伙给带去。   三日过后,地收拾出来一半。   洞里的食物消耗一空,他们又出去捕猎。   连续捕猎采集了三天,待到山洞里的食物足够撑过一段时间,才又停下来。   五日后,河边的地块儿被清理出来。   土地被挖得松软,见不到一点草根。幼崽们累得苦哈哈,坐在泥上双目呆滞。   这块地这么大,全是他们弄出来的!   山上,清喊着叫他们回去吃饭。   白争争收了工具,背着藤筐示意幼崽跟上。   雁跌跌撞撞跑了一会儿,直接扑在白争争腿上挂着,有气无力道:“走不动……”   后头的幼崽一听,往地上一坐,委屈看着白争争。   烬越过幼崽,拿走白争争身上的藤筐跟铲子。   白争争拎着雁后颈,将她放在地上。   小家伙顿时鼻子一酸,还当他真不喜欢自己了,顿时抽噎着掉眼泪。   她一哭,其他幼崽也巴巴盯着白争争,委屈抹眼泪。   白争争看着脏兮兮的毛团子,下不去手。   他道:“再不回,他们都吃完了。”   哪知幼崽眼泪成串儿,压抑着声音,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争争蹲下,勾了勾他们的小爪子。   “哭什么呀?”   “呜……”幼崽挪着上前,趴在白争争腿上,幼崽眼睛被泪水冲得又黑又亮。   “争争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   “我们不该玩儿蛇,我们错了呜……”   “错了,你不要不理我们!”   白争争被他们哭得心里一酸。   他轻叹,想必是这几天忙,有些忽略他们。加上几天前发了脾气,幼崽还忐忑害怕,这才有了这一出。   他道:“真知错了?”   “错了!”幼崽抬头,哭得湿漉漉的毛毛全往他身上挨。   白争争伸手抵住幼崽脑袋,囫囵摸了摸,一手的泥。   “知道错了就好。”   “没有不理你们,咱们之前说好的,这次的惩罚是除草,你们做完了,那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真的?”幼崽哽咽,两个爪爪勾住他的手。   白争争看着被猫爪占满了的手掌,浅浅一笑。   “真的。”   “那、那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   幼崽破涕为笑,黏人地往白争争身上爬。   哪知人却后退一步,幼崽直接脑中空白。   那小嘴巴瘪着,看着是伤心透了。   白争争却抓过烬手上的藤筐,先一步道:“你们太脏了,回去洗洗再抱。先进筐。”   幼崽看了看爪垫缝隙里都糊了的泥,不好意思“哦”了一声,乖乖往藤筐里爬。 第27章   春日阳光愈盛, 太阳底下呆久了,满身是汗。   兽皮衣已经穿不住了,白争争直接换成了兽皮背心。   吃过午饭后,白争争将洞中两个破罐子都装上草木灰, 倒了水进去泡着。   石床上的兽皮羽绒毯已经盖不住了。幼崽们自知毛毛脏, 直接团在旁边的干草上睡起了午觉。   白争争挨着烬眯了一会儿, 随后起来, 用收集的猫毛垫在藤筐里压得密实, 将草木灰泡出来的水过滤几遍。   等到下午天最热时, 白争争叫上清、年以及风那四个少年, 拎着幼崽去了溪边。   溪水温度不冷不热, 只要不是冬日,兽人幼崽就不那么娇气。   下了水泡一泡,再倒上草木灰水揉搓。搓过一遍后将清洁的植物叶片揉碎搅出泡泡,倒在幼崽身上再洗一遍。   白争争一手托着幼崽肚子,一手搓毛。   幼崽身上黑沉沉的水不停地往下流。   白争争看见“啧啧”了声, 被他拎着的肉悄悄用爪子捂眼。   闷了一个冬季, 几个兽人给幼崽来了个大清洗。   白争争就像那流水线上的工人, 烬洗过一遍脏兮兮的幼崽,他又接过继续洗。   洗干净后,捏着四个爪跟尾巴一挤,弄出些水来,再将他们往阳光下一放。   幼崽自个儿晃着身子甩干,再蹲在阳光下晒一晒,没多久毛毛就变得蓬松起来。   大半个下午过去,幼崽才洗完。几个兽人累得腰酸背痛,手都泡皱了。   在岸边休息了一会儿, 待溪里的脏水流走,清也变做兽形,跳到水中的光滑石头上。   趁着天还热,他们也要好好洗一洗。   “清清,你来,我帮你搓。”年笑嘻嘻地凑上去,双手落在清的跟前。   风几个互相看看,自觉一个背对着一个,你搓我,我搓他。   白争争变做兽形,从兽皮背心下钻出来,晃了晃脑袋。   他走到溪边,看水中倒影的小猫。   最近天热,大家都在换毛。毛毛上一块一块的旧毛,很不好看。   白争争将爪子放在水中试探了会儿,刚起跳,肚子上一软,就见视线抬高。   他疑惑看着烬。   直到爪垫挨着人鱼微凉的尾巴,整个身子趴在鳞片上,他反应过来烬要干什么。   白争争扑腾四条腿道:“我自己能洗。”   烬道:“后面洗不到。”   白争争爪子勾了勾,心里挣扎只持续了一秒,然后躺平趴好,等着烬帮忙。   阳光穿过树缝,光影被切割成明亮的碎片,投射在人鱼尾巴上。暗红的色泽像大地深处挖掘出的宝石,漂亮得醉人。   白争争看爪垫踩着鳞片比了比,一片能有他爪垫那么大。   他爪子勾出来,试着在鳞片上轻轻挠了挠,没一点痕迹。余光悄悄瞥了眼烬,又试探着将爪子放到鳞片之间的缝隙。   没等他勾爪,尾巴尖被轻轻一捏。   白争争犹如触电般哆嗦一下,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   “喜欢我送你。”烬力道不轻不重,从小猫脑袋按摩到尾巴根。   “不、不……”白争争爪子酸软,背脊酸麻,下意识用尾巴勾住烬的手指,却反被他圈住尾巴抹上了带着植物清香的泡沫。   这哪里是捏一下尾巴尖比得上的冲击。   人鱼尾巴上的小猫嘴巴微张,胡子轻颤,毛毛底下的耳朵红透了。   烬双手搓着湿漉漉的长尾巴,道:“不喜欢?”   “呜……喜、喜欢。”白争争整个身子软趴趴的,眼中含泪,却还坚持道,“不抠鳞片。”   那些鳞片是他从烂得生脓,破败腐臭养回来这么好看的,要是尾巴上少了一片,怎么看都是缺陷。   烬闻言一顿,他目光罩住尾巴上小小的一团,唇角染了笑意。   风浮动,不知哪棵树上的花瓣随风而落,清新怡人的香气幽微浮动。   白争争双眼迷蒙,看着烬的长发上也落了几瓣,他抬了抬爪,连带那微卷的头发也勾到了身前。   长到腰下的一瀑长发在阳光下红得明显,光泽柔顺,轻轻一勾就到了跟前,   鼻尖触及那抹凉,白争争脑袋一栽,埋入人鱼长发中打起盹来。   阳光温暖,幼崽顶着烘烤得半干的毛毛在阳光下打闹。   溪边洗澡的几个兽人昏昏欲睡,搓完了往水里一拱,游几圈爬上来,也去阳光底下坐着。   白争争趴在人鱼尾巴上,舒服得眼睛都睁不开。   洗完后,烬拨弄着他的毛毛边翻边晒,晒干一边,又跟煎鱼干似的又翻另一面。   看他这懒散样子,烬眼神柔和,长指悠然拨弄着早已顺滑的毛毛。   兽人们难得空闲下来,趴在阳光下,享受这一时的安宁。   *   阳光收尽,风渐渐大了。   树顶晃动得厉害,这才出完太阳,看着晚间又可能要下雨。   白争争领着兽人们将洞口外的草木灰全用藤筐装了,扔河边清出来的地里。   除了最小的几个没来,十几个兽人忙活一阵就做完了。   天黑下来,兽人们团好睡在石床。   半夜时候,洞外一声闷雷炸响。紧接着,大雨倾盆,噼噼啪啪笼罩了整个山洞。   幼崽们吓得哼哼唧唧,互相往同伴的肚皮底下钻。   白争争动了动,却觉身子被一只手笼着。   他迷糊听着洞外的动静,又将自己团了团,嘀咕道:“明天有大鱼。”   烬顺了顺他的毛毛,闭着眼睛,声音微哑:“明天去抓。”   不多时,洞内又陷入寂静。   *   晨雾笼罩着深林,待到快午间才消散。   大雨冲刷得林间一片新绿,像浸过油膏般肥厚油亮。   不过风刮断了不少树枝,洞口被硕大的一根枝条挡住。门前还积了一汪水,再旁边的溪水也是搅合了泥沙,暂且不能用了。   兽人们陆续出来,合力将洞口清理干净。   清用昨天打的清水烧了温水放着幼崽们喝,又用剩下的一半煮了一锅肉汤。   吃完饭时,太阳出来了。   天空如镜,碧蓝清透。连洞口也被一袭泥土与青草的芳香沾染,连带着洞内的兽人们也好似随着春日一起舒卷开来。   “争争,我们先去海边了!”清背着藤筐,在洞口招呼道。   白争争立在坡地,挥了挥手。   坡地就在洞口不远处,前些时候才种下去的野蒜跟香草淋了春雨,已经冒出了半指高的嫩芽。   再过不久就可以采叶来吃了。   白争争又想到河边那地,看向跟在身旁还拎着藤筐的烬问:“你们那边除了种麦、稻,还有什么常见的作物?”   烬:“紫皮根。”   “紫皮根也能种?”烬很高,比白争争高一个脑袋。离得近了,他得仰头才能看见烬的神情。   烬掌心托着他后脑勺,带着他往海边走。   “人鱼王国里居住的兽人很多,光靠麦跟稻是养不活的。”   白争争:“那紫皮根怎么种?”   “兽人们习惯去森林中搜集紫皮根嫩芽,再挖到地里种植。他们会用粪便施肥,土地干了就浇水……照料这个算是他们最拿手的事。”   白争争:“没其他的作物?”   烬:“主食就这三样,其余多半是一些零散的野菜。就像你种的野蒜一样。”   白争争本想着林间紫皮根多,他们兽人少,到时候要吃直接林子里挖就是了,就没想过种这个。   但仔细一想,这种植物淀粉含量高,本身的产量就不算少。再一精心照料,保不准跟他们那边的红薯一样能丰收。   河边那块地放着也是放着,不如也试试种上。   等秋季收获,能剩下他们大半囤积食物的力气。   *   海水净透,依稀能看见浅水里游动的鱼。   狂风过后的海岸处处是海鲜,海鸟已经来过一遍,到处都是爪印。   他俩到时,清他们带过来的三个藤筐已经装满了一个。   幼崽们也不挑,被海鸟叼过眼睛的鱼,断腿儿的螃蟹,肉不算多的贝壳……只要能吃的都往藤筐里装。   白争争正要加入,就听烬道:“吃不吃鱼?”   白争争点头:“吃!”   烬揉了揉他的头发,慢慢往海里走去。   幼崽们一看他来,纷纷将手上的鱼虾蟹扔进藤筐,跑跑跳跳往他那边蹦去。   白争争还没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兴奋,就听砰的一声,一条海鱼腾空而起。   他双眼微睁,瞧着那没入水中的人鱼尾巴。   “好看的尾巴就是这么用的?!”   雁爪子抠住大鱼脑袋,仰头看跟前愣得跟木头似的白争争,急道:“争争,你快点啊!”   烬立在海水中,长发在水中浮动。只冲着白争争露出一丝笑意,却像惑人的海妖,勾着岸上的人往海中去。   白争争心漏跳一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当即侧身故作镇定地拎着鱼扔进藤筐。   烬道:“别被砸到了。”   幼崽激动刨沙,催促:“鱼鱼鱼鱼鱼……”   白争争很想弹他们脑瓜崩。   他飞快摆了摆手,烬没入水中。   不多时,那暗红的大尾巴就跟那海鱼发射器一样,噼噼啪啪,不管多大的海鱼,接二连三地往沙滩上扔。   白争争起初当幼崽们顽皮,拉着烬同他们那么玩儿。   结果最后自己玩儿得最疯。   “烬!这边这边!”亚兽人在沙滩上奔跑,风带起了他墨色的发丝。他笑容明媚,声音明快,像褪去了成熟的伪装,泄露出还是少年人的本真模样。   幼崽们追逐在他身后,呼呼啦啦跟他抢鱼。   抢不过又吱吱哇哇叫唤,拉着年跟清几个都加入进来。   最后一群兽人在沙滩上跑来跑去,烬却不知道累似的,拍起来一条又一条的鱼。   岸上笑闹不断。   烬看着亚兽人红扑扑的脸,还有额头上晶莹的汗珠,笑意也染上眸子。   人鱼抓鱼轻而易举。   但王却很少用捕猎的手段来逗弄旁的兽人,就是族中的幼小人鱼,也没让王这般“荒唐”。   白争争累坏了。   也畅快不已。   他站在岸上,累得气喘吁吁,看一眼满了的藤筐,不忘冲着依然平静的海面喊道:“烬!回来了!”   烬游动着,贴近海面。   白争争看他出来,那双眸子落在他身上,依旧包容,但细细分辨,好像从始至终都含着一丝纵容。   察觉到这一点的瞬间,白争争胸腔里顿时充盈着一股饱胀的情绪,酸酸涩涩,但又满足不已。   白争争念随心动,霎时扬起灿烂的笑,张开手冲着他跑去。   烬不解,缓缓放慢速度停下。   直到亚兽人扑来,腰间被细细的手腕紧紧抱住,他低头,手掌缓缓落在他的后腰。   海水不浅,到了亚兽人的大腿上。   烬尾巴勾过来,让他坐在上面,这才问:“怎么了?”   白争争笑得双眼弯弯。   他欢喜地望着烬摇头,攀着他的胳膊,脚丫子的海水中晃了晃道:“不知道,就是很开心。”   “开心往海里跑?”   “不是有你在嘛。”   烬闻言一顿。   他瞧着那张细白的小脸,伸手捏了捏。见他这可人的小模样,又忍不住揉揉他后脑勺。   他头一次从亚兽人的话中听到了依赖。   王被族人依赖着,但那是责任,他没什么奇特的感受。当亚兽人说出这一句时,王轻轻地用手臂托起他,给了他一个完完整整的拥抱。   鱼尾化作双腿,他抱着人一步步稳稳踏上岸。   白争争坐在他手臂,冲动之后,脸有些红。   他悄悄看了一眼还在捡鱼的兽人们,只当他们没看见,迅速拍着烬的肩膀道:“要下去。”   烬俯身将他放下,看着他一蹦一跳地融入了兽人群里。   白争争高兴的气息感染了烬。   他兀自坐在沙滩上,又缓缓躺下,闭眼聆听者海浪涛涛,兽人嬉闹。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放松了。   脸上阳光被挡住,烬睁眼,静静望着蹲在旁侧的亚兽人。   “累了吗?”白争争问。   烬还未答,他就自顾自地挪到烬的双腿边,抓着开始揉捏起来。   烬被他爪子弄得泛痒,伸手去拉他。   “不累。”   “不累也按一按,今天辛苦我们大功臣了。”   白争争还是有些担心的,之前人鱼出去一趟,尾巴都痉挛了。   今天又用尾巴拍了这么久的鱼,一直使劲儿,需要放松放松。   但幼崽就见不得这样,什么热闹都要来凑一下。   烬只觉得沙子窸窸窣窣响过,然后另一条腿上微凉,乱七八糟的沾了沙的爪垫踩上来。   他看一眼那些个鼓着劲儿的猫猫。   爪子勾得他皮都扯起来了。   他坐起来,抓住白争争的手腕,顺带将腿上的幼崽抖下去。   “不酸了。”   幼崽微懵:“我们还没按呢。”   白争争也疑惑,看到他腿上被幼崽踩上来的沙子,噗嗤笑了下,然后弯腰将他拍干净。   哪里是不酸,分明是嫌弃。   烬抓住他的手,捻干净他手里沾上的沙,拉着人往回走。   清、年还有风几个已经两两一组抬走了三个藤筐,余下一个。   白争争正要跟烬抬走,但见他随手一拎,一只手还抓着自己手腕,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大步往前。   白争争看着他胳膊,鬼使神差地按了按。   烬侧头看来。   白争争不好意思收回手,道:“肌肉也长回来了。”   “长鸡肉?”   不知触动到哪根神经,白争争哈哈大笑,笑得路都走得歪七扭八。   烬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不过抓着亚兽人的手不放,拉着他避开树木枝丫。   毛绒绒的幼崽们跟在他俩后头,奇怪地看着白争争。   芽:“争争今天像疯了。”   雁点头:“以前都不见他这么多笑,像个傻林猫。”   圆扒拉她:“小心争争听见。”   肉随手薅了一把能吃的酸草,放在嘴里嚼啊嚼:“争争是个讲道理的林猫,听到也不会有事。”   那旁,已经放了鱼的清听到笑声回过身看,见白争争那不着调的样子,眼神柔和。   “今天争争很开心。”年凑近他望着迎面而来的两个兽人,下巴搭在清肩膀。   清点头。   “确实高兴。”   像暂时卸下了重担,眉间阴霾暂时散开,笑得无忧无虑。仿佛回到了部落还没遇到袭击之前。   从前他本就是个爱笑的兽人。   还是幼崽时,就他嘴甜,开朗,部落里的兽人都喜欢他。那时幼崽往各家跑一圈,挂在脖子上的兽皮兜里全是各式各样的肉干跟果子,他们都羡慕不来。   清目光转向那时时刻刻注意着亚兽人的人鱼。   他动了动肩膀,年下巴一疼,无辜又委屈地冲着他侧脸看来。   清问:“你说,人鱼会走吗?”   年缓缓皱起眉头。   “不知道。”   清不敢去想,烬要是走了,争争得伤心成什么样子。   “你俩愣着做什么?”白争争举起手在他俩跟前晃了晃。   清微微一笑,道:“想鱼怎么吃。”   白争争龇出一口白牙:“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现在有烬帮忙捕鱼,捕猎的重担减轻了一大半。   渔获多,白争争先挑出幼崽们捡的那些贝壳、螃蟹这些零散的,加上两条海鱼暂且当午饭,随后蹲在溪边将鱼收拾了。   清看着烬像被白争争牵了绳子似的,也随着他去。   看烬这样子,多半不会抛下争争跑的。   清稍稍安心。   *   海鱼多,以往杀鱼掏出来的内脏都挖个坑填了。现在开垦了地出来,要种东西,没点肥料不行。   白争争叫风几个挖个大坑出来,里边夯实了,当粪坑来用。   不过怕幼崽不小心掉下去,又叫劈了两块木板放在上面盖着,顺带再做个粪勺。   风领了幼崽挖坑,羽跟桐就去林子里挑合适的木头。   白争争这边杀着鱼,烬帮着一条一条收好。   等他弄完抬头一看,见那挂了满树的鱼,愣了一下,随后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那不是有棍子跟草绳吗?”   烬洗干净手道:“晒得快。”   白争争道:“也行。”   他转头道:“雁!看着点儿树上的鱼,别被鸟叼走了!”   雁在太阳底下的石板上打个滚,抬头瞥了眼,懒散道:“哦……”   绒球蹲在雁脑袋边,好奇地盯着那一树的鱼肉。   他吸溜了下口水,脸被一爪子按过来,就听雁嫌弃道:“不准落在我身上。”   绒球挣扎:“唔有。”   三个苗苗当他们玩儿,扑腾一下加入进来。   四个小的围堵雁,把她爪子跟尾巴当猎物玩儿。   雁带着幼崽,弄得烦了,直接往他几个身上一压,舒舒服服地垫着幼崽软垫儿,一边晒太阳,偶尔盯着那树上的鱼肉。   因着上午渔获颇丰,他们难得奢侈一把。   肉最多的两条海鱼被用来香煎,鱼肉提前用香草腌制,石板上抹上一层角兽的油脂,待到石板烧热,鱼肉放上去煎得两面金黄。   烹饪的法子虽然简单,但做出来的鱼肉那叫一个鲜。   换做往常,鱼肉做个汤一个幼崽分个大半碗,汤就着肉吃也不赖,但滋味始终少了点儿。   现在鱼肉多,一个幼崽能分一大块。   只吃鱼肉就能吃个饱。   幼崽们欢喜,推着碗坐在烬身边,埋头吃得耳朵颤。   海鱼本来就嫩,腌制后煎,外酥里嫩,咬一口咔嚓微响,鱼肉泛着淡淡的甜,还有一股香料的清香。   莫说幼崽,白争争都吃得爽快。   白争争吃着吃着,想到了今日的大功臣,他手臂轻轻碰了下烬道:“谢谢。”   烬看了眼碗中。   或许清跟争争的想法是一样的,鱼肉都给他多分了两块。   烬夹起来一块放入白争争的碗中,道:“下次再多抓些。”   白争争灿烂一笑。   又欢欢喜喜,继续吃鱼。   *   春季草木生长,林间野兽也多些。只要勤快,兽人一般很少挨饿。   午间过后,年跟风几个就在山上抓些小猎物,顺带看着些幼崽。白争争则带回几个亚兽人,去河边采些鲜嫩的野菜。   春日草生长得快,野菜嫩也只嫩一段时间。   白争争打算多弄些,吃不完的做成野菜干,免得以后没得吃。   河边浅滩里,一脚下去那地肥得直吐黑泡泡。   里面不知腐烂了多少植物。   水里小鱼小虾更是不计其数,他们一靠近就惊动了,顿时散得个七七八八。   清也瞧见了,放下藤筐道:“等会儿走的时候捞上些,晚上打个鲜虾野菜汤来喝。”   河边最多的水芹是一簇簇生长的。他们手里拿着石镰,左手一掐,右手一勾,一大半鲜嫩的水芹落在手上。   他们三个亚兽人三个藤筐,埋头干了一会儿,一个筐就装满了。   白争争起身,正要转换地方,忽听到山上一片惊喊。   “黑鸟!争争,黑鸟把幼崽抓走了!”   白争争猛地看向林间,待听清,脑中嗡鸣。他扔了东西往发出声音的地方飞速奔跑。   清跟州脸色骤变,紧紧跟上白争争。   石镰栽在水中,鱼虾四散,水中悄然安静。   *   不久前,年带着兽人们在山里下陷阱,捕捉长耳兽。   幼崽跟着在林中跑跑跳跳,绒球跟三个苗苗这样小的幼崽,就挂在年几个的身上看他们干活。   圆跟芽那些个大的,就在不远处也照猫画虎,挖坑埋陷阱。   林间树木茂密,无人注意到在那高大的乔木之上,静立着一只早蹲守了许久的黑色大鸟。   那模样,与冬日时出现在山中的黑鸟一般无二。   它似乎早已看中了目标,在肉慢吞吞落后于其他幼崽时,忽然飞身而下,一爪子将胖嘟嘟的幼崽抓了起来。   肉惊叫。   那瞬间,听到动静的兽人们回头,对上那比他们人形还大几倍的黑鸟,顿时毛骨悚然。   只有芽离鸟最近。   他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抓住黑鸟的爪子,试图将肉弄下来。但黑鸟翅膀一拍,年他们跑过来却早已经来不及。   “芽!”   “肉!”   幼崽惊惶,林间一阵慌乱的嚎哭声炸响。   海中正在奋力继续抓鱼的烬听到声音抬头,只看着一只黑鸟从林间飞出,掠过海面。   林猫慌乱,年带着风追赶而来。   幼崽声嘶力竭喊着白争争,踉跄奔跑在林间,但怎么也追不上越来越小的黑鸟。   “芽!肉……呜……争争,争争……”   白争争跑到海边,看到的就是滚成泥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试图往海里跑的一群幼崽。   年慌乱无神,见到白争争的那瞬间扑过去道:“争争,争争怎么办!芽跟肉被抓走了,被鸟抓走了!”   白争争如坠深渊,猛地掐住自己掌心。   “去哪儿了?飞去哪儿了!”   “争争,我去。”烬从海中冒出来,说完就转身。   白争争却道:“我跟你一起!”   他强迫自己冷静,面色森冷而严肃。“清,带幼崽回去。我,我没回来前,谁都不许从山洞出来。”   说罢,他转身向海里跑去。   烬见他走得越来越深,身体随着海水起伏,尾巴冲着他腰上一卷,将人抱在怀中。   “我去就行。”烬道。   “我不放心。”白争争声音颤抖,隐隐带了哭腔。   刹那,暗红的鱼尾一晃,两人如离弦之箭投入海中。   白争争紧紧抱住烬的脖子,等到兽人看不见了,眼眶才微微变红。   他目光在海面上空四处搜寻,见什么都看不到,声音有些哽咽。   “烬,你知道他们去哪个方向了吗?”   “看到了,别担心。”烬感受到白争争的情绪,忍不住将他抱得紧了紧,速度加快到极致。   白争争心里煎熬,短短一瞬,脑子里想过无数种幼崽惨死的血腥模样。   他克制着恐慌,手心掐得冒了血仿佛感觉不到疼。   烬却闻到了那味道。   他按了按白争争的后脑勺,声音沉了几分:“不会有事。”   白争争声音艰涩:“你见得多,知道抓走幼崽的是什么鸟吗?有什么习性,在哪儿筑巢,又、又喜欢吃什么?”   烬:“没事。”   白争争:“你告诉我!”   烬面色绷紧,海面迅速在眼中倒退。   “烬……”   “食人鹰,生活在海岛上的鸟类,喜好一切肉类。”不仅是野兽、鱼类,兽人也包括在其中。   这是环洲海面上最凶残的一种鸟类。   不过这种鸟一般生活在海岛上,不会靠近陆地。   兴许是洞外的血腥味道太浓,加上最近是食人鹰的繁殖期,幼鸟降生,所以才被盯上。   白争争看着茫茫大海,心狠狠一坠。   *   林猫没下过海,所以并不知道离他们居住的山洞外,不远处的海面有一座小岛。   岛上乱石堆积,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鸟巢。   食人鹰速度极快,逮到两只林猫之后,就飞回到了自己巢穴。   肉挣扎了许久,肚子被利爪刺破,缓缓滴落的血已经将腹部的毛毛打湿。   芽焦急,但不敢放松鸟爪。   等到食人鹰一降落,入目间是个在山壁上的巨大鸟巢。巢穴深处有一颗白色的鸟蛋。   食人鹰似乎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到了巢穴之后,只看了他一眼就低头将鸟喙往已经晕过去的肉身上凑。   芽心脏急跳,高吼一声,食人鹰停下动作,过来抓他。   那瞬间,芽变做个九岁的小孩儿,一手抓住蛋挡在身前,一手将肉抓到身后挡着。   他小脸微白,头发被风吹得根根往后。明明身板很小,却坚定立在昏睡的幼崽前。   “你、你来一下试试!”他大声吼道,企图威慑住这只巨鸟。   食人鹰被抓住了蛋,拍着翅膀冲着他嘶叫。   只要它往前一步,芽就举起蛋,双目瞪大盯着它的眼睛。   这是阿父教他的。   野兽有兽性,只要你比他强,你能压制住他。哪怕是气势,它也要衡量衡量敢不敢动手。   何况这在手中的蛋,现在是最好的挡箭牌。   小兽人跟巨鸟对峙,芽脚底下蹭到了湿热的东西,明白是肉身上的血,手上利爪破出。   他恶狠狠地盯着那食人鹰,眼里蓄着泪水,却像个被逼到绝路的狼崽子,一分不退。   但他到底是个幼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上渐渐无力。   食人鹰在巢穴边缘走来走去,目光紧盯着他手上的鸟蛋。只需要他露出一点弱势,它便……   “你别动!”芽大喝。   他双腿微颤,尖锐的爪子对着蛋。   食人鹰失了耐性,叫嚣着往前……   *   到了。   上了岛,只见那岛屿被鸟粪染成了白色。裸露的石壁上处处是巨大的鸟巢。   上岸那瞬间,他听到了芽的声音。   白争争大喜,顿时往山崖上跑。   外来者惊动了孵蛋的鸟类,他们群飞而起,嘶叫着驱赶。   烬看了眼白争争:“你去。”   食人鹰的巢穴很高,白争争躲着往上爬。   余光见烬在下面吸引着这些巨鸟的视线,咬咬牙,变做小猫迅速攀岩而上。   巢穴里。   食人鹰被逼急了,它猛地往前扑。   芽高高举起蛋,猛地冲着它砸去。那瞬间,芽抓着肉就往巢穴外跳。   看到一人一猫落下的那一刹那,白争争脑子阵阵发晕。   他想也没想,半空中变成人身将两个幼崽往怀里一勾,抱紧了往山下滚动。   悬崖峭壁,不自救只有死。   白争争一手抱住他们,脚上与手上的利爪弹出,试图再石壁中找到能勾住的地方。   滋滋剐蹭的声音刺激着耳膜。   芽见到白争争哇呜一声,意识到他们还在坠落又强忍住不哭,紧紧抱住白争争的脖子,顺带抓住生死不知的肉。   有了他帮忙,白争争双手双脚用劲儿,身上擦过数不清的石块儿总算稳住。   还没等他下去,眼前一暗。   愤怒的食人鹰直冲而下,白争争看着那爪子越来越近——   他将两个幼崽往石壁缝隙里一塞,一把抓住那利爪。   “争争!”芽用身子挡着绒,撑在缝隙中,对着天空哭喊。   烬抬头,见半空中的一人一鸟心里重重一沉。   却不想……   “我让你抓我幼崽!”   “我让你吃肉!”   “就你会飞!就你能耐!”   白争争气红了眼睛,哪里顾得上什么害怕。   他单手吊住食人鹰的爪子,用尽力气往下扯。手臂被利爪抓住,他也勾得那鸟腿上的肉撕裂,他像是不知道痛,一下一下往鸟身上招呼。   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斗方式看得下面的人胆战心惊。   顿时,半空中鸟毛混着鲜血乱飞。   也不知白争争怎的,几下翻到鸟背上,双手死死掐住鸟脖子。   食人鹰想将他甩下来,左右乱飞,白争争的身子也随之在空中晃悠。   他这样不要命的动作,看得烬捡了猫崽又紧紧追在他俩后面。   “争争!进海里。”   白争争看着汪洋大海,死死压住鸟脖子将它往那边带。   一人一鸟猛的扎入水中。   白争争刚呛了一口水,就被人鱼的大尾巴托了起来。   他咳了两声,手还逮住鸟脖子,眼里是没褪下的凶性。   既是兽人,茹毛饮血,打斗便是骨子里带的天性。白争争即便瘦弱,但崽子受伤却激发了他的血性。   他看着烬,心脏砰砰跳,肾上激素上升的快感残留在体内,双眼亮得惊人。   烬却后怕地将他圈住,又将幼崽放在他怀里。   “幼崽晕过去了,带回去还是在这儿……”   白争争忙愤恨地甩了要死不活的鸟,随后轻轻将肉抱住。   芽哭得稀里哗啦,不忘接替白争争,爪子紧紧勾住那大鸟脖子。   “争争,肉流了好多血。”   白争争看了看天色,焦急道:“不行,快天黑了,上岛吧。”顷刻,白争争做了决定。   烬抱着手脚微颤的芽,带着白争争找洞穴。最后停在个能挡风的废弃鸟巢里。   白争争手上被幼崽的血染红。   他小心翼翼翻开幼崽的绒毛,找寻着伤口。直到发现骨头没事,伤口微深但没伤到内脏,才一下子瘫软下去。   烬将芽放下,留意到他满身的伤口,道:“我去找点草药。”   芽又成了小猫,他挤在白争争身边,起初安安静静,等白争争将他抱起来,他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是吓惨了。   白争争抱住他,抬手才发现有些抬不起来。   他看了会儿手臂上的爪痕,咬咬牙,换另一只手狠狠搓了搓他背上的毛毛。   “做得很不错。”   没多久,烬拎着两条鱼,还有一把草药回来。白争争将草药碾碎,糊在幼崽的肚皮上。   余下一点,却被烬拿过来,一一敷在了白争争的身上。   从山崖上滚下来并非没事,白争争身上全是石头划过的伤痕。最严重的在左手手臂上,那食人鹰的利爪勾得他皮肉翻卷,伤口极深。   起初脑子发热顾着幼崽,顾着打斗没有什么感觉,现下松懈下来,白争争浑身泛疼,精神也萎靡起来。   岛上风大,白争争怕两个幼崽失温,将他两个抱在怀里。   烬就在外生了火,将鱼烤好了送进来。   他一如既往的镇定,看得芽慢慢也镇定了下来。幼崽抽噎着,身子挨着肉,趴着一动不动。   吃过鱼,天就已经彻底黑了。   晚上寻不见方向,加之幼崽受了惊吓,又有个受了伤,不宜兼程赶回。   白争争等着烬到巢穴里来,往他身边挪了挪,尾巴跑出来紧紧圈在他手腕上。   他往烬身上挨了挨,后腰被长臂揽住,白争争鼻子一酸,脑袋藏进烬的脖子。   他上辈子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这辈子在成年兽人的保护下,也就经历过一次逃亡。   这次要是幼崽在他手里出事,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见他的族人。   烬轻轻摸着亚兽人的脑袋,无声地安抚着他。   过了一会儿,幼崽在白争争怀中睡着。   白争争道:“岛上还有食人鹰,我晚上跟你轮着守夜。”   外面火堆烧得不旺,亚兽人的眼睛很亮。   鼻尖跟眼尾都是红红的,睫毛濡湿,未干的头发贴在脸颊,还有些恹恹的。   泡了那么久的海水,又受了惊吓,瞧着实在可怜。   烬手背擦过他的脸颊,道:“我等会儿出去一趟。”   “去哪儿?”白争争紧紧抓住他的手,“现在天黑了,海里容易找不到方向。”   “就在岛上。”他掌心盖在亚兽人手背,紧了紧,才看那双慌乱的眸子冷静下来。   白争争点头。   “好。”   烬没急着走,而是坐在鸟巢的外侧守着。   白争争挪了挪,双手搂住幼崽不放,又将脑袋往烬肩上一埋,闭着眼睛不再动弹。   当他是兽形的时候,这样的事做过无数次,他可以哄自己烬纵容自己是对毛绒绒宽容。   但人形时表露出来的依赖更加明显,也让白争争忐忑。   似乎太亲密了。   可他就想靠一会儿,实在有些累了。   烬摸了摸他半干的发,道:“躺下睡吧。”   白争争眼眶一酸,默默在烬身上擦过。   今天的惶恐只有自己跟烬知道,在幼崽还有清他们面前,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现在是幼崽们的领头羊,一旦他乱了,就全乱了。   好在有烬帮忙。   也幸亏幼崽没大事。   烬感觉到肩上的温热湿意,心里有些闷。   他靠着石壁,像抱着小猫一样,干脆将亚兽人搂放在怀里。   “别怕。”   白争争咬紧了牙关不说话。   烬看着手腕紧紧拴着他不放的毛绒尾巴,心底彻底破开一道口子,手指蜷了蜷,轻而缓地将尾巴攥在手心。   白争争轻轻发颤。   烬鼻尖蹭了蹭亚兽人的侧脸,平静的眼里第一次掀起波澜。 第28章   这一夜白争争不敢睡, 他隔会儿就醒,手探着怀里两个幼崽的呼吸。   幼崽还是发热了。   好在烬提前预料,弄了不少草药回来。白争争翻动着那些草叶,却少有认识。   他急迫的目光投向烬。   烬从里面拿了几株出来, 搬了石块, 将其捣碎。递给白争争时, 他道:“这些都是海岛上常见的植物, 人鱼族常备着。”   白争争立即接过来, 捏开幼崽的嘴灌下。   风呼啸穿过海岛, 白争争将幼崽往怀里搂了搂。   烬起身, 在白争争的目光中步入黑暗。   “马上回来。”轻柔的余音被风托起, 又倏尔消散。   白争争下意识要挽留,却又听见身上的幼崽难受哼哼,忙不迭坐回去拍着幼崽轻哄。   白争争看着黑暗中,直到不见了烬的身影。   他也不说去做什么。   白争争紧拧着眉头,只能守着幼崽等候。   他下意识摸了摸幼崽的鼻子, 鼻子微干, 呼出的气息还是有些热。   他望着天边, 背脊单薄,等着天亮。   没多久,远处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白争争闻声望去,见是烬,眉头一松。   烬带着一身水汽回来,刚一坐下,白争争就看见自己的尾巴先一步圈在了人家手上。   他抿了抿唇,仰面看着烬。   烬手指轻刮了下他的脸颊,留下一道水痕:“安心睡觉。”   白争争往他身边靠了靠, 摇了摇头。   他睡不着。   山洞的兽人们应该担心坏了。   烬却揽着他往腿上一放,压着他脑袋靠在自己肩膀:“睡不着也躺一会儿,不然回去没力气。”   兴许是烬的怀抱太过熟悉。   白争争绷紧的神经缓缓放松,伴着海潮涌动的声音,一时间变得迷迷糊糊。   但天一亮,他就睁开了眼睛。   烬早起来了,已经在洞外弄好了食物。白争争看到他烤着的蛋,意识涣散了下。   “哪里来的蛋?”白争争声音发哑。   烬:“食人鹰的。”   芽听到声音也醒了,刚坐起,跟前就被白争争塞了半个烤鸟蛋。   那鸟蛋有鸵鸟蛋那么大,半个就够幼崽吃撑。   芽下意识推了推肉,看他被血沾在一起的毛毛,又立马收回手。   肉鼻子动动,憋着嘴喊:“饿……”   白争争将另一半鸟蛋放在他身前,肉恹恹地埋头吃。   不过这蛋带着腥气,幼崽又没什么食欲,两个脑袋挨着脑袋啃了几口,就一爪将鸟蛋推出了窝里。   白争争:“不吃了?”   两个摇头,脑袋拱着他手心。   “争争,回去了。”肉脑袋垫着芽的尾巴,眼里含着委屈。   芽舔了舔他脑袋,道:“很快就回去,你别急。”   幼崽受了惊吓,不宜沾海水。更何况回去还有点距离,要是在水中泡久了难免出事。   白争争想了想,走出巢穴。   “烬,我去林子里看看。”   “去吧。”烬道。   海岛不大,临海这一边是一片山崖。山崖后头是树林,再远的地方烬就不知道了。   白争争小心离开山崖脚下,本来害怕突然飞出来个食人鹰,走了几步回头看,那满是山壁的鸟巢里却没个动静。   直到他爬上高处,看到海水中随着海浪翻涌的鸟毛,还有那石头上残留的血迹,才震在原地。   海风烈烈,吹得他头皮发凉。   昨晚烬出去,是杀鸟去了?   人鱼平日里从不动怒,性格极为稳定,没想到还有这么凶残的一面。   又想起在礁石里捡人鱼的那时候,他身上那么多伤,肯定经历过恶斗。   也是,他本就应该是个厉害的主。   有血性是好事。   尤其是在这动不动就差点没命的兽世。   白争争深吸了几口气,不再去看那岸边。   他们现在住的山洞离这岛不算远,对鸟来说更是近。要是他们不动手,那昨天那样的情况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带幼崽过来是过安稳日子的,发现这个隐患,早晚要清除。   他还得感谢烬。   白争争上了一趟山林,没多耽搁,只找些干燥的木头搭了两层框架,上面放上细小的干木枝,再铺上些干草树叶,最后推入海中。   木筏简易得不能称之为木筏。   幼崽放在上面能稳住,不求外观,只有能用就好。   弄完这些,白争争就催促着幼崽出来。   烬看他手臂上的伤口渗血,指腹在他伤口边擦过,脚下定住。   “没事,就是刚刚搬木头的时候又扯到了。”白争争抓着烬的手就放水里涮涮,“咱们回吧。”   烬看着那不大的木筏,道:“弄大点儿,你也坐。”   白争争:“不行,大了拉不动。”   烬:“伤口会痛。”那是海水,不是什么溪水。而且要游不少时间。   白争争不想耽搁,有些执拗看着烬:“走吧,好不好?”   烬还想坚持,却看白争争眼眶又渐渐红了。   烬心里一叹,揉了揉他头发。   以前怎么没发现,亚兽人这么爱哭呢。   烬拎着幼崽放在木筏上,拉着藤蔓慢慢下水。白争争也往水中走,却不想被烬托着腿背了起来。   “抱好。”   白争争听话地抱住他脖子。   “腿。”烬又道。   白争争只犹豫了一下,随后两腿一抬,圈住烬的腰。   烬:“走了。”   人鱼摆尾,连带着背上的人与后头的木筏跟出去几米远。   白争争注意到自己没有沉入水中的手臂,默默将烬抱得更紧。他回头看着幼崽,两个都乖乖的,木筏也没有沉下去。   烬奔袭着,向着山洞所在的海岸游去。   *   山洞中。   已经等了一夜的兽人们满目凄惶。   清愣坐在洞口,眼睛都熬红了。   雁小身子靠在他腿边,点着脑袋刚要睡着又忽然惊醒,巴巴望着外面。   “争争回来了吗?”   “没有。”清手贴着幼崽小身子,回着她隔一会儿就会重复问的话。   其余的幼崽躺在石床上,呼吸沉沉,都是昨晚惊吓之后发起了烧,现下才睡着。   昨晚几个成年兽人一个没睡,都照顾着幼崽,听他们梦里都在哭着,一会儿叫“阿爸”,一会儿叫“争争”。   清将雁抱在腿上,手掌盖住她的眼睛。   “睡一会儿吧,你醒了争争他们就回来了。”   清的气息很柔和,温声安抚着。幼崽身心放松,脑袋抵着他的手就快要睡去。   但就在意识沉落的那一刹那,幼崽又凭借着意志力睁开眼睛。   她不睡,她要等争争带着芽还有肉回来。   幼崽倔,清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他也急,但再急只能空望着。   山洞里头,年很好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挨个将石床上的幼崽喂了点热汤,然后坐下来守着。   他也不敢睡。   幼崽是他带出去,是他没看好。   要是他早点发现藏在树上的大黑鸟,幼崽就不会被抓走。天那么大,那鸟随便飞,争争他们万一找……   不行,不能有万一。   年焦躁地抓挠着头,恐惧无处发泄。   也不知道多久过去,清熬得脑袋发昏。   太阳落在身上有些热了,热得他好像看见了人鱼带着争争回来了。争争还抱着幼崽,活着的,睁着眼睛的幼崽。   清晃了晃脑袋,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年却先比他反应过来,急忙跑出去,又是哭又是笑地围着白争争转,又小心摸了摸两个幼崽的耳朵,见到肉身上的血,身体顿时一僵。   “怎、怎么流血了,争争……”   白争争压住他肩膀:“没事,被爪子勾破了皮,流了些血。”   清跟雁晕晕乎乎地一前一后追出来,掌心托着幼崽拨弄着毛毛仔细检查。   看到伤口结痂,还糊了草药才放心下来。   洞内其他兽人被惊动,幼崽像感应到了,也哼哼唧唧爬起来。   州看他们路都走不稳,连忙将他们压下去。   “没事了,争争回来了。”   幼崽也不睡了,等看到白争争进来,抽抽噎噎,忽然哭出声来。   白争争一下被幼崽淹没,连带他芽跟肉也被几双小爪子轻轻拨弄着。   白争争将两个幼崽放在石床上,低声道:“肉受伤了,但好在没伤到骨头跟内脏,要好好养养,你们别碰到伤口了。”   “争争,呜……我们害怕。”   幼崽攀上他怀中,又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惊得打了个哭嗝,颤颤巍巍用小爪子贴在伤口边。   “受伤了,呜……”   眼见一个哭着要传染其他,白争争忙捏住幼崽的小嘴巴。他无奈道:“没事,马上就好了。”   “绒球乖,不闹了,先让芽跟肉好好睡个觉。你们也一起睡,等醒来我给你们讲讲外面发生的事。”   白争争三言两语将幼崽安抚好,听清几个说昨晚都生了病,挨个儿试了试温度,才略显疲惫地靠着石壁。   幼崽听话,自发将肉跟芽围在中间。   被抓走的跟没被抓走的都是一个可怜样儿。   “争争,烤烤火,吃点儿东西。”清道。   白争争点头,看他们一个两个都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催促着他们也去休息。   年还想问问那边到底怎么回事,清像泄了一股劲儿,疲软地往他身上靠。   年看他眼下青黑,顿时抱着人去石床上了。   白争争泡了那么久的海水,身上有些不舒服。他去溪水边洗了洗,随后捧着烬递过来的热汤慢慢喝着。   在这里,他才感觉到安定。   又看旁边已经放了碗的烬,白争争往他身边靠了靠,肩膀倚着他,脑袋发沉地喝着汤。   烬勾住掌心缠来的尾巴,白争争轻轻颤了下,却更深地往他胸口前挨。   “是不是难受?”   白争争摇了摇头。   烬起身,看尾巴还缠在手上,亚兽人也紧紧看过来,一副生怕他跑了的模样。   烬道:“你伤口还要处理。”   尾巴一松,烬这才能离开。   填饱了肚子,白争争困得厉害。烬拿了草药过来,见他放了碗,问:“不吃了?”   白争争:“不吃。”   白争争回来后松懈下来,这会儿开始犯困。   等到烬坐下,他脑袋往他颈窝一靠,闭上眼睛。   烬给他敷好药,又等他身上的草药汁液差不多干了,才将人抱起来放在怀中。   抱小猫只觉得柔软,像个小球。   抱人却格外的不同。   腰太细了些,手腕也瘦。明明同吃同住,他都恢复得快,却不见亚兽人长什么肉。   烬都怕力气大了,将人给折断。   他顺了顺白争争的黑发,溪水洗过还有些湿润。他用手拨弄着烤着火,听耳边亚兽人呼吸平缓,渐渐睡熟了过去。   *   清几个醒来,就见到这样一幅场景。   亚兽人乖巧蜷缩在比他健壮的人鱼身上,纤薄的腰身被烬的手臂揽着,脚丫子也蹬着在人鱼手心。   他睡得熟,脑袋整个埋在烬的发下,只瞧得见个后脑勺。   虽然已经见过多次白争争兽形的时候赖在人鱼身上,但这是头一次看人形的他坐在人家怀里。   出去一趟,两个兽人似乎亲近了不少。   至少在以前,争争可不会人形的时候就往烬的怀里靠。   清轻手轻脚离去,没打扰他两个。   先前出了幼崽被抓的事儿,清这会儿才想起之前弄的那些野菜还没有背回来。   藤筐跟石镰也都还在外面。   年跟着他一起离开,两人到河边时,惊动了草丛里做窝的野鸭。   清来不及可惜藤筐里已经蔫巴了的野菜,双目炯炯地盯着那窝里的白鸭蛋,招呼道:“年,捡蛋。”   年早已经蹿出去,一会儿手上就捧了五六个。   清将藤筐里的野菜拿出来一半,捡来的鸭蛋放藤筐里,还不会摔破。   见年跟蝗虫过境似的,走过几个窝,将鸭蛋拿尽了,他忙提醒道:“一个窝拿两个就够了!给人家留点儿!”   “知道了!”年一兴奋就容易忘,又倒回去,给人家窝里放回两个。   这片河滩满是野鸭的窝,就算一个窝里悄悄拿走两个,那也不少了。   捡了十几个鸭蛋,清催促着年走了。   三个藤筐,年背一个抱一个,清背上一个,三个都是满满当当。   野菜虽然蔫了,但晒干了存着以后照样能吃。   清顺手又割了两三把新鲜的,拿回去打个野鸭蛋汤。至于那小鱼小虾,等幼崽们什么时候恢复好了,带他们过来抓着玩儿。   *   白争争一觉睡到傍晚。   醒来时,鼻尖挨着微弹的肌肤,鼻腔里尽是好闻的海洋气息。   熟睡过后,心中的仓惶也消失殆尽。   意识到自己坐在烬怀里,白争争背脊僵硬,但看自己勾在烬手上的毛绒尾巴,又缓缓放松了靠回去。   尾巴都比他诚实。   挨着烬发了会儿呆,听着洞外清淘洗东西的动静,白争争也彻底清醒。   他打量着洞中,藤筐里新堆积着海鱼干吃了还剩大半。冬天到现在储存下来的兽皮也堆了半人高,独独没有今年开春的嫩芽野菜干。   趁着现在野菜多,阳光也盛,该开始大批量摘些晒干存起来了。   想着活儿,白争争坐直了身子。   他动了动脚,却见自己脚丫子落在烬掌心。   他眼皮抖了下,看向还抱着他的人。   白争争皮肤白,昨天从山崖上摔下来,身上尽是伤口。脚上的兽皮鞋掉了,脚丫子白嫩嫩的,此时脚趾紧紧扣住,脚踝都是粉意。   烬看出他的窘意,平静道:“踩我的时候就敢?”   白争争狡辩:“那是兽形的时候。”   “兽形可以,人形就不行?”烬没见过哪个兽人还能将自己人形跟兽形分开的。   白争争滞,半晌后点头:“你说的对。”   是他狭隘了。   在烬的眼里,人形兽形都是他,都一样。   白争争忽然就精神了。   他撑着烬肩膀站起来。烬托着他受伤的手,看他恢复红润的面色,才放下心来。   白争争道:“我出去看看。”   烬看他一侧脸颊泛红,还有压着的头发丝印记,伸手贴上亚兽人的侧脸,帮他揉了揉。   白争争立在原地,眼神乱飘。   虽然心里认同人形与兽形无差别是一回事儿,但还是有不一样的感受。   烬很高,一米九,宽肩窄腰,虽不会过分强壮,但一看就有安全感。   他目光总是平静的,没有攻击性,但却不会弱势。   白争争站在他跟前就像被他拢着一样。   他亲近他时,烬也不会露出不允许或者不赞同的表情,反而会张开手接纳。熟悉了些时,又会捏他脸,摸他脑袋,像个稳重的长者引导他,但更像阅历丰富的陪伴者。   或者说伴侣更合适。   兽人主动摸了对方的尾巴,就代表着想要成为伴侣的意思。白争争记得他在岛上握住了自己尾巴。   所以,他好像敢放肆了。   白争争被他揉脸揉得脑袋晃悠,打了个哈欠,额头抵着他颈窝蹭蹭。   “别揉了,又要困了。”   烬停手,道:“去吧。”   “唔。”不能靠着烬,一靠就像鸟雀归巢,太舒服了也不想动了。   白争争磨磨蹭蹭拱着他的头发,随后依依不舍往洞外走去。   过了会儿,幼崽们陆续醒来,睁眼就要找白争争。   烬坐上石床打算休息一下,看幼崽先到他跟前往他掌心按了下爪垫,眼睛明亮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又跳下石床。   幼崽或许在感激他。   烬躺上石床没多久就睡着了。   洞门口,白争争又跟兽人们一起进来。   清几个问着他黑鸟的事儿,白争争索性坐下来,跟他们细讲。   注意到烬睡熟了,双腿换成了鱼尾巴,还搭在床尾,白争争起身给他抱着放在垫着草的木墩子上。   清酸道:“就这么看不得他不舒服?”   白争争坦然承认:“看不得。”   几个兽人一笑,幼崽蹲在他们中间,偷偷捂住嘴巴嘻嘻出声。   白争争挨个弹了下幼崽脑门。   清正色道:“山洞这边光海中的食物就不算少,但却没有兽人居住,会不会就是食人鹰的原因?”   白争争道:“不确定。但烬将岛上的族群杀了些,其他的都迁徙了,暂时对我们造不成威胁。”   清道:“万一它们记仇又跑回来了怎么办?”   白争争道:“我打算再去看看。”   清点头道:“这样也好。”   转过话头,白争争看幼崽们蹲在火堆边热得吐舌头,想起耽搁的这几天,赶紧道:“天热了,兽皮囤得差不多,该给幼崽们做兽皮裙了。”   “再有现在春季食物多些,饿不着,咱趁着这个时候采些野菜做成菜干儿。地里我也想挖些紫皮根的苗来种。”   清道:“你们出去一趟也累,就留在山洞做兽皮。我明天带些兽人去采集,顺带也挖些紫皮根的苗回来。”   年道:“那我就带风他们去捕猎。”   *   翌日。   用过早饭后,清带了一队兽人出去采集,年也跟着一起走了。   白争争在山洞里守着幼崽。   幼崽们在白争争的指挥下将兽皮一张一张拿出来铺在干草上。白争争用黑曜石刀将兽皮裁开。   兽皮有灰白的、黑的,长毛短毛都有,白争争挑出来的都是鞣制得比较柔软的。   幼崽变做人形,光着屁股拿着兽皮在身上比划。   兽人崽子就是这点好,吃好了身体强健,生个病也好得快。现在一个个活蹦乱跳的,还有精力互相抢兽皮了。   白争争被闹得耳朵嗡鸣,裁好了每块兽皮,然后摊开在烬跟前。   烬指甲一戳,帮他在兽皮上打了一排排的洞。   白争争再用骨针牵引着线,将兽皮缝好。   幼崽得了兽皮裙,也不变兽形了,光着脚丫子就在洞中乱跑。   是猫崽的时候就吵闹,变成小孩子,那更是堪比菜市场。   白争争看昨晚还蔫巴的芽现在光着屁股当食人鹰追着其他幼崽跑,默默挪到烬身后,将一侧耳朵贴到他肩膀。   吵得他脑仁疼。   绒球蹲坐在白争争的腿上,看着大一点的幼崽陆续有了自己的衣服,他脑袋拱了拱白争争的手,巴巴瞧着。   白争争道:“你们也有。”   幼崽满一年才能变人形,但白争争也不厚此薄彼,将他们的也做了。   做到一半,白争争忽然道:“之前那只食人鹰是不是没带回来?”   芽闻言,朗声道:“在海里!”   当时他爪子勾不住,那食人鹰就被浪冲跑了。   白争争瞧着他甩着小鸟,屁股颤颤,嫌弃道:“芽,你兽皮裙呢!”   “哦!被他们抢了。”芽回过头,又飞快去追幼崽。   白争争越看越想收拾小孩,索性不看。   烬将打好孔的兽皮递给白争争,道:“想吃食人鹰?”   白争争将受伤的胳膊往他腿上一架,倚着他道:“不想,但食人鹰那么大,我们能不能把它们驯化来当飞行工具?”   白争争骑着试过,那食人鹰有劲儿,载他这样的三五个都行。   烬眼神闪了下。   “似乎可行。”   白争争:“真的?能驯化得了吗?”   烬道:“试试。”   有他这句话,白争争更加有了底气。要是真能驯化,那他们去哪儿岂不是方便多了。   烬道:“那还要去一趟岛上。”   白争争:“咱找个时间去。”   食人鹰族群在海岛上很常见,往往三个岛上就有一个居住着食人鹰。   人鱼在岛上有不少居住地,自然也与它们打得交道多。   但把食人鹰当飞行工具,环顾整个环洲上,都还没兽人有这个想法。即便有,也没见谁做过。   想着林猫兽人无论是人形还是兽形都不善于奔跑,以后离开,走路都成问题。   要是能成,算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第29章   山花烂漫, 林间芳香浮动。   鸟雀衔草筑巢,林兽带崽而出。这段时间下的陷阱里,抓到野兽幼崽的次数都多了。   山脚的地里,白争争、年还有风拿着铲子挖坑, 幼崽跟在后头扔草木灰, 再后头的放紫皮根的苗。   清几个则将坑掩埋上。   兽人分工, 不知不觉地里已经种满了一半。   眼见苗不多了, 白争争吆喝一声问:“清!林子里的紫皮根苗还有吗?”   “附近的没了!”清道。   紫皮根靠着藤蔓上结的小果子繁殖, 果子成熟落地, 里面果壳就会钻出来紫皮根的小苗。   清走了一趟林子里, 挖了不少出来。林子里留着些壮实的。   白争争道:“圆!”   “诶!”小姑娘翻过冬季已经十五岁, 长相乖巧,脸蛋圆,眼睛如杏仁,连鼻头都是圆钝可爱的。   白争争道:“叫上芽,我们去林子里再挖一些苗来。”   “好!”小姑娘声音脆脆的, 比黄鹂声音还好听。   河边浅滩里, 肉拿着笼子, 随着芽几个一起在捞小鱼小虾。捞得多了,就倒在带过来的破陶锅里。   不等圆招呼,芽就将篓子塞到雁手里,拎是肉往地里这边来。   他俩身后还跟了个皮肤微黑的小少年。   白争争顺手拿了两个藤筐出来,烬靠近,接过一个往身后一背。   几个兽人便沿着山脚往上,钻入林子里。   绒球跟大苗、中苗、小苗三个苗苗被年放在一旁的废弃野鸭窝里。   看到他们离开,也着急地翻过野鸭窝边追去。   眼看快不见了人影,绒球奶声奶气道:“争争!等我们!”   年杵着铲子往地里一插, 大脚掌往旁边一挪,挡在他们跟前。   绒球几个头也不抬,绕过他继续跑。   地里不平,没跑几下就打个滚儿,毛毛上沾了土。   清将幼崽捧起来,吹了吹毛毛上的泥,温柔道:“争争他们马上就回来。”   “玩儿……”绒球踩了踩清的掌心,抬着爪子指着已经不见了人影的山脚。   年揪了下幼崽耳朵,道:“不是玩儿,扯苗子呢。”   苗苗三兄弟长得一模一样,小胳膊腿儿都壮实,抱着沉甸甸的,肉扎得极紧。   他们攀在年肩上,爪子不高兴地抓着他头发。   “争争走了。”大苗道。   年偏了偏头,将几个小崽子拎下去。   “又不是不回来。要玩儿去雁那边,他们在抓小鱼呢。”年用大脚推了推猫崽屁股,瞧着他们差点脑袋往土里栽,立马又往回勾了一下。   清踹了下年的小腿:“脏死了。”   随后也将绒球也放下去。   “去吧,记得毛毛别沾水。”   幼崽好哄,蹬着四条腿吭哧吭哧就往雁那边去了。   *   林间树木葱茏,越往里走越阴暗。   清说山洞附近的都挖得差不多了,白争争就跟烬转向更远处。   圆、芽,还有十三岁的小少年启紧跟着。   白争争回头看了眼,问:“肉肉跟过来干什么?”   “找食物我最在行!”肉挺起胸脯,脸上直颤。   看把他骄傲的。   白争争:“跟紧了,别乱跑。”   芽巴掌往肉脑袋上一盖,道:“争争放心,保证看好他。”   林间灌木多,走着走着路过一株开满了花的树,那花如喇叭,花蕊呈黄色,余下地方雪白。   白争争一把摘下两朵,自己往嘴里叼一个,另递给烬一朵。   跟在身后的圆几个几乎与白争争一样,抓着花朵就往嘴里塞。连矮墩墩的肉都跳起来给自己逮了一枝下来。   烬看着那花,没动。   “尝尝,很甜。”白争争吸溜了一口花汁,双眼微眯。   烬接过,学着他的模样试了试,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儿带着明显的清甜,确实不错。   白争争多摘了些放藤筐里,随后继续往里走。   山间陡峭起来,烬托着白争争的手臂,将人护在身边。   白争争冲着他一笑,反手抓着他胳膊往坡上拉,边道:“要是咱们能遇见蜂巢,怎么都得弄点蜂蜜回去。”   这里想吃个甜味儿太难,花汁不解馋。   “危险。”烬道。   白争争道:“我就是说说。”蜂巢哪里是那么容易碰到的。   紫皮根常见,但山外围显然被清挖过。   幼崽们叼着花埋头跟着白争争走。走着走着,脑袋一下撞在前两个成年兽人的身上。   圆抬头,然后猛地睁大双眼,抓着身边启的手臂飞快摇。   “哇!”   “哇!!!”   这紫皮根怕是老成精了,枝繁叶茂,如巨伞撑开,绞死了这一片的大树。根部几根藤蔓有成年男性的大腿粗,四五根交错,遮天蔽日。   不知道这底下的紫皮根有多大。   “争争,挖!”几个幼崽顿时跑到树下,伸出爪子跃跃欲试。   白争争却道:“挖了可惜。”   “可是这么大!”肉围着紫皮根转圈圈,激动得直跺脚。   白争争:“这么大你也得挖得出来啊。”   这一片一看底下就是石头,要真挖,这几天别干活儿了。而且现在又不缺食物,费不着下这个力气。   “咱们挖下面的苗。”   圆摸了摸那硕大的藤蔓,道:“它藏得这么好,先前清他们都没找到。”   白争争道:“所以快点来挖这些小的,不把它们挖走,留在这里也活不了。”   母树太强,遮盖了这一处的阳光。即使能发芽,那也长不大。   而且这一株紫皮根藤蔓遍布面积太宽,处处都是它掉落的种子。紫皮根苗很多,这趟也不算白跑。   几个兽人一起挖,没一会儿带了的两个藤筐就满了。   树木太深,白争争仰头看天,只见零星光芒。   “回吧,已经够了。”   兽人们回头看了一眼这棵藤蔓,随后离去。   回程下山,兽人们走得很快。   肉那小不点跟不上,累得直喘,最后只好变成兽形,被启拎在手上。   出林子的那一刹那,白争争觉得世界都亮了。   他看着已经偏斜到西边的太阳,赶紧将藤筐放下来。   年他们已经挖好了坑,还撒上了草木灰。   清跟州还有那些幼崽不在。   白争争拎了藤筐一边往坑中放苗,边问:“清他们呢?”   “回去炖汤了。”年麦色的皮肤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像抹了一层油似的,油亮泛光。   白争争道:“你们先歇会儿。”   说着,又继续往坑里栽苗。   紫皮根生命力顽强,苗一栽下,经过一夜露水,第二天就精神地舒展着叶片。   半亩的地,白争争一行忙到快晚上才弄完。中午跟晚上那顿饭都是清他们搬过来在地里吃的。   苗栽种下地,第二日阳光依旧盛。   下午没那么晒时,白争争又带着兽人们从河里取水,给紫皮根浇了浇。   两三日后,该活的苗也活了,没活的就补种。   *   白争争跟兽人们侍弄完地里,才准备好再去岛上。   离开前,他看了眼冬季织好却一直放着没动过的渔网,叮嘱清他们砍几根合适的木头,等着他回来做小船。   走时,白争争本以为还是烬搂着或背着他走,但看海面上浮动的简易木筏,白争争顿步。   “要坐这个?”   烬搂着他坐在手臂上,往海中走去。   “伤口没好,不能沾水。”   “都结痂了。”白争争道,“这个能承受住我的重量吗?”   说话间,他被烬放在了木筏上。顿时,木头往下沉了沉,但好歹是没翻倒。   烬推着木筏,鱼尾摆动。   白争争冲着岸边的兽人们招手,喊道:“回去吧,我明天或者后天回来!”   木筏在海面飘荡,白争争盘腿坐在上面,面对着烬。   人鱼手臂搭在木筏上,两臂的肌肉因为发力隆起。鱼尾在水下摆动,海水干净,白争争能看到他尾巴的阴影。   白争争:“王国建立在陆地上吗?”   烬道:“一半陆地一半海。”   白争争道:“那不会游泳的兽人怎么在海里走?”   烬道:“他们一般不会去海里。”   其他兽人们默认海里是人鱼族的地盘,但人鱼族并没有这个规定。   白争争杵着下巴,手掌搭在烬的手臂点啊点。   绷紧的肌肉触感微硬,但皮肤凉而细腻,点着点着指腹就沿着肌肉线条滑动。   烬喉结一动,目光看向撩人而不自知的亚兽人。   “想什么?”   “做船。”白争争下意识往前倾,却不想木筏翘起,烬连忙将木筏稳住,又看亚兽人已经向他扑来。   不得已,他只好搂着白争争的腰,顺带他将他受伤的手臂托起。   白争争环着他脖子,却还笑盈盈的。   烬道:“故意的。”   白争争往他脖子上蹭了蹭,黏糊糊道:“不是故意的。就是忘了还坐在木筏上。”   烬将他重新放上去。   “坐好。”   白争争立马乖巧:“哦。”   “船怎么做?”烬继续问。   白争争道:“船的类型很多,但以咱们目前的技术,最多做个树皮船或者木舟。”   “一个是用整块的树皮做,一个是取大根的树木挖空。船放在水面,加上个划水的船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烬:“要是遇到海浪呢?”   白争争:“那就只有翻船了。”   “不过小船去不了多远,我想着有一个咱们就在近处的海面捕鱼,用渔网捞,也免得你一条一条地用尾巴拍。”   一想到那样子,白争争就忍不住眉开眼笑。   烬摸了摸他的脸颊。   海水沾上去,从白争争的侧脸滑落,沿着下巴往下,挂在他锁骨上。   白争争觉得这太阳晒得慌,弄得他脸热。   “我脸上怎么了?”   烬指腹碾过他锁骨上水珠,留下一道红痕。   白争争手挡在眉间,对上他的双眼。黑色的瞳孔藏着一抹暗红,幽幽地倒映着他的脸,像要将他吸进去。   他忙低下头,两手飞快在脸上搓揉。   烬握住他的手腕道:“弄红了。”   白争争干巴巴道:“哦。”   他眼珠乱动,就是不敢看烬的眼睛。   怎么气氛这么奇怪了。   *   这次上岛并未赶时间。   眼看到了岛屿近旁的海域,烬却忽然停了下来。   木筏随着海浪晃动,白争争抓住木头,疑惑的望着烬。   烬道:“低头。”   白争争脑袋一垂,还往烬身前凑了凑。   烬单手托着他的后颈,难得笑出声来。不过他也没纠正亚兽人,而是将手放在那黑色的头发上揉了揉。   “唔?”白争争奇怪偏头,脑袋还抵着烬的掌心。   烬:“看海里。”   白争争脸一热,忙抓开烬的手,手忙脚乱地攀着木筏往水下看。   木筏被他动得摇晃,又不得不抓住烬伸来的手稳住。   此时阳光明媚,海水清透,能见度很高。   白争争轻易就看见了在水中游动的鱼群,鱼群数量极多,密密麻麻如网一般。   他第一反应先是抓着烬往木筏上捞。   手脚用劲儿,还加一个冒出来的尾巴。   烬勾着他尾巴尖转了转,入愿看着亚兽人一抖,才道:“别怕,他们不吃人鱼。”   白争争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了,冲烬一笑,又探身往水中看去。   海水很深,那鱼应该很大一条,隔着这么远看着都觉得肥。   白争争后知后觉这些都是食物啊!   他痴痴地看着海中道:“这么多鱼,要是能捞上来吃到冬季都吃不完。”   烬道:“这种鱼一般就在海岛附近,可以试试。”   “等我船做好了我就来捞。”白争争直勾勾地盯着那海中,眼里闪动着凶光。   烬仿佛看见了一只小猫蹲坐在跟前,爪子勾着,跃跃欲试。   想着,手就没忍住握住了亚兽人的手。   “嗯?”白争争勾了勾烬的手指。   烬眸色不变,镇定道:“走了,不看了。”   比起海岸,海中的物产更加丰富。   白争争看着越来越近的岛屿,若有所思。   这座岛离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不算远,要是这边能开发一下,没准还能成为个深海渔场。   人家在草原上放羊,到时候就让烬在海水里放鱼。   想着想着,白争争“嘿嘿”笑了起来。   烬不知道他又出神到哪里去了。   手上松了木筏,托着人腿弯一抱,缓缓往岸上走去。   走着走着,顺带手往水中一勾,掐出擦过腿边的一条肥硕大鱼来。   他们上午出来,慢悠悠走到这会儿已经中午了。   太阳有些晒,白争争一落地,勾着他那的木筏先拖到岸上放着。   烬在海边将鱼杀了,寻着之前落脚的地方去。   沙滩往上都是乱石,石上灰白一片,全是鸟粪。   鸟多,说明这片海域的食物也多。   上到废弃的鸟巢旁,白争争又捡了些干柴跟上。   他将火生好,鱼串上。   烬坐在一旁,看他又从腰侧绑着的兽皮兜里掏出来一小包盐,几个野蒜,还有几种香草混合在一起的香料粉末。   他用小刀在鱼肉上划拉了几刀,然后齐刷刷地往鱼肉上撒。   一整条鱼架在火上烤,没多久,鱼皮被烤得卷曲,那香味就冒出来了。   鱼肉刺少,外焦里嫩,一抿就脱骨。   白争争只吃得了四分之一,剩下的全被烬吃完了。   填饱肚子,两人休息了一会儿,随后沿着岩壁而上。   走了不远,一抬头就是食人鹰筑巢的地方。   白争争才冒头,一抹黑影伏低而来。他顿时汗毛竖起,猛地抓住烬蹲下。   “回来了。”白争争警惕望着天上翱翔的一群食人鹰。   烬:“正好。”   话落,食人鹰再次俯冲而来。   白争争就地一滚,转眼就看烬劈手一捞,抓着食人鹰的爪子狠狠一扯。   那比烬还大几倍的鸟仿佛受到了一股巨力的牵扯,只听一声尖利的鸟叫,浮尘飞扬,那食人鹰被重重砸在了石头上。   白争争都惊呆了。   这么生猛!   不过下一秒,他迅速靠近,钳制住还想扑腾起来的大鸟。   白争争解下兽皮兜,往大鸟脑袋上一罩,它挣扎两下,就不怎么动弹。   白争争目光搜寻着,找来找去最后盯上木筏。   他将木筏上的细藤解下来,用蛮力将两个鸟爪子抓在一起,然后用洗藤缠绕了一圈又一圈。   一根不够又解了几根,直到将两个鸟爪子缠成个大疙瘩。   他忙活着绑食人鹰,另一边,烬站直身子,引诱着天空那些。   白争争背对着他没看见。   这边刚弄好,转头就看烬劈手一个鸟脖子,而另一只手上已经抓到三只。   顿时,他眼冒金光。   他初见烬只觉得他好看、可怜,救回来后就见他用尾巴扔过鱼。   没想到论武力,完全凌驾于这些鸟身上。   怪不得那晚上出去那么一会儿就差点给人家灭族了。   凶残!   既然这么厉害,可当初为什么又受那么严重的伤?   这念头只一闪而过,白争争看见那四只被抓住了命脉,但比烬还大好多的巨鸟,又被冲昏了脑袋。   余下食人鹰见打不过已经跑了,白争争嘿嘿笑着赶紧将的烬抓到的这些绑了。   他几乎把木筏拆了。   上面的细藤柔韧,不容易断。绑好的食人鹰还在挣扎,白争争又去摘了些叶子挂在鸟喙上,捂住它们的眼睛。   鸟就跟鸡一样,眼睛一捂住就不动了。   绑好了食人鹰,白争争就立在烬跟前不动。   那双眸子亮得惊人。   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又仰着白净的小脸对他傻兮兮笑着,两个犬牙露出尖尖,就扑上来咬他一口了。   烬摩挲着指腹,念随心动,手指就掐在了白争争的脸上。   软乎乎的,是他喜欢的触感。   “还走吗?”烬轻轻晃了晃,白争争“嘿嘿”笑了两声,脑袋也跟着他的手摇了摇。   王见识过很多崇敬他的目光,但唯有眼前这一个,让他看得心里柔软。   想欺负。   想着,力道便不自觉大了些。   白争争:“嘶……疼唔。”   烬手劲儿一松,反过来帮他揉一揉。   “还走不走了?”烬问。   白争争看清他眼里的点点笑意,小身板一挺,抓下他的手握住,中气十足道:“走!”   小岛不大,不知道还有什么生物。   食人鹰就放在那里,他们继续往山上爬。   走着走着,爬到了山的最高处。   小山也不高,小岛景色尽收眼下。前面就是他们来过的海岸,平地不多,都是些乱石堆。   海滩向着海里延伸,阳光下的海水泛着碧蓝,似乎比镜子都要清透些。   但后头山势就渐渐平缓,往下还有一个小平原。   他们站得远些,虽然看到不什么大型的动物,但水草丰茂,还有一汪静湖。   白争争看向烬:“下去看看?”   烬手持木棍,往身前的草丛拍打,领着他往下。   树丛里都是草木枯枝拦路,不知道有多少蛇虫鼠蚁。那山下看着虽然近,但等他们走近,日头已经偏斜。   近了,才见这岸上处处是窝。   且与他们那边大河的窝一般无二。   他们刚踏入这片地方,入耳就是嘈杂的驱赶声。   野鸭微微张开翅膀,伸长了脖子,豆豆眼紧盯着他们。   白争争默默停在湖旁,看那窝里毛绒绒的小鸭子。   “可惜不是在部落。”白争争遗憾道。   “为什么?”   “不然就可以抓些回去养着。”养熟了后岂不是就有稳定的肉源以及鸭蛋吃。   “现在也可以。”烬说着往前。   白争争眼睛盯在一处,忽然抓住他的手。   “等一等,等一等。”白争争避开野鸭往里走了几步,小心从浅水里扯出来一株野草。   烬扫一眼,便道:“是稻。”   “确定?!”白争争看着野草的根系,不是稗草那种白根,但也跟他认识的水稻长得有些不一样。   水稻叶片细长,但手上这个好像宽了些。   烬道:“确定。”   他环顾这湖畔,可惜,也就只有白争争站立的那一方有几株。   那些应该是野鸭或者其他海鸟在别的地方吃过,没消化完的才在这里落地生根。   白争争高兴过后,也意识到只有这么三五株,顿时有些沮丧。   他蹚着水,慢吞吞地走到烬的身边。   “这些野鸭从哪儿飞过来的?”   烬揉了揉他散开的头发,语调温和了些:“稻种我去找。”   白争争盯着那水稻苗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我把这几株移栽回去,到时候收割了当种子,没准过几年就能拥有一片稻田。”   “两年就差不多。”烬看他不愿意,就没再提自己去找。   白争争被他一本正经的话逗得一笑。   “我就展望一下,你倒比我还自信。”   烬:“稻苗不差。”   白争争翘起的嘴角一下落了。   烬又道:“你也不差。”   白争争盯着他,烬表情都不变一下,他凑近了仔细分辨,又问:“你在哄我吗?”   烬道:“没哄,我觉得你可以。”   白争争顿时就“嘿嘿”笑开了。   烬:真好哄。 第30章   小岛不大, 白争争跟烬花了不到一天时间走完了。   回到歇脚的地方,那五只食人鹰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白争争用木棍戳了戳,食人鹰威胁嘶叫, 他吓得一跳三尺高。   烬搂着回程时从林子里找的细藤, 将捣蛋的亚兽人拉住, 到废弃鸟巢中坐下。   又看了一眼山崖, 上面没什么动静, 逃走的食人鹰还没回来。   “我们怎么把它们带回去?”白争争从窝边抽了几根干木柴, 递给烬。   烬将木柴搭起来, 点燃了干草放在底下。   “木筏。”   “那得做个大的, 还要保证不沉下去,有点难。”   白争争挪到烬身边,与他挤着一个石块儿上坐着,两人腿挨着腿。   烬的腿滑溜溜的,比他的凉快些, 白争争没忍住蹭了蹭。   烬瞥过一眼, 当做没看见。   “还有个法子。”   “嗯?”白争争停止作乱, 侧头盯着烬。   烬道:“先把它们驯服,然后飞回去。”   白争争皱起眉头道:“那得在岛上耽搁多久,不成。海那边还有幼崽等着呢。”   烬道:“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在小岛上驯还安全。”   白争争看烬胸有成竹的样子,脑子一热,就道:“那试试?”   烬轻轻笑开。   “好。”   白争争看他当即站起身,冲着那些食人鹰走去。他忙道:“现在就开始啊?”   “嗯,不是想早点回去。”   “那……”白争争看了眼一旁还没处理的小兽,“你悠着点儿, 我先把肉烤了。”   烬:“好。”   野兽都是欺软怕硬的,哪个厉害就会避着对方走。烬看着瑟瑟发抖的食人鹰,也好奇到底能不能为他所用。   白争争拎着一身绒毛的小动物去了淡水河边,并未看见烬就那么直截了当地取了最大那头食人鹰脑袋上的兽皮兜。   他翻身坐在鸟背上,鸟虽畏惧但转头来啄。   烬捏住鸟脖子,又将它爪子上的细藤解了。   在他放开鸟脖子的那一瞬间,巨大的翅膀展开,拍打着试图将背上的人甩下来。   白争争只听见鸟拍动翅膀的声音,还以为是食人鹰又回来了,抱头一藏,手里的肉都掉在了河沟。   却不想抬头一看,烬居然直接跑鸟背上去了。   白争争心都跳到嗓子眼儿。   他追着一人一鸟跑,大喊道:“烬!快、快跳海里!”   食人鹰挣扎着,忽高忽低,一边往后啄一边急速俯冲上升,它背上的人鱼看起来摇摇欲坠,白争争脸色苍白。   一切发生得太快,烬又没提个醒儿,他以为烬失了手。   却不想烬抓着食人鹰的后背,倾斜过来时还有闲心冲着他笑了下。   放平时,白争争一下被迷得七荤八素,现在却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你……你小心一点儿!”   烬在空中挥了挥手。   白争争这才知是自己关心则乱。   他平缓了下呼吸,低头继续处理肉,却见野兽肉都被水都冲了几米远了,又手忙脚乱地去抓。   拎起来时,上面还挂着两只螃蟹。   白争争面无表情地将螃蟹取下,扔在一旁。   送上门儿来的食物,不要白不要。   他重新处理食物,又频频往天空上看。   海水碧透,像画布似的,上头的烬坐着鸟,不怎么稳当。那食人鹰越飞越远,最后跟个墨点似的在画布上跳动。   白争争匆匆洗干净了食物,飞快架在火上,随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空。   飞得那么高,可千万不要摔下来。   他担忧着,闻到了糊味儿,回过神来底下的肉都漆黑一片。   白争争赶紧翻了个面,一边转着肉,又忍不住往上空看。   烬拉着食人鹰忽远忽近,远到看不清踪迹了,又绕了一圈从后头回来,掠过白争争的头顶。   一圈,一圈,又一圈……   白争争看他从摇摇欲坠到稳坐鸟背,提起的心才勉强放了下去。   就在他以为应该差不多该下来了,但烬跟上瘾了似地,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最后白争争看着手上一块糊一块焦的肉,心道:烬倒是好好的,今晚这食物才是凄惨。   他默默用石刀将糊了的地方刮掉,尝了尝味道,又发现什么调味料都没放。   天黑了,鸟翅膀振动的声音逼近。   白争争看着食人鹰平稳地停在地上,那脑袋翻过去要啄,烬一下抓住,拉到树下给套上了兽皮兜。   白争争以为他玩儿得畅快,但看那双眼睛依旧淡定。   “上头好玩儿吗?”他问。   烬顶着微乱的长发,捏住亚兽人的脸。   “唔?”   “你当我在玩儿?”   白争争讨好笑笑,一把将烤好的肉举在他跟前。   “饿了吧,吃!”   烬又捏了捏白争争脸上的软肉,眉头舒展。   “刚刚那是头鸟,只要将它驯服成功,其他的就好办了。”   白争争挨着他坐下,用小刀将肉片下来,递给烬。看他接过吃了,才问:“那现在好了吗?”   “还不行。它们不会轻易认主,要不是从小就抱回来喂养长大,要不就是将它驯服。”   白争争顿时想到了熬鹰。   他看了一眼蹲在树下的几只食人鹰。换做是他,还做不到烬这么生猛,直接就上去飞。   一时想到了烬的好,他顿时笑眯眯地倚着烬,脸往他肩膀上蹭蹭。   又赶紧片了肉,双手奉上。   烬欣然接受。   填饱了肚子,白争争洗净手,五指成爪梳理着烬的一头长发。   先前胡乱飞了一遭,即便他头发再顺滑,也难免凌乱。   他跟对待珍宝似的,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   烬坐在巢中,半阖眼看着忙前忙后的亚兽人。   “就这么喜欢?”   “喜欢。”白争争瞧着铺了烬满背的发丝,一个兴奋,整张脸扑上去。   烬愣了愣,随即无奈掀起唇角。   亚兽人在背上作怪,烬抬了抬手,抓着他的手腕往跟前拉。   白争争趔趄,扑进他怀里趴着。   脸颊撞在了胸肌上,慌得连忙爬起来,却被进一搂,横坐在他腿上。   腰间被禁锢,脑袋被按在烬的颈窝,他动了动,烬就拍拍他脑袋道:“睡觉。”   白争争羞得脚趾蜷缩。   “其、其实也不用这个姿势的。”   烬:“你不是最喜欢缩在我肩膀上?”   白争争咽了咽口水,脸颊贴着微凉的肌肤,眼睫发颤。   这、这没法解释。   他确实喜欢。   烬望着海上星辰,抚着亚兽人柔顺的黑发。   触感确实好,他也喜欢。   但他终归年长些,做不来小亚兽人那样。   白争争被一下一下安抚着,不知不觉泛起了迷糊,手臂一展,紧紧搂在烬的腰上,腿也将他的小腿缠着,更加放肆地贴近。   烬指节轻蹭亚兽人鼓起的腮帮子。   也就睡着的时候最实诚。   *   海风带着湿意,扑在脸上,惊醒了熟睡的白争争。   他翻身坐起,看身旁空荡荡,立马左顾右盼着找寻人鱼的身影。   看来看去,烬拎着只长耳兽,又抓着一包不知包着什么的叶子从林子里出来。   白争争顿时坐回鸟巢中,瘫着两腿条,耷拉眼看着烬。   “不叫我。”   “看你睡得好。”烬将叶子包放在白争争手中。   叶子舒展开,露出里面的红色浆果。   可不是之前肉吵着要吃的红果嘛。   这果子是林子里最常见的浆果,色泽红润,长得晶莹剔透的,像个小灯笼。   白争争当即吃了一个,甜滋滋!   他欢喜地眯着眼睛,又递给烬一个。   烬张嘴叼过,唇瓣不经意擦过亚兽人的手指,两人目光相触,皆是一愣。   烬先反应过来,他捏捏白争争还举着的手,手掌心的肉软乎乎的。   “自己吃。”   白争争抿唇,红着耳垂冲着他粲然一笑。   “谢谢。”   烬揉了揉他的黑发,没再说什么。   白争争飞快去河边漱漱口,又捧着清水洗了把脸。   他低着头看着河边,水中倒影不怎么清晰,但还是能看到他泛红的耳垂。   白争争将浆果拿出来洗一洗,然后捧着回去。   他抱着吃,或者给烬投喂些。   看烬坐在火堆前烤肉,漂亮的眼睛敛藏在睫毛下,长发随意披在身侧。   白争争看着看着,咀嚼着浆果,挪了又挪,直到又与他的腿靠着腿,肩膀挨着肩膀坐在一起。   坐着的石头不大,两人有些局促。   但白争争心里冒着泡泡,咕噜噜冲上脑子,搅得他像趋光的飞蛾,就执着地挨着他的人鱼。   也迷糊着,不明白自己什么想法,只想挨着他近些。   烬看他一眼,道:“热。”   白争争脸颊往他肩膀上一蹭,小松鼠捧粮似的,宝贝着那一捧浆果。   “不热,你是凉的。”   烬看他又黏糊起人来,便任由他挨着。   亚兽人还小,又离开了长辈,黏人是应该的。成熟稳重的王这么想到。   早饭也是烤肉,要不是白争争现在是个兽人,每顿这么吃早该上火了。   吃过饭后,白争争跟着烬靠近了食人鹰。   他看着烬又解开食人鹰脑袋上的兽皮兜,问:“给它们吃点儿东西吗?”   烬道:“先不用。”   白争争无条件信任烬。   “那我也试……”话没说完呢,对上烬严肃的表情,顿时不敢再开口。   烬:“会摔。”   白争争:“那在鸟背上绑个架子……”说着,白争争眼睛一亮。   烬明白他的话,就道:“那你先试试,看能不能行。”   白争争:“好。”   烬又驯食人鹰去了,白争争赶紧进林子砍些能用的细藤跟木头。   他拉着树木枝条从林子里出来,比对着食人鹰的体型开始划拉。   食人鹰飞行并不平稳,以后幼崽也要坐,万一被甩下来……   白争争飞快摇头。   绝对不行!   意识到手上这活儿的重要性,白争争看了一眼天空又折腾起来的食人鹰,赶紧专注地搞研究。   首先得做个能坐下幼崽跟兽人人形的木头架子。   但木头似乎又有些重,换做藤编的,似乎更柔软轻便一些。架子绑在鸟背上,用细藤似乎不够契合。   白争争又找了一把毛草来,拧了拧。   要是编织成粗绳,会更好一些。   脑中有了雏形,白争争抓着藤条跟树枝先试验。   他在食人鹰前敲敲打打,天上烬冷着眼,压着食人鹰驯。   飞着飞着,隐隐看到山洞那边的海岸。   烬心念一动,抓着食人鹰低飞下去,跟白争争说了声道:“争争,我回去看看。”   白争争有些惊讶,赶紧挥了挥手。   “好!你小心!”   “你也小心。”   看来飞的确实比游的来得快些。   白争争目送烬消失在天边,又敲敲打打了一会儿,心里计算着时间。   他用木棍戳了戳还有些精神的几只食人鹰,道:“看来咱们注定是要成为合作伙伴了。”   能让人鱼喜欢,也是造化。   保不准以后海洋里的兽人都要抓个食人鹰来驯一驯,再往天空飞一飞。   飞过之后,就鲜少有不喜欢飞翔感觉的。   毕竟人类千百年来都在追求在天空翱翔,他估计只会用两条腿儿或者尾巴的兽人们也差不多。   渐渐的,白争争手中的架子成型。   等他绑完最后一根细藤,正巧回头,视线里就出现了烬的身影。   他从岛下沙滩上来,手上抓着两条大鱼。   那食人鹰脖子上被绑了一条草绳,一看就是兽人们编的。   烬在前面走,食人鹰被罩住脑袋,不情不愿地嗅着鱼味儿,跟着烬。   直到了白争争身边,他还没动呢,身后四只食人鹰呼啦啦地支棱起脖子,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烬身后的那只。   这一刻,白争争好似在他们的眼里看出了震惊。   仿佛在说:怎么,这样就屈服了?!   白争争扬唇笑着向烬走去。   “一来一回好快。”比起人鱼上次全速过来追被抓走的幼崽时,居然还快了些。   烬道:“我跟年说了,食人鹰驯完了回去。”   白争争:“可是我不回去的话,幼崽们……”   烬道:“不会饿,不会受伤,那边很安全。”   他看亚兽人还是不放心,拍拍他肩膀道:“要不了几天,我可以每天过去看看。”   白争争一听,顿时放下心来。   烬看着他变幻的小脸,忍不住用手背蹭了蹭。   在王眼中,一个刚成年的小兽人承担起部落所有幼崽的责任似乎太重了些。   放在人鱼族里,这样的兽人也还跟在长辈身后被悉心教导着。   与他们相处得久了,王自然而然地帮助他们分担些。于他而言,捕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但仔细一想,或许醒来时是这样的想法,现在却有些变化。   他看着亚兽人侧脸蹭在掌心,乖乖的,让他止不住心软。   王没曾想,流落远地,还能找到个和自己心意的小伴侣。   *   被迫在天上飞了大半天的食人鹰被拴在了树下。   它往地上一蹲,余下的食人鹰都凑了过来。   白争争听它们“咕咕喳喳”,中间那头食人鹰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或许是正在遭受谴责。   白争争嘿嘿一笑,看他高度正好,搬着个粗糙的木头架子往鸟背上一压。   食人鹰翻过头来啄人。   烬抓住鸟脖子,顺手帮了白争争抬了一把。   “不行。”白争争拧着眉看了看,架子是硬的,压上去不久食人鹰就使劲儿挣扎。莫说用细藤固定了,架子都被他甩到地上。   烬冷声道:“不习惯,多绑一绑就好了。”   食人鹰宛如听到了什么恶魔的声音,顿时就蔫头耷脑,老实了。   白争争道:“条件有限,我再改改。”   烬道:“我带了些工具来。”   白争争还没注意到他与两条大鱼放在一个儿的兽皮兜,打开一瞧,里面斧头、石刀都有。   白争争拿出来,当即又走进林子里找材料,敲敲打打的声音不一会儿又响了起来。   烬收拾两条大鱼,见食人鹰眼睛跟着鱼跑,他一点没同情心。   饿几顿就乖顺了。   后几天雨水多了起来,烬驯食人鹰的时候总是一身水的回来。   白争争后头也跟着他坐过两次,不得不说,比他先前坐的时候平稳多了。   而随着视线拔高,海岛与玻璃般清透的海水尽收眼下。   白争争痴痴望着,只觉像那飞鸟一样,畅快不已。   烬花了快六天的时间,将食人鹰的头鹰弄乖顺。余下的几只食人鹰早被折磨得萎靡,给了食物再练一练,远比头鹰要听话。   他们原定只待两天,后头在小岛上呆了快十天才回去。   离开时,白争争将湖边的稻苗挖走了。若不然长在这里,没结穗兴许就被野鸭吃了。   就这样,他们两个兽人坐着头鹰,后头跟着绑了嘴巴的其他四只食人鹰飞回山洞那边,降落在海岸。   ……   自从发生了幼崽被抓的事情之后,兽人们就格外警惕。   在天空出现五只食人鹰那一刹那,就有兽人高声预警。   年正护着幼崽躲,可望着天空的羽却激动道:“是争争回来了!”   “争争回来啦!”幼崽们高高兴兴躲开年,往海岸边跑。   看到天空是食人鹰,也不怕,甚至还翘首以盼。   这十天里,烬骑着食人鹰往来。幼崽们都看习惯了,还趁着成年兽人不注意,悄悄摸了的。   “躲开!”清急道。   幼崽缩缩脑袋,笑嘻嘻地跑到他身后。   食人鹰的翅膀遮天蔽日,震动的声音拨动着兽人们的神经。   回想之前幼崽被它们抓去,现在又看争争跟烬坐在它们身上,兽人们都有些恍惚。   就这么,驯服了?   白争争跳下食人鹰背上,张开手臂。看兽人们不动,顿时道:“愣着干什么,抱一抱啊。”   “争争!”幼崽激动地扑过来,挂在他身上。   白争争笑得开心,挨个儿摸了摸小崽崽。   这十天他没回来,还是有些惦记的。   “看看,我厉不厉害!”白争争拍了拍食人鹰翅膀。   大黑(食人鹰头鹰的新名字)嫌弃地转过脑袋。   白争争用胳膊肘撞了它一下,就撞到个翅膀尖上的羽毛。“给个面子。”   食人鹰直接用鸟屁股对着他。   白争争也不恼,被幼崽们围着夸。   “争争你好厉害!”   “争争比食人鹰都厉害!”   “争争一个打五个食人鹰。”   “所有食人鹰都打不过争争一个!”   白争争被捧得哈哈笑,那叉着腰站在烬身边的傻样子,看得清几个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越来越展露本性了。   烬托着亚兽人后背,带着他让幼崽们也离食人鹰远一点。才刚刚让它们听话,保不齐这些鸟盯着幼崽又动歪心思。   幼崽高高兴兴围着白争争,年、清、风、羽这些个大一点的兽人就围着那食人鹰打转。   真成功了哇!   虽然食人鹰乖乖立在眼前,但他们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多稀奇啊,他们林猫兽人居然能骑大鸟。   放在以前,他们哪里敢信。要是族长他们知道了,得多……   想着族人,那股高兴的情绪像被一盆水浇灭,顿时笑容浅了些。   不过也好,有了食人鹰,以后找族人的时候就方便些。   清道:“回去吧,汤都炖好了,还有煎鱼呢。”   幼崽们巴巴看着白争争。   他们还不想回,他们也想坐。   白争争一手牵一个,兽皮马甲的衣摆也抓着几个小手。他带着一溜幼崽往山洞走,边走边道:“现在还不能坐,我都不怎么敢呢。”   “等烬再练一练,好不好?”   幼崽再怎么想,也知道那东西生猛。   他们点点头,一步三回头走了。   烬示意年过来,道:“绑树上。”说完便跟上白争争。   年几个早惦记上了,此刻兴冲冲地抓着那鸟脖子上的绳子往林子里拉。   虽激动,但也不敢放松。   看食人鹰真拉着就走,眼睛发光,就差将它们生吞了。   清看着食人鹰心有余悸,掐了一下年的腰侧,看他疼得哆嗦,眼神清明了,才道:“小心点儿,绑到坡那边去。”   “诶。”   早知道烬跟白争争要带食人鹰回来,兽人们早已整理好食人鹰落脚的地方。   他们用枯枝干草搭了几个窝在树下,又在树上搭了些树叶枯枝挡雨,勉强算个鸟棚。   年跟风几个兽人将食人鹰带过去,绑好了,才回到洞中。   *   原计划两天回,一去小岛就耽搁了十天。   兽人们在山洞这边没出什么状况,白争争搂着小崽子颠了颠,似乎还有些重了。   肉被白争争抱着,莲藕似的胖胳膊圈着白争争的脖子,软乎乎道:“争争,我们吃了很多鱼。”   “可你不是说要瘦一点,不然跑不动?”白争争道。   肉理直气壮,扬起肉乎乎的小下巴:“清清说我们正在长身体,不用瘦。”   “是吗?”白争争将胖崽子放下,有些气喘。   太重了!   清将幼崽们的碗抱到陶锅边,闻言笑道:“最近确实吃鱼多,要不是你提起,我都快忘了咱们编了渔网。这几天带着幼崽在海边捞了又去河边捞,鱼没断过。”   白争争:“不挨饿就好。这几天辛苦了。”   清笑着摇头。   “没你辛苦。快点来坐,吃饭了。”   白争争拉着烬坐在蒲团上,接过清递来的碗筷,喝上一口热汤,还是熟悉的味道。   白争争看碗里的是海鱼,肉嫩、鲜甜,忍不住道:“小岛那边有大鱼群,那鱼也好吃。”   “不说做船,做好了咱也过去看看。”清道。   白争争问:“木头砍了吗?”   清道:“砍好了,堆着呢。”   白争争点头,那回来就有事做了。   填饱肚子,幼崽们跑出洞去,不用想也是看那食人鹰去了。   白争争看年他们跟着,拉上清跟州往河边走,见烬要跟上,将人往石床上一按,道:“你歇一歇。”   清跟州站在他俩身后笑。   烬目光落在亚兽人脸上。   “不用我帮忙?”   “又不干什么,就去河边看看地里。”   烬点头。   清视线在两个兽人身上转来转去,最后嘴角一勾,悄悄先出去。   州不明所以,也赶紧跟上清。   “年!”   “哎!”年拉着幼崽离食人鹰远些,跑过来杵在清跟前。   清道:“趁着有空,在干草那边重新弄些石头来,另外搭个石床。”   年道:“搭这个干什么?又不是睡不下。”   州扬起笑,两个酒窝深深,又甜又乖。   “给争争他们的。”   年眼里光芒一闪,做贼似地将清拉到一边,看了一眼洞口才低声道:“这么快就要生崽子了?”   清:“叫你做你就做,问那么多干什么?”   “你们在嘀咕什么呢?”白争争拎着藤筐从洞口出来,笑嘻嘻往他们身后一凑。   清吓得脑袋上冒出两个毛耳朵,聪明毛都颤了颤。   清轻咳了两声,收回兽耳,道:“没说什么,可以走了?”   白争争:“走吧。”   年犹豫着要问,清路过时直接踩了他脚丫子一下。年顿时“嗷”了声,嗷到一半,被清幽幽一扫,当即捂着嘴跑了。   白争争小心将稻苗放进藤筐里,疑惑回头。   就看年跟身后有鬼追似的,跑得两腿都快抡出火星子。   清温温柔柔的一笑,道:“争争拿的是什么?”   说起这个白争争就来了劲儿,当即跟他俩道:“这是我在小岛那边找见的稻,移栽回来种着,看能不能结穗。”   “不就是草嘛。”州盯了半晌,也没看出哪里特别。   清道:“这东西很好吃?”   白争争眼冒星星,坚定道:“对,很好吃!”   林猫部落的兽人生活在海边,捕猎范围最远就是在部落以外几十里的地方。   稻什么的,没见过。   至于好不好吃?   对有点挑食,且是肉食兽人的林猫们来说,兴趣不大。   但看白争争这么高兴,也不扫兴,欢欢喜喜地跟他一起去河边找了块地,收拾收拾,直接种了下去。   看白争争手上有新鲜东西,雁几个幼崽跟了过来。   幼崽蹲在水岸边,胖胖的脚丫子陷在稀泥里,短胖的手指拨弄了两下细长的水稻叶片。   手心子微微的疼,幼崽“哇”的一声,大喊:“它咬我!”   白争争呼噜呼噜幼崽脑袋,道:“这可是很珍贵的植物,整个小岛上就这么几株,别弄死了。”   幼崽乐呵呵地拱着他的手,如愿以偿地笑。   黏糊糊的,赖着白争争撒娇。   “才不会弄死,我们会好好看着的!”   “那就拜托了。”   几个幼崽拍拍胸口,一副“你放心”的模样。   白争争忍俊不禁,捏捏幼崽,又去看地里的紫皮根。   这十天他不在,但这地……   “怎么好像变大了?”   “是清清带着我们又挖了的!”肉道。   清点头道:“砍完了树,又没别的事情了,所以干脆就挖了地,多种些紫皮根。”   白争争目光远眺。   看着原来也就半亩的地,现在应该快一亩了。   “山上的紫皮根苗还有吗?”   “有。”圆道,“不过那棵很大的紫皮根下面的苗被我们找完了。”   清道:“反正洞里的草木灰多,慢慢攒着堆起来不知道干什么,不如用来种食物。”   白争争深以为然。   河边浅滩是野鸭的地盘,不过因为白争争他活动频繁,野鸭往河心靠了靠筑巢。   土地边有很多废弃的野鸭窝,白争争往里走了走,清以为他找鸭蛋,道:“鸭蛋都变成小鸭子,被大鸭带走了,不过洞里还留着一些蛋。”   白争争摇了摇头,蹲下身,手在鸭窝里捞了捞。   清几个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白争争从窝里捞出一团灰色绒毛。   “这个……”清飞快往几个鸭窝里找,不少里面都有。   州喜道:“这不就是咱们冬季找的羽绒嘛!”   白争争乐开了怀,赶紧道:“找!”   幼崽们一拥而上,飞快在野鸭窝里捣腾。   清干活一股麻利劲儿,手翻窝翻得飞快,边找边道:“去年过来时不也看到那么多野鸭,怎么就没注意到窝里有毛呢。”   白争争:“兴许人家不孵蛋就没有?”   白争争也不知道。   并不是每个野鸭窝里都有羽绒,那些毛显然是从野鸭自己身上弄下来的,柔软轻薄,掏出来之后比棉花还蓬松。   这些羽毛都藏在窝最底下。   就这些废弃的窝里找了一遍,凑齐的羽绒都能做半床羽绒被了。   清跟州两个将目光放在了河面。   那河里,母鸭带崽正在水里找食。小鸭尾巴微微摇动,羽毛蓬松。   州道:“怪不得保暖呢,小鸭这样都能下水。”   白争争见他俩那眼神活像要扑上将小鸭的绒毛也给刮了,赶紧道:“行了,别看了,咱有这些差不多了。”   野鸭羽绒他们一点一点攒着,等河中心那些野鸭迁徙之后,他们再去掏人家的窝也不迟。   回到山洞,白争争又去看了一趟先前种下去的香草。   野蒜长得最好,叶片都有一指长了。   上头还有掐过的痕迹,白争争低头,看向不知何时蹲在脚背上的绒球。   “绒球,野蒜吃过了?”   绒球抓着勾着他的草鞋,点点毛毛脑袋:“吃过。”   白争争:“这么小呢,谁下的手?”   绒球摊开他的黑色爪垫,勾了勾爪子:“我。”   “你?”   绒球无辜地睁着个大眼睛望着他,两个小耳朵往脑袋后撇,奶呼呼道:“不、不可以吗?”   白争争哪里能说不可以。   他点头:“可以。”   幼崽高兴地往他身上爬。   白争争托住他小身子,道:“不过现在还小,再长长还能有很多片叶子。能吃得更多。”   “好。”幼崽窝在白争争手臂上,乖巧应道。   正看完,打算回,却见年带着风几个搬着石头回来。   白争争问:“搬石头干什么?”   年一顿,默默看向洞中走出来的清。   清道:“天气热了,石床睡着太挤,我让年多弄一张。”   白争争明了。   确实,天热就不适合堆着睡了。   谁知晚上时,他跟烬被清直接赶去了新建的那一张石床。   白争争立在床边,盯着已经团起来装作睡着的兽人们。   “清!”   没人理他。   烬捏了捏气鼓鼓的亚兽人后颈,看他眼尾飞红霞,道:“要不我睡那边,你回……”   石床上的兽人们默契翻滚,四仰八叉的姿势,顿时占据了整张大石床。   白争争莫说睡,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都气笑了。   烬摸摸他的脑袋,然后兀自往新的石床上躺去。   要感谢兽人们,先前他睡大石床的时候都不怎么敢翻动。位置确实小了些。   白争争左看右看,最后一跺脚,变做个猫,埋头就钻进烬的臂弯。   烬无声扬了下嘴角。   他将小猫搂高,下巴贴着,缓缓闭眼。   大石床上,兽人们悄悄睁开一只眼,看两人睡上去了,才偷偷笑了下。   分床不为别的,一个是人鱼太大,现在天气热了,他睡着不方便。幼崽又开始乱滚,两个都不舒服。   再一个,清想到了在部落里时,春天开始族长就会要求有伴侣的兽人分窝。   然后部落里就会陆续有新的幼崽诞生。   清虽然不怎么清楚幼崽怎么有的,但按照部落传统,是伴侣的兽人分窝总没错。   至于他自己跟年?   他自个儿没想到,年也没想到。   两个从幼时就这个相处方式到现在,都还没开窍呢。   *   食人鹰带回来后,年跟风、羽、桐都跟着烬驯食人鹰。   白争争则带着其余兽人,挖木头,造小船。   以前在部落也造船,不过就跟他做的那木筏一样,简单粗糙,能浮上水就行。   白争争想弄得保险一些,以后方便载幼崽。   从回来起,他们就开始忙。   一晃,几个月过去……   随着巨大一声雷响。   暴雨倾盆,预示着雨季正式来临。   海风不吹则已,一吹像要踏平所过之处所有植物。只要吹风,林子里都是鬼哭狼嚎的声音。   树叶长得又厚又宽,深绿色的,遮天蔽日。   吹风后又下雨,山中起了雾,加上头顶的树木挡着,几乎跟夜晚没什么两样。   暴雨从晚上开始下,下到中午,停一停快傍晚又继续。   林间潮得厉害。   连鸟棚下的那五只食人鹰都成了落汤鸡。   白争争看着洞里跑进来的螃蟹,刚到洞口就被的幼崽爪子一勾,成了练习捕猎的工具。   巴掌大的螃蟹被幼崽争相追逐,螃蟹壳撞在地上,脆响。   洞里也潮,石壁上铲过的青苔长满了一片。   石床下不知道哪儿渗出的水,幼崽踩一脚就是一朵泥做的梅花脚印。   白争争看着外面还在下的雨,有些惆怅。   手搭上烬的尾巴,摸着润润的,这天气倒是适合他。   幼崽玩儿着螃蟹,玩儿够了就扔火里烤了吃。   白争争看着他们玩儿,却不见绒球那四个小的,转头一看,四个堆在原来那张石床上挠痒痒。   白争争蹙眉:“绒球,苗苗,来。”   绒球爬起来,一蹦到了他们这边。   这张石床是清让年做的,现在就争争跟人鱼睡。   “身上痒?”   “嗯。”   白争争手刚搭上幼崽身上,他就难受地蹭。   大苗领着弟弟们也过来,拱着脑袋到了白争争手下,让他帮忙挠挠。   另外两个幼崽见白争争没手了,钻到烬手底下。   烬瞧着幼崽,曲指抓了抓,顿时,小崽子趴下来瘫成个小团。   白争争看他们痒得厉害,扫过那些烤螃蟹的幼崽,见他们也时不时往身上抓。   他们多是人形,皮肤上抓挠的红痕清晰可见。   白争争后知后觉,赶紧拨开绒球背上的毛毛。   仔细一瞧,全是红点点。 第31章   “被什么咬了?”清拧着眉头, 也拎了个幼崽过来细看。   天气越热,幼崽下水多,身上没跳蚤。但洞内环境潮湿,他们又是在山里, 保不齐有什么虫子。   白争争赶紧跟清熬了些驱虫的草药, 拎着幼崽洗洗涮涮, 又将洞中收拾了一通才作罢。   外面还下着雨, 幼崽被抓着坐在火堆旁烤毛毛。   芽捧着脸, 盯着火光发呆。   身上痒了, 又下意识地抓挠。   白争争截住他的手, 用手背帮他蹭了蹭后背。   “再抓就破了, 忍忍。”   “可是争争,好痒啊……”旁边雁靠过来,背贴着白争争的腿左右蹭。   几个成年的兽人在幼崽堆里打转,防止他们挠破了身体。白争争问:“清,会不会吃了什么不能吃的食物?”   清道:“这些天吃的都是原来吃的那些, 以前幼崽也没事。”   烬坐靠在石床, 鱼尾舒展, 鳞片被潮气滋润得油光水滑的。他道:“洞内太湿。”   白争争闻言,摸了下那暗红色的大尾巴。   确实湿,尾巴像包裹着一层水膜似的,摸起来一点都不涩。   “清,你身上痒吗?”   白争争一问,清就往身上挠了挠。不说还好,说了仔细一感受,浑身开始不舒服。   白争争看向洞口外面的雨幕,又问:“雨下了多少天了?”   清道:“快七八天了吧, 断断续续,每天都有。”   幼崽身上逐渐变干,白争争再三叮嘱不要挠破了皮。   洞口“呱”的一声,从洞外累积的水潭里蹦进来个大青蛙。   幼崽眼睛一亮,争相起身,绕开成年兽人,又满洞追着青蛙跑去。   白争争看他们还活泼的样子,稍稍放了点心。   “要真是这样,洞里就不能住了。”   林猫部落会建房子。   他们原本也不住山洞,而是住在木头建造起来的房子里。   小房子建得很精致,且冬暖夏凉,就是遇到大风也能安稳不动。   但那是成年兽人们才会的技能。   白争争无法,只能把清、年还有风几个叫过来,商讨这事儿。   烬看着在自己手底下挨挨蹭蹭的绒球,拎着小崽子往年的手上一放,随即拉过坐在石床边的白争争的手,抓在掌中细看。   亚兽人还是不长肉,手腕细细的。   兴许是成年兽人健壮些,亚兽人身上并未有与幼崽相同的红点。   下雨并不凉爽,反而更加闷热。   幼崽的毛毛烘干没多久,玩儿一会儿就垂了下去,没了蓬松感。   白争争动了动手腕,烬看过来。   “烬,你知道这边的雨季还要多久吗?”   烬道:“跟冬季差不多。”   那就是四个多月,快五个月。   清蹙眉道:“那这么长,幼崽还受得住吗?”   说话间,洞顶渗下来的水叮咚一声落下,正正好砸在正在追青蛙的芽的脑门上。   他仰头看了眼,吱吱哇哇冲几个成年兽人道:“洞里也下雨了!”   白争争侧头,却看他后头的肉鬼鬼祟祟抓着一只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螃蟹,正拎着蟹腿儿往嘴里塞。   白争争喝道:“肉!螃蟹洗了吗你就吃!”   肉吓得一把将螃蟹扔了老远,在肚皮上搓了搓手,包子脸冲着白争争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白争争深吸了口气。   “呀!”幼崽齐呼。   再一侧目,启不知何时抓到了大青蛙,他拎着一条青蛙腿儿,吓得人家直直地撒了一泡尿。   而蹲着在边上的幼崽被波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些。   白争争胸口起伏,拳头紧了又松。   烬默默收紧了手,拉住亚兽人。   清跟州赶紧起身,抓着幼崽又擦了身。   启悄悄看了眼白争争,看他头顶毛耳朵都出来了,默默将大青蛙往地上一放。   青蛙不走,他还蹲下,轻轻推了推它后背。   白争争咬牙,正要骂,手心一凉。   触感太过熟悉,一下就缓解了心中的焦躁。回头一瞧,烬将自己的手按在了他的尾巴上。   烬:“气大伤身。”   白争争看着他冷静的面庞,一低头,双手搭在他大尾巴上狠狠搓了搓。   行,不让他折腾幼崽,那就折腾他。   烬尾鳍微蜷,勾住了亚兽人细白的小腿。   白争争被凉得一激灵,随后整个人趴在了烬的尾巴上,背对着幼崽们。   眼不见心不烦。   他有气无力抠着烬尾巴上的鳞片,缓缓道:“山洞靠海,一下雨,青蛙来、螃蟹来,没准儿睡觉的时候还有蛇虫……清啊,看来在真得造房子。”   清那边收拾好幼崽,累得腰酸。他点点头,道:“山洞确实不适合长住。”   太潮湿是一回事,还接地气。   时间久了不只是幼崽,他们成年兽人都受不住。   别看幼崽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再久一点,谁知道又会出什么问题。   现在他们已经造好了小船,又有食人鹰帮忙,既能去海里捕鱼,也能骑着食人鹰快速去远一点的地方捕猎,几乎是不怎么像原来那样在食物上操心。   这样一来,空闲时间就多,造房子也应该。   白争争撑着大尾巴爬起来,正了正脸色,与兽人道:“那都赞成建房子?”   兽人们点头。   幼崽也凑过来,可怜兮兮扒拉着成年的兽人们,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争争,不舒服。”幼崽说着,又往身上抓。   清眼疾手快拉住幼崽爪子,叹声道:“建吧,再这样下去不行。幼崽身上都要抓烂了。”   ……   海边风大,要建房子势必还是他们现在山洞所在的这一片背风的地方。   原先的林猫部落的房子就是建在林子里的,照猫画虎,他们便在山洞的林子里直接选一个平地。   不过林子里杂树多,清理就得一段时间。   白争争干脆将兽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去清理地面,一部分收集建造房子的材料。   至于他,则抓耳挠腮地想着自己从前看过的部落造房的场景,成日里趴在洞里,抓着炭笔在兽皮上写写画画着回忆。   烬守在他一旁,顺带提出些修改意见。   房子还是与林猫部落从前的房子差不多,下边用木柱与夯土台垫高,防潮、防蛇虫。   屋子整体矮而阔,用紫皮根的藤做骨架,糊上泥与干草做墙。   屋顶则用厚厚的草遮盖,冬暖夏凉;屋檐做低,还能最大程度地防风。   理清了如何建造房子,白争争立即给兽人们帮忙。   雨季暴雨来得匆匆,又去得急。   雨一停,就是烈日灼烧。   好在林间树荫遮蔽,稍微能忍受些。   砍伐下来的树堆在山洞边,兽人们剔除树枝,去了树皮,阴干后备用。   建造房子的地面就在山洞十几米远,被收拾得干净,光秃秃的一片。   天气热,洞里虽然凉快些,但潮得幼崽难受。   他们也纷纷跑出来帮忙,只为这房子能建得快一些。   草房很好建,要换做二十几个熟练的成年兽人,一天就能完工。   但白争争的兵是一群幼崽。   所以从挖土,立柱,夯土台,然后再是立藤架,糊墙,搭茅草……对他们而言,每一个都是大活儿。   建房的地基已经清理出来,收集建筑材料的活儿由年负责,他便加入清他们,去河边挖泥。   山上石头多,泥土少,看看当初只开出那么一小块地种也算就知道了。   四个少年当中,风、羽跟着年干活儿,桐、州跟着清。   桐话少,长相是很典型的浓眉大眼,宽额正脸。身量跟身板也是四个少年中最突出的。   他长得端正,眼神像泥土般朴实厚重,话也少,在四个少年中属力气最大。   白争争就跟他一起挖泥巴。   挖好的泥堆在藤筐里,再由清、州以及圆、启这些大一点的幼崽运送回去。   挖够了泥,沿着地基上打入的木桩夯实。   这就成了一个高出地面的台子。   等着夯土台阴干的时候,又继续搬运泥土,直到后续糊墙的泥够了才罢休。   下雨时去哪儿脚上都容易沾染泥巴,弄得多了,脚底下厚厚一层,跟坠着秤砣似的,不好行走。   不下雨,那就是极大的太阳。   阳光烤着山林,水汽蒸发,人就跟在蒸笼里一样,干一会儿活汗水直流。   白争争扛着泥放下,脸被烤得绯红。   黑发已经长到了后背,被他用兽皮条给随意绑了,弄成个高马尾缀在后脑勺。   不过干一会儿活,头发就乱糟糟的,额前那些碎发沾在脸上,还挂着泥点子,很不难受。   快中午了,烬从海边回来。   他背着一个藤筐,筐子里全是大鱼。除去鱼,还有些野果子。   这些天兽人们都被白争争安排去造房子,他们的食物就靠烬帮忙。   在兽人们看来,烬已经成了他们部落的兽人,他能力强,这样安排最合适。   白争争这会儿刚在河边挖完了泥,后头又帮着清他们将最后一点背回来。这会儿随意倚在棵树上,累得眼冒金星。   他半阖着眼睛缓神,没注意到已经归来的人鱼。   远处兽人们也凌乱地倒在地上或者挂在树上,累得吐着舌头,好不到哪里去。   白争争眼前一暗。   额前的湿润发被拨了下,那软凉的触感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他虚虚睁开眼,微微抬手。   烬弯了弯腰,搂着亚兽人揽入怀抱。   白争争脏兮兮的手虚挂在他肩上,埋着脑袋往烬脖子上蹭。   即便是大热天,人鱼也凉幽幽的。   抱着像抱了一块玉石,沁人心脾。   他身上干爽,泛着淡淡的海水味道。白争争蹭了又蹭,最后实在没力气,挂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了。   烬下巴挨着他湿润的额角,问:“怎么不进山洞?”   “休息一会儿,还要继续干活呢。”白争争侧脸,将发烫的脸颊压在他肩膀。   “呼——”好舒服。   烬道:“那我去做饭。”   “唔,去吧。”嘴上说了让去,也没见他动弹一下。   烬又站在原地让他贴了一会儿。   白争争注意到他后头装满了的藤筐,怕他背着重,赖赖唧唧地往后倒回树上。   烬感受到掌心柔软的腰肢,缓缓托着,直到他靠好。   “饿了。”白争争舔了舔微干的唇,盯着烬。   烬道:“马上就好。”   他未进山洞,反而先去了溪边。   烬将藤筐里的果子拿出来,洗干净放在树叶上。随后抱过去,先给了白争争两个,其余的放在一旁的草堆上。   白争争望着烬的身影,被清爽的果香味刺激得唾液分泌。   他张嘴咬了一大口,顿时,酸得咧着嘴巴,直冒清涎。   “争争,好吃吗?”兽人们如行尸走肉般靠近那青皮的果子。   白争争嘴巴一闭,微微露出个疲惫的笑。   “好吃,解渴得很。”   清当即咬了一口,那瞬间,酸意直冲脑门,像四五头角兽在舌尖上冲撞,刺激得他人一激灵。   白争争“嘿嘿”笑了两声,脸皱巴巴的,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这果子确实解渴。   兽人们咬了一口,像上瘾似的,又咬上一口。   偏偏那表情跟吃什么毒药似的,难看得紧。   年带着兽人吭哧吭哧搬着干草、树枝回来,那食人鹰也被他们利用上,像个骡子似的扛着更重的木头与干柴。   到了地儿,将东西一卸,又将食人鹰绑在鸟棚底下去。   年见兽人们在啃果子,想都没想,拿上就往嘴里一塞。   清咽了咽口水,看着他。   年咔哧咔哧几下啃完,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   清道:“好吃吗?”   年:“好吃!”说着又拿了几个,递给了风跟羽。   白争争如愿看到另外两个兽人酸得跳脚,疑惑看着年。又见他拿了个继续啃,白争争无趣地收回视线。   青色的果子就像夏日里一捧冰,兜头罩来,驱散了兽人们的疲惫焦躁。   果子酸是酸了点儿,但果肉相对较多,重要的是水分十分的足。也不知道烬从哪儿找来的。   兽人们啃着水果休息了会儿,又投入建房子中。   雨季时晴时雨,上午还有太阳,下午就乌云滚滚,起了风来。   兽人们看天气不妙,加紧将刚刚夯好的泥用干草、树枝盖着。   才弄一半,雨急促而来。   只瞬间,个个都淋得像水里爬出来的水鬼似的,头发贴在脸上,行走在幽暗的林间。   好不容易盖完,兽人们赶紧往洞里跑。   却不想惊动了蹲在洞口洼地里的小青蛙,顿时整个洞里到处都是蹦跳的小动物。   白争争差点踩到一个,他看着肉,勾了勾手指。   肉疑惑地跑近。   白争争问:“洞口怎么成呱呱的家了?”   幼崽道:“它们进来躲雨。”   白争争道:“不是你们请进来的?”   肉搓了搓小手,伸出两根儿手指:“只、只请了两个。”   “哦……”白争争曲指敲在幼崽脑门,厉声道,“这都成它们的家了。”   肉瘪嘴,揉着脑袋往清身上一扑,委委屈屈告状去了。   白争争身上本就出了很多汗,又被雨淋了一通,又不舒服又累。   他抓着干兽皮,往小溪边一冲,跳进水里涮了涮,然后赶紧跑回来。   这一来一回,像消耗了他全部力气。   烬在火堆前添柴,看他进来,目光映着火光,似乎在勾着他。   白争争走近,往他身边一坐,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   烬身上被他头发沾湿,顺手摸了摸,还滴着水。   “擦干。”   白争争又坐直,抓着兽皮,垂着脑袋罩住搓。   搓干了,又倚回去。   天蓦地黑下来,看来今天下午是不能再做其他了。   白争争靠着烬,闭上眼睛,任由疲惫拉扯着自己的身体。   下午兽人们都在山洞中休息。   到晚间吃了饭,喂了食人鹰,兽人们赶紧洗洗躺下。   天热了,白争争睡觉也是人形。   他往石床上一躺,仿佛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噼啪响。   烬关了洞门,也上了石床。   白争争打个滚儿,脑袋枕在他手臂,腿往他身上一搭,舒舒服服地拱着他颈侧闭上眼睛。   烬看他愈发熟练的样子,理了理亚兽人面上的碎发,闭上眼睛。   天气热,洞内吃过晚饭就熄了火堆。   这会儿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兽人们都累了,最近都是倒下就睡。那小呼噜扯得,整个山洞都是。   半夜时,白争争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声音。   石床上的干草窸窣,近在耳旁。   他猛的惊醒,干草上的东西也像是被吓了一跳,“吱”的一声,迅速逃窜。   白争争一个跳起,抓起草鞋就去追。   却没跑一两步,被鱼尾巴卷住腰,直接带回石床。   白争争看着那耗子跑出了洞里,扔下草鞋,一头栽在烬的肩膀上。   “看到了没?”   “看到了。”   白争争道:“这山洞是真不能住了。”   “争争,怎么了?”隔壁石床上,清翻身含糊问道。   白争争道:“耗子跑进来了。”   兽人们管老鼠叫吱吱兽,这东西一般不在林猫兽人的食谱上,实在没吃的才会看上一眼。   它们会偷兽人们储存的食物,所以兽人们格外嫌弃。   清闻言,翻身坐起。   白争争道:“已经跑了。”   清一顿,又倒了回去。不一会儿,就听到他沉沉的呼吸声。   还是累了。   后半夜,白争争坐在烬的尾巴上,挂在他肩膀又睡熟过去。   虽然睡得着,但总感觉耳边有吱吱的声音响起。   白争争清晨一醒来,首先就把山洞里翻了翻。   早上雨小了,兽人们听到白争争说昨晚山洞里进老鼠了,都不约而同地加快速度干活儿。   虽夯不了土,但可以修整木头,编藤架,做木床家具。   只等着天一晴,又马不停蹄地出去造房子。   转眼十多天过去,中间就靠着烬每天捕猎,兽人们专心建房子。   紧赶慢赶,房子总算有了雏形。   房顶上,兽人们正在搭干草。   草是收割的长而细的毛草,兽人们常用这种草做草绳。   这草结实,细长一条,一簇簇生长在一起,既能烧,又能编织,在兽人手中用途很多。   夯土上,年、风两个在搭干草,白争争在底下指挥。   兽人们现在快建完房子,采集捕猎跟做饭的活儿就被州接了过去。   烬空闲了,又跟在白争争身后,顺带打量着这费了兽人们不少心血的草屋。   对比起人鱼王国的石头贝壳做的房子,看起来容易坏些。但住不了多久,也差不多够用。   搭屋顶简单,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弄好了。   最后一步将屋内地面的泥土夯实,阴干,就可以住进去。   兽人们没耽搁,下午就开始干,等到全部弄好,住进去已经快个月过去。   房子一好,白争争当即让幼崽们搬家。   幼崽们是看着房子一步步建成的,这会儿听说要搬,一个个围在房前,眼中泛光。   他们回头看了眼白争争。   白争争:“愣着干什么,进去看看。”   幼崽小心翼翼地抬起爪子,踩着台阶上去。   草房为了抗风做得矮,但空间不小。   幼崽停在门口,冲着里面探头探脑。   草屋宽阔,隔出三间屋子。最外面的当客厅,中间是睡觉的卧室,最后的小一点房子当杂物间。   房子做好,他们下雨时做的些家具也搬了进去。   雁看大家不敢进去,率先一蹦,跳到了里面。   屋里很平,夯土坚硬,脚感很不一样。   原来部落的房子地面是木头,而这个是泥土。雁一动,其他幼崽也慢慢探出脚丫。   白争争看他们新奇又小心的样子,心里一软,拉着烬就往里钻。   其余兽人随后,也进去体验体验。   房子像洞穴一样,上下都有遮盖,进去之后虽然光线暗淡了点儿,但对兽人们而言,很有安全感。   适应了的幼崽渐渐放开,欢呼着在里面跑来跑去。   调皮的更是直接往床上一滚,傻笑着动来动去。   幼崽矮凑热闹,一个爬上去,其他也跟着爬。等白争争跟其他兽人们检查完房子,幼崽都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木床做得宽大,最下面垫着干草,上面一层是兽皮。   躺下去软乎乎的,还泛着淡淡的木质香气,比石床舒服。   卧室就做得不算小。   里面放了三张床,白争争跟烬一张,再有天气热,兽人们用人形睡觉的话,雄兽人该分出去睡。   房子建好,白争争脸上带笑。   烬安静随着他将房子看完,垂眼见他扬起的唇角,忍不住轻轻刮了下亚兽人的脸颊。   “嗯?”白争争偏头来看。   烬顺势捏住他的脸:“高兴?”   “那是当然。”   烬捏了捏那触感极好的软肉,心想:要是去了王国,住他那房子,应该会更高兴吧?   白争争被冰凉凉的手捏得舒服,眼皮耷拉,懒散地将两条胳膊往他身上一挂。   “总算可以睡懒觉了。”   “睡!”清道。   说罢,兽人们各自找床一躺,喟叹一声,舒服得忍不住轻踩了下垫着的兽皮。   白争争看着这一群兽人,顿了下,也默默躺上去。   木床才做好,是该感受一下睡着到底舒不舒服。 第32章   日落西山, 晚上又起了风。   风不大,穿堂风徐徐吹过刚建好的房子,舒服得兽人们打了个滚儿。   屋子里不再像山洞那般待一会儿毛毛就像被树叶裹住似的,压在身上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白争争睡醒了, 撑着坐起。   他睡觉本不老实, 此时头发打结, 咋咋呼呼立在头顶。   穿堂风太过舒服, 草屋上厚实的干草又遮挡了阳光, 白争争身子一歪, 侧靠在烬的鱼尾巴上。   他顺手摸了下大尾巴, 也是润润的, 不会太干燥。   烬被他弄醒,尾巴尖一弯,将白争争圈住。   “醒了。”白争争搂住搭在腿上的尾巴,摸了摸那漂亮的尾鳍。   烬睁眼,目光清明。   “天要黑了。”   白争争赶紧搬开腿上的大尾巴, 下了床。   山洞里的陶锅跟吃饭的那些东西都没搬, 一来在草屋里做饭容易着火, 二来在屋里做饭太糟污。   那是泥巴做的房子,沾了水就脏。   烬跟了出来,落后白争争一步。   他似闲庭信步,仗着腿长,慢悠悠地跟在白争争身后。   比起新建的房子,山洞里就暗了些。   里边没时刻烧着火,地面就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湿润。兽人们就才离开山洞半日,一进去,里边儿不是螃蟹走就是青蛙跳。   甚至还有个蝙蝠从里面飞出来。   白争争将柴火引燃, 陶锅里加水先烧着。   又看了看洞中还剩下的食物,有三个藤筐的干菜,这些都是春日里晒的野菜。再有中午没吃完的五六条河鱼,半罐子的虾米小鱼,一堆十几个新挖的小紫皮根,还有一半的长耳兽。   白争争干脆做了个长耳兽炖紫皮根。   至于那些小虾米跟小鱼,白争争就洗了石板,将这些放在石板上烤。   烬帮着递柴火,顺带将一只跳下石板的虾米捡起来。   白争争:“脏了,等会儿喂大黑吧。”   烬:“不够它塞牙缝。”   白争争笑了笑,挨着烬一坐,边翻石板上的虾米,边道:   “它们倒是日子过得好,每天吃的有人送,就偶尔干干活,放出去溜一溜都会自己跑回来了。还叫什么“食人鹰”,没志气成这样子。”   烬:“你还不乐意了。”   白争争得了脸皮还卖乖:“哪里哪里,我就是恨铁不成钢。”   烬:“铁、钢?”   白争争一下想起这地儿没有,解释道:“就地里的特殊石头挖出来,火狠狠烧一烧,就能变成很坚硬的金属,就可能是铁。”   烬看着腿上搭过来的毛尾巴。   手指勾了勾,轻轻攥住。   相处这么久,烬也明白亚兽人只有情绪波动时偶尔会露出兽化的耳朵跟尾巴,现在这是……   “紧张?”   白争争迷茫:“我不紧张啊。”   烬捏了下他尾巴尖,看人一激灵,才眼里露出几分笑意:“那你这是?”   “哄、哄你。”白争争颤颤巍巍地将自己尾巴往回收,但烬手一紧,结结实实地握住。   握住就算了,另一只手还沿着尾巴慢慢滑动。   白争争顷刻间面色绯红,呼吸微急。   简直是,要了老命了!   他手哆嗦着,拨弄着虾米的手不听使唤。烬往他尾巴根一捏,白争争呜咽着软了身子,趴在烬怀里。   烬这才大发慈悲地松开送上门来的尾巴。   他禁锢着亚兽人的腰,捏了捏他的脸道:“铁、钢……你就不怕我问到底?”   只有人鱼族才知道银币的制作方法,就是用挖来的矿石用火煅烧,最后熔铸成贝壳大小的扁圆。   而亚兽人这轻飘飘的一句,就能撼动王国的根本。   烬可不相信一个小小的林猫部落会有兽人知道这件事。更何况他们远在环洲的边缘,怕是从来没有去过王国。   亚兽人眼里含着水,湿漉漉的,可怜兮兮望着倚靠着的人鱼。   他不也是顺口。   以往在部落说些兽人们陌生的词汇,后面不都得贴心地加上一句解释嘛。   怎么还成他的错了。   他越是表现得可怜,烬就越盯着他的脸不放。   “争争。”   “唔?”他现在脑子有点糊,摸尾巴根太、太犯规了。   烬本来想再问问铁这事儿,但看亚兽人红着眼尾,微张着唇,小口小口急喘的样子,喉结动了动。   他将亚兽人的脑袋往肩膀上一压,沉了口气,眼神晦暗。   算了,他也还小,什么都不懂。没准儿是从其他兽人口中知道的。   烬手心盖在白争争的后颈,心里自个儿将他的特殊给圆了回来。   白争争没明白怎么眼前一下就暗了,不过嗅着烬身上的味道,又下意识地蹭了蹭。   直蹭得烬软了神色,顺带接替了他翻烤小鱼小虾的活儿。   “鱼虾这么小,烤着够不了几口。”烬道。   白争争:“不是直接吃的。”   烬:“那怎么吃?”   白争争红着一张脸坐直,看烬认真拨弄着石板上的鱼虾,侧颜晃了晃他心神。   白争争又软哼哼地趴回去,抱紧了漂亮人鱼。   烬眼神一柔。   白争争道:“烤干了,砸成粉末,以后做汤或者烤肉都可以往里加一点儿,提升鲜味。”   烬:“是个好主意。”   “嘿嘿……”白争争窝在烬腿上傻笑。   烬唇角翘了翘,又将他搂紧了些。   傻是傻了点儿,但他喜欢。   白争争脑子里的浆糊终于散干净,他冷静下来,翻身跨坐在烬的腿上,目光炯炯盯着他。   烬托着他后腰,一点不慌。   “你们能炼银币,那铁跟钢也能炼啊。”   烬扬眉,他刻意避免亚兽人再说这个话题,免得他在自己面前兜不住,哪曾想这小兽人比他想的还要傻些。   或者说,更纯粹些。   他放下铲子,双手虚虚搭在亚兽人腰后,背往后一靠,静等他继续。   白争争勾了人鱼的长发捏在手中玩儿,边道:“你们能找到铁矿的话,就可以试试。”   “铁矿长什么样?”   “铁矿有多种,找赤铁矿最合适。这种铁矿颜色是钢灰色到铁黑色,表面氧化呈现红褐色,有金属光泽,就是你的鱼尾巴一样的冷色光泽,一般在分布在……”   白争争巴拉巴拉一口气将自己初高中的地理知识说了一遍,越说看烬的眼神就越幽深,说到最后,他就剩下个气音。   烬问:“说完了?”   白争争结结巴巴:“说、说完了。”   烬:“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白争争紧抓住手心的人鱼头发,喉结动了动,有些紧张道:“是、是有点儿不对劲儿。”   烬勾住他手心,将自己被拉得有些疼的头发解救出来,换做手给他握着。   “那你说说,哪里不对劲儿?”   白争争动了动鼻子,藏不住心思地眼珠乱动,转移话题道:“鱼要烤糊了。”   烬斜过一眼,顺带翻了翻面儿。   “好了,你继续。”   白争争慢慢转头,看天看地,看陶锅。   “锅、锅里的汤好像可以放盐了。”   烬又拎着盐给放了。   白争争这下巴巴望着洞口,试图起身。腰后环着的力气不大,但他双腿卡在烬腿两侧,怎么都起不来。   白争争欲哭无泪。   这可怎么办……   烬轻叹,额间抵着白争争额头。   “暴露了,是不是?”   “是唔……不是!”   烬闷笑两声,将他拢在怀里。   “好傻。”   “不傻。”白争争狡辩。   是太信任了。   太信任,什么话都没有避讳。   在猫部落那么多年,跟个小孩儿一样被成年兽人们养着,他们对自己的异常一切包容,也忘记了警惕。   烬手心感觉到亚兽人腰后的紧绷,轻轻拍了拍,道:“不怕。”   “怕呜……”他已经暴露得彻底了,难道烬要将自己抓去试验?   不对,这地儿这么落后,肯定试验不了。   白争争稍稍放心。   烬眸色平静,缓缓道:“多年前,人鱼族的新王在与敌对部落的斗争中殒命,但他却得了神迹,活了过来。”   白争争眼皮一跳。   烬捏捏他脖颈。   “现在知道怕了。”   白争争握紧了他的手,眼巴巴地祈求道:“你别杀我,我是好的。”   烬:“听我说完。”   “哦,你说吧。”白争争收敛姿态,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基于对烬的信任,以及烬的包容,他承认他是有一点有恃无恐。   烬目光悠远,慢慢沉浸在人鱼祭司曾今说过的故事中。   “新王残暴,他是部落最强,打败了所有竞争者理所当然地成了人鱼族的王,却在战争中没了命。”   “但就在祭司举行祭礼的时候,王又醒了,醒来的王却仁慈、包容,他领着族人打败了其他强大的部落,建立了王国,推行了货币,铁、钢……也留存在王留下的手扎中。”   这手扎只能流传到每一任的新王手中,而现在,就在烬的手里。   他看完过那手扎,上面书写着另一种文字。   那是每一任新王都必须学的文字。   烬拉着白争争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白”这个字。那瞬间,他看到了亚兽人惊愕的表情。   烬低低笑出声来,笑得胸腔都在震动。   果然,与他想的一样。   他问:“争争,是哪两个字?”   白争争顾不得震惊,立马在他手心写下自己的名字。落下最后一笔,烬连带名字与他的手指,完全包裹在掌心。   亚兽人很高兴,眼睛发亮望着他。   烬抵着他额头,道:“放心了?”   他们交换了秘密。   白争争傲娇转过头,道:“我可比不了你们的王,我之前也不过是个幼崽。才成年几天呢。”   烬道:“看得出来。”   他紧拥着他。   “谁能这么笨,自己的小秘密张嘴就对别人说了出来。”   白争争不服,当即反驳:“你是别人吗?”   烬故意引导:“不是吗?”   白争争噌的一下坐直,手指戳着他肩膀一字一句道:“你明明摸了我的尾巴!是你主动的!我可没逼你。”   要炸毛了。   烬道:“嗯,摸了尾巴又怎么样?”   白争争气鼓鼓,鼻尖一酸,眼尾一下就红了。   “渣男!”   “哦不,渣鱼!”   烬叹息,捏捏他手心,望着那湿漉漉的眼睛道:“让你说个准话,这么难。”   “什么准话?”   “你说呢。”   白争争眼珠滴溜溜转,然后气势汹汹道:“我不管,你摸了我尾巴,你就得对我负责!现在我是你的伴侣,你是我的人鱼!”   烬:“这不就行了。”   他搂着小亚兽人,鼻尖碰了下他的脸颊,眼里是无尽的包容与宠溺。   王难得情绪这般外露。   他道:“我也是你的伴侣。”   白争争只仿佛听到滋溜一声,胸口上的火气被灭了。   他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磨磨蹭蹭从人鱼身上下来,背对他坐在石板边,呼啦啦地翻动有些糊了的鱼虾。   又悄悄转头看人鱼,见他目光柔软地看着自己,嘴巴忍不住一咧。   觉得太没面子,赶紧又故作镇定地坐回去。   那小模样被王尽收眼底。   王想,这么傻,得亏捡到的是他,换做其他人鱼,早被绑到不知哪儿去了。   说话的这一阵,草屋里其他兽人也醒了。   白争争摸着挨到手边的人鱼尾巴,见兽人进来,道:“拿碗吃饭吧。”   幼崽们打着哈欠,眼睛发直地愣愣点头。   清接替白争争给幼崽盛汤,看山洞里东西还多,问道:“争争,洞里的东西要搬到房子里吗?”   白争争道:“房子里装不下。”   清道:“那要不再建个放东西的房子?”   白争争还没开口,年就急急忙忙道:“山洞不是能放嘛,还建啊!”   白争争看绒球跟三个苗苗一扭一扭地从身前走过,手一捞,抓个几个幼崽放在腿上。   他拨开他们的毛毛细看,皮肤上的小红点还有,不过看着没之前那么严重。   他道:“山洞里也能放,要是怕潮,咱把藤筐垫高,再铺些干草。山洞大,能装的东西也多,而且我们之后还是在山洞里做饭。”   清就提一下,不做也行。   白争争道:“不过房子孤零零地立在林子里也不安全,咱们可能还要再围个栅栏。”   “那就围!”兽人们都点了头。   林猫部落里也有荆棘围着,防止外面的野兽进来。   这个他们有经验,吃完饭后就商量起来。   第二天天一亮就清理空地,先砍了些木棍围着房子插了一圈,然后又挖了不少荆棘种植在栅栏外面。   围了一圈,也就算差不多了。   房子的事情彻底告一段落,兽人们一下子空闲起来。   部落里的事情除了捕猎就是采集,不用白争争多操心。   但看着采集队一天一天带回来的紫皮根,白争争忽然想到挖完泥这么久了,还没回去看过地里。   趁着还不晚,他赶紧背上藤筐,放了些工具往河边去。   雨季河水暴涨,这边又是入海口,河面几乎比原来扩大了一杯。   白争争看着被淹了一半的地,还有那早就不见影子的稻苗,心神一晃,默默往烬身上一靠。   他哆嗦着手指着那辽阔的河面,看看烬,又看看岸边。烬默默别过头,轻咳了声,敛下眼中的笑意。   “没了啊。”   烬见他举在半空的手捞回来,拍了拍道:“没事,还能再找。”   “呜……”白争争往河边走。   烬手臂勾住他的腰,轻轻一拎,就将人带回身边。   “我给你再去找。”   “地都被淹了一半。”   烬想了想,道:“那我再挖些紫皮根来?”   白争争恹恹道:“这河面怎么上升得这么快,我种地的地方都选的是高一点的位置了。忙了那么久,白耽搁。”   烬道:“也不算。”   他拉着亚兽人沿着山脚走,到了那片种满了紫皮根的土地间。   那地方几乎被紫皮根的藤条掩埋了。   长得太茂盛,甚至都看不到茎秆,全是青绿的叶片。   “看这剩下的长得多好。”   白争争蹲下,随手掏了一根。   “还没清他们挖回来的大,藤条太茂盛,养分都到上面了。”   白争争将藤筐一放,赶紧拿了把石镰出来,塞烬手上。   “帮忙,藤条太多的割一割。”   烬:“有用?”   白争争摇头:“试一试。”   白争争只知道家里以前种红薯,藤条太茂盛了红薯绝对没有。   两人就这么忙活起来。   除了被河水淹没的,剩下的地块儿也不小。   白争争跟烬割着藤条,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大半,兽人们找来见他们忙,也跟着进来帮忙。   圆抱着一大半藤条道:“争争,这些藤条扔了吗?”   藤条还正嫩,但兽人不吃紫皮根的藤。白争争:“不扔,堆在旁边。”   正好给砍碎了扔粪坑里,用来沤肥。   藤条割完一遍,原来挖的粪坑里攒的肥就可以利用起来,那肥用完,藤条砍碎了又倒进粪坑,沤好了之后还能接着用。   不过兽人们在运肥的时候却犯了难。   “争争,里面都是水,怎么搬?”清捏着鼻子,用粪勺在坑里搅动。   这里面扔的东西多,有动物的内脏,骨头,还有吃不完的剩菜剩汤。   幼崽还在里面排泄。   揭开盖子就是一股恶臭,幼崽跑得老远,捂着鼻子盯着这边。   雁道:“这个不会把紫皮根臭死吗?”   肉吐着舌头,小脸皱巴巴的。   “这样浇了还怎么吃。”   芽抱着手臂,装了一会儿,也没忍住捂住鼻子,瓮声瓮气道:“反正相信争争就好了。”   确实是个难事儿。   没粪桶。   白争争思来想去,只能用木头现做。   不仅如此,部落里像木盆、木桶之类的都没有,要做就干脆一起做了。   之前造房子的时候砍了不少树,现成的就直接用。   兽人们摸索着刨木头,箍木盆,敲敲打打,失败了又继续,十天半个月过去,终于能做出几个像样的。   地里施了肥,紫皮根肉眼可见地铆足了劲儿长。   而山坡这边的地里,野蒜早已经抽薹,香草也结了种子,被兽人们给挖了回来重新翻耕,又种上其他。   转眼,便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白日里太阳晒,幼崽就窝在房子里不出来。下午时,兽人们去海边找食物,连沙子都晒得有些烫脚丫子。   芽从干涸的水坑里捞出一条大鱼来,嗅了嗅,抡起胳膊往远处一扔,道:“可惜一条大鱼,都晒臭了。”   “八爪鱼也干了。”肉拎着八爪鱼的长腿儿抖了抖,将它扔回海水中。   清几个见状,往离海水更近的地方走。   年则在后头拉着几只食人鹰,将它们往水里带。   天太热了,这么大的猛禽都无精打采的。   白争争跟在烬身后,踩着他的大脚印,靠他挡着还有些晒人的夕阳。   走着走着,烬停下。   白争争一脚踩在他后脚跟,脚趾动了动,悄悄缩回来。   烬回头。   白争争仰着白生生的小脸,冲他明媚一笑。   烬瞧着他的小模样,只动手捏了捏他的脸。   “别靠近了。”   烬说完继续往海水中走,随后变出鱼尾巴,彻底扎入海水中。   岸上热得人鱼不舒服,烬开始每天下午都往海水里走。有时候白争争晚上醒来,都不见身边的人鱼。   起初还下了他一跳,以为人鱼不告而别了。   后来即便是睡在草屋中,白争争摸着人鱼尾巴,也干得有些泛白,便理解他为什么开始频频往海里跑。   白争争看着人鱼消失在海水中,俯下身,抓了一把海水。   抬起手时,空荡荡的,就像一下子消失不见的人鱼。   白争争一下有些患得患失。   他不免往深处想:烬会离开吗?   他生长在人鱼族,那里有他的亲人,他的朋友,总归永远不能在这里呆着。   白争争心慌了下。   “争争,快来啊!”清在礁石那边喊。   白争争一下直起身,往礁石走去。   他握紧拳头,暗道:没事,不管他走不走,那是他的人鱼。   他怎么样都不会放的。   但人鱼的事情他似乎知道得太少,还是找机会问一问,免得以后去了人鱼王国只能问:“你知道烬吗?”   又或者说:“你这儿有暗红色的人鱼吗?来一条看看。”   想一想,白争争眉眼舒展,又嘿嘿笑了起来。   “傻笑什么?”   礁石边,游了一圈的烬浮上来,立在抠大海螺的兽人身边。   白争争一脚踩着礁石,一脚落在礁石边缘的凹槽中,柔韧的腰弯得快折过去,别扭地弯着身子掏石头缝。   他面对着石头缝,时不时笑一声,也不知道那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烬出声,吓得白争争一个没站稳,踩在礁石上的腿往下滑。   烬怕他被礁石上的贝壳划伤,忙托住他大腿。   手嵌入那软乎的腿肉中,白争争眼睛睁大,烬只觉掌心软肉绷紧。   又看人脸上充血,干脆将人搂下来。   白争争看都不敢看烬一眼,像要将脑袋塞进那石头缝中,一股脑将满石壁的大海螺抓完,交给礁石上的清。   就在烬以为他要一直缩着脑袋当乌龟时,亚兽人却卸了力气,身子往下沉,双腿哗啦砸在海水里。   海水溅在他脸上,绯红的眼尾挂着水珠,像哭过一样。   烬将水珠擦去。   下一瞬,白争争就搂住他脖子,很认真道:“你回来了。” 第33章   明明分开不久, 却像是一直在期盼他回来。   烬被他的喜悦感染,尾巴浮动,搂着人往海中游。   清拎着半个藤筐的海螺,默默转身离开。   太黏糊了, 没眼看。   年这会儿走上前来, 将自己藤筐里的海螺一股脑倒在清手上的藤筐中, 他疑惑看着离礁石越来越远的两个兽人, 道:“他俩干嘛呢?”   清:“我不知道, 要不你去问问?”   年“哦”了一声, 转个眼就扑通一下跳入水中。   清脸色骤变, 急切跑到礁石边缘去拽他, 劈头盖脸快去吃一顿说:“你脑子是不是被石头砸了,让你跳你就跳!”   年抓住清的手摇了摇,止住亚兽人的怒气。   然后他指着旁边不远处泡在海水里的食人鹰,很是无辜道:“我赶它们回去了。”   清绷着脸:“那你走沙滩不行?!”   “行。”年又往礁石上爬。   清看他这头发贴在脸上的滑稽模样,怕他被礁石划伤手又不敢松, 只气闷地盯着他。   年爬上岸, 后背啪的一声响。   清用了力, 手劲儿大,拍得他后背火辣辣的。   年忙挠了挠,又转过头来勾着清的手腕摇晃着,脸凑在他面前作怪捣乱让他消气。   天边橙红,海水被霞光映成梦幻的色彩。   年在清身边转来转去,直把人弄得露出笑容,才也跟着傻笑着去拉海水里泡着不愿意走的食人鹰。   海中,白争争挂在烬身前,手脚将他缠绕得死紧。   脚下触不到底, 只有浮动的海水。   他有些忐忑。   眼前是大自然展现出的瑰丽奇景,白争争又忍不住分神,陶醉地看。   烬突然道:“海底也好看。”   白争争吓得缠蛇一样将他紧紧禁锢,眼睛都瞪圆了。亚兽人湿润的头发垂在后侧,脖颈白皙,耳朵白贝似的好看。   烬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耳朵。   白争争连忙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后腰。   一个手抱着不安全,要两个。   烬道:“不想去看?”   白争争往他肩膀上攀了攀登,手指拨弄着海水里浮动长发。   “万一你把我扔底下不管了怎么办?”   他好奇,但又紧张。   烬扶着他的背,往后仰躺,鱼尾巴微露,亚兽人正好跨坐在他大尾巴上。   视线调换,白争争怕吃到海水,忙撑着他胸口坐起来。   胸肌触感软绵绵的,他两个爪子扑上去。   烬扫了眼。   还是个小色狼。   “下去了?”   白争争扑腾地顾不得欣赏美色,抓住烬的一缕长发,又被他手掌扣住。   头顶没过海水,白争争下意识往上浮。   烬搂着他的腰,尾巴缠绕上他的小腿,在他耳边道:“不怕,睁眼。”   白争争憋着气,脚丫子在鱼尾巴上踩了踩,才睁眼往下。   那是一大片漂亮的珊瑚群。   海水干净得清澈见底,珊瑚颜色绚烂,形态各异。漂亮的小鱼悠然在其中穿梭,白争争看得失语。   虽然他此刻也说不出话来。   烬观察着他的状态,鱼尾如纱轻轻摆动,带着他沿着珊瑚群慢慢游动。   一条小鱼从面前游过,那三角形的尾鳍一摆,白争争还没碰到,它就消失在了珊瑚中。   或许是烬给他的感觉太过可靠,白争争看着看着,就没了紧张,开始暴露本性。   他左右找寻感兴趣的东西,看准了,就拍拍烬的胳膊,让他带着追上去。   或一头扎入海草中,或追着漂亮的小鱼乱跑,招惹了鱼又去戳大螃蟹,甚至还捡起了漂亮的海贝。   白争争玩儿得上了头,拉着烬在珊瑚群里横冲直撞。   直到有些累了,才又挂回烬的身上,吐着泡泡。   “不玩儿了?”烬道。   白争争面对着烬,看着海中浮动的长发,又接着被长发后的大尾巴吸引。   他松开挂在烬腰上的两条腿,踩着他的大尾巴缓缓往下。   鱼尾绕上来,贴紧了他的小腿,熟悉的触感让白争争眼睛眯了下,翘起嘴角。   烬:“那回了?”   白争争踩尾巴上瘾,敷衍点过头,欣赏着大尾巴。   随着离开珊瑚群越来越远,白争争留恋地看了一眼,然后毫不迟疑地将目光尽数落在姿态悠然的人鱼身上。   在岸上人鱼就已经很漂亮了。   但大海赋予了人鱼一种独特的气质,尾巴随意摆动,那淡淡的弧度都是流利的线条。   白争争脚丫子痒痒,用后脚跟去勾着烬的尾巴。   烬喉结动了动,只轻轻摸了摸他下巴。   在人鱼族,尾巴也是求偶的利器。尾巴好看,就能获得更多人鱼的喜欢。   亚兽人直白的喜好表露,让从来都内敛的王也有些不自在地蜷缩起尾鳍,圈在亚兽人磨红了的脚踝上。   若是外面的兽人能看到,必定会发现,他俩的姿势是多么的亲密。   亚兽人完完整整被人鱼嵌在了怀里,手臂交缠抱着,鱼尾绕着细白的腿。   也只有伴侣,能做到这样。   最后一缕阳光彻底消散在云间,白争争累得靠在烬身上,由着他一点点从海水中走上岸边。   兽人们已经回去了。   晚风无人抚摸,尽数从他俩身前掠过。   湿润的黑发与暗红的长发交缠在一起,细白的手臂搭在健硕的肩膀,脑袋靠着脑袋,胜过任何甜言蜜语的亲密。   烬看到亚兽人虽疲惫,但眼里藏不住的欢喜。   他道:“下次再去。”   白争争:“下次玩儿久一点。”   烬道:“好。”   天色暗了,白争争只听到海风的呼啸,烬的脚步声,以及耳边绵长的呼吸声。   他从游玩海底的兴奋中冷静下来,看烬带着他往溪水边走,环住他的胳膊渐渐将人裹紧。   烬摸了摸他头发,道:“马上就洗干净。”   白争争摇摇头,抓着烬的手,直起身子,侧脸看着他。   “我一直有个疑问,你告诉我好不好?”   烬:“好。”   白争争一下就弯了眉眼,他趴下去,靠着烬的肩膀又恢复了懒散的姿态。   烬知道,亚兽人只有放松了才会这样。   “想问什么?”   白争争道:“我救你上来,你还没说你的来历呢?还有啊,你当初为什么受那么严重的伤?”   说话间,走到了溪边。   溪水深一些的地方有干净的大石头,烬将亚兽人放在石头上,自己坐在他旁边,才道:“现在想了解我了?”   白争争一下蹦进水中,飞快在身上搓洗,边借着水声的掩饰道:“早就想好不好,那不是怕揭你伤疤,对你幼小的心灵造成第二次打击。”   烬静静看着水中扑腾着的亚兽人,徐徐道:“我从人鱼王国,环洲的核心过来。”   “这个我知道。”白争争听他开口,转身过来。   烬撩着水,帮亚兽人洗那一头黑发,又道:“人鱼王国并不安稳,因为观念不同,人鱼族早在多年前就分成了几支。我们互相斗争,才有了我受伤的事。”   白争争双手撑着烬的膝盖,看上面泛白的伤疤,轻轻摸了摸。   “怪不得伤得那么重,原来是自己人鱼打的。”   烬看见亚兽人眼里的心疼,缓了缓,道:“是,还是被围攻的。”   “几个打你一个?!”白争争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烬面不改色,轻轻搓揉着亚兽人的头发,淡定无比道:“一群。”   “打赢了吗?”   “打赢了。”   白争争拍拍他腿,道:“那你还是厉害些。”   烬唇角悄悄扬了扬。   “应该是吧。”   白争争拍拍他膝盖,道:“自信点儿,就是你厉害些。”   他又问:“那你家里还有亲人鱼吗?朋友呢?”   烬道:“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朋友……应该也没有。”   护卫队的那些算下属。   话落,看亚兽人眼里直白的心疼,烬忍不住快速给他冲干净头发,将人往腿上一搂,道:“好了,该问的都问了?”   白争争仔细一想,又抓住他胳膊道:“你们人鱼是不是不重名,我到了王国报上你名字,是不是就能找到你。”   烬:“不重复,能找到。”   烬忽然就知道亚兽人为什么问起这些。   王还没体会到这种独特的亲人似的关注,怕他忽然走了,怕找不见他。   亚兽人看着傻,但还是有手段能勾住王的心。   王活了这么久,还从没这么宝贝过一个亚兽人。   “怕我走?”   白争争将两个爪子按在他掌心,垂着眼睫道:“你有尾巴能在海里想怎么游怎么游,万一以后咱俩吵架了,你不声不响就跳海,我上哪儿找你啊?”   说着自己吸了吸鼻子,还委屈上了。   烬:“不会的。”   白争争道:“谁知道呢?”   烬拢住亚兽人的两个手腕,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不跟你吵架,也不会抛下你走。”   有些剖心的话烬本就不擅长说,但亚兽人这样子他看着心软,自然也就说了。   “人鱼族兽人一辈子只认一个伴侣,哪怕是其中一方没了,另一个人鱼也不会再找。我既然……”   烬耳垂微微发烫,藏在夜色里,红了起来。   “我既然摸了你的尾巴,那你就是我承认的伴侣,我会跟你共度余生,就是你之后不愿意了,那……”   烬发觉后头的话愈发难空口,又被亚兽人亮晶晶的眼睛看得手指也跟着发烫,干脆将他一搂,压在肩膀上不让他看。   白争争挣扎:“那怎么样?你还没说完呢。”   烬直接将亚兽人扛起,半晌不说一句。   那他就是绑也要将亚兽人绑在自己身边。   人鱼有掠夺的天性,烬同样也有。   能当上人鱼的王,武力、智慧都不能缺少,他不会让这种可能性存在的。   ……   “争争!烬!回来吃饭了!”树林里,清的声音传来。   烬将白争争放下来。   白争争虽没听完他的话,但已经懂了其中意味。拉着烬往山洞走   解决了心头上的大事,他今晚上能吃两大碗。   他脚步轻快,还哼起了不着调的小曲儿。   烬感受到亚兽人身上散发的愉悦,整个人像泡在甜滋滋的花蜜里,也有些高兴。   两人散发着粉红泡泡,进山洞就被兽人们盯着。   白争争大大方方让他们看。   “我可是抓够了海螺才去玩儿的。”   雁哼声,小声道:“争争终于是被大尾巴鱼骗走了。”   “胡说什么呢!”清戳了下幼崽后脑勺,赶紧道,“快来,再不吃被幼崽抢完了。”   今晚的海螺格外的多。   海螺肉肥,一个兽人能分两个。只简单用水煮了煮,挖出来肉就塞满一大口。   不只有大海螺,还有不少小螺。   品种不同,但各有滋味儿。   兽人们跟嗑瓜子儿似的,一个接一个,简直停不下来。   白争争吃得欢实,还能接受点儿烬的投喂。吃饱喝足,往凉幽幽的人鱼身上一躺,那才叫一个快活。   又看着被他们养得胖乎乎的健壮崽子,像几个苗苗现在都能变成小兽人满地跑了。   白争争动了动,收回目光。   忽然想:他要回去看一看。   不是一时冲动,这念头在驯服了食人鹰的时候就有了。   白争争是个有想法就做的人,在等到幼崽们睡熟了,他将清跟年叫了出去。   苍穹之上,弯月明朗。   清辉照耀着整片山林,密实的树缝中,也落下些光影。   几个兽人站在光影中,白争争道:“清、年,我打算回部落一趟。”   清跟年对视一眼,当即道:“我们也回去。”   白争争道:“不行,我还不知道那边到底还安不安全,你们不能去。”   清:“那你一个人……”   烬道:“我跟他一起。”   清抿住唇角,眼里没什么光彩。   年拍拍他肩膀,道:“坐食人鹰回去的话,来回很快。”   他们走了三个月,那完全是用两条腿走的。就是四条腿儿跑,那也因为兽形太小而跑不了多快。   食人鹰回去就快了,兴许半个月,不!十天就是一个来回。   清道:“还会有族人在部落吗?”   他们走的时候太混乱。   清心中隐隐知道回去这一趟的结果,但他没理由不让白争争去,甚至他自己都想去。   万一呢?   万一有族人回去了呢。   白争争道:“看了才知道。”   他这次回去估摸着也不会太久,时间上跟在岛上驯食人鹰差不多。   “那好,早去早回。”清点了头。   年握住清发颤的手,道:“幼崽那边……我们怎么说?”   白争争道:“让他们看着,就当我们去小岛上了。”   清平复那天夜晚经历的恐惧,忙问:“什么时候走?”   白争争道:“天气好一点,后天吧。”   “那、那我去给你们准备些食物,路上饿了吃。”清急着往山洞去,白争争一把抓住他。   “清,不能让幼崽看出来。”   要是他们知道白争争回的是原来的部落,又怕他们想起自己的阿爸阿父,再生个病就不好了。   *   天灰蒙蒙的,厚重的云层挡住了炽热的阳光,但却闷热异常。   今天无风,海浪平静。   幼崽们站在海岸边,看着白争争坐上了大黑的后背,冲着他们招手。   幼崽蹲在旁边,乖乖仰头看着他。   白争争道:“我去小岛那边看看,过几天就回来,你们在家要听清跟年的话,知道吗?”   “争争,我们知道,你都说了几遍了。”   白争争弯眼:“那我走了?”   幼崽挥着爪子,眼睛早已经落到沙滩上散落的海鲜上去了。“走吧走吧。”   白争争看了眼清跟年。   清冲着他露出个苦涩的笑容。   “早点回来。”   白争争道:“好。遇到危险,就带幼崽们也过来小岛。”   “知道了!”清道。   白争争拍了拍大黑的翅膀,食人鹰往海边走了几步,展翅腾飞,几乎掠过海面,随后越飞越高。   烬坐在白争争身旁,等到后面的海岸看不见了,才道:“可以了。”   白争争便抓了抓大黑右侧的羽毛。   大黑不耐地嘶叫一声。   白争争:“三条大肥鱼。”   大黑这才翅膀一偏,缓缓往南边而去。   海上白争争不认识路,他指挥着大黑沿着海岸线,慢慢往南。   之前他们逃跑时一日走的路,大黑拍几下翅膀就飞完了。   白争争看着底下迅速掠过的丛林,又将兽皮拉了拉,遮在头顶。   三日后,他们掠过之前经过的盐湖,白争争驱使着大黑下去。   盐湖很大,飞过来时,附近还有兽人部落。   白争争不想惊动兽人,悄无声息地用提前准备好的兽皮兜取了一点盐,随后又继续让大黑往南走。   又一日,随着底下的海岸线越来越熟悉,白争争意识到已经进入了他们曾今的部落范围,忍不住频频往下看。   烬见他都忘了指挥大黑,拍了拍鸟背,让它缓缓降落。   白争争看着越来越近的草房子,却忽然抓着大黑的羽毛让他往边上的小山上落。   待到大黑悄无声息地立在小山的树上,不愿意再走,白争争自个儿急忙爬下树,向着草屋靠近。   林猫部落居住的这片地方食物还算充沛,自下了树后,走动间丛林里就有许多飞起的鸟儿、咕咕鸡以及各式各样的中型野兽。   部落的房子就在山脚下,用荆棘围了一圈。   白争争从部落后头靠近,隔着荆棘,看到了里面明显有兽人活动的迹象。   他忍不住想拨开荆棘细看,却被烬抓住了手。   他道:“不是林猫。”   白争争眼眶发红,紧扣烬的手。   他关心则乱,实际上只需要嗅一嗅气息,就知道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了林猫兽人的活动。   他们没有贸贸然地进去,而是在外面等候。   不久,草屋里出来些兽人。   白争争看清他们的样子,有些失望。   不认识,也不是周边部落的兽人。   “要不要上去问问?”   白争争观察了一会儿,看都是些食草兽人,才点了头。   食草兽人一般和善些,不会无缘无故跟他们起冲突。   他跟烬装作路过的兽人,停在了白争争再熟悉不过的部落门口。   林猫部落门口清理出来了一大块空地,就是在有兽人或野兽靠近时及时分辨。   他们一出现,部落里立即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兽人们穿着草裙,拿着长矛,敌对地看着他们。   白争争认出这些是杂居的兽人,各种兽形的都有。   “你们是谁?来我们部落干什么?”为首的兽人皮肤黝黑,头顶牛角,目若铜铃盯着他们。   白争争看兽人们以他为首,这或许就是这个杂居部落的族长。   白争争闷咳两声,扶着烬递过来的手臂,虚声虚气道:“我们是南边来的兽人,听说这里有祭司,想请求他帮我们部落治治病。”   “南边哪个部落?”   “灰草部落。”   南边确实有个灰草部落,以往很跟林猫部落有往来。   牛兽人紧盯着搀扶着白争争的烬,绷着脸道:“这里没什么你们要找的祭司,你们走错了。”   “才不会!我们族长不会骗幼崽的咳咳咳!”白争争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愈发的白。   兽人们一听他是幼崽,又看他生病生得这么厉害,悄悄靠近牛兽人道:“是幼崽。”   牛兽人并不心软。   他看着烬道:“你们赶紧走,不然就不怪我们不客气!”   烬搂着白争争,低着头不言不语。   白争争道:“那你们帮帮忙,能告诉我们他们在哪儿吗?我的族人还等着我们去救呢。”   白争争说着想起不知道哪儿去了的林猫兽人,眼泪直往下砸。   他这伤心半点不是演的。   这群兽人本就是散落的食草兽人组成的,他们接收了不少流浪而来的兽人,心地善良。   牛兽人看白争争这模样,杵着长矛道:“我说过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林猫部落,也没有祭司。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就是个空的部落。”   “怎么可能!”   烬看亚兽人憋红了的脸,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无声安抚。   “没骗你!我们来的时候一个兽人都没有看见!”牛兽人后头的年轻兽人喊道。   白争争战栗,眼里的无助吓到兽人们。   牛兽人黑着脸,将长矛一杵,闷声道:“我们不撒谎,来的时候本来就是个空部落,只看到几个光秃秃的骨头架子,不过都被扔到大海里去了。”   白争争真的有些站不住,半个身子倚着烬,声音轻颤问:“林猫兽人的?”   牛兽人看他这伤心欲绝的模样,对他的话信了五分。但他身后的成年兽人太有威胁性,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只道:“有林猫兽人,也有其他兽人。”   白争争腿一软,被烬搂住。   牛兽人身后的其他兽人不忍,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但我们来的时候真的没有看见一个活的。”   “那总、总有活的,你们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白争争带着祈求,眼里的泪珠让他看不清楚,胡乱地用手背抹去。   牛兽人压着眉头,不再言语。   身后的兽人就道:“不知道,我们也没来多久。” 第34章   或许是白争争的伤心太过真是, 又是个瘦削的“幼崽”,最后兽人们将能知道都告诉了他。   他们来的时候,部落里已经长满了杂草。   不仅是林猫部落,这附近的几个部落里都不见兽人身影。   因为这一处的房子好看, 保存得也最好, 所以他们决定清理的这一个地方住下来。   就在清理时, 他们找到不少兽人的遗骸。   不过都剩下些白骨, 肉腐烂了, 或者被动物吃了。   他们甚至还在林间看到了尸骨被野兽拖拽过去的痕迹。   最后他们只清理出来了十几个兽人骨头, 有些骨骼小, 那些多半是林猫的, 只有三具。   其他的是不知名兽人的,有点像大型的猫兽人,还有点像犬类的兽人。   最后,他们都将骨头丢进了海中。   ……   此刻,浪潮汹涌, 水花溅起几米高。   白争争站在幼年不知道爬过多少次的礁石上, 远眺着整片熟悉的海域。   站到腿麻木了, 才缓缓抱着膝盖蹲下来。   烬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那些兽人很可能活着。”   白争争道:“他们跟来了吗?”   烬听到林间的动静,道:“跟来了。”   那牛兽人显然不完全相信他们,派了兽人盯着他们。   白争争站起来,软绵无骨地趴在烬的肩膀上,耳边轰隆隆的他听不见别的,只是难受。   在感受到腰上圈紧的胳膊时,他憋着抽泣。   即便身子发颤, 哆嗦得站不住,也只埋在烬的肩上闷闷地流泪。   哥哥、阿爸、阿父,你们在哪儿啊……   烬心拧了下,也不管后头林子里盯梢的兽人,安抚着怀里无声无息的白争争。   海浪总是不变的。   这片海域也从未变过。   刚穿过来时,白争争也不能接受。   可身体就是个几岁的小不点,他被迫地遗忘了上辈子的事情。   直到他慢慢长大,慢慢记起前头的事,还幻想着带领着族人们发达呢。   可还没开始行动,就一下子没了部落。   “呜……”白争争攥紧烬的头发,压抑着,哭得撕心裂肺。   烬吓了一跳。   “争争。”   他将亚兽人脑袋按在肩膀上,手捏着他后颈,道:“会找到的,会找到的……”   林间动静响过,烬知道,盯梢的兽人走了。   他干脆坐下来,将亚兽人横放在腿间,捏着他的下巴压着人看着自己。   “争争,看我。”   白争争眼珠动了动,无声流着泪。   泪珠像小珍珠,一串接一串,没有尽头似的。   烬将他的泪珠抹去,又捏着他的唇角让他松口。   他按住亚兽人唇上的血印,额头与他相抵,他道:“我陪你找,咱们慢慢找。”   “哥哥……”白争争眼泪流得更凶。   自发生那件事情之后,他操心着族人,又压抑着不敢表露,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发泄。   烬包容着,轻柔地顺着亚兽人的头发,一语不发地陪着他。   潮起潮落,乌云替代了阳光。   下雨了,巨大的食人鹰从林子里钻出来,找到他们。   大黑不情不愿地拱了拱白争争的手,冲着他俩叫了一下。   它饿了。   白争争一动不动。   他抓牢了烬的手,目光盯着海面。   不知道被扔进海中的,又是哪个叔叔伯伯。   “嘎!嘎!嘎!”   大肥鱼!大肥鱼!它饿了!   大黑看他俩不理人,扯着嗓子冲着他们耳朵叫。   白争争被叫得烦,一巴掌拍在鸟头上。   “自己抓不行!”   烬听他暴躁语气,动了动被亚兽人紧紧拽住的手。   他知道这是缓过来。   “嘎!嘎!嘎嘎!”   食人鹰轻易不叫,一叫就跟那破锣似的烂嗓音,不是“嘶”就是“嘎”,难听极了。   白争争手背横过眼前,嗓音沙哑道:“咱回去吧。”   烬:“先吃顿饭再走。”   白争争点头。   他起身在礁石上寻找食物,烬就往海中走。   食人鹰知道他抓鱼去了,兴奋地拍打翅膀。   不是它不劳而获,坐等吃现成的,实在是人鱼抓的鱼好吃。   周遭有兽人,烬抓了几条鱼上岸,先喂了大黑。随后让大黑带他们飞到了没有兽人部落的地方,作为今晚落脚处。   烬抓的鱼还剩两条,白争争去小河沟边刮了鳞片,又去了内脏,拿去落脚的树洞边。   烬搭了柴,刚生好火,看亚兽人从暗处走路火光中。   他接过鱼肉,架在火上烤。   白争争坐在一旁,双手抱着膝盖,静静地注视着火上卷曲的鱼肉。   烬托着亚兽人的脸抬起来,手指蹭了下他微肿的眼皮。   白争争抿唇露出个浅笑,眼里带着淡淡的愁绪,还有些鼻音:“我已经好了,就是憋久了,一下子触景生情,难受。”   烬:“要不再四处走走,打听打听。”   白争争眼珠微动,看着烬:“回去会不会太晚,清他们会担心。”   “不会。大黑很快。”   树根下,缩得跟个草垛似的食人鹰听到自己的名字,看过来一眼。   见两个兽人又没继续叫自己,闭了闭眼睛,脑袋往翅膀下一藏,睡大觉去了。   白争争:“那就打听下。”   趁着烬烤鱼这会儿,白争争去树林里转了转。   这附近的林子他熟悉,哪里有果树,那棵果树什么时候结果子,哪棵树上的果子最甜,他摸得一清二楚。   烬看着他离开,没有跟上去。   亚兽人在火光照耀不到的林子里走来走去,烬听着他的动静,学着白争争烤鱼的法子放上些调味料,又翻面继续烤。   没多久,鱼好了。   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打算去找白争争。   他寻着动静走到一棵参天大树下,仰头往上看。   这是棵果树,正是果熟时候,地上落了不知多少腐烂的果子。隐隐还能听见飞虫的声音。   树顶上,有个团起来的身影。   亚兽人坐在横着的枝丫上,安静凝望着天上的明月。   烬想了想,拿着鱼肉爬了上去。   他坐在了亚兽人的身边,面对着枝叶圈出来的一片天空。   “吃点。”   白争争看着眼前的鱼肉,笑了笑,道:“你叫一声我就下去了。”   “嗯。”   白争争将抱着的十几个果子放在烬的腿上,然后取了鱼肉,慢慢咬着吃。   “这附近没有什么大部落,我想了想,去灰草部落问问比较合适。”   “那明天去。”   白争争侧头看着烬,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你尝尝果子,这棵树上的最甜。”   曾经果子一熟,几天就会被部落的幼崽摘得干干净净。   现在这棵树的位置应该没被兽人发现,都熟透了也没兽人来摘。   烬拿起尝了一口,道:“好吃。”   果树很大,不知在此处生长了多少年。   他们坐着的这条枝丫比水桶还粗,兽人在上面平躺着睡都成。   白争争坐在这儿,脑子里全是部落里各个兽人的身影。   有哥哥站在树下帮他盯梢,有阿爸察觉他们偷跑出来,拧着他的耳朵骂,哥哥站在面前帮他劝阿爸。   还有到了该下果子的时候,部落里的兽人们都出来,抬着箩筐,背着果子一筐一筐地往部落运送……   那是他到了这边后,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如今却物是人非。   白争争吃饱了,变做小猫,爬上烬的肩膀上蜷缩着。   等他睡一觉,明天起来,没准儿就能知道阿爸他们的消息了。   烬陪着他。   看他靠过来,才拿上亚兽人的兽皮衣,抱着小猫下树。   他们今晚住在树洞。   树洞里已经被收拾过,垫了很多干草。   烬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搂着小猫进了树洞。   树洞里很黑。   烬刚一躺下,怀中一重,亚兽人趴在了他的身上。   烬摸着他光溜溜的,试图起来将兽皮拿给他。但手腕被猫尾巴一裹,圈得紧紧的。   亚兽人趴着他胸口呼吸绵长。   这是睡熟了。   烬将他往怀里拢了拢,也闭着眼睛睡去。   次日醒来,白争争啃了两个果子,又喝了点儿水,便准备出发。   大黑不情不愿地被白争争叫醒,吃了两条肥鱼,带着他们飞走。   灰草部落是个小部落,兽人多是兔兽人、鸟兽人。   灰草部落的兽人以前也确实经常来他们部落里找祭司治病,白争争跟他们相识。   不过两个部落之间隔得太远,兽人走的话五六天才能走到。   ……   兽人警惕,当白争争跟烬走到部落范围内时,灰草部落的兽人就已经知晓。   兽人们举着长矛对准两个兽人,为首的巨大的灰兔子认出白争争,长矛一扔,跳了两下就到了白争争跟前。   他爪子一扒拉,白争争没他力气大,一下子扑进了那灰色毛毛里。   他扑腾着刚站起来,就被灰兔族长抓到了身后。   “小争争,你还活着。那是什么你什么兽人?”   灰岩族长看着烬,骨子里害怕。   白争争从他身后走出来,拉着烬道:“他是我的伴侣。”   “伴侣哦……”兽人们松了口气。   白争争被兽人们迎进低矮的草房子里,兽人们上前,把他还当个幼崽似的,拿出果子、甜花蜜放在他面前。   灰岩族长变成了人形,身躯像个长白萝卜,虽然矮了点,但敦实。   他灰胡子长,能到地上,看着还算健壮。   白争争打量灰岩的时候,灰岩族长也打量了白争争好一阵。   他道:“看来你过得不差。”   白争争点头:“现在还好。”   灰岩道:“你回来,是想知道你们部落的情况吧。”   白争争:“您知道?”   灰岩摇头叹息道:“我不知道。”   白争争喉咙一涩。   灰岩族长道:“林猫部落发生那件事,我们也没料到。那一晚上,不止林猫部落,那附近的几个部落全受到了伤害,连我们要不是钻地洞跑得快,也会被抓走。”   “被抓走?”白争争紧紧扣住手,急切道,“我阿爸他们还活着。”   灰岩同情地看着面前的小兽人。   “我也不知道。”   “那晚上,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悄悄靠近了海边数个部落。等到我们从地洞里爬出来悄悄去查看时,周围的部落早就已经没了兽人。”   兽人们也跟着回想起那天看到的情景。   各个部落里没有一个兽人,到处都是血,还有数不清的断肢残骸。   血液多得汇聚成了一小滩一小滩的水洼,虫子与野兽在尸体中大快朵颐。   整个林子里都是血腥味。   他们都被吓到了,逃似的回到自己部落。   此后还在地洞里住了很久,才又敢搬回地面。   白争争紧扣着手,焦急道:“这附近的部落都这样?”   “都这样,甚至更惨。”灰岩族长回忆道,“我们先去了离我们最近的灰树部落,部落里全是砍断的爪子……”   那可是熊部落。   虽然兽人数量不多,但总不至于跑不掉。但之后这么久,他们一个熊兽人都没看见。   还有北边的山羊部落,灰鸦部落,大角部落,红嘴部落……每一个部落里都是血流成河。   白争争心凉了半截。   “那他们到底是什么兽人,你们有猜测吗?”   灰岩族长:“看死掉的兽人里,都是些凶猛的狼兽人、虎兽人、鹰兽人,我们这边并没有这么强大的部落。”   烬突然出声道:“这些兽人只有第二环岛有。”   越是强大的兽人就越向着环洲的中心靠拢,林猫部落所处的地方在环洲的最边缘,原本接触不到这些兽人。   白争争眼里暗色翻滚。   灰岩族长看出白争争的仇恨,又将甜滋滋的果子跟花蜜往前递了递。   “咱们做不了其他的,你既然有伴侣了,就好好跟他过日子,那些事情,就不去过问了。”   他只一个小小的亚兽人。   莫说是他一个,就算是他整个林猫部落也与那些兽人抗衡不了。   找上门去只有送死。   白争争敛了神色,声音发紧:“谢谢灰岩族长。”   “好不容易来一趟,那就在部落里玩儿几天再回去。”灰岩族长说着,招呼自家部落的兽人去收拾空屋子,准备食物。   白争争却道:“族长,不用了。我们再去其他地方问问。”   灰岩手一顿,不赞同地看着白争争。   他也活了大几十年了,早已经明白生存的艰辛。   兽人们趋利避害,能活命就是最安稳的,哪里还要打听仇人最后送上门去。   他道:“小争争,你怎还这么倔。要是你阿爸他们知道了,肯定也不会让你追究。”   白争争道:“族长你放心,我就是去问问。”   灰岩看着白争争。   哪知小兽人比他想象的还倔强,睁着大眼睛看回来,没一点退步的意思。   灰岩族长摇头。   “我是管不了你。”   白争争起身道:“那灰岩族长,我们就先走了。”   “好歹吃过再……”   “不用了,部落里还有幼崽等着,我们着急赶回去。”   幼崽?   灰岩族长盯着烬。   小争争幼崽都有了?   有了也好,有了就有牵挂,不会脑子发热就不要命。   这他就放心了。   白争争不知道灰岩族长误会了。   他们告别灰草部落,没有接受他们送的食物,就匆匆启程去其他部落。   大黑的速度很快,白争争花了两天的时间跑完了附近的部落,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部落知道那些兽人是从哪来的。   甚至有些兽人都不知道海边这些部落发生的事儿。   白争争失落不已。   他们已经出来不久了,再不回去清他们就要担心。   在这边停留了三天后,白争争跟烬启程回去。   一路上走得比来时还着急,不过路过盐田的时候,白争争又装了不少的盐走。   离开山洞的第十三天,白争争回来了。   落地的时候,房子这边没有动静。   白争争将盐放进草屋的杂物间里,随后去找兽人。   *   河边,连续的暴雨让河水蔓延上岸。   原本的野鸭窝看不见一个,兽人们扒窝掏羽绒的念头也只得作罢。   白争争不在,那紫皮根又在水里泡久了会烂,所以清做主,让兽人们一起将水边的紫皮根挖了。   往常在林子里外的紫皮根虽然大,一根藤下四个果顶天了,但河边这些挖出来少则三四个,多的七八个都有。   要是注意着施肥、除草,继续像之前那么养下去,秋季绝对能收获满满当当半个山洞的紫皮根。   但可惜,养不到那时候去了。   现在挖出来的这些根茎还没膨大,最大的也就拳头大小。   兽人们一边挖一边可惜。   白争争找来时,年正好将个紫皮根削了皮,啃了一口。   见白争争回来,年嘴巴一长,紫皮根掉在地里。   白争争弯眼笑道:“清、年,崽崽们,我回来了。”   不出意外,白争争又被幼崽给淹没了。   不过好在幼崽当他去了小岛,两边离得不远,幼崽只黏糊了一会儿又继续去刨坑。   清跟年两个知晓情况的立在白争争身边,眼神询问。   白争争摇了摇头。   “没有消息。”   清眼珠微动,余光看雁这个鬼机灵悄悄看来,赶紧使了个眼神,笑着对白争争道:“我们看这地里的紫皮根都被水淹了大半,不挖也会泡烂,有一点算一点。”   白争争道:“那我帮忙。”   想起小岛那边的鱼,他又道:“雨季没多久了,等到天一凉就冷下来了,咱们过段时间去小岛那边多捞些鱼,该做些鱼干儿存起来了。”   清情绪不高,背对着幼崽,微微点头。   水里的紫皮根跟水边的收完也不过一个藤筐,都是些小个头的。   白争争去看了看没挨到河水的,一个个长得快,都顶出小土包了。   这些等到秋季收割起来,应该也比去年他们出去采集的要多些。   白争争心里有底,等干完活儿,就随着兽人们一起回去。   草屋里干燥,凉爽。   白争争回来后先去溪边洗去一身风尘,换了兽皮裙在草屋里坐了会儿,随后去山洞里帮忙。   烬放了大黑,它自个儿就钻进鸟棚里窝着。再狼吞虎咽叼了棚子前放着的碎鱼肉,满足地趴窝下来。   其他食人鹰围过来,叽叽喳喳又不知道跟它说什么。   洞内,只有清、州还有年在。   幼崽被风几个带出去抓鱼了,不在这里。   洞内火光晃动,映照出几个兽人迫切的眼神。   白争争在蒲团上坐下,道:“没找到,我们回去的时候,部落已经被其他兽人占据。他们也才到哪里不久,不清楚我们部落的事情。”   “我又去问了灰草部落还有附近的部落,都不知道那天晚上袭击我们部落的兽人的情况。”   清低下头,背脊塌陷,静立着宛如一尊石像。   但晶莹的泪珠溅在地上,也唤醒了其他沉浸在伤感中的兽人。   白争争此时不敢表现出任何脆弱,他抓住清的手,眼神坚定,重复着烬说过的话: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只要他们还活着,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清小声啜泣,扔下勺子抱住白争争。   白争争眼眶发酸,但也只是眨一眨眼睛,压下那股酸涩。   他扶着清的后背,低声道:“好了,等养大一点幼崽们,我们就去找。现在还有食人鹰帮忙,只要他们在环洲上,我们总会有找到的一天。”   哄完清,又看州默默蹲在旁边,压抑着声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争争又只好去哄另一个。   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兽人都这个样子,要是那些幼崽知道了,不得哭晕过去。   白争争庆幸是悄悄去的。   殊不知,洞外一直蹲着一个幼崽,将兽人们的话收入耳中。   雁耷拉下两个毛耳朵,蹲在泥地上。   他尾巴随意摆在身后,无声无息。   她就知道,争争离开那么久,肯定有事。   雁胡子颤了颤,瘪着小嘴,悄悄离开。   “听到了吗?争争取干嘛了?”沙滩上,幼崽看了眼顾着捡贝壳的风几个,悄悄围上来。   雁低着头,只看得见个毛脑袋。   肉撅着屁股趴下,从下往上,看着雁的脸。   啪嗒。   一滴水落在肉的脸上,他晃了晃身,看着雁默默瞪了他一眼。   肉不明所以,正要跟兽人们说雁哭了,就被她捂住了嘴巴。   雁咧嘴,笑容灿烂。   “争争生崽子去了。”   “啊……”幼崽们眼神闪烁,激动凑过来。   “真的有崽崽了?”   雁摇头,爪垫踩进沙子里,紧紧扣住。   “不知道,反正是去跟烬一起去的。”   “嘿嘿嘿……那岂不是有叫我们叔叔的小幼崽了。”肉脑子里不是吃的就是玩儿的,心大得很。   看雁笑着,刚刚掉眼泪的样子仿佛不存在,当即比雁还忘得快。   圆却觉得有些情况。   可看雁表现得开心,而且再部落时兽人们揣崽崽都得避开其他兽人去,这样也说得过去。   圆等幼崽散开,拉着雁道:“你说实话,争争到底干什么去了?”   雁仰头道:“哎呀,我骗你干什么!”   “争争一直跟我们待在一起,都没机会跟烬一起玩儿,好不容易我们能不愁吃喝了,他不就赶紧拉着烬去玩儿了。”   雁是幼崽中脑袋挂转得快的,她想唬人,成年兽人也得被他糊弄过去。   圆点点头,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偏偏雁低着头,目光发怔地堆了会儿沙子,肉又颠颠地跑回来。   那胖崽子推了雁一下,笑嘻嘻道:“你刚刚哭是不是怕争争有崽子就不要我们了?”   他还劝慰:“你不用怕,争争是小族长,我们这么乖,争争才不会丢下我们呢。”   雁笑了笑,露出尖锐的犬牙。   笨蛋!   “争争才不会不要我!” 第35章   幼崽在沙滩上玩儿了一会儿, 还敲了一藤筐的海蛎回去。   山洞内昏暗,清垂着眼,似往常一样给幼崽们盛汤。   州尚未平复心情,又怕幼崽们看出来, 自个儿端了汤去角落里坐着。   幼崽们无知无觉, 早干活干累了, 埋头的碗里进食。   白争争坐在蒲团上, 手捧着半碗汤。   腿边一软, 雁挨了过来。   幼崽放下碗, 低着脑袋吃着。白争争只能看见她后脑勺。   他当幼崽许久不见他, 有些黏人, 又从碗里夹了一块肉放进雁碗里。   白争争最近没什么胃口,半碗汤喝完就差不多了。他吃得慢,边上的幼崽也像对食物没什么兴趣,慢慢喝着。   直到洞内其他兽人吃得差不多,陆续拿着自个儿的碗出去清洗, 白争争才听见一道小小的声音。   “争争, 我晚上想跟你睡。”   白争争一愣, 随即摸了摸幼崽的头顶。   “好,跟我睡。”   雁飞快点点头,抱着碗跑了出去。   白争争看着她的背影,轻轻道:“雁有些不对劲。”   清抬起头,露出刚刚哭得泛红的眼睛,低声道:“怕是累了。”   白争争看他这个样子,让年将他带走去休息。   他跟烬一起收拾了陶锅,才踏着夜幕,回到了草屋中。   进去时, 幼崽都睡着了。   清跟年不在,州还有风那几个少年也不在。   草屋里没火堆,兽人也能看清。   白争争扫过一眼,看他睡的那张床上蹲着个小猫崽。   白争争将雁抱起,坐在床上。   “怎么不睡?”   “清他们去外面洗澡去了。”   “嗯。”白争争猜测多半是还没缓过来,“睡吧。”   烬坐在了白争争身侧。   白争争抓着他的手腕往后拉,让他先睡,烬顺势躺下,闭上眼睛。   雁在他怀里动了动,闷着脑袋藏在他臂弯。   白争争还是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他轻轻摸着幼崽的毛毛,温柔轻缓。过了很久,就在他以为幼崽睡着了,雁闷闷的声音落在寂静的夜里。   “争争,我想阿爸了。”   白争争喉咙哽塞,摸着幼崽的手颤了颤。   他调整呼吸,看了一眼确实睡着的其他幼崽,才用更轻的声音道:“我们会回去的。”   “阿雁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等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去找他们。”   “嗯。”幼崽更深地往他臂弯里挤,白争争隐隐听到了哭腔。   他看着幼崽,猜测她这么反常,多半是听到他们在山洞里的话了。   白争争心中一叹。   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只安抚着幼崽,坚定地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会找到他们的。   手臂像沾了温热的湿意,白争争垂眸,抚着幼崽的后背不曾松懈。   房间里很黑很黑,清他们也还没回来。   白争争枯坐着,只一味地安抚怀中幼崽。   好在雁没跟其他幼崽说,不然今晚又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不知道过了多久,臂弯里的幼崽呼吸粗重,张着小嘴巴睡着了。   白争争不敢将她松开,索性他最近也时常睡不着,便打算这么抱着等等还没回来的兽人。   可当他这个念头一起,就被烬搂住腰间,带到了身前。   白争争仰头靠着他肩膀。   烬扫了一眼他怀中的幼崽,抬手盖在他的眼睛上。   白争争眼睫颤了颤,明白他的意思,缓缓闭上眼睛。   后半夜,白争争始终没睡得安稳。   他听到有脚步声就醒了。   进来的是年,他看了一眼还坐着的两个兽人,点了点头,抱着怀里熟睡的的清往他们的床上走。   落在后头的是州几个,都是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他们轻轻跳上木床,在边缘趴下,脑袋往前爪上一埋,就不动了。   白争争看向年。   年低声道:“睡着了,不用担心。”   白争争绷着唇角,听怀中的幼崽梦呓,断断续续地喊着“阿爸”,又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月光被乌云遮盖,照不进草屋中。   兽人们辗转反侧,混过去一晚,第二天天明时,那些情绪也好像都被藏在了昨晚的黑暗中。   一大早上,清温和的声音在树林中飘荡。   “吃饭了,吃饭了!”   州立在床边,麻利地将幼崽一个个拎起来。   年、风、羽还有桐已经早早吃过饭出去捕猎了。   白争争这会儿才睁开眼,身后是被他压了一晚上的烬,身前是哭着睡着的幼崽。   雁醒了,见外面有太阳照进来,往地上一蹦,涌入幼崽堆里,往山洞而去。   离开屋前,她回头看了眼,笑得眼睛弯弯:“争争,快点!清清要急了。”   白争争露出个浅笑,心里起了波澜。   “好,就来。”   幼崽太懂事,懂事得让他心疼。   烬握住他的手,推着人的后腰往屋外走。   沐浴在阳光下,白争争眼睛眯了眯。   烬道:“幼崽都这么坚强。”   白争争:“我知道了。”   拿他跟幼崽比,他现在不也挺撑得住的。   阳光驱散了阴霾,深重的一面被兽人们藏了起来。此后日子没什么不一样。   捕猎、采集,好好吃每一顿饭。   *   天光晴好,但狂风暴雨似乎少了许多,快到雨季末了。   说好的去小岛上捕鱼,兽人们便推着小舟送入大海,又解开五只食人鹰,带上渔网,藤筐以及一些工具,准备出发。   海岸边,白争争打开兽皮兜,幼崽们一个个排队跳进来。   烬帮着忙,两个又将兽皮兜往食人鹰背上的架子里一放,一人坐在一边,挡住中间的幼崽。   风、羽、桐还有启各自坐上另外四个食人鹰。   白争争不担心几个大的,他看着启道:“启,你一个人行吗?”   年道:“别小看他,跟我们出去的时候厉害着呢。”   白争争道:“那你小心点儿。”   启点头:“我知道。”   部落里做了两只小舟,一个年跟清坐着,一个圆带着些不敢坐食人鹰的幼崽坐着。   两个小舟放着两张大渔网。   白争争看兽人们的准备好了,向着湛蓝的天空高声道:“出发!”   大黑领头,拍着翅膀腾飞而起。利爪掠过海面,它顺带还抓了一条鱼。   水中小舟上的兽人脸上被它溅的水打湿了脸,气咻咻指着飞得不算高的食人鹰道:“你给我等着!”   说着,坐在小舟两边的兽人便奋力划船。   小舟如利剑,刺向海的另一边。   兽人们不是头一次去小岛,之前捕猎,年几个驾着食人鹰去过那边。   从山洞这边过去,已经是熟门熟路。   但白争争怕万一,让大黑飞得很慢,也低。   后头几个少年没那份耐心,几下就超过他们,像进山的猴子似的,呼呼哈哈吼着冲着小岛去。   兽皮袋里的幼崽渐渐坐不住了。   他们先探出两个小耳朵,左右听听动静,然后再缓缓直起脖子,露出两个圆眼睛   风吹得他们一激灵,脑袋有缩了进去。   白争争看得好笑,道:“飞得不高,摔不着。”   幼崽一听,这才齐刷刷地探出脑袋。   他们太小,探个脑袋出来也只能看见大黑的后背。大黑飞得又稳当,跟平地没多大区别。   幼崽渐渐不害怕,钻出来的小脑袋越来越多。   白争争道:“不能出兽皮兜。”   幼崽太小,大黑再飞得快些都能被吹跑。   芽“哇”了一声,然后默默收回踏出去的脚丫子。   视线往远处看,他们在海面上,像鸟一样在移动。虽然看不清最下面是什么样子,但他们在飞!   这一点认知就足够让幼崽兴奋。   白争争将手盖在兽皮兜顶端,防止幼崽过于激动跳出来。   看着看着,他道:“要不下次给你们身上绑上一圈草绳,这样就不怕你们掉下去。”   幼崽点头。   “好啊好啊。”   大黑底下,年拿起船桨戳了一下它肚子,吼道:“飞这么低干什么,压到我脸上了!”   大黑不停,反而更往下了点。   清弯下腰,笑了一下。   “你越这样它越跟你作对,温柔一点。”   “我对个鸟还温……啊!争争,你让他飞上去点儿!”   年被它翅膀扇了一下。   白争争闻言抓了抓大黑后背的羽毛,道:“你说你这么厉害,跟个小兽人计较什么。”   大黑叫了一声,缓缓飞高了。   这食人鹰很聪明,听得懂兽人的话。   小舟的速度不快,从山洞这边到小岛,划船划了一天。   他们早上出发,到傍晚的时候才抵达。   早已经过来的风几个已经把住的地方找好了,还搜山完毕,弄了些猎物回来。   几个食人鹰也喂了,套在树下,给它们堆了干草,那几个正趴着睡呢。   白争争拎下来兽皮兜。   里边的幼崽从最开始的兴奋,到现在已经睡熟。   烬把大黑放了,它早就饥肠辘辘,急急忙忙拱着年,让他给食物。   风拿了两条鱼来,大黑一口吞下,才优哉游哉地走到食人鹰堆里。   天快黑了,今天什么活儿都干不了。   清到了之后,赶紧先做饭。   白争争则把几个兽人找的住的地方收拾了一番,再让兽人们捡了些干柴回来。   睡觉的地方是石壁上凹陷进去的平台,这平台上原本应该有废弃的鸟窝,但被几个兽人给移开了。   白争争打量过一遍,弄了些味道刺激的香料放在一旁,也能驱虫子。   晚间吃的烤鱼,吃过之后就各自休息。   *   睡觉的地方有些逼仄,兽人们都变成兽形挤在一起。   年睡在最外面,挡住幼崽。   天刚亮,年忽然感觉脸上落下几滴水。   他还以为下雨了,睁眼就见脑袋上杵着个鸟头,吓得他一个翻身滚在地上,气急败坏地用爪子挠了下大黑的鸟头。   “大早上的,你干什么?!”   大黑爪看了眼还不到它腿高的猫兽人,爪子勾着他,俯冲进海中。   年嗷嗷叫唤,兽人们惊醒。   大家脑袋还不灵光,想也不想,追着年而去。   烬跟白争争睡在之前的废弃鸟窝中。听到动静,烬在大黑略过头顶的时候随手一抓,抓住鸟爪子狠狠往下一拉。   大黑飞不稳,看人鱼醒了,将年随意一扔,拍着翅膀围着他叫。   白争争坐起来,看烬脸有点黑。   “它想干嘛?”   年摔得屁股疼,狠狠抓了几下鸟爪子道:“它对着我流口水。”   烬道:“它饿了。让你给他抓鱼去。”   年指着食人鹰,“可它现在怎么又围着你打转?”   白争争道:“可能觉得烬抓的鱼大些?”   年跑到石头后面变回人形,又围了兽皮出来。他抓住大黑脖子上的草绳,往海边走。   “我带你去找。”   白争争道:“昨晚绳子没绑好?”   烬道:“换个粗一点的。”   时间还早,但兽人们都被吵醒了。   金红的太阳从海平面升起,霞光万丈。   幼崽们蹲在高高的石块儿上打哈欠,毛毛随风而动,也被染成了明亮的颜色。   太阳彻底悬于高空,反倒没了那炫目的色彩。   兽人们欣赏完了,清就往沙滩上走。   幼崽们看了眼,蹦跳着跟上。   小岛兽人不常来,礁石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海虹。幼崽见到就扑上去用扯,嘻嘻哈哈,闹腾不已。   白争争道:“清!我们去林子里看看!”   “争争!我也要去!”芽闻声往岸上爬,后头又跟着一半的幼崽。   白争争等着他们跟上,随后拿起藤筐,和烬一起进山。   小山不大,这个季节有各种各样的野果子。   幼崽进山就被丝丝缕缕的果香吸引,动着鼻子,循着味儿走去。   白争争看着他们三两下爬上树摘起来,道:“就在这附近,别乱跑。”   “知道啦!”   幼崽摘果子,白争争就找猎物。   走上山顶,背面的湖旁也被水淹了。   野鸭养大了小鸭子,早挪了窝,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白争争与烬在山中走着,见到在地上翻找食物的咕咕鸡,没等他搭弓拉箭,烬一个石子儿砸过去,那咕咕鸡就瘫软在地。   白争争侧头看了眼烬。   烬托住他的手腕,带着他转了个方向。   “树上有只灰鸟。”   白争争顿时瞄准,弓箭飞出,一箭射中翅膀。   他上前将两只猎物捡起来。   咕咕鸡不大,一斤的重量,灰鸟就更是小了,还不够吃。   白争争又在附近搜寻了会儿,叫上幼崽换地方。   ……   年先坐着大黑出去溜了一圈,回来后就拎着一条大鱼收拾了,交给清做。   过了会儿,白争争跟幼崽回来。   他背着弓箭,手上拎着一只灰鸟。   烬背着藤筐,里面装了般筐的野果,上面是两只长耳兽,一只咕咕鸡。   白争争取了弓箭放下。   风几个迎上烬,接过藤筐默契地将里面的野兽拿去水边处理。   白争争问:“鱼群找到了?”   年道:“就在附近,吃完咱们就去。”   他们过来没带陶锅,吃肉只能烤着吃。   芽带走的那些幼崽在树林里啃了果子,还不算饿,回来之后就又四处翻鸟窝去了。   没吃过子的幼崽闻到清香,围着风。   风帮他们洗了些,放在树叶上,幼崽就捧着到一边石台上坐着。   幼崽穿着兽皮马甲,围着兽皮裙,个个都壮实。他们耳朵、尾巴还不怎么习惯收回去,脸蛋映着朝阳,红扑扑的。   他们挤在一块儿,边看着蔚蓝的海面,边捧着果子啃。   这个季节的果子甜了,幼崽又没几个讲究,边啃边往下掉汁水。   白争争点了下幼崽的数量,一个不少。   等到烤肉好了,一声吆喝,幼崽就乖乖站起来往回跑。   填饱了肚子,就该捕鱼了。   烬入了海,白争争挂在他身上一起。   幼崽一部分跟着年坐上食人鹰,一部分坐在小舟上,跟着看热闹。   小船悠悠,行到年之前发现鱼群的地方停下。   白争争随着烬在海中游了一圈,冒出头来,将个大海螺放在小舟上的幼崽手里。   他跟烬翻上另一条小舟,道:“下网吧。”   渔网用毛草编的,兽人们做这个熟练,渔网编得洞眼合适。   船头,兽人在前面滑动,后头的兽人就将渔网放下去。   直到放好后,年压着大黑一下砸进水中,追着鱼跑。   白争争见怪不怪。   后头的风几个也同样如此,坐着食人鹰下去赶鱼。   食人鹰本就擅长抓鱼,只是兽人们养着,吃现成的吃习惯了,它们就惫懒起来。   这会儿唰唰往水里冲,吓得鱼群东逃西窜。   白争争道:“往渔网赶。”   食人鹰破水而出,背上的年呸呸两声,道:“准备!”   说罢,又冲进水面。   海水起了波澜,鱼群肉眼可见地靠近小舟。水里逐渐变得浑浊,烬看了一眼,道:“可以了。”   “拉!”年有出了睡水面,高喊道。   立在小舟上的兽人立即一个接着一个将渔网往上拉。   大鱼挂在网上,不停挣扎。   幼崽看着一串一串渔获,激动得双手紧紧抱住鱼往小舟上扔。   眼看着扔进去的鱼又跳出去,白争争忙道:“鱼抓上来就砸晕!”   “嗷!”幼崽道。   鱼越来越多,小舟渐渐都装不下。   立在船头的清跟白争争不停往上拉网,后头的兽人一边摘鱼,一边敲鱼头。   眼看装不下了,白争争立即到:“年,拿藤筐来!”   “好!”风几个兽人跟玩儿上瘾了似的,还在一下一下往水里冲。   年赶紧骑着大黑回去,拿了藤筐来。   这边藤筐装满,年又拉到大黑的背上,一趟一趟往海岸上飞。   渔网做得很大,有二三十米长。   一网鱼大几百斤,抓着网就知道水底下的动静有多大。   兽人们吭哧吭哧干活儿,幼崽蹲在大兽人后头,敲鱼脑袋都敲得手软。   肉跟雁一组,对坐着,上来一条鱼就敲。   两人小包子脸上沾着鱼鳞,头发都打湿了。一个个却跟打了鸡血似的,你争我抢比赛着,眼睛放光。   再后头的圆就将鱼装进藤筐。   藤筐上挂着绳子,被上头的年抓着。   等到鱼装满,清扯了扯绳子,年就带着食人鹰飞走了。   风几个玩儿够了,钻出水道:“争争,鱼跑了,我们去追!”   “回来!”白争争急喊,“别玩儿了,快来帮忙。”   风一看那鱼冒尖的小舟,赶紧像年那样抓了藤筐来。   今日天气好,这会儿上午,太阳不算烈。   海水被他们搅了一通,有些浑浊。   鱼群散了,渔网也慢慢收到了尾。   直到最后一条抓上来,兽人们往小舟上一躺,才感觉到手有点酸。   年急道:“争争!岸上那么多鱼晒久了要臭!”   闻言,兽人们也顾不得累,赶紧划船靠岸。   鱼被年几个贴心地倒在小河沟旁,白争争扔了几条喂给食人鹰,然后一个给了把石刀,赶紧收拾鱼。   这些鱼群长得肥,一条最小的都有六七斤。大的几十斤的都有。   不过他们没拉上来几条,那鱼太重,扯破了网,又落回水里了。   海鱼堆在边上跟小山似的,鱼还活着,张着嘴时不时摆尾。   清、白争争、烬、年、风那四个,圆那些十几岁的大幼崽都蹲在河边。   有刀的拿刀,没刀的拿石头片,将鱼按在地上刮鳞去内脏。   “争争,这么多我们要吃到什么时候?”芽围着鱼转圈圈,搓着手,直咽口水。   白争争埋头杀鱼,回道:“快冷了,现在该为冬季做准备,吃不完的都晒成鱼干儿。”   芽问:“那是不是不用再抓鱼了?”   白争争估摸着道:“恐怕还得捞一网。”   一网两三百斤,一次两张网,这里少说有五百斤。但他们有二十几个兽人,幼崽长得很快,食量也渐渐大了。   冬季漫长,多准备点没错。   兽人们说着话,手上杀鱼杀得飞快。   幼崽在边上帮了一会儿忙,大的还好,还能跟着将杀好的鱼串了草挂在树上风干。   小的就坐不住了。   这会儿看河沟里被血腥味儿吸引过来的鱼虾螃蟹,脱了兽皮就往里走。   白争争威胁道:“幼崽弄臭了就不要了。”   肉一听,赶紧往上游走。   其他幼崽光着屁股爬上岸,脚下踩着稀泥,就这一会儿脏兮兮的。   他们悄悄看了眼白争争,飞快将胖脚丫子洗干净,又跑别处扑蝴蝶去了。   天气晴好,兽人们从最开始的兴奋到后头杀鱼的麻木也不过一天而已。   紧赶慢赶,终于在晚上之前处理完,兽人们手都来不及洗一下,往后仰倒瘫在草地上。   “这活儿不是兽人干的。”年目光呆滞地望着头顶的星空。   白争争慢吞吞地伸直了腿,酸麻的感觉刺激他一哆嗦。   “明天还要捞一网呢。”   “后天。”年道。   白争争看着天边被乌云遮住的群星,道:“没得商量。” 第36章   雨季结束, 秋季格外的短。   后头这段时间可没以前那么空闲,等这边的鱼捕完,回去之后他们就要开始囤积冬日的食物。   这边还下雪,房顶也得加固一下。   五日后。   小岛上迎风的树枝挂满了鱼, 半臂长的鱼干随风摇动, 海水汹涌, 看着是要变天了。   兽人们爬上树, 急急忙忙地将鱼肉收下来, 一个个压进藤筐。   海边风大, 只几天鱼肉就风干得差不多。   兽人们摘完了鱼干, 年几个又将藤筐捞到食人鹰的背上, 然后用绳子固定。   “我们先回去了。”年爬上大黑背上道。   白争争摆手:“注意安全。”   鱼干运回去,余下的兽人们压力就小了。白争争跟烬一条小舟,清跟圆还有幼崽们一条。   他们坐上去,也赶紧划着船桨,往山洞那边赶。   早上出发, 傍晚到达。   在海上时, 那阵雨来得急, 去得也快。兽人们身上的兽皮湿了又干,到岸边,船中还积着些水。   上了岸,兽人们拉着小舟到山洞里放着。   路过已经挂了满树的鱼干,又匆匆出来,将东西收拾了进去。   “年他们呢?”清山前山后找了一圈,也没见兽人身影。   白争争看食人鹰不在,道:“多半捕猎去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忙了一日, 兽人们现在饥肠辘辘。   白争争跟清赶紧取了鱼干做饭,就听到林子上端年的呼喊声。   “清清!来帮忙啊!”   白争争闻言出去一瞧,年真把食人鹰当了骡子。他在它们身上套了绳子,后头挂着个藤板,板子上躺着两只成年体的角兽。   食人鹰在前面拉,幼崽跟年他们在后面推。   白争争惊疑:“你们去小湿地那边了?”   年道:“还不是这些小的闹着想吃角兽,我想着你们还没回来,大黑又飞得快,不就带他们去了。”   年举起手都打哆嗦:“快来帮忙!推不动了。”   白争争笑道:“你怎么不直接把角兽杀了,分一分,直接让食人鹰载着就回来了。不会是一直推回来的吧?”   年的脸一下僵硬。   幼崽们松开手,一屁股坐地上,傻兮兮道:“对哦……”   那他们紧赶慢赶怕回来晚了,咬着牙推了一路,这算什么?   清:“蠢。”   年垮了肩膀,凑过清的身边,抓住他两只手。   “清清,累。”   清瞪他,但还是帮他捏了捏手臂。   白争争摇摇头,没眼看。   他示意烬过来帮帮忙。   烬力气大,在大黑不耐烦的盯着年嘶叫时,几下就将角兽弄到了溪边。   白争争解食人鹰身上的绳子,赶紧带着它们去鸟棚,又喂够了鱼,这才消停。   天晚了,出去捕猎的几个兽人推了这么一段路的两头角兽,早就累惨了。   白争争让他们去歇着,清继续做饭,自个儿则拿了石刀跟烬一起杀角兽。   算起来,他们确实有几个月没吃过这大家伙了。   幼崽念着也不为过。   而且有食人鹰帮忙,拦截角兽会轻松许多。   这两头角兽块头大,比大肥猪体型还要大一倍。一头留着幼崽慢慢吃,一头杀了做腊肉,能吃到明年春天去。   白争争一边估摸,一边动手。   隔了一会儿,几个幼崽举着火把从洞里出来,眼前亮堂起来。   白争争已经划开了角兽的肚皮,里面滚出来的内脏还热腾腾的冒着气儿。   圆堆了些干柴过来,在溪边生起一堆火。   随后蹲在旁边,帮两个兽人忙。   雁也出来了,小家伙蹲在白争争身边,身子贴着他。   这小溪边蚊虫嗡嗡的,她又肉嫩,帮白争争吸引了不少火力。   白争争听着她不停打蚊子的啪啪声,无奈道:“水边虫多,回去呆着。”   雁道:“我就想待在这里。”   白争争:“你瞧瞧你身上的蚊子包。”   雁脑袋靠着白争争胳膊,不跟他继续讨论这事儿。她捡了根木棍,戳了戳旁边堆着的一大团角兽的兽皮。   “今年下雪不冷了。”   “那确实冷不着了。”   之前积攒的兽皮绒毯已经有一张,还有些鸭绒没用。   后头那第一张角兽皮做成了过冬的兽皮衣,还能穿。   算上现在这两张角兽兽皮,他们手里还没用的大兽皮一共有三张。   这三张里,两张做兽皮毯用,还剩一张依旧可以做兽皮衣。   除却角兽兽皮,他们还攒了不少长耳兽之类的小型野兽的兽皮,拼拼凑凑也不少。   仔细算来,兽皮虽不到富余的状态,但也不紧缺了。   白争争没注意到自己就这么被幼崽岔开了话。   后头,年他们休息够了,出来帮着处理角兽的内脏。像肠子这些也不扔,带上草木灰,拿去粪坑边清理。   兽皮也赶紧刮了里面的碎肉,先鞣制一遍。   角兽太大,体型比得上犀牛了。他们这大半年也就吃过两头,都比不上这一次的大。   中途清叫兽人们回去吃饭,吃过饭后,大家又继续。   剖去了内脏,年几个去分离胃肠、心肺之类的,白争争则将骨头剔出来。   等他把骨头剔完,旁边的烬已经将肉也分成一块一块的了。   忙到月亮高高挂在树梢,林子里鸟叫尽销,兽人们才将角兽肉挂进了山洞里藏着,关好几道门,洗洗涮涮后回到草屋。   这会儿多半半夜了。   白争争困得眼睛睁不开,刚一躺倒,就闭眼睡了过去。   其他兽人同样如此。   不多时,木屋里都是起伏的呼吸声。   兴许是又晒了鱼,又杀了两头角兽,洞口外的血腥味儿太浓。   渐渐有吃肉的野兽往这边靠近。   白争争皱着眉,使劲儿睁开眼睛爬起来。转眼却见烬早已经坐起,忙跟着他往外走。   两个不约而同地走到屋后,冲着溪边看去。   那水边发光的眼睛幽幽晃晃,一看跟悬空似的,白争争心里发毛。   他尾巴跑出来,自觉缠上烬的手腕。   “都是小东西,要不要?”烬勾了勾手上的尾巴,低声问。   白争争默默逮住尾巴往自己这边扯了扯,但不奏效,他只好放任。   感受到尾巴尖被烬盘着玩儿,脊骨酥麻,瞌睡都去了一半。   他绷着脸,克制道:“用、用不着,没几两肉。”   “口气大了。”烬捏捏亚兽人的脸。   白争争耳根红了红。   “那不是咱现在又是鱼又是角兽,秋季再搜集些食物差不多就够过冬了。”   这边动物又少,多霍霍几次,他怕都抓绝了。   烬问:“山洞门关紧了?”   白争争道:“外面那木头栅栏都关好了的。”   寻常小兽都爬不进去。   白争争随手从再杂物房里掏出根儿木棍,刚要扔,就听一声吆喝:“争争!有野兽!”   顿时,溪边的黄灯笼一个个消失得飞快。   白争争赶紧跑到草房那一头去,就见年几个迷迷瞪瞪站在夯土台上,对着洞口驱赶。   好家伙,整整二十几对黄灯笼。   烬道:“穴兽。”   白争争脸一肃:“是上次的那群?”   烬肯定道:“是,不驱赶还会再来。”   随着年的那一声吼,两边对上了。后头草屋里叮叮咚咚,兽人们抓着武器爬起来,想也不想,就对着那兽群砸。   烬不动声色地盯着那穴兽的头领。   “争争,打后头那只最大的。”   不止白争争听到,其他兽人也听到了。霎时,弓箭与长矛对准了那头穴兽。   可那头兽像有预料似的,叫了一声,掉头就跑。   也太聪明了。   清道:“追不追?”   烬道:“它会再来的。”   白争争道:“明天再加固一层栅栏,将洞口也围进来。”   有惊无险的一夜过去,兽人们又回去,躺下就能睡着。   在环洲,这样的时候太频繁,兽人们已经习惯。   白争争与烬睡下,他额头抵着烬的肩膀,脑子虽然困,但还想着明天的安排。   “明天让年带着大黑搜一遍山,遇到穴兽能驱赶就驱赶。”   “嗯,睡吧。”   白争争迷迷糊糊,微仰着头看着烬的侧脸。   眼皮上传来温热触感,白争争再挣扎不过困意,缓缓沉睡了过去。   *   清早起来,兽人们抓着斧子就进了山林砍树。   年牵着不情不愿出窝的大黑,道:“争争,我们去巡山。”   白争争点头,看着他们飞走。   早饭用的是昨晚处理过的角兽的内脏,内脏切片,野蒜香草用热油爆香,加入清水煮沸,再放内脏。   汤沸腾几次,加盐。   调料简单了些,但吃着也没什么腥味儿。反倒是肉香浓郁,各种内脏口感都不一样。   幼崽爱吃角兽,一个个先端着碗盛了一半干的,后头吃完了又来添了半碗。   小肚子吃得跟皮球似的,滚儿圆。   过会儿,洞里全是幼崽打嗝的动静。   一锅吃完,再起另一锅,给外面还没回来的年以及砍树的兽人们准备着。   现在幼崽饭量大了,一锅的肉汤渐渐不够。   白争争看着那陶锅,思考着要不要再做上几个大的。   但转念又一想,太大又难煮,倒不如再做几个跟这个一样的。   到时候两锅起,后头的兽人也不用等。   白争争有了主意,只等空闲了弄。   砍树的兽人们回来了。   白争争让他们先去吃饭,洞内吃过的这些兽人幼崽帮着忙,先把树枝剔除了。   他在一旁则把树枝顶端削尖,然后绕着洞口跟草屋打洞,将手臂粗细的木棍插进去,弄成一面墙似的一排。   等到年几个回来,白争争道:“有看到穴兽吗?”   “嘿!就在山里藏着呢,可聪明了。我们将它们赶远了才回来的。”   食人鹰本就对穴兽也是个威胁,这下应该许久不会来了。   清招呼他们去吃饭,等到兽人吃完,这批砍回来的树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白争争招呼兽人们进山洞。   大伙儿或站或坐,等着白争争开口。   白争争道:“天快凉了,不过就是一阵风的事,趁着还有些嫩草、蘑菇能找,清带上六个幼崽去,赶紧多采集些植物回来。”   清道:“那河边的紫皮根是不是该挖了?”   白争争道:“那个不着急,再让它长长。”   “年,你依旧带着风几个捕猎,多抓些有皮毛的,争取最后给每个幼崽都做一身冬季能穿的兽皮衣。”   “知道了。”年道。   白争争道:“雁,芽,你们这些小幼崽就跟着我,咱每天都去一次海边,能多挖些海鲜就多挖些。海菜也要找些。”   雁跟芽小脸严肃,齐齐点头。   事情也不过是这些,安排好了,兽人们也立即开始动起来。   ……   树叶从漫山的绿色到红黄交错,也不过是几天的事情。   海风里夹杂着凉意,树叶开始掉落,林间走动时都是咔嚓咔嚓的声音。   忙着忙着,又进了秋。   年有了食人鹰的帮忙,跟风、羽、桐还有启四个少年也能抓回来不少猎物。   拿回来处理后,皮毛被白争争带着幼崽鞣制好,只等着冬日空闲了做兽皮衣。   清带着的采集队每日带回来的东西颇多,蘑菇、根茎,还不算老的嫩叶,以及秋季正熟的果子。   甚至还能像去年一样,掏出来几个松鼠洞,弄些见过回来。   已经建好的栅栏里,圆圆的筛子摆满了架子。   有菜干、蘑菇干、果脯,还有肉干、海蛎干、虾干、海菜干……   但凡的能吃的,兽人们都在以最快的速度搜集。   树叶飘零,秋衣更浓。   寒风一阵一阵的,幼崽们穿着兽皮小马甲也开始流鼻涕。   白争争开始不让幼崽保持人形,其他要干活的成年兽人也都都往身上套兽皮。   “争争!草房里堆满了!”清搂着藤筐,进去了又出来。   “山洞呢?”   “山洞里堆的是干柴,还要留地方放紫皮根呢。”   山脚下的紫皮根肉眼可见的长得好,现在还没挖呢。   今年冬季的囤货量是去年的两倍。   不止草房满了,山洞火堆一圈要留出位置,其他地方能放的也都放了。   小舟占了位置,兽皮都堆了几个藤筐,也快放不下了。   白争争道:“石床不睡,先暂时放上面吧。”   “欸!”   秋日天高气爽,是这边难得舒服的时候。   除了早晚有些冷,白日常常出太阳,不冷不热的刚好合适。   现在食物、兽皮、木柴都积攒得有富裕,兽人们慢慢放缓了屯粮的速度。   存得多了,冬季幼崽吃腻了还是得闹着要吃鲜食。   清放了藤筐出来,对白争争道:“就剩下山脚下的紫皮根没挖了。”   白争争道:“不着急,下第一场雪之前挖了就行。”   忙到午间,吃过饭,兽人们舒舒服服地往床上跑。   白争争翻了下晒着的干草,这些都是新割的,晒好了拿回去铺床。   铺得厚厚的,冬日睡着就不会冷。   兽人养成习惯,中午吃了饭就睡上一觉。   白争争翻完了干草,进了草屋,见兽人们都睡熟了。   烬也规规矩矩躺在床上,睡得笔直。   白争争轻手轻脚在他身侧躺下,翻个身,面对着烬不知不觉就沉睡了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模模糊糊听到点幼崽说话的动静。   大家都醒了。   白争争的觉得眼皮子重,使劲儿才微微睁眼。   他迷迷瞪瞪看着撑着脑袋,正对着他的烬。   见人鱼冲着他笑了笑,好看的唇瓣微弯,说了句什么白争争却没听见。   他凑近了些。   手软骨酸的,一头栽到他怀里。   烬手指刮了下他脸上的红印子,道:“睡迷糊了。”   白争争确实迷糊了。   不然为什么就看着他唇,捉摸着他刚刚说了什么话。   看着看着更加混沌。   怎么这么想咬一口呢。   他喉结动了动,颤颤巍巍撑着烬胸口,脑袋一扬,叼住了看起来很好吃的唇瓣。   瞬间,白争争脑中闪过一道白光,意识回笼。   烬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亚兽人的脸,气息微沉。   亚兽人眼睛瞪大,瞳孔颤动,彻底傻了。   烬看着他的脸越来越红,正试图摸一摸,手指却触到一团柔软的毛毛。   身上重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下巴处蜷缩起来的毛球。   烬:“争争。”   白争争闷住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时,抓上兽皮就往外跑。   烬瞧着空荡荡的屋内,抿了下唇,眼中涟漪泛滥。   他徐徐起身,跟着林猫兽人。出了门,见洞外翻晒菜干的兽人们看过来。   烬问:“争争呢?”   清疑惑:“山洞。你们吵架了?”   烬道:“没有。”   他不多解释,往亚兽人藏身的地方去。   山洞。   白争争急急忙忙穿好兽皮,脸红得像个柿子。   他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低声默念着:“小事,小事。不就是亲一下嘛,他是我伴侣,我亲他怎么了。”   “呜……”白争争紧紧抱着脑袋。   可是为什么心跳得像快要跑出来了。   脸也好烫。   唇上好像残留着微凉的触感,怎么那么软,还香香的,他暗戳戳地又有点后悔,没多咬一口。   “唔!!!”白争争将自己头发搓得乱七八糟。   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纯洁了!   白争争脑子里是如何的狂风暴雨烬不知道,他只进来看见缩成一团的亚兽人,心软了软。   直到他站在亚兽人身后,他都没发现自己,还将头发挠得乱糟糟的。   烬没忍住,轻轻拨了拨那凌乱的黑发。   手指相碰,白争争勾了勾。   烬没动,仍有他将自己的手拉过去,还配合着倾了倾身。   白争争反身看着是烬,嗖的一下撤回手,急急忙忙道:“我、我去去去……去挖紫皮根!”   说完就跑,溜得极快。   但烬更快。   他拦腰搂住亚兽人,将他带回到跟前。   白争争双手按在烬的肩膀,脸颊红透,像个染了花汁的小雪人。   烬非但没安抚人,也不知道哪处升起来的恶趣味,道:“亲了就跑,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白争争心肝一颤。   他哆哆嗦嗦道:“你、你要怎么样?”   他十八年……好像也不止十八年,反正他的初吻交代出去了。   没有不合适的!   想到这儿又悄悄看了眼烬的唇,淡淡的红色,尝起来……   不对不对!   白争争飞快摇头。   烬就看着他,见人盯着自己的唇发呆,挑了下眉。   他故意缓缓凑近发呆的亚兽人。   白争争顿时像被踩了脚,一蹦而起,抓开烬的手就闷头跑了出去。   这反应大得,烬都有些愣了。   他闷笑两声,慢慢跟出去。丝毫没有觉得他一个活了几十年的人鱼逗个才成年的亚兽人是怎样的恶劣。   两人从草屋追到山洞,又从山洞追出来。   给洞外的兽人们弄懵了。   清蹙着眉,想起争争红着脸,眼里泛着水光的样子,迟疑地往前走了一步。   年眼疾手快地将他拦住,拉到一边。   直到烬走远了,才松开他。   “他们真没闹起来?”   年平时迟钝,这会儿倒是敏锐。   “他俩在玩儿。”   “玩儿?”   年点点头:“你看烬一点没着急,像幼崽玩儿老鼠似的,悠悠哉哉。要是跟争争吵架了,他能不着急?”   清缓缓收回目光。   “说得也是。”   也不怕年欺负了争争,他们不还在这儿。   清放下心来,又拉上年将晒好的毛草收拾了,带进屋去,整整齐齐铺在床上。   ……   白争争白天躲着烬,幼崽们都看出来了。   晚上在山洞里吃饭的时候,他两个终于能坐在一个地方。   芽还有雁两个幼崽蹲在他俩面前,左看右看。   一个端着碗脸快藏碗里了,一个斯斯文文平静喝着汤。   芽嘀咕:“怪怪的。”   雁:“哪里怪了?”   白争争也悄悄竖着耳朵听。   芽:“以前争争恨不得坐在烬身上去,可是他们现在中间隔着空隙诶。”   雁瞥了眼,老成道:“幼崽不懂~”   芽不服气:“那你说,为什么?”   雁目不转睛地盯着白争争,道:“害羞。”   白争争悄悄瞪住雁。   你个小东西懂什么,他怎么会害羞!   还有,他坐在这儿呢!怎么能当面蛐蛐。   雁看着白争争,叹息一声。   “没出息。”   白争争一个伸腿儿,雁马上爬起来,笑嘻嘻地跑远了。   就是没出息!   还是那句话,不说他阿爸,阿爷,就说他阿爷的阿爸,那也是跟伴侣一个窝里三十天不到就有他阿爷了。   可争争……   啧啧啧,保不准亲个嘴儿都得躲起来。 第37章   不管白争争再怎么躲, 晚上还是跟烬还是一个屋,一个被窝。   他倒是想直接上幼崽的床,但雁那个小崽子指定又会在他耳边念“没出息”,其他幼崽更是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白争争早早洗漱完躺上去, 眼睛一闭, 假装自己睡着了。   烬进入屋中, 幼崽们蹲在床上, 隔着一条道盯着他俩。   屋中又没火光, 黑黢黢的, 幼崽那一排或高或低的圆灯笼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不睡?”烬盯着那些悬空的亮珠子问。   幼崽窸窸窣窣动起来, 脆生生道:“马上就睡!”   他们散乱趴下, 一个叠着一个,但脑袋对着白争争那边。   白争争悄悄抠了抠床板,只感觉身上要被这群小崽子盯出个窟窿。   感觉到烬靠近,白争争赶紧放松,手也不敢再动。   烬看着睡到里面去的白争争, 自然地在外面坐下。   幼崽看了半天, 他俩还是一躺一坐。   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打个滚儿, 拱拱蹭蹭同伴的毛毛,打着哈欠快要睡着了。   烬这才躺下。   脑袋刚挨着枕头,手腕上一重,软乎乎的猫尾巴像蛇一样缠紧了他。   他反手握住,还在尾巴尖重重捻了一下。   白争争咬住唇一哆嗦,颤颤巍巍地伸手过去拯救自己的尾巴。   烬顺势捏住他的手,和着尾巴一起,捏着玩儿。   白争争舔了舔干燥的唇,感受着烬将他的尾巴尖一会儿弄得弯弯的, 一会儿虚虚碰着上面的绒毛。   那刺激的酥麻从尾巴骨传到脊背,白争争脚趾悄悄抓紧,呼吸都重了些。   偏偏烬跟不知道似的,还玩儿上瘾了。   白争争欲哭无泪。   他就不该装睡。   烬玩儿着玩儿着,动作小了下去。   白争争以为他要睡着了,更是不敢动。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跟冻住似的。   等到尾巴上的动静慢慢歇下,他长长地抒了口气,已是冒了不少虚汗。   他悄悄拉过自己的尾巴。   烬手忽然一紧,力道重得白争争闷哼一声。   隔壁床上的幼崽翻身有动静,白争争再不敢动,闭上眼睛给自己催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尾巴渐渐放松。   烬看着翻身钻进了自己怀里的亚兽人,捏了捏他的脸。鱼尾露出来,缠绕住亚兽人的小腿。   白天再躲,现在还是主动靠近。   亲一下而已,怕成这样。要不然再多亲一亲,才会越来越习惯。   *   东方初亮,白争争在小腿酸麻中醒来。   他动了动,脚丫子一抬,顺势搭在了烬的尾巴上。   可搭上去了才意识到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儿,本就酸麻的小腿一僵,直接抽筋了。   白争争龇牙,起身试图缓一缓。   烬醒了,见状顺势握住他的小腿,指腹压在小腿肚上轻轻按捏。   那酸爽,跟十万只蚂蚁在腿上啃似的,折腾得白争争直往回缩。   烬:“忍一忍。”   白争争:“我昨晚干什么了?”   烬:“不知道。”   兴许是自己压了他一晚上。   王深知缘由,但表面还是一副正经模样。   揉着腿,白争争渐渐舒服了,又靠回去。他撑着脑袋看着烬这个贤惠样子,咂了咂嘴,刚想调戏两句,想到昨天的事儿脸又悄悄红了。   太怂了。   烬没听到他动静,回头一瞧,亚兽人正盯着自己出神呢。   烬:“好看?”   白争争手指颤了颤,一把揪住身上的兽皮裙。   不能没出息。   他镇定道:“什么好看?”   烬:“嗯。”   他说什么了就嗯,嗯什么嗯!   白争争抓狂。   这会儿还早,幼崽们都没起。听到嗡嗡的说话声,睁开一只眼睛扫了下,发现烬跟白争争又和好了的样子。   幼崽哼哼唧唧,两个爪子压在脑袋上,撅着屁股又睡了过去。   磨蹭了一会儿,兽人们陆陆续续起来。   今天需要去海边捞几网鱼,食人鹰没食物了。   想到食人鹰,清顿步,问:“争争,冬季下雪,食人鹰还住鸟棚吗?”   白争争放下筛子,看向远处的鸟棚。   这东西是清他们之前做的,做得简陋。   就是把树当做支撑,上面架了些树枝草叶填实了缝隙,下面放了树枝跟干草做窝。   雨下得大的时候,那鸟棚还漏雨。   要是下雪,鸟棚根本挡不住。   白争争一拍脑门,才发觉忘了它们。   他道:“不行,放外面怕要冻死。”   清道:“那山洞也放不下他们。”   白争争道:“趁着还有时间,再搭个鸟棚出来,顺带把草房也加固一下。”   之前图省事儿,没做仓库,这下还不是要补回来。   这忽然又有了事儿,除却捞鱼的几个兽人,余下的又开始搬泥,砍树,造房子。   河边的水已经退了,但之前那块地被淹了那部分早被河泥覆盖了一层,也不见紫皮根。   余下高处的这一点,紫皮根长得好。   现下秋季,藤条上的叶片渐黄,也在慢慢凋零。   幼崽跑去挖着玩儿,其余的兽人就搬泥。   这次泥要得多,白争争打算顺带再烧些陶锅罐子出来。   烬力气大,跟桐一起挖泥,白争争和其他兽人搬运。   从山脚下运送到半山腰,白争争累得气喘吁吁。清在旁边撑着腰,盯上了鸟棚里体型硕大的食人鹰。   “争争,要不让大□□忙?”   “好主意。”   大黑听到自己的名字,抖抖羽毛,避开两个兽人的视线往其他食人鹰的背后躲。   清跟白争争去拉它,边道:“再不动一动都胖了,以后飞不起来可怎么办。”   正与大黑较着劲儿,林子里几声响动。   白争争跟清还以为是年他们回来了,转头一瞧,却是几个陌生兽人。   霎时,白争争面上一冷,眼里皆是防备。   他们居然没有察觉到这些兽人的动静。   “你们是谁!”白争争大声道。   “有、有没有食物?”兽人颤颤巍巍走出林子,两眼泛光。   一共十几个成年的雄性兽人。   白争争拉着清往后退了退。   听到白争争声音的兽人们狂奔回来,就见一群陌生的兽人们倒在他们领地,歪七扭八地捂着肚子。   烬扫了一眼这些陌生兽人,轻轻捏了捏白争争的手。   “雪狐。”   这些兽人像走了很远的路,身上还背着很多兽皮包。   为首的领队雪耳自报家门,道:“我们是冰原上的雪狐部落兽人,才去其他部落交换完冬季物资。本来是找猎物的,但你们部落食物的味道太重,我们就走了过来。”   他请求道:“可以给我们一点食物吗?”   白争争盯着雪耳看。   雪耳道:“我们没有恶意。”   白争争道:“清,拿些肉干给他们。”   清点头,顺便将幼崽们都送到山洞里呆着。   听到有食物,雪耳一下松了身,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白争争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他高声道:“清,别弄肉干了,锅里还有没有剩汤?”   “有!”清抱着剩汤出来。   白争争赶紧让年来帮忙,抓着兽人给灌了下去。   他们看着都风尘仆仆的。   虽然人形看着是比他们高些,骨架大些,但瘦得肋排都看得见。   这个季节了,身上就围着一张兽皮裙,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清抱着陶锅,一边倒汤一边道:“争争,汤不够。”   白争争道:“他们一看就是饿狠了,不能一下子就吃很多。”   幼崽们躲在洞口往外看。   栅栏外,陌生兽人躺在地上,跟死了一样。   肉道:“他们好惨。”   芽道:“谁知道是好的还是坏的。”   雁道:“我们更惨。”   陶锅里剩下半锅的汤,一个兽人一点儿,几下就见了底。   兽人们趴在地上,慢慢缓过来。   清看他们渐渐清醒,紧紧抱着兽皮袋,靠近白争争身边,低声道:“争争,这些兽人怎么办?”   白争争道:“先搞清楚来历。”   他们初来乍到,对这边都不熟悉,就是跑到几十里外的小湿地也没见到一个其他部落。   而这些兽人是从更北的地方来的,还跑下来交易,那这附近肯定有大部落在。   他需要从雪狐兽人口中了解这边的情况。   兽人缓过来,白争争又叫清拿了肉干,让他们慢慢啃着。   雪耳意志力强大,没多久就醒过来。   他一头白色长发,头顶冒出两个又大又好看的毛绒耳朵。眼睛就是狐狸眼,还带了一摸狭长的眼线上挑。   很漂亮的一个兽人。   雪耳道:“你们是林猫兽人?”   白争争扫过兽形的幼崽。   这不很明显的事情。   “据我所知,林猫兽人都生活在南方。”这种兽人太弱小,也只有在温暖的地方能活。   白争争道:“我们才迁徙过来。”   雪耳点头,扫过他身边的烬,微微颔首:“人鱼族的兽人。”   “烬。”人鱼道。   “雪耳。”雪狐兽人道。   交换了姓名,雪耳就道:“我们可以在你们部落休息一晚上吗,明天早上我们一定走。”   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走不动了。   怕白争争不同意,他道:“我们可以和你们交换。”   白争争改口道:“可以。”   白争争将他们迎进草屋,兽人们坐下,看着四周储存的满满当当的食物,眼里都是惊叹。   但他们眼中没什么贪婪,白争争心中稳了稳。   雪耳注意到外面的泥巴,道:“你们在建房子?”   白争争道:“建鸟棚。”   雪耳寻着他的视线看去,后知后觉饿得头晕眼花时,看到那一堆黑色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五只食人鹰。   顿时,他放下肉干,对白争争旁边的烬肃然起敬。   雪耳道:“这片地方食物对比我们冰原食物还算充沛,但就是因为附近有食人鹰,才没有什么部落敢在这里定居。还是人鱼族厉害,轻易就解决了食人鹰的事情。”   烬:“说正事。”   雪耳看了下身后的族人。   什么正事?   雪重赶紧贴着他耳边道:“交换。”   雪耳忙道:“对对对,作为对你们部落收留我们一晚的交换,我们能拿出一包盐来。”   白争争道:“不用盐。”   雪耳:“那你们需要什么?”   白争争道:“你们有……”   烬看着那挂着几粒麦子的兽皮,道:“有麦种吗?”   雪狐兽人当即抱紧了包袱,连连摇头道:“麦种不行,而且这不是麦种,是我们换来的食物。”   林猫兽人们一听说他们有麦子,激动得人都站了起来。   是麦啊!   争争梦里都念叨这个东西!   雪狐兽人看他们如狼似虎的模样,坚定道:“麦子真不行。”   白争争眼里闪过失望。   他伸手将站起来的清跟年拉下来。   “不是说麦种不能带出人鱼王国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明面上说可以不用带,但人家部落在王城可有分支,悄悄……”雪耳一下子瞥到人鱼,立马坐直,不好意思笑笑。   “不是我们带出来的,是黑羊部落!”他连忙撇干净。   白争争正色道:“我们也不要你们的,但我们想知道麦种是哪里来的?”   雪耳屁股一下子坐实下去。   “这好说。”   “咱们这边大部落没几个,我们雪狐部落算一个,黑羊部落算一个。其他的都是小部落了。”   “我们的东西都是在黑羊部落交换的,他们的话,从你们这里过去,一直往太阳落下的地方走,走半个月……不,你们起码走两个月才能到达。”   白争争点点头。   这么说,距离还挺远。差不多是他们从南边迁徙过来的距离了。   白争争又道:“那我们不换,看看总行?”   雪耳打量着对面几个林猫兽人。   打他们肯定是打不过雪狐兽人的,但这有个人鱼。   “就看啊。”他跟个守财奴似的,抱着兽皮袋强调道。   白争争道:“就看。我也得知道麦是什么品质对不?”   雪狐兽人们暗自点头。   说的也是。   “拿过来。”雪耳道。   十几个雪狐兽人围坐的中央,一袋鼓鼓囊囊的兽皮袋被推出来。   只这一袋,五十斤肯定有了。   雪耳将袋子打开,小心抓了几粒出来,摆在桌面上。   年嫌弃扫过这雄兽人。   没见过这么抠的。   兴许年的眼神太过直白,雪耳又抓了一小把出来,放在桌子上。   “看吧。”   白争争手指拨弄了两下,看得雪狐兽人张开手来拦。   麦粒并不饱满,比白争争见过的更小些。   他问:“你们交换了多少袋?”   雪耳顿时紧张起来,耳朵绷直。   “说好的,我们不换。”   白争争道:“不要你们的,只是想知道黑羊部落能换多少出来。”   雪耳:“你看完了?”   白争争道:“看完了。”   雪耳两手环抱桌上的麦粒,往自己身边刮。小心装进了兽皮袋之后,才道:“我们交换了五袋。”   “之前我们去的时候,还有其他部落的兽人也在。他们总共能拿出二十袋交换,你们要是想要,就要快点去。错过了今年,只有等明年了。”   白争争道:“你们用什么交换麦?”   雪狐道:“兽皮,我们冰原的动物毛皮最好。不是我说,你们要吗?”   白争争没明白话题怎么就转到这个上头了。   不过他道:“你们还有?”   “当然!”雪耳往后一勾手,当即有雪狐兽人送上来个大兽皮包。   雪耳一条兽皮一条兽皮地往外掏。   “不过大的兽皮已经全部被黑羊部落换走了,剩下的都是些小一点的,你们看看。”   林猫兽人们拥有的最好的兽皮就是角兽的兽皮。   可当雪耳掏出来一件件皮毛雪白,舒服柔软,甚至鞣制得跟白争争以往见过的皮草都相差无几的兽皮,林猫兽人们心脏噗噗跳。   他们将兽皮团团围住,小心翼翼的摸了又摸。   雪耳眼里精光一闪。   这批次等兽皮能交换了!   白争争也忍不住伸了伸手,可探过去的时候,手指一转,勾住烬的爪子紧紧握住。   作为小族长,他不能这么没出息。   烬见亚兽人明明喜欢却又克制,轻轻勾了勾他的手心,道:“想要就要。”   白争争道:“出个价吧!”   雪耳手一指,落在角落里装了满满当当一筐鱼干的藤筐上。   “鱼干。”   白争争皱了皱眉头:“一筐?”   他不确定皮毛交换的价格,多了还是少了?   雪耳低低地“嘶”了声,正要敲一笔,可注意到人鱼幽暗地眼神,心肝哆嗦,道:“半筐!”   “这里有二十张小兽皮,虽然小了一点,但……”他扫了一眼兽人们身上穿的乱七八糟的兽皮,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白争争盯着他们围着的兽皮看。   这不也一样。   雪耳一拍自家兽皮道:“你摸摸,我们这兽皮柔软,绒毛厚实,又轻便。看着虽然也是灰色,但暖和多了。”   白争争看着他们的肋排。   行吧。   空有好兽皮,食物没多少,还不是不如他们的猫崽子胖乎。   白争争道:“行,半筐。”   白争争示意年将藤筐里的鱼搬过来。   鱼干都晒得干,半筐鱼干也有二十几条,又是去小岛那边捞的,一条十来斤。   同样的鱼干他们还有四筐,能分出去一些。   双方都挺满意,雪狐兽人送出别人不要的兽皮,还换了一点食物回来。林猫兽人得了一大堆鞣制得极好的兽皮,只不痛不痒分了一点食物出去。   双方对视一眼,笑得更为亲切了。   “以后要兽皮的话,就来我们雪原。我们还有更好的兽皮。”雪耳道。   雪狐兽人生于雪原,冬季保持着兽形,皮毛足够厚实,能抵御寒冬。   但他们生存的环境恶劣,食物不多,像盐、蜂蜜或者其他动物肉干就只能靠交换。   好在祭司有先见之明,知道雪原的野兽兽皮能换很多物资,所以他们从开春就开始攒,攒半年就出来交换。   也是这次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野兽,又被这边浓厚的食物香气吸引了,他们才拐了个弯过来。   不然还遇不到这些林猫兽人。   白争争同样笑道:“当然,我们会的。”   又添一些兽皮,冬季给幼崽们一人做一身兽皮衣的想法快要实现了。   不过现在解除了戒备,他们还有事儿要做。   白争争留下年招待他们,顺便让雁过来。   小家伙机灵,喜欢瞎打听,让她跟着年待一会儿,没准还能知道更多的消息。   兽人们还在做房子,两个爪子搅合着泥巴,堆在草屋的旁边。   坐在门口的雪狐兽人们看得清清楚楚,又跟年问起其他。   年心眼子少,问什么答什么。   雁蹲在年的腿上,遇到些不能说的,爪子一勾,刺得年一疼,赶紧闭嘴。   雁仰头盯着雪狐,道:“我们部落小,要不是烬,我们都活不下去了。”   雪耳深以为然。   他没想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居然还有人鱼。   而且那么心高气傲的种族还愿意带领弱小的林猫兽人,将日子过得这么好,只能说人鱼还是太喜欢林猫了。   雪耳看着哪哪儿都好奇,又盯上那陶碗问:“这陶碗是你们交换来的?”   雁摇头:“我们做的。”   “你们会做?!”雪耳声音破碎,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雁睁着大眼睛,无辜又懵懂:“人鱼教的啊。”   “也对。”雪耳点点头,林猫部落这种小部落可做不出来。   雁道:“我们族长最近还要做,不过我们的陶器够了,只做一些玩。”   雪耳:“玩儿!”   这林猫!简直恃宠而骄!   身后又被雪重戳了戳,雪耳清了清嗓子,低下头,将年抛在一边,弯起狐狸眼,笑眯眯对雁道:“那咱们可以多做点吗?我们跟你们交换。”   “交换啊?”   “对对对!”其他雪狐兽人激动道。   要知道,黑羊部落的陶器都没这么多呢。   而且他们倒是想交换,但又怕几张兽皮只能换到一两个,再来黑羊部落也藏得跟宝贝似的,不肯。   雁仰着头看着年。   年懂了。   他一脸难色,犹豫道:“陶器也不好做,一次做十个,好的也就三五个。”   “三五个!”雪狐兽人双眼泛光。   那一次做一百个,那好的就有五十个!   雪耳都快扑在桌子上了,眼巴巴道:“那、那你们需要用什么交换?”   雁抓了抓年。   年:“兽皮?”   雪耳一拍桌:“交换,我们要交换!”   正在搬泥巴的白争争丝毫不知道,他的亲亲幼崽又给他拉了一笔大生意。   白争争他们干活前,清拿了半袋肉干出来给十几个雪狐兽人垫垫肚子。   他们牙口明明很好,却跟舍不得吃似的,许久才吃吃完一根。   等到下午,白争争他们收工开始做饭,雪狐兽人还叼着肉干在啃。   兴许是休息够了,肚子也没那么饿,这会儿都出了草屋,在外面闲逛起来。   白争争瞧见十几个雪狐兽人围着食人鹰,那双眼放光的模样,恨不能自己牵回去几只。   雪狐再能跑,也比不过虎兽人、狮兽人,更何况还是能飞的鸟。   要他们也有……   雪耳掉转头,跟到白争争身后去。   他早看出来了,人鱼就护着这个亚兽人。   两个多半是一对儿,不然人鱼怎么会掏心掏肺对这个部落好。   “嘿嘿嘿……”   白争争拎着刚刚洗过的兽皮,往树上一挂,见雪耳凑过来,默默往旁边走了一步。   “有事?”   雪耳:“食人鹰你们交换不?”   白争争:“不交换。”   雪耳头顶那两耳朵顿时耷拉下来。   他还想再努力努力,身后跟着他的雪重一把拉住他,示意他看看后头。   雪耳抬头,正瞧见烬迎着白争争走去。   他眼皮跳了跳,赶紧离亚兽人远了一点。   “耳,咱现在都还吃不饱呢,食人鹰就算了。”雪重说得艰难。   食人鹰啊!   他巴不得部落也交换回去。   但他们兽皮换完了,没东西可以交易了。   雪耳:“你懂什么!咱先商量商量,万一咱还有其他他们看得上的东西呢?”   “有什么?”雪重问。   雪耳:“有、有……”   有什么他还真说不出来。 第38章   下午, 日落西山。   兽人们将外面晒着的菜干肉干都装进藤筐里搬进山洞。   圆在山洞里生了火,开始准备做饭。   清出来,问坐在门口的白争争道:“争争,今晚做什么?”   他看着已经跟幼崽们玩儿起来雪狐兽人, 示意要不要做他们的。   是直接给他们几条肉干吃了就算了, 还是再多煮几锅。   雪耳关注着白争争, 闻言道:“你们吃什么我们吃什么, 不挑的。”   白争争:“那你们说的交换呢?睡在我们部落, 还管饭, 你们总不能还用兽皮换。”   雪狐兽人一愣。   他们下意识看着这次的领队雪耳。   雪耳道:“一包盐。”   白争争道:“不要你们的盐, 我们自己有。”   “麦子不行!”雪耳警惕地高高竖起兽耳。   白争争道:“也不要你们的麦子, 这样,你们帮我们干活儿。”   “我们明天要走,部落的幼崽等着呢。”   “你们狐狸急着吃什么麦子。”   “我们是兽人!”   白争争估摸着道:“好,干到半夜。除了管晚饭,再管明早上一顿饭。”   “那我们必须吃饱。”   “那是当然。”   “好!”自以为占了便宜的雪耳答应下来。   白争争当即跟清道:“煮鱼吧, 多煮几锅。再把幼崽上午挖的那几个紫皮根一起炖了。”   清看着一旁被幼崽爬到脑袋上去的雪狐兽人, 默默点头。   跟着争争干活儿, 那才叫累呢。   清一走,白争争立即道:“干活吧。”   雪耳:“做什么,你说。”   白争争道:“年、风,带上一半雪狐兽人去河边挖泥巴来,雪耳,你带着剩下的一半帮我夯土。”   雪耳点头,当即让雪重带了一半兽人跟着年离开,他带着剩下的就在部落玩儿泥巴。   这点活儿而已,也就林猫兽人这样的才干不下来。   雪狐兽人比林猫兽人体型大些, 力气也更大,白争争指挥他们做。   十几个兽人不一会儿就夯好了土台。   天黑之后,所需的泥土全部运送回来。   白争争留出一些放进之前用过的水坑中,用来做陶,余下的就混着干草,继续让兽人们做墙。   等到清喊吃饭了,白争争也不拖延,道:“走吧,吃饭。”   雪狐兽人跟着白争争去溪边洗干净手,随后进入他们之前没去过的山洞。   在看到垒得整整齐齐的两面石壁的干柴,还有装满了菜干、肉干的藤筐,雪狐兽人眼睛都不会转了。   “坐。”幼崽推过来蒲团,白争争示意道。   雪耳坐下,清当即盛了肉汤递给他。   他伸手一接,汤晃晃悠悠,怕倒了,雪耳赶紧学着幼崽一样放在地上。   他甩了甩手。   捶了一晚上的土,他的手都快使不上劲儿了。   白争争:“吃啊。”   雪耳:“晚上还要继续吗?”   白争争友善笑着,露出的尖尖犬牙显得很邪恶,他道:“不是说干到半夜嘛。”   雪狐兽人们默默挤了挤,在一堆巴掌大的小猫里,显得有些弱势。   使唤兽人也不是这样使唤的。   再打一晚上泥巴,他们明天手还能要吗?   雪耳缓了缓,手还是发酸。   他看了眼一直是兽形的幼崽,干脆趴地上一变,变成兽形。   白争争见从兽皮里探出头的纯白狐狸时,刚吃进嘴里的肉都忘了咀嚼。   好漂亮的大狐狸!   全身都是雪白的毛毛,又长又密,蓬松得像一个胖团子。大耳朵是粉色的,眼线狭长,很有勾人的本事。   白争争爪子痒痒。   烬抬手,抵着白争争的脸转过去。   “吃。”   白争争下意识拉下他的手,还想看。   烬压了压眉头。   就见洞内出现了十几只同样雪白的大狐狸。   不止白争争,其他兽人都张着嘴巴傻傻愣在原地看着。   好漂亮!   幼崽看了看自己的尾巴,又盯着狐狸那蓬松的大尾巴瞧了又瞧。甚至有崽子不懂规矩,悄悄冲着狐狸尾巴伸爪。   还没挨到,狐狸尾巴就绕开来。   再看那些雪狐兽人,埋着头,好像只对碗里的食物感兴趣。   白争争:他想养!   手上微凉,白争争摸到滑溜溜的大尾巴,后知后觉看向人鱼。   烬尾巴跑出来了,缠着他小腿,尾鳍勾着他手腕。   王不允许自己失态,所以用尾巴表达了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酸!   虽然王不会承认。   烬表面上还是在喝汤,但白争争一下明白他的心情,他摸了摸手腕上的大尾鳍,凑近了人鱼低声道:“对不起。”   烬:“嗯。”   王接受伴侣的道歉。   白争争弯了弯眼睛,余光扫过一群白胖胖的大狐狸,专心吃饭。   白争争就是见过的兽人少了,这才新奇。   他最稀罕的还是他养活了的大尾巴鱼。   雪狐兽人进食不快不慢,优雅斯文。白色的毛毛上都不会沾染一滴汤水。   雪耳吃完后,又像幼崽一样将陶碗往前推了推。   清了然,再给他们装上一碗。   成年兽人可不像幼崽,食量大着呢。他们一共煮了四锅,前头煮的都装在盆子里。   陶碗不够,给雪狐兽人用的是木碗。   他们一口气干了三碗,才打着饱嗝,四肢趴地。   吃饱的感觉,太美妙了。   幼崽吃得少,早早吃完后,看雪狐兽人一动不动,爪子一张一合,跃跃欲试。   白争争任由他们玩儿。   等休息一会儿,幼崽就要去睡觉。   他则继续安排雪狐兽人们干活儿。   十几个成年雄性兽人帮忙,他们这鸟住的屋子一晚上就能弄好。   封顶的毛草是现成的,之前收集木柴的时候割了不少回来引火。等今晚上用了,后头再弄些回来就是。   洞内,幼崽追着雪狐的尾巴跑。   雪狐兽人们在部落带崽也习惯,林猫幼崽爬到他们脑袋上去,也没有不耐。   白争争看在眼里,对他们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但晚上让干活儿的时候依旧没有手软。   从傍晚到半夜,一座草房拔地而起。   顺带白争争还让雪狐兽人抽空,给他筛了筛要做陶器的泥巴。   等白争争喊兽人们可以休息了,雪狐兽人已经累得两眼发直,两条胳膊放在身侧,跟假肢似的。   雪耳漂亮的白色毛耳朵上沾了泥巴,也顾不得清理。   他躺下就睡。   本来还以为部落的崽子们能养成这样是人鱼的功劳,现在看,多半是白争争那个不要命的兽人。   太累了!   比他们出来交换还累!   想着想着,雪狐兽人打起了呼噜。   他们睡在卧房的外面那一间,能遮风挡雨,雪狐兽人变做兽形睡觉也不会冷。   白争争进了卧房,关好门,里头幼崽也已经睡熟了。   除了一个。   雁蹲坐在木床上,脑袋直点。   白争争托住她的小脑袋,道:“兽神都拜了几次了,还不去睡觉。”   雁爪垫按在白争争掌心,脑袋使劲蹭了蹭,克服着睡意道:“争争,陶碗。”   “什么陶碗?”白争争蹲下,脸凑近幼崽脑袋。   “雪狐兽人说交换陶碗。”   白争争摸摸她的小脑袋,轻声道:“好。我知道了,睡吧。”   “唔。”幼崽身子一软,趴在他手心,肚皮上下起伏。   白争争眼神柔和,鼻尖拱了拱幼崽的小脑袋。   烬站在白争争后头,将他与幼崽互动看在眼里。   直到白争争将幼崽抱到隔壁的幼崽堆里放下,烬才缓步走到床边。   白争争转头看到他,想也不想张开手臂,轻轻一跳。   烬接住他,坐在床上,随后躺倒。   白争争趴在他胸口,红着脸闭上眼睛。   察觉到尾巴又跑出来,还被烬握在了手中,白争争咬着唇往他颈窝藏了藏。   今晚忙得太晚,明早怕是起不来了。   *   天光大亮,早睡早起的幼崽们已经下了床,往隔壁新房子里钻了。   白争争起来时,外面的雪狐兽人还在发呆。   多半昨晚折腾太过,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白争争绕过他们出去,去溪边捧了一把冷水洗过脸,一下子就精神力。   幼崽追过来,蹲在他两侧。   调皮的直接爬到他背上,蹲在了头顶。   白争争道:“脚丫子脏还往我身上爬。”   芽:“不脏。”   白争争将他拎下来,拍了拍屁股,放在腿边。   “刷牙了吗?”   幼崽点头。   昨晚清跟州睡得早,因着早上要靠他们做早饭。这会儿兽人们刚醒,起来直接就能吃。   白争争让幼崽去叫雪狐兽人。   等兽人们围坐在一起,白争争记起昨晚雁说的话,道:“听说你们想交换陶器?”   雪耳双眼无神,捧着碗,慢慢点头。   白争争看他这样子,闭上嘴。   还是等兽人精神了再说吧。   吃过早饭,雪狐兽人就差不多要走了。   白争争带着兽人将他们送到山脚下,雪耳提起交换陶器的事情,白争争答应下来。   明年他们还要下一次冰原。   从冰原那边过来,雪狐兽人要跑半个月。   在此期间,白争争需要做好两百个陶碗,五个陶锅,还有一些陶罐之类,总共两百二十件器皿。   等到来年雪狐兽人再次南下时,他们就用兽皮交易。   雪狐部落的兽皮好,也还分上等下等。   经过交谈,白争争才知道黑羊部落收过去的兽皮不只是自己用,更多是拿去给其他部落交换。   更甚至交给人鱼王国的那一支黑羊部落,从而换取更多的人鱼王国里的好东西。   白争争没这个想法。   他们这些兽人太弱小,靠他们收集兽皮,还得过个几年才有部落那存量。   一下子靠交换陶器能让兽皮充盈,也省下之后的许多力气。   交易达成,只待明年兑现。   送走了雪狐兽人,白争争当即开始安排去黑羊部落的事。   山脚下的地他们已经收拾好了,今年种的紫皮根还长得格外的好。现在去把种子交换回来,秋季撒种,明年就能收获第一批麦子。   白争争只想想,就坐不住。   草屋内。   白争争将部落里的兽人都叫来。   他道:“我打算明天就出发,坐食人鹰去黑羊部落。”   清知道白争争已经想要这个种子好久了,也支持,但他道:“我们用什么交换?”   这一下把兽人们难住。   趴在矮桌边的雁支棱着脑袋道:“用陶器啊。”   白争争道:“新的还没做出来。”   “用旧的。”芽道。   白争争手掌盖住幼崽的脑袋,道:“这不行,咱要讲诚信。用过的陶器怎么能用来交换。”   清道:“黑羊吃草多,咱给鱼干他们要吗?”   芽摇头:“谁知道呢。”   白争争也知道自己高兴得昏了头,什么都还没安排好呢,去什么去。   他果断道:“我加紧做些陶器出来,做好以后咱们就去交换。”   “那雪狐部落的呢?”雁问。   白争争道:“这个不着急,慢慢做。”   做好决定,白争争立即开始将坑里的筛好的黏土挖出来。   清还有正事要做,就带着圆这六个十多岁的兽人出去割毛草,顺带采集些新鲜植物。   年继续去给食人鹰捞鱼,其他兽人就来给白争争帮忙。   转眼半个月过去,海滩边又重新堆起了木柴与干草。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的陶器做得更快,成功率也高了一点点。   四口陶锅有三口都是好的,陶碗就做得多,没有裂缝的则有三十多个。   白争争检查完,立即将陶器放进干草垫着的藤筐里。   刚背着回山洞,脸上一凉。   他抬头,怔愣地看着飘起来的雪花。   下雪了。   “争争,下雪了!”后头幼崽追上来,吵吵嚷嚷道。   清看白争争拧着眉头,知道他着急,道:“我们刚来的时候也下了一场小雪,但很快没了,还有过半个月才下大雪。”   白争争紧了紧藤筐上的绳子,道:“还得快些。”   不过因为冬季即将来临,这次跟着一起去的兽人有调整。   白争争本来是想只带着烬一起走,留年、清以及风四个兽人看着幼崽。   但现在一下雪,林子里就危险了起来。   他们要是回来得晚,难保幼崽这边不出事。   白争争想罢,道:“烬,你留在部落。帮我看着幼崽们行吗?”   烬点头。   有了烬在,白争争就能多带几个兽人走。   “清、年,你俩跟我走。”   圆跟启站出来道:“我们也去。”   白争争道:“也行。”   幼崽大了,带出去多走走也好。   一行五人,白争争带走包括大黑在内的三只食人鹰。   离开前一晚,清做了一顿角兽肉来吃。   幼崽们啃着烤肉,吃得满嘴流油。   白争争看着山洞里胖墩墩的小猫崽,也是养得壮实了,蹲下来肚子都垂到了地面。   看着软乎乎的,白争争忍不住捞起来一个,抱在怀里摸了摸。   “争争!”幼崽鼓着腮帮子,紧盯着碗里的肉。   白争争摸了下崽子脑袋,道:“我们离开几天,你们听烬的话,别随便跑外面去。”   “知道知道。”幼崽蹬腿儿。   白争争看幼崽一心要吃,将他放下。   入了夜,兽人们回草房子睡觉。天冷了,食人鹰也迁到了隔壁草屋里睡,晚上也算个保障。   白争争蜷缩在烬的身侧,悄悄勾了勾他的手指。   烬明白他的意思,只道:“放心。”   他会帮他的伴侣看好幼崽的。   白争争:“嗯。”   白争争翻身,鼻尖轻轻蹭了蹭烬的下巴,红着脸道:“谢谢。”   正是因为有烬在,白争争就算离开,也格外的安心。   次日天一亮,白争争跟圆坐大黑,清跟年一个食人鹰,启一个食人鹰,在幼崽的相送下,挥挥手离开。   烬站在山坡上看了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幼崽们蹲在他身边,也不怕,挪了挪爬上他的肩膀。   “争争要多久回来?”   烬道:“很快。”   按照雪狐所说的,林猫兽人要走两个月的路程,那过去加上回来,十天应该是够了。   幼崽们习惯了白争争待在外面,惦记了一会儿,就各自玩儿去。   风四个还留在部落,桐想着他们还有跟雪狐部落的交易要做,跟烬说了一声,就跑河边挖泥巴去了。   风想了想,干脆也带上幼崽,去挖山脚的紫皮根。   兽人们各自找事情做,烬偏偏闲下来,只看着幼崽就行。   而白争争五个兽人坐上食人鹰,一路往西,一点一点深入陆地。   密林在眼下成了青色的弧线,高高低低起伏。   从海边到内陆,眼前景象开始变换。   那大河从内陆蜿蜒过来,像一条巨龙横亘在整个陆地上。山峰被它切断,森林被它破开,河水静静流淌,支流如网一般奔向它。   白争争逐渐意识到,他们只需要沿着河道一直走,那边就是黑羊部落。   紧赶慢赶,终于在食人鹰飞行了四天后,他们到了。   这是一大块平原。   依靠大河的哺育,一个跟大型村落一样的部落伫立在这里。   良田广袤,被收割的稻谷桩子如棋盘上的线条,整齐划一。还有麦地里,兽人正在里面翻耕。   白争争恍惚间看见了小时候在村子里见过的情景。   食人鹰渐渐落下。   它硕大的体型惊动了底下的兽人。   他们以为是野兽入侵,跑进稻草做的房子里,拿了武器。   白争争压着大黑偏转身子,冲着底下的兽人们挥了挥手。黑羊族人反应过来,只等着食人鹰落地。   等大黑刚落下,白争争就道:“这里是黑羊部落吗?我们是来交换麦子的。”   黑羊部落的兽人一听,当即有兽人站出来。   “跟我来。”   白争争点点头,牵着大黑跟着他走。   另有年长一些,留着长胡子的黑羊兽人摆了摆手,让围拢的兽人们散开。   这样的事对他们来说,仿佛已是平常。   但成年兽人们的注意力不在兽人身上,却在食人鹰身上。   他们还从未见过,有兽人能驯化这种大鸟当做坐骑的。   这小兽人的部落一定也不差。   而白争争看着田地间围起来的房子,也在估摸。   这里的兽人应该上千。   他不只看到了黑羊兽人,还有牛兽人、鹿兽人。大多都是强壮的食草性兽人。   兽人杂居,聚集起来种地,单靠这个就能养活自己。   而观这些兽人皮肤是晒过的黝黑,手上茧子粗重,像农人一般。即使小幼崽,也跟着成年兽人身后,帮着干活儿。   白争争收回目光,心里有了期待。   没想到不仅有麦子,还有稻,这算是意外之喜。   随着兽人进屋他们居住的地方,一栋栋矮小的房子也看得更清晰。   清跟年走在最后,圆跟启走在中间。   他们脑袋左右转动,也没掩饰自己的好奇心。   领头的兽人少年看他们像第一次来,重复着以往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话道:   “我们部落的房子是用一种叫稻的草茎做的,这种草茎没有毛草的结实,几年需要换一次,但住着跟毛草没有区别。”   白争争点点头。   稻草是这样。   但毛草风吹日晒久了,也差不多。   走着走着,道路两旁相对的房子渐渐松散。   直走到草房围起来的中央广场前,立着一个大一些,房间要更多的房子,兽人少年停了下来。   他道:“我去叫族长。”   白争争点头,手上还抓着绑在大黑脖子上的草绳。   大黑不爽地动动翅膀,边上藏在屋子里的兽人吓得忙缩回去。   白争争不好意思笑笑,低声道:“他不吃兽人。”   话落,几道关门声砰砰响起。   兽人们更害怕了。   不多时,兽人少年搀扶着一位年迈的兽人出来。   他看起来年纪很大,胡子发白,长长的垂在身前。树皮一样的手杵着拐,背佝偻,面上皱纹如沟壑般深刻。   白争争道:“族长你好,我们是林猫部落的兽人,来这边是想交换麦,还有稻。”   老族长点头,声音苍苍:“可惜你们来晚了,麦已经交换完了,稻也只剩下一袋。”   老族长活了一百多岁,对眼前这个看着才成年不久的兽人有些关爱之心。   何况他知道林猫部落生活在南方,能千里迢迢从南边找过来,也是不容易。   他道:“先进屋里坐坐吧,我叫他们去拿。”   白争争道:“族长,我们也还想交换点麦种跟稻种。这个还有吗?”   族长依旧缓缓往房子里走,道:“稻种跟麦种不交换,而且你们要是想种,直接用拿回去的稻跟麦种也是一样的。”   白争争心中一沉。   知道这种子多半不好要了。   他再未着急开口,而是道:“年,你跟启先去把食人鹰套上。”   老族长家侧边种了几棵果树,这个季节树上只剩下些瘦弱的小果子。   少年兽人示意兽人们绑在果树上,随后又引着年几个也进了房中。 第39章   草屋的内里与白争争想象的有些区别。   地面并未像他们那样夯实过, 而是直接在上面铺满了细砂与碎石。屋子的墙面用泥土糊得很结实,厚度约有半臂宽。   屋子四四方方,但空荡荡的。   角落里只放了几个大树墩子,还有用干草编的草席。   那干草正新, 泛着一股稻草清香, 是今年新收上来的。   白争争他们进去后, 少年兽人就将草席抱过来在地面摊开, 族长抬手示意他们在干草上坐下。   老族长道:“阿吉, 拿些食物跟水来。”   少年点头, 抬脚就出了门去。   白争争道:“谢谢。”   清、年还有圆、启在白争争身侧坐下, 也对族长点了下头表示感谢。   老族长将拐杖放在一旁, 缓慢摆了摆手。   他手指指节粗大,遍布厚茧,是干了很多年活的样子。   雪狐兽人说黑羊部落从他们那里交换了很多兽皮,但看老族长身上的兽皮衣,也不过是用长耳兽的皮毛拼凑起来的。   跟他们林猫的差不多。   这个部落瞧着, 有一种很朴素的感觉。   老族长和蔼笑着, 看着眼前四个比他孙子的孙子都还小的兽人, 不免为不给种子的事多解释一句。   他道:“麦种跟稻种不是我们不愿意交换。我们部落的种子也靠别的部落给,也不够。”   白争争闻言,沉默了会儿。   “那您知道,去哪儿可以交换一些种子吗?”   老族长指了指太阳落下的方向,道:“一直往那边走,越过两次海,就到了。”   清道:“是人鱼王国?”   老族长点头:“只有那里的大部落才会有很多种子。但那些部落一般不会拿出来。我们因为有熟识的兽人在,而且跟他们交换的东西足够好,这才能拿到一点。”   年心直口快:“所以你们跟雪狐兽人们交换过来的兽皮都给他们了?”   老族长讶异, 随即笑道:“原来你们认识雪狐部落的兽人。”他又一顿,道:“可……他们不会去南边。”   年道:“我们刚从南边迁徙过来。”   说话间,兽人少年拎着两个草编的筐子进来。他将筐子放在兽人中间,盘坐下来,一一将里面的东西往外拿。   有四个拳头大小的红色果子,一罐子的清水,还有一摞面饼。   面饼两面金黄,一拿出来就有浓浓的麦香。因着研磨得不够细腻,混着麦麸,瞧着颜色微黄。   白争争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面饼,他都不知道多少年没吃过了。现在闻到这味道,他甚至热泪盈眶。   年也觉得香,更多的是好奇。   他还是比较喜欢吃肉一点。   可不经意看到白争争眼里的泪花,他暗暗道:也不至于香哭了吧。争争是不是又想族长了?   “吃吧。”老族长招呼道。   几个小兽人在他眼里着实太年轻,有什么心思也藏不住。看小兽人对他们种出的食物发馋,老族长心中颇有成就感。   他们黑羊部落虽进不去人鱼王国,但也并不代表他们就差了。   如果让他们跟那些部落的兽人比一比,一定是他们种的稻跟麦更胜一筹。   *   面饼不算少。   暄软厚实,比脸盘还大。   阿吉拿得多,一个兽人能分两块。按照林猫兽人的胃口,一张就够了。   白争争双手抓着饼子,小心咬了一口。   熟悉的口感,满齿的麦香,虽然麦麸有些粗糙,但韧劲儿十足。要不是还在兽人跟前,他早狼吞虎咽了。   他盼着能吃米面,盼到他自己都心慌。   白争争低头啃着,却不知怎么,渐渐红了眼眶。   吃到熟悉的味道,才更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是想原来的世界。想他的爷奶。   可此刻他也更清楚的认识到,即便他吃到了,他也回不去。   他离熟悉的那个世界已经很远很远。   清意识到白争争的情绪不对,悄悄拍了拍他后腰。   老族长道:“这是怎么了?”   清不好意思道:“多半想我们其他族人了。”   老族长看着眼前几个兽人,仔细一想,确实不对。   哪个部落的兽人会派才成年的兽人出来交换,而且五个当中,两个还是没成年的幼崽。   他道:“你们的族人……”   清控制不住的神情落寞,他勉强笑了笑,道:“部落遇袭,我们才迁徙的。”   老族长点点头,对这群弱小但又坚韧生活的兽人有了更多的怜爱。   但白争争不是来示弱的,他是来交易的。   一听清跟老族长越扯越远,他极力敛了情绪。   那个世界他回不去了,但这里也有疼爱他的阿爸阿父,还族人们。   白争争抬头,道:“族人我们会找到的。我刚刚是因为麦饼太好吃了……”   后背上压下来四只手拍了拍。   清、年、圆、启:不用说了,他们懂。   白争争:……   “老族长,人鱼王国离我们实在是太远了,除了那里,你还知道什么地方……”   老族长摇头:“这个不就不知道了。”   正在这时,少年兽人拎着最后一包可以用来交换的稻出来。   白争争止住话,试图让老族长松松口,再多换一些。   他拎着他们带过来的藤筐,将里面的陶碗拿了个出来。   老族长目光凝在陶碗上。   白争争则观察着他的神情,道:“老族长,我们真的很需要麦种跟稻种,你看我们用陶器换,可不可以?”   “我们不要多了,只要有一点,哪怕一小捧都行。”   老族长目光一动,看着眼前的五个小兽人。   “这陶碗,是你们做的?”   白争争这下比年跟清的嘴快,道:“是我们偶然得到的。”   老族长摸着长胡子,笑得眼角的皱纹深了深。   白争争也笑:“老族长,我们只是小部落。”   老族长道:“我们黑羊部落从来不做那些不要脸的事情,该怎么交易就怎么交易,这点你们放心。”   白争争道:“那这样,能换种子吗?”   老族长笑容一收:“不能。”   白争争身边四个兽人垮了肩膀,耷拉个脸。   老族长道:“但是看在林猫兽人的份儿上,我可以再多给你一袋麦。”   年立即道:“老族长,你不用同情我们,该怎么交易就怎么交易。不过麦我们就收下了啊。”   老族长笑出声来。   少年兽人这才在旁边道:“不是这样,因为林猫兽人帮过我们。”   老族长慢慢点头。   少年兽人盯着白争争看了会儿,直看得清跟年心里发毛。   他们试图拉过白争争挡在后面,阿吉才道:“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林猫兽人,在人鱼王国的时候帮过我们。”   “那他长什么样?”白争争示意年跟清不要紧张,随意问。   少年兽人道:“鼻子嘴巴跟你一样,但眼睛有点像狐族兽人。白色的毛发。”   白争争听着有点不对劲儿。   “人鱼王国的林猫兽人?”   阿吉道:“对。”   年跟清问:“真跟我们争争长得像?他说他叫什么了吗?”   阿吉道:“像。但他不怎么说话,好像是……脖子上有一道疤。”   “难道是哥哥!”白争争瞳孔一震。   少年兽人继续看着白争争的脸,仔细对比,随后道:“说不准。”   “但我不骗你,真的很像。但他总冷着脸,帮了我们跟我们欠他食物一样,扔下我们就走了。”   年声音发颤,紧盯着阿吉道:“那、那他还有没有其他特点?他身边还跟着其他林猫兽人吗?”   白争争已经懵了。   他以为哥哥死了,但现在有兽人告诉他,在人鱼王国里见到一个疑似他哥哥的人。   白争争那天晚上被他哥哥推着跑远,他并未看清楚,他哥哥伤到什么地方。   但林猫兽人怎么会去人鱼王国呢。   烬不是也说过,林猫兽人生活在环洲的外围。   那人鱼王国里出现的林猫,是不是就可能是他们被带走的族人?   少年兽人意识到他们确实在找族人,很用力地回想着。   最后他摇了摇头。   清期盼看着他,心都快停跳了,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一空。   可阿吉又道:“高离他最近,他或许知道更多。”   “那快把他找来。”老族长捞起拐杖打了自家孙辈一下。   阿吉立马跑了。   不多时,带回来一个健硕的黑羊兽人。光看他垒起的胸肌,大块的臂膀,就知道不怎么好惹。   高道:“老族长。”   路上时,阿吉已经跟高说过林猫兽人的事儿,知道他们在找兽人,一进来就盯上白争争几个。   他就立在门口,大块头的身躯挡住了大半光线。   他看着白争争一愣。   确实挺像!   他直接道:“他手腕上挂着一串贝壳手链。”   白争争屏住呼吸,一下扣紧了身上的兽皮,又怕失望,克制着轻声颤抖问:“红色的,花汁染的。贝壳差不多大,还有个很漂亮的斑纹的小海螺。”   高倏地睁大眼睛。   “是。”   白争争一下子软倒,后头的圆红着眼睛,立即跟启将白争争接住。   清又问:“那其他林猫呢,有没有看到其他林猫?”   高摇头,见他们确实跟那个兽人有关系,态度都亲近了几分。   他道:“我们只见到他一个。”   “我看他应该是受过很严重的伤,但是你们别担心,我们看见他的时候都差不多好了。而且他在人鱼王国那边看着也不像是没兽人管的,连兽皮都是穿的最好的。”   *   与此同时,海边。   白争争一行离开了几天,兽人们已经将之后要给雪狐兽人做陶的泥挖好,又将山脚下的紫皮根挖了大半,收进山洞。   河边土地肥沃,兽人们除草施肥没有懈怠过,挖出来的紫皮根各个一两斤。   最大的圆滚滚的一个,跟兽人们人形时候的脑袋一样大。   一个幼崽都抱不起来,还得三五个一起抬。   那地本就淹了大半,余下的紫皮根也才挖了一半,原本预留出来的放紫皮根的位置就装不下了。   兽人们开始往上堆,堆着堆着又怕下面的压坏,最后还是烬说放鸟住的房子里去,山洞才算没占用最后的落脚空间。   这会儿时候不早,州已经带着几个幼崽开始做晚饭了。   风跟其他的幼崽才歇够,又扛着工具去山脚下。   烬拎着藤筐本跟着幼崽们走,忽然察觉到海那边的动静,当即拦住幼崽,让他们全部躲进山洞里去。   烬看着一道道洞门被关上,才缓缓往海边走。   此时,清透的海水此刻被搅动得浑浊。   烬停在岸边,一动不动。   十几条颜色各异的人鱼缓缓靠近,漂亮的鱼尾露出水面,接着如定在海中,眼也不眨地看着立在岸边的烬。   海浪仿佛停歇下来,人鱼们耳边听不到一丝杂音。   找寻了上百个日日夜夜的人鱼此刻就立在他们面前。   他们一时间失了声,张嘴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烬:“找来了。”   王、王……   “王!!!”   他们人鱼族的王,找到了!   人鱼如脱缰的野马,顿时扑腾上岸。甚至尾巴都忘了变成双腿,就趴着往烬的身边凑。   烬看不过眼,别开头道:“尾巴。”   他转身,往林子里走去。   那群幼崽不明情况,怕要吓坏。   但人鱼兽人却以为他不愿意跟他们回,变成双腿,兽皮裙都忘了穿,追着烬激动地奔去。   “王!你去哪儿,快点跟我们回去!人鱼族有难了!”   兽人凑上来,烬往旁边一闪,皱眉道:“兽皮。”   “对对对,兽皮!都穿上,别丢了咱王的脸!”秋呲着个大牙傻乐呵,眼睛像狗盯着肉一样,灼热地盯着他们的王。   烬:“茯不是已经死了,新王还治理不好一个王国。”   烬脚步加快。   “他是死了,但是那边又迅速选出了新王。”秋迅速道出人鱼王国那边的情况,“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明明将消息瞒得很好,但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知道了。”   “那边士气大涨,之后频繁进攻我们,这段时间族人伤的伤,残的残,他们就跟疯狗一样拼死也要缠着我们不放!族人们都、都消沉了不少。”   烬暗了神色:“新王呢?”   秋道:“您还没出事呢,选什么新王!”   烬转头,冷光扫过他的护卫长。   秋梗着脖子道:“不是我说的!是祭司说的!”   反正他们全部族人都这么认为!   王这么强大,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反叛者就丧了命!   秋抵不过烬的眼神,缩着脖子,赶紧道:“王!祭司让我们必须找到你就回去,不能耽搁一天。”   烬道:“要是不回呢?”   秋道:“祭司说了,您再不回,人鱼族怕是要遭受灭、灭……”   烬:“灭族?”   秋脑袋一低,躲过树枝。   “如果真是这样,那要你们有什么用。”烬冷声道。   “王!”秋示意左右兽人。   他们一拥而上,架住烬的双手。   烬:“秋。”   秋低下头:“王,这是祭司要求的。要是你不走,那我们就动手。”   烬不动,只道:“松开。”   “王,我们得走了!”   “从这里回去起码九十个太阳日,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原本还能战斗的三千族人又被反叛部落紧逼,现在只有一千族人不到,最后一道防线撑不了多久!如果破了,祖先建立起来的人鱼王国……祭司占卜过,只有找到您,我们才有翻身的希望。”   “王!求您。”秋低下头,恭敬地单膝跪在烬的身侧。   “王!求您!”人鱼全部在烬身边垂下头。   烬沉了脸。   “王国乱了?”   “已经乱了。”秋道。   内忧外患,已经引起了部落的恐慌,不少部落都开始外迁。   烬道:“给我一点时间。”   烬迅速往部落走,秋追在他身后,却看到一坐小屋。   “王!”   “闭嘴!”烬压了压眉头,“用不了一天。”   烬让他们在外面等着,先去了屋中,出来后,又进去山洞。   幼崽们疑惑地看着他。   “烬,外面是你的族人?”   烬点头,直言道:“我需要回去一趟,我会留下他们保护你们,直到争争回来。”   “那争争呢!你要抛弃伴侣!”雁站出来,紧盯烬。   小家伙看着凶,实则已经紧张地揪住了自己的尾巴,生怕他点头。   烬蹲下,不怎么熟练地拍了拍幼崽的脑袋。   “我留了信在草房里给争争,他回来,你们就让他看。我不会抛弃我的伴侣,等王国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我就回来找你们。”   “王!”秋又在外面叫。   烬有一刻很想让人将他的嘴巴缝了。   烬道:“出来吧,我带你们认认。”   幼崽点头,亦步亦趋跟着他。   当秋看到一大群矮墩墩的幼崽时,眼睛都睁大了。   他们王背着他们养这么多崽子。   谁的?   看着不像是他们王的。   烬道:“秋,让洋跟寻留下,帮忙照顾好他们。”   秋看出烬的慎重,当即点了两个人鱼出来。   他望着幼崽,幼崽也睁着大眼睛,藏在烬的身后满是好奇。   这么多,都是人鱼。   芽看着看着,忍不住抓紧了烬的手,道:“你真的要走?”   “必须走!”秋一脸焦急道,“王要是不回去,我们部落就完了。”   “王?”幼崽惊疑。   “部落完了?!”幼崽害怕。   他们瞬间想到了自己部落那晚上的情况,打了个寒颤。   烬道:“好好待在部落,洋和寻会保护你们。”   “王!走吧,快点走吧!”秋跟个蜜蜂似的,围在烬的身边不停地催促。   “真的走?”幼崽追着烬往海边去,眼里都是惶恐。   刚刚烬说得太突然,他们都没有实感。现在看到烬往海边走,幼崽们都慌得六神无主。   他走了,争争呢?!   烬被十几个高大的人鱼簇拥着,幼崽们看他们都得仰起脑袋。   这一刻,他们才有种人鱼族厉害的实感。   烬停下,围着他的高大兽人们自觉让开。   烬望着幼崽道:“回去吧,天快黑了。”   “你一定要回来啊!”幼崽看着他步入海中,高喊着,眼眶渐渐变红。   烬:“一定。”   烬走了,噗通一下钻进海水里,就再也看不到身影。   幼崽们呆呆地在沙滩上望了许久,站累了,才在沙滩上坐下,一个紧挨着一个。   两个留下来的人鱼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远去的王,也满眼伤心。   他们才刚刚见到王呢!   芽捏着沙子,低声道:“我阿爸说,雄兽人说的话十句里八句都是假的。”   雁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咬牙道:“他才不会,他是人鱼的王!王要是骗了兽人,就没有兽人愿意听他的话了。”   芽气鼓鼓道。:“可是他也说过不会离开争争的,现在还不是走了!”   肉撑着小脸,惆怅道:“就是,雄兽人没一个好东西!”   雁急得朝他腿上扔了一把沙子,道:“你别学你阿爸说话!”   他们才不知道,烬走了,争争肯定会很难受很难受。   他不想看到争争躲着哭。   肉:“哦……不说就不说嘛,为什么这么凶?”   风一左一右搂住两个幼崽,道:“管他回不回来,雄兽人多的是,咱争争那么好,还怕找不到。”   “就是就是。”其他幼崽道。   芽深以为然,他悄悄低头抹了把眼睛,凶巴巴道:“走吧走吧,以后有他后悔的。”   肉:“有他后悔的!”   两个人鱼本来惦记着自家王,现在听到幼崽的话,忍不住道:“我们王才不会后悔!”   幼崽惊愕地瞪大眼睛。   “看吧看吧,真的跑了!”   “他们都说不会后悔!”   幼崽话里带了哭腔,爬起来,指着他俩道:“你们也不是好东西,你们走!才不要你们管。”   幼崽哭着往房子里跑。   风跟羽几个互相对视一眼,有些无奈笑笑。   幼崽有时候就是不讲道理。   两个人鱼看着这四个大一点的兽人,道:“你们放心,我们会保护你们,直到你们等的兽人回来。”   风:“谢谢。”   两个人鱼摇头。   他们只是听王的话。   人鱼并没有跟着风他们进去部落,而是直接在海中守着。   两边隔得不远,人鱼敏锐,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跑几步就过去了。   而且那些幼崽太小,他们又不熟悉,本来就不受他们欢迎了,住近了更怕的他们吓出毛病来。   人鱼族对自己的幼崽极为慎重。   对别族的幼崽也有几分考量在。   天幕渐渐黑下来,零星的星缀在夜空,微弱闪烁着。   海面黑得深沉。   汹涌的海浪之下,人鱼赶着路,不敢停歇。   同样,已经交换完稻与麦各一袋的白争争怀抱着激动的心情正在往回赶。   他作为小族长,需要在族人面前保持稳重,克制。   但他找到哥哥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跟烬分享这一趟的喜悦。 第40章   五天后的早晨。   天阴沉沉的, 阳光藏在厚重的云层中。   山间晨雾如纱,将林猫兽人们的居住地罩得不甚清晰。   大黑滑翔着,绕过海面,最后稳稳降落在山洞前。   后头两只食人鹰跟着大黑, 落地爪子沉重, 一屁股坐在地面。翅膀一抖, 年气急败坏地滚下来。   他给了二黑一脚, 揉着屁股道:“小心不给你鱼吃!”   二黑鸟头一转, 摆明了不屑。   ……   海中, 洋和寻察觉, 收回目光。   洋是蓝色人鱼, 发色跟尾巴都人汪洋大海一般幽蓝。连眼睛都是蓝色。   他道:“回来了。”   寻是红色人鱼。   闻言急切甩尾道:“那我们可以回去了!”   他转个头,扑腾进水里就要走。洋一把抓住他的尾巴,往岸上游去。   “要跟那个兽人交接一下,免得他说咱们王不负责。”   “对!”寻尾巴甩掉他的手,调转头, 先一步往岸上跑。   洞口前, 白争争撑着腰, 高喊一声:“崽子们!我回来了!”   幼崽这会儿睡得正香,闻言惊坐起身。   呆了呆,随即争先恐后往外跑。   “争争!”   白争争张口手迎接着幼崽,却听到身后林子里传来的奔跑声。   他猛地一转,挡在幼崽跟前。   寻几下跑到兽人们面前。   不过看为首的亚兽人一脸防备,寻停下,后退几步与他保持着距离,急匆匆道:“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 也不等洋赶到,掉转头抓着他就往海里跑。   霎时,白争争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扫视一圈,又忍不住追了那两个人鱼几步。   可他没他们快,等追到海边,那两个人鱼已经早没了身影。   幼崽们追出来,看白争争这样子,一下子清醒了。   他们挤作一团,蹲在白争争身后。   “烬呢?”白争争回头,望着树叶凋零后的山间。   风道:“人鱼王国出了事,烬去处理了。他给你留了信,在你们睡觉的地方放着。”   白争争悄然握紧双手,雀跃的心沉寂下来。   他点点头,冲幼崽们笑了笑。   不过笑得有些牵强。   幼崽气鼓鼓的,张嘴就道:“他跑了就跑了,咱不要他了!”   吓得风忙捂住幼崽嘴巴,道:“烬没跑,他说了要回来的。”   “他说回来就唔唔……”幼崽甩脑袋。   白争争拉开风的手,摸摸雁,看她气红了的小脸,轻轻捏了捏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既然人鱼找来了,说明他对他们也很重要。”   “先不说这个了,咱们回去看看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白争争安抚着幼崽,将他们带回了草屋。   食人鹰背上的东西已经卸下了。   像雪狐兽人说的,麦跟稻很贵,需要很多好兽皮才能交换得到。他们带去的那一口陶锅,三十个陶碗也就交换到一袋麦跟一袋稻。   差不多每袋有五十多斤,但没有处理过,除去米糠跟麦麸,还要再减些重量。   白争争本意是要种子,种子没要到,只能拿这些筛一些饱满的出来,当做种子试试。   幼崽们听着圆讲那麦做的饼子是什么味道,有多香,多软乎,脑袋凑着脑袋,挂在那兽皮袋上看。   白争争立在一旁,不自觉地出了神。   本来这一趟出去还算满意,既找到了一直想找的食物,又有了族人的消息,但哪里想到,养了那么久的人鱼跑了。   他安安静静,脸上落寞的情绪遮掩不住。   幼崽对着一些稻子颗粒没多大兴趣。   那个看起来好多灰,闻起来也就那么一般嘛。   圆说的好吃,他们想象不到。   能有肉好吃吗?   幼崽们看了一会儿,失了兴趣。   白争争见他们围过来,低头敛了心绪,笑着道:“今晚上咱们试试,你们会喜欢。”   “好。”幼崽乖乖的,安安静静贴在白争争身上。   他们早上回到山洞,还没吃过早饭。   州这会儿做好了汤,白争争几个就跟着他们一起吃。   注意到山洞里正新鲜的紫皮根,白争争打起精神,询问:“这是山脚下的紫皮根?”   州点头:“是,那里的紫皮根比林子里的都长得好,我们挖完了之后,山洞放不下,还放了些在大黑他们屋。”   白争争道:“那今年冬季紫皮根够吃。”   幼崽道:“我们这么小,只吃一点点。”   白争争看着倚在自己腿上的小猫猫们,捏了捏他们举起来的爪垫。   “多吃点,长好身体。不怕食物不够,我们食物多着呢。”   幼崽依恋地抱住白争争的手,乖巧不已。   吃饭时,白争争端着盛好饭的碗下意识递给旁边。   手送到一半,对上幼崽们明亮的圆眼睛,白争争面上微僵。不自然地笑了笑,将碗放下。   “吃吧。”   幼崽当即埋头开干。   “争争,给。”州道。   白争争抬手接住,这次默默端住。   清坐过来,只跟白争争一起吃,没说什么话。   白争争低声道:“早饿了,快吃吧。”顿了顿,又道:“我没事。”   回来的这一天是怎么过去的,白争争记得很清楚。   吃过早饭,他们就去溪边找石头,找回来之后开始舂米、研磨麦子。   期间幼崽黏了他一会儿,又在山洞里打打闹闹。   中午用舂好的米煮的海鲜粥,幼崽吃得很多,小肚子都圆鼓鼓的。晚上则用面粉摊的饼子,饼子不多,两个幼崽分一个。   晚饭吃完,幼崽就开始打呵欠了。   白争争带他们去洗漱,睡觉,然后又跟清几个商量了下给幼崽做兽皮衣的事情。   直到其他兽人全部睡熟,白争争还睁眼看着草房顶。   白日的事情他记得清清楚楚,但却像灵魂抽离,感受不到情绪。   这会儿躺下,低头没人鱼的肩膀靠着,抬腿没人鱼的尾巴挂着,摸着旁边是凉的,空的。白争争才忽然被一股酸涩的情绪拉扯得辗转反侧。   索性睡不着,他从身边抓着两样东西,悄然出去,缓缓走到海边。   今早天那么阴沉,这会儿的月亮却格外的明。   白争争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之前发现烬的那块礁石边。他叹了一声,坐下来,摩挲着手中的东西。   他将手摊开来,上面放着一张鳞片。   暗红色的,泛着漂亮的光泽,即便是在月下也依旧掩不住光华。   而另一样,是包裹着兽皮的一小块木头。   白争争将兽皮打开,放在身侧,将小木偶放在手中细看。   那是一个小小的林猫木偶,盘着身子,毛发都根根分明,活灵活现。   他隐隐记得,烬还在不能下地时,经常用这个小木头打发时间。许久不见,已经做成了个精致的小猫了。   白争争握紧了两样东西,缓了缓,却见身侧的兽皮滑入了水中。   白争争下意识去捡,可浪花一涌,兽皮就冲远了去。   他只好放弃。   这个天的晚上已经很冷了。   海风吹得白争争更加清醒,白争争坐了会儿,不免想起来风说的烬给他写了信。   白争争回想了下,也没看到什么带有文字的……   他猛地盯着海面。   那兽皮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白争争懊恼地一拍脑门。   白日怕兽人们担心,他一直被幼崽围着,也不敢表现出来。中午睡觉时才回到草屋,发现放在床上角落的兽皮。   他打开兽皮,就只注意到了鳞片,还有小木偶。   至于兽皮上的字……   白争争根本没注意!   他只看到几处划痕,瞧着像被鳞片还是爪子割出来的。他还以为烬走得急,找了个破兽皮盖着这两样东西呢。   白争争狠狠用指腹碾了下鳞片,又怕再掉进海里,赶紧往手心收了收。   他望着那一轮明月,目光惆怅。   烬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他信得过他。   难受这么一天只是还不适应,像早上吃饭时递过去的碗没人接,躺着睡觉抬起腿又落了空,想起来心里总会失落一瞬。   白争争缓缓躺倒在礁石上。   雁说人鱼跑了,他不怕烬跑,跑了他去找回来就是。   白争争眼神一定。   对啊,找他就是了!   既然他去了人鱼王国,那与自己之后的计划不谋而合。哥哥出现在那里,他本就要去。   白争争越想越觉得可以。   但现在他们要是走了,烬找回来扑个空怎么办?   白争争脑子转来转去,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主意。   白争争又坐了一会儿。   身上被吹得有些泛冷,他正要回去,刚撑着礁石站起来,后头立马蹿出两个兽人一左一右架住他胳膊。   白争争下意识反抗,就听年道:“争争啊!雄兽人没了就没了,咱再找一个就是!至于为了他就这样吗?”   白争争转头,见另一边的清也连连点头。   白争争:“我要怎么样?”   两个兽人不语,只一味地将他往后拖拽。直到远离了礁石,两个兽人堵在他面前。   “争争!咱不伤心。”   白争争重重拍了一下年的肩膀:“大晚上的,眼神不好我理解。回去吧。”   年一脸懵:“回、回……就回了?”   白争争:“我好好的,不回在外面吹冷风?”   年试探问:“那……人鱼呢?你是不是要换一个?”   白争争:“不换。我要去人鱼王国。”   话落,两个兽人一左一右又紧紧抓住他的手。   清道:“争争,那我们呢?”   年道:“你要丢下我们?”   白争争觉得他俩是没睡醒,脑子有点不清楚。他蹬了蹬悬空的两条腿,无力道:“我们一起去。”   “就为了条人鱼?!”年那话里的酸味儿咕噜咕噜往外冒。   白争争咬牙,不想解释,一巴掌打在年的脑门。   “一天想什么事儿!你忘了,黑羊兽人说人鱼王国有我哥哥的消息!”   “对对对!有小祭司的消息!”年恍恍惚惚,揉了揉被拍红了的脑门。   清顿时明白过来,狠狠松了口气。   真吓死他了,差点就以为白争争为了烬寻死觅活的。   “真要去人鱼王国?”   白争争笃定:“去!”   就算烬没有回去,白争争也有这个打算。   他势必要找到自己族人!   烬回去,也算殊途同归。   但因着去人鱼王国的事,种稻跟麦子的事就得放在一边了。   三个兽人慢慢走在林间。   清想着要去人鱼王国的事情,问:“争争,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白争争道:“明年,化雪之后。”   年道:“幼崽呢?”   白争争道:“难不成你还想把幼崽单独放在这里?”   选择开春去而不是现在去,就是怕因为天气太冷,幼崽在路上生病。   年道:“肯定不会,但是我看黑羊部落挺好。咱如果把幼崽托付给他们呢?那么远的路,就怕万一。”   白争争严肃道:“所以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黑羊部落挺友善的。”年道。   白争争道:“幼崽放在黑羊部落,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已经经历过一次与族人的分离,我们再抛下他们,难保不出事。而且我们跟黑羊部落本来就不熟,他们在那里也并非绝对安稳。”   清道:“我也觉得,幼崽跟着我们最放心。”   年手臂往清肩膀上一垮,靠着他道:“我就是提议,说说,要是不合适就算了。”   白争争轻叹。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很难。但即便他们愿意,黑羊部落也不一定会帮他们养着幼崽。会养,又会如他们自己这样尽心尽力?   答案是否定的。   兽人部落里的每一口食物,都是需要付出。   幼崽白吃白喝在那边久了,即便他们答应有交换条件,但他们不在,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白争争道:“先把幼崽的兽皮衣做好,从头到脚的都要。现在兽皮不缺,这个冬季我们加紧做完。”   清也渐渐严肃起来,低声道:“好,明天就开始。”   走到栅栏里,三人还没停下交谈。怕打扰幼崽,就干脆在外面站着。   清想起溪边堆着的那些河泥,道:“争争,咱们跟雪狐部落的交易那还做不做了?”   “做。”白争争道,“我们怕是等不到他们下冰原了,我赶快点,趁着还有点时间做好,到时候咱们直接送去给他们。换来的兽皮能用上。”   开春时天也冷,他们坐食人鹰去,飞行途中无时无刻没有风。   幼崽只有兽皮衣还不够,最好多弄几张大的毯子,当时候将幼崽包住,那样在食人鹰背上睡也是可以的。   清点点头。   年打个哈欠道:“那还种麦了吗?”   白争争:“没时间了。”   哥哥的事跟烬的事打断了他的计划。   他原本想着先多种些粮食出来,一步步养大幼崽,之后他们二十几个兽人达到了小部落的能力了,就去找族人。   之后就是把环洲翻过来,也要活要见人……   现在有了消息,必须快点去找。就怕他们还没赶到,族人又没了踪影。   年跟清明白了白争争的想法,也全力配合。   他们何尝不希望快点找到族人。   清仰头看了看月亮,目光渐渐沉静,他缓缓道:“回去睡吧,之后又有得忙了。”   今年冬季食物囤得足够多,本以为能过个轻松的冬季,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不过也好,他们可能很快就要见到族人了。   怀抱着这样的希望,三个兽人进了草屋,倒头睡觉。   白争争左右翻身,还是不习惯,最后将兽皮毯子裹了裹抱在怀里,勉强入睡。   *   环洲八分是海洋,二分是陆地。   陆地上的兽人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陆地上,对那汪洋大海始终存在着一份敬畏。   而海洋之中,不仅仅人鱼的领地,也是大大小小数个海洋部落的领地。   环洲的海洋兽人比起陆地上的兽人,数量多了十倍。   不过汪洋的尽头是什么,兽人们无从得知。就连人鱼,也并不知晓。   曾今不是没有海洋兽人试图游到海的尽头去看看,但之后再也没了那个兽人的踪影。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海洋尽头没有。   烬他们一行入了海中,几乎不上岸,饿了就停下,一甩尾就是一条鱼。   人鱼们习惯吃生的,新鲜的鱼撕裂开,只吃肚子上最嫩的一点肉。   余下的,自然会有海洋其他生物解决。   但这是奢侈时候的做法,这会儿他们正赶路呢。   吃饱了,不困就继续走,困了就直接在海水里睡个觉,醒来继续赶路。   他们藏在海洋中,仰头只偶尔看见天上的太阳,或者是一轮弯月,才知道又是过了一天。   ……   清晨,雪花又下了。   幼崽们嫌弃天冷,早上不愿意起来,就挤在兽皮底下呼呼大睡。   等到吃早饭了,再一个踩着一个,踩醒了,饥肠辘辘往山洞冲。   吃饱喝足,肚子里暖和,幼崽便有了精神开始玩闹。   这会儿清将部落里的兽皮全部清理出来。   兽皮是他们从今年开始攒到现在的,大大小小快有五十来张。不过大多是长耳兽之类的小兽兽皮。   像大的,只有角兽的,还有几只中等体型的野兽的。   之前来时抓的那些野兽的兽皮,已经被做成幼崽的小马甲跟兽皮裙了。   清估摸着数量,道:“争争,从头做到脚,一个幼崽够一身。”   白争争道:“有就行。”   清道:“那我们就先做了?”   白争争点点头,随后招呼幼崽去清那里。   他则起身,叫上几个兽人帮他踩泥巴去。   雪狐部落要的陶器多,二百多个,白争争起码得烧三次。   三次都不一定有这个数。   时间紧,下大雪前不赶着把胚子做出来,就只能等明年。   耽搁不得,所以他让有空的兽人都来帮忙。   兽人们从这天开始,分作两队。清领着州还有几个兽人一起缝制兽皮。白争争带着风几个做陶坯。   年两边帮忙,偶尔还得出去捕鱼捕猎,喂食人鹰。   兽人们知道时间紧,埋头苦干。   幼崽隐隐约约察觉到成年兽人之间的气氛,收敛了玩心,跟在成年兽人身后帮忙。   再又一次踩烂了陶坯,戳破了兽皮之后,白争争将幼崽聚集到一起。   部落里十岁以上的兽人都在干活,唯有雁、芽这六个十岁以下的,以及绒球那四个小的没事儿。   白争争看着正襟危坐的幼崽们,道:“想帮忙?”   雁郑重点头。   芽不情不愿。   雁悄悄对他露出爪子,芽赶紧道:“想帮忙!”   要离开的事情白争争并未告知小幼崽们,他们只是察觉到气氛不对,并不知道会有事。   白争争想了想,道:“这样,你们要是无聊,就搓线。不喜欢搓线的话,那……”   白争争原本还真想着给幼崽安排一点力所能及的活儿,但他忽然注意到幼崽垂下来的肉乎乎的小肚子。   他忽然伸手揉了揉。   芽吓得往后一退,两个爪爪连忙捂住。   白争争笑道:“还真有个事情,必须是你们才能做好的。”   芽防备道:“做什么?”   白争争道:“你们肚子上的肉肉都快垂到地上了吧,这么坐着,是不是毛毛每次都会脏?”   幼崽耳朵飞颤,毛毛下的皮肤悄然变红。   他们不约而同地两个爪爪捂住肚子,赧然看着白争争。   白争争道:“不是嫌弃你们胖,是真的有事。”   “芽、雁,就由你俩带头,之后每天带着幼崽围着栅栏跑几圈。咱要长得好,光吃也不行,还得动起来。”   幼崽们明了。   然后往地上一趴。   “冷~”肉抱住白争争的手臂,试图撒娇蒙混过去。   可白争争这次却格外的坚定。   “冷不怕,冷就在山洞里。山洞里不行去草屋,不跑也多跳跳,动起来。这个冬季过去,我要看到你们肚子上的肉肉有变化。”   肉如遭雷劈,挂在白争争的手腕上,一动不动。   “争争,不想动……”   白争争:“要是你们不主动,那我就让你们主动了哦。”   雁觉得白争争说的话有道理。   芽是觉得这样比搓草有趣多了。   两个幼崽头头欣然点头,剩下的,就不用白争争操心。   他只多叮嘱一句:“咱也悠着点儿,别弄伤了。”   “争争,我们知道!”芽举起爪子保证,“我一定让他们变得像桐一样壮!”   雁白了他一眼。   “我才不想像呱呱兽。”   白争争心里发笑,不过为了给幼崽面子,强忍着,再挨个儿揉了揉幼崽。   “那我就先期待着。”   他也在部落,有空就看着,没多大问题。 第41章   没多久, 冬季第一场大雪来临。   雪如柳絮,一夜之后,吹满了山间。   洞内,兽人们将门紧闭, 中间垒起来的土灶内, 燃起旺盛的火焰。   幼崽嘿咻嘿咻围着火堆跳跃。   清跟州坐在火堆前做兽皮衣, 做了一半不清楚尺寸, 就顺手抓过幼崽来, 在他们身上比一比。   气温骤降, 幼崽只兽形还不能下地。清又给他们额外裹了一层厚实的兽皮衣才行。   那小衣服毛绒绒的, 像个长管儿, 下面掏出四个洞,幼崽四肢从洞中穿过。衣服上还带着连体的帽子,往幼崽头上一盖,乍一看,像个威风凛凛的小狮子。   ……   白争争将最后一个陶坯做好, 将其搬到离火堆远一些的地方, 洗了手, 这才歇下。   紧赶慢赶这么多天,清几个把幼崽的兽皮衣做了大半,但兽皮帽子、兽皮靴这些还没动工。   陶坯需要阴干一段时间,白争争就拿了兽皮,帮这边的忙。   幼崽跟着芽围着火堆跳完了,吐着舌头,左摇右晃着靠近白争争。到了近前,卸了力,往他腿上吧唧一倒。   赖唧唧的就不动了。   白争争才坐下, 顷刻间,就被穿着兽皮的“小狮子”围住了。   绒球脑袋被兽皮遮住,左右晃动,抬起头帽子直接将整张脸都罩住,怎么都看不见。   白争争见状,只眼里含笑,也不帮他,看着他乱拱。   还是旁边的雁看不下去,帮绒球勾了一爪子,脑门上的连衣帽才下来。   绒球累得吐舌头。   他控诉地看着白争争,慢悠悠舔过湿漉漉的鼻尖,埋头往白争争身上一栽。   白争争抽了口气,差点把上顿的饭吐出来。   他拎着幼崽后颈。   绒球四个爪子在半空中划拉几下,哼哼唧唧。   白争争:“悠着点儿,不轻了。”   他见幼崽放下。   绒球往白争争怀里拱拱蹭蹭,耍赖撒娇。   忽然鼻尖碰上个冰凉凉的东西,他眼神一定,悄悄用爪子拨了拨。   白争争扫过一眼。   那是烬的鳞片。   他在鳞片上穿个洞,用绳子挂在脖子上。鳞片暗红,像深色的石榴籽。   绒球一抓按在鳞片上,爪子跟鳞片一样大。   他奶声奶气道:“好看。”   白争争手上戳着兽皮,笑道:“我也觉得好看。”   绒球看着白争争,又用爪子拨了拨鳞片,重复:“好看。”   雁看出幼崽眼里的渴望,往白争争腿上打了个滚儿,顺带将小幼崽两个前爪抱住,后腿兔子蹬。   “想要也没有,人鱼拔鳞片可是很疼的。”   绒球呜呜咽咽,被蹬得恼了,张嘴去咬雁。   两个幼崽就这么闹起来。   雁单方面欺负绒球。偶尔看绒球不愿意玩儿了,故意让他挠上两爪,再加倍还回去。   小崽子下手狠,爪垫敲在绒球身上,梆梆作响。   最后还是清看不下去,将绒球拎走,放在了自己身边。   白争争捡起身上两戳幼崽毛,吹了口气,让它飞走。才拍拍雁的脑袋瓜道:“别打笨了。”   雁一个幼崽占据了白争争的腿,慵懒地舔着爪子,道:“我有分寸。”   算起来,雁今年就十岁了,过了冬季就是十一。   白争争不完全将她当什么都不懂的幼崽,有些事儿跟她商量着说,雁听得进去。   中午时,年、风还有羽拖着渔网回来了。   渔网上还结了冰,可见外面多冷。   走在后头的桐背着藤筐,已然成年的兽人也有了更为健壮的体魄。   但不是幼崽说的呱呱兽,也就是青蛙一样的体型。人家只是长得结实了一点,壮硕了些。   他藤筐里放着新鲜的大鱼,刚从海里捞起来,出水之后已然冻僵了。   今年攒的兽皮多了,风几个冬季也有厚实的兽皮衣穿,所以他们才能出去干活儿。   这个冬季一过,除了州这个最小的要翻过了明年才成年,风、羽、桐这三个雄兽人都成年了。   也因此,他们也将承担起养部落幼崽的责任。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干个活儿还能分心去玩儿。   进山洞前,兽人们先在外面跺一跺脚,抖干净兽皮衣上的雪。   年推开门,先一步进来后,直接坐在火堆边烤火。   白争争注意到他们脸上泛红,知道是冻的。   他道:“下雪了,之后就少出去。”   年将手放在火堆前烤了会儿,放在脸上搓揉,哆嗦道:“那食人鹰怎么办?”   白争争道:“咱们晒的鱼干多,现在能用的陶锅也多了两个,大不了三个锅一块儿煮,它们也跟着我们吃一样的。”   现下兽人们吃饭一个陶锅煮还不够,两个正正好。   再加一个锅,煮些鱼肉,给食人鹰吃也差不多。   而且食人鹰是他们重要的伙伴,明年去人鱼王国还得靠它们,这个冬季不能养坏了。   清道:“大黑它们也养熟了,它们要愿意吃新鲜的,就松了草绳,让它们自己去海里找。”   其实那草绳困不住食人鹰,先前大黑就挣脱过。   但耐不住现在养懒了,饭来张口的日子比每日自个儿捕猎来得岂不更轻松。   年点点头。   他对着火堆,搓了搓已经回暖的手。又将渔网扒拉到身前,去篓子里拿了跟骨针跟线来,打算先把渔网补好。   桐则放下藤筐,问正在洗过打算做饭的州道:“阿州,鱼要杀吗?”   州估摸着,笑得露出两个酒窝。   “杀两条吧。”   下大雪了,外面几天就能冻上。   年带兽人们弄了些鲜鱼、鲜肉冻着,但数量不算多。跟部落里的菜干肉干交替着吃,也吃不过一个冬季去。   州看几个罐子里都没水了,赶紧道:“羽,风,你俩帮忙把洞里的罐子的装满水。”   两个兽人起身,抱着罐子出去。   现在洞里清、白争争两个都没空闲,做饭的活儿就交到州手上。他在白争争去黑羊部落的那段时间里做过那么久的饭,没出过错。   部落兽人多,他一个不行,圆跟启就负责给他打下手。   年一边捋渔网一边道:“争争,我看草屋上渐渐积起雪了。”   白争争道:“你多看着点儿,积多了就用棍子敲下来。免得雪厚了给房子压塌。”   清一边穿针引线,一边问:“雪那么轻,还能压塌房子?”   白争争:“可不是。”   清笑道:“争争你知道好多。”   白争争直接把这事儿推到烬身上。   他们林猫兽人自出生就没见过雪,哪里知道这事儿。   没多久,风、羽抱着罐子回来,又被年叫去牵渔网搭在木棍上。   接下来,几个兽人就坐下来一起补网。   桐拎着杀好的鱼回来交给州,州开始做饭。   白争争则跟清两个缝制兽皮。   余下的幼崽或挨着他们打盹儿,或者将清用木炭画了线的兽皮摊开,用小刀一点一点沿着线切割下来,好方便他们做。   洞内兽人各司其职。   雪后的每一日,便在这样的重复中过去。   等到陶坯阴干,便又有了其他的活计。   白争争将陶坯检查完一边,发现有些因为天气太冷而冻裂了。   好在这样的损失早计算在内,陶坯他们多做了不少。   不过现在外面已经被雪覆盖,没过了脚踝,在外面烧陶是一件难事。   清看着白争争在捡柴,劝道:“要不然咱就明年化雪的时候再烧,胚子都做好了,也耽搁不了多久。”   白争争看了眼幼崽,低声道:“化雪之后咱们就得走,越耽搁,越没底。”   他生怕还在人鱼王国的哥哥跟族人跑了。   白争争冲着清笑了笑:“没事,这次我去山脚,那边没风。才下第一场大雪,不算多冷,等到后头再下,想烧也没办法了。”   清知道白争争有时候认准了就得做。   部落里最倔的,当属他一个。   没法,他只能弄了几块大兽皮,到时候用杆子撑起来挡在亚兽人身边,也好避避寒。   之后,白争争就让年几个帮忙搬了木柴,又拿着铲子出门。   他在种地的山脚铲了一大块干净的平地出来,之后架柴,搬陶坯,当即开始烧。   外面冷,白争争不允许幼崽跟着来。   好在火堆一烧起来,整个人如置身烤炉一般,加之后面撑起来的几面兽皮挡着风,也挺暖和。   白争争就在外面烧了五六日。   只睡觉的时候回去躺一会儿,然后又接着过来。   每日烧陶,他整个人犹如被烟熏过,灰头土脸的。头上帽子取了,额头那一圈是一道明晃晃的烟灰。   六日过去,一批一批的陶器运往山洞。   兽人们将山洞里面的东西挪了又挪,紫皮根还全部弄到草屋里去,这些东西才能放得下。   一共二百多个陶器,烧完之后,山洞里的柴都消耗了大半。   白争争怕之后冬季木柴不够,又趁着空,到处捡了些回来。   之后再没事,兽人们便躲在山洞里猫冬。   随着时间越久,兽皮消耗得越多。   大半个冬季过去,幼崽们终于一人有一身兽皮衣。他们保持着人形在地上活动,也只需要将兽皮衣裹上就行。   此时,雪声沙沙,山间听不到一声鸟鸣。   幼崽们完成了每日的锻炼,挺起小脑袋,立在白争争面前让他检查。   白争争扫过幼崽饱饱的肚子,一个个捞过来,捏捏他们的小胳膊。   肉确实紧实了些。   “肚子、肚子!”幼崽往前挪了挪,抬头挺肚子,示意他看。   白争争轻轻摸了摸幼崽肚子,忍着笑意点头:“嗯,有成效,肚子上的肉肉都少了。”   幼崽小脑袋一仰,骄傲得不行。   白争争颠了颠幼崽的小身子,发现比之前还重了不少。长大了些,肉也扎得紧实。   白争争不吝啬对幼崽夸奖,当即让州给奖励了一顿角兽肉。   现在吃的角兽还是之前抓的那两头腌制的,只有幼崽们吃腻了寻常的鱼、菜干,才用角兽肉给他们换换口味。   所以白争争一说,幼崽欢呼雀跃,欢喜得满洞乱窜。   白争争等他们乐完了,才拍拍腿,示意他们都过来。   幼崽们歪着小脑袋不解。   倒是雁什么都不管,先飞快倒腾着四条腿儿,先占据白争争腿上的好位置。   白争争道:“你们锻炼得很有成效,既然如此,那就有必要告诉你们一件事了。”   “要我们也去捕猎!”芽激动道。   白争争摇头。   雁给了芽一爪子:“别抢话,让争争说完!”   雁紧盯着白争争,直觉有什么大事儿。   可能跟冬季开始后,兽人们不停地干活有关。   白争争捏住雁的小爪子,道:“好好相处。”   雁催促:“争争你说。”   白争争直截了当,道:“我们要去一趟人鱼王国。”   幼崽呆愣,随即嘴巴慢慢瘪起来,眼里蓄积泪水。   “争争要扔下我们吗?”   幼崽含了哭腔,听得白争争心里发酸。   他摸了摸雁的脑袋,无奈好笑:“说了不带你们了吗?”   芽眼睛一亮。   “所以我们也要去人鱼王国了!”   圆跟启闻言也凑过来,巴巴地看着白争争。   圆道:“争争,咱们不住在这里了?”   白争争道:“嗯,咱们去人鱼王国。”   圆也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难过。只是才安定下来,这么久了,对这地方也有了感情。   不过争争说要走,她也一定要跟着。   雁想明白了,嘀咕着在白争争腿上踩着小爪子。   “大尾巴鱼,真的把争争拐去了。”   白争争点了下雁的小脑袋,道:“说什么呢?能不能让我听听?”   雁飞快摇头。   “没有说!”   白争争听到了。   但他并不打算解释。   族人的事情现在还不算百分百的确定,要是他们找过去,并没看到族人……   这种打击,白争争想想都心颤。   他们几个成年兽人都受不了,何况幼崽。   还是等过去之后,幼崽见到了,自然就会明白。   入了夜,白争争躺在床上。   身上是厚厚的夹杂着鸭绒的兽皮毯子,底下也垫着一层兽皮。全身裹在柔软的皮毛中,除了重些,身体很暖和。   他将脖子上的鳞片取下,握在手心。   还有几个月,他们就要出发了。   现在幼崽们的兽皮衣准备好了,路上的食物跟水源,还需要考虑。   趁着还有些兽皮,再做些兽皮水壶,路上方便装水解渴。   陶碗太重了,就不带了,拿走木碗跟两口陶锅就行。   食物能多带就尽量多带,冬季没吃完的到时候全部带走……幼崽的锻炼不能生疏,要继续。   还有火源,野外势必要做饭,钻木取火太费事,不如直接做几个火折子。   白争争闭着眼睛想着这些事,慢慢就睡了过去。   *   时间如水而逝。   转眼间,冰雪消融,山洞近旁的小溪中传出泠泠水声。   洞口外的野果树又开了满树的花,香气漫山林,熏得幼崽直打喷嚏。   穿着兽皮衣的幼崽三三两两一堆,跟在成年兽人身后,将山洞里的东西搬出来。   过了一个冬季,去年储存的食物吃了还剩下不少。   白争争将余下的菜干、肉干又拿出来晒过,之后装进兽皮袋,现在都搬到食人鹰背上。   幼崽搬些木碗木筷,白争争几个就将给雪狐兽人烧的陶器搬出来。   洞口,在草房里舒舒服服睡了一个冬季的食人鹰被兽人们牵了出来。   五个食人鹰趴着,背上绑着架子,或多或少都已经装了些东西。   年爬上食人鹰,将装陶碗的藤筐固定在它们背上。   兽人像蚂蚁搬家一样,来来回回好几趟,才将要带走的东西装完。   此时太阳已经出来。   阳光灿烂,透过树缝落在食人鹰身上。   胖了不少的大黑眯着眼睛,看着兽人们忙碌。   等到装得差不多,兽人们回去检查一遍。   白争争道:“陶碗都拿上了?”   清跟在他身后,点头道:“我们的只拿了两口陶锅,雪狐兽人的都拿了。”   白争争看着一下空了不少的草屋,随后关上门。又去山洞看看,洞里,兽人们也清得只剩下些陶器跟藤筐以及一些工具。   白争争道:“走吧。”   年当即安排幼崽爬上食人鹰。   带走的东西不多不少,五个藤筐的陶器。每个藤筐装得不多,为了给食人鹰分散一点重量。   再有六个兽皮袋的食物,有草干、肉干,还有些盐之类的调料。   这些都不怎么重,一个食人鹰也分散放了点儿。   剩下零散的就是一些小工具,比方说年带了渔网,清带了骨针长线,风带了部落所有弓箭、石刀……   幼崽上去,加上几个成年兽人,刚刚合适。   白争争最后看了眼他们生活一年的地方,爬上大黑背上,拍了拍鸟背。   食人鹰接连扇动翅膀。   幼崽们趴在架子边,巴巴往底下望。   他们穿得厚实,裹着兽皮帽子,穿着兽皮靴,保持着人形也冷不着。   雁看着越来越小的山洞,越来越小的山,最终收回视线。   她往白争争身边挪了挪,倚靠在他身侧。   “争争,我们还会回来吗?”   幼崽大了,也多了离别的情绪。   白争争捋了捋她的头发道:“有机会的话,我们就回来。”   林猫幼崽多,一个食人鹰背上坐了四五个。   白争争这边是绒球跟三个苗苗,外加雁、圆两个。   绒球跟三个苗苗太小了,怕被吹走,白争争将他们装在兽皮兜里,绑在胸前。   这几个幼崽保持着兽形,小小一团。   他几个眼里只有兴奋,哪里知道什么回不回来。   食人鹰的速度很快,像冬日里躺在草房里软了骨头,迫不及待要舒展筋骨,多飞几圈。   从他们住的海岸往北,越过大河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食人鹰下方的景色变得不那么熟悉,兽人们也渐渐没了多愁善感。   他们纷纷看着那林间投射下的巨鸟阴影,目不转睛。   只有乘坐在食人鹰的背上,兽人们才能完整将广袤的天地一下子收入眼中。   那对弱小的林猫兽人来说,极为震撼,怎么也都看不够。   白争争骑着大黑在前带路。   风擦过脸颊,扬起已经长至背上的黑发。   白争争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拍了拍大黑的右侧,让它调整方向。   之前雪耳说过,他们的冰原要一直往北。   雪耳他们跑下来要一个月,那按照食人鹰的速度,只会比他们更快。   白争争估摸着要不了十天,他们就能到。   越往北,所见的山越多。   海边不见的小部落,山中倒是处处能见着。   不过大黑都是一掠而过,白争争只看见了站在树上摘嫩叶,受惊后瞪大眼睛盯着他们的兽人。   ……   头一天飞行,白争争不敢一直飞太久。   快到中午时,便按了按大黑的背,让它找地方落下。   大黑一动,后头的几个食人鹰也跟着降落。   他们停在一处水流平缓的河边。   落下之后,白争争当即问:“幼崽都还好吗?”   看着幼崽的几个成年兽人都道:“还好,活蹦乱跳的。”   这一处地方平缓,附近没多少树,河边都是刚刚长出来的春草。   草里野菜多,清看不得,当即叫上幼崽开挖。   白争争挖坑搭灶,先将陶罐放上去试试大小,然后再调整一下土灶。差不多了,才让年去河边打了水来。   风几个钻进了附近的林子,捡了些干草跟树枝出来。   白争争一吹火折子,在兽人们惊奇的眼神中点燃干草,架上树枝,顿时大火开烧。   雁扒拉白争争的手,试图拿过火折子细看。   白争争手指戳着她眉心道:“幼崽不能玩儿火。”   “看看。”雁道。   白争争笑道:“你不是看过我怎么做的吗?”   雁:“再看看。”   白争争无法,只能给她。   “别弄丢了。”   “知道知道!”雁一拿到手,就被幼崽们围了。   “争争!新鲜青菜多,咱做个菜丸子汤吃吧。”清埋头挖野菜,手速飞快,几下就堆了一堆。   找完干柴的风几个闻言,道:“不能只吃菜,河里有鱼。”   食人鹰背上的菜干肉干不急着吃,这会儿能找到食物就省着。等到后面没吃的了,再拿出来。   白争争道:“两口锅,一口煮鱼一口煮菜。”   “行!”兽人们达成一致。   河边水不算深。   河水清透,水草徐徐飘荡,那藏在水草里的游鱼肉眼可见。   抓鱼林猫们在行。   就守在岸边,棍子都不用,一爪子下去破开水,捞起来绝不落空。   就烧开水的这一会儿,岸上摆了十几条鱼。   白争争一看,赶紧道:“光抓不行,杀了啊。”   风当即甩甩手,拿了刀,跟羽一起杀鱼去。桐则看着岸边的洞,低声问:“吃蛇不?”   幼崽扔下火折子就跑来。   白争争赶紧道:“不吃!”   桐推了推幼崽,往岸边去。   “没有蛇,我就是问问。”   幼崽狐疑看着他,摆明了不信。   白争争立马问:“你们的水壶里还有水没?”   “有,不多。”兽人们道。   白争争道:“那吃完再烧两锅灌上再走。”   他又看幼崽们空落落的手,道:“雁!我火折子呢?!”   雁笑嘻嘻地转头跑,捞起来就双手奉上。   “没丢没丢。” 第42章   白争争收好火折子, 让州过来看着火,然后挖另一口灶。   挖了一半,看圆他们跟着清采的野菜越来越多,一堆一堆积在一起。   河边脆嫩的草被踩平, 里面四处是被翻出来的红色泥土, 土面还能看到些正在奋力往回钻的蚯蚓。   白争争道:“清, 吃不完了。”   清头也不抬道:“吃不完晒干, 留着慢慢吃。这个时候的菜最嫩。”   “也行。”   白争争扫过趴在草上, 摊开一边翅膀晒太阳的食人鹰。   野菜不占重量, 大黑它们背得动。   两个灶都好了, 另一口陶锅也用上。   白争争将装角兽油的陶罐端出来, 一锅放了些。   “风,鱼好了没?”   凝固的油脂遇热融化,丝滑得像太阳底下的冰激凌。油温一上来,热油清亮,泛着一点角兽肉特有的香味。   “来了来了!”风一手拎着两条鱼跑来, 一锅里放了两条。   滋啦一声, 热油溅起。   后头的羽紧随而上, 两个锅接着放鱼。   白争争本来说一口锅做青菜丸子。但看着刚刚才从河里捞起来,刚刚杀完,正新鲜得不行的鱼。   也行。   鱼汤做出来的菜丸子更好吃。   两个陶锅同时煎鱼,一面金黄再翻个面。   等到鱼肉的香气散出,风跟羽又送来几条。   白争争起身,拿上木盆去河里取水。   河水干净,白争争往上游看去,只见得葱茏的山林。他一盆下去,打了水, 赶紧倒在锅里。   锅中咕嘟嘟一阵,沉寂下去。   州看着两边的火,道:“好香!”   又伸长了脖子往陶锅里看。深肚的陶锅里,鱼汤打着旋儿,隐隐泛白。   白争争道:“州,大火烧开。”   “诶!”州伏低身子,歪着头对着锅底加柴。   挖的土灶快是快,就是矮了些,不好烧火。   趁着烧汤这会儿,白争争端着盆儿将清他们挖的野菜装了几堆。直装得盆里冒得高高的,才端去河边洗。   幼崽们见了,小脸一垮,仿佛跟那野菜一样绿。   白争争忍俊不禁:“有这么嫌弃?好吃呢。”   “肉好吃。”幼崽道。   他们向着白争争奔过去,凑在河边,帮他洗菜。   白胖胖的小手抓一把鲜嫩的野菜,摘去杂草,水里晃悠几下。再摘掉根和老一点的叶片,然后放在一旁。   这么洗慢,白争争直接将野菜倒出来一半,余下的就着盆,往河里一按。   水满后端上来,搓衣服似的搓个几遍,一会儿就好了。   幼崽道:“洗不干净!”   白争争道:“那照你们这样洗,咱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这顿饭?”   “马上!”幼崽加快速度,一根野菜接着一根野菜。   白争争留下一堆让他们玩儿,余下的全洗干净了,端去土灶边。   这么一会儿,锅里鱼汤边缘冒出小泡泡。   白争争将野菜放下,拿了菜板跟刀来。   要不说他们东西准备得齐全呢,什么都有。   抬头见年不知哪儿找了跟木棍,又跟风几个立在河边找大鱼,便道:“年,给大黑它们喂点儿!”   年举起穿了一串儿七八条鱼的木棍,扬声道:“正在抓呢!这鱼太小了!”   他们锅里这几条也巴掌大。   对小河沟来说,不小了。   汤沸腾,奶白奶白的。   白争争青菜碎里加了些面粉,用水调和好,挤成圆子扔进去。   从黑羊部落带回来的稻跟麦白争争分别留下一斤,余下的全去了壳。   冬季偶尔吃几次,现在没剩多少。   这顿用了,装面粉的兽皮里还剩下个四五斤。   一顿饭大家合力,没费多少时间。   等白争争叫兽人们吃饭时,清拍拍手站起,往后望着他们挖的起码两个兽皮袋的野菜,心中满意。   年几个给食人鹰喂了河鱼串串回来,捧着碗,先喝上一口热汤。   纯天然的鱼肉、青菜做出来的圆子汤,汤鲜味美。   白争争极爱吃这一口。   但看幼崽鼓着腮帮子,瞪着大眼睛嚼啊嚼,把青菜咬得嘎吱响,白争争就知道他们不爱。   清看了眼幼崽道:“小时候我们也这样,就爱吃肉。”   白争争:“我可没有啊。”   年哼声一笑:“你没有。你吃到根儿香草都得挑出来,碗里常常都是一片绿菜叶子看不见。”   白争争:“你污蔑。”   年肩膀轻轻碰了下清,冲着白争争点点下巴道:“清清你说,他是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还因为肉不够,闹呢。结果被希阿叔追着打。”   白争争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年。   年乐着乐着,面上一僵。   清也瞥了他一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   年:“嘿嘿……”   白争争龇牙:“嘻嘻。”   清赶紧怼了年一肘子:“吃!”   年脑袋一垂,埋头苦吃!   幼崽看着碗里绿油油的青菜,舔了下嘴唇,悄悄地往边上拨了拨。   争争都不吃,他们也……   白争争:“不吃青菜只能横着长,不能竖着长哦。”   绒球稚问:“像肉哥哥一样吗?”   白争争噗嗤一声,连忙转过头。   肉叫唤:“什么叫像我一样!我高了,我长高了的!”   白争争:“快吃。”   幼崽思索片刻,觉得白争争说得有道理。   为了长高,吃!   幼崽一脸坚毅,腮帮子再次鼓起。   一顿饭吃完,兽人们瘫坐在地上,打饱嗝的声音此起彼伏。   阳光正暖,晒得兽人们身上很舒服。   年干脆躺倒下来,手盖在眼睛上,懒洋洋道:“争争,我们多久继续飞?”   白争争道:“休息一会儿。”   天气好,正适合飞行。   他们没耽搁多久,等再烧了两锅热水装进兽皮水壶里,兽人们就收拾东西走了。   傍晚,云彩在天边泼墨成画。   兽人们找了个有水源的地方停下,开始为晚上做准备。   在外露宿,最怕幼崽一热一凉的生病。   兽人们没找到山洞跟树洞,只好找了棵大树下,撒了驱虫的草药,然后铺上厚实的干草。   干草上再铺上一层兽皮,盖一层兽皮,幼崽晚上睡觉必须用兽形,这样才算差不多。   刚开始赶路,白争争怕幼崽一下不适应。   落地之后,常让他们多活动活动。   前几天速度不快,时不时落下去歇息一会儿。等过了一段时间幼崽适应了,他们才飞的时间更长。   这样紧赶慢赶,渐渐的,兽人们感受到空气中的寒凉。   白争争也不让幼崽在食人鹰背上保持人形了。   他不仅让他们穿上兽形时的小衣服,还将他们人形的衣服也裹在幼崽身上。   外头再搭着兽皮毯子。   幼崽躲在里面,当玩儿似的,一点不受寒。   白争争坐在鸟背上,裹着冬季才穿的厚实兽皮,戴着帽子围巾,眺望着远方。   走了七八天,极远的地方已经能看见巍峨山脉。   那是雪山。   快要到了。   他们原本住的地方就偏北,现在已经是春暖花开。而这更北的地方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春意,冰雪覆盖,一片雪原。   怪不得叫冰原。   越靠近雪山,天气就越冷。   那风持续性地吹在身上,要不是身上的兽皮隔着,不知道冻成什么样子。   白争争顺了顺大黑的毛,示意它放缓速度。   又向着雪山缓慢飞了几天,雪原上渐渐出现部落的影子。   在雪山之下,平坦得一望无际的冰原上,一座座石头房子聚集在一起。   石头房子前,许多白色的小点动来动去。   仔细一瞧,那是小狐狸幼崽!   雪狐部落,到了。   食人鹰是黑色,飞翔在雪山环绕的极北之地就格外的惹眼。底下的狐狸幼崽们一听到动静,撒腿儿往石房子里躲。   白争争看着成年兽人们跑出来,举着长矛对准天空,高喊了一声道:“我们是林猫部落的!”   兽人们歪头,这才看见鸟背上的兽人。   雪耳也跟着跑了出来,本目光凶戾盯着天空。   一看是熟悉的食人鹰,愣了愣,高喊道:“争争!你怎么来了?”   雪狐部落的兽人从雪耳的口中得知,他们南边搬来了一群年轻的林猫兽人。   又知道他们是如何的聪明,如何的厉害,能驯服食人鹰做飞行工具。   本来他们还半信半疑,可如今亲眼见到凶狠的食人鹰带着兽人们在天空盘旋,长矛都忘了放下来。   雪耳看食人鹰不敢下来,回头一瞧,自己的族人们还用武器对着天空呢。   他赶紧道:“放下放下!认识的!”   “争争!你下来吧!”他又仰头喊。   白争争挥了挥手,五只食人鹰缓缓降落。   巨大的鸟爪落在雪地里,砰的一声。翅膀震动带起的风吹得雪狐兽人们头发丝糊在脸上,凌乱不已。   白争争跳下食人鹰,不好意思冲着他们笑笑。   “林猫部落,白争争。”   雪耳跑过来,跟他一起出去交易的那个小队的成员也眼馋地围着食人鹰。   手动了动,悄悄摸上大黑的翅膀。   大黑乜了一眼,往旁边挪了挪。   它抖了抖翅膀,催促着白争争卸下东西,让它休息。   白争争将幼崽接下来,这才笑道:“雪耳,好久不见。”   雪耳:“你怎么来了?”   白争争:“我们有急事,需要离开一趟。”   雪耳诧异:“那我们的陶碗……”   白争争道:“做好了,所以先给你们送过来。”   雪耳惊喜:“好了啊!”   白争争点点头。   “赶着做出来的,你们先看看。”   后头,年带着兽人们将雪狐部落的陶器从食人鹰背上卸下来,刚落地,就有雪狐部落的兽人接过去。   瞧着是那几个之前来了他们部落的,年让兽人们松手,他们自己来搬。   这边,雪耳看完了陶器,嘴角快咧到太阳穴了。他又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还回来吗?”   兽人就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心眼儿。   白争争也没隐瞒,直接道:“去人鱼王国。”   “去人鱼王国!烬跑了?!”雪耳失声叫道。   这下好了,后头的雪狐兽人一脸八卦地看过来,脸上的好奇挡都挡不住。   白争争道:“嗯,跑了。”   “那……”雪耳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快,进房子里说!”   白争争拉住他,道:“就这么进去,你们族长知道吗?祭司允许吗?”   雪耳挠挠头。   “对对对!”   雪耳一把薅住白争争,拉着他到一个正值壮年的兽人跟前。   兽人很高,跟烬差不多。   长长的白发披在身上,身形修长,腰间只围着了一张兽皮。   他目色平和,面貌斯文,看着很儒雅的一个兽人。   白争争自己都裹成熊了,他们雪狐兽人却大都这么个打扮,看得他羡慕不已。   “族长,这是林猫部落的小族长,叫争争。”   雪狐族长打量着亚兽人,微微点头。   雪耳又拉着他到族长身边,同样是一个长发年轻兽人,不过是个亚兽人。   “这个是我们的祭司,雪。”   白争争本就对祭司心存敬畏。   雪狐部落的祭司更是一看便有种神性。   白争争颔首,笑着道:“祭司好。”   雪狐祭司浅浅一笑,霜色的长睫颤了颤。冰肌玉骨,美得白争争单看着都觉得陶醉。   他还好,后头的幼崽已经冒着星星眼,扑上来抓着人家腿,仰头看。   也不认生。   雪狐祭司笑容更缓和,徐徐道:“进屋里吧,外面冷。”   “谢谢祭司!”   幼崽嘴巴甜甜道。   雪狐部落的幼崽从成年兽人身后探头看来,只顾着欣赏雪狐部落祭司容貌的林猫幼崽们并没有注意。   人家说什么,他们就傻呆呆地跟着人家走。   白争争抽空跟清嘀咕了一句:“这样子,放在外面还不得轻轻松松被骗了去。”   清点头:“骗走了还能全心全意帮人家干活儿。”   年狠狠唾弃:“没出息!”   *   雪狐部落的房子都是石头做的,内里还用干草挡了一层。   进去之后,白争争明显感觉比外面暖和一些。   雪狐族长看林猫兽人脸都冻红了,让雪耳拿些热水来。   他道:“我们部落就是冷一点。”   白争争点点头。   “确实冷,现在我们那边已经暖和了,这边还像冬季一样。”   原族长道:“这边还要等一段时间才暖和。”   雪祭司垂眸看着围在身前的林猫幼崽,手指勾了勾,将自己部落的小幼崽们唤出来。   雪狐幼崽们轻巧一跳,从兽人们身后靠近他们的祭司。   林猫幼崽吸溜了下口水,又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幼崽看。   雪狐幼崽白白胖胖的,雪白的绒毛极长,大尾巴更是蓬松。幼崽对视,雁往前走了一步。   雪狐幼崽里,也缓慢走出个幼崽。   雪祭司道:“这是月。”   雁道:“我叫雁。”   两个幼崽嗅了嗅,打了招呼,互相好奇地看着对方。   白争争由着幼崽社交,跟原族长道:“族长,我们急着赶路,你们将陶器清点一下,差不多我们就要走了。”   雪耳抱着热水进来,直接用洗好的陶碗招待客人。   闻言,他道:“早清点好了。你们多留几天,我带你们玩玩儿。咱冰原好玩儿的可多了。”   白争争道:“不行,着急。”   雪耳想想自己伴侣要是跑了,也是着急。   他看向族长道:“族长,咱交换的兽皮凑齐了吗?”   原族长道:“差不多。”   冬季并不影响雪狐兽人们的活动,隔三差五都要猎杀野兽。   先前攒下来的这些兽皮原本是留着明年跟黑羊部落的兽人换的。但现在陶碗送来了,这些兽皮就暂时用来交换。   白争争急着要走,原族长也不想怠慢了客人。   他让兽人们赶紧用新到的陶锅做了一顿饭,先招待白争争一行兽人。   这期间,原族长让雪耳带着他们到部落里转转,也好拉近一下关系。   毕竟环洲外围会做陶器的部落没几个。   幼崽们已经跟雪狐幼崽玩儿起来了。   雪狐幼崽绒毛厚实,什么都不穿就能在外面撒欢儿。   但林猫幼崽不行。   白争争在他们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才放他们出去。   雪狐幼崽最小的都比林猫幼崽大个两倍,跑又跑不过人家,最后不知怎的,直接翻上了人家雪狐幼崽的背上,由着他们带着在冰原上驰骋。   白争争看了,有种自家崽子上门来欺负了人家幼崽的错觉。   但雪狐兽人似乎并不在意。   幼崽纯粹是放养,他们开心就好。   雪耳见白争争看着幼崽们,道:“你放心,月他们不会乱来的。”   在雪耳看来,林猫幼崽属实弱小。   才巴掌大,一捏怕是碎了。   雪狐崽子或背着,或叼着林猫幼崽,已然跟他们成了朋友。   雪狐兽人对自己认可的兽人都好,不会出什么事。   白争争摇摇头道:“倒也不担心这个。”   他抬眼,望着近在咫尺的雪山。雪山上白茫茫的一片,一眼瞧不见任何动物的踪迹。   山峰高耸入云,如利剑直插云霄,巍峨壮阔。   “就是你们这里太冷了。”   风景倒是好看,但在外面站久了,都感觉脚慢慢在变冷。   风不是割脸,而是直接将脸颊冻得麻木了。   雪耳笑道:“我们出生在雪山,都习惯了。这里猎物不多,但部落也少啊,感觉日子比你们那些有争斗的地方舒服多了。”   白争争道:“这里就你们一个大部落?”   雪狐部落算大部落了,一共两百多个兽人。   雪耳指了指山上,道:“那上面还有一个雪豹部落,那些豹子胆子小,很少下山。但凡下山,就是来找我们祭司的。”   白争争眼睛亮了亮。   “我还没见过雪豹兽人呢。”   雪耳笑道:“要不我带你上去看看?”   白争争抬头望着那极为澄澈的碧蓝天空,以及天空下伫立的皑皑雪山。   “等以后有空了再说。”   雪耳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兽人可不明白什么叫婉拒。   白争争笑了一声,道:“看吧。要是能找到……那就听他们的。”   “他们是谁?人鱼啊。”雪耳道。   白争争看着雪耳满汉探究的眼神,叹了口气。他道:“是,人鱼。”   说多了还得问,说人鱼比说族人省事儿。   果然,雪耳不再问了。   他们沿着部落里的道路走,一直穿过部落,走到雪山脚下。   白争争难以形容此时此刻,自己心中的震撼。   人如蝼蚁。   而雪山静默着,像垂目静静地看着他们,仿佛带着一抹神性。   以雪山为神,仿佛再自然不过的想法。   雪耳见他看得久了,拉着他侧过身。   “你们刚来,看久了眼瞎。”   白争争目光晃了晃,才觉得有点难受。他点点头,收回视线,与雪耳绕着部落外围走。   冰原广袤平坦,并非没有植物。   白争争看看到了顶破了冰层,开出粉黄色花朵的植物,晶莹剔透的,像冰做的。   部落不远处,还有湖。   湖水冻住了,但边上打了几个窟窿,雪狐兽人在那边取水以及……捞水草。   雪狐部落就在湖畔,雪山山脚。   极为清净的一个地方。   白争争看着看着,觉得若是有时间,他一定愿意好好逛一逛这个地方。   或许,还能看到他曾今没见过的日照金山。   雪耳领着白争争在部落里打转,年他们也跟着雪耳那交易队的成员闲玩着。   他们对食人鹰感兴趣,甚至再次询问起交换的事情。   年看出人家虽眼馋但也只是问问。   因为他们都知道,交换个食人鹰要很多东西。雪狐兽人甚至可能拿不出。   *   雪狐兽人们日子过得不算好,也不算特别差。   上次见到雪耳时,他们个个骨瘦如柴,现在看着却又匀称。想必冬季养膘,胖了起来。   白争争跟雪耳闲逛一圈,实在受不住寒冷,又随他进了房子里。   刚坐下不久,幼崽呼呼啦啦地跑回来了。   白争争看着他们身上沾的雪沫子,帮忙拍了拍道:“跑哪儿玩儿去了。”   “雪堆里。”幼崽兴奋道,“雁让他们躲在雪里,我们去找!他们跟雪一模一样,我们都找不到!”   白争争失笑。   “人家是白色的。”   幼崽将冰凉的爪垫踩在白争争的掌心。   白争争隔着兽皮捏了捏,又脱了爪子上小小的兽皮鞋,摸着幼崽爪垫。   没湿,就是泛着凉。   “别出去了,冷了容易生病。”   幼崽们挨着白争争,乖巧点头。   越来越多的爪爪按在手心里,白争争干脆将他们往怀里一拢,对着火烤。   幼崽玩儿累了,靠着白争争一会儿就慢慢犯困。   他们动了动,挤作一团闭上眼,在白争争怀里打盹儿。 第43章   阳光透过云层, 地上的冰晶反射着光芒有些刺目。   待在外面的林猫兽人觉得不适,都回到了石屋。   石锅里的热汤好了,雪狐族长原派兽人过来叫白争争一行去吃饭。   雪耳推开门进来,就将白争争身上趴着, 像睡熟了的睡幼崽, 他赶紧道:“不能这么睡。”   幼崽睁眼, 懒洋洋地爬起来, 张大嘴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白争争道:“没睡着。”   雪耳道:“我们冰原上很冷, 你们刚来, 要睡也去床上睡。”   白争争摇摇头:“他们就是累了, 趴上一会儿。有什么事?”   雪耳道:“哦, 食物好了,族长叫吃饭了。”   “好。”白争争等着幼崽一一爬起来,缓缓动了动被压得泛麻的腿。   这群小崽子是愈发重了。   *   雪狐部落的兽人比林猫厉害,捕猎的都是写冰原上的大型野兽。   部落里也是族长分食物。   不过他们兽人多,分了食物之后都是自己拿回家去做着吃。   白争争他们作为客人, 则被雪耳带到了部落里最大的石头房子里。   这是族长原的房子。   原见他们来, 起身示意:“快进来。”   大房子里没其他兽人, 只有祭司还有个幼崽月。   白争争疑惑,雪耳在他耳边道:“雪是族长的伴侣,月是他们的幼崽。”   白争争明了。   族长跟祭司是伴侣的事在其他部落也常见,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林猫幼崽很喜欢月这个朋友。   等到白争争落座,他们挪了挪,挨到月的身边去。   两边幼崽相视一笑,虽然只玩儿了一会儿,但已经亲密许多。   雪狐部落的房子做得宽大,地面铺满了兽皮。   兽人们吃饭直接坐在兽皮上也不会冷。   用饭是在兽皮上放了几块拼凑起来的木板, 每个兽人的面前都摆了一个碗,碗里盛的汤。   木板中间则是堆得高高的肉干以及水果。   这冰天雪地的,水果还格外新鲜。   雪耳看白争争盯着果子,便给他拿了一个,道:“这是我们这边特有的果子,只有在雪山下的树林里才有。”   白争争接过道:“很新鲜。”   雪耳骄傲道:“因为我们将果子储存在地洞里,过了一个冬季都不会腐烂。”   那果子绯红,表面上有细小的斑点。皮偏厚但果肉也多。   香味乍一闻清淡,但入口果味格外浓郁。   酸甜口味的,水分十足。   白争争评价道:“好吃。”   幼崽见状,捧着自己的碗小口喝汤,眼睛不离那果子。   雪祭司见他们这小馋样,温柔笑道:“甜果有很多,你们走的时候带些。”   白争争推辞:“这怎么好意思。我们尝尝就够了,剩下的留着给部落里的幼崽吃。”   雪祭司浅笑:“都是朋友,不要推辞。”   雪祭司看兽人的目光很和蔼,像个长辈。白争争推拒不了,点点头,也算是认了朋友这个关系。   原族长道:“也尝尝我们雪原上的肉。”   幼崽早已经大口大口吃起来了。   雪狐兽人们烹饪的方式简单,只将野兽切块煮了,撒点盐就行。   但偏偏这样做出来的兽肉味道泛着一股清甜,酷爱吃肉的幼崽赞不绝口。   “比角兽肉都好吃。”   “角兽肉香,这个一点点甜。”   原闻言一笑,眼角的浅纹深了深。   “是,这是果兽。雪山里的小兽,喜欢吸食花蜜以及植物的果子。”   白争争道:“可惜这次停留的时间段,以后有机会见识见识。”   白争争对雪狐部落很有好感,以后如果有机会,他必定会回来的。   说起要走,雪祭司忽然道:“你们知道怎么去人鱼王国吗?”   白争争道:“往太阳落下的地方走。”   雪祭司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环洲最外围还好,没多少大部落,但是越往中心走,大部落越多。有些部落不允许外来的兽人踏足,如果不提前知道他们的分布,很容易遇到事情。”   “而且你们带着幼崽,还需要更加小心才对。”   白争争缓缓皱紧眉头。   这一点确实是他疏忽。   雪祭司看着自家幼崽跟林猫幼崽分享果子,目光柔和。   他帮着幼崽托着手里快拿不下的果子,轻声道:“但也不是没办法。”   白争争道:“还请祭司告知。”   雪祭司道:“你们最好去一趟黑羊部落。”   “他们是环岛外围与人鱼王国常有联系的兽人,会有过去的路线。如果你们有诚意的话,我相信老族长会帮你们的。”   白争争舒展眉头,起身感激道:“谢谢雪祭司。”   雪祭司轻笑:“不用这么客气。汤冷得快,快吃吧。”   ……   在林猫兽人们吃饭的期间,雪狐部落已经将交换的兽皮整理了出来。   按照先前的约定,二十个陶器一张角兽那样的大兽皮。   白争争带了二百三十件陶器来,陶锅、陶罐算大件的,所以雪狐部落一共约定给十二件大兽皮。   部落里原本留着没有交换的,还有冬季捕捉的,加在一起刚刚好只有十几件。   兽人们一下拿出来。   白争争几个吃完饭,幼崽捂着肚子躺倒。   雪祭司看了眼混在幼崽堆里唯一一个雪白色的团子,眼睛弯了弯,拉着厚实的大兽皮将他们盖上。   “休息一会儿吧。”   幼崽吃饱犯困,挣扎不过睡意,眼睫颤了几下,就睡了过去。   白争争则歇息了会儿,随后跟着原族长去部落里的仓库看兽皮。   先前雪耳说用来跟黑羊部落交换的兽皮都是上等的兽皮,给他们的算下等。   白争争还觉得自己交换来的兽皮已经是极好,但看见仓库里的兽皮,心里才惊了几分。   那兽皮极大,一张就能直接用来当睡觉用的毯子。   皮毛顺滑,有光泽,且鞣制得极好。   十几块兽皮,不见一处有损坏的痕迹。连保存都是好好裹起来,放在另外的兽皮袋里。   白争争很满意。   “族长,下次要是还想要兽皮,一定跟我合作。”   原族长笑道:“好。”   白争争道:“我们要是回来,肯定再过来一趟。”   也好让顾客知道,他们回来了。   原族长道:“欢迎。”   兽皮的质量在意料之外,白争争收到之后,宝贝得不行。   他仔细放好,看着雪狐兽人们帮忙搬运到外面,再由自家兽人将兽皮绑到食人鹰背上。   忙完这些,差不多就该把幼崽叫醒了。   ……   林猫兽人们在雪狐部落只停留了不到半日。   在这里吃了一顿,休息休息,随后就带上交换过来的兽皮出发了。   原本,白争争计划直接飞往环洲的中心去。   但现在经雪祭司提醒,他们不得不先靠近大河,再沿着大河往上游走,去往黑羊部落。   如此又飞了七八日,从冰冷的雪原到春光明媚的大河河畔,一下子像从冬季跳入了春日,身上的兽皮都穿不住了。   对于食人鹰的到来,黑羊部落的兽人们已经不会慌了手脚。   在看到是熟悉的兽人之后,阿吉疑惑地立在部落外。   食人鹰落下,白争争立即道:“阿吉,我们找你们有点事儿。”   白争争没打算在黑羊部落停留多久,他直接道:“我们要去人鱼王国,想问问你们有地图吗?”   阿吉诧异,等白争争走到近前,才带着他们往部落里走。   他道:“你们真想去人鱼王国交换种子?”   不怪阿吉这么想,食人鹰背上的行李都堆成小山高了。   人鱼王国那么远,就算他们有代步的食人鹰,但一路上危险重重,不熟悉的兽人都不一定回得来。   阿吉这么想着,打算让自家爷爷的爷爷,也就是老族长劝一劝他们。   他将人领进了草屋里。   老族长被兽人叫醒,杵着拐棍从侧边的屋子里出来。   他目光落在对白争争身上,道:“去人鱼王国?”   白争争点点头:“对,还请老族长帮帮忙。”   老族长脸上严肃了几分。   他颤颤巍巍地走到近前,慢慢在阿吉的搀扶下坐好。   他面对着白争争,看着亚兽人还稚嫩的面孔,道:“小兽人,这个不是开玩笑。”   白争争也郑重道:“老族长,我们必须去。您知道的,我哥哥、我的族人都可能在那里。”   老族长道:“你知道他们是被抓过去的,那你也该明白,你是去冒险。”   幼崽们是第一次来这里,看什么都好奇。   白争争让清带着幼崽走动走动,没让他们跟着进来。   听了族长的话,白争争低下头,呼吸沉了沉。   “老族长,我们必须去。”   他声音艰涩,听得老族长频频叹气。   也是,换做其他兽人,要是知道自己消失的族人的消息还不得立马去找。   哪里还能像小兽人一样,看着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的。   他并未被冲昏了头,是个有主意。   老族长动了恻隐之心。   但一旁的阿吉生怕他答应,一直在旁边使眼色。   老族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去,把地图拿来。”   “老族长……”   “叫你去你就去。”   阿吉犹豫,最后在老爷子的瞪视下,只好磨磨唧唧进了侧边的屋子里。   白争争真诚道:“谢谢。”   老族长道:“对我们而言,不过是顺手的事。但你要记住,这一路上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即使再和善的兽人,也存着一份警惕心。”   白争争看着长辈一样提点的老族长,重重点头。   “我记住了。”   不多时,阿吉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裹起来的兽皮。   老族长用拐杖敲了敲了阿吉的腿,略有些嫌弃道:“做事,有时候要不怕事。虽要谨慎,但也要有魄力。”   不去闯一闯,谁知道是好是坏。   在这一点上,老族长格外欣赏白争争。   但是如果再对比一下自家这个,他就有些无奈了。   一点没上进心,就想着一辈子种地!   老族长将兽皮摊开,一共有两份。   兽皮平整柔软,上面是用植物汁液画出来的路线。   兽皮很大,一米长,半米宽。裁剪的兽皮最好的部位。   不过一幅明显颜色浅了,一幅还是新的。   老族长将新的兽皮递过去,道:“祝你们好运。”   白争争忙道:“老族长,我们用旧的就好。”   老族长笑道:“旧的有些已经看不清了,我们留着,再重新制作一份就是。新的好用。”   阿吉叹气。   随后也在一旁帮腔:“既然你们执意要去,拿新的吧。”   白争争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捧着兽皮站起来,给老族长鞠了个躬。   “谢谢族长!”   “要是我们能找到族人,我们一定回来将地图还你们。”   至于用什么感谢,那就是白争争需要认真思考后的再做决定了。   老族长和蔼笑了笑,又忍不住叮嘱道:“这一路要走很远,你要时时注意。但凡见到不对就赶紧跑。”   白争争:“记下了。”   *   他们到黑羊部落的时候天边就已经有了晚霞。   黑羊族长对这个小部落的幼崽们格外怜悯,便直接让他们这一晚在部落里住下。   部落里别的不多,房子多。   白争争吃着阿吉送来的食物,想着自今晚后,后头的路程就再没有熟悉的部落。   又看无忧无虑捧着饼子,啃得晃脚丫子的幼崽们,心中定了定。   他能将幼崽们从部落里带出来,好好养了一年,也能照顾好幼崽,让他们健健康康的度过这段路途。   夜晚,黑羊部落里干活的兽人陆续归来。   他们在外面点上火堆,围在一起吃起了晚饭。   高扫过拴在果树下,已经蹲着睡着的食人鹰,问旁边的阿吉道:“他们真要去人鱼王国啊?”   阿吉:“还有假,地图都拿了。”   高抓着一把鲜嫩的青草咬了一口,手臂搭在阿吉肩膀上道:“他们胆子还真大。”   阿吉:“不大能有食人鹰?”   他现在还是真有点佩服这群林猫兽人了。   高点点头:“确实不能小看他们。”   一晚过后,林猫兽人们在黑羊部落里用过早饭,留下两块从雪狐部落那里交换来的兽皮做为感谢,随后再次启程。   清晨的河畔笼罩着薄雾。   食人鹰高飞,底下的森林、河流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太阳还没出来,雾气扑在脸上水润。   没一会儿,白争争就看见兽皮兜里钻出来的几个小脑袋上,毛毛挂满了细小的水珠。   他笑了笑,帮幼崽擦去。   “还早,再进去睡一觉。”   幼崽习惯了食人鹰背上的生活,除了最开始新奇,后头就是无聊了。   索性在鸟背上也没事情做,白争争就让几个大一点的兽人教导幼崽们学习。   兽人有自己的文字,一般是祭司才学。   但幼崽没事,打发时间也好。   而且人家人鱼王国用的银币,像简单的数数,加减,好歹得让幼崽学会。   这样一来,再没幼崽说无聊。   鸟背上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幼崽学习,白争争就整日里翻看着兽皮地图,研究路线。   环洲这地形很独特,一圈陆地一圈海洋互相套着。   他们所处位置在环洲的偏北端。   从这里过去,他们先要走过最外围的大陆,然后过海,再走第二环岛,再过海,最后才是目的地。   黑羊部落的兽人过去,需要运着重重的交易物品。   他们全靠四条腿儿,要走半年。   一路上会遇到山脉、草地、沼泽、大河,越不过去的,黑羊兽人们都是绕过去,所以耽搁的时间多一些。   白争争他们有食人鹰,省了不少力气。   但这期间,要避开地图上标注的鸟兽人部落以及其他大部落。   白争争看着标注的地图,从他们的起点落到第一环的海边,这一段路在外围。   北边的大部落就属一个黑羊部落,更北的雪豹部落跟雪狐部落都不算在内。   路途上没什么危险性。   他们可以直接飞过去。   后头要越海,海面宽阔,食人鹰不能不间断地飞个几天,这是个难事儿,他们只有想办法。   ……   从黑羊部落离开,一个月后,他们在天空已然能闻到海洋的气息。   快天黑了,兽人们已经能熟练地卡着时间降落,有条不紊地搭灶做饭,捕猎巡逻。   不过这次大黑落下时,停在了树上。   后头几个食人鹰有样学样,都落在树干上。   那树遮天蔽日,如一座巨大的房子立在林子里。树不高,枝干粗壮得能并排躺下三四个兽人。   正是春意正浓时,树叶翠绿,繁茂清新。   睡在树上比睡在地上安全些,白争争便让兽人们在树上牵了网子。   防止幼崽睡觉的时候滚下去。   先前不是没在树上睡过。对兽人们而言,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这会儿,年在树上跑了一圈,将蛇虫这些检查过一遍。   风跟羽从林子里回来,确认周围没有部落,很安全。   白争争跟清已经烧了火,开始做饭。   幼崽就全部挂在树上。   顶端是歇脚的食人鹰。它们就立在那里,跟个雨棚似的,还能给兽人们挡雨。   兽人要吃晚饭,食人鹰也要。   年这边检查完树上,就领了几个兽人出去捕猎。   就这一会儿,天彻底暗下来。   大树底下火光朦胧,幼崽在树上跑腻了,飞奔跳下来,落在树下的兽人身上。   白争争坐在垫了兽皮的火堆前,抓了个幼崽放在腿上。   就着火光,他拨开幼崽的毛毛,仔细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乱七八糟的虫子。   清跟州见状,也将树上的幼崽唤下来,挨个儿查看。   算上从山洞那边出发,走到这里,他们已经走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兽人们皮肤糙了,被晒得黑黢黢的。   但幼崽却摸着壮实了不少。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就跟那走地鸡一样,肉越来越紧实。   白争争起先还担心他们适应不了,但却忘了,在兽世,兽人们本来就居无定所。   搬家迁徙是常有的事儿。   像林猫部落这样一直待在一个地方的部落,极少。   多数部落是一个地方的食物不够吃了,当即转移到另一个食物充沛的地方。就跟放牧是一个道理。   幼崽皮实,白争争就心宽。   检查完幼崽,白争争看着他们不愿离开,纷纷挨着他发呆。   白争争问:“是不是累了?”   幼崽摇头。   芽蹲在白争争身边,脑袋趴在前爪上。   他问:“争争,我们要走多久才到人鱼王国啊?”   白争争道:“黑羊部落的兽人要走半年,我们也起码飞三四个月。”   起先又是去雪狐部落,又是去黑羊部落,耽搁了半个多月。不然现在应该已经刚好飞到海洋的另一边的第二环岛了。   听黑羊部落的兽人说,那边的部落就不像他们这边。   大部落极多,分布得又密集。   白争争拢着幼崽,下巴搭在他们脑袋。毛乎乎的,泛着阳光晒过的猫咪味道。   白争争轻轻蹭了蹭,低声道:“过了这边的海,后头的路就快了。”   清往陶锅底下递了柴,想起一件事,忽然抬头。。   “争争,咱们都走了这么久了,烬会不会已经回来找你了?”   白争争眼睛瞬间睁开了些。   他说他似乎忘了什么事儿,原来是忘了烬!   白争争抿直了唇,下巴压了压幼崽头顶。   对啊,这事儿怎么弄。   他们现在正在往人鱼王国走,就怕烬到时候回去,没看到他们不说,还白在海里游两趟。   白争争:“我想想,我想想……”   雁扬起小脑袋,道:“我们告诉他不就行了。”   清:“怎么告诉?”   雁:“就说啊。让兽人们都知道我们是去找烬的,等知道的兽人多了,烬就能听到了。”   就像是以前他们林猫部落隔壁的隔壁部落,有兽人动手打了自己亚兽人的事情,他们隔壁部落知道了,他们部落就知道了。   白争争眼睛一亮。   立即搓了搓雁的脑袋:“怪说不得新脑子好用,你的小脑袋瓜怎么这么聪明呢?”   雁小身板一挺:“争争才知道吗?”   白争争失笑。   “早知道早知道。”   他最喜欢幼崽这傲娇小模样。   清还没理解,问:“争争,那你怎么说?总不能遇到个部落在就下去跟人家说一通?”   白争争唇角一翘,犬齿露出尖尖。   清隐隐看到了部落里调皮捣蛋的少年争争的模样。还没听到白争争的主意,他就默默可怜烬了。 第44章   在娱乐活动匮乏的时代, 八卦的传播速度依旧是惊人的。   兽人除了捕猎采集,空闲时间不是睡大觉就是造小兽人,要有点茶余饭后的谈资,那算得上疯狂。   好比白争争去雪狐部落一趟, 雪耳听他说烬跑了, 那眼冒星星, 激动得恨不能拉着白争争坐下来详谈的模样, 就可以验证一二。   作为主角之一, 那还是人鱼王国里的人鱼王。   何况第二环岛不比他们外围的, 那里兽人与人鱼王国可以说是往来频繁。   知道的兽人多了, 消息自然会传到王国里去。   啧啧啧, 白争争不敢想。   这谣言要是起了,传到烬的耳朵里会多快。   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白争争有些不道德地扬了扬唇角,替烬心疼个几秒。   不过这样,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为了让烬少跑一点路,他也是很有作为伴侣的体谅精神了。   白争争越想越觉得可行, 手搓着幼崽的脑袋都快搓得炸毛了。   他思索了下这消息还要怎么说, 雁就气愤道:“还是人鱼王呢, 随便就抛弃了伴侣,自己跑了。就该让他们部落的兽人知道他不负责!”   白争争唇角一勾,弹了下雁的耳朵。   “就这么办。”   雁仰头,迷惑看着白争争。   白争争双手将幼崽举起来,跟她视线平齐。   他笑道:“小脑瓜子真聪明!我看你们加减学得差不多了,明天开始学习乘除吧。”   雁脑袋一歪,夹着尾巴,身体拉成长条。   白争争晃了晃,将她放下, 幼崽脑袋砸在白争争身上。   “不学……”   白争争:“幼崽里谁最聪明?”   “当然是我!”雁道。   白争争:“那这些东西早晚都要学的,最聪明的幼崽先学会后,才能教其他幼崽对不对?”   “不对……”雁哼哼唧唧拱着白争争道。   她才不好骗呢。   不学,就不学!   白争争轻笑,也没强求,呼噜呼噜幼崽的毛毛。   “好吧,等你想学了咱再学。”   过了会儿,捕猎的兽人回来。   白争争放下幼崽,将陶锅里沸腾的水倒进木碗里,然后起锅烧油,今晚做爆炒长耳兽。   清看着火,等到木碗里的水凉下来一点,道:“州,弄点蜂蜜放碗里,让幼崽喝水。”   蜂蜜是他们在路上遇到的。   这个季节花开得多,蜜蜂酿蜜更是勤快。他们之前一直没在山洞那边见到过蜂蜜,现在算是尝过一回了。   幼崽喝了水,被甜滋滋的味道美得不停舔着嘴角,圆眼睛舒服地眯了眯。   白争争这边将爆炒过后的长耳兽肉加水焖煮,弄得软一点,让汤汁入味儿。   没多久,那香味儿像带了钩子,馋得幼崽们流着哈喇子,勾着碗就蹲守在陶锅边。   晚饭为了配这一锅的爆炒长耳兽肉,白争争特地焖煮了一大锅的白米饭。   自此,他们带的米吃完了。   不过这一顿幼崽吃得香,一碗不够再加一碗,白争争看着就觉得值了。   年刨干净碗里最后一粒沾了汤汁的米饭,打了个嗝,爽快道:“以后到了人鱼王国,我们也这么吃。”   风几个刨着饭,只顾着点头。   晚饭后,兽人们熄灭了火,爬上树去。   林猫兽人本就是爬树的好手,睡在树上也不怕摔下来。只是幼崽在,少不得要谨慎一点才将渔网挂上。   吃饱喝足的大黑几个蹲在树顶上,兽人们就变做兽形,趴在树枝上。   今晚月色漂亮,硕大的金黄色的圆月挂在高空,周边的云都映得清清楚楚。   白争争手枕在脑后,望着树枝切割过的天空。   晚风过树,带着山间花叶的清香,吹在身上很舒服。   幼崽挨着他,打着哈欠,寻着他的视线往上看。   “麦饼。”肉咽了咽口水道。   白争争跟清几个笑出声。   年道:“才吃完,又想到麦饼了。”   肉不好意思两个爪子捂住脑袋,还是道:“麦饼。”   白争争道:“麦子吃完了,做不成麦饼。要是想吃,咱到时候遇见大部落的时候问问,看看能不能交换一些。”   肉挪了挪,屁股挨着白争争身侧,满意地闭上眼睛。   清却道:“争争,我们是不是避着那些部落走好一些。”   白争争听着幼崽渐渐响起的呼噜声,声音低了下去:“黑羊部落给的地图上有他们留宿的部落。我们先观察观察,那边鱼龙混杂,睡在外头也不一定安全。”   清点头,他望着朗月道:“我总担心。”   林猫部落生活的地方兽人部落本来就少,那边兽人们单纯,竞争也不大。   可后头就不一样了,他担心他们应付不过来。   也就这会儿,清才露出几分害怕。   他也才成年一两年,放在部落,是正式参与部落捕猎采集,跟着年长兽人们外出的年纪。   但由于经验并不丰富,他们这样年岁的兽人往往被要求不能离开领队,独自行动。   上次离开部落走那么远是迫不得已,脑子空白,一心只想着活下来。   这次又不同,那么多的部落、兽人他们需要打交道。   他们代替了长辈,成为了挡在幼崽前头的兽人,稍有不测,那后果完全不敢想象。   白争争察觉到了清的害怕,低声道:“不担心,有我呢。”   年翻个身,将清往自己毛绒绒的肚皮上带,四个爪子将他抱住。   “还有我,清清不怕。”   清低头往年的身上埋了埋,闷闷道:“嗯。”   几个成年兽人对前路含着担忧,但幼崽们却觉得这世界上最厉害的就是身边的成年兽人们。   所以这一路他们当做出游,心大得很,也才没怎么生病。   *   次日,兽人们醒来。   幼崽自觉去水边洗漱,成年兽人们捡柴做饭。   春季雨水渐多,从山洞带出来的食物越来越不好储存。他们开始没一顿吃上一点,如今六个兽皮袋的干货现在还剩下两个。   但兽人又天然害怕食物没了。   所以后头又边走又开始边攒,即使在鸟背上,也能将采集到的野菜用渔网盖了来晒。   到后头,这两袋子兽皮的食物减了又增,增了又减,一直维持在这么个平衡上。   清将采集好的野菜摊开,晾干露水,先紧着早上这顿吃。   吃不完的就带上路。   他看了眼薄雾散去的天空,阴沉沉的,只能透过云层缝隙看到一点阳光。   清担忧道:“怕是要下雨。”   风餐露宿,最怕的就是下雨。   白争争道:“把兽皮用上,别让幼崽淋着。”   兽人们依言,将兽皮拿出来,内里朝上,皮毛朝下。   吃完饭后,兽人们继续赶路。   才走了半个上午,天边乌云翻滚,如倾倒的墨一样铺开。   白争争估摸着是场大雨,赶紧让大黑降落。   食人鹰们的爪子才落地,闷雷滚滚,豆大的雨点急促而来。   噼里啪啦,砸在树叶上震动着耳膜,砸在身上都还有些疼。   雨声太大,白争争直接喊道:“幼崽躲在兽皮底下!别出来!”   短短一会儿,雨下得林子里看不清。   白争争跟年他们赶紧冒雨找树枝枯草,混合着兽皮搭建了个躲雨的地方。   大黑鸟头被雨打得不舒服,甩甩脑袋,也跟着往棚子里挤。   白争争抓着鸟头:“你树下呆着去。”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几个成年兽人们将食人鹰背上的幼崽连带着兽皮一块儿抱下来,塞在棚子底下。   食人鹰叫了几声,幽怨地看着白争争,不情不愿地挤在树下。   白争争扫了眼已经打湿了的鸟头,干脆扯了两张大兽皮往它们脑袋上一罩。   食人鹰当即趴下,顺从着往兽皮底下躲。   清蹲在棚子里,催促道:“争争,快进来!”   白争争矮身钻进去,眼前一黑,清抓着兽皮盖在他头上。   虽然着急,但兽人们也没图省事儿,矮棚搭得细致。   最底下用树枝干草垫高,铺上了兽皮,顶上用棍子跟后头的树枝当支架,也铺上兽皮。   左右跟后头都有挡风的枯草,唯有前头留了个小小的容兽人们钻进来的口子。   风吹不进来,雨也落不进来。   幼崽缩在窝里,毛毛干燥,还有心情伸爪爪出去接雨水。   白争争擦干头发,又将身上湿了的兽皮马甲换了。   这雨下得太急,好在之前有准备,不然幼崽也得遭殃。   白争争缓了缓,又探头看了眼乖乖躲在兽皮底下的食人鹰,好歹是松了口气。   雨势太大,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清、年还有风几个都搭棚子给自己弄累了,纷纷躺倒,看着幼崽在身上上蹿下跳。   白争争则将地图找出来,摊开。   幼崽一下围拢过来,低头看着这新奇玩意儿。   白争争往地图上点了点,教他们认。   这地图画得其实简陋,线条代表路,山川湖海就是一个个个植物的汁液团块。   像那些部落,则用该部落的兽人脑袋图像,代表那是个什么部落。   白争争以大河为坐标,确认黑羊部落的位置,然后一路往下指着道:“我们从黑羊部落过来,现在在这里,这是一片森林。”   他手指又滑动,边道:“按照大黑的速度,最多两天……我们就能到这里,也就是海边。”   清翻个身,望着外面的雨幕,道:“就是不知道这场雨要下多久。”   这一下雨,天就黑得跟傍晚似的。   林子里雾气腾腾,更远处一点也瞧不清楚。   年盯着外面看了会儿,低声道:“咱动静小点儿,这里不知道有没有兽人。”   这次下落得紧急,还没去巡逻,不知附近的情况。   地图上也不是每个部落都会标记的。   白争争瞥了眼外面,将侧边的树枝往开口的棚子前带了带。   “等雨小了,我们就走。”   这场雨却一直下到晚上,也没见小了下去。   幼崽已经趴在几个成年兽人中间睡着了,有些图舒服,更是跑到了风几个的肚子上趴着。   白争争看着挂在自己腿上的肉肉,小家伙胃口大,应该饿了。   白争争望了一眼外面,估摸着今天抓不到猎物,便低声道:“先吃咱们自己带的食物吧。”   天黑了,这地方没摸清楚,出去也不安全。   兽人们依言,也不搭灶生火,直接用水壶里的热水就着肉干,唤醒了幼崽们吃些。   耽搁一晚,第二天雨停了,年才带着风跟羽两个出去转了一圈。   桐留在部落,负责看护幼崽。   走时,兽人们将兽皮都收起来。   食人鹰抖了抖羽毛,伏低身子让他们上去,随后继续走。   大黑升空时,白争争感觉似乎有道目光落在身上。他往后看了一眼,林子里雾气朦胧,看不真切。   白争争却警惕起来,伏低身子,让大黑加速。   后头的兽人见状,也让食人鹰飞得更快。   过了会儿,清、年坐着二黑与他们并排。   清问:“争争,我感觉后面有东西。”   年面色凝重道:“是早上从林子里开始就盯上我们的。”   白争争道:“还不知道是好是坏,看好幼崽,让食人鹰飞快点,把它们甩掉。”   能跟上他们,势必是鸟兽人。   要不然就是会飞行的野兽。   白争争眉头紧了紧,拍拍大黑的背,不敢懈怠。   大黑一下蹿出,如风般掠过长空。   后头食人鹰紧跟而上,还忍不住叫了几声,难得能飞得这么畅快。   就在食人鹰后头不远,两个飞行中的翼族对视一眼。   “肯定察觉到我们了。”   “要跟吗?”   “当然!”   两人兽人眼里燃起斗志,加速一冲,也不怕暴露,直直地追着食人鹰去。   白争争戴上了帽子,捂着嘴巴,全身上下只有双手跟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他嗅着愈发明显的海腥味,知道快要到了。   可猝不及防,边上凑来个脑袋。   “喂,你们是哪个部落的兽人?”   白争争吓了一跳,看着那开口的鸟头,当即掏出长矛一戳。   “诶!怎么动手呢!”   其余林猫兽人如临大敌。   这鸟兽人速度这么快!   无声无息出现在他们身边,这要是先动手,那岂不是……   兽人们背脊发寒。   “我们不是坏兽人,我们是翼族部落的,过来运送东西,正好撞见你们在林子里落脚。”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白争争看着大鸟的眼睛。   那眼神儿清澈,带着点儿天真的愚蠢。   白争争稳了稳心神,脸色不怎么好看道:“翼族部落,第二环岛的。”   “是!你知道啊。”鸟兽人显得很高兴。   他们体型只比食人鹰小一些,身上羽毛蓝白色。很漂亮,但也吓人。   这就是第二环岛的兽人的实力。   “你们去哪儿?我们一起啊。”   白争争心还跳得极快,他拍了拍大黑,让它速度放缓。   两个鸟兽人没预料,窜了出去,又急急减速,丝滑地在天空中转个弯,并排飞在大黑的身侧。   头顶一戳蓝毛的鸟兽人道:“你们还没回答呢。”   白争争紧抓着长矛不放,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好是坏。”   “你都知道我们是翼族部落的了,怎么会是坏的。”   见白争争还盯着他们,那眼睛圆溜溜的,着实好看。   追看他是个亚兽人,掀了掀羽毛上的蓝色长羽毛,孔雀开屏道:“我叫追,是翼族部落的运送队成员,他叫逸,是我朋友。我们俩刚刚给暗河部落送了东西回来。”   “亚兽人,你叫什么?”   白争争:“争。”   追眼睛一亮。   “你声音也好听。”   他又冲着白争争抖了抖长长的漂亮尾羽,兴冲冲道:“你有伴侣吗?没有的话,你看我……”   白争争转过脸,这看着真的是个傻的。   他道:“有。”   “哦……哪个是你伴侣?”追目光在其他兽人中逡巡。   年、清一看,心里对这两个兽人有了底。   瞧着刚成年,没什么心眼,应该很好骗的样子。   白争争眼神闪了闪。   “人鱼。”   “人鱼!”两个鸟兽人惊得翅膀都忘了拍,往下一坠,又赶紧追上白争争。   “你说真的?你的伴侣是人鱼?!”追惊讶道。   白争争道:“真的。”   追:“我不信。”   白争争道:“那你去问。”   追看白争争一点没撒谎的模样,心里还是不信。   他道:“你们从哪里来?”   白争争道:“你不是看到了。”   追道:“我们也是昨天晚上才看到你们的,哪里知道你们从、从外围来?!”   见白争争面露凶光,追赶紧解释道:“暗河部落就在你们不远的地方,我们怕你们是坏兽人,观察了你们一晚上才敢上来跟你们说话。”   兽人也忌讳被其他兽人悄悄跟着。   这就跟他们狩猎一样,好似也被当成了其他兽人眼中的猎物。   追解释完,看白争争没反驳他说的话,更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人鱼从不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你怕不是……”   “等等!等等!你们现在不会是去人鱼王国吧!”   白争争目光一闪。   “是啊。”   “找人鱼?”   “不然呢?”   逸挤开追,盯着白争争反反复复地看,道:“为什么?人鱼不是自己说一辈子只找一个伴侣,怎么会抛下伴侣走?”   白争争眼里狡黠一闪,顿时来戏。   他呜咽一声,捂着眼睛开始哭诉:“我又怎么知道。”   “我本来是在海边捡到了人鱼,看他满身伤痕,一时不忍心将他救了起来。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给他养好了,结果就出门一趟,他跑了!”   “呜呜呜……我带着幼崽,只知道人鱼王国里有人鱼,不去那边,我去哪儿找他!”   清看白争争演上了,默默忍了忍,实在忍不住,伸手拉住自己翘起来的嘴角。   幼崽惊奇,钻出兽皮,一个个仰着小脑袋看着白争争。   追见食人鹰背上冒出来那么多个幼崽,心中震撼。   “不能都是你的吧?”   白争争捂嘴,啜泣着,没点头也没摇头。   追看亚兽人哭得肩膀哆嗦,义愤填膺道:“真不是个东西!”   逸给了他一翅膀。   “那可是人鱼,你想死。”   “诶,那你那个人鱼叫什么名字?”他转头来,眼里闪着兴奋问。   白争争含糊道:“叫烬。”   “近?”两个兽人看他连名字都叫得出来,慢慢信了。   他们去过人鱼王国,但没跟人鱼接触过,自然不知道人鱼里有那个叫近哪个叫远的。   追眼睛咕噜一转,往白争争身边挨了挨。   却不想,肚子被长矛一戳,吓得连忙飞远了一些。   他嘿嘿笑道:“你看他都跑了,你还去找什么?要不然当我的伴侣,我们翼族部落在第二环岛也是大部落。”   白争争眼眶一红,浑身是戏。   “不行,我们明明之前相处得那么好,我偏要知道他为什么扔下我跑了。”   追道:“你进不去人鱼王国的!”   白争争道:“进不去也要进去,要不然,我就是在外面守也要守到他出来。”   两个鸟兽人面露遗憾。   那个叫近的人鱼不知道珍惜!   他们找伴侣还难得不行呢,他都有个伴侣了,还能扔下自己跑了。   真不是个好东西!   白争争遮着眼睛垂眸,一下子看到了绒球几个幼崽纯真的大眼睛。   他有些心虚。   总不能带坏幼崽吧。   白争争放下手,默默拉高兽皮兜,将幼崽遮住。   小爪子从兽皮兜里抬起,往半空中抓了抓,显然是不干。   雁愤怒地冲着木架子挠,挠得木屑纷飞。   看吧,他就知道那个人鱼惹争争伤心了。   不管争争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雁只看到他们争争在哭!   圆摇摇头,一边帮白争争拉着兽皮兜,一边给雁顺毛。   没看出来争争是做给那两个兽人看的嘛,怎么出主意的雁还当了真呢。   两个鸟兽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道:“你也太惨了,这么远跑来干什么,再重新找个伴侣不就好了。比如我。”   年嫌弃:“我们不找鸟。”   “鸟多好啊,还能带你们飞!”追卖力推销自己。   年:“我们自己有食人鹰。”   追缓缓低头,看着食人鹰。   不得不说,能想出坐食人鹰来找兽人的,他们还是头一个。   追道:“那你别哭了,我们帮你问问。”   白争争:“谢谢!”   追这顺嘴说出口的话,一下子没了收回的余地。   他想着问问也不是难事,就道:“我们在海边有落脚点,不过我们还要继续送东西,怕是去不了部落里。你们要不等我们几天?”   白争争为难,一副着急得不行的样子。   “不行,等不了,万一他又跑了呢。”   追怜悯地看着白争争:“那好吧,反正你们过海也要几天,等我问完了来找你们。” 第45章   过了一会儿, 两个鸟兽人还跟着他们一起,时刻保持着并排飞行的姿势。   白争争让食人鹰快,他们就快,食人鹰慢, 他们也慢。   白争争道:“你们没事做?”   追道:“有, 也不是很急。”   刚下过雨, 天空清透如镜, 白云似棉花一般零星散开。   食人鹰飞过, 兽人们望着那结伴的云团, 好似触手可及。   这么好的天气, 不赶路岂不浪费。   白争争也不管两个鸟兽人了, 让食人鹰加快速度。直到中午,才选了地方落下。   追看他们下去,也跟着落下来。   白争争从食人鹰背上跳下来。   追挪了挪爪子,立在白争争身边,鸟身脖颈修长, 低头就能俯视亚兽人。   无可置疑, 鸟兽人很漂亮。   蓝白配色的羽毛素雅, 尾羽飘逸,但白争争不感兴趣。   他只看了一眼,就拿上工具打算挖灶。   但追却抖一抖翅膀,尾巴上的蓝色长羽毛展开,仙气飘飘抖落在白争争眼前,拂过他的脚背。   白争争往后退了一步,道:“我说了,我有伴侣。”   追道:“可是你伴侣跑了。当然,我没有打击你的意思, 但是你有没有觉得我比那鱼好看?”   白争争觉得他脑子有坑。   “我觉得你适合鸟兽人。”   “为什么?”   “因为鸟兽人会更欣赏你的羽毛。”   兽人直白,对伴侣不在乎日久生情还是一见钟情,在他们的世界里,只要看对了眼,当晚就可以造小兽人。   追:“我真的喜欢你。”   白争争抽了抽鼻子,将眼睛揉了揉,又演上了。   “没办法,我爱人鱼爱得热烈,没他我活不了。”   追失落地垂下头,展开的尾羽也缓缓收了起来。   逸张开翅膀扫过兄弟,眼里满是同情。   别看追这个傻样,在他们部落,追也是数得上名头的兽人。   部落里喜欢他的鸟兽人还不少,但他就是看不对眼。   如今成年几年了,族长都念叨着他再不找个伴侣,就让祭司帮忙给他选一个合适的。   这好不容易出来遇到一个,却是个有伴侣的。   他兄弟苦啊!   白争争忙着呢,没理会这个一心只有求爱的鸟。   他们落下的位置是在一个小水潭边,四周空旷,浅草密布。放眼望去,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黄色小花。   微软的泥地里还有野兽的脚印。   已是仲春,草丛里的野菜没以往鲜嫩,但对清还是有很大的吸引力。   这会儿刚将幼崽从食人鹰背上抱下来,清就领着他们去挖野菜了。   白争争一铲子插在土里。   土地湿软,一挖就是一个洞。   两个鸟兽人见过他们做饭的样子,但没凑近看过,一时好奇。就拖着长长的尾羽,往挖坑的地方走了几步。   硕大的鸟身一拐一拐的,有些笨拙,极有损他们凶兽的形象。   白争争一心挖坑,又搬了几块石头沿着灶口边缘放下。   随后放上陶器,点燃了火。   看差点被燎到羽毛的鸟兽人,道了一句:“离锅远一点。”   追动了动,期待地看着白争争的脸。   他没见过这么白净的亚兽人。   身量修长,不算纤细,眼睛圆圆的清亮好看。脸蛋上白里透红,像熟透的果子,仿佛咬一口,里面都是清甜的。   他不是在开玩笑。   兽人找伴侣本来就看对眼了就行,他热烈的求偶,可亚兽人看都不看一眼。   那人鱼怎么能获得了亚兽人喜欢,又扔下他!   他回去一定要好好找族人问问,最好告到人鱼部落里去,让那兽人受到惩罚!   ……   兽人采集的采集,打猎的打猎。   因着这里还有两个陌生兽人,年几个不敢去远了,干脆在小水潭里找鱼。   幼崽这会儿没兴趣挖野菜,也跑过来挨着白争争。   他们挤在一起,好奇地看着两个鸟兽人。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鸟兽人。那脑瓜子小小的,眼睛也小小的,看着都没大黑聪明。   白争争拢着幼崽,问他两个:“你们不去找食物?”   追一愣,然后道:“我们给你们帮忙,你们能让我们一起吃吗?”   白争争:“可以啊。”   于是,两个兽人跑到草丛里一变,成了两个高大的兽人。   幼崽:“哇呜——”   草丛里走出来两个成年兽人,体格健壮,肌肉紧实。   长长的蓝色头发披在后背,还编了细细的小辫子,辫子上缀着蓝色的羽毛。   兽人五官精致,鼻子小而挺拔,眉深眼亮。肤色是淡淡的麦色,是受亚兽人欢迎的类型。   幼崽们知道好看与不好看,这会儿见了人家人形,小脑袋仰着,身体都快要背过去。   白争争只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追见白争争看了他人形也没其他反应,有些落寞地低下头。   逸凑近他耳边小声道:“要不咱抢?”   追:“族长会砍了你的。”   逸笑嘻嘻:“又不是我抢。”   追摇头。   两个鸟兽人是生活在第二环岛的凶猛兽人,食肉,与白争争他们这些小部落的兽人有天然的不同。   年还警惕着他俩,带着兽人们围着水潭抓小鱼呢,两个兽人直接往林子里去了。   清看了一眼,道:“争争,后面咱们也要跟他们走吗?”   白争争道:“咱们甩不掉他们。”   清也发现了。   白争争道:“正好有个熟悉第二环岛的兽人,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多套一套话,问问那边的情况。”   “好。”清道,“那要做他们的份儿吗?”   白争争道:“都答应了,做吧。”   正好拉近一下关系,方便观察。   这边,年跟兽人们刚用藤筐捞起来拇指大小的小鱼,白争争扫了一眼,道:“杂鱼汤。”   幼崽道:“炸小鱼!”   白争争脸上终于有点儿笑意:“好吧。”   他扬声道:“年,多捞一些。”   幼崽的零食不多,炸小鱼算一个。   不过白争争做的次数不多,因为这东西费油,一次还得一次炸个半筐才够吃。   年他们将鱼捞得差不多,天空一暗。   两个兽人飞回来了。   只有在地上才能直观地看到两个鸟兽人的翅膀有多宽。   那利爪抓着与鸟兽人体型差不多的猎物,但他们却显得极为轻松。   白争争垂眸,思索着翼族部落在第二环岛上的位置。   按照原定的路线,林猫们不会经过这个部落。   追本来还想展示展示自己,但发现亚兽人不看。   逸叹息道:“下去吧?”   已经盘旋了几圈儿了,没看那些幼崽都失了兴趣。   追讷讷点头。   年看着落地的猎物,脖子上几道鸟爪子捅出来的窟窿。   现在还在冒血出来,顷刻间染红了草地。   白争争不想占便宜,问两个兽人:“确定跟我们一起吃?”   追失落点头。   逸笑道:“确定确定。”   白争争示意年:“杀了。皮毛刮下来,留着。”   追道:“这毛不好。”   确实不好。   那野兽的毛像猪毛一样,如钢针一般根根分明,一看就是硬的。   但他们缺少这样的东西。   兽皮可以做雨具,用着不心疼。那长毛也可以拔下来,等他空闲了用来做牙刷。   年几个杀野兽,白争争就先给幼崽们炸小鱼。   追跟逸对他们很好奇,坐在一旁围观,偏偏嘴上还不停问:   “这陶锅是你们交换来的?”   “那白白的东西是什么?”   “这小鱼没肉,不好吃,你们要不要吃大鱼?”   不仅白争争,都被他们问得耳朵嗡嗡的。   这两个兽人怎么那么多话!   不过白争争想知道第二环岛的情况,等他们问完,就道:“我们刚刚来,不知道要怎么去海那边。”   追道:“这个好办。不过你们需要用东西交换。”   白争争想到那些雪狐部落给的兽皮。   他专门留着些没用,就等着这时候。   雁小爪子撑在白争争腿上,歪歪扭扭坐着,“你们是从海那边飞过来的吗?”   追道:“当然。”   “飞多久?”   “我们很快,三天。但是食人鹰过不去。”   “大黑肯定要跟我们过去的!”幼崽急了。   追直勾勾地盯着这些毛绒绒的小幼崽,比他们那些鸟崽子好看多了。   他们刚出生的时候都没有毛。   他道:“我是说,它们飞不过去。只要你们有足够用来交换的东西,它们也是可以带过去的。”   “谁带我们?”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白争争揣测,多半是海洋兽人。   接下来,两边算是相处和谐。   白争争偶尔问问翼族部落跟第二环岛那边的情况,追跟逸说得那叫一个唾沫横飞。   白争争还以为他们或多或少有些保留,但却发现他们没一点这样的想法。   说得多了,白争争就对两个兽人多了一点点的信任。   看在他们坦诚的份儿上,中午的肉给他们盛得高高的,都冒尖了。   鸟兽人添了几碗,吃了个饱,看白争争的眼神更加热切。   他们部落的亚兽人动不动就对雄兽人动手,一不顺心,在部落里就开打。   一个个凶恶霸道得很,一点都不如安安静静坐在兽皮上的亚兽人乖巧可爱。   但再如何眼馋,到底是来迟了一步,勾不回自己被窝。   追扼腕叹息,逸也有那么一点可惜了。   好白菜早就被猪拱了,认命吧。   白争争看着他俩面色变幻的样子,没管,转而去收拾了陶锅,重新烧热水。   等幼崽休息好了,他们灌上稍稍冷却的水,就再次启程。   *   海潮汹涌,沙滩绵延数里。   海鸟成群结队,被落地的兽人队伍惊飞,向着海面远去。   历时两个月,白争争带领着幼崽们从最外围的海岸出发,越过外围陆地,再一次临近了海边。   幼崽们出生就与海水为伴,看到熟悉的海水,飞快动着脚丫子。   待蹿下食人鹰的背上,立马跑着去踩水。   清跟年守着幼崽,顺带观察着这边。   与他们山洞那边似乎没什么不同。   近旁山林茂密,沙滩细腻,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眺望远处,海面一眼望不到边。   追说这边去对岸很远,食人鹰都飞不过去。   追道:“我们放货物的地方就在这里不远,你们要去对岸的话,也要去那边。”   白争争道:“麻烦带路。”   追点头,对白争争露出个傻笑来。   白争争默默转开眼。   他将幼崽唤回来,几个成年兽人将他们围在中间。   清牵着肉的手道:“这边我们不熟悉,不要像刚刚那样一下就跑了。”   幼崽后知后觉,乖巧道:“我们知道了。”   追说的地方确实不远,在一处海湾,走过几步路就到了。   与他们落下的地方截然不同,海湾处仿佛是个简陋的码头。   这里有兽人的身影,几座房子,以及用木头搭建的延伸到海里的桥。   追带着白争争一出现,兽人们警惕看来。   见到是熟悉的两个鸟兽人,点头打了招呼,又继续搬运手中的东西去了。   白争争问:“他们都是第二环岛的?”   兽人不多,只五六个。他们围着破旧的兽皮裙,身上挂着汗珠,身形佝偻而瘦削,一脸麻木。   追道:“不是,就是附近部落的兽人,做这些是为了换取食物。”   白争争又问:“那我们怎么过去?”   “要等等,你们先跟我们去屋里坐坐。”追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怕是要等到下午。”   两个鸟兽人是部落派到这边干活儿的,海边的木屋就是他们存放货物以及落脚的地方。   追一打开门,一股浓烈的海腥味飘散出来,呛得幼崽们甩着脑袋打喷嚏。   追不好意思笑了笑,飞快蹿进屋里,将窗户都打开。   逸站在外边,也捏着鼻子道:“这里就是这样,里面都是海货,我们几天没回来,关久了才有很大的味道。”   海边太阳很晒,站在阳光底下有种放在火里烤的感觉。   白争争将幼崽拉到屋檐下,道:“我们还是去林子里等一等。”   逸道:“林子里兽人多,你带着那么多幼崽不安全。就等一会儿,说不定马上就来了。”   这话就是说不得。   话音刚落,海边缓缓浮过来一座岛。   幼崽们看着,忽然瞪大眼睛,指着那海面道:“岛来了,岛来了!”   追急急忙忙跑出来,看真的来了,沮丧道:“好了,不用等了。”   白争争不确定道:“那是海龟?”   追:“你知道啊。”   “追!你们回来了,还不快点过来卸货!”   那“岛”前头露出个脑袋来,头扁平而光滑,鼻孔外露。眼如圆珠子,直直看着木屋这边。   这海龟不知什么品种,活了多少年,身躯大如水车。   他只游动到那木桥的尽头,脑袋架在桥上,看着这边。   追跑过去道:“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海龟兽人道:“你管那么多,快卸东西!”   逸见状,跟白争争摊了摊手道:“等我们把货卸完,你们就能走了。”   白争争:“我能过去看看吗?”   “当然。”   白争争随着逸踏上木桥,慢慢走到海龟兽人身边。   “嘿!哪里来的亚兽人,这活儿可不是你们干得动的。”海龟兽人将他当做新来干活的兽人了。   白争争道:“你能去对岸?”   “我就是从对岸过来的。”他又看白争争与这边的兽人长得不一样,问:“你们难道是要过去?”   白争争点头。   “多少兽人?”   追跳上海龟背上,一边将兽皮口袋解下来往桥上扔,一边道:“只有六个成年兽人,其他的都是幼崽。”   海龟笑出声来,他眼珠转动,看着还没他脚大的亚兽人道:“我叫龟鸣,第二环岛海龟部落的兽人。”   “你们要过去的话,一个兽人一银币。”   白争争往旁边避让,方便逸接过追手上的东西。   他盯着那蛇一样的大脑袋道:“我们没有银币。”   龟鸣失望。   他还以为这样白净的亚兽人是哪个大部落里出来玩儿的呢,结果连银币都没有。   “没有银币不走。”   追踢他壳一脚,发出闷闷的一声。   “好歹是我介绍的,你换个能交换的。”   龟鸣壳厚,追踢他,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看着亚兽人,慢慢道:“那你们有什么?”   说话间,年他们解了食人鹰的束缚,五只巨大的鸟在天空盘旋。   龟鸣缩了缩脖子,见没有威胁,才抱怨道:“这坏东西又来了。”   追道:“不是野的,是他们自己养的。”   “养的?”龟鸣看着白争争。   白争争道:“驯服的,用来帮我们驮着点东西。要过去的话,它们也得跟着一起。”   龟鸣划了划水,有些激动道:“那可以驮兽人吗?”   白争争没开口,追就快言快语道:“当然,他们就是坐食人鹰过来的。”   龟鸣道:“这样的话,我想好用什么交换了。”   白争争唇角绷紧:“食人鹰不换,我们用兽皮换。”   龟鸣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要食人鹰。我不要兽皮,你只要跟我交换食人鹰,我就带你们过去。”   白争争道:“不换。”   龟鸣可怜兮兮:“我们海洋一族只能在海水里畅游,要是到天上去,这一生都足够了。”   白争争见追跟逸在忙,也不站在这儿碍事,头也不回地离开,丝毫不管后头巴巴望着他的海龟兽人。   屋檐下,兽人们盘坐在沙滩上。   幼崽躲在阴影处,等着白争争过来。   雁伸长了脖子望着那边道:“争争,我们要坐那个岛去对岸吗?”   白争争巴掌挡住幼崽的脑门,将他推到阴凉处,“他要我们用银币或者食人鹰交换。”   “不换!”兽人们顿时急道。   食人鹰虽然是人鱼帮他们驯化的,但相处这么久,早就跟家养的宠物没什么区别。   它们还灵性,兽人说话也懂。   这一路过来,没它们帮忙林猫兽人根本做不到。   说什么也是不换的。   清蹙眉问:“争争,没有其他法子?”   白争争道:“他们在忙,过会儿再问问。大不了……咱再做几条船出来。”   这是逼不得已的退路。   这边的海域他们并不熟悉,能不用就不用船。没有兽人带路,船容易出事。   清显然也想到这一点,拧着眉,盯着海边。   州问:“那个可以在人鱼王国交换的兽皮他都不要吗?”   白争争道:“不要。”   食人鹰在天上飞了几圈,顺带还抓了几条鱼回来。   年看它们是吃饱了,这鱼抓回来就扔在他们面前,随后躲屋檐下去了。   清道:“给我们的。”   白争争道:“先弄点汤吃了,追那边忙完我们再去试试。”   清点头,将锅找出来,开始做汤。   龟鸣趴在海水里,支棱起脖子,远远盯着木屋边的一群兽人。   他问追道:“难道他们就这么放弃了吗?”   追抡起兽皮袋往岸上甩,手臂上肌肉鼓得高高的。   “他们是林猫兽人,要去人鱼王国。你要是把他们的食人鹰要过去,之后那么远的路让他们怎么走。”   “去人鱼王国干嘛?”   追想起这个就不高兴。   逸啪的一下抱住追扔上来的东西,顺手放下道:“找人家伴侣。”   逸想帮林猫兽人,看了一眼萎靡窝在屋檐下的幼崽们,低声道:“他的伴侣是人鱼。”   “哈!哈哈!”龟鸣笑得直甩头,“我说逸,你为了帮人家也不能编这样的话啊!人鱼……人鱼连我们第二环岛都不来,又怎么会来这边。”   逸:“你爱信不信!反正要是帮了他们,对你没坏处。”   龟鸣道:“可我总不能白拉他们。”   逸:“兽皮。”   “我们龟族才不稀罕什么兽皮。”他们觉得最好的衣服就是他们自己的壳子。   “他们的兽皮可以换银币。”   “那怎么不换了银币再给我。”   逸看他油盐不进,又有些气,干脆不再劝。   他反正是无意间看到过亚兽人脖子上挂着的鳞片,那分明就是人鱼的。   现在给龟鸣一个未来可以接近人鱼的机会,他不珍惜,可别怪他没为他着想。   “但是我看上他们的食人鹰了。”   龟鸣趴下脑袋,放在木桥上,紧盯那几只被养得油光水滑的食人鹰。   他们龟族不论是在海里还是在陆地上,速度都不算快。现在居然有兽人敢驯化了食人鹰,还能坐上去飞!   龟鸣就奇怪,以前怎么没有兽人这么干呢?   不过现在也不晚。   被他遇到了,这群兽人怎么看都是必须要过去的。他只要等着,总会有他们松口的时候。 第46章   从白日到暮色, 追跟逸两个已经卸完了货物。   龟鸣变做人形上岸,坐在了林猫兽人们架起来的篝火旁。   他跟追两个一般大,才成年而已。兽形看着如小岛般,人形也不过是个瘦得跟麻杆儿似的少年。   白争争本以为越靠近人鱼王国, 兽人们的日子会更好一些, 但现在看来, 也不一定。   这会儿没了阳光, 海边气温骤降。   沙滩上的热气被风一吹, 缓缓散去, 岸上做工的兽人已经不见踪影。   追跟逸两个一坐下, 端着人家林猫兽人做的晚饭就呼呼开吃, 饿得肚子打鼓。   白争争他们早已经吃完,此时坐在铺好兽皮的沙滩上,打量着这个陌生兽人。   龟鸣看看追,这俩只顾着填饱自己肚子,丝毫不管一管自己朋友。   那肉汤味儿实在浓郁, 龟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还、还有多的吗?”   白争争道:“你问他俩。”   多的都是给追跟逸留的。   追一口喝完肉汤, 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没了。”   龟鸣脑袋一垂, 可怜兮兮地双手抱着肚子蹲坐下。   逸踢他一脚,道:“你都不帮人家,还想吃人家的东西。你好意思吗?”   龟鸣:“那他们还给你们吃了呢。”   逸:“我们的关系是你能比的吗?”   不过说回送人这事儿,龟鸣看向白争争,有些委屈道:“我也没说不送,只是用食人鹰交换而已。你们又不愿意。”   逸没好气道:“非得食人鹰?”   龟鸣搓了搓腿,犹犹豫豫看向食人鹰。   他是真想要。   余光见分出来一碗汤,龟鸣立马双手捧过来,赶紧往肚子里灌。   生怕晚了一步, 林猫兽人抢走不给他喝了。   白争争却这时问:“除了他,还有其他法子过海吗?”   “别啊!咳咳咳咳……”龟鸣急得把自己呛到,又舍不得放下碗,一边咳一边看向自己伙伴。   追斜了他一眼道:“有,换个兽人。”   “不不!怎么能换呢!我不是在这儿!”龟鸣汤也不喝了,转身看着白争争,“什么都好商量。”   白争争道:“食人鹰不行。”   龟鸣眼巴巴地看着趴在地上睡觉的大鸟,推了推身边的逸。   倒是帮他说说话啊。   逸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人家都说了不行。”   不就是食人鹰而已,海岛上那么多,自己去抓不行?   抓不到大的,偷个小的出来总可以。从小养着,又不是养不成林猫部落这样。   龟鸣:“可你们又没有银币!”   白争争将雪狐部落给的兽皮拿出来,摆在龟鸣的面前。“这个兽皮能换多少银币?”   龟鸣瞅了一眼,不怎么感兴趣道:“就算能换银币,不也要拿到人鱼王国去才行。”   白争争道:“那我们先欠着,你带我们过去,我们约定一个时限,换了银币就来还你。”   “可是你们跑了不回来怎么办?”龟鸣道。   白争争道:“那……”   龟鸣一口气灌完了肉汤,飞快道:“那你们把食人鹰放在我这里,等你们还了银币,我就把食人鹰还给你们。这样总行了吧?”   追:“你把食人鹰要了,人家还怎么赶路。”   龟鸣道:“我又不要多的。”   逸眼珠动了动。   这倒是个好主意。   白争争也看着龟鸣:“我们确实离不开是食人鹰。”   “那我只要三只。”龟鸣道。   林猫兽人们互相看了一眼,目光落在睡着的食人鹰身上。   “三只不行。”年道。   龟鸣咬咬牙:“两只!两只总行了吧。”   追悄悄挪到林猫们身边,低声道:“这样差不多,如果要等下一个龟兽人过来,还要很多天呢。”   白争争道:“一只,只养在你们那里几个月,等我们换了银币就还回来。”   “两只!”龟鸣道,“万一你们走了之后不回来了,我就只有一只食人鹰,还拿不到银币,不划算。”   “那如果我们回来看不到食人鹰了怎么办?”   “追跟逸两个作证,我保证不会养坏养丢的。”   龟鸣眼里是对喜爱之物的殷切与渴望,小心翼翼的,生怕白争争不答应。   白争争道:“我们商量商量。”   “好。”龟鸣其实想说不用商量了,可又害怕白争争转头就不答应了。   最后商量的结果,还是将食人鹰抵押过去。   不过他们之后约定,交到龟鸣手上的两只食人鹰不能转卖不能受伤,要是他们回来食人鹰瘦了萎了,都得少给银币。   龟鸣自然满口答应。   *   红日东升,海面金鳞闪烁。   岸旁,年跟兽人们打着哈欠,顶着一双黑眼圈将猎物从林子里扛出来。   龟鸣说,他过海要走八九天,兽人们的食物不够。   为此白争争连夜安排兽人们去林子里抓些猎物回来,追跟逸也帮了忙,以防他们在海上没有吃的。   忙活了一晚上,猎物处理好,又吃了早饭,兽人们开始将东西往桥上搬。   龟鸣下了水,这会儿又露出脑袋,搭在桥上。   看十几个圆滚滚的林猫幼崽蹲在桥面好奇地看来,他四肢划动,将脑袋往他们跟前挪了挪。   幼崽扬起爪子,往他脸上一拍。   龟兽人皮厚,跟挠痒痒似的。   龟鸣眯了眯眼睛,浑身散发着即将要拥有食人鹰的愉悦。   “我就没见过你们这么小的兽人。还敢往人鱼王国跑,胆子真大。”   幼崽学舌道:“我们就没见过你这么大的兽人。还敢要两只食人鹰,胆子真大。”   龟鸣被逗得直笑。   “我倒是想要更多,可是你们又不愿意给。”   “哼!”幼崽一甩脑袋,背对着他。   龟鸣不恼,反而提醒道:“越往人鱼王国走,就越不安全,你们最好小心。”   幼崽这才转过头来,圆亮的眼睛盯着那大脑袋。   光的,没毛,看着好丑。   不过不坏。   幼崽扬起爪子,奶声奶气威胁:“要是四黑五黑受伤了,我们回来找你算账。”   龟鸣:“放心,我才舍不得。”   *   白争争听着幼崽在那儿跟龟鸣放狠话,唇角微扬。   他招呼成年兽人们将猎物跟家当搬到龟鸣背上,来回几趟,只一会儿就搬完了。   龟鸣兽形极大,兽人们坐上去还有不少空余。   白争争冲着幼崽招了招手,小家伙们就一个个跳下去。   爪垫触及到龟壳,忍不住勾出爪子,挠了挠。   居然没留下什么痕迹。   清见幼崽不安分,赶紧握住他们的爪子。   “不要乱动。”   幼崽乖乖冲着清龇牙一笑,挪了挪爪子,坐着不动了。   东西搬完,年最后牵着食人鹰落在龟背上。食人鹰重,拍着翅膀落下去时,龟鸣还往下沉了沉。   白争争:“能驮得起吗?”   龟鸣:“可以。”   年将食人鹰安抚好,让它们蹲在龟背,随后道:“争争,弄好了。”   龟鸣:“那我走了。”   白争争道:“走吧。”   他冲着岸上的两个兽人挥了挥手道:“追,逸,我们先走了。”   追幽怨:“多好的亚兽人。”   逸一拍他肩膀,又冲着白争争露出一口白牙笑:“再见!等我们去找你们!”   他低低冲着追道:“叫你抢你又不抢。眼馋有什么用!”   两兽人斗着嘴,看着龟鸣带着林猫兽人们远去。   海面波光晃眼,没多久,渐渐就看不见了。   追转身就走。   逸追上去:“诶!你干嘛呢?”   追道:“快点送完东西,回去问族长人鱼的事儿!”   他一定要那不靠谱的人鱼知道,抛弃伴侣的后果!   *   龟鸣行动不算缓慢,像一艘船一样,静静地浮在海面。他四肢划动,顷刻间就蹿出去一小段。   成年兽人们昨晚为了捕猎足够多的食物,几乎一晚上没有睡觉。   这会儿在龟背上轻轻晃悠着,困意袭来,趴下就睡着了。   食人鹰立在龟背的后侧,警惕地看着前头的龟鸣的脑袋。   唯有幼崽们活跃,轻巧灵活地在龟背上跳动。胆大的,直接跑人家脑袋上坐着。   白争争伸手将幼崽捞回来,捏了下耳朵,芽拱了拱他的手腕,讨好笑笑。   白争争撒个手,又跑龟鸣头上去坐着了。   龟鸣笑道:“没事。”   海岸越来越远,最后直到消失。   幼崽们玩儿累了,趴下来,下巴搭着前肢一动不动。   幼崽道:“争争,我们还有多久才上岸?”   这才离开岸边一会儿,幼崽就没了新鲜劲儿。   白争争道:“早着呢。”   龟鸣划水划得无聊,顶着毛绒绒的幼崽道:“要黑个八九天,才能看到另一边的海岸。”   芽端坐龟鸣脑袋,身边挤了肉跟雁。   他爪垫踩了踩龟鸣道:“这么远,要不我们坐上食人鹰飞一会儿,然后再落在你身上歇一会儿。”   龟鸣:“我可追不上食人鹰,你们要落脚,得倒着飞回来。”   幼崽恹恹,眼神发直。   他们三个小脑袋挤在一起,望着海尽头。   “那边的海岸是什么样子的?”   龟鸣道:“可不一样了。”   “那边有很多兽人,只是岸边就有十几个部落,林子里也被各个部落划分成了自己的领地。像你们这样的幼崽,他们一脚都能踩死。”   雁翻个滚,懒散道:“才不信,他们比人鱼厉害吗?”   龟鸣:“那没有。”   “你们真的去人鱼王国找人鱼的?”   “骗你干什么,我们找烬!找他算账!”幼崽生气道。   龟鸣悠闲滑动着四肢,眯着眼睛笔直地蹿出一大截。“要真是这样,你们肯定见不到人鱼。”   “为什么?”幼崽爪子不经意勾紧。   龟鸣晃了晃脑袋,轻嘶一声。   白争争还以为幼崽弄疼了他,要把几个崽子弄下来,就听他道:“再挠挠,下边下边,诶……后头,后头也挠挠。”   幼崽爪子勾起,刨了几下。   “你快说!”   龟鸣舒坦哼声:“你们那是不知道,上了我们那里,去人鱼王国那边还要再经过一片海。那边可没什么龟兽人帮你们了。”   “你们就是用食人鹰,那也飞不过去。”   芽问:“那其他兽人怎么进去出来的?”   龟鸣道:“人鱼王国里可都是大部落!”   “大部落知道吧,他们厉害着呢,底下养了一批会水的海兽人。不是那些大部落养的海洋兽人,那片海都不能走。”   幼崽们纷纷皱起眉头。   “人鱼、人鱼才不会这样。”   幼崽们知道了烬是人鱼王。   他们虽然不喜欢烬丢下争争就跑了的行为,但是潜意识里相信烬不会让自己的人鱼做这样霸道的事情。   龟鸣道:“人鱼怎么不会,他们才是建立起人鱼王国的兽人,那边他们说了算。”   幼崽们将信将疑,转个头,看向白争争。   “争争,那我们怎么办?”   白争争道:“船到悄然头自然直。”   既然是人鱼的地盘了,还怕找不到人鱼。   龟鸣:“什么传不传的。兽人们进出要跟着大部落一起才行。你们又不认识什么大部落,怎么去?”   白争争道:“你先把我们带过去再说。”   龟鸣:“我肯定能把你们好好带过去,但是你们要是进不去,换不到银币,那两只食人鹰可就归我了。”   大黑冲着他嘶叫,吓得龟鸣缩了缩脖子。   “还挺凶。”   白争争道:“你别想了,进不去我们还不能在外面换银币了?”   龟鸣笑兽人们天真。   “外面的部落可没多少银币给你们换。他们还忙着收集银币方便进人鱼王国呢。”   ……   海上十天,风吹雨打。   冷了就进兽皮,饿了就吃肉干,到后头年几个甚至能坐在龟背上往海水里撒网。   没办法,龟鸣驮着他们不能去海里捕鱼,一路上的食物也需要他们提供。   十天之后,他们在晨曦中,看到了那期盼已久的海岸。   幼崽天性好动,被困在龟背这么个小空间里,无聊得天天往大黑背上爬。   食人鹰把龟鸣当做海上落脚的地方,带着兽人飞一圈回来,又重重落下。   龟鸣从最开始的紧张,到后头的习以为常。   此刻看到熟悉的海岸,龟鸣舒展了下脖子,像水里探出头的长蛇一样。   “要到了,你们把幼崽看好。”   白争争远远望着那海岸,直到距离更近了些,才发现那岸上密密麻麻的,好似许多蚂蚁。   龟鸣道:“那些都是兽人。”   白争争道:“雁、芽,回来。”   幼崽甩开手上的钓鱼竿,呲溜一下滑下龟鸣的脖子,一屁股坐进白争争的怀里。   “幼崽都进兽皮兜里去。”   清几个成年兽人隐隐感觉到海风中涌动的兽人味道。浑浊的,含着各种各样令林猫兽人背脊发寒的气息。   幼崽们纷纷压低了耳朵,乖巧爬进兽皮兜里。   龟鸣感觉不到背上幼崽的动静了,才道:“等会儿到了岸上,你们跟着我,不要说话。”   “今天快天黑了,不好走,你们要不要先去我们龟族部落休息一晚上再赶路?”   白争争:“谢谢。”   龟鸣笑了两声:“不用,看在食人鹰的份儿上。”   毕竟兽人们还没教自己怎么骑这大鸟呢。   说话间,他们向着海岸靠近。   白争争想了想,干脆将食人鹰放飞,让它们等会儿找来,以防太过显眼。   随着离岸越近,那浑浊的兽人气味更浓了。   幼崽们蜷缩在兽皮兜里,高高竖起耳朵,睁着眼睛警惕着,一个个屏住呼吸不敢冒头。   年看清了那岸边的情况,眼皮狂跳。   他抓着清还有州道:“你们也进兽皮兜,争争,你也……”   白争争道:“我不用,清、州,你俩进去。”   这种时候,部落里的兽人都是无条件听从领头兽人的命令。   清跟州进了兽皮兜,只白争争、年几个成年雄兽人保持着人形在外面。   龟鸣缓缓浮动着,爬上岸。   那瞬间,岸上的视线密密匝匝,如网一般笼罩在兽人们身上。   白争争清楚地看到那数不清的兽人变做兽形,趴伏在地上。   他们瘦骨嶙峋,皮毛斑驳,眼神麻木。   脖子被项圈紧紧套住,背脊挂着藤条或是草绳,绳子深深陷入皮肤之中,勒出沟壑。   血肉模糊,隐隐发黑,伤口处虫蝇乱飞。   白争争甚至能闻到热气蒸腾过后,扑面而来的恶臭。   那些分明是兽人。   而兽人背后绑着的车上,也是兽人。   他们膀大腰圆,健壮凶悍。双手抓着套在兽形兽人脖子上的绳子,笑容满面地看来。   白争争不动声色。   余光环视,将海岸的情况尽收眼底。   “龟鸣,又是哪儿来的货?”近旁,一个胸前一条抓痕的壮汉道。   他牵着个缺了一只耳的奴隶兽人,绳子将他的脖子勒得紧紧的。兽人喘不过气,微张嘴,吐着舌头艰难喘息。   而罪魁祸首却还笑着打量白争争,赤裸裸的。   “这还有个亚兽人。”   白争争低下头,面无表情。   他感觉到落在身上黏腻又恶心的视线。   龟鸣围好兽皮裙,往白争争面前一挡,道:“看什么看,这是我们祭司请的客人。”   “我们走!”   龟鸣推开挡在跟前的兽人,肃着脸,率先钻入林子里。   年几个雄兽人簇拥着白争争以及中间被桐背着的,装在兽皮兜里的幼崽,紧紧追着龟鸣,往林子里去。   被甩在身后的都是些蛇、鸟、虎、狮兽人,林猫兽人招惹不起。   进了林子,白争争还能感觉到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   贪婪又恶心。   像把他们当做了货物,直白地打量。   高等级兽人天然蔑视他们弱小种族的兽人。他们看林猫,就好像那些车前套着的兽人一样,是个可以用来交换银币的死物。   离开了后头那些兽人的视线,龟鸣走得更快。   他飞快道:“那些兽人都是第二环岛的。”   “海边附近有很多海洋兽人在海底下采集捕猎,他们靠着运送这些东西换取需要的物资。”   白争争看幼崽迫不及待往外钻,拍了拍兽皮,让他们忍忍。   他问:“只是这样?”   龟鸣笑了笑。   “当然不是。”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快点走吧。”   白争争走在龟鸣后头,清楚地看到龟兽人表现出来的紧张。   他身躯僵硬,脚步轻但急促。一路上防备着四周,直直地冲着一个方向去。   兽人们对视一眼,默默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也注意着龟鸣。   这边很热,林子里树木葳蕤,将周围裹得严严实实。   树上苔藓密布,还有树蛙跳跃。走了一会儿,就闷得兽人们身上出了汗。   且这一路上并非没有兽人,走着走着就能看见林中立着的树屋草屋,或者路上驶来的车。   车用木头或者藤蔓做成,一块木板子下面放着两个车轱辘。   前头兽人在拉,车上或是垒得高高的兽皮袋,或是大大小小的被绑起来的兽人。   白争争只扫了一眼,就被车上的兽人盯上。   等车队过了,白争争才低声问:“那些兽人是干什么的?”   龟鸣道:“抓兽人的,快点走。”   像犯了什么忌讳,龟鸣脸色难看。   白争争隐隐感觉到藏在林中打量的视线,很多,有的藏在树上,有的跟在后头。   白争争暗了眸色。   他们这是被盯上了。   林猫带的食物早在海上就吃得差不多了,现下就是些兽皮锅碗,分散在年几个背上背着,还算轻便。   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一路上隔一会儿就是一群聚集起来的草屋。   终于,在一片林地里,他们到了龟族部落。   部落的房子被围在荆棘丛里。   这里不止龟族部落,旁边离得几十米外,也有荆棘围起来的其他部落。   进了门中,白争争见龟鸣肩膀一松,像费了极大精神似的,疲惫地冲着他们招招手。   “我带你们见见族长。”   说着,屋里的兽人陆续走出来。   见龟鸣带着几个陌生兽人,面露警惕。   龟鸣道:“族长,他们是客人。”   龟族长须发皆白,佝偻着背,背上还背着个龟壳。他打量着白争争一行人,道:“进来坐吧。”   龟鸣道:“那我带他们去空的草屋。”   族长摆手。   龟族的兽人因着体型大,靠着给海两岸的部落驮东西谋生。   部落里的兽人们偶尔载一载兽人,也能获得一点其他的报酬。   有时候驮兽人回来晚了,龟族兽人们就会将客人带来部落里睡一晚。   部落里专门留有空的屋子,是早已经习惯这样。   他们只是交换,并未怎么寒暄。   天快黑了,这时候兽人得都早早进屋里去,外面不安全。   龟鸣将白争争他们送到屋里,道:“食物我等会儿送过来,天黑之后,不论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白争争点头。   等到龟鸣走了,幼崽们才一个个从兽皮兜里探出脑袋,得了允许,挨个儿踩着脑袋肚皮,挤着爬出来。   门外几声嘶叫,年去开门,将跟来的食人鹰牵进屋里,随后坐在兽人们身旁。   清面色凝重,道:“这里兽人很多,但食物并不多。”   白争争道:“兽人多了自然就没什么食物。”   幼崽靠着几个成年兽人,小心脏现在还噗噗跳。   幼崽对危险感知很明显,此刻即便到了龟族部落,也紧紧挨着成年兽人不说话。   白争争抚着幼崽的小身子安抚,轻声道:“我们休息一晚,早点离开。”   年道:“龟鸣还没告诉我们,那些兽人……”   想到那些被当野兽使唤的兽人,风几个齐齐一颤。   那哪里是兽人,连野兽都不如。   州抓着桐的胳膊,往他身边靠了靠。“这里跟我们想象的不一样。”   龟鸣带着两个兽人,搬着食物进来,道:“当然不一样,现在知道怕了?”   “你们还敢去人鱼王国吗?”   白争争没接他的话,而是看着另外两个龟兽人。   也很瘦,肋骨鲜明,好在眼里还有几分精气神。   白争争道:“你们不是第二环岛的大部落,怎么连我们都不如?”   “什么叫连你们都不如!”龟鸣胸口起伏,显然是被白争争一句话气着了。   白争争道:“这不是显而易见,你们还没我们幼崽胖。”   龟鸣扔下食物,往林猫兽人旁边的空位一坐,道:“你们知道什么!我们在你们那里算大部落,可在第二环岛名头都排不上。”   “你要往中心区,那边的才是大部落。人家只兽人就有上千,那日子可好了。”   龟鸣说着,话里就带了酸意。 第47章   可不是嘛, 他们这里虽然已经比较靠近人鱼王国了,但资源依旧有限。   兽人们什么都要靠武力,靠抢!   他们部落倒还好,在海上别的部落取代不了他们, 可其他部落可就惨了。   莫说一口食物, 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   看看那岸边被奴役的兽人, 就是鲜活的例子。   他们有的是斗争中战败的部落兽人, 有的是被抓的, 被卖的。   龟鸣自成年在海上送货以来, 都不知那些兽人换了多少批了。   那些被换下的, 毫无疑问, 必定死了。   龟鸣这颓丧又炸毛的反应被白争争看在眼里。   白争争早从两个鸟兽人口中了解过这边的情况,便没再追问。   他摸了摸幼崽肚子,怕他们饿了,示意兽人们打开龟鸣带过来的食物。   龟鸣见状,想起自己天天在海上被林猫兽人投喂的海鱼大螃蟹, 肚子都有了。   他不怎么好意思道:“我们部落没什么好东西, 你们将就着吃。”   那兽皮袋打开一看, 都是些小鱼小虾,还有些海菜。   看龟鸣的样子,倒也不是真的薄待他们。   白争争问:“你们平时靠去海里抓鱼为生?”   龟鸣耷拉个眼睛道:“哪里有那么多鱼抓。”   “这附近部落这么多,近处的都抓没了,要吃大鱼,要去很远才能抓到。我们的食物大部分是用银币跟那些拉车的兽人换。”   年问:“就是岸边的那些?”   龟鸣摇头。   “不是,他们哪里来的食物,我们是跟中部那些大部落的商队交换。”   雁童颜童语:“你们有那么多银币吗?”   龟鸣心中一痛,看幼崽的眼神有几分幽怨。   会不会说话。   他道:“当然没有啊。所以我们只能换到一点儿, 还不够吃,所以还要派兽人去海里捞鱼。”   幼崽围拢过来,爪子捞起兽皮袋里的鱼虾。   也才比他们的爪子大点儿。   “太可怜了。”芽同情地看着龟鸣。   白争争手掌往幼崽头上压了压。   “别胡说八道。”   年道:“这边食物少,兽人又多,你们就没想过搬家?去我们那边大陆,总比你们这边好。”   龟鸣顿时支棱起来,满脸嫌弃。   “我们当然想搬,但你们那穷地方才不去。我们想去的是人鱼王国。”   幼崽张牙舞爪,气咻咻道:“我们那里才不是穷地方!”   龟鸣瞧他们反应可爱,眯了眯眼,嘿嘿笑了两声。   “又不是我说的,第二环岛的兽人都这么说。”   这里离人鱼王国始终要近一些,兽人们向往王国中的衣食富足,安定和平的生活。   在兽人们口口相传中,人鱼王国里食物遍地,吃都吃不完。兽人幸福,都能找到伴侣生一窝幼崽,仿佛是兽神眷顾着的圣地。   只要是环洲上的兽人,没有哪一个在听说了人鱼王国之后不想去的。   龟鸣看着眼神懵懂的幼崽。   说了他们也不懂。   他起身道:“你们赶紧吃,吃完后关门睡觉,别出来晃。听到什么声也别开门,这里可不是人鱼王国。”   龟鸣离开,路过趴在地上的食人鹰时,面色一变,露出痴笑来。   他回头道:“走之前记得教一下我怎么骑食人鹰。”   说罢,就快步出了门。   幼崽们想起还要给他们两只食人鹰,又恹恹地趴下来,盯着大黑他们看。   *   自家就有锅,屋里也有灶。   清赶紧生了火,做了一锅杂鱼汤。   吃过后,幼崽们在铺着的兽皮上打几个滚儿,没多久就眼皮沉重,一开一合,缓缓睡了过去。   白争争关好门,躺在幼崽身侧。   这边气候湿热,房子里也有不少蚊虫。   幼崽们都保持着兽形睡觉,鼻子埋在肚皮上,厚厚的毛毛挡着,虫咬不到。   天黑尽了,幼崽们的呼吸声在耳边低低的。   清跟年还睁着眼睛,望着房顶发呆。   白争争翻个身,看着门口蹲着的食人鹰的阴影。   要暂时给出去两只食人鹰,剩下三只也够他们坐。只是将四黑五黑抵押在这儿,迟早要换回来的。   食人鹰好歹是野兽,逼急了也有凶性,这个白争争不怎么担心。   他反而担心自己这些幼崽。   这边兽人太多,鱼龙混杂,兽人看着比他们那边有心眼多了。   后头要快点赶路才是。   躺了会儿,白争争渐渐有了睡意。   兽人们听不到龟部落的动静,好似也跟他们一样,早早地就休息了。   *   龟族部落的中心。   族长的房子里,一层层细腻的沙子铺在地面。   一个磨盘一般的巨龟趴在沙子上,老态龙钟,看着眼前进来的龟鸣。   “族长。”   龟族长:“他们是什么兽人?”   龟鸣知道族长叫他们是了解兽人的情况,一股脑地说道:“是海那边过来的林猫兽人,要去人鱼王国找他们族长的伴侣。”   “也被抓了?”   “不是。他的伴侣是人鱼。”   龟族长缓缓抬头。   “什么话你都听,别被骗了。”   “没有被骗。他们是追介绍的,留在部落里的食人鹰也是人鱼帮他们抓的。那人鱼听说叫近。”   “近……”   烬。   龟族长想了想,让龟鸣离开。   人鱼里叫烬的只有一个,林猫兽人怕不是为了唬人,只知道人鱼族王的名字就拿出来说……   龟族长觉得没几分可信。   但林猫这么弱小的兽人也敢往这边跑,必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听说有些部落最喜欢这种带毛的,又只有巴掌大点儿的兽人。   但愿他们幸运点儿,不被抓去。   *   睡到半夜,外面忽然下起来一阵急雨。   雨点打在叶片、草屋上,凌乱得更惹人烦躁。   即便下雨,温度也依旧没下去,反倒更加的湿热。   幼崽们呼吸着难受,脑袋探出来,又被蚊虫烦扰,最后蛄蛹着往成年兽人的身边钻。   成年兽人们睡得迷迷糊糊。   快黎明时,一声哭喊从不远处传来。   几乎同时,白争争、清、年还有风几个都睁开了眼睛。   他们躺着,悄无声息地捂住幼崽耳朵,细细分别着那哭声。   细弱中夹杂着哀求,也只是一会儿,就消失了。   就在兽人们放下心时,又是一声接着一声。   大半夜的,这哀戚凄厉的声音谁听了都得瘆得慌。   清心跳得快,有些害怕地看向白争争。   白争争道:“不在龟部落,是隔壁。”   年悄悄起身,往门口去。   白争争低声道:“不许开门,回来。”   年走到门边。   “我隔着门缝看看。”   白争争道:“回来。”   年听白争争沉下语气,也不看了,快速回到幼崽堆里。   白争争面色严肃道:“这里不是我们那边,任何一个兽人都不要轻易信任。继续睡,明早起来还要赶路。”   年点点头,不再说话。   兽人们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听到龟部落里传来动静。   一睁眼,外面已经蒙蒙亮了。   又过了会儿,外面活动的兽人也好像多了起来。   白争争一晚上不敢放下心,睡得迷迷糊糊,这会儿天亮了也赶紧爬起来。   先就着昨晚剩下的食物煮了些,招呼幼崽们吃了,便清点行李,准备走了。   龟鸣听到动静,笑着跑来。   他在门口探头,吓得刚开门的年一巴掌冲着他扇去。龟鸣哪里躲得及,被年结结实实地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   屋里屋外的兽人齐齐愣住,空气都静了几分。   年先发制人道:“你突然凑过脸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坏兽人。”   龟鸣搓脸,“你才坏兽人!”   他没跟年计较,扫了屋里一圈,看兽人们都在收拾兽皮袋,问:“你们要走了?食人鹰呢?”   年道:“食人鹰不在这儿嘛。”   “你们还没教我骑呢。”龟鸣道。   年摸了摸四黑五黑的翅膀。   这买卖他们答应了,就得做。他道:“你来摸摸,让它们习惯习惯。”   龟鸣扬眉,顿时笑容灿烂了起来。   龟鸣手追着食人鹰远去的翅膀,看它们嫌弃退开,偏要一爪子招呼上去。   食人鹰怒而啄他,龟鸣速度慢,眼见要挨一下,年一把抓住食人鹰的脖子。   年怒道:“你不能用强的,受伤了可别怪我!”   龟鸣不好意思笑了笑。   “那不是心急嘛。”   白争争看着年在那儿指导他骑食人鹰,问:“昨晚那哭声是怎么回事儿?”   幼崽们耳朵动了动。   什么哭声?   龟鸣脸色一下子不好,道:“卖兽人的。”   “卖给谁?”   龟鸣也没心思摸食人鹰了,一屁股坐在兽人们身边,顺带蹭了根儿肉干吃。   “还能卖给谁,那些大部落呗。”   “换银币?”   “换食物,换银币的都有。中部的大部落很多,那些兽人们的日子可好了,吃的喝的都有奴隶兽人送来。”   “像我们这些小部落,没那个实力,只能在海边讨生活。”   龟鸣狠狠咬了一口肉干,活像把肉干当做那些买兽人的大部落。   “我们过来的时候你们也感觉到了,那么多的兽人盯着你们。”   “走的时候,能避开就避开。你们有食人鹰,就先往太阳落下的方向飞,能飞多远就飞多远。”   白争争道:“谢谢提醒。”   龟鸣叼着肉干,杵着下巴看着他们。   “我还有点舍不得你们。”   年:“那里跟我们一块儿走。”   龟鸣嘁了一声。   “想得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让我继续驮你们过海。”   年:“我们都还没嫌弃你走得慢呢!”   白争争眼看他们要吵起来,低声道:“年,绑东西,走了。”   年立即闭嘴,摸了摸四黑跟五黑,低低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后过来拎东西。   路走了半程,一路上带的食物消耗了又补充,补充了又消耗,过了一次海之后,就只剩下一袋应急的肉干。   其余的兽皮、锅碗还有幼崽们的兽皮衣服装了三个兽皮袋。   余下零零散散的东西装一个兽皮袋,一个五个。   为了掩人耳目,兽人们都用兽形。   走之前,白争争先去跟龟族的族长道了别,随后爬上大黑的背上。   四黑五黑被套在树上,眼睛望着另外的三个食人鹰。   白争争跟近处送他们的龟鸣道:“好好对它们,我们一定会回来赎它们的。”   龟鸣道:“你放心,我把它们当祖宗。”   白争争点点头,在龟族兽人的视线下,驾着大黑起飞。   后头的食人鹰紧随而上。   视线拔高,连绵的矮山仿佛被墨绿的树木捂住,树木枝繁叶茂,每一处空间都挤满了植物,似透不过气来。   白争争只觉身处这边,又湿又热,浑身都不舒服。   他让大黑避开兽人飞行,只一会儿,食人鹰就消失在了天际。   为了离海岸远些,白争争让大黑全力往人鱼王国飞。   他们飞得高,白争争看着地图,迅速指挥着食人鹰掠过部落。   一直到中午,幼崽们饿了从兽皮兜里钻出来,白争争才由着大黑落下。   还是一片茂密的林子。   落地之后,天都黑了些,兽人们皆立在原地不动。   白争争安抚着摸了摸大黑的羽毛,打量着四周。   这边的树木不像他们那边,都长得高大。脚下草木没留空隙,头顶被树冠遮得严严实实。   这里没有兽人的气息。   白争争道:“年,别走远了。”   年点点头,招手带上风跟羽,悄悄深入丛林。   头上风声而过,幼崽们迅速往白争争身边躲。却见头顶落下来两个鸟兽人,是追跟逸。   “可算找到你们了!”追落地,摊着翅膀坐下,压倒了一片草地。   逸艰难喘息,靠着追缓了缓。   “你们怎么走得这么快。”   白争争道:“是你们走得慢。”   “也对,谁知道送完了龟鸣送来的货物,后头还有龟兽人过来。”追道。   白争争问:“你们打听清楚了?”   问起这个,追跟逸先钻入草丛,换了人形出来。   追拿掉头上的草,犹豫道:“你确定叫近?不叫远什么的?”   白争争道:“确定。”   逸:“可人鱼族里叫近的就只有一个。”   “嗯?谁。”白争争明知故问。   “人鱼族的王啊!”   “你怎么可能认识人鱼族的王!”   “连我们部落的祭司想将人鱼王都没见过,他怎么可能跑那么远,还成了你的伴侣!”   追惊得嗓门极大,惊动了林子里的鸟。   年几个看着快要到手的鸟飞了,爪子抱在树上,瞪了树下的追一眼。   年低声喝道:“你小点声,把别的兽人招来怎么办!”   追大大咧咧道:“怕什么,他敢来,我让他不敢回!”   白争争看两个鸟兽人丝毫没畏惧,突然问:“你们部落有多少兽人?”   追:“几千吧。”   白争争眼皮一跳。   怪不得不怕,原来他们就是令小部落害怕的本身。   “你们部落也买兽人?”   “我们才不买!那都是别的部落干的事儿!”追急切道。   他生怕白争争对他有了坏印象。   “说人鱼呢。你的伴侣长什么样,什么颜色的人鱼?”   白争争扬眉。   “你们不是看到了。”   白争争脖子上的鳞片自出来之后就没有藏起来过。   逸盯着那鳞片看了许久,眉头越拧越紧。   “可是族长说,人鱼族的王一直在人鱼王国,从没出去过。”   白争争:“你们离人鱼王国这么远,能保证?”   两个兽人摇头。   但他们看着白争争的脸,始终难以置信。   来时,他们还抱着白争争欺骗了他们,他脖子上挂着的鳞片万一是捡来的呢?   可现在面对面坐着,清清楚楚看着兽人脸上的表情,又不确定了。   真、真是吗?   真是又如何!追暗想。   族长说过,人鱼族的兽人才不会轻易抛弃自己的伴侣。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一生只找一个伴侣,还有一个原因是,人鱼族对自己的族人约束极高,抛弃伴侣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就算是,抛弃伴侣,就该受到惩罚!   追沉闷地看着白争争。   “你别怕,我帮你。”   无头无尾的一句,听得白争争纳闷。   有两个凶兽人在,白争争干脆地生了火,给幼崽做饭吃。   清在草地上搜罗一圈,回来时手上没多少植物,他有些为难道:“争争,这边好多草我们都不认识,不知道该采集哪些。”   两个兽人一听,当即起身。   逸:“走走走,我带你们找。”   追道:“我去捕猎。”   离开龟部落的第一顿,因为两个鸟兽人的帮忙,他们倒没饿着,还有攒了一点食物。   吃过一顿,幼崽闭上眼睛休息。   追跟逸坐下来,磨磨蹭蹭互相看了一眼。   追道:“这里离我们部落也不算远,要不你们就别走了,去我们部落里生活也是一样的。”   白争争笑道:“我们走这么远,就是为了去人鱼王国。”   追:“可是你们连进不进得去都是问题!”   要真是人鱼王,人家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算他说帮亚兽人出一口气,但谁又知道人鱼族会不会相信这个事情。   连他都觉得荒谬。   人鱼族只会更是。   白争争看着两个真心为他们着急的兽人,眼神真挚了几分。   他徐徐道:“不管如何,我们必须去。走了这么远的路,不可能半途而废。”   “那我们跟着你!”追脱口而出。   逸一惊,抓住追的手腕,狠狠捏了他一下。   追甩开手,抹了把脸低下头。   也是,人家都不稀罕。   白争争这下认识到,追怕是真的对自己付出了点感情。   兽人纯粹,所以白争争要更直白的拒绝。   他道:“我没有找第二个伴侣的想法。”   “你也不用送我们去。”   “这一路走来我们都靠自己,你们放心,我们会成功走到人鱼王国的。”   “我保证。”   追抬头,盯着白争争。   亚兽人的眼里带着些浅浅的笑意,面上干干净净的,绒毛都可爱。   追抿了抿唇,点了头。   “我们知道了。”   看着年几个已经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白争争还要赶路,便对两个兽人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白争争起身,看着幼崽被送上食人鹰背上。   追跟在他身后,踟蹰半晌,道:“要是你们遇到事了,可以来我们部落找我们。翼族部落就在森林里最高的树旁边。”   白争争道:“谢谢。”   大黑带着林猫兽人们飞起,追跟逸紧紧跟了一会儿,看白争争冲着他们摆手,才缓缓停在半空。   逸见追痴痴盯着鸟屁股,转个弯道:“回去吧,人家对你不感兴趣。”   追失落:“要是早点遇到就好了。”   此后几天,白日里白争争都是全力让食人鹰赶路,晚上睡觉轻易不在地面,而是找树上睡觉。   五天后,年几个都觉得差不多应该没有盯着他们的兽人了,才稳下心来。   连飞几天,还是急速飞行,食人鹰都累了。   这会儿正是中午,兽人们刚吃过午饭。   白争争看完地图收起来,见周围没什么标注的部落,才让兽人们在林间走着。   顺便采集捕猎,补充一下见底的兽皮兜。   幼崽换了人形,围着兽皮裙,绕在清的旁边帮忙采集。   这几天幼崽大半时间在天上,下来时不是为了吃饭就是睡觉。   没下地久了,让他们摘个野菜都是好玩儿的。   林间草深树密,随处可见倒塌的腐木,木头上满是虫蛀的痕迹与苔藓。   林子里潮湿,一路走来,所见的蘑菇不下十种。   像木耳这些常见的,见到一朵,往往树干上就有一大片。   那些不认识的白争争不敢让兽人们采摘,清就指着寻常吃的,还有逸说的那些找。   兽人们抓着空荡荡的兽皮袋搜寻,能吃的都往里面塞。   这边的食物并不是处处都有,大部落跟部落密集的地方,往往一株能吃的野菜都很难找到。   甚至有些植物的树皮都被啃了吃。   兽人们在前面走,大黑它们背着行李跟在后头。   食人鹰爪子尖锐,踩在朽木上一抓,木头就成了粉碎。   它们眼睛盯着木头里的胖虫子,低头一叼,就当了填肚子的小零嘴。   走着走着,前方似乎明亮了些。   白争争听到了水声,想必是林子里的小河。   他正想着捞几网鱼,才刚钻出林子,却忽然看到河边几个兽人在围殴一个兽人。   兽人们一顿,清捞住蹿出去的幼崽,挡在身后。   年挨着他,悄悄看着那边。   “好像是个猫兽人。”   几个兽人都不怎么健壮,被打的那个小少年头顶一双尖尖的毛绒耳朵,一看就是猫兽人。   年低声道:“要帮忙吗?”   白争争看着中间翻滚着,双手抱着头的亚兽人。还有围着他,一边骂,还不停地上脚踹的雄兽人。   那雄兽人少了一个耳朵,只剩一半,毛色眼熟。   他当即道:“退。”   兽人们虽然不解,但白争争说什么就是什么。   幼崽却看得着急,怒气上头,就要冲出去。   几个成年兽人一捞,捂住幼崽嘴巴,飞快倒退。他们迅速将食物装在食人鹰背上,随后远去。   几乎在他们退去时,打斗停下。   几个兽人趴伏在地,面冲着河对岸,瑟缩着肩膀。   而林子那边,一个熊兽人走出来,低低啐了一口:“废物!”   几个兽人脑袋伏得更低,就差埋进土里。   熊兽人兽牙森森,目色阴暗。   他胸口,赫然是一道已经痊愈的抓痕。 第48章   他望着天空, 那食人鹰已经飞远了。   熊青一跃过河,看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个兽人,心气不顺,一脚将近处的兽人踹翻, 踢到河里去。   兽人残破的身体撞在碎石上, 身上兽皮散开, 露出伤痕累累的躯体。   他身体一僵, 脑袋垂了下去。   河水清凌凌的, 没过兽人半身。   血色如丝带般, 一缕一缕散开来。   熊青望着早已看不见什么东西的天空, 对其他几个兽人道:“继续追!”   “要是抓不住, 就拿你们的命抵。”   兽人不敢看河里生死不知的那个兽人,埋头往食人鹰消失的方向追去。   熊青跟在后头,盘算着将那一群林猫逮住能换多少银币。   据他所知,海上有个大部落,尤为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在他们走后一段时间, 食人鹰重新落在了河边的树上。   树高, 枝叶茂密。   兽人们藏身在其中, 安静躲了一会儿,察觉到下面没了动静,才悄悄从树叶中冒头。   年低声道:“我下去看看。”   林猫擅长爬树。   年灵活从树顶下到一半,看清河里随着水流浮动,生死不知的兽人,爪子一紧,抠进了树皮。   白争争让清几个看着幼崽,跟着往下跳了几个枝丫。   “什么情况?”   年深吸一口气,指着那河中道:“死了。”   兽人脸埋在水中, 这么久了都没反应。四周血腥味儿浓重,就是在树上,年也闻到了。   除了血腥味,还有其他兽人的气息。   其中一个,很熟悉。   白争争跳下去,拿了根棍子戳了戳河里的兽人,看清他脑袋上的黑窟窿,还有那残破的耳朵,心中惊颤。   木棍溅落水中,白争争迅速往树上爬。   幼崽还坐在食人鹰的背上,好奇地往下钻。   清拦也拦不住。   “争争!”   幼崽灵活躲开清的手,焦急地想知道被殴打的那个兽人的情况。   却在下到一半,看清被白争争翻过来的兽人,瞳孔一缩,直直往下坠。   吓得几个成年兽人一边控制住食人鹰背上的幼崽,一边连滚带爬翻身下去,并招呼年将幼崽接住。   年一个抬手,幼崽坠在他的臂弯。   白争争脸色黑如墨,因着着急,声音凶了几分:   “下来做什么!”   幼崽惶恐,魂不守舍地哆嗦着不敢说话。   白争争拎着幼崽,招呼年往树上爬。   他忍着胆寒,指着那河中对他们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要你们去了?”   幼崽抬起头,瘪着嘴,顿时眼里溢出眼泪。   “死了,死了……”   白争争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中的急跳。   他坐回食人鹰的背上,抱着颤抖的幼崽道:“他的耳朵跟我们在海岸看到的那个奴隶兽人一模一样,我们都走了这么远了,他们还是能追到我们。”   “刚刚你们要是跑出去,现在被扔在河里的,就是我们了。”   幼崽鼻尖红红,紧紧抱着白争争的手臂。   小身子颤抖着,看着很是可怜。   白争争狠狠心,没急着安慰,而是道:“我再三提醒你们要小心,可幼崽总是不长记性。”   “长!”幼崽啜泣着,被河中那一幕冲击到。   刚刚还活生生的一个兽人死了。   那个兽人少了一个耳朵,明明是打那个亚兽人的头领。可死的却是他。   白争争几个脸色都难看得不行。   他搂住幼崽,拍了拍背:“怕不怕?”   “怕。”幼崽挤着,直往他怀里钻。   “怕就要听我的话,之后不论遇到什么,都不要出头。这里不是我们林猫部落的地盘,我们在他们眼中,甚至连刚刚的那个兽人都不如。”   “嗯!”幼崽鼻涕眼泪控制不住,脸上一会儿就脏兮兮的。   他们乖巧得不能再乖巧,紧紧埋在成年兽人身上,害怕得毛毛都炸着。   白争争盘腿坐下,看大黑转过头来,摸了摸它的脑袋。   要不是大黑它们,这次就遭殃了。   幼崽受了惊吓,几个成年兽人不得不将他们搂着,一一哄好。   清看着树枝下端的丛林,后怕着,眼眶绯红道:“争争,那我们今天还走吗?”   白争争没有丝毫犹豫,道:“不走。”   “他们以为我们走远了,想必要赶着夜路去追。趁着他们不在,我们多找些食物,之后能不停留就不停留。”   “好。”几个成年兽人重重点头。   他们也怕,这还带着幼崽呢,万一出个什么事儿,跑都跑不掉。   当即,兽人们忍着害怕,没去管河里的兽人。   而是迅速在附近找寻一切能吃的食物,哪怕是个老鼠,都得抓了。   一整晚,兽人们只在这附近活动。   食物积累得足够吃上五六天之后,趁着次日黎明,喂饱了食人鹰,兽人们早早赶路。   熊青追了一夜,精疲力尽。   身后跟着的兽人道:“青,他们真的是往人鱼王国走的。听龟兽人那边在传,那是人鱼王的伴侣。”   熊青嗤笑:“你信?”   “他身上确实有人鱼的鳞片。”   熊青道:“管他是不是,我们悄悄把他们抓了,卖远了谁知道他是人鱼的伴侣还是鱼人的伴侣。”   “抓紧,这次再让他们跑了,我非得连你一块儿收拾!”   他们知道这群兽人的目的地,知道他们离开的方向,顺着就能找去。   奴隶兽人里又有鼻子灵的兽人,上次跟了五天没跟丢,这次跟个十天也不怕。   他熊青有的是时间,陪这群小玩意儿玩一玩。   *   又过了半个月,兽人们眼前是一座连绵起伏的高大山脉。   地图上标注,这里有一个友善的大部落,犬族部落。   兽人们在犬族部落外围落下,没打招呼,不敢贸然往人家部落里走。   他们为了躲避那群追捕他们的兽人,已经是白日休息,夜晚赶路,兽人们隐隐有些吃不消了。   白争争想着,在这个部落借宿一晚,看看能不能交换一些食物,之后再离开。   大部落的领地广袤,起码有上万平方公里。   兽人的领地意识都极强,即便他们在人家领地外围,但遇到巡逻的兽人,也难保不会被抓。   他们试探着,打算沿着黑羊部落的路线靠近犬族部落。   食人鹰落下,兽人们小心下来活动活动。   “争争,我们要不要观察观察,人家万一不欢迎我们呢?”   白争争道:“嗯,我们小心点。”   他们走在山脚下,仰头看着那巍峨的高山,心里犯怵。   才刚走了一段,面前树上贸然就落下来个犬族兽人,还举着罐子。   罐子里是蜂蜜,幼崽们隔了一段距离都闻到了那甜滋滋的味道。   见到白争争一行兽人,他眼里闪过惊讶。   “你们是……”   白争争看着他哆嗦的手,腕骨突出。   他道:“黑羊部落的。”   犬族兽人愣了下,道:“有什么事?”   幼崽藏在后头,也不敢探出脑袋。   白争争道:“没事,就是想来问问,能不能交换东西。”   “当然能,我带你们去吧。”   白争争看兽人转身,迅速勾了勾手,让年将幼崽们送上食人鹰背上。   犬族兽人转头,面善又和气。   “我们部落离这里很远,天快黑了,明天白天才能上山。”   白争争道:“没事。”   年虽不解,但配合着将幼崽送上去。   犬兽人似乎腿上有伤,有些跛,走得很慢。   白争争道:“这里怎么就你一个兽人?”   犬兽人笑道:“哦,我们是专门出来搜集蜂蜜的兽人,各自分散着的。”   白争争盯着犬兽人的脚踝,慢悠悠跟着他晃,直到天黑。   乌云遮住皎月,林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兽人们升起了火堆,火光映照着兽人面孔,一半明亮,一半暗沉。   食人鹰趴在林猫兽人身边,幼崽挤在它们肚皮下,缩着脑袋一动不动。   白争争几个成年兽人也挨着食人鹰坐着,目光盯着火堆周围飞舞的蚊虫,慢慢填饱肚子。   犬兽人笑笑,道:“明天一早天亮了,我们直接爬山,晚上差不多就到了。”   白争争道:“嗯。”   见白争争不怎么说话,他又冲着幼崽伸了伸手里的肉。   食人鹰脖子微伸,犬兽人一哆嗦,下意识收回手。见白争争盯着他,不好意思笑笑。   “这鸟好凶。”   白争争道:“人鱼抓的,我们自己还抓不到。”   犬兽人嗫嚅:“人鱼啊。”   白争争浅笑:“我伴侣是人鱼王。”他晃了晃脖子上的鳞片,“这就是他送给我的。”   犬兽人眼睫颤了颤,移开目光。   “那你们怎么不多带点兽人,这一路很危险。”   白争争道:“有这鸟就够了。”   犬兽人和善笑了笑,又逗弄着幼崽。   渐渐的,夜深了。   白争争轻轻打了个哈欠,靠着大黑的翅膀闭目。   幼崽们拱了拱脑袋,探出半截身子,还看着对面那双闪着光的眼睛。   “你腿不好,你们部落怎么还让你跑这么远出来干活?”雁问。   犬兽人面露欢喜,低声道:“我自己来的,我也想为部落做点事。”   “可是你跑得快吗?”   “快!我是我们当中跑得最快的。”   白争争唇角微抿,闭着双眼,安静听着。   幼崽歪着脑袋道:“可是你白天的时候走得很慢啊。”   犬兽人失笑:“我腿伤还没好,走快了疼。等我好了,我就是最快的了。”   幼崽执拗:“那还是不快。”   犬兽人:“是,你们坐这个大鸟应该比我快。”   幼崽骄傲:“当然!可是为什么你都没回去,你的同伴不来找你?”   “快了,明天就能见到了。”   “哦。”幼崽乖乖地蹭了蹭同伴,缩了回去。   犬兽人似乎还想跟他们说些什么,但幼崽困了,闭着眼睛就呼噜噜睡着了。   犬兽人紧盯着眼前的火堆,熬到半夜,实在撑不住,趴在地上闭上眼睛。   白争争悄然睁眼。   幼崽哼哼唧唧,猛地从梦中挣扎出来。   雁焦急地推了推白争争的腿。   白争争摸了摸幼崽脑袋,示意一眼年。   年悄悄绕到犬兽人身后,在他惊醒那一刹那,一掌劈下去,兽人晕倒在地。   “走。”   幼崽们迅速爬上食人鹰背上,兽人们连东西都没卸下来,坐上去,大黑就飞了起来。   后半夜,犬兽人迷迷糊糊醒来。   却见眼前黑着一张脸的熊青,心里一寒,转头看向对面,却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队、队队队队长……啊!”   叫声凄厉,藏在树上的兽人们捂住口鼻,齐齐缩回食人鹰背上。   白争争盯着那熊青,确认是在海边搭话的那个兽人。   真是锲而不舍,都跟了一路了。   年捏着食人鹰的鸟喙,汗毛耸立,他哪里想到那犬兽人都是骗他们的。   清挨着年,搂着幼崽同时,手掌压住心口。   他咽了咽口水,看着篝火边打起来的兽人,甚至怕自己心跳声太大了引起底下兽人的注意。   白争争冷静观察着。   直到看见几个兽人警惕地看向山脉,快速熄灭了火离去才收回视线。   兽人们又安静等了一会儿,才坐直了身子。   四周还是黑的。   篝火熄灭,天幕连星星都不见一颗。   年低声道:“他们一直跟着我们,这样总不是办法。要不,我们悄悄解决了他们。”   白争争道:“咱们打不过。”   “那犬兽人明显是想拖住我们等后头的兽人来,说明他们跟不上我们。”   清却有些焦虑道:“总躲也不行,咱们白天休息晚上飞,幼崽都瘦了。”   年认同着点头:“总是跑不行,为了幼崽的安全,得解决掉。”   白争争道:“正面对上,咱们不一定打……”   “争争!”   兽人惊叫,白争争往下一看,本以为已经走了的熊兽人不知什么时候从后头跑来,正在迅速往树上爬。   兽人们措手不及。   白争争大惊失色,吼道:“大黑,走!”   话落,熊青已经爬到近处。   他面目狰狞,一爪子冲着食人鹰的脖子来。白争争一把抓起箭往他手背扎去。   大黑惊飞,州在大黑背上护住幼崽,摇摇晃晃飞高。   风、羽则带着其他幼崽,远离树上。   却不想,年、清还有白争争还在树上。   熊青恨声袭来,利爪带风。   “可让我好找,躲!你们倒是躲啊!”   箭头并没有对熊青造成什么伤害,反倒激起了他的凶性。   食人鹰在半空盘旋,州趴在边上,试图找机会将几个兽人接上来。   可是熊青带来的兽人也疯狂地往树上爬。   白争争眼看食人鹰要被打下来,呵道:“州!你们离开!”   二黑三黑驮着物资,背上也有幼崽,自发紧跟在大黑身后。   天太黑,食人鹰没有兽人指引,跟个瞎子似的。扑腾过来几次,抓到的都是树枝。   白争争几个在高处,腿忽然被抓住。那熊兽人力气大得像牛似的,只一甩,白争争被拉下去,整个身子悬空在树上。   “争争!”   年愤怒,冲着上来支援熊青的兽人狠踹。   清红着眼,身上被树枝划破,干脆折断了树枝冲着兽人的脸捅去。   白争争倒挂在熊青手上,心脏乱跳,脑袋充血。   他腰腹绷紧,一咬牙,翻身勾住熊青的脖子双腿一绞,翻身起来爪子直直冲着他眼睛。   熊青脑袋一偏,爪子瞬间划过白争争的手臂,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横亘其上。   顿时,鲜血顺着胳膊淌下。   白争争手哆嗦,疼得麻木。   他眼神泛冷,不知哪里来的凶性,忽的变做兽形,爪子狠戾往熊青眼睛一掏。   只听一声吼叫,白争争顿时腾空,却是被熊青扔了出去。   身体从几十米的高空直线下坠。   白争争只听到呜呜的风声,还有漆黑的天空。   “争争!”   风跟羽刚将二黑三黑背上的幼崽转移到大黑身上,他们压着食人鹰放弃缠斗,疾驰而来。   却不想熊青发狂,一下抓住年跟清的腿,又往下一扯。   爪子深入皮肉,两个兽人疼得眼前发白。   那瞬间,两个兽人一前一后被扔出去,腿上扯下一大块肉。   风几个目眦尽裂。   好在,食人鹰速度够快。在兽人砸在地上时,一爪子将人抓住。   风几个还没来得及缓和心脏跳动,却忽然发现食人鹰一沉。   遭了!   风、羽还有桐全部翻身下去,抓着斧头冲着抓着食人鹰爪子的兽人砍。   幼崽紧紧挂住食人鹰背上,连嘴也咬住了食人鹰的羽毛,死死不敢松口。   他们呜呜咽咽,眼泪流了满面。   州摸了一把眼泪,护着幼崽,反复提醒:“抓紧,别松开。”   三个食人鹰均为了救兽人被带了下去,底下熊青的兽人抓住时机,不让食人鹰再飞。   大黑被抓得恼了,干脆爪子一勾,直接带起一串兽人飞到上空。   然后爪子一松,晃动着将兽人扔下。   只听得凄厉的求救声,砰的一下——   血雾在不远处炸开。   食人鹰被激起了血性,有一个算一个,抓起来就撕。   受伤的白争争、年还有清爬起来,缠着熊青,一个紧紧勒住他脖子,另外两个扣住熊青的手。   但就算这样,年跟清力量不敌,又被甩出去。   白争争被一下掐住脖子,他额角青筋蹦起,狠狠咬住舌尖,爪子冲着熊青的脸抓去。   “还敢反抗,那去死吧!”   他抓着白争争高高举起,狠狠往地上砸。   白争争呼吸不畅,风一箭扎进熊青身体。桐扑上来,抱住他的手,试图将白争争救下来。   年跟清趴在地上,砸断了骨头,一瞬间动弹不得。   看着熊青的部下靠近食人鹰,手快要伸到幼崽身上,年一个暴起,扑在那兽人身上一口咬住他的喉管。   无论兽人怎么抓他的头发,死死不松口。   血淋淋的,直到兽人咽气倒下。   幼崽们在食人鹰背上看着,死死咬住食人鹰的翅膀,吓得哭都哭不出来。   兽人僵持着,但熊青人多势众。   年咬死了一个,又被另一个狠狠击中胸口倒下,这次彻底爬不起来。   围住熊青的兽人伤痕累累被甩开,风连用弓箭扎他心口几下,依旧被一爪子掀翻。   白争争仍然被他抓在手里。   熊青吭哧吭哧喘气,笑道:“想死,那我成全你们。”   他抓着白争争就要扭脖子,大黑、二黑忽然凄厉高叫。两道黑影瞬间葱空中冲来,一爪抓起地上的熊青。   兽人终于松手。   白争争再一次葱空中落下,而落地的前一刻,倒在了食人鹰的背上。   他捂着脖子,仿佛内脏都被震碎,快速咳嗽着喘息。   却忽然几声重重的响动。   兽人们凝视着那被砸出来的大坑,颤抖着四散而去。   食人鹰侧下翅膀,白争争从它背上滑下来,轻轻躺在地上。   又几声熟悉的鸟叫,白争争看着天空上的两只食人鹰,缓缓扯了扯嘴角。   他命不该绝。   四黑五黑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他们,跑回来了。不知道龟鸣怎么哭呢。   食人鹰生气了,又是个记仇的性子。   大黑又叫了几声,接着又是兽人从空中落下的砸地声。   白争争数着五只食人鹰,缓过劲儿来,试图缓爬起。   他一只手脱臼,一只手已经疼得麻木。   兽人们聚拢,大黑放下幼崽。   幼崽们跌跌撞撞跑来,瑟瑟发抖地一个个检查着成年兽人。   白争争捂着脖子,又咳了几声,颓然倒在地上。   他喘.息着,声音沙哑得微不可闻:“州,看看幼崽少没少,安抚一下。”   “年、清……你们还咳咳、咳……”   “死不了。”年艰难道。   白争争说着说着,忽然听不见声音。   他隐隐看见启拍着他的脸,羽跟桐围在他身边,一脸急切。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   “争争,争争呜……”   白争争在幼崽们的哭声中再次醒来。   他条件反射地想撑着坐起,安慰幼崽。不料手上一疼,又倒了下去。   他转头,扯到脖子上的伤,忍不住呛咳了几声。见幼崽眼泪汪汪地趴在床边,虚弱地扬了扬唇角。   顷刻间,他看出这是在人家部落里。   房子是石头做的,干净整洁。他摸着身.下的兽皮,柔软舒适。   屋子里还有陌生兽人的气息跟草药的味道,很柔和。   白争争艰难问:“年呢、清呢,他们怎么样?”   州小心翼翼道:“醒了,他们在外面呢。”   白争争:“其他兽人……”   州看他脖子上可怖的青紫,急得红了眼眶:“也都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你别说话了。”   嗓子跟含着沙子似的,都快发不出声音了还关心他们。   幼崽已经被安抚过了。   这会儿看白争争醒来,蹲在一旁,还是忍不住小嘴一瘪。   白争争:“不哭。”   幼崽:“哇呜——”   幼崽哭得惊天动地。   他们一边抹眼泪,齐齐拥上白争争,像找到了主心骨。看他要起来,推背的推背,拉手的拉手,嘴里也不忘嚎。   白争争无奈。   “好了,咳没事了。”   不幸中的万幸,幼崽没有受伤。   兽人也一个不少。   白争争下巴挨着幼崽的毛毛,目光发怔。   这次错在他,要是他早点食人鹰走,就没这一出事了。   抬头又看州对着他抹泪,白争争艰难抬了抬手。   “好了,别哭了。”   州抽噎一声,轻轻抓住白争争的手,低头趴在他手心,压抑着声音哭得肩膀发颤。   白争争发现了,他们林猫兽人,从小的到大的,都是爱哭。 第49章   兽人之中, 白争争伤得最重。   那会儿天色漆黑,几个成年兽人除了州,都倒下了。   州带着一堆受惊的幼崽,叫天天不灵, 叫地地不应。   他摸着白争争微弱起伏的胸口, 看着他伤口深可见骨的手臂跟脸上的血, 甚至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幼崽们哭得他绝望。   年跟清动弹不了, 风跟羽也受了伤, 桐走几步路都得慢慢挪。   那会儿食人鹰就落在他们身边。   州甚至想过, 直接带他们掉头找翼族部落。   但那边太远了, 远得他害怕。   他试探着白争争的气息, 等他意识到周围的动静时,已经被犬族部落的兽人给围住了。   之后,他们便被带到了部落里头。   州护着幼崽,被询问了一番。他们的祭司还帮兽人们治疗。   州额头抵在白争争掌心,想起昨晚, 就像一场恐怖的噩梦一样。   只要一回想, 冷汗就往外冒。   哭是发泄。   白争争没醒, 幼崽还在,州是一刻也不敢放松。现在看人好了,堵在胸口的石头一下子落地,心也稳了。   白争争说话跟吞沙子似的,难受得很。   他搂着幼崽,靠在床头,等着兽人恢复过来。   屋里的哭声惊动了外面的兽人,年几个还以为白争争出事了,踉跄跑进来。   见人好好坐在床上, 忍了忍,没忍住揪了一下州的耳朵。   清道:“你吓死我,争争醒了也不出来说一声。”   年杵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靠近白争争。他弯下腰,仔细打量着他脖子上的伤。   伤口带着抓痕,巴掌宽,青紫充血。   仿佛那个兽人再用点力,就能将白争争的脖子折断。   想起就是一阵冷汗。   年问:“还有哪里难受?”   白争争微微摇头。   风几个落在清跟年的后头,也殷切看来。白争争同样打量着他们。   “腿什么情况?”他问年跟清。   清低声道:“没多大事,被抓了一爪子。”   白争争抿紧唇道:“实话。”   清眼里带着红血丝,不忘瞪他。看人唇色苍白,忍不住鼻尖一酸,飞快低下头去。   “就是被抓了一爪子,勾下一块肉而已。”   白争争急切道:“没伤到骨头吧。”   清微微摇头。   又看向风几个,见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擦了药,但还能跑,精气神也好,就知道没大碍。   除开自家兽人,白争争还注意到跟过来的一个陌生兽人。   他看过去,那兽人冲着他笑笑。   “犬族部落,野。”   兽人很年轻,是高高大大的雄兽人。腰间围了兽皮,露出的肌肉健硕。   白争争道:“林猫部落,争。”   野道:“既然醒了,那我就叫兽人送食物来。”   “他们等你醒,也没吃呢。”   白争争见兽人们开始心虚。   那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的模样,跟幼崽如出一辙。   野觉得他们好玩儿,黑亮的圆眼一弯。   “食物马上就来。”   他身量高,步子大,几步就出了门去。   既然来到了人家部落,白争争也不急。确认这里安全,缓了口气,松懈了靠着墙,半耷拉眼睛。   等吃过饭,屋里只剩下自家兽人了,白争争才问起昨晚上的情况。   州坐在床边,慢慢跟他说。   昨晚那事之后,幼崽更黏人了。吃过饭就爬上.床,围在白争争身边。   当他是易碎的瓷娃娃,只伸出小爪子挨着他一点儿,蜷缩起来,静静看着他。   白争争不知怎么安慰。   作为幼崽,昨晚那一幕不该让他们亲眼看见。但作为兽人幼崽,这样的事情又该是习以为常的。   林猫部落那边太安稳了,幼崽遇到最大的事情就是族人被抓。   而这边,生死就在一瞬间。   或许这样也有好处,至少能让幼崽明白,这边危险,无论如何都不要失了警惕。   听州说完,白争争明白是昨晚打斗的动静惊扰了人家兽人。   毕竟是在他们领地的边缘,巡逻的兽人发现了他们,并将他们带回。   犬族确实友善,给他们的食物都是最大量的给。   州说着,其他兽人就围着白争争,盘坐在地上出神。等到州说完,幼崽微凉的爪垫踩着白争争的手心,引得他看去。   幼崽小心道:“争争,我们回山洞好不好?”   白争争一怔。   “对,回山洞好不好。”其他幼崽爪垫贴着白争争,不敢用力动他。   白争争叹息。   “不行。”   “为、为什么……”幼崽湿漉漉的眼睛又开始冒泪花。   白争争想了想,有一瞬间想直接将族人的事情跟幼崽说了。但是他们才受了惊吓,一悲一喜,白争争担心他们的小身子承受不住。   他道:“我们已经走了大半的路,如果现在回去,岂不是可惜。”   雁埋头,脑袋往他手里一藏,呜咽道:“人鱼没有跑,他说了他自己要回来的。我们不去找他了好不好,我们等他自己回来。”   “呜……要是我不说人鱼跑了就好了。”   白争争知道幼崽又把这事儿怪在了自己身上,胡思乱想了。   他道:“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幼崽自责,一个哭,其他的也跟着抽泣。   白争争心里泛起绵密的疼,干脆道:“那好,咱回去。”   幼崽哭声一断。   毛毛打湿了,支棱着脑袋看来。   眼睛圆润,傻兮兮的。   白争争给他们擦了眼泪,道:“咱回。”   “不回!”   好嘛,幼崽真善变。   雁气鼓鼓的,爪子狠狠往白争争张掌心一拍:“凭什么回!我们要去找人鱼,打他一顿!”   白争争点点幼崽脑袋。   “行,你们说了算。”   打吧打吧,只要心气儿顺了,怎么着都成。   说多了话,白争争声音愈发哑。   那兽人下手太重,差点给他脖子掐断。   白争争拍拍身边,看着幼崽。“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好了。”   幼崽滚到他手边,睁大眼睛看着他。   兽人们默契地低了声音,幼崽渐渐撑不住,挨着白争争睡过去。   白争争看向几个成年兽人。   “你们也休息一会儿。”   兽人们点点头,挪到一旁,也各自躺下。   白争争身体依旧疲惫,像磨盘压着碾过一样,骨头缝里都泛着酸疼。更别说手臂跟脖子,也是强忍着,才没让兽人们担心。   他手指抽搐。   脖子微仰,艰难地吞咽了下。   先休息吧,精神绷紧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有个能安心入睡的地方,白争争恨不能将之前的觉都补回来。   没一会儿,屋子里只剩下沉沉的呼吸声。   房子外,依山而建的是大大小小的木屋。   木屋外干净整洁,兽人幼崽甩着毛绒尾巴,头顶立着尖耳朵,在外面跑来跑去。   成年兽人坐在自家门口,搓捻着线,或缝着兽皮。   他们都多是亚兽人,家里的雄兽人不是在外捕猎,就是巡逻去了。   这里兽人数千,犬族虽不比虎部落、狮部落,但兽人数量却是最多的。   这会儿兽人们听着那屋里没了动静,悄然收了手中的东西,冲着幼崽招招手,领着进了自家的房子。   这群林猫兽人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从那么远的地方去人鱼王国。   要是遇到的不是他们,兴许就被抓了卖了。   *   一觉睡到下午,幼崽们精神回来,看着白争争不再哭了。   白争争挪着下床,州见状,赶紧过来搀扶。   白争争摆摆手,自己能行。   到了人家的地盘,作为领头的兽人,不出去见见人说不过去。   兽人们明白他的意思,跟在他身后,慢慢往外走。   幼崽跳下床,一个个毛绒绒的,像散乱的芝麻团,蹦跳着跟在白争争后头。   出了门,门外空地的犬族幼崽耳朵一竖,身后的尾巴微微晃动。   白争争浅笑,表示友善。   “请问,你们的族长在吗?”   幼崽直勾勾地看着林猫幼崽,下意识点头,又飞快摇头。   “族长出去了。”   “祭司呢?”   “祭司也出去了。”   外面的对话声不小,幼崽声音又清亮,留在部落的犬族兽人陆陆续续走出来。   见林猫兽人们一副凄惨模样立在门口,顿时一脸不忍道:“伤还没好,下来做什么。”   “我们还没谢谢……”   白争争话说到一半,就被热情的亚兽人送回屋里。   “你们都受了伤,先养好了再说。”   白争争眼珠微动,扫过尾巴摇得飞快的犬族幼崽,点点头道谢。   主事的兽人不在,他也没强求。   只不过亚兽人们进来之后,清亮的眼睛就盯着他们看。要是尾巴露在外面,就跟小兽人一样,怕是轻轻的摇起来了。   白争争虽然纳闷他们为什么不走,但还是道:“要不,坐下聊聊?”   亚兽人一笑,灿烂得好比春花绽放。   他们坐下,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白争争。并非贪婪的目光,反而直白简单,只是好奇而已。   白争争道:“有什么可以直接问。”   领头的亚兽人轻笑,先自我介绍道:“我叫栖。”   “我叫春。”   “我叫名。”   “……”   白争争感受到兽人们释放出来的友好信息,缓声道:“我叫争。”   又介绍了一番自家兽人,两边才算互相认识。   “你们真的从海那边过来?”   白争争点点头。   栖道:“听州说,你们认识黑羊部落?”   白争争道:“认识,要不是老族长给的地图,我们也走不到这里来。”   有认识的兽人,栖又对这些林猫兽人亲近了几分。   他便道:“既然你们认识,那也是我们部落的朋友。之后就先在部落里住下,养好伤再说。”   白争争点头:“谢谢。”   后头的兽人听他们寒暄,坐不住了,忽然道:“你真的是人鱼王的伴侣?”   白争争一愣。   又看兽人们期盼的目光,哪里想到他们原来只是想八卦而已。   白争争坦然道:“是。”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他们与人鱼王国来往还算频繁,也与人鱼有接触。   栖远远地见过人鱼王。   那是一条看着就令人生畏的人鱼。   “这个,也是偶然遇见。”   之后,几个犬兽人就差手上一把瓜子子儿逮着白争争问了。那八卦之心被满足的样子,看得白争争红了耳垂,都不好意思说。   他看兽人们这样,分明是对人鱼有几分了解。   既然如此,这些话是不是能传到人鱼王国,让烬知道他们来了这边。   兽人们谈话,幼崽也在交流。   林猫幼崽蹲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犬族幼崽。   他们端坐,尾巴轻悠悠盘在爪垫前。   白争争瞥一眼,心道:他们家幼崽什么时候这么高冷了。   再看底下的犬族幼崽,尾巴都快摇出残影,双眼明亮地看着巴掌大的林猫幼崽们,就差流哈喇子了。   白争争看得眼神一柔。   幼崽交流,他还是不要插手。   “我们出去玩儿吧。”多多道。   多多是栖的幼崽,是幼崽里的孩子王。   芽:“好啊好……唔?”   芽推了推雁捂上来的爪子,疑惑不解。   雁趴下,爪垫悬空。多多往前凑过来,鼻尖与毛绒绒的爪垫平齐。   雁抬爪按在他鼻尖。   多多打了个喷嚏,甩着耳朵,又巴巴凑上来。笑得傻兮兮的。   他们没见过这么圆,这么小的幼崽。   犬族幼崽都长得很快,几个月就比成年的林猫兽人还要大了,更何况面前的是林猫幼崽。   多多只觉得这么小的一团,扑起来,肯定比球还好玩儿。   雁:“玩儿什么?”   多多:“我带你们摘果子,就在部落。”   肉当即跳下去。   “哪里果子,甜吗?”   雁瞪了肉一眼,不过也不好继续趴着。   多多欢喜,尾巴直摇,一蹦一跳地走在雁的身侧。   幼崽出去了,栖也打听得差不多。   他们起身,栖道:“族长出去捕猎了,祭司被隔壁部落请去治病,晚上才回来。你们就好好在屋子里休息,晚上我们将食物送过来。”   白争争再三道谢,目送几个亚兽人离开。   人一走,他缓缓躺下,低低地闷咳了几声。   州赶紧将水递上,让他润润喉咙。   白争争抿了两口,干燥的唇湿润,显得不那么苍白。   他道:“州,你出去看着点儿幼崽。”   “诶。”州当即起身,出去找幼崽。   除了州,其他几个兽人都受了伤,白争争让他们坐到床上去。   清靠在白争争身边,再过去是年。对面则是羽跟桐。   白争争道:“食人鹰怎么样?”   清低声道:“没事,不过给龟鸣的都跑回来了。我检查过,他们脖子上还有绳子呢,被扯断了。”   白争争道:“算了,现在送回去也不行,欠他的我们到时候去了人鱼王国再还。”   “嗯。”清托着手臂,疼的额角冒虚汗,“那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年看了眼门口,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我们还要找族人呢。”   羽跟桐点头。   白争争也着急,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低声道:“最多三天,等犬族祭司回来,道了谢我们就走。”   兽人恢复很快,三五天伤口就能结痂。   这几天好好修养,走的时候应该差不多。   白争争看过地图,道:“这里已经离海边不远,再走半个月就到了。”   “可你的伤呢?”清问。   白争争道:“我倒是没什么,你俩的腿是个问题。”   伤了腿,就不好行动。   起码抓猎物的事要大打折扣。   而且之后说不定还会遇到什么,腿必须好好养。   白争争回想着中午吃的食物,满满一大盆的肉,都堆得冒尖了。   再看犬族兽人们的身形,分明与他昨天见到的那个犬族兽人大不一样。   那兽人瘦得腕骨都清晰。   而犬族部落里,不论是刚醒来见到的野,还是栖几个亚兽人,都身量高大,肌肉明显。   连幼崽都是养得圆滚滚的,跑起来跟球似的。   这说明犬族兽人不缺吃的。   他们在人家部落领地里捕猎不适合,但或许可以交换。   白争争思量着,又忍不住拿出地图,与兽人们探讨之后的路线。   殊不知,刚刚与亚兽人们说过的话,顷刻间已经传遍了犬族部落。   林下,一方巨大的平整石头上。   亚兽人们缝补着兽皮,闲聊着。   “那小林猫真是被人鱼抛弃的伴侣?”   春道:“那还有假,他脖子上的鳞片跟人鱼王尾巴上的鳞片一个颜色。”   “你见过吗,你就知道。”   “我没见过,但栖见过啊。他不是跟族长祭司他们去过人鱼王国。”   “你们是不知道,这亚兽人可可怜了。他带着幼崽一路从环洲最外边的大陆一路问过来,路上还好几次差点出了事。就比方说这次,要不是遇到我们,人都怕没了。”   兽人们唏嘘。   “人鱼族不是只找一个伴侣。这又怎么留人家一个在那边,还巴巴儿地又找来。”   “谁知道呢,万一人鱼王就是这样的兽人。”   “可别乱说,谁知道环洲边缘的林猫又怎么遇得到人鱼王。”   栖拿着给幼崽带的筐子走近,就听自家兽人在说林猫的兽人的事儿。   他低低道:“人家还在部落呢,注意点儿。”   春捂嘴,不好意思道:“知道了。”   栖又道:“这事儿应该没假,之前人鱼王失踪过,人鱼族私底下悄悄找呢,据说没找回来多久。”   兽人们瞪大了眼睛。   要真是这样,那岂不是……   他们看着白争争住的那屋,眼里同情都快溢出来。   那小林猫他们看着都想抱来摸一摸,真要被人鱼抛弃,可怜呐……   不远处的果林里,树上蹲着一排林猫。   他们低头,看着那边聚集起来的犬族亚兽人,晃了晃尾巴。   多多爬到高处,叼着最大最红的果子下来,推到雁身边。   雁爪子勾过来,道了一声“谢谢”。   “不想摘了,我们下去吧。”   多多点头,抱着树往下滑。   他看着十一二岁,但比人形的雁要高一个脑袋。幼崽们下了树,亚兽人们就不再聊这个了。   雁跟犬族幼崽玩儿了一会儿,兴致不高,又回了屋里。   多多失落,但也知道幼崽累了。   屋里,白争争看着幼崽们垂头耷脑地回来。跳上床,蹲在身边。   他摸了摸幼崽脑袋,“不好玩儿?”   幼崽顺势一倒,抱着白争争的手道:“他们在说人鱼的事情。”   “嗯,你不是听见我告诉他们的吗?”   “他们说你可怜。”   白争争弹了下幼崽额头,浅笑:“说一说而已,又掉不了一层皮。这么没精打采干什么?”   雁:“不高兴。”   白争争单手拢了拢幼崽,轻叹道:“小小年纪,别乱操心。人家能救我们,就已经很好了。”   “我知道。”雁埋头,压在其他幼崽身上。   但她还是不高兴。   以前他们私下里说别的部落兽人的事儿时,那叫一个好奇,恨不能将人家兽皮底下藏了什么都问出来。   可现在听到别人说他们自己,心里像塞了东西,堵得慌。   难受,不舒服!   白争争不知道幼崽有了这样的思考。只当她不喜欢听别人议论他们,只好顺着她的毛毛,让气鼓鼓的小身子扁下去。   圆、芽还有肉将趴在兽皮上的雁围住。   一个个伸出爪垫,压在雁的背上。   “小气鬼。”芽道。   “肚子都鼓起来了。”肉说着又仰头看白争争,“争争,雁都胖了,我们是不是又出去跑跑?”   “你才胖了!”雁怒而翻身,压着肉就挠。   两小崽子一言不发打起来,猫毛乱飞。   白争争不掺和,让他俩自己解决。   *   入夜,日落之后气温稍微降了些。   幼崽们今天又是爬树又是大家,玩闹一通,毛毛裹了尘土,被抓去洗干净了。   白争争等到吃了晚饭,终于等回来部落的族长跟祭司。   他起身,带着幼崽们去道谢。   犬族祭司年迈,族长倒是正值壮年。   他们说明来意,被迎进去。那大房子里灯火通明,地面干净,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道。   白争争踏入,就见面容和蔼的犬族祭司坐在兽皮上昏昏欲睡。族长坐在一旁,捣着草药。   白争争一顿,心想怕是打扰人家休息了。   祭司乐抬头,目光落在亚兽人身上。他冲着人招了招手,道:“醒了。”   白争争道:“谢谢祭司帮忙治病。”   祭司道:“我再看看伤口。”   白争争蹲在祭司跟前,任由老者解开他手上的兽皮。   上面涂了药,厚厚的一层。   乐将草药揭开,重新敷上新的,边道:“沾不得水,也别使劲儿。还要养个几天才行。”   白争争敛眸:“谢谢祭司。”   乐和蔼笑笑:“就当是我帮我的朋友,不用多谢谢。”   白争争疑惑,乐祭司道:“我与人鱼王认识。”   林猫兽人顿时一惊,急切看来。   “真的!那他在人鱼王国吗?”   “在。”乐祭司眼里闪过光亮。   看得出来,这些林猫说的是实话了。   随手救个兽人,没想到真与人鱼有关系,也算他们犬族部落的造化。   他又示意另外几个受伤的兽人上前,一一检查完他们的伤口。才道:“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兽人们点头。   既然认识,那过海应该就好办了。 第50章   东方既白, 各家木屋里火光朦胧。   犬族部落已经热闹起来。   兽人们在自己的屋子里烹煮食物,门大开。穿着兽皮裙的亚兽人捧着陶罐,从附近的小河里取水回来。   幼崽跟在自己阿爸身后,摇着尾巴, 蹦跳着撒欢儿。   多多被自己的阿爸叫醒, 揉着眼睛, 抱膝坐在自家门前发呆。   栖做好了饭, 顺了顺他头上翘起的呆毛, “叫你阿父回来了。”   多多被摸得眯眼, 歪头蹭了蹭, 随后直愣愣往族长的房子走去。   到门口, 多多探头,没敢出声打扰。   部落里都是早饭前安排每日的事情。   渐渐的,门口的小家伙越来越多,都乖巧蹲在门外,等着里面商量完, 再喊自己阿爸或者阿父回家吃饭。   族长又说了一会儿, 见幼崽快将门堵起来了, 这才让兽人散去。   成年兽人们出来,一个个高高壮壮。   多多抱住打头出来的那个,将自己整个挂在兽人腿上,闭上眼睛囫囵道:“阿父,饿了。”   野弯腰将小崽子拎起来,抱坐在自己手臂。   多多歪头,肉乎乎的腮帮子压在雄兽人的肩膀,半阖着眼睛继续打盹。   野稳稳当当地抱着自家幼崽,拍拍他屁股道:“昨晚悄悄掏鸟蛋去了?”   多多脑袋一转, 埋头在他肩膀乱蹭。   野轻笑了声,步子迈大,走得却稳稳当当。   白争争他们住的地方与野一家离得近,早上刚开门,就见野抱着多多回来。   白争争主动道:“早上好。”   野笑了笑,道:“食物马上送来。”   多多艰难抬起头,望向大开的门内。见那些林猫幼崽毛绒绒的团在床上,一个叠着一个,仿佛泛着奶香。   他动了动腿,野将他放下。   小崽子自个儿跑到林猫住的屋子门前,手攀着门框,往里看。   刚刚还泛着困呢,现在就精神抖擞,对里面还在赖床的幼崽道:“雁,出来玩儿。”   雁闭着眼睛,蹬了蹬旁边的芽。   芽再踢肉。   肉哼唧撑起来,睁开一只眼睛道:“等会儿再玩儿好不好?”   多多点头:“好,我等会儿找你们。”   野前脚回到自家屋子,后脚多多就跑进门来。   栖迎过来,拎着小崽子坐下。   屋内铺着兽皮,幼崽在上面打滚儿。栖让幼崽坐好,将食物放在他面前。   野替了自己伴侣,盛了肉,放在叶子上。   他道:“林猫的食物好了吗?”   栖道:“好了,你送去吧。”   野一家是部落里的核心兽人,一个是捕猎队的领队,一个是采集队的领队。   当初救回林猫兽人,又安排他们住在这里,也是方便两口子看着他们。   栖已经将热腾腾的肉装好。   连着骨头,大块大块的肉盛在盆里,冒着热气。只放了些盐,肉看着发白。   一盆二十斤,野端着就送往林猫那边去。   门口拿着兽皮出来的清杵着棍子,曲着一条腿慢慢往外走,后头幼崽跟了一串儿,目光呆滞,看着还没睡醒。   清见人过来,侧身让开。   又看幼崽只顾着盯脚下,挡了路,他撑着门单脚站立,用棍子拨着幼崽的小身子往旁边让了让。   幼崽就跟毛绒玩偶似的,毫无反抗,顺势挪开。   野看着笑意闪烁,低了声音道:“食物来了,不够再跟我们说。”   清:“够了。”   幼崽听到声音才知道野来了,忙不迭站好了,仰头说:“谢谢野阿叔。”   野:“嗯。”   林猫幼崽小小一个,看着是比犬族幼崽软乎些,声音都细嫩。也不怪自家多多喜欢跟他们玩儿。   白争争连续吃了犬族部落一天的免费食物,还是人家煮好送来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道了谢,目送野出去,催促着幼崽快去洗脸清醒清醒。   等到幼崽回来,食物温度正好。   兽人们坐在那大盆前,用刀子将肉片下来,就着嫩叶直接吃。   幼崽没多少食欲,吃过一点,就出去跟多多他们玩儿了。   白争争道:“我等会儿去问问,看附近有没有河流或者湖泊。咱们白吃了人家这么久的食物,后头还是自己做把。”   幼崽被养得有些挑嘴了,犬族部落送来的食物都是巴掌大块的肉,直接加盐煮了,混着植物吃。   一顿两顿还好,今早幼崽吃了几口就摇头不吃了。   清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虽然受伤了,但还不至于动不了。而且还要为后续赶路存下些食物。   吃过饭,白争争洗了盆给人家送回去。   这会儿部落里的兽人明显少了一大半,都出去捕猎或巡逻去了。   在犬族部落住了一天,白争争发现犬族部落的兽人几乎顿顿吃肉,没见过稻谷跟麦子之类的粮食。   他们离人鱼王国算近了,但似乎不像黑羊部落那样搞种植。   部落里也没有奴隶兽人的痕迹,宁静安逸,白争争对犬族部落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祭司的屋子在部落中心,被错落的木房子包围着。   到了乐祭司家门口,有兽人正在看病。   白争争本想等一等再进去,乐祭司注意到他,只笑着招手让他进。   白争争在一旁坐下,打了招呼,就不再出声。   转头,却看着背对着他的那个亚兽人肚子鼓起,满脸红润,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这是个怀了幼崽的兽人。   祭司看完,道:“没什么事,幼崽就是爱闹。”   亚兽人是来看肚子疼的,听祭司的话,笑得更柔和了。   他看白争争跟祭司有话说,目光在他身上一转,就起身走了。   他健步如飞,揣了幼崽跟没揣似的,丝毫不影响活动。   “争争,有什么事?”   白争争回神,坐端正了,“乐祭司,我想问问,附近有没有河,我们想捕鱼。”   乐祭司:“是兽人给的食物不够吃?”   白争争:“不是,我们想为之后的路做些准备。”   祭司听了,对兽人们多了几分满意。   换做是其他兽人,巴不得在他们部落白吃白喝,走的时候还要舔着脸皮再要些食物走。   乐祭司道:“有,你们往上头走,翻过山,草原上有好大一条河。那边水平静,鱼也很大。”   犬族兽人不怎么吃鱼,嫌抓鱼麻烦。   他们都是结伴在林子里追赶猎物,少有失手的时候。   白争争道了谢,又说起走之前交换食物的事。   乐祭司叹道:“我们虽然能捕到不少猎物,但部落兽人太多,每日带回来的都分完了。”   白争争早有预料,也不算失望。   “手怎么样了?”   白争争摸了摸手臂上的兽皮,还疼着,这边胳膊就没抬起来过。   乐祭司也看出来了,道:“捕鱼可以,但你这只手可不能用力,否则就彻底坏了。”   白争争道:“我知道。”   自被救了之后,白争争还不知道熊兽人那边有没有后续。印象里,那些兽人最后都被食人鹰抓着从空中抛下来玩儿了。   白争争抠了下兽皮裙,问:“乐祭司,我们当时在你们领地边界跟那些兽人打斗,对你们有没有影响?”   乐祭司看他脸色难看,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听完笑开。   “那些兽人,可该死。”   “要不是他们,我们这里也不差。”   见白争争好奇,乐祭司就将里面的情况跟白争争说了。   他们第二环岛,动植物丰富,数量也多。因靠近人鱼王国,人鱼一族最盛时期,还能震慑住那些想要作乱的兽人。   在安定的条件下,各大部落靠着这些资源发展起来,相处友好。   底下的小部落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虽不至于富足,温饱却是能满足的。   但后来,人鱼族内乱。   人鱼数量锐减,对他们这边的威慑力减少。各个部落争夺领地、食物,互相打杀,死了不少,也跑了一些。   这边乱了,小部落生存不下去,开始找活路。   有些大部落不知哪儿学来的养什么奴隶,就开始用银币作为交换。   有些兽人想去人鱼王国避难,卖自己的幼崽,卖伴侣。   到后来,这边越来越乱。   买卖兽人发展成了赚银币的大生意,有些大部落都参与进来。   也没几年,兽人们抢来抢去,忽然发现食物不多了。   各个部落再一次争斗。   但斗到最后,食物不增反减。   无家可归的流浪兽人到处都是。   兽人奴隶已经够多了,买卖兽人再赚不了多少银币。   人鱼忙着内斗,更无暇顾及。但这里也是他们该管的事情,他们本就是环洲的霸主。   为了防止兽人们自相残杀,只好关了大门,不让再新进兽人。   “可是我听龟部落的兽人说,还是可以用银币进去?”   乐祭司道:“是能进去交换,但不能定居。还有些是里面的部落为了赚银币,避开人鱼,悄悄将兽人带进去。”   那相当于花钱偷渡了。   有需求就有买卖,果然哪里都是。   乐族长是见证第二环岛从繁荣到如今的死气沉沉,更是感慨。   “人鱼关了大门,单独的一个两个他们能偷偷送进去,但整个部落却遮掩不住……兽人们没了盼头,也知道再那样下去,环岛上的兽人都得饿死。之后各个部落才约定,不能轻易再开战。”   “现在你们看到的这样,就是已经好一些的环岛了。”   他看着亚兽人的相貌,干干净净,头发柔软。放在以前兽人们更嚣张,怕是才上岸就被抓了去。   白争争道:“我过来时,看那边海岸有很多被当做野兽来用的兽人,他们被用来搬运东西。”   乐祭司点点头。   “确实,还有很多。那些奴隶兽人很大一部分是当初被买卖的那些,还有些是兽人自愿卖的。”   乐祭司说起来也有些难受,但夹杂着一股无力。   “我们也只是寻常部落,只能放了话威慑。真要杜绝,怕是只有人鱼族来了才能办到。”   “但是你放心,那个熊兽人只敢私底下做这事,即便他的部落知道了,也不敢上门。”   白争争算是明白人鱼的重要了。   王才是环洲的统领,他们不稳定,其他部落也受影响。   “那现在呢,人鱼王国里安全吗?”   “当然。”乐祭司有些骄傲道,“没有哪里能比得上人鱼王国里安稳。”   “不是说在内斗?”   “他们战场在海上,人鱼族争的也是人鱼王国。”   白争争忽然有些担心,烬那么匆匆离开,就是为了处理内斗的事。   上次见他就那么凄惨,这次回去又得打。   他可不想再救一次。   “祭司,我们打算尽早离开。大概三天后。”   乐祭司一惊,道:“你们可以多在部落修养几天,伤都没好呢。你别着急,我到时候让部落的兽人送你们过去。”   白争争闻言,道:“乐祭司,我们有食人鹰。只要不遇到像熊兽人这样的,都没事。”   “我们自己去就行,只是不知道您有没有办法让我们过海?”   乐祭司失笑。   就凭亚兽人是人鱼王的伴侣,只要到了海边,哪里会不让他们进去。   “我们都是与人鱼王国里的犬族联系,让他们来接我们。”   他目光落在白争争的脸上,“但如果你找人鱼伴侣的话,不用他们,也会有兽人带你们进去的。”   白争争看祭司笃定,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既然乐祭司这么说,那过海大概是没什么问题。   乐祭司道:“我到时候让兽人送你们。”   白争争再想拒绝,乐祭司却道:“正好我们需要往那边送东西,顺路的事情。”   白争争这下确实不好再说了。   离开祭司木屋时,白争争想明白缘由。   交谈中,乐祭司对人鱼王国的向往丝毫不掩饰。   他们只是小小林猫,费不着一个大部落掏心掏肺对他们好,多半是因为人鱼吧。   告别了族长,白争争慢慢挪动着回去。   兽人们已经收拾东西,牵着大黑几个食人鹰准备好了。   白争争收敛了心神,看杵着棍子的年跟清,无奈道:“年、清你俩留下。”   “绒球,你几个小不点陪着他俩。”   年道:“伤了一条腿儿而已,我手又不是不能动。”   清点点头。   白争争道:“正是因为伤了腿,必须好好养。就这么决定了,绒球,三个苗苗,看好他俩。”   幼崽自觉身负重担,雄赳赳道:“好!”   这会儿阳光出来了。   屋前,食人鹰像个硕大的棚子一样挨着蹲着。阳光落在他们黑色的羽毛上,投射出五彩斑斓的珠光。   它们是海上小岛最常见的凶兽,但在小得只有它们爪子大的林猫面前,却听话极了。   犬族兽人早在一旁观望,眼里艳羡。   多多蹲在雁旁边,尾巴晃了晃,张开嘴巴望着食人鹰。   “它们不啄你们吗?”   雁道:“大黑最听话。”   多多道:“你们兽形那么小,怎么把食人鹰从天上抓下来的,还让他们听话啊?”多多看得眼馋,也想让他阿父给他抓。   芽往他身上一靠,神气道:“不是我们抓的,是烬。”   “烬?”多多不知道是谁。   但旁边围观的兽人们却眼神闪了闪。   人鱼王。   这样就合理了。   既然如此,人鱼王对他这个伴侣也并没有用过真心,怎么会扔下人家跑了呢?   他们犬族自个儿走哪儿都是将伴侣带哪儿。   看兽人们爬上食人鹰背上,食人鹰还配合着伏低身子。犬部落小声惊呼,更是眼热。   食人鹰能这么用,他们也可以告诉族长,抓几只回来试试。   不过白争争没让他们看多久,坐上食人鹰,就赶着捕猎去了。   此后三天,兽人们捕鱼,杀鱼,晒鱼干。带来的渔网起到了大作用。   捕到的鱼装了几个兽皮袋,他们还不忘送些给犬族部落。   短短几天,兽人们相处越发和谐。   不过耽搁了几天,兽人们还是要走了。   现在天气热,雨季又雨水多,白争争打算天不亮就走。   回到部落里后,他们放了鱼干,便先去跟祭司提前告别。   去了祭司那里,却看屋外兽人们在整理食物装兽皮袋。   白争争刚打完招呼,乐祭司就指着旁边三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兽皮袋道:“刚好你们来了,正要给你们送去。”   白争争哪里能要他们的食物。   “祭司,我们准备得差不多,够了的。”   乐祭司道:“你们身体还没好,这些当是我们部落的心意,不算多,能吃几天。”   白争争再想拒绝,乐祭司却压着眉头,严肃起来。   “之后的一段路,还有不少狮虎部落,那边的领地都被他们分完了。你们要是捕猎,他们可没我们这样好说话。收下吧,当是朋友送的。”   白争争心里一叹。   欠得更多了。   *   入夜,下起了大雨。   幼崽们听着雨声,饱饱地睡了一觉。   早上被州从兽皮里挖出来时,还垂着脑袋,像个布娃娃似的,任由摆布。   等到睡醒了,人就已经在鸟背上了。   他们走得早,走前兽人们还将屋子清理得干干净净。之后留下五条雪狐那里交换来的兽皮才离开。   雨下了半夜,今早才歇。   苍山青翠,薄雾缭绕。坐在鸟背上往下看,如腾云驾雾。   很快,犬族部落就消失在兽人们的视线当中。   走走停停,林猫兽人们急着赶路。丝毫不知他跟人鱼那点事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食人鹰飞跃山间,巨大的翅膀投下阴影,掠过树上正在采摘果子的林豹兽人身上。   大家伙儿抬头一看,数一数,刚好五只食人鹰。   “快看,人鱼王伴侣找过来了!”   林豹兽人追着爬上树尖,望着飞远的食人鹰。   “这也看不到啊。”   “他们在前面黑羽部落停了,怎么不在我们部落停一停。”   “你要好奇,跟去人鱼王国啊。”   “才不去,进一次就得收银币!这兽人带着幼崽,又是外围来的,不知道能不能进去呢。”   “我倒是想看看,王的伴侣到底是什么样?”   “林猫那么弱,这一路找过来,下雨躲树洞,饿了挖野菜吃,能好看到哪里去。”   “好可怜……”   “是啊,还带着幼崽呢。”   兽人们满腔同情。   白争争丝毫不知,自己被传成何等凄惨。   *   人鱼王国。   贝壳与碎石做的石头房子呈拱卫之势,环绕着中心高大的建筑。   城堡背山靠海,巍峨高耸。   海鸟绕城飞行,落在高高的城墙上,对着城堡看了一会儿,黑亮的眼珠转动,又叽叽喳喳飞走。   这令兽人们看一次惊一次的建筑,是自人鱼王国建立时开始修建,历经几代人鱼王,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此时,安静的议事厅里,人声喧哗。   “报——”   议事厅宽大,打磨得细致的大理石为底,贝壳做窗,阳光投射进来,窗如艺术品一般透着斑斓光彩。   人鱼王坐于高台,处理着手上数不清的事务。   听到自己护卫长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头,扔掉手中的羊皮。   动作牵动了后肩的伤口,蜈蚣一样狰狞。   等失了稳重的护卫长跑到跟前,烬才揉了揉耳朵。   “说。”   人鱼王的护卫长秋见自家王不耐烦,摸了下鼻子,低声道:“王,咱族里出事儿了。”   烬看着他。   秋不敢磨叽,飞快道:“咱们族里有人鱼抛弃伴侣和幼崽,忘恩负义!人家伴侣从南边找到北边,从东边跑到西边,跑完了整个环州……甚至还去海上找了!最后才一个部落一个部落问过来,腿都走断了,可可怜了。”   他越说越激愤,越说越大声。   议事厅里都是这位护卫长的回声。   “王!我们人鱼都是从一而终,这条鱼这么做,实在不配当我族兽人!”   烬不知为何,觉得自己鼻子有点痒。   他掀开眼帘,扔下羽毛笔后靠着椅背。不怒自威。   “真有这事?”   秋恨得咬牙切齿,这是在败坏他们人鱼族的名声,也是在败坏他们王的名声!   王这么英明,手底下怎么会出这样的人鱼。   他铿锵有力道:“绝无虚言,兽人中都传遍了,还请王允许将那渣滓找出来,处以族刑!”   与其等着亚兽人找上门来再找人,不如先抓出来,补救一下。也好安兽人的心。   烬摸了摸肩,感觉后背有点发凉。连快要愈合的伤口都泛着一点隐痛。   他看着秋那凶恶样子,应了他。   真是这样,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他坐直了,又拿起桌上的羊皮。   他也着急。   还赶着处理完族中事务,去找他的小猫。 第51章   从犬族部落出发, 林猫兽人们一边走一边养伤。   大半个月后,才远远看到海面。   白争争坐在食人鹰背上,手臂的兽皮已经取下。深可见骨的伤口恢复得很快,结的痂在慢慢脱落。   脖子上的青紫还有些, 但喉咙已经不疼了。   雁趴在白争争身边, 绒球四个幼崽坐在白争争腿上。见到海面的那一刻, 纷纷直起脑袋, 激动地在白争争腿上扒拉。   “到了吗?”   “到了啊。”   “海啊。”   “海啊!”   白争争被幼崽的话逗笑。   年跟风驾驭着食人鹰过来, 年问:“争争, 我们直接在海边降落吗?”   眼看人鱼王国已经到了眼前, 白争争比以往更加谨慎。他道:“不着急, 先找个隐蔽的地方。”   年点头,压低二黑,去寻找合适的落脚处。   找到之后,冲着兽人们招招手,随即食人鹰滑翔着, 悄然落在一座小山背后。   小山不高, 植被却茂密。   兽人们落下, 转个身,不巧正对上旁边树洞里小憩的兽人。   兽人们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往食人鹰上攀。   兽人掀了掀眼皮,以为又是哪个不长眼睛的跑到他虎削的地盘来打扰。   却在见到是个白白净净的亚兽人时,翻身坐直,眼睛一亮。   白争争浑身绷紧,护在幼崽们身前。   幼崽炸着毛,颤颤巍巍,一个比一个努力。   “争争快上来!”   年跟清伸手, 白争争反手一抓。   眼见虎兽人爬起来,等不及白争争坐好,年就赶着食人鹰就飞高了。   虎削后知后觉,爬起来就追。边追边喊道:“别走啊!我不吃兽人!”   白争争没听清,只仿佛听到了一声虎啸。   震耳欲聋,只声音就令幼崽直往兽皮兜里钻。   白争争爬到食人鹰背上,顿时瘫软下去,捂着急跳的心脏。   “好险。”   年低下头,两耳朵冒出来,耷拉着。他反省道:“我再重新找。”   白争争摇了摇头,直接让食人鹰落在近海的树上。   从几十米高的树往海面看,碧波荡漾,海浪柔和地冲刷着沙滩。   远处夕阳正落,霞光万丈,隐隐可见海尽头一点陆地轮廓。   人鱼王国,就在眼前。   离环洲的中心越近,海上本该越繁忙。   兽人们藏在树丛里,远远看去,浮在海面上的“小岛”只是零星。   但海边有个部落。   那装饰了贝壳珊瑚的石头房子简朴好看,隐在林间,像一个巨大的村落。   白争争盘腿坐靠在树上,将地图打开。   他没记错,上面确实没有这个部落的标记。按照设想,他们现在应该落在一处无人的沙滩。   “地图画错了?”清看了眼道。   绒球蹲在白争争怀里,爪垫往兽皮地图上一踩,正好是他们所在的位置。   白争争:“黑羊兽人也一年没来了,或许有变化。”   清:“那我们换个地方?”   “别走啊!”虎兽人嗓门敞亮。   兽人们低头一看,他已经找来,双手抱着他们所在的大树。身后跟来数十个虎兽人。   单是那强健的一只胳膊,就能将林猫抡飞出去。   幼崽都不用招呼,包着泪,急急忙忙往食人鹰的背上爬。   眼看林猫兽人要走,底下虎兽人喊道:“你们就是林猫,那个被人鱼王抛弃的……”   白争争看见那个开口的兽人被后头的虎兽人拽了一下,还傻呆呆的转头,捣了人家一肘子。   消息都传到这里了!   想必那边也知道了。   虎兽人的声音太大,跟喇叭似的,只一会儿,兽人们从四面八方陆续聚集过来。   甚至还有鸟兽人直接飞近,就落在白争争他们隔壁的树上。   一看数量,起码上百。   白争争哪里知道,这是飞进了兽人窝里了。他抬腿就要往食人鹰背上爬,鸟兽人一跃落下,一点都没距离感。   “你就是那个历经千难万险,怀着幼崽,过来找王算账的林猫亚兽人?”   白争争脚一滑。   险些就跌落下去。   幼崽们扑过来拉住他,白争争脚重新落在树枝上站稳,回身看着那鸟兽人。   他知道这些兽人是冲着什么来的了。   见白争争又不动了,隔壁树上的其他鸟兽人不知道什么叫做社交距离,纷纷飞过来扎堆,看着他肚子。   争争只觉肚皮凉幽幽的,下意识捂住。   鸟兽人又转向食人鹰背上的小崽子。   “哪个是你的幼崽?”   白争争:你们礼貌吗?   这些个兽人一个比一个壮实,两米高的比比皆是。   白争争一米七八,身材偏瘦,在他们面前就跟地里壮苗堆里的弱苗似的,不禁看。   偏偏兽人们也只是好奇问个问题,再止不住地打量着他们。   林猫兽人只能跟鹌鹑一样,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起。   白争争眼珠微动,随手将绒球捞起来道:“我的幼崽……在这里。”   绒球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划动了两下爪爪。   挣脱不开,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鸟兽人。   羽毛是彩色的,黄绿相间。身子又胖又壮,爪子粗大,也不知道怎么飞起来的。   绒球乖乖“喵”了一身,兽人们被萌得心肝一颤,眼神更加灼热。   白争争吓得忙将绒球收回去搂住。   他本来就长得秀气漂亮,白白嫩嫩的又显小,兽人们看着心里唏嘘。   原来王喜欢这种的。   白争争怕他们动手,赶紧道:“我们是来找兽人的,他叫烬,你们知道他在哪里吗?”   亚兽人眼眶一红,眼里包着泪花。   鸟兽人面露同情。   “你们先下去,我们去通知人鱼。”   白争争扫了眼树上树下,兽人已经将他们包围了。这些兽人普遍比他们强壮,一个个跟泰山似的,一条腿能扫一大片。   他有些犹豫。   底下的兽人仰得脖子都酸了,却还见他不动,干脆往海边跑去。   这边已经是人鱼王国范围。   兽人们轻易不敢下海,因为海中就有人鱼在巡逻。   白争争还思量着要不要直接往人鱼王国冲算了,然后就看见一队人鱼从海里浮出来,焦急地冲着他们跑来。   “你就是白争争!”红发人鱼仰头问。   好吧,连自个儿名字都传开了。   戏还是得演,白争争绷着唇角,双眼含泪地颤了下。   “我终于、终于到了!”   幼崽们愣住,仰头看着他。   清赶紧一手捞一个幼崽,捂住眼睛。   幼崽还是不要看的好,免得学坏。   这一句话,说得人鱼拳头都硬了。   最近族里就在找那个抛弃了林猫伴侣的兽人,可他们将所有的人鱼都问了一遍,没有一个说是。   直到人鱼们亲自过来,听到兽人们口中议论的,居然是他们的王!   护卫长怎么话都没听完就说找人鱼!   不对,重要的不应该是他们的王抛弃了伴侣吗?!   人鱼都快抓狂了。   他们战战兢兢地将林猫从树上迎下来,用比对幼崽还小心的态度,友善地弯起嘴角,声音细细柔柔。   边上见识过人鱼是什么模样的兽人们齐齐颤了下,捂着最差点吐出来。   横着走的人鱼什么时候变了性。   “你就是白争争,找我们的王?”   白争争捂着眼睛,抽泣了下:“你们的王是叫烬?”   红发人鱼艰难道:“是。”   白争争带着哭腔“嗯”了声,“那应该是吧。”   他身上有伤,头发上还挂着树枝,风尘仆仆,被高高大大的兽人们衬托得一副凄惨样。   可把人鱼刺激得身躯一颤,脑子里跟浆糊似的。   怎么会呢。   他们的王怎么会是抛弃伴侣的兽人。   秋是悄悄被派出去寻找,并迎接烬回来的,大部分人鱼并不知道烬消失过。   而秋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的王只是在那边修养,伴侣什么的,他们冷冰冰的王能找到吗?   显然,护卫长在谣言都没听全的时候,就已经急匆匆地报告给了王。   然后在族里掀起了一场寻找抛妻弃子的坏人鱼的风暴。   现在,主角之一就在人鱼们面前。   但另一个,造成亚兽人这副凄惨模样的罪魁祸首,是他们的王!   “你、你有什么能证明……”   白争争勾了下脖子上挂着的鳞片,小声道:“这是他给我的。”   看到那鳞片,人鱼们天都塌了!   他们不敢相信。   弯眼亚兽人是捡来的呢!   为了证明他们王的清白,他们必须将兽人带过去。   如此,白争争就这么误打误撞地靠着人鱼,过了海去。   至于那些围着他们的兽人,纯粹就是看热闹。还被人鱼恐吓了番,不许再传播这件事。   是真是假先不提,王的名声在他们心中比天大。   ……   人鱼王国依海而建。   海水就是天然的护城河,上头还有一圈连绵起伏,如卧龙般的巨大城墙。   比外面环绕的几圈陆地,环洲中心的人鱼王国格外的繁华。   只城门入口处,兽人进进出出。   兽人们从海面上岸,跟送他们过来的龟兽人道了谢,就呆立在原地,被一道城墙所震撼。   白争争看着古朴的城墙,仿佛看到了熟悉的古城景区。回想烬说过,那不知第几代的人鱼王与他同源,或许也多多少少对王国有所影响。   人鱼们不敢催促。   但又忍不住悄悄用余光打量白争争。   与他们想象的不一样,亚兽人好似来过人鱼王国,一点都不像其他这些兽人被惊到。   就好像眼前对兽人们来说是圣地的人鱼王国,在他眼里就跟寻常一样。   人鱼们握紧了长矛。   暗道:不愧是王的伴侣。   踏上烬的领地,白争争可以说已经松懈了大半。身边人鱼守着,他也安心,等着幼崽看完。   不过这是城门口,兽人来来往往。   他们见人鱼在他身边,又看五只食人鹰,漂亮亚兽人,还有一群幼崽。   完全符合最近城里流传的谣言。   找来了!   那个搅得人鱼族惴惴不安的亚兽人终于找来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状似不经意,眼神扫过去。又畏惧人鱼,想看不敢看,自以为隐蔽地打量。   白争争想到自己造的谣,又知道烬就在这围墙之中,忍不住心虚低头。   这不是形势所迫,烬应该不会生气的……吧。   在城门口停留着,白争争又想到族人。   他目光一扫,不像兽人们那样不敢看,大大方方地观察着。   这些兽人多半是附近部落的,手上都拿了东西。有虎兽人跟着个海洋兽人出来,走到海边,那兽人摇身一变,成了一只海豚。   虎兽人坐上去,转眼就离开了。   海面还有停留的龟族,像兽人们主要的海上通行兽人。   但打眼一看,没有林猫。   幼崽看够了,跑过来拉住白争争的手。   白争争不好意思对人鱼笑了笑,然后人鱼战战兢兢,面色发白,看得白争争丈二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   往常只有别的兽人吓林猫的,哪有林猫吓别人。   进了城门,眼前骤然开阔。   围墙这条卧龙护卫着的,是排列整齐的房屋与街道。街道宽阔,如人类城市一般。   而最惹眼的,是宽阔的大道尽头,那座高高耸立的城堡。   白争争有一瞬的恍惚,好像只是出了个国。   但除了城堡,其他的建筑又将白争争拉回兽世。还是石头做的小房子,但用了海里的漂亮贝壳、石头之类的做装饰。   有些房子上顶着巨大的完整一块鱼骨头,很有海洋风格。   王国里一眼望不到头,街上兽人往来,要不是那些毛绒耳朵,大尾巴,尖角,谁能想到这是在兽世。   白争争的出现并未引起兽人们的注意。   兽人太多了,密密麻麻,白争争不得不将幼崽牵紧了。   人鱼在前边带路,无时无刻不谨慎关注着后头的林猫。   王国里并未白争争想象中的处处是人鱼,旁的兽人倒是很多。   有立在街旁售卖宝石的,有拖家带口闲游的,还有凶悍地抓着自家伴侣骂骂咧咧,也不知道为什么事生了气。   就像赶集一样。   白争争跟着人家脚后跟,慢慢往前移动。   过了城门口,稍稍松快了,白争争低头看了眼幼崽。   忽然前面一阵风过,白争争胳膊一疼,一个猫兽人朝着他摔过来。   白争争松开幼崽,被兽人撞得趔趄。   后头的兽人上前,抵住白争争后背,才没让他摔倒。   人鱼回头,忙立在白争争身边。   正要将那猫兽人拉起来,白争争注意到他耳朵,手猛然一紧。   “没事吧。”   小亚兽人听到温和的声音,慢慢抬头。他红着眼睛,怀里还抱着东西。   有一股草药的味道。   “没、没事。”   幼崽本来生气,但忽然围上来,一爪子勾住亚兽人的兽皮裙。   “林猫!”   亚兽人轻颤,面露惊惧。   白争争摸着他手臂,极瘦,全身仿佛只剩一副骨架挂着皮。   他仔细瞧着兽人的脸,却发现是个陌生的兽人。   “林猫,这里还有其他林猫……”   亚兽人忽然瞪大眼睛,害怕地直接挣扎,顷刻间钻入人群,消失在了白争争的视线中。   白争争有些失态。   幼崽们只在这里见到了林猫觉得亲切,可看白争争似乎有些失落……   “争争?”绒球抓着他的手,仰起小脑袋。   小不点儿满一岁之后,就喜欢变人形了。小胳膊腿儿短短粗粗,走起路来跟胖企鹅一样,很是可爱。   白争争笑了下:“没事。”   幼崽还在,这事儿现在不好开口。白争争牵起他们的手,继续跟着人鱼。   行至城堡,几个送他们过来的人鱼与门口的交接。   紧接着,白争争就看到了城堡内一个高大的金发人鱼出来,身后跟着一蓝一红两个人鱼。   “是你们?”   幼崽先认出来,那一蓝一红两个人鱼就是之前守在他们部落的两条人鱼。   而为首那个,就是把烬带走的秋!   秋:“你们来干什么?”他有些防备。   王好不容易回来,林猫找来,难道想将他们的王带走!   白争争:“找烬!”   都见到熟人了,白争争一点也不装了。   秋道:“你们说的那个人鱼抛弃的伴侣,就是他?”   送白争争过来的人鱼们点点头。   秋:“不可能!”   白争争:“你带我进去不就知道了。”   秋转头:“走。”   他倒要看看,这兽人污蔑王会是什么下场。   白争争让幼崽们在外面等他,跟着秋进去。   “王!人鱼抛弃伴侣的事情有眉目了,原是这个林猫……”   秋都没说完,就见边上的林猫气势汹汹地撇开他,闯进去,指着他们王的鱼尾巴道:“负心鱼!”   秋目瞪口呆。   等等,等等!   亚兽人说什么?   兽神在上!王真的是渣鱼!   烬猝不及防看到日夜思念的伴侣出现在眼前,愣了愣,反应过来,手臂已经将他抱起坐在鱼尾上。   白争争激动得猫耳都跑出来,直颤。   烬赶忙卷起鱼尾,被白争争习惯性地一把抱住。   没看见人的时候,白争争还没觉得烬离开是什么大事儿。但看到他那一瞬间,鼻子发酸,喉咙堵塞,话都哽咽了。   秋后退几步,被洋和寻接住。   “护卫长……”两个人鱼也眼睛发直。   还真是他们王啊!   可,那林猫不只是救了王,王留在那里报恩吗?怎么就忽然成了伴侣了!   烬被自己手下盯着,不耐扫过一眼。   秋几个当即低下头,飞快退了出去。   几人出了门,还木木呆呆。   烬在自己睡觉的卧房,房间里有一口连通海洋的大池子。也有铺着兽皮的床榻。   他坐靠在床上,一寸寸看着亚兽人。   见他不作声,只抱着他的尾巴,望着他啪嗒啪嗒默默掉金豆豆。   烬无奈又心疼,抬手给他擦眼泪。   “怎么找来了,我不是给你留了消息,没看?”   白争争吸了吸鼻子,感受着脸上指腹的温凉,忽然想到掉进海里的兽皮。   他紧了紧怀中的大尾巴,一脑袋栽进烬的颈窝,有些心虚。   “什么消息,没看见啊。”   不能承认是因为自己失手,扔海里不见了。   那样会显得他很蠢!   但他还是好奇。   白争争瓮声瓮气道:“你写了什么?”   烬觉得胸口有些硌,见亚兽人脖子上绑着线,勾了勾,带出他再熟悉不过的鳞片。   那是他走前留给亚兽人的。   他将鳞片取下,捏在手心,抱着亚兽人心里只剩满足。   “我写……我回来处理一下急事,处理完就回去。还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来这里,要是来,就先慢慢准备东西。”   烬也不知道白争争为什么没看见,才认为是他跑了,千辛万苦找来。   但就算没看见,他不是还留了两个人鱼守在那边,等他回来。   想着,便也问了。   白争争却道:“那人鱼着急着离开,又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烬顺了顺他炸毛的头发,又道:“那幼崽总知道,我没跑,我会回去的。”   但他还是用下巴蹭了蹭亚兽人的额角,道了一句:   “路上辛苦。”   白争争鼻尖又是一酸,瘪着嘴,比幼崽还可怜。   因为带着幼崽,一路上担惊受怕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又想起族人,白争争抱住烬,咬住唇静静地发泄着委屈。   从山洞到这里,他们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地赶路。   整整四个月,白争争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   烬心里酸涩。   这么远的路,怎么来的。   想着,抓着亚兽人仔细检查。却发现他结痂的手臂,还有些紫的脖子。   而白争争攀着烬的肩膀,也摸到了凹凸不平的地方。   两个兽人同时直起身,盯着对方。   一个双眼含泪,一个眼神冷戾。   “受伤了?”   “谁弄的!”   他俩盯着对方,异口同声,白争争憋了会儿,忍不住扑哧一笑。   那股委屈也散了。   他黏糊糊地撑着烬的肩膀,鼻尖挨着他鼻尖。   “我差点就死了……唔,疼!”   烬勒得太紧,白争争差点喘不过气。   他拍拍烬的胳膊,道:“等会儿再跟你细说,幼崽他们还在外面呢。”   烬:“我让兽人带他们去休息。”   白争争松开人鱼尾巴,滑下去,滑到一半,人鱼尾巴一卷,又将他捞回去。   白争争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烬抱了起来。   他被颠了颠,疑惑地勾着烬的脖子,圆溜溜的眼睛泛着水光,看着他。   烬:“瘦了。”   白争争:“没有的事。”   他俩一起从屋里出去,烬跟在白争争的身后。看着亚兽人白皙的后颈,又仿佛回到了在山洞那边的时候。   这会儿,幼崽们已经被秋带着去吃东西了。   有专门的吃饭的地儿,里头桌上摆着海鱼、鲜果、烤肉……应有尽有。   幼崽们吃得满嘴流油。   烬握住白争争的手,随他坐下。   旁边的秋见两人姿态亲密,恍恍惚惚道:“王。”   烬道:“去叫菱安排休息的房间。”   “是。”   护卫长脚步虚浮地离开。   既然王“抛妻弃子”是真的,那现在亚兽人来了,他们的小人鱼王是不是也来了。   嘶……要不再回去看一眼。   刚刚好像没看清。 第52章   从春日走到夏季, 终于到了目的地。   兽人们本以为没多累,一放松,才觉身心疲惫。   幼崽们更是吃着吃着,脑袋往桌上一埋, 就睡了过去。   城堡的房间很多, 考虑到兽人们刚来, 又大部分是幼崽, 菱并未将他们分开。   白争争随着烬去到安排的屋子, 在门口看到了一个一头银发的亚兽人。   “这是菱, 有什么事我不在就找他。”   菱俯身行礼。   人鱼容貌都好, 菱更是优秀。他比烬矮上一些, 身姿修长,轮廓更柔和。   声音也好听,婉转轻灵,温温柔柔的。   不过怀中的幼崽睡着了,不便交谈, 白争争也只笑着点点头。   菱安排房间很大, 里面有水池、以及两张铺着雪白兽皮的床。   幼崽一放上去, 爪垫踩了踩,自发地挤在一起,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   白争争听着犯困,下意识额头抵着烬的胳膊磨了磨。   想起他后肩的伤,一个激灵,忙直起身,瞌睡都吓得飞走了。   兽人们都睡下,白争争被烬又带回他刚刚睡觉的房间。   “你的伤怎么回事?”才进去,白争争就迫不及待问。   烬道:“当时离开是因为外敌又入侵, 受了点小伤。倒是你……”   白争争立在原地,额头抵着烬胳膊,闭着眼睛直挺挺地将全身重量放在他身上。   “困……”   烬心软了。   “我想洗个澡,然后再好好睡一觉。”   “好。”   大房子里有洗漱的地方,那布局,白争争熟悉得不行。   洗完澡,他随意擦了擦头发往床上一倒,腿还落在外面,就撑不住了。   也不知道烬这地方是不是喷了瞌睡药,一来就困得睁不开眼睛。   烬倒了水来,就见亚兽人光溜溜的,只腰间搭了兽皮毯子就睡了去。   他在旁边坐下,大手捏住亚兽人脚踝。   刚刚洗了热水澡,亚兽人浑身泛红,像熟了的山果子。白争争被他弄得痒痒,抽出脚丫子,一脚蹬在烬腰腹。   冰冰凉凉的,舒服得他另一只脚也踩上来。   随后扯了下卷在身上的兽皮,扯不动,索性皱着眉头睡去。   烬看着腹上,脚丫子白白嫩嫩的,不过脚背上遍布着很多细小的伤痕。   伤口早已经愈合了,只是些微白的痕迹。   烬松手,将他搂过来一些。又拿起兽皮给他吸了吸头上的水。   亚兽人睡得很熟。   烬不忍心打扰,只陪着他,满目专注。   林猫兽人在补觉,恨不能将这些日子没睡够的都补回来。   王宫里,亚兽人找上门来,“负心汉”是人鱼王的消息也已经传遍了。   秋想知道幼崽里有没有他们小人鱼王,可兽人都在睡觉,不好去打扰。   他忍得抓心挠肺,干脆闷头出去巡逻。   走到门口,菱立在那里望着海的方向。   秋吓了一跳,问:“你在这儿看什么?”   菱斜眼看人:“你说呢?”   秋哼声,手臂一抱,肌肉鼓起。“又在想你的小伴侣。”   菱浑身上下散发着伴侣不在的暴躁。   “你要没事儿,我跟王说一声。”   “我关心你还不对!”   “你这是关心。”   两兽人不怎么对付,说不了几句话就要针锋相对,秋与他错身一过,巡逻去。   之前听送他们王伴侣过来的人鱼说,他们在城中也遇到了林猫兽人,林猫好像有点异样。   他先去看一看。   *   人鱼王国中,也分部落而居。   细数起来,里面有大大小小上千部落。   云猫部落在其中算末流,部落位置在靠近王城的边缘地带。   之前撞了白争争的小亚兽人抱着草药,匆匆回到家中。   他们居住的地方建筑并不密集,也不像入口那条街兽人往来众多。   这边僻静,往远处是属于王国的大片土地,都是被开垦出来,种植植物。   云猫部落负责为人鱼种植粮食,看管土地。   绘是亚兽人,不过十岁出头,还是个幼崽。   他绕过原路,从林间的小道到了家中。那是一座座被土地包围的石头房子。   绘悄悄走到最深处的那一座,绕到后墙,蹲在一个长满草的小洞外。   他先将东西塞进去,然后变做个巴掌大的小林猫,钻入洞中。   大房子也有围墙,里面居住的是林猫部落的族长。   绘悄悄避开族长的屋子,深入后头,钻进了一个又矮又小的屋子里。   “阿爸。”幼崽声音里夹着欢喜。   房间不过几平,放下一张床就没有落脚的位置。   里面漆黑。   绘将门关了,点燃墙壁上的灯油,才清晰了起来。   干草做的床上躺着个亚兽人,形销骨立,圆润的眼睛充满了枯槁之气。虽瘦得不成样,但也不难看出的轮廓是极为优越的。   他伸手探来,眼睛无神,原是看不见的。   绘听到他咳嗽,将他轻轻搀扶起来。   亚兽人闻到了草药味,轻声道:“又出去了。”   “嗯。”绘将脑袋压得低低的。   “阿爸不需要草药,以后别……”   “阿爸,我在外面看到林猫兽人了。”绘不想听自己阿爸说什么不要草药,活不了多久的话。他急于打断他,便说起林猫。   亚兽人道:“又来了林猫。”   “对,还有很多幼崽。”   亚兽人是林猫,来到王国后一直想回去,后来瞎了眼,跑了几次也跑不掉,便慢慢放弃了。   绘为了让他高兴些,常说些林猫来了的事情哄他。   果不其然,亚兽人脸上露出几分笑来。   绘道:“领头的林猫很好,他跟着人鱼一起来的,我撞了他,他都没有凶我。”   亚兽人轻轻道:“嗯。”   “小崽子,跑哪儿去了!还不快点出来,想饿死我!”凶狠的声音传来,绘肩膀轻颤。   亚兽人摸着他肩膀,试图站起来。绘将他的手一按,不让他动,飞快将草药藏在干草底下。   他轻轻颤抖着,“阿爸,我出去。你、你好好休息。”   绘跑了出去,亚兽人不放心,追了几步忽然听到绘的闷哼。一着急,撞在门口,摔在地上。   “绘……”   小亚兽人抱着头,咬唇不吭声。   等到兽人打够了,才抹了把眼泪,一瘸一拐地将自己阿爸搀扶起来。   亚兽人摸着他的手,将幼崽抱住。   声音艰涩:“他又打你了。”   “没有。”   “你骗不了阿爸。”亚兽人抚摸着小兽人的脸,看不见的眼里溢满了悲伤。   那是他的阿父啊。   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   入了夜,人鱼王国里安静下来。   林猫兽人们从白日睡到晚上,菱已经让兽人准备好了晚饭,只等他们起来。   卧房内,幼崽们睡得四仰八叉,鼾声不断。   烬这边,白争争也趴在他身上,小腿被人鱼尾巴卷着,埋在他颈窝睡得香甜。   菱拿不定主意,只晃过门口。   烬察觉,将亚兽人从颈窝捞出来,捏了捏脸。   “起了。”   手下皮肤不比以前细嫩,但白里透红,软乎乎的绒毛依稀可见。   捏一下,落下个浅淡的手指印。   白争争哼哼唧唧,还沉浸在梦中,低头又将自己藏起来。   烬起身,隔着窗,能看见天空高悬的明月。   再睡下去,晚上不用睡了。   他鱼尾变做腿,绑上兽皮,将白争争从里侧捞出来。   白争争睡得手软筋麻,挂在烬身上,额角微微溢出些汗珠。   天气热,只靠着烬身上才格外舒服。   “饿不饿?”   烬摸了下白争争后颈,贴在手背的黑发已经长到背上,油灯下泛着光。   “不唔。”白争争喉咙也像被黏在一块儿。   睡太久了,手脚像被绑住,眼皮都睁不开。   烬抱着亚兽人出去,路过幼崽们睡的房间门口,直接道:“年,叫幼崽吃饭。”   年滚了滚,慢吞吞爬起来,半眯着眼睛困顿地点脑袋。   “知道了。”   晚餐摆放好了。   有白争争心心念念的米饭,麦饼,还有些海鲜、兽肉。   烬坐下,将白争争放在旁边。   白争争靠着椅背缓了缓,捞过烬的手臂抱着,凉凉的,忍不住用脸贴蹭。   过了会儿,这睡意才算散去。   幼崽陆陆续续过来,也才睡醒,点着脑袋一个抓着一个的尾巴,进来后自己找地方坐。   来时那顿饭吃得匆忙,急着填饱肚子,啥滋味儿没吃出来。   这会儿一大碗米饭放在眼前,白争争干吃都能吃上两碗。   又香又甜,配上点下饭的菜就更好了。   或许是调料匮乏,人鱼王国的食物也跟他们吃的差不多。只食材种类丰富些,瓜果蔬菜一顿俱全。   白争争干了两碗米饭,啃完香甜多汁的果子,才下了桌。   幼崽个个吃得肚儿圆,打着饱嗝下了桌。   白争争以为幼崽肯定对这房子好奇,准是要出去看看,结果幼崽就气势汹汹将烬给围了。   白争争上前一步,挡在烬身前。低头问:“要打架?”   烬唇角扬起,拉着白争争站到自己身边,看着幼崽道:“打架不行,其他可以。”   雁仰头道:“你跟我们回去吗?”   “嗯?”白争争疑惑。   他什么时候说了找到烬要将他带回去。   雁戳了戳白争争手,“你别说话。”   白争争扬眉。   行,他不说。   “你说。”幼崽都看向烬。   烬:“现在回不了,你们多住几年,我忙完了就跟你们走。”   “几年!”   烬:“几十年也可以。”   芽道:“可我们还要找族人!”   白争争笑容微敛,揉了揉幼崽头发。一手一个脑瓜子,按着他们转身,示意清带出去走走。   烬与白争争落后一步,知晓他多半有话说。   “我来,是因为听到了我哥在人鱼王国的消息。”   烬扣住白争争的手,“嗯”了声。   白争争诧异。   他望着烬侧脸,“我以为你至少要伤心一下。”   烬:“那我现在伤心?”   白争争扑哧一笑,往烬身上倚。   烬道:“我知道你不是冲动的兽人,能带着幼崽来这里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想一想,只能事关你的族人了。”   白争争:“那我也是来找你。”   烬:“顺带的。”   白争争后退着去看他的眼睛,并未看到恼意或者委屈。   一如既往的镇定。   白争争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低低道:“一半一半,也不算顺带。”   烬捏了捏他的手,让他好好走路。   “族人的事,跟我说说。”   白争争道:“你走之前,我不是去了黑羊部落交换。结果听他们的兽人说,他们在这里遇到了一个跟我哥长得很像的兽人帮了他们。”   说着忽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白争争看去,是银发人鱼菱。   他立在城堡前的高台上,冲着白争争浅笑。   白争争颔首,回以一笑。   烬扫过一眼,揉了揉亚兽人的头发,牵着他离开城堡前,往西边绕行。   “你哥长什么样?”   “白发,手上戴着我做的贝壳手链。与我有五分相似,不过眼睛像狐狸兽人。冷冷的,不怎么喜欢说话……我可以将他画下来,烬,你帮我找一下好吗?”   白争争挂着烬的手臂,巴巴看着他,眼睛像月下的湖水一样动人。   烬:“好。”   白争争踮脚,一下亲在他脸上。   前头的幼崽往后看,后头的人鱼护卫往前踮脚瞧。烬只觉得脸上温软,愣了下。   看着亚兽人极亮的眼睛,一瞬间,想将自己伴侣抱起来转个几圈。   不过王定力极好,飞快调整,若无其事地扫过后头的人鱼,牵着白争争继续散步。   后头的人鱼定在原地,直挺挺的,面上严肃又恭敬。   不过等烬走远了,立即兴奋地笑起来。   白争争与烬在一起时间不算长,虽同床共枕,但纯洁得不行。亲吻好像也很少。   他露出些傻笑来。   脸也凉凉的,还软。   他自己的伴侣,不亲谁亲?   月色下,白争争红着脸也看不出来。他只盯着脚下两人并排的影子,飞快用手背蹭了下过于发烫的脸。   烬眼色深了深,捏着亚兽人手心的软肉,缓缓摩挲,面上毫无异样。   “今天你们来的时候遇到个林猫?”   说起这事儿,白争争心里的躁动也沉寂下来。“对,是个林猫幼崽,但不是我们部落的。”   他看向烬:“你不是说人鱼王国里没有林猫吗?但我看那小兽人对这里很熟悉,不像是才来的。”   烬道:“我确实没有见过。”   “王国里猫族不少,小型猫族只有云猫部落。他们住在王城最外边,看守着田地,轻易也不来这边。那小兽人,我让人鱼查一查。”   白争争:“好。”   这环洲这么大,林猫部落不止一个。   白争争他们的只是一个小部落,兴许那个林猫是有银币,悄悄跟着长辈才搬进来的。   能在王国里遇见同类,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烬:“路上的事,跟我说说?”   白争争:“就是赶路,有什么好说的。”   烬捏了捏他的脸,这会儿已经走到城堡侧面临近的海边。黑灯瞎火的,幼崽被领着逛去了,后头的人鱼也没跟上来。   只有他俩在礁石上听着海潮的声音。   烬双臂搂住亚兽人的后腰,额头与他相抵。他凝视着有些躲闪的圆眼睛,声音低而沉:“我想听。”   白争争长睫乱颤。   鼻尖全是烬的气息。   像大海将小小的林猫包裹,逃不开,侵入呼吸。   他抿住有些干燥的唇,脑袋稍稍往后仰。试图胡搅蛮缠:“说了你又要生气。”   “那更要听。”烬大手拢着他后脑袋,将他带回。   白争争像晒干的鱼干儿,直挺挺的与他相抗,最后还是自己先撑不住,软了身子往烬肩膀上一趴。   “行吧,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不保证。”   白争争眼里落下笑意,藏起来的委屈尽散。   他确实怀揣着一腔委屈想跟烬说,但见到人时,又不想让他跟着一起懊恼生气。   他只是想要伴侣看见自己,关注自己。   但这件事情舒缓白争争拗不过烬。   他就着这趴着的姿势,从黑羊部落说起。说他们去冰原吃了好吃的果子,黑羊族长给了他们地图,又过海,被追捕,一直到达王国。   这一路几个月,细讲能讲一晚上。   偏偏烬听不得他粗略一带。   察觉到他有所隐瞒或省略处,都要掐一下腰,痒得白争争笑着直躲,还挣扎不开。   几次之后,他笑都笑累了,最后气喘吁吁,只得老实了。   海风温柔,吹散白日的躁意。   白争争脚都站累了,嗓子冒烟,才堪堪说完。最后干脆拍了拍烬的肩膀,路都不想走了。   他本意是回去了,但不想走,让烬背一下。   但烬却抱幼崽一样将他抱坐在手臂上,还是单手。白争争勾住他脖子,一脚踩在他结实的大腿上。   烬另一只手握住他脚踝,轻轻摩挲。   “我雕的猫呢?”   白争争:“扔了。”   烬没说什么,带着他回程。   白争争调整了下姿势,挂在他身上,咕哝:“没扔,我放得好好地。”   烬:“我知道。”   鳞片都那么宝贝地戴在脖子上,那与他相像的木猫怎么舍得扔。   白争争补了一下午的觉,这会儿又蔫了。   他也不管遇到的人鱼们怎么看,只要他看不见就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幼崽已经回去,这会儿洗干净后在准备睡觉。   白争争手指摸着烬肩上的伤疤,问:“王国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烬:“没有。”   白争争:“我们来时,犬族的祭司还在说第二环岛的事儿呢。他说人鱼族不管,那边才会那么乱。”   烬:“海上的那一支人鱼不消停,依旧时不时来扰。王城里看着安稳,但海上却从来没有安宁。这几年,人鱼死了不少,守卫人鱼王国都已经吃力。”   白争争:“会不会有事?”   烬笃定:“不会。再等等,应该快好了……”   这一晚,两人说了很多话。   像是要将之前不知道的全都了解清楚。   白争争是在聊天中睡去的。   连梦中都还在跟烬说话。这就导致早上起来,他嗓子泛哑,疲惫得很。   早饭过后,烬要处理王国里的事务。   找林猫的事情,他已经安排了人鱼去。白争争也闲不住,问了烬之后,也跟着去了。   早晨的王城里,处处弥漫着食物的味道。   走过一圈,临近城堡这边是最热闹的交易场所。其他地方各部落居住,稍微安静一些。   不过阿吉说的看见他哥的位置并不在这里,而在北部的偏地。   白争争跟着人鱼一路问过去,越走兽人越少,最后只见到分散开来的低矮房子。   比起王城中心那些大部落,这房子建造水平明显差了些。草棚做顶,木头支撑,墙角还生着不少杂草。   白争争正想要挨家挨户敲门问问,刚走几步,却见地上洒落了不少稻子。   长长的一条,从墙角往外延伸。   显然是人家搬运的时候撒地上的。   “这个季节正是收稻的时候。”蓝色人鱼洋道。   寻道:“我去前头看看,不知哪个部落运的,这样丢得丢多少。”   寻离开,白争争便敲门问。   那屋里的兽人开门出来,见是人鱼,有些害怕地往门后躲,只露出半张脸来。   白争争道:“你别怕,我们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兽人。”   白争争将今早赶出来的画摊开给兽人看。   兽人瞧过,畏惧地摇了摇头。   “没见过这个兽人。”   “你仔细想想。”洋道。   兽人一哆嗦,老实道:“白发兽人本来就明显,真没有见过。”   白争争眼里藏不住失落。   他们离开这家,洋道:“他家没看见,总有别家兽人见过。”   说话间,寻拎着一袋稻回来。   他道:“定是哪个不缺食物的部落,兽皮上就破了个口子,稻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随便扔在草丛里。”   洋:“查一查是哪个部落,跟王说一声。”   王城里各个部落相安无事,都是因为有兽人考察记录他们的作为。像做了坏事的,累积多了直接赶出王城去。   浪费食物算重大错误。   换了几家,无一例外都说没见过。白争争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里的期待顿时散了一半。   怎么会没有呢。   听黑羊部落兽人的描述,十之八九那个兽人就是哥哥。   白争争又一想,哥哥他们是被抓走的,很有可能在躲那坏兽人,问不出来也是正常。   白争争打起精神继续找。   可一天之后,依旧没有消息。   白争争回到城堡,见幼崽们在池子里扑腾着水花。   清几个急切看来,白争争轻轻摇头。   幼崽们看不见成年兽人的眼神官司,还不高兴地问白争争:“争争,你扔下我们自己去玩儿了!”   白争争蹲在水池边,抹了一把幼崽湿润的毛毛,见毛发压得塌塌的,丑兮兮。   他眉间的疲惫藏不住,还是笑着,轻声道:“少在水里泡。”   幼崽道:“我们才下来!不信你问清清!”   白争争:“那我好好问问。”   他示意清跟年出来,离幼崽住的屋子远一些,才放松了靠在墙上,垂着眼道:“没找到,一点消息都没有。族人的事你们先不要跟幼崽透露。”   “还没说呢。”清道。   千里的路他都过来了,还怕这一城之内找不到。   白争争安抚两个兽人道:“没关系,应该能找到。” 第53章   幼崽刚来, 对王国各处都好奇。   白争争知道幼崽聪明,尤其是雁那个鬼机灵。   太频繁出去会让他们怀疑,第二天,白争争干脆带着幼崽出去逛一逛。   想着他万一足够幸运, 能再碰见个林猫就是自己的族人呢?   清早, 入城的那一条街上人声鼎沸。   王国内外的兽人像赶集一样, 在街两旁铺着兽皮, 上面摆起各种小玩意儿。   有卖贝壳海螺, 珍珠水晶, 颜色绚丽的羽毛这些装饰品的。也有售卖兽皮、兽肉, 盐之类的食物或调料, 还有卖能饲养的小兽、草药等等。   林猫幼崽没逛过兽人集市。   这会儿走一个摊位停一个摊。   白争争几个一穷二白,还是揣着烬给的一兜子银币,在集市上采买。   清看了两眼,也蹲到人家卖兽皮的摊位上去。   “兽皮几个银币?”   卖兽皮的是个健壮的雄兽人,头上两个有虎耳, 耳朵上两戳白毛像眼睛一样。   他看着都几十岁的成年雄兽人了, 但开口声音却稚嫩。   “大兽皮一百个银币, 小兽皮七十个银币。”   白争争闻言都看过去。   兽皮这么值钱?   又问了几个毯子,虎兽人这里卖的居然是最便宜的。有的兽皮质量还不如他的,都能喊价到一百五十个银币。   清当即道:“争争,咱还欠着龟鸣银币呢,要不我把雪狐给的那几张兽皮拿出来卖一卖?”   清仔细瞧了,集市上售卖的兽皮质量参差不齐,他们那种算很好的了。   白争争:“去吧。”   清带上州离开,这里一眼能看见城堡,一来一回不过一会儿的事。   清拿回来兽皮后, 就在街边摆起了摊儿。   幼崽觉得好玩儿,也跟着清坐在摊位后头,左右观察一下,然后学着兽人们张嘴吆喝:   “来哦来哦,兽皮哦。漂亮的大兽皮!”   乖巧的幼崽不管在哪儿都受欢迎,稚嫩的声音夹杂在成年兽人们的声音中,几下吸引了兽人。   雪狐部落给了十二张兽皮,他们留下两张给了黑羊部落,五张给了犬族部落,手头上就剩下五张。   清参考了其他摊位的价格,定价一百三十个银币。   兽人们一听他报价,当即跟看傻子一样看他。   清还没明白过来,幼崽就收了银币,摊上的兽皮连带垫着的旧兽皮都被打包拿走了。   清:“没了。”   幼崽笑嘻嘻地抱着银币,小财迷似的又拉不动,还撅着屁股使劲儿往清的手上送。   “清清,够不够?”   清当即拿过来,点了一番,没差,还多了几个。   兽皮这么能挣,他大手一挥,干脆带上幼崽就去消费。   白争争跟风几个已然带着其他幼崽回来。   清见他们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风眉头紧得能夹死蚊子,“这些东西也太贵了。”   白争争道:“贝壳那些装饰品,一个就是五十个银币。肉干两百银币一小袋,还没一条十斤的鱼重。”   且不只是这些价格高,像能做农具的兽骨,草药,果子……一堆起价就是五十银币。   幼崽想要的那个贝壳项链,挂了珍珠的,一串五百银币!   怎么不直接抢呢。   清还在为刚刚赚了银币高兴呢,想着六百多个银币能买不少东西。   结果怕是十几个幼崽的一顿食物都买不到。   怪不得外面那些兽人要囤银币。   龟鸣收他们一个兽人一块儿银币,还算少的了。   可即便这样,王城里的兽人也好像买得起。   看那些一个兽皮袋一个兽皮袋地买食物,买兽皮的兽人们,都是不缺钱的。   清看得一愣一愣的。   “争争,咱们是不是也找个挣银币的法子?”   他们要找族人,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现在吃的用的都是烬给提供的,但兽人们难免有想交换的东西,总不能都用烬的。   那样说不过去。   白争争道:“那大家一起想想法子。”   后半程,清留出给龟鸣的银币,还多留了一倍。其余的都给幼崽,让他们自己买自己喜欢的。   白争争边走边看,街上兽人来来往往,大包小包的背着东西。   外头兽人运进来货物,换取的银币都是用兽皮扛着走。   这通胀是不是有些太严重了。   走着走着,后头传来争吵声。白争争拉着幼崽,转头就见吵起来的兽人们已经互相开打了。   兽人好斗,一言不合就能动手。   他们旁边还倒着两兽皮袋的鱼干,都是些巴掌大的小鱼。   “我先给银币!”   “我先问,都说好多少个银币了你来抢!你找打!”   兽人们打架就是拳拳到肉,那肌肉鼓起,一身腱子肉。互相打在对方身上,跟有仇似,砰砰作响。   人群有瞬间的嘈杂,大家一脸兴味围观。   只有白争争几个小心护着幼崽,不敢乱动。   兽人还在起哄,高喊着:   “打鼻子,打鼻子!”   “踢腿!绞他!”   “用力,用力!”   白争争看两个兽人是真的打红了眼睛,再不制止难保不出问题。   他左右看看,见一队人鱼归来,抓着两个兽人左右手一拎,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将两个兽人分开。   人鱼一到,起哄的兽人顿时隐入兽人中,四处逃窜。   但没跑多远,被人鱼逮住,连同刚刚那两个打架的一起押走。   幼崽左右抱着白争争的腿,仰头道:“人鱼厉害。”   白争争摸了摸幼崽的小脑袋。   “嗯,咱们也回去吧。”   那地上的鱼干被摊住收拾好了,顿时又有兽人上来,抢似的买走。   摊主得了银币,喜气洋洋,仿佛刚刚那事儿没发生,往城外去了。   白争争似有所觉,四处观看。   却发现就这么一会儿,那些卖食物的兽人早已经收拾好东西收摊了。   食物是卖得最快的。   兽人们带着幼崽回城堡,清道:“争争,这里面食物好像不够的样子。”   外面的兽人说王国里的兽人不愁吃喝,可那巴掌大点儿的鱼都要抢,也不见得不愁。   那鱼他们在海上捞过,刺儿极多,味道也就一般。   比不过他们之前在小岛上捕的。   白争争道:“兴许是住在这里的兽人太多了。”   周围的山林被开垦为土地,种粮食,主食成了紫皮根。野兽这些捕捉不到,价贵些正常。   白争争只是揣测,还得问了烬才知道。   *   “确实,野兽不够吃,饿死不少兽人,王国才开始发展种植。”烬握住自己伴侣的手腕,看他懒猫一样趴进怀里,目光低垂,视线柔和了几分。   白争争:“外面那些兽人眼中的人鱼王国都是他们的想象了?”   烬道:“不全是。”   烬想他多了解人鱼王国,就道:“带你去个地方。”   白争争点点头,被烬拉起来就走。   还是昨天晚上的那片海域,烬跳下水,海中暗红近黑的大尾巴在海面浮动。   白争争脱了鞋,光着脚轻轻踩了踩他尾巴尖。随后张开双笔直接冲他扑过去。   烬稳稳接住,说:“海边礁石多,别跳。”   白争争腿盘在他腰上,抱住他脖子。肩膀上刚刚溅落的水珠滚下,肌肤比珍珠还润。   “远不远?”   “很快。”   自城堡后的海边出发,绕过城堡后的高山,沿海继续往北游,随后远远见到还是一座孤岛。   白争争腿挂着累了,干脆坐在烬手臂。黑发湿润披在后背,懒懒抬眼。   “这里有什么?”   烬道:“跟外面兽人们想象中的人鱼王国有关。”   “上去看看?”白争争道。   烬往后一仰,带着坐在尾巴上的白争争后退。“不去。”   白争争盯着那六块腹肌,爪子动了动,吧唧两手贴上去。   “为什么?”他捏了捏,软软弹弹。   烬见亚兽人低头摸得起劲儿,捏住那爪子,尾巴一仰,白争争就扑倒下来,脑袋落在胸口。   烬:“那些是尸骨。”   白争争撑起的手一顿,八爪鱼一样,四肢紧紧缠住烬。   “谁的骨头?”   “人鱼的、其他兽人的,都有。”烬摸摸亚兽人湿了的一头黑发,后退着摆尾,徐徐离开。   白争争远望着那小岛。   “一岛都是?”   “一岛都是。”   那岛中有山,若用尸骨堆砌,不知多少万具。白争争胆寒,凉飕飕地往烬身上贴。   烬抱住自己伴侣,加速离开小岛,绕行到城堡后山处的海面才缓缓说起人鱼王国的事。   “多年前,这里植被茂密,野兽泛滥,时常出现野兽进入部落攻击兽人的情况。海中鱼也多,食物非常充足。”   那时候人鱼族繁衍很快,只族人就有上万。   人鱼祖先们采集、捕猎,安居乐业。这高高的城墙里处处都是人鱼的身影,是真正意义上的人鱼王国。   但后来,族中出现分歧。   人鱼因谁掌管这里而斗争起来,最终被驱赶出去几支。他们又与外面的人鱼族融合,最终在南部大岛上建立起新的人鱼王国。   之后便是斗争、抢夺,两边开战。大量人鱼族死在海中,人鱼一族自此凋零。   烬下巴落在白争争肩上,滑溜溜的,忍不住贴着嗅一嗅伴侣身上的淡淡香气。   他道:“你现在看到的王国里的那些兽人,都是后头搬进来的。他们的祖先忠诚于人鱼一族,也在护卫王国中丧生了不少。”   “那岛上除了他们,也有不少饿死的兽人。”   战争消耗兽人,消耗食物,当时王国里并没种植,吃的都是山林间抓的动物。   久而久之,也就抓绝种了。   白争争:“可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种了那么多粮食,兽人们带一兜银币来,却只能买根大棒骨。这又怎么说?”   烬拨开他颈侧的黑发,梳理了几下,又缠绕在指尖,弄得发尾打了个卷儿。   他还以为他的伴侣不会关注这些方面呢。   白争争侧头,“快说。”   烬叹息:“因为有坏兽人在捣鬼。”   “谁……”白争争灵光一闪,“不会是那个盗版人鱼王国吧。”   烬听他又蹦出个新词儿,没听过,但能理解。他道:“是。那边正在挖银矿。”   “挖了矿炼了银币送到这里来?”   “嗯。在王国里生活的部落大多数东西都需要用银币交换,他们这样做,是想让兽人们在这里活不下去,最后离开王国吧。”   白争争:“阴险。”   烬看着亚兽人鼓起来的侧脸,沾了水的手轻轻戳了戳。白争争噗的一声,漏气儿了。   他张嘴咬住烬的手指,磨了磨痒痒的犬牙。   “那你怎么不动手,灭了他们。”   烬弯指,指腹滑过尖牙。   白争争一下收口,怕他受伤。   烬徐徐在海上飘,白争争跟坐船一样,还不晕船。   烬:“人鱼一族已经元气大伤,那边是些不要命的疯子,一时间根除不了。不过已经在处理了,之前想着这事解决了就来找你。”   白争争:“还好你没来。”   他两个爪子摸上烬的耳朵,揉了揉,发现触感也好,忍不住摸上了瘾。   摸着摸着,他有些懊丧。   “我们是来找族人的,可昨天一点消息都没打听到。”   烬:“不着急,只要在这里就找得到。”   “嗯。”白争争趴下去。   烬正好偏头,唇瓣交错,白争争下意识抿唇,直接将烬含住。   烬一怔,尾巴都忘了摆动。   白争争瞪大眼睛。   烬看着他,眼里藏起来的攻击性散出来,寸寸掠过亚兽人的脸,继续轻轻摆尾。   白争争猛地撑着他胸口,身子一挺。   烬喉结动了动。   他尾巴沉下,白争争跟滑滑梯似的,坐着烬的尾巴往海里滑。   没了依托,白争争急急忙忙攀住烬的脖子,双腿架上去。像投怀送抱一样。   烬在他耳边道:“屏气。”   他缓缓地,带着白争争沉入海中。   头顶没入水中的瞬间,烬鱼尾一卷,紧紧缠绕亚兽人的小腿。他低头,轻轻吻了上去。   像小鱼轻轻碰触,带着试探。   白争争手指猛然握成拳。身体战栗一瞬,却在烬退开时,张嘴咬了上去。   张牙舞爪,正符合他的脾气。   白争争恍惚听到耳边低低的一笑。   烬带着他破水而出。   白争争攀着烬肩膀,半眯着眼睛。   海中的人鱼像引诱旅人的妖精,白争争屏息痴看着,人鱼缓缓靠近,唇上微凉。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吻,白争争生涩得紧。   偏偏初生牛犊,莽上去就是了。   最后磕了嘴唇不说,还被烬含着唇瓣,舔过上颚的每一寸,逗弄着舌尖,直咬得舌根泛疼。   烬掌心始终贴着那薄薄的后腰,轻抚着,那处细嫩的皮肉红了一大片。   指腹像落在最好的羊脂玉上,不想放开。   烬吻一会儿,在白争争喘不过气憋红了脸时松开些他。   幽深的眼映着伴侣。   亚兽人微微张唇呼吸,鼻尖泛红,像哭过的可怜样子。   人鱼重重沉了口气,挨不过几息,又吻上去攻城略地。   白争争轻哼着,手指搅动着烬背后的长发,一会儿紧一会儿松,哼哼唧唧,舒服又难受。   不知多久,唇都麻了。   殷红的舌尖颤颤巍巍抵着烬退出来,含泪委屈控诉:“不、不亲了。”   烬鼻尖挨着他,碰了下。   “要亲。”   “那、那等我歇一会儿再亲。”   “嗯,等会儿再亲。”烬完全将人拢住,笑得胸腔震动。   怎么这么乖。   白争争挂着泪珠,吸了吸麻木的舌尖。抬头一看,竟然飘飘荡荡,都已经能看得见城堡了。   少说亲了一个小时。   他是甜糕吗,这么好吃?   白争争脚丫子踩了踩大尾巴,又被托着臀抱在尾巴上。距离拉近,身体相触,两个兽人四目相对。   白争争鼻头红,眼中水光潋滟,唇也肿了。   他不好意思地脑袋一埋。   烬却亲了亲他鼻尖,手往下探去。   “不、别……”   “嗯,兽皮松了。”   白争争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被逗了,一口咬在烬的侧颈。   烬贴了贴伴侣的脸安抚。   “饿了,先回去吃点食物。”   白争争:“哦……”   他骑在烬腰腹,气不过,又蹬了他尾巴一脚。   趴下嘶嘶喘气时,嫌硌得慌,用手往下刨了刨。烬没忍住叼着亚兽人的耳垂,轻轻地磨。   白争争脖子一缩。   “痒……”   上了岸,白争争已经全身无力,湿漉漉的趴在烬的背。   他忍不住往上爬了爬,垂下个脑袋看他。   人模狗样的。   在海里那么欺负他。   哼!   白争争抿住肿胀的唇,看人鱼路过,猛地低头藏起来。   下次不能亲这么久了。   *   城堡里,幼崽们已经吃过饭在睡午觉。   白争争洗了澡,散着一头长发。   烬看着亚兽人格外红润的唇,眼神暗了暗,拿过兽皮先将伴侣的头发擦一擦。   两人一起吃了饭,烬陪着白争争睡了一会儿。   下午白争争醒来时,烬又忙去了。   唇上还有些不舒服,白争争摸了摸,肿的。   他不好意思出去见兽人,就待在屋里,顺带将东西收拾收拾。   从山洞那边带过来的就几条兽皮裙,木偶跟鳞片。   收拾不了多久,清就来了。   白争争下意识背过身去,手在兽皮上挪来挪去,弄乱了刚刚整理好的东西,又装作刚开始的样子。   清:“争争,你问清楚了吗?”   白争争背对他,“问清楚了。是有兽人捣鬼,能解决。”   “那就好。”   清身后,幼崽一个个探头往屋里看。   烬不在,立马冲进去,围在白争争身侧,懂事的还帮他叠兽皮。   清又问:“那争争,龟鸣的银币我们什么时候……”   “呀!争争嘴被咬了!”肉道。   一瞬间,幼崽们全部仰头看着白争争的嘴唇。连清也绕到前头来看。   白争争控制不住,脸顿时红了。抬手想捂,又觉得有些刻意。最后直愣愣立着,被清拉着看了个遍。   清蹙眉:“虫子咬的?要不弄点草药。”   白争争脚趾已经快抠进地里了。   偏偏幼崽还觉得没看清,直接往他身上爬,凑近了脑袋来看。   白争争总不能说:不是虫子,是人鱼咬的。   他道:“不用,明天就好了。”   幼崽伸爪,白争争一把握住,拎着幼崽轻轻放在地上。“爪子洗没洗就摸,脏。”   幼崽看着自己黑黑的爪垫。   不脏不脏。   清跟年没开窍,想不到这一块儿。但后头笑声轻落下,白争争一听就是到是城堡的大管家菱。   他没敢转头。   清回身问:“菱,有事吗?”   菱道:“听到你们要草药,过来看看。”   白争争:“不用!”   菱眼睛微弯,潇洒走人。一头银发卷翘,腰细腿长,背影都漂亮。   “王也是,对自己小伴侣这么没分寸。”   *   入夜,烬回来。   白争争光着脚丫踩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一身水汽的烬。   “我被嘲笑了。”   “谁敢?”烬缓步走来,扶上伴侣的后腰。那里有两个小窝,摸着极好。   白争争一点没察觉自己正在被吃豆腐,盯着人控诉道:“没分寸!”   烬:“嗯。谁说的?告诉我,我帮争争出气。”   白争争脑袋往侧边一偏。   “别了吧……是菱。”   白争争说出来后,暗想自己或许有当妖妃的潜力,都敢离间大王与王的心腹了。   烬轻笑,捏着白争争的下巴让他侧回头来看着自己。   “菱,他更没分寸。”   白争争看他眼色深沉,两手抓住他耳朵,着急道:“我就是说着玩儿,你可别惩罚人家。”   烬道:“我说的没分寸,是对他的伴侣。”   “怎么说?”白争争往烬身上一跳,自个儿挂好,由他抱着放在怀里。   然后开始听故事。   “菱有个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小伴侣,刚带回来时人家天天关在屋里不让人家出来。我没见过,但据秋说……”   王顿住,有些难以启齿。   可看白争争眼眸闪亮,又忍不住压着他后颈,在他耳畔说:“都快起不来了。”   白争争面红。   又害羞,又想听。   王虽然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但为了讨得自己伴侣喜欢,没忍住背后说自己属下。   当晚,菱连打三个喷嚏,站在城堡外的高台上看着海面。   嗯,一定是伴侣想他了。   ……   闲聊着,目光不经意一对。   白争争没反应过来时,又被缠住了。   大尾巴卷住他两条小腿,手指被扣紧压在兽皮上,白争争只能任由摆布。   像被撬开了壳,烬贴上去,他就自己启了唇,乖乖地探出舌头让坏蛋咬着吃。   海中的亲吻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烬喜欢上了缠绕伴侣的感觉。   白争争害羞,但小心翼翼地回应,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   ……   翌日,幼崽贪玩要去海边捡贝壳。   烬叫了秋跟着去。   清几个围着幼崽打转,想起来忘了问白争争给龟鸣准备的银币怎么送过去。   清留下其他兽人看着,回去一趟。   他没在睡觉的屋里找到白争争,却看到饭厅里,争争坐在人鱼身上,半身躺在桌子上。   两个兽人挨得很近,脑袋贴着脑袋。   清想起白争争的唇好像被虫子咬了,没准烬在检查伤口,往里走了两部,却发现争争被人鱼叼住唇反复地吃。   清忙捂住脸,撒腿就跑。   白争争被亲得恍惚,推了推烬的肩膀,却跟调.情似的没了力气。   他攥住烬的头发,下巴微扬。颈侧被叼住,他睫毛濡湿,眼里水润,轻皱着眉头有些可怜。   他发现开荤之后,烬比他还黏人了些。 第54章   人鱼一族身强体健, 缠上伴侣两天三夜不断也是可以。   白争争有些吃不消,干脆每天早上等烬一忙,就跑出去跟洋他们找族人。   转眼,半个月都过去了。   白争争忽然得知族人有消息了!   他忍着激动, 留下幼崽在城堡里跟人鱼玩儿, 带上清跟年就直奔兽人家中。   那兽人就住在城堡附近。   是个牛兽人, 头顶两个大角, 皮肤深麦色, 宽鼻圆脸, 一副憨厚的模样。   “你真的见过这个兽人?”白争争声音发涩。   清跟年紧盯着兽人, 生怕牛兽人摇头。   兽人有些局促地往后退了退。   “是, 是见过。”   白争争急问:“那你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模样?”   牛兽人怕他们来寻仇的,语无伦次道:“他戴着帽子,我拉车的时候他撞到了我。脖子上有个很长的伤口。是白头发……手、手上的龟甲摔在地上,被我踩、踩烂了。”   怕兽人责怪,他又迅速道:“我本来想赔给他, 但他拉上帽子走了。”   清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那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牛兽人:“我就只见过他这一面。”   清有些失望。   年拍了拍他的肩膀, 心情倒不错。   虽然没找到兽人, 但可以肯定他就在人鱼王国。   怀抱着这样的期待,白争争继续跟着兽人们找。   他早出晚归,只中午吃饭的时候回来一趟。   但随着时间越长,烬看着白争争每天精神振奋,却渐渐消瘦的身体,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连幼崽都察觉到了。   这天,白争争照旧早起吃过饭就离开。清、年还有风几个都跟了去。   等几个成年兽人一走,幼崽当即结伴去找烬。   烬见幼崽扒着门口,大大小小十多个往里探头。   他放下手中的信, 示意幼崽进来。   “烬,你知道争争他们出去做什么了吗?”幼崽试探着往里走,小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烬:“他怎么跟你们说的?”   雁道:“他说出去想挣银币的法子,可我们觉得不对。”   烬:“他们在做很重要的事情,你们耐心等等,会有结果。”   雁原地转圈:“可是他们很不对劲,争争瘦了。”   肉道:“不开心。”   芽道:“对!年跟清清他们都这样,都、都……着急。”   从兽人们确定小祭司出现在人鱼王国,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   这一个月间他们再没有发现。   人鱼跟几个林猫就差把人鱼王国翻过来再找一遍了。   时间越久,几个成年林猫兽人绷得越紧。   现在被幼崽察觉到了。   烬知道白争争不告诉幼崽的原因,自然也不会说出来让他们跟着担忧。   他道:“王国最近有事需要他们的帮忙。”   幼崽顿时问:“很难吗?”   烬:“很难。”   肉问:“那他们会受伤吗?”   烬:“不会。”   就在烬以为幼崽还会继续问的时候,幼崽却停了下来。   地上铺了兽皮,幼崽直接坐在上面。雁老成地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大兽人总是这样,瞒来瞒去,还以为我们不懂。”   “就是。”肉瞧了一眼烬桌上的果子,吸溜口水。   烬见状,将果盘放下,让他们自己拿着吃。   幼崽挨个儿分了,乖乖道:“烬,我们能留在这里玩儿吗?”   烬:“可以。”   幼崽分散开来,有的坐在边上杵着肉乎乎的脸发呆。有的坐在烬的腿边,背靠着他玩儿手上的麻线。   更多的几个聚集在一起,一边啃果子一边说着话,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幼崽最近是被成年兽人忽略的,烬明白,他们似乎只是想什么有个大兽人陪着。   ……   王国里的人鱼有限,大多去了边界守卫。烬已经派了大半人鱼出去帮忙,但效果不佳。   林猫族人可能不在人鱼王国了。   烬目光落在兽皮的信上。   这是从南边海上传来的,上面用兽人的语言写的是那边银矿里的情况。   并不是所有兽人都会写兽人的字。   送过来这张兽皮的,显然是菱口中那个小伴侣。   上面说,那里面有很多被抓过去的兽人。   ……   漫长的雨季结束了。   人鱼王国的气温降了些,兽人们陆续套上了兽皮做的马甲。   找林猫兽人的事情已经进行了三个月,白争争从最开始的的期待,到担忧,现在只剩下惶恐。   他们已经将城里都翻过来了,却始终没有族人的情况。   白争争仿佛以为之前从牛兽人那里听到哥哥的事儿是幻觉。   清看着白争争失魂落魄,隐隐快要撑不住的样子,知道不能再找了。   只要留着一线希望,他们觉得族人还活着,争争还有他们自己才能撑下去。   再又一个归来的夜晚,清叫停了兽人。   人鱼王国这边的天气总是很好,晚上抬头,便是成片如闪烁的星辰。   圆月也清朗,映着王国。   人鱼都散去了,那城堡前的高台边,清紧紧抓住白争争的手。   “争争,我们先休息休息,不找了。”   白争争笑了笑。   “好。”   他眼中光芒破碎,隐隐快要撑不住。可在清跟年面前,他不能倒。   两个兽人跟着找了这么久,也是从期望到失望,那些失踪的族人里面何尝没有他们的阿爸。   白争争反握住清的手,缓了缓喉咙的干涩,才低声道:“城里找不到,那只能离开去别的地方了。”   “嗯!”清顿时红了眼眶。   年抱住清,脑袋抵着他肩膀胡乱蹭。“不伤心,又不是死了。”   清急道:“不会说话不要说!”   年瘪嘴:“哦。”   他那不是想安慰清清嘛。   白争争后靠着高台的墙面,道:“年,带清回去。幼崽问,就说帮烬做的事儿做完了。”   年道:“我们知道。”   为了不让幼崽担心,烬跟他们说过。   幼崽现在当他们是在帮王国做事。   两个兽人互相搀扶着离开,走了一天,白争争腿软,他撑着后面的墙想找个地方坐上一会儿。   后腰被稳稳托住,烬从后头走来。   “累了。”   白争争转过身,踮脚环住他脖子,闷闷不语地靠向他。   “去海边走走?”   怀里的亚兽人一动不动,说话都没了力气。   烬轻轻托起他,抱着人缓慢绕城堡走向后面的海岸。   不知不觉,到人鱼王国已经三个月。   天气渐凉,海边风吹着也有些冷意了。烬徐徐走着,慢慢感觉肩上湿了。   亚兽人真委屈的时候是不会哭出声的。   烬蹭了蹭他的耳侧,本想将海那边银矿的事情告诉亚兽人。但万一那边也没有林猫兽人的踪迹,岂不是又会白高兴一场。   低低的啜泣声被海风带走,烬听得喉咙滚了滚,到底是没说。   最怕给了希望,再一次失望。   烬收紧手臂,这才多久,他的小伴侣抱着已经没多少软肉了。   白争争埋在烬的肩膀上,哭得累了,恹恹地靠着他也不动。   烬一直慢慢抱着他走。   这会儿才停下,找了个块儿临海的石头上坐着。   小伴侣放在腿上,托着后腰,面对着自己。   烬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湿润,手心一软,亚兽人侧脸贴了上来。他软软地看来,眼里闪烁着晶莹。   “烬,你说哥哥去哪儿了呀。我都找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看到他。”   没看到哥哥,也没其他林猫族人的消息。   烬将他往怀里拢了拢。   “会找到的。或许他有事,又离开了。现在已经知道他还活着,比什么都好。”   在烬跟白争争回林猫部落的那一次后,烬都以为他哥不在了。   转念一想,兽人还在,确实已经很好了。   白争争只是累了,担惊受怕太久,一下子没了心气儿。   他听着海浪的声音,想象着或许就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们的族人,心里渐渐好上了几分。   烬吻了下亚兽人的额角,“不担心,银矿那边的事快好了,之后我陪你去找。”   白争争:“好。”   烬担心他绷得太紧,把自己弄生病了,陪着他在海边说了许久的话。   却不想当天晚上,亚兽人睡在怀里全身滚烫。   烬连忙将祭司找来。   人鱼没没有惊动其他林猫兽人,又是烧热水,又是熬草药。   好在烬发现得及时,祭司听他将亚兽人带去海边闲聊,差点就骂他一顿。   房间里,亚兽人面色红得不正常。   烬抱他起来,将草药水喂进去。   祭司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兽人。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白争争。   此前他一直在南边,人鱼两边时常起争斗,他要救兽人。   也是这两天才回来,正好遇上这事儿。   祭司叫命,能力凌驾于所有部落的祭司之上。加上多年在外,帮着打仗的人鱼处理伤口,白争争这点问题在他这里能治疗。   祭司也是白发。   虽是中年,但眉目舒朗,依旧是个美大叔。   而美大叔瞧着自家王抱着怀里的小亚兽人又哄又拍的模样,心道占卜果然没错,是个小他许多外族。   “人家那么远过来,也不把他看好。”   烬道:“他在找族人。”   命:“林猫?”   “嗯。”   命笑道:“人鱼一族是捅了林猫的窝了,菱那小子的伴侣也是林猫兽人。”   烬放下药碗,看亚兽人抓着自己头发的手,轻轻捏了两下。   “也是林猫?”   “嗯。”命道,“也对,你当时不在,不知道那小子从海上捡回来的。”   烬忽然有个猜测。   “长什么样?”   命道:“这我没看见过,我一直在外面,只听人鱼们闲聊时听到过。菱那小子护得紧,别的人鱼看一眼都不行。”   烬还想叫菱来问问,但怀中的亚兽人鼻子皱了皱,忽然见吃进去的药给吐了出来。   命赶紧道:“用温水给他擦擦身体,我重新去煮。”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烬心神被白争争牵着,哪里又顾得上其他。   *   第二天,幼崽们没看见白争争来吃饭。   起初他们以为兽人又出去了,可清他们都在。过会儿看菱端着药去争争屋里,才知道他生病了。   白争争不知道自己折腾了一晚,听到动静时,睁开眼,骨头缝里都泛着酸。   脑袋边蹲着幼崽,见他醒了,小手摸着他的脸,臊眉耷眼道:“争争,你难不难受?”   白争争:“还好。”   一出声,嗓子破碎,吓得幼崽连忙将他嘴巴捂住。   “你别说话。”   清见状,忙将这些小崽子给抱下床。让白争争好好喘口气儿。   菱将药汤放在一旁,道:“王刚刚才出去,马上过来。”   白争争:“我又没什么事,让他忙自己的。”   菱扫过这一圈快哭了的幼崽,没挑明昨晚的情况。   祭司让王灌了两次药,两次都吐了。最后王眼睛都红了,好在第三次喂的时候没吐。   *   议事厅。   秋说有事要讲,烬便让菱看顾着白争争,才过来这边。   到了地方,却见秋旁边立着两个林猫兽人。   一大一小,小的瘦弱,紧紧撑着年长些的亚兽人。   烬见大的两腿打颤,已经站不稳了。先让人鱼送去治疗。   等他俩走后,烬才问:“这林猫是争争找的族人?”   “不是。”秋道,“他们只是被别的部落转卖过来,云猫族长买下来的。但是王,我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   “说。”   “他的雄兽人,云猫部落的族长正在往外头头转卖粮食,且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   云猫是负责帮人鱼种粮,他们自己的口粮都不多不少,怎么有多余的转送出去。   烬:“那个小林猫是之前在城门口撞了争争那个?”   秋点头。   烬道:“找人鱼盯着那家,这两个兽人是你直接将他们接过来的?”   秋摇头:“不是,我本来看林猫在找族人,想着帮他们一把就偶尔去那边看看,结果正好撞上那小兽人带着亚兽人爬洞出来,往外跑呢。”   “这不是被我给遇上了,他们又怕回去,我就带来了。那云猫族长做的事,没准儿他们也知道。”   烬:“别打草惊蛇。”   秋:“没蛇。”   烬扫他一眼,“是叫你别惹了云猫族长注意,叫他警惕起来。”   秋被烬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得委屈。   “我知道了。”   烬担心自家伴侣,丢开手下,又回去看人去了。   菱送完药,在门口遇到进来的烬。   却见烬瞧着他,似乎有事想问。   又看门里白争争望来,烬只错身而过,没有开口。   菱觉得奇怪。   王有什么事在林猫面前说不得?   烬回来,直接掠过幼崽,坐在白争争身侧。   亚兽人歪身一靠,道:“你昨晚把我带去海边吹生病了。”   “嗯。”烬捏住他手,端着药送到白争争唇边。   白争争皱了皱鼻子,憋着一口气,一骨碌地喝完。   幼崽也跟着皱起包子脸。   肉问:“争争好喝吗?”   白争争:“还剩点儿,你要尝尝吗?”   清看这幼崽真想尝,敲了一下他脑袋,“苦的。”   白争争笑出声。   肩膀薄薄一片,微微抖动。   烬将他往身前揽了揽,只觉得亚兽人笑容没了活力,蔫蔫儿的。   幼崽担心白争争,在这边陪了他一天。   清几次想将他们带走,好好休息,白争争却不让。   幼崽在热热闹闹的,他不会乱想。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白争争累了,幼崽也陪够了,清赶紧带着一大串幼崽走了。   白争争在床上睡了一天,穿了鞋,自个儿晃晃悠悠出去走走。   不知不觉离开城堡,又见外面高台上立着个兽人。   还是菱。   白争争奇怪他总站在这里,还没开口问,菱就走了下来。   “你不去屋里待着,王看不到人要着急。”   白争争道:“我跟他说过了。”   过来王国这么久,两个亚兽人好像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白争争只知道菱是王国的大管家,跟秋偶尔斗嘴,有个在外没回来的伴侣。   其他一概不知。   菱独来独往习惯,遇到伴侣之前不乐意说自己的事儿,现在盯着白争争,却看他又几分熟悉的脸,不知不觉主动开了口。   “你跟我的伴侣很像。”   白争争:“哪里像?”   菱靠着高台,没答。   他望着天上零散的星星,有些怅惘道:“他都走了好久了,要是不回来怎么办?”   白争争:“你们人鱼一族不是认定一个伴侣就是一生,他怎么会不回来。”   菱:“他在银矿上。”   白争争眼皮一跳。   “你们这不好吧。”   菱被他瞪圆的眼睛逗笑,笑得身子轻颤,银发在月光下如缎。   “他是我的伴侣,自然是我们王国的兽人。你想到哪儿去了。”   白争争:“那不是怕你俩中间隔着什么家国情仇。”   自家王的心腹,还是不要跟敌人的兽人来往的好。   菱笑过,神情落寞下来。   “我还挺羡慕你的,想见王了,那么远都能自己找来。”   白争争一噎,顿时想到了他一手主导,早已经深入人心的谣言。   想解释,又没那脸皮。   也没说过几句话,白争争就看门口高大的兽人抓着兽皮出来。   菱撑起身道:“看看,离不得你。”   他说着,便往自己的住处走了。   他想,自己其实也离不得伴侣。   人鱼一族,应该大部分都这样。   白争争立在原地,等烬走上来,抓着他的手看着菱的背影道:“你把菱的伴侣派到敌方去了?”   外面风大,烬用兽皮将白争争裹住,又将他一头黑发弄出来。   “不是我。”   “那是谁?”   “那兽人自己要求的。”   白争争仔细想想,手撑着烬的双臂道:“莫不是那个兽人是寻常兽人,菱是大管家,他觉得配不上,所以要建功立业……”   烬看他越说越离谱。   任由他说完各种猜想,搂着他往回走。   “兽人没那么复杂,看对眼了就行。”   “那他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伴侣去那么远,还那么危险的地方?设身处地的想,难道不应该远离危险,让伴侣不担心吗?”   烬眸光微闪。   是,为什么呢?   烬隐隐觉得,争争没找到的兽人,或许就在那边。   ……   第二天早上,白争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只是没找到族人,精神还差些。   烬直接叫菱去议事厅,等兽人关了门就问:“你那小伴侣叫什么名字?”   菱诧异道:“春。王怎么打听他?”   烬隐隐皱起眉。   他记得争争的哥哥不叫这个。   “他脖子上是不是有一道疤?”   “你怎么知……”菱顿时反应过来,“我家小伴侣不会是林猫要找的……”   说着,菱瞳孔一缩。   “对,他也是林猫。”   烬看了眼门口,已然确定。   他道:“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菱当即道:“当时您不在,我们分队去寻找。我往南,秋往北,我是在海上捡到的他。”   当时,被海水泡得发皱的兽人紧紧抱着一块木板。   菱随手将他捞起来,只看一眼,就决定将兽人带回来。   兽人求生欲强,当时祭司还在前线,菱只能做简单的处理。   但兽人硬是靠着求生欲,自己醒来。   菱看上了人家,但雄兽人看着年纪不大,可冷漠了。   他死缠烂打,开始话都不说一句(喉咙没好,说不了)。   后头好不容易霸王硬上弓,成了伴侣。本以为就该和和美美在一起,可当祭司回来商量银矿的事时,伴侣听到了,极力要去。   本来族中想派一个卧底进去,人鱼族又不方便。   菱看他坚持,祭司都被他说得动摇了,菱气得还跟他吵了一架。   后来,他还是去了。   菱吸了吸鼻子,想到这事儿就气闷。   快半年不见了,伴侣不在,他担惊受怕,难受不已。   也不知道那没良心的会不会把他忘了,到时候回来,又得缠一遍。   “我当时就不明白,为什么他非得去。万一出了事,我怎么办……原来,是林猫啊。”   菱说到最后一句,都有些恍然。   他道:“争争找的族人,肯定就在那边了。”   烬道:“那边能传消息出来,但不能送进去。现在只知道、被抓过去很多兽人,但不知道具体情况,先不要在争争面前说。”   菱:“我知道。”   他昨晚看着白争争还觉得他与自己伴侣像,原来就是兄弟。   *   王城外围,后山上。   秋带着十几个人鱼躲在这里守株待兔,喂够了蚊子,等到半夜才听到山脚下传来的动静。   秋手一抬,人鱼们压低身子,隔着草缝观察着那一队上山的兽人。   他们身形高大,魁梧壮硕,显然不是云猫兽人。   秋看着他们绕后山,往海边走,缓缓带着兽人跟上。   那些兽人带着几十袋的粮食,送上海洋兽人背上,随后跟着一起离开海岸。   秋留下几个兽人继续盯梢,其余的悄悄潜入海中,不远不近地跟着。   一晃次日,烬思考着怎么快点把南边那些碍事的人鱼收拾了时,秋急匆匆跑进来。   “王!”   烬:“查出来了?”   秋道:“查出来了,粮食被送到了茯那边!”   茯是被烬弄死的南部那边的人鱼王。烬也是因为他,受了一身伤才被白争争捡到。   烬:“云猫族长管粮食多久了?”   秋仔细算算,心惊道:“三十年。”   烬平静道:“但愿他没往外送三十年粮食。你带回来那个林猫兽人治好了吗?”   秋赶紧低头道:“差不多能走了。”   烬:“带过来。” 第55章   城堡外, 护卫队的住处。   秋带着两个兽人看了祭司之后,就把他们安顿在这里。父子两个单独一间屋子。   喝了药,休息了一晚,绘早早醒来。   小亚兽人头发干枯, 手腕细得一折就断。   他抱着膝盖坐在他阿爸身边, 墨黑的眼珠子直直盯着阿爸的睡颜, 还有些难以置信。   从前他阿爸带着他从云猫部落逃了很多次, 但每一次都会被抓回去, 然后被打得几天起不来床。   阿爸的眼睛就是那时候坏的。   后来他们被打怕了, 不敢跑了。   但阿爸身体越来越差, 要治疗, 他就不得不每晚偷偷出来采野果赚银币,给阿爸换草药。   跑得多了,绘就发现那个兽人似乎在悄悄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想告诉人鱼,作为给阿爸治病的交换。   阿爸的病已经不能再等了。   绘摸清了屋子里什么时候没兽人,趁着那时候将亚兽人带出来。没想到出来就遇到了人鱼, 他还没提交换呢, 王就让祭司给他们治病。   绘觉得王是个好人鱼。   发着呆, 就看自己阿爸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   绘屏息,等他睁开眼了,才眼睛一弯,蹭着脑袋过去,贴在亚兽人手臂。   “阿爸。”   “绘,咱们在哪儿?”亚兽人摸来,粗糙的掌心抚摸着幼崽的脸。   绘:“还在阿秋叔这里。”   亚兽人坐起来,绘忙搀扶着他,给他穿好鞋, 挪到桌旁。   上面放着人鱼送来的食物。   “阿秋叔送来的鱼,我做了,刚好能吃。”   一大一小吃饭很慢,胃口也小。秋找来时,两个已经放了碗,那陶罐里的鱼汤也就勉强下去了半截指头。   秋道:“抚,王要见你。”   亚兽人点点头,像早有预料。   *   抚走得慢,还没到城堡门口,额头就冒出不少汗珠。   秋见绘扶着他吃力,脚下停步,等亚兽人走上来,道:“不用着急。”   他试探着伸手,看亚兽人不排斥,才撑起他大半重量。   “王只是问你些事情。”   抚眼中没有神采,只微微点头。   “我知道的。”   进了屋里,烬看亚兽人脸色苍白,让秋给端了凳子。   兽人喘过气来,先问了礼,烬便道:“云猫族长在往外运粮食的事情你们知不知道?”   绘瑟缩了下,抓着自己阿爸的手深深低头。   人鱼知道了。   那他让祭司治了阿爸,他还能用什么交换?   抚似乎早预料到烬要问什么,格外镇定,只低声道:“知道,他不止往外运粮,还运兽人。”   秋瞧着亚兽人佝偻的肩膀,深深皱起了眉头。   亚兽人声音轻缓,慢慢道来,仿佛这样的话已经在心里准备了多年,就等着今天。   “我是西部林猫一族,我的族人生活在依山的海边。但十多年前,我的族人被抓,那个兽人将我们送往海上……”   西部与白争争他们东部的林猫隔着万里远,但两个部落的经历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部落被屠,大半兽人抓走被送往南部。   抚不是像争争哥哥一样在海中被救起,而是因为长得好看,被这件事的主导者云猫族长带回了自己部落。   从亚兽人口中得知,云猫族长已经为南部输送奴隶兽人以及粮食近二十年。   二十年间,他们用人鱼王国的粮食、兽人,养活了他们敌对的人鱼一族。   烬听着亚兽人几乎要泣血的声音,眸色幽深。   抚压在心里十年的事终于说出来,情绪激动得忍不住的呛咳。   秋上前,拍了拍快哭了的小兽人,试图给亚兽人止咳。   烬让秋将他带回去。   屋里没了其他兽人,烬才松懈靠在了椅背。   二十年,要不是这次争争来找族人,他们哪里想得到王国里还藏着这么个兽人。   *   夜晚海风咆哮,王城边缘,云猫族长住的房子里声音不断。   “快点,快点。”   身形矮瘦的兽人指挥着数十个高大的兽人搬运东西。   那兽皮袋里的银币脆响,被迅速送上外面的拉车。云猫族长全身罩着兽皮,飞快坐上车去。   他们直接绕过后山,赶往海边。   水中,早已等候在这儿的人鱼用武器抵着龟兽人的脖子。   待所有兽人爬上龟兽人的背,人鱼缓慢跟在后头。   云猫族长抹了把汗,看着越来越远的海岸呸了两声。   “两个小杂种,亏得老子养了这么多年,结果敢找人鱼报信。要不是我警惕……”   秋戳了戳龟兽人肚子,兽人委屈,身子忽然一翻。   只听扑通几声,兽人背上的银币跟云猫族长全掉进海中。   几个兽人在水中扑腾两下,骂骂咧咧试图去抓龟兽人。   却不想龟兽人飞快刨腿儿,几下躲在了人鱼身后。   海里黑漆漆的,人鱼就围在兽人们几米远的位置。   这些陆地上的兽人即便会水,但这里离岸边已经很远,游了一会儿,就渐渐往水中沉去。   云猫族长惊慌,一瞬间想不通为什么龟兽人会翻。他不停道:“救、救命!”   云猫族长飞快挣扎着四肢,嘴里不停地灌水。   在意识到龟兽人是故意的,他暗恨,可无济于事。“咕噜噜……救、救……”   龟兽人从人鱼后头探个脑袋,小心道:“他肚子鼓起来了。”   秋一棒子敲在龟兽人头上。   “你也跑不了。”   龟兽人委屈:“我又不乐意给他们干,可他们抓了我崽子跟伴侣,还有我阿爸,阿爷,阿爷的阿爸,阿爷的阿爷……”   “行了!知道你们一族长寿!”后头的人鱼踹他一脚。   龟壳防御性极强,但龟喧不敢再废话。   人鱼凶残,能把龟壳撬了收拾他。   当晚,云猫族长都游出二里地,人鱼们贴心地让他跟那些大块头海水喝得饱饱的了,才让龟喧带着他们上岸。   当晚,人鱼城堡最下层,哀嚎声一阵接着一阵。   毛草做的鞭子抽断了两根,本就不怎么硬气的云猫族长将所做之事交代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烬拿到审讯结果时,难得心情好上了几分。   南部的人鱼王国是在一座岛上,上头也种植粮食,但不如这边土地宽广,种出来的不够吃。   所以早在云猫族长开始管理这边粮食时,那边就买通了。   云猫族长对南部可以说格外熟悉,知道他们的食物来源,知道兽人数量,种植情况,甚至银矿的位置。   他对那边也足够忠心,甚至还把王国这边的种子跟种植技术都送过去。   卖他们卖得足够彻底。   烬当即招来祭司、菱还有秋,商量事情。   白争争见午饭时烬还没来,自个儿跑去找他。   也并非故意探听,这房子不怎么隔音,他在门外就听到兽人在说解救南部银矿里的兽人的事。   白争争愣住,林猫的字眼钻入他耳朵。   那瞬间,枯槁的身体像注入了清冽的泉水,如久旱逢甘霖一般,霎时活了过来。   白争争眼睛极亮,强忍着激动,等着他们商量完。   直到他肚子叫了一声,眼前半掩的门打开,他看到烬冷得结冰的眼睛,才平复下心情。   烬一顿,握住他的手,紧盯着亚兽人的脸。   他确认他听见了。   “哥哥……”白争争反握回去,捏紧了,急切问道。   烬:“嗯。”   白争争唇角弯了弯,眉目灿烂,笑得前所未有的明快漂亮。   烬无奈揉了揉他的头发。   知道就知道了吧。   “这是祭司,命。”他跟白争争介绍道。   白争争知道自己生病也是祭司帮了忙,当即松开烬的手,眉宇间还雀跃着,道:“命祭司,我是白争争。谢谢您给我看病。”   命:“是个乖孩子。”   白争争抿唇,忍不住露出个孩子气的笑来。   长辈面前,他总会活泼些。   “先去吃饭吧。”烬道。   他听到自家伴侣肚子叫了。   白争争不好意思红了脸,紧紧跟在烬的身边。   待吃过饭,幼崽散去,烬走到哪儿,白争争就跟到哪儿。   直到人鱼无奈停下,抓着人圈在身前。   “以前不是想问什么就问,现在哑巴了?”   白争争迅速攀住他的手,有些干涩道:“我哥,真的在南部矿上?”   “嗯。”烬捏捏他手指,“你不是听到了。”   “那族人也在?”   “多半。不然你哥也不会好不容易跑了,又回去。”   白争争喜得站不住,被烬圈住了也动来动去。   他脸上像覆了一层柔光,比先前蔫巴的样子看起来舒服多了。   烬拢着他后腰拉近,瞧着他道:“这么高兴。”   白争争嘿嘿一笑,两手抓着烬耳朵摸了摸,又摸了摸,忍不住弯腰贴脸过去蹭。   “我就说我哥绝对不会乱跑的。”   烬也不问他什么时候说过,只看着伴侣高兴,他也高兴。   白争争乐够了,花了好长时间冷静。   随后意识到他们现在在哪儿,又开始忍不住担忧起来。烬早知他会这样。   烬抓着人坐在腿上圈住,不让他动了。   白争争道:“烬,我想知道我哥那边的情况,还有,族人们怎么会被送到那个地方?”   烬道:“还记得你来时撞到的那个林猫兽人吗?”   白争争点点头。   “他的阿爸也是被抓来的,秋本来想查一查林猫部落的事,没曾想发现云猫族长在转移粮食。”   “那亚兽人说,云猫族长很多年前就在帮南部寻找奴隶,运送过去,你的族人因为住在海边,碰巧被盯上。不止他们,很多海边居住的兽人都遭了难。”   “兽人们被抓过去为人鱼做各种各样的事情,采矿只是其中之一。”   “现在我们只知道银矿的大概位置,里面有万数兽人。那边缺少兽人,只要干活,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白争争顿时明白了,道:“那我哥在南边当卧底。”   “嗯。”   “等一下,那菱岂不是我嫂子!”   *   确定了林猫族人所在的位置,白争争心里郁气一散,那病好得极快。   他知道要救兽人出来得靠人鱼,但现在人鱼前线似乎也不怎么好过。   他干不了其他,只能给烬帮帮忙。   要帮忙,就得知道人鱼王国的大致情况。   白争争一身的劲儿,在烬要忙时,叫他带着自己一起。   议事厅相当于烬的书房,里面有个架子,摆满了兽皮卷轴。白争争跟随烬往里走时,还发现了纸。   他惊了一瞬。   “这个都能做了?”   烬抽出白争争想知道的王国各项事务的记录,见那被压在底下发黄的纸,道:“前头的王命令人鱼做的,不过就这些。”   “现在还能做吗?”   烬:“应该能。但我们还是用兽皮用得多,人鱼来往水上,兽皮不容易泡烂。”   白争争:“说得也对。”   回到座上,烬将兽皮堆放在一边。白争争端了个小凳子过来,放在烬旁侧。   他刚坐下,烬一臂将他捞过。   “这样看。”烬道。   白争争坐在烬身上,晃了下腿,显然还有些雀跃。他仰头看他:“不影响你?”   烬亲了下他的唇角,“不影响。”   烬的大腿有肌肉,很有弹性,比木头做的硬凳子舒服些。白争争乐得让他当人肉垫子。   烬拿过一旁的兽皮,白争争便也抓过另一堆兽皮一一打开。   上面记录的是人鱼王国这些年来的粮食产量,白争争对比着看,发现最主要的紫皮根,产量已经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然后是稻跟麦,虽产量不到紫皮根的一半,但作为补充粮来说,也不算少了。   烬快速掠过自己那份儿兽皮上的事,见怀里亚兽人脊背笔直,认真盯着兽皮,嘴里低低念着什么。   他搂住伴侣的腰,贴身上去,下巴搭在他肩膀跟着他一起看。   白争争:“我看粮食产量不低,兽人食物充足,够吃对不对?”   烬:“不对。”   “嗯?”白争争侧头看他。   那双眼睛眼角钝钝的,形状微圆,静静盯着你时,像软萌的猫等着你来摸。   烬也摸了摸那没多少肉的脸,道:“这些植物对食肉的兽人来说,只能叫充饥。要想兽人有力气,人鱼有战力,必须要肉。”   白争争歪头,脸贴在他掌心,接着他话说:“但咱们没有肉。否则外面卖的那些肉就不会那么贵。”   “对,我们拿不出大批量的肉。”烬叹息,想着兽皮上人鱼又在要食物了,有些头疼。   烬看的兽皮没遮挡,白争争余光扫一眼,就看明白了。   他手指戳在烬的眉间,揉散了两个小山丘,才道:“没有野的,咱们就自己养不行?”   烬:“嗯?”   兽人种植都是靠饿死了不少兽人逼出来的,哪里会有养殖野兽的想法。   最多就是捕猎了活的野兽吃不完,带回来养几天,然后再杀了吃。   白争争点头:“野兽能养,鱼也能养。”   烬摩挲着伴侣细滑的脸,忍不住轻轻捏了捏。   “你说说,怎么养?”   白争争道:“怎么样还得仔细想想,想好告诉你。平时王国里吃的肉怎么来的?”   烬道:“海洋兽人跟一些人鱼在海里抓的鱼,再有就是林子里找的野兽。不过都不多,抓不抓得到都要看运气。”   白争争点点头。   烬等着他继续说,结果亚兽人转个头,就继续翻兽皮去了。   烬看着空了的手心,笑了一声。   捏了捏亚兽人腰间的痒痒肉。   白争争身子一歪,抓住他作乱的手,继续翻兽皮。   下一份是王国兽人情况,看时间还是几年前的,只分别记录了兽人总数量,雄兽人、雌兽人以及亚兽人的数量,再有每个部落分别有多少兽人,幼崽多少。   王城内,兽人总量有十多万,雄兽人、亚兽人占五分之四,剩下的才是雌兽人。   各个部落当中,幼崽都多,少则三五百,多则一千。唯独人鱼族那年出生的幼崽才一百来个。   白争争又看人鱼族兽人的数量,五六千个。   白争争回首,对上烬的眼睛。   他一直没出声,见白争争看过来,眼里露出笑意。白争争感觉他刚刚是一直在看自己。   烬:“想问什么?”   白争争道:“现在的兽人数量没统计过吗?”   烬道:“没有,族中觉得没多大用。”   白争争道:“那人鱼现在有多少个?”   据他所知,外面负责守卫王国的,上前线的兽人主要就是人鱼。   烬:“人鱼这些年也死得多,还有三千。”   白争争抓着烬的手一紧。   “这么一点了。对面有多少人鱼?”   烬:“一千多。”   这边人鱼死了不少,那边人鱼只会死得更多。   白争争:“这么少的兽人,怎么打?”   烬看亚兽人认真的小模样,稀罕得紧,忍不住扣住他的手,将人往坏里藏了些。   “我受伤那次之后,他们就不敢大规模地打了。但每次只偷袭,打完就跑,让祭司烦得不行。”   白争争道:“所以要斩草除根。”   烬笑容微深,“嗯。”   白争争又问:“现在王国里的其他兽人数量还有多少?忠心人鱼的部落有哪些?”   白争争现在给自己找到头一个事儿,就是搞养殖,需要有能用的兽人。   烬闻言,从兽皮堆了拿出另一份儿,示意白争争看。   人鱼一族延续几百年,跟随者很多。   王国内的护卫除了少部分人鱼,大部分都是从这些跟随的部落里选出来的。   一共有六个大部落,巨虎族,白狼族,黑狼族,蛇族,豹族,龟族。这些是最大的几个部落,一个部落的兽人就有数万。   再有些稍微小一点的,比如说狮族、鹰族。   其他的部落就只是迁居到人鱼王国中,与人鱼族接触得不算多了。   白争争听完感慨一句:“这么多吃肉的,现在改吃草,委屈他们了。”   烬无奈笑了声,鼻尖蹭了蹭伴侣的耳朵。   “你这么说,他们得急。”   “急也该想办法啊。”   “嗯,所以这些兽人除了个个是好战士,也是种地的能手。”   白争争偏头,露出细腻的颈子。“我不是说这个,我说想吃肉的办法。”   “唔!”他忽然瞪大眼。   烬叼着他颈间的软肉,嗅着伴侣香香的味道,低声道:“所以他们幼崽生得多。”   劲儿没处使去,从祖先到现在都是打猎吃,脑子又想不到什么养殖,只能将精力发泄到其他上。   比如说吃伴侣的肉。   所以其他族的兽人们一窝崽子一窝崽子地生,一窝又有好几个,数量远超人鱼一族。   白争争被他牙齿磨得痒,皱了皱鼻子,抵着黏糊的人鱼推开。   “说正事儿呢,别动手动脚。”   烬:“我说的也是正事儿。”   他觉得认真想法子的伴侣格外好看,这对精力旺盛的人鱼来说,很要命。   白争争又快速将其他的看完,这些记录太粗糙零散,还有的都过了几年了。   白争争问:“这些记录,谁负责的?”   “祭司。”   这就说得通了,祭司都在前线忙着治病呢,哪有空管这些了。   白争争翻个身,面对烬坐着。他抓着烬的掌心挠了挠,有些犹豫道:“这些数据,我想重新统计一下。”   “好。”   白争争看烬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撑着他的腹肌抓了抓,看肌肉收缩,硬邦邦的,他拍了拍道:“祭司不会说什么吧?”   “说什么?”   “我插手王的事,没分寸。”   烬扑哧一声,笑了。他本就俊美,笑起来面色柔和,看得白争争忍不住贴脸去蹭。   烬揽着他道:“祭司巴不得有兽人分担。而且你是我的伴侣。”   原本前头的王有一套管理王国的法子,但那会儿族中的兽人还很多,也有兽人能用。   现在不说别的,就人鱼数量就已经减少了不止一半。   原本那全是人鱼的护卫,现在就只有百来人鱼,其他都是别族的。   王国的管理是部落自治,在人鱼王国就只需要服从王国的规矩。其实也并不算白争争理解的国家。   全局来看,还是部落统治,小部落依附于大部落。   人鱼一族除了从小部落里挑选一些护卫队的兽人,不会再让他们参与到人鱼族的事务里来。自然,也很少插手其他部落的事。   当务之急,是先将人鱼王国摸个底。   “你给我些兽人,先把王国里调查个清楚。然后我要出去考察一下。”   烬看白争争这么干脆,捏住他的脸,轻轻扯了扯。看兽人恼了,瞪着他,才道:“前面一个可以答应,出去是去哪儿,干什么?”   白争争故作凶意:“你想不想吃肉?”   烬在他耳垂上轻咬了一口,意味不明。   白争争恼得捂住他嘴巴,凶巴巴就是个炸毛小猫。   “说正事呢!我要搞养殖,得先调查适合养的位置,还有兽种。”   烬抚着亚兽人的头发,一点不想惹恼了伴侣的人。   他格外镇静道:“照旧让洋跟寻听你指挥,他们下面各有五十兽人的小队,也听你安排。”   “够不够?”   白争争满意了。   “够!”   算是给自己找了件事做的白争争一身干劲儿,跟烬商量完,差不多该吃饭了。   两个兽人一同出去,见秋身边带了个一瘸一拐的龟族的兽人来。   秋道:“王,龟喧已经受罚,接下来怎么安排?”   烬:“留着,干活儿。”   龟喧已经熟悉去南部的路线了,烬怎么可能放他走。   白争争见了龟喧,忽然想起欠龟族银币的事。他缓缓眨眼,有些心虚。   食人鹰跑了,银币没拿到,龟鸣该气死了吧。 第56章   饭桌上, 白争争抓着清确认:“咱们欠龟鸣的银币是不是还没送出去?”   清眼冒幽光,落在白争争面上,默默点头。   上次要不是撞见白争争跟烬啃嘴巴那事儿,银币早就送出去了。   他也是受了刺激, 后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白争争只觉得清眼神有点奇怪, 但又不知道怪在哪儿。他忍不住坐直了, 道:“吃完饭就送, 再多给些, 当拖欠这么久的补偿。”   清:“可我们怎么送, 骑大黑去还是……”   白争争道:“王城里有去第二环岛的商队, 找他们带过去。”   清点头:“好, 我等会儿就去办。”   烬要处理南边的事儿,将洋跟寻安排给了白争争。   白争争见到兽人,当即安排他们一队十个兽人,将王城分片区,负责统计兽人数量、粮食产量、野兽分布等等, 之后再整合。   两个兽人作为小队的队长, 白争争让他们监督审核。   洋跟寻两个立即去办。   之后, 白争争将林猫部落的兽人聚集起来。   幼崽们看白争争端坐兽皮上,绕着他上蹿下跳。   白争争拎着脑袋上的幼崽放下来,拍了拍,问:“数一数,到齐了没有?”   肉张口就来:“到齐了!”   雁一爪子给他挠过去,又抱住肉,后退直蹬。   收拾完肉,雁才道:“没有,州、圆还有启都不在。”   清盘腿坐在白争争旁侧, 挠着幼崽的肚皮。幼崽舒服得隔空踩奶,巧克力颜色的爪垫一张一合。   清道:“争争,你想好做什么了?”   “什么?”白争争一时没明白。   清抓住幼崽爪垫,道:“你不是说咱们自己要攒银币,你想到做什么事了吗?”   白争争道:“想到了。”   他看了一眼望过来的幼崽,道:“咱们继续帮烬做事儿,让他发银币。”   清想想点头:“也可以。”   芽道:“争争,你们上次帮烬做的什么?”   成年兽人们一愣,敛下眼帘,遮住眼中的失落。白争争一瞧,道:“抓坏兽人。”   “抓到了吗?”   “抓到了。”   过了会儿,兽人到齐,白争争推了推幼崽,让他好生数一数。   数对了才开始说事儿。   “来人鱼王国也有一段时间了,这边虽然紫皮根充足,但肉却不多。我们住在城堡里,不缺肉吃,但大家也出去看过,外面卖的那些东西只有肉被抢得最快,要的银币也多……”   幼崽蹲在白争争跟前,听得连连点头。   雁扬了扬尾巴尖儿,懒洋洋道:“我们也变不出肉啊。”   边上的小胖墩儿点头。   “变不变得出,试试才知道。”白争争定定地看着清几个,“帮人鱼,就是帮我们自己。”   清敏锐,精神一振,忽然求证似地看回去。   白争争却移开眼,继续道:“明天,我们带上大黑,先看看附近有没有合适养野兽的地方,之后再行动。幼崽也跟着一起去。”   雁往前挪了挪,下巴搭在白争争膝盖,两个圆眼睛盯着他。   “争争,养什么野兽?”   白争争摸了摸幼崽脑袋,“暂时还不知道。”   事情说完,幼崽就哄跑着跟州又出去了。   州跟圆、启两个现在在外面摆摊做小生意,卖些的城堡侧边海岸上弄来的海货。   幼崽一走,清几步过去关上门,然后一把抓住白争争的手。   “争争,有消息了。”   风几个愣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全部围了上来。   风还因为太激动,左脚勾着右脚,在地上滚了一圈才爬起来。   白争争看着兽人们期待又紧张的脸,低声道:“有消息了。”   “在哪儿!”兽人们急切道。   白争争道:“在南部岛上,被那边的人鱼抓过去挖矿了。哥哥本来也被菱从海上救了回来,但为了族人,他又潜入那边去了。”   “那、那都还好吗?”清开口,声音微微发颤。   白争争道:“具体的情况并不知道,但烬有意要铲除那边,所以我想着帮帮忙。”   “帮忙,要……对!帮忙!”清语无伦次,频频点头。   桐坐在边上,几个兽人当中属他块头最大。他低头,狠狠抹了一把眼睛。   “可算找到了。”   风红着眼,重重拍他肩膀。   “哭什么,笑,要笑才对。”   兽人们一时间得知了好消息坐不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白争争想到自己刚知道的时候跟他们差不多,只温和地看着他们,等他们先消化消化。   年道:“既然知道在哪,我们能不能过去……”   白争争一想就知道年要干什么,他顿时严肃道:“不能。人鱼都跟他们打得艰难,我们去了就是送死。”   年垂头,攥紧了拳头。   “海上那么远,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清抓住年的手,倒还算冷静,他道:“别说进人家的地盘,我们连过去都不行。”   年抬起头,看了清一眼。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哪里能想到,自己的族人竟然被抓去挖矿了。   林猫弱小,撑得到什么时候。   清看他钻了牛角尖,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   年脑袋撞在清的肩膀上,摇了摇头,眼神就清明了。   他委委屈屈,一个熊抱搂住清,哽咽道:“你打我。”   清一巴掌脆响,也把其他几个兽人吸引过来。   他们稍稍冷静,重新围住白争争。   风道:“争争,那我们要做什么?赶快去吧。”   白争争想说急不来,可看兽人这样子,去也去得。   “先去附近看看。”   白争争先跟烬打了招呼,然后刚将养在后山的大黑几个召回来,就见秋带着个兽人过来。   瞧着是龟族。   “这个兽人有点熟悉啊……”年抱臂在一旁道。   “能不熟悉,债主好像找上门儿了。”白争争忙道,“清,你那银币送走了吗?”   “送了,但商队说要明天才走,我现在去要回来!”   “骗子!”龟兽人显然注意到了他们,脚步匆匆往这边跑,但忽然被秋拎住了后颈,动弹不得。   秋冲着白争争颔首。   “争争,这个兽人说来找你们的。”   白争争:“认识,朋友。”   “什么朋友,债主!骗子,还银币!”龟鸣看着林猫兽人身后整整齐齐的五只食人鹰,气得龟壳都冒出来了。   偏偏秋还往他龟壳上敲了敲,“当盾不错。”   龟鸣更气了。   白争争不好意思,看他气得哆嗦,赶紧道:“消消气,有事咱商量。”   今天下午是去不了了,白争争跟兽人们又将龟鸣请进屋里去,清赶紧让风去把交给商队的银币拿回来。   屋内,龟鸣独坐一方,双手抱臂,怨气十足地看着林猫兽人。   偏偏他眼瞎黢黑,脸颊瘦得凹陷,更像个鬼似的。   “食人鹰跑了的事……”   羽:“那是你没套紧,不怪我们……嗷!”   桐收回爪子,端的是稳重姿态。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看看,龟鸣都气得翻白眼儿了。   年抓着水就赶紧往龟鸣嘴里灌,白争争看见忙将他拉开。   龟鸣喘了几口,直挺挺躺了下来。   兽人们急急忙忙围过去,拍脸的拍脸,掐肉的掐肉,白争争按着龟鸣鼻子下,好歹将翻白眼的兽人弄醒过来。   兽人们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要死不活的龟鸣道:“你至于,差点把自己气得翻肚皮。”   龟鸣大吼:“至于!”   然后往地上一趴,捂着脸哭出声来。   “我容易吗我!银币没得到,好吃好喝伺候的食人鹰还跑了!为了养它们,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鱼都喂给它们,就这还不算,我还给它们去海里抓鱼!”   “我活儿都没时间干了。可它们呢,吃饱了长胖了,休息够了就跑了。”   “我还怕你们找来不见,到时候怪我身上,又不得不满环洲地找!找了好久好久都找不到,我没办法,才来找你们。”   “可它们呢!它们就跟着你们回来了!”   龟鸣哭得撕心裂肺。   他委屈啊!   他为了两个大鸟到处跑,银币没挣,大鸟也没了。他还一次没上天呢!   “呜呜呜……呜嗷嗷呜……”   白争争几个听着更加内疚了。   白争争探手,试图拍了拍他背上的龟壳。梆梆作响,更滑稽了。   最后还是年将他脖子一环,手动捏住他嘴巴,止住哭声。   龟鸣还在抽噎,地面都被他哭湿了一块儿。   兽人们实在不好意思,给龟鸣又是拿肉,又是拿果子。   龟鸣饿惨了,抓起来就吃,边吃边呜呜咽咽。   跟那海边晚上吹大风似的,听着渗得慌。   他为了找两个食人鹰,银币全攒着为了进人鱼王国,路上吃喝都得靠自己捕猎。   从食人鹰跑了,他开始找,整整找了四个多月,他好惨啊呜呜……   “呜呜呜……”   “别哭了。”哭得他们心慌。   年搓了搓手,又将麦饼往他跟前推了推。风几个在龟鸣面前摆满了肉、米饭、果子……   龟鸣风卷残云,就几下,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甚至还巴巴看着他们,捂着肚子,摆明了没够。   想想他那体型,兽人们赶紧又出去找食物送来。   添了两次,好歹是吃饱了,龟鸣也冷静了。   他想到自己刚刚那凄惨样子,不好意思地默默往龟壳里缩。   白争争看了眼回来的风,赶紧将银币拿过来,往龟鸣怀里一塞。   “这事儿是我们做得不对,银币在这儿,实在抱歉。”   龟鸣抱着沉甸甸的银币,打了个饱嗝。   他飞快将兽皮袋打开,见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银币,赶紧往怀里捞。   “真给我?”这远超他要的银币数量了。   白争争道:“多的就当赔罪。”   “哼!”龟鸣舒坦了。   他腿抽了两下,忽然变做个大乌龟。   他将银币拉进龟壳,脑袋跟四肢都缩进去,不一会儿,壳里就传出打呼噜的声音。   看来是真累了。   白争争瞧着巨石一样的龟鸣,“以后再也不要随便欠债了。”   清心有余悸地点头。   幼崽随州卖完海鲜回来,进屋见巨大的“石头”还以为走错。   见清几个都在,才拎着装了银币的袋子靠近。   那“石头”极大,占了半间屋子。幼崽们仰着脑袋都看不见石头上面是什么。   清:“卖了多少银币?”   “五十个!”幼崽高声道。   州他们只捡了一篮子的贝壳,卖价不贵,贝壳又没多少肉,所以才从上午卖到下午。   说话间,调皮的幼崽已经爬到龟背上了。   肉立在龟鸣脑袋那边,看黑漆漆一个洞,试探着往里钻。   白争争一把扯住幼崽尾巴,将他拉出来。   “是龟鸣,他在睡觉,别打扰他。”   “大乌龟!”幼崽连忙蹦下来,围着龟壳打转,“他怎么来了?”   清:“要债的。”   *   下午走不了了,兽人们休息一夜,次日早晨吃过饭就出发。   白争争对环洲中心不算了解,食人鹰带着他们在天空盘旋一圈。   只见王国西部依着群山,山后地势稍平。   北边是茂密得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东部跟南部则是汪洋大海。   食人鹰飞过王城,引起了一阵轰动。   底下的兽人还以为是岛上的食人鹰来抓兽人了,四处逃窜。街上一片纷乱。   忽然有个兽人喊:“那不是王的伴侣!”   兽人们定住身子,抬头一瞧,整整齐齐五只食人鹰,不多不少。   “他们这是去哪儿?”街上恢复秩序,兽人们纷纷跑出来眺望天空。   “难不成是王把伴侣惹生气了,人家走了?”   “没准儿是。”   王城里论兽人们最关注哪个兽人的情况,无非就是烬。兽人们只看那食人鹰往北飞,各部落就开始谣传烬的伴侣被气回老家了。   为此,几个亲近部落的兽人还专门去了城堡一趟。   烬面无表情,对上好几双真诚有好奇的眼睛,他冷笑一声道:“没事做的话,那就去抓野兽吧。”   来一趟城堡,结果领了任务回去。   王不高兴,多半那外头传的话不假。   兽人们搓搓肚子,摇头叹气。   这可倒好,王又是孤家寡人一个。   白争争带着林猫往北,食人鹰背上还赖着个龟鸣。   龟鸣抱着食人鹰的脖子,兴奋又害怕地往下看。之前他往食人鹰背上爬,每次都被甩下去。   这还是第一次坐呢。   环洲中心陆地面积不小,有几万平方公里。四面环海,往北海拔渐高,有不少高山草原。   食人鹰只飞行不到半天,越过森林就是树林稀疏的草原。   河流如练,自西部流淌过来,汇入大海。   白争争按着食人鹰降落,这处早已经是城墙之外。   已经入秋,但环洲这里并不算冷。   放在他们之前住的山洞那边,这会儿都已经有雪沫子了。   山脚青草已经转黄,但河边依稀能见到几头角兽在吃草。   幼崽们看见角兽就兴奋,白争争一把将他们逮回来。   角兽听见动静,也警惕地抬起脑袋看向他们,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白争争见角兽肚子大,道:“这会儿动物也有幼崽了。”   清:“那咱们养角兽吗?”   白争争道:“它们胆小,不一定能成,得试一试才知道。”   白争争让兽人们生火做饭。   龟鸣跟来玩儿的,自觉吃白食不好,直接跳进河里抓鱼去了。   白争争则坐上大黑,从草滩往北,绕山飞了一圈。   这边地势比人鱼王国高,离王国百里远。   环洲的部落都聚集到人鱼王国里去了,白争争没在这边见到个兽人。   兽人少,动物就相对多一点点。   草原上有不少长耳兽与尖齿兽。   白争争摸了摸大黑,又低飞了一圈,又见山谷中有几个小族群的角兽。   且有不少大着肚子的。   看完之后,白争争飞回去。   河边生起炊烟,兽人们做的鱼汤已经快要好了。   “争争,山上有什么?”幼崽问。   他们在山脚的草原,山上则是光秃秃的石头多。草已经黄了。   白争争道:“什么都没有。”   龟鸣怀疑道:“你还真打算自己养野兽?”   白争争道:“总要试试。”   吃过饭,兽人们休息会儿又继续北飞。   之后山峦起伏,湖泊如碧玉,散布在高深的丛林中。   再北,就是戈壁滩,上面却有兽人围着盐湖在劳作。   白争争不想惊动他们,绕行往西边,再往回飞。   环洲这个时候气候适宜,不冷不热的。   要搞养殖,要不就是繁殖速度快的野兽,要不就是产肉多的,白争争看完一圈,只选出两个地方。   一个是先前的高山草原,一个是西山后头的空地。   早晨出发,回到城堡时,已经深夜。   食人鹰在城堡前落下,白争争离近了才看见门口一道人影。   他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晚?”烬走近,牵起白争争的手,示意其他兽人也跟着进去吃饭。   幼崽跟在成年兽人后头,无精打采。   好久没有长时间飞行了,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进了屋,里面油灯燃烧着,桌上放满了食物。   不用招呼,兽人们各自坐过去,狼吞虎咽开吃。   龟鸣混在其中,不敢看烬,却吃得比谁都快。   *   当晚,白争争洗过澡爬到床上。   困得睁不开眼时,烬抱着他道:“争争,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白争争强撑着睁开眼,脑子反应有些慢。   “去哪儿?”   烬刮了刮他的脸,不忍心打扰,但又不得不说。   “去南部,祭司也要一起。”   “去多久?”白争争清醒了些,爬起来压着烬问。   烬平躺着,轻捏亚兽人的下巴。   “最多十天。”   “好。我会加紧的。”   烬勾着他趴在胸膛,道:“不着急,慢慢来。”   白争争被他心跳震得又要沉睡,撑着问:“什么时候走?”   “明天。”   “明天……”白争争闭上眼睛,抓着他的手抱住,依依不舍,“明天走啊。”   “嗯。”   烬等着一会儿,没听到亚兽人再开口,低头一瞧,人已经睡着了。   *   第二天,白争争醒来时下意识翻身将腿跟胳膊往烬的身上搭,却落了个空。   他猛地撑着坐起,摸了摸身侧的兽皮,早已经没了温度。   白争争急急忙忙穿上鞋,出了门。   却在门口看见菱,菱道:“争争,王已经走了。”   白争争呆立着,过了会儿才“噢”了声,掉头进了屋去。   他往兽皮上一坐,目光发直,愣了好一会儿。   门没关,菱在门口能看到他。   他走近,在白争争面前曲腿半蹲下。银发滑落,搭在肩前,飘起一阵清香。   “才走就惦记了?”   白争争曲腿,手撑着下巴望着菱。   “嫂子,我在想今天干什么,不像你。”   菱轻轻一笑。   他漫不经心道:“是不像我,等你哥回来,我要把他关起来。”   白争争肩膀一颤,惊讶道:“我哥吃不了硬的,得来软的。”   “谁说的,被我带回来那一阵不照样关了那么久。没听他说什么。”   白争争奇异地看着菱,瞌睡也聊没了。   他追问:“我哥是不是就冷着个脸坐着?还不跟你说话?”   菱轻轻摇头,笑容微闪。   “他看着我脸红。”   白争争盯着他瞧了一会儿,默默点头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们挺配。”   没想到他哥喜欢玩儿强制。   菱喜欢听到这样的话,笑道:“谢谢。不过可以去吃饭了吗?”   白争争这一刻觉得他嫂子在哄他。   他起身,拍拍手道:“可以。”   “嫂子我哥什么时候回来?”   菱轻叹:“我也想知道。”   “烬去处理这事儿了?”白争争偏头问。   “不是,南边的人鱼又发疯,动用奴隶兽人直接打了个大的。王担心那边兽人撑不住,过去看看。”   “那我哥他们……”   “他们还在矿上,没事。你哥跟林猫那体格,打不了仗。”   白争争稳了心,吃过饭后,又急急忙忙选址去了。   *   五天后,洋跟寻带着人鱼和兽皮回来了。   白争争仔细看完他们调查的数据,,直接敲定了角兽、长耳兽、野鸭三种野兽试养。   本还想多试着养些其他的,但环洲中心野兽本来就少。   看完兽人们的调查,也就这些野兽能找到相对足够的种源。   确定养什么之后,白争争将选址的位置告诉兽人,之后便着手搭建厂房。   并另派兽人去抓捕兽种。   洋不分昼夜忙了这么多天,这会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蓝发道:“王走之前跟我们说了,已经派兽人去抓了。”   “谁?”   “好像是狼族那几个大部落。”   白争争道:“行,那咱们就先去选址位置,伐木建房。” 第57章   白争争这边开始动工。   人多力量大, 短短几天,建房的树木采伐好,地基清理干净,只等白争争安排。   这一处与人鱼王国的田地仅有一山之隔, 这个季节兽人们正在采收紫皮根。   他们总听得到后头林子里传来的砍木头的笃笃声。   兽人们一脚踩在骨制的农具上, 农具嵌入松软的泥土中, 再用力往下一翘, 紫皮根连根拔起, 露出脑袋大的根茎。   兽人看了一眼山后头, 见不到那边情况。   “这后头这几天总吵得慌, 谁在那边?”   “王的伴侣。”   “做什么的?”   “还能做什么, 跟王过不下去了,又没地方去,只能在这边砍树建房子呗!”这地方对兽人们来说就是王国里最偏僻的地方,离城堡那么远,这两口子摆明了要分。   “人前头不是带着族人走了。”   “能走哪儿去, 林猫兽人那么弱小, 出了这里也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还不如留下。”   兽人半信半疑,拎着紫皮根的藤条晃了晃,丢在一旁。   后山平坦,背风,又临近水源。   再来靠近兽人们的田地,方便运送粮食过来。   白争争为了赶进度,抓了洋他们当壮丁不说,还让寻去那几个大部落里借了兽人。   他们来得管饭,林猫兽人就负责在这边搭灶生火, 当伙夫。   龟鸣本来得了银币就该回去,不巧白争争以利诱惑,让他先给林猫兽人们帮忙,负责去河里抓鱼。   这样一来,又跟着兽人们忙起来。   *   新砍的树木去皮,刨成木板,单是这一步就已经很耗时。   白争争试图找些耗一点的工具,思来想去,直接找到菱。   菱见他风尘仆仆跑回来,问:“怎么了,兽人不够用?”   白争争瞧着头发丝儿都漂亮的菱,道:“不是,是想问问有没有锋利一点的工具。”   菱看着他:“没有。”   白争争:“部落里不是在制造银币,总该炼其他……”   菱忽然捏住他的嘴巴,手臂一带,勾着白争争往城堡的深处去。   “你怎么知道城堡在炼其他东西?”   白争争被带得大步往前,忙稳住步子道:“因为我跟烬说过。”   菱若有所思:“怪不得,王一回来就让我们找石头。”   “那炼出来了吗?”白争争跟不上菱的长腿,脑袋一低,从他臂弯里出来。   菱道:“也才出来几件,带你去看看。”   白争争随着菱走,眼前变黑了下去。   又走了一段,却发现四周都是天然的石壁,像被人工凿出来的地道。   白争争惊呼:“你就这样带我过来了?”   这种地方不该对谁都保密吗?   菱:“这有什么,你是烬的伴侣。”   白争争起了好奇,问:“你们做的什么?”   “看了你就知道了。”烬手往白争争后脑勺一带,拐过一角,眼前气温骤高。   泥糊起来的炉子里,热气滚滚。木炭燃烧的味道充斥着这一空间。   兽人们光着膀子,围着炉子,将融化的银矿水倒入模具,凝固后就成了简单的银币。   那模具黑灰,分明就是铁。   再有与铸银币隔开的另一边,兽人们在同样的炉子里掏出黑漆漆的铁块。   然后拿出来敲敲打打,锤炼成薄薄的刀片。   菱带他到旁边,角落的架子上已经放了几把锤炼好的铁器。   菱随手拿起一个不像锤子的锤子,处处是砸痕,只看得出一坨铁头加了个把手。   菱颠了颠,直接递给白争争。   “瞧瞧。”   白争争看他拿得轻巧,随手一接,猛地下坠。   菱一把拉住,看白争争两眼发懵。   他“哦”了声,“忘了,你是林猫。”   白争争狡辩:“我那是没准备。”   菱哄弟弟:“是,没准备。”   白争争看着铁锤,道:“这么重,正好给我打桩子。”   菱:“拿去吧。”   白争争得寸进尺:“还有没有刀片,我做个刨刀。”   菱道:“自己找。”   那一堆里就几样,不是锤子,就是奇形怪状的刀。白争争摸了摸刀刃,没开刃呢。   但这刀不行,得重新做。   白争争跟着菱在各个炉子打转,看兽人们跟掏红薯似的从炉子里掏出个黑漆漆的铁块儿跟残渣出来。   这边的铁品位应该挺高,简单炼制过就能用。   菱站在个炉子旁边,冲着白争争勾了勾手。跟唤小狗似的。   白争争屁颠屁颠过去,仰头看他。   菱瞧着他圆圆的眼睛,只觉乖,展颜笑道:“既然你知道炼这玩意儿,有没有法子能加快一点速度,这样实在是太满了。”   “我们本来想直接像做银币那样炼化成水浇筑,但好像不行。”   白争争道:“温度不够,自然不行。”   “温度?”   白争争换了种说法:“就是火不够大。”   菱瞧着那炉子里,负责烧火的兽人抬起被熏得黑麻麻的一张脸,幽怨看来。   菱带着白争争转个身,低声道:“最大了。”   白争争摇头道:“加个鼓风机还能更大。”   “炉子里不够热,要用铁水的话,再建个高炉出来就行了。不过这东西也不好弄,得有耐火的黏土跟其他才行。”   菱听得一知半解,当即拉着白争争到一旁。   他召集兽人们过来,然后示意白争争说。   这里的兽人都是王国里选了又选的。   炼制银币跟炼铁的事都是这些兽人们集思广益,一点点弄出来的。   白争争知道他们经验丰富,论实操,自己还不如他们呢。   他想了想,便用他们能听懂的话道:“只要炉子里面够热,什么都能化成水。”   “我们需要一个能聚温耐热的大炉子,然后将那石头粉碎了放进去烧,越碎越好。再加鼓风的东西,就比如咱吹木柴的时候,一口气吹得越大,火越大。鼓风的作用就是持续烧大火。”   “烧火的材料最好用炭,木柴不太行。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利用火烧化它。”   立在一旁的狼兽人道:“炭我们有,这个炉子不行?”   白争争道:“火大了,会炸炉。”   兽人们顿时想起之前几次炸炉的事,心有余悸。   “是这样的。”兽人们点头。   白争争道:“有的土耐火,混合煤渣、砂石能做出不炸的炉子,不过这个我也只是听说,你们得自己一点一点试试才知道。”   白争争脑袋上一重,抬头见菱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就够了。”   有思路,兽人们就知道劲儿往哪里使。而不是蛮牛一样埋头敲铁块儿。   才呆了一会儿,兽人脸上就出了汗水。   白争争脸被蒸红,被菱带着继续往前,拐个弯确实在山中。   山谷幽静,树叶渐黄。   秋日里成熟的果子挂在枝头,顶端上的那几个最红的已经被鸟啄空了。   白争争道:“嫂子,那我要的那些工具。”   菱以前没听过这个称呼,但知道他是指什么,菱听了心情舒畅,爽快道:“你说,我告诉他们。”   白争争道:“我还是画吧。”说出来不够直观。   菱:“也行。”   他勾着白争争沿着河沟走,“带我先去看看你们做得怎么样了。”   白争争发现他嫂子总喜欢胳膊架着人。   他比自己高了半个脑袋,将他当个拐似的杵着。自己没了半点在城堡里的优雅姿态,一副懒散模样。   好像就因为他叫了嫂子,菱就对他态度不一样了。   翻过山,就到了兽人们清理出来的空地。   这边平坦,依河旁是草滩,树木被砍倒,直接作为建造房子的原料。   这会儿兽人们正在给树剥皮,偶尔走个神,嗅一嗅空气中的食物味道。   这个时候,林猫兽人们已经在做饭了。   龟鸣刚抓上来的鱼处理干净先炸再红烧,味道喷香。王国里的兽人们哪里见识过这么做肉,一个个馋得尾巴直摇。   兽人们听到动静,转头见菱来,招呼道:“菱!”   菱早已经站直,端庄沉静。   他轻摆了下手,先凑到林猫正在做饭的大锅旁看了看,道:“早知道你们做得这么好吃,该叫你们做。”   兽人不知道什么是客气。   清笑道:“现在也不晚,待会儿尝尝。”   菱点头:“那是当然。”   菱是王城的大管家,除了打仗以外的其他事情,按理说都该他管。   他也对白争争这活儿好奇,拉着他道:“跟我说说,你什么打算?”   白争争便走到空地中心,道:“我打算先建房子,分别养长耳兽跟野鸭。”   “长耳兽繁殖快,一窝接一窝,笼养最好。野鸭的话,屋里要盘个火炕,正好冬季来了,抓了野鸭回来孵蛋,明年就能下水养。”   “角兽胆小,这边兽人活动多,就不养在这边。直接在北边山下搭些棚子,放养。”   “这边离田近,多挖几个粪池,沤肥出来还可以送过去施肥。野鸭吃谷物、虫子、杂草,长耳兽也吃草,正好紫皮根的藤可以喂,到时候从田地里直接送过来。角兽就放牧。”   菱见旁边大坑中,兽人正在往外面运土。低头瞧了瞧,很深。   他点点头,虽然火炕什么的听不懂,但知道白争争有主意就好。   他估摸着养百只就是上限了,最多就够云猫那种小部落吃。   但他也不打击亚兽人的积极性。   做为王的伴侣,能有这份心就已经很好。   他鼓励地拍拍白争争的肩,“有需要找我帮忙。”   白争争:“要工具。”   菱:“你画,到时候给我送来就行。”   白争争笑得露出白白的牙,“好!”   菱又闲逛了一会儿,看到河边晒太阳的大乌龟,翻身坐在他背上去歇着。   龟鸣探出个头,见是人鱼,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菱翘了翘龟壳,道:“你就是那个上门要债的?”   龟鸣不敢不回,闷在龟壳里道:“是。”   菱:“你们龟部落还有多少兽人?”   “三、三百。”   菱:“以前不是三千?”   龟鸣:“祭司说都走了。”   菱忽然道:“你认识龟喧吗?”   “嗯?”龟鸣探脑袋,豆豆眼盯着菱,“你认识我爷爷?”   菱摸着下巴,冲着他一笑。   “哦,你爷爷。”   “你知道你那些走了的族人去哪里了吗?”   龟鸣:“不知道,祭司说他们受不了第二环岛的生活,跑了。”   菱:“没准儿被抓了。”   “啊?”   菱看他傻兮兮的,不想跟他说话。   龟喧爷爷的爷爷都能被抓,也不知道南部那边抓走了多少兽人。   菱笑容发凉,看得龟鸣打了个哆嗦,瞬间又钻进壳里。   “吃饭了!”清吆喝。   幼崽们抱着碗筷放好,兽人们拿了碗就急急忙忙排在锅前。   河边五口锅排开,清、州还有圆掌勺,风几个跟幼崽辅助。   五口锅里两口是红烧鱼,三口是紫皮根。   这里的兽人们将紫皮根当主食,寻常也吃不了多少肉。   那紫皮根上盖上满满一大勺的红烧鱼,汁水顺着缝隙,盖在软糯的紫皮根上,也别有风味。   兽人们狼吞虎咽。   以前紫皮根吃腻了看着都没意思,跟着林猫干活才知道还能有其他吃法。   现在林猫的活儿他们是抢着干。   别的兽人不知情况,可怜他们当苦力,他们心里不知道笑得多开心。   不知道好,不知道就没兽人来抢。   菱也端了一碗,兽人们看他还在龟背上,也爬上去放下碗吃。   龟鸣幽怨,没看见他还没吃呢嘛。   还是幼崽看到,跟他放了碗在脑袋边。   菱瞧着碗里深色的鱼肉,抿了一口,丰富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他看着碗里,低声道:“怎么做的?”   白争争:“简单,不过就是要的香料多些。需要用到豆子做的酱。”   菱:“教我。”   “行。”白争争看了他一眼,“可是你也不做饭啊?”   菱唇一勾,“做给你哥尝尝。”   白争争吃了一口狗粮,闷咳了声,感慨他哥失踪的日子过得挺好。   当时阿吉怎么说来着。   说他哥在人鱼王国还穿得挺好呢。   多半就是他嫂子给打扮的。   *   饭后,白争争跟菱回去一趟,急急忙忙先把要的工具画出来,然后交给菱。   之后几天,兽人们继续忙,后山声音就没断过。   等到田里的兽人们将紫皮根都收回去完了,地里再没有其他作物,他们忍不住好奇,悄悄爬上山,偷摸去看。   白争争正劈着斧子,边上的年忽然凑过来,悄悄道:“争争,有兽人在看我们。”   “谁在看?”   白争争一斧子劈下,木屑四溅。   藏在树林里的兽人们心肝儿一颤,紧紧盯着白争争手上那黑东西。   骨头不像骨头,石头不像石头,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这么厉害。   白争争道:“让他们要看过来看呗,正好帮帮忙。”   年奸笑一声,他就知道争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兽人。   年回头冲着山上喊道:“你们快来,帮帮忙!”   林子里的兽人一惊。   幼崽满手的泥巴,抬头望去。耳朵尖都挂着干掉的泥巴。   小小年纪,一副沧桑样子。   “下去吗?”   “都被看到了,走!”为首的兽人是个象族的,胆子大,兽形也比其他兽人大了不少,跟巨人似的。   后头兽人正对白争争好奇,紧紧跟了上去。   刚下到山脚,年就道:“来来来,正愁兽人不够。”   说着一个兽人塞一把锤子,拉着夯土。   象兽人一呆。   真让他们干活儿。   年道:“跟其他兽人一样,咱把这个土反复捶打。用点力啊。”   白争争直起身,笑看着这十几个兽人,温和道:“谢谢过来帮忙,要是明天有空的话,也来。管饭。”   其他兽人顿时警惕支棱起脖子看来。   象兽人默默颠了颠手中的玩意儿,随手抡起锤子。   啪——   看似轻飘飘的一下,土块都震了震。   兽人们一惊,立马有了竞争意识,噼里啪啦,干活更积极。   白争争眯眼,笑得更和善了。   是个有力气的,不能放过。   河里,刚抓着鱼爬出来的龟鸣见到白争争的笑脸,一哆嗦,扔下鱼就掉头溜进河里。   也不知道当初他为什么被区区一点银币给骗了,现在每天除了下河就是帮他们搬东西,比他在海上干活儿的时候还要累。   现在想走,兽人们就笑嘻嘻地看着他,看得他龟壳里发凉。   这来的一群兽人里,大部分是食草部落的。   这是个杂居的部落,有象族、鸟族、鹿族、牛族等等。   瞧瞧那手臂上劳作出来的肌肉,一看就有一把子力气。   空地上兽人们分作几群,有夯土的,有刨木头的,有挖坑的,和泥巴的……   连幼崽都蹲在泥坑边,踩着泥帮忙。   没一个空闲。   那十几个兽人明明是下来看热闹的,等抡了一会儿锤子,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被抓来干活儿了。   鹿兽人悄悄往象兽人身边挪了挪,示意他们来的目的。   象兽人瞄了一眼白争争。   “你自己问。”   鹿兽人:“我问就我问!”   他抡锤子的动作慢了些,察觉到一缕视线,转过去,却见刚刚给了他们锤子的兽人真友善地看来。   “是锤子不顺手吗?”   鹿兽人立马道:“顺手。”   年点点头:“哦,那咱们加快速度,争取今天晚上把土夯好。”   鹿兽人迷迷瞪瞪:“哦,好,好。”   又快速抡了几锤子,后知后觉,不是,他刚刚是要干什么来着?!   旁边脑袋上顶着红毛的鸟兽人见一个两个不顶用,最后忍不住自己开口问道:“王的伴侣,我们是要建房子吗?”   白争争愣了一下,才知道是叫他。   他手上不停,回道:“叫我争争就好。是建房子,吵到你们了吗?”   他知道这群兽人在山那边挖紫皮根。   “没有,我们就是来看看。”   “你跟王过不下去了?”   白争争惊愕,斧子一重,深深嵌入木头中。   他使劲儿拔了拔,居然没出来。   他不好意思地对鸟兽人笑笑。   可鸟兽人却觉得那笑容是警告,瑟缩着,往象兽人身后躲了躲。   白争争一脚踩在木头上,绷着脸,一边拔斧头一边道:“怎么会,过得下去。”   那话就跟咬牙切齿说的似的。   几个兽人连连使眼色。   看看,就是!   白争争一听就知道王国里不知道怎么传他跟烬的谣言呢,多半到了已经带娃独居的地步了。   他也不解释,他每天从西边进城堡,没经过王国另一边,兽人们没看到,胡乱猜测也正常。   鸟兽人怕林猫恼了,闷头吭哧吭哧干活儿。   *   南部。   与环洲隔了千里远的地方,一片汪洋承托着一座大岛。   岛上树木森森,藤条如蛇,自树上垂下,挂满了苔藓。岛屿的最南端,高高的石墙围筑,遮挡外面窥探的视线。   围墙之内,茂密的林地被铲出一片空地,兽人们萎靡,如行尸走肉围在炉旁,浇筑着银币。   而在几十公里外,丛林遮蔽的山中,一条矿洞蜿蜒入地。   洞中只点了几盏油灯,兽人们像工蚁一样在里面来来往往,一趟又一趟地搬运东西。   白发兽人混在其中,背脊佝偻,绸缎般的长发早已经被剪断,沾了泥巴尘土,变得灰扑扑的。   洞口内,有人鱼盯着他们。   那些人鱼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疤痕,有的甚至少了耳朵,没了眼睛。一脸凶戾相,在一旁虎视眈眈。   眼前兽人稍慢了些,人鱼便一棍子打来,早已经累到极限的兽人子喉咙发出一声气音,倒地不起。   旁边的人鱼皱眉:“打死了。”   黑色人鱼恶笑道:“死了就死了,奴隶兽人多的不是。”   “你去抓?”   “不是有兽人抓,瞎操心个什么!”   “吃饭了!”洞口一声呼喊,打断了两个人鱼兽人的针锋相对。   来的人鱼抬着筐子,里面是死了不知多久的海货。   他们随便往地上一倒,兽人们听到指令,顿时扑过去,抓着就往嘴里塞。   人鱼只给他们吃这些。   海货已经臭了,抓着滑溜溜的,一股恶臭。   兽人们不得不吃。   不吃干不动活儿,干不动就挨打,打多了就只有死的份儿。就像刚刚那个兽人一样。   兽人们黑漆漆的手抱着没处理过的鱼,露出犬牙就啃。   白发兽人眼疾手快抓了几条,蹲到兽人们后头的阴影里去。   这矿里的兽人上千,不止这一个挖掘地点,沿山还有几个。   兽人之间不相通,被人鱼分开看守。   “阿爸,吃。”鹤回到中年亚兽人身边,低低道。   希微微喘了口气,背靠着石壁坐在地上。他拿过鱼来,默默啃了一口。   他们已经吃这样的食物吃了很久了,从最开始的恶心,现在已经能面无表情吃下去。   边上还有人鱼守着,希瞧着自己跑了又被抓来的崽子,嘴唇翕动,到底是不敢多言。   吃完后,他紧紧抓着鹤的手,挨着他闭目。   兽人们早上醒来开始挖矿,只有中午吃饭的这时候有一点点时间。   他需要睡一会儿,不然下午撑不住。   矿洞里的兽人一天只吃两顿,有时候是臭鱼,但鱼即便是是臭的也总没那么多。有时候是随便一把草叶混着的紫皮根,清汤寡水,也不顶饿。   鹤不动,让自己阿爸靠着好好休息。   矿洞的位置跟情况他已经摸清楚了,消息送了出去,只是不知道人鱼收到没有。   鹤感受着自己阿爸硌人的身体,心里焦急。   矿洞里环境糟糕,兽人们不见天日,睡觉都是在里面睡的。   加上食物又是那样的,几乎每天都有兽人倒下。   他们是林猫,体质本来就差一些,他阿爸更是亚兽人。   鹤抿紧唇,隔着头发看着守在门口的守卫。   人鱼不来,他就得想办法。 第58章   离大岛数里远, 有几座小得只能建几座房子的岛屿。   兽人们以此为两边领地的分界点,并在这方长久地斗争。   前王弄死了不少对面的人鱼,加上烬上次给对面重创,南部的人鱼就学会了搞偷袭跟恶心人。   打不打得死人鱼先不说, 就是要在这边闹过一番, 弄得人鱼烦又没办法才好。   就好比现在。   烬立在岛上, 见远海的龟兽人向着他们靠近。   风送过来一阵阵腐臭与腥气, 人鱼们纷纷将兽皮绑在脸上, 拳头捏得咯吱响。   祭司命站在烬的身边, 叹息道:“那些龟兽人背上的都是他们抓过去的奴隶兽人, 有的半死不活, 有的已经死了。”   “他那岛不舍得放这些兽人,偏偏要运过来扔在这边。”   秋半分看不上这样的行为,道:“奴隶兽人都要死了,还要利用。这样的兽人放在我们手里跟砍菜头一样,顶个什么用。”   旁边人鱼道:“能恶心咱们。”   秋脸一皱, 更嫌弃了。   这处有四座将将露出水面的小岛, 海水颜色宝蓝, 干净得能看到下面的珊瑚礁与游鱼。   但现在珊瑚被兽人们破坏得差不多,加上对面把这里当垃圾场,水中都臭烘烘的。   “来了。”   龟兽人已在眼前,他露出个脑袋,见烬在,豆豆眼一亮。   隔着很远,烬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的光芒。   烬:“那龟族也是被抓过去的。”   命道:“那就是龟喧的阿父。”   龟兽人激动人鱼王来了,可脖子处一凉,他瞬间缩回去, 一柄长矛刺戳进了海水中。   龟兽人顿时冷汗津津。   “老实点!”站在龟背上的人鱼沉着脸道。   龟兽人一个接一个,到地方倒了背上的兽人,又返回去继续运送。   南部的人鱼落在海中,看着烬,示意兽人爬上岸。   “去吧,要是能杀一条人鱼,我就保你们一个幼崽。”   兽人低下头,抓紧手中武器。   烬面色平静,看着这些痛苦快要从眼中溢出来的兽人。   兽人冲锋而来。   海中人鱼早已等候,一摆尾,顿时水花四溅,烬跟前被甩上来一片兽人。   人鱼一尾巴下去就让他们晕了。   后头等候的兽人将他们搬运到房子里去,对岸的人鱼看着,讽笑道:“烬!你怎么不动手啊!杀了他们啊!”   奴隶兽人如蜂群,一群接着一群,顿时两座岛屿中间血水与浮尸弥漫。   仿佛这海面上只有南部人鱼扔过来的奴隶兽人。   烬耳朵一动,忽道:“杀。”   霎时,海中冒出数条人鱼,他们藏在奴隶兽人之中,接近过来。   南部人鱼凶蛮,爪子就是武器。一个个疯狂得如得了病的野兽,直冲人鱼王国兽人的脖子。   而这边,早已等候着的人鱼一拥而上。   爪子刺破血肉,掀翻一条条人鱼。尾巴成了武器,毫不留情地一甩尾,便是兽人骨头断裂。   海水涌动,藏住了水底下的拼杀。   人鱼时不时浮起,在奴隶兽人的浮尸中缠斗,拼杀。   命站在岸上,摇了摇头。   这次来的人鱼多,起码一千。烬加入其中,身后的秋带着人鱼纷纷跳入海中。   暗红色的人鱼浮在泛红的海水中,他仿佛不受腥臭的海水影响,精准找到浮尸中藏着的南部的人鱼兽人,一手一个,如收割机器一般,迅速弄死人鱼。   渐渐的,兽人们杀到眼红。   烬趁乱看了一眼祭司,打个手势,忽然往深海下潜。   秋紧随而上,悄悄地跟着,随行数十条人鱼。   他们绕过那片被染红的汪洋,躲开南部人鱼的视线,快速将返程的龟兽人拦截。   龟啼看清暗红色的人鱼,立即凑过去,“王!你可算来了!”   烬借着龟兽人的遮挡,低声道:“走。”   龟啼悄悄看了眼前头坐在龟背上的南部人鱼,脑袋埋入水中。   巨大的身体往前滑行,身躯下,十几条人鱼悄然贴着他游动。   行了一程,又是一个岛。   这里是人鱼们搬运奴隶兽人的中转地方。   龟兽人们被人鱼驱使着,停在了岛边。   从南部运过来的奴隶兽人被驱赶上去,龟兽人又转头往回走。   龟啼将人鱼留下,示意他们跟着对面驶来的龟兽人。那是从岛那边送奴隶兽人到中转岛屿的。   两方交错间,人鱼转移位置。   老龟纹丝不动,一切如常地下了奴隶兽人,再回头前往大岛。   在海中行了几日,最终,烬带着兽人上了南部人鱼的地盘。   根据之前鹤传回来的消息,以及从云猫族长跟那几个兽人嘴里问出来的消息,烬已经把南部的各项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兽人们借着龟兽人上岸,隐入丛林。   秋回想这一路格外丝滑顺利,咂摸着道:“龟喧果然好用,幸亏王没将放回去。”   龟喧就是被他们抓住的那个龟兽人。   他现在照旧还在帮南部送“奴隶兽人”跟食物。现在南部人鱼怕是不知道他们在人鱼王国收买的云猫族长已经被抓了。   烬道:“先联系上岛的兽人。”   秋点头,先辨别了下方位。   就像来过一样,顿时目标明确地朝着一个地方去。   夜晚了。   林间听不到鸟鸣,腐臭的海货与奴隶兽人身上的臭味遮掩了人鱼的气息。   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兽人立在烬的身边,低着头汇报:   “王,银矿位置已经找到,五个矿洞里都有我们的兽人。”   “王!铸银的地方已经找到,位置在最南边靠海。围墙已经处理过,那里的兽人随时能送走。”   “南部现有两个人鱼兽人做主,茯的亚兽人和他的成年崽子,两方正在争夺人鱼王的位置。”   “撤离地点已经确认好,东部、南部、北部都有海族静候……”   南部的人鱼王国在烬的眼里就跟筛子似的,到处都是漏洞。   要不是上来的兽人不宜多,有需要武力强的,他甚至不用来。   烬道:“运过来的食物他们吃了吗?”   “每天都在吃。”   那些食物祭司处理过,都加了药的。   吃多了人鱼也察觉不到,不会病不会死,只是瞌睡多些。   “今晚动手。”   “是!”   *   矿洞。   天黑了,矿洞里的兽人们终于能够休息。   洞口的人鱼换了一批,奴隶兽人们倚在墙角,熟悉的就互相靠着,闭上眼睛。   身体太过疲惫,人鱼怕他们跑了,又从来没有让他们吃好过。   兽人们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只能煎熬地忍耐。   半夜,洞口传来人鱼打哈欠的声音。   像是笃定兽人们翻不出浪来,这些人鱼抱着武器,懒懒散散地坐下,阖眼打盹儿。   洞内还亮着两盏油灯,以防出事人鱼看不见。   昏暗飘摇的灯光中,鹤悄然睁眼。   他碾碎了手中的药丸,一股淡淡的香气混杂在汗臭当中。飘向洞口。   人鱼们脑袋一歪,呼噜声更响了。   鹤等了一会儿起身,缓缓往洞口靠近。   却才走几步,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鹤猛地往原来的位置上一蹲,正装睡,忽然听到两道咔嚓声。   他猛地抬头,正好对上秋泛着幽光的眼睛。   而从洞口到外,已经倒了十几个脖子扭曲的人鱼。   秋甩甩手,“睡得跟死兽人一样,还以为多大能耐,原来疯的那些都专门打我们去了。”   “秋!”鹤听出声音,绕过兽人们,走到秋身边。   秋指甲一甩,警惕地上上下下打量他,忽然惊掉了下巴。   他那夸张的长指甲对着鹤,道:“春!你怎么这样了?!”   整个兽人都是灰扑扑的。   瘦得两颊凹陷,一身皮挂在骨头上。头发剪了,残次不齐比晒干的海草还难看……   菱可是将好不容易将他养得又白又漂亮的,连给他穿的兽皮都是最好的。   要是菱在,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知道悄悄哭成什么样。   鹤赶紧道:“不是说话的时候,你这是……”   秋赶紧道:“对对对,你快点把他们叫醒,咱们走。阿嚏!”   秋迷茫地揉了揉鼻子。   怎么有点儿困?   鹤一顿。   他才下了药。   秋知道他是当祭司培养的,一看他面色不对,他们又在这儿说了许久的话了还不见兽人们醒来,就知道有问题。   “干嘛了刚刚?”   鹤:“下了点药,疼几下……应该能醒。”   那没办法,来这边的兽人就这么多,又不能一个个背出去。   秋弯了弯爪子,先给了自己一下,顿时一激灵。然后再阴恻恻笑着,挨个儿戳。   兽人瑟缩着醒来,还以为是又被叫醒来要干活儿,疼也不敢吭声。   秋见了,一点都没有成就感。   他收敛玩心,严肃道:“闭上嘴,跟着跑,带你们离开!”   秋转头往外,鹤一看,赶紧搀扶着自己阿爸跟上。   兽人们见状,眼里迸发出惊人的生命力。   有兽人来救他们了!   兽人顿时往外冲去。   出山洞时,见地上躺着的人鱼吓得往后躲。可看鹤带着兽人径直掠过,兽人们忍住害怕仔细看了眼,发现人鱼脖子都断了。   兽人们大喜!   他们想也不想,紧紧跟着人鱼,害怕被落下。   得益于矿洞周围都是茂密的林子,兽人们在林中穿梭,暴露几率不大。   但奴隶兽人被解救出来,还是互相警惕地看着四周。   见人鱼朝着北的方向,兽人们有些焦急。   其中一个瘸腿的狼兽人跑上前,急着在人鱼耳边道:“他们这边的人鱼都居住在北部。”   秋没废话,只道:“跟好就是了。”   一路奔袭,恐怕过了一小时,兽人们忽然在林中听到大片兽人的动静。   他们下意识要躲,秋却道:“你们的族人。”   几方兽人汇合。   兽人中响起一阵喧闹。   “阿爸……”   “族长!”   兽人们在兽人队伍中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鹤四处搜寻,紧紧抓着自己阿爸。也看到了不少林猫族人。   希更是抓住自己伴侣的手,喜极而泣。   照紧紧抱住自己伴侣,又摸了摸自己的大崽子。看伴侣摇摇欲坠的身子,当即将他背起。   族人们围拢过来,互相搀扶着,眼里是终于能离开的喜悦。   前头的人鱼道:“别说话,快跟上。”   北部王庭。   烬看着一圈一圈石头房子包裹的王宫。   本来就是依照人鱼王国的城堡建的,但似乎技术不太行,只建两层吗,形状还奇奇怪怪的,像他家伴侣喜欢吃的蒜头。   烬带上来的人鱼跟龟喧送来的兽人都是精卫,一个顶几十个。   大半晚上,就已经将兽人撤离。   秋赶来北部,奴隶兽人们此时已经往外围离开。   他见烬隐藏在树上,脚步蹬了几下,也落在烬边上。黎明的微光中,他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建筑物,低声道:“王,要不咱们直接把里面的人鱼也弄了!”   烬:“你试试?”   人鱼主事的几个都怕死得很,没看那一圈一圈轮换着的人鱼护卫。   虽然吃了祭司下了药的食物,不停打瞌睡,但不也撑着杵在那里不敢走。   秋:“咱好不容易上来。”   烬:“奴隶兽人行动缓慢,最好不要惊动他们。”   不然这次上岛的目的就达不成。   “走了。”烬道。   他立在这里,只是防止兽人们在行动中,这边有所察觉。能快速反应并制敌。   相当于压阵的。   此时,海岛北、东、南部,三面人鱼最少的地方,海洋兽人缓缓冒头靠岸。   黑漆漆的林子里,兽人们往外跑。   人鱼跟狼、虎等兽人组织着,安排兽人一批一批爬上海洋兽人的背。   快天亮了,烬赶到北部,坐上龟喧爷爷的龟背上。   ……   最近岛上的人鱼似乎格外好睡,他们不睡到日上三竿醒不来。   随着清醒,人鱼打着哈欠,一起吃过饭后拿上家伙,去催促那些兽人干活儿。   黑色人鱼往手上缠了鞭子,骂骂咧咧道:“都这会儿了,还没听到里面有动静,都懒得想死了。”   一队十几个人鱼踏入山洞,却忽然止步。   之间洞口人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用脚踢了踢,身体都已经僵硬了。   “遭了!”   “出事了!”其他矿洞陆续响起同样的声音。   南边,兽人们冶炼银币的炉子好好伫立在地面,可一个兽人也不见。   人鱼搜寻去,却见隐藏在林子附近的高墙上,不知何时有了个大窟窿。   “呼——”   “呼——”   沉闷的警报音在岛上掀起,一个传递一个,直送到王庭。   人鱼紧急汇合,只知道岛上定是来了人鱼王国那边的兽人。他们一边往王庭赶,一边迅速搜查奴隶兽人的踪迹。   而王庭之中,主事的两个兽人坐在满是人鱼护卫的屋中,难得同心。   “王!岛上已经被入侵,奴隶兽人全部不见了。”   “南部的一队人鱼死了,矿洞的也死了!损失三百人鱼。”   “王……”还有人鱼陆续赶来,焦急道,“龟族也没了!海洋兽人都跑了!”   高座上,金发亚兽人面容阴鸷,一拳砸碎了王座。   “一群蠢货!奴隶兽人都看不住!”   而浅金发的雄兽人拍了拍自己阿爸的肩膀,道:“阿爸,对着他们撒气有什么用。”   “还不快追!”   ……   海上正乱,白争争不知情况,一心闷头干活儿。   木头都刨好了,只差搭建。被烬派遣出去找野兽的六个大部落的兽人们却带着野兽回来了。   已经打好地基的空地上,野鸭嘎嘎嘎地叫,长耳兽乱跳乱刨坑。   兽人找了这个,抓那个,忙得不可开交。   白争争一看不行,房子必须尽快建好。   他干脆直接招工,让其他兽人来帮忙。   洋跟寻赶紧接下这活儿,拍了拍胖了不少的肚子,走街串巷地吆喝。   “招工!后山招兽人,管一顿饭,一天五个银币!”   兽人们一看是人鱼在吆喝,本来还感兴趣。可一听完,努努嘴,有些看不上眼。   “才五个银币,哪个冤大头愿意去。”   “我!我!”   “我力气大!”   “……”   后山,白争争见赶来的兽人都比六个部落抓的野兽多了,又是欢喜,又是纳闷。   他记得他只给了五个银币啊。   怎么这么受欢迎。   正想着,就看兽人们已经凑到清跟州哪里去。   一个个如狼似虎,问:“真的管饭?”   清镇定地搅动一锅汤,“管。”   “那我不要银币,可以管两顿饭吗?”   “不……”   “不行也可以,那我可以带我家幼崽来跟我一起吃吗?他吃得不多,你放心。”   清默默地看向白争争。   白争争睨一眼那已经在这边干了几天的象兽人、鹿兽人。   象宝:“我可没说!”   鹿花:“我我我我也没说!”   最早来帮忙干活的几个大部落的兽人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   这下可好,来这么多抢吃的。   早知道争争要招兽人,他们把族人叫来不就成了。   “哎!”   “哎!”白争争也叹。   兽人太多,清几个颠勺都颠得手抽筋。既然他们这么喜欢,他干脆在王国里搞个食堂算了。   还能挣钱。   白争争眼珠子一转,顿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不过当务之急,先得挑一挑兽人。   ……   时间迅速,转眼半个月后。   山后的房子拔地而起,数百只野鸭与长耳兽同时被关进屋子里。   一共五间大房子,墙面用泥土与稻草夯实,木头房梁。房顶盖的稻草,冬暖夏凉。   屋里空间大,三个屋里被分成一格一格的小空间,垒了齐兽人腰高的围墙,像猪圈一样。   一个屋能有十个圈。   里边儿垫了干草,天冷了,野鸭赶紧去,自己就会趴在干草上睡觉。   其中一间房里修了火炕,用来孵化鸭蛋的。另一个屋就做兽人们休息的地方。   长耳兽少些,只五十只,照样养在这样的圈中。   抓回来的野兽安了家,白争争又飞北边一趟,看看兽人们赶回来的角兽。   数量不多,一共也才二十头。   这边同样修了棚子,能遮风挡雨。   角兽绑在棚子里的柱子上,跟养牛似的,只每顿放些草就是。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野鸭生蛋,长耳兽跟角兽生崽。   后山山脚。   兽人们在吃最后一顿散伙饭。   大黑飞过一趟,翅膀挥震两下,盘旋着慢慢往下降。   象宝咬了一口外酥里软的大肉饼,仰头看着大黑,眼皮耷拉,魁梧的身子愣是让人看出点可怜。   林猫挎着篮子走过,给吃完的兽人们添饼子。幼崽跟在后面倒甜滋滋的果子水。   芽看他一口闷完,给他续上,半大少年也不走,问:“不让你们干活儿了,你怎么还要哭不哭的?”   小胖墩肉倒退回来几步,盯着人家眼睛看。   “芽,人家没哭,你快点跟上啊。”   白争争降落在地,看幼崽们将象兽人围住,“怎么了?”   象兽人道:“争争,你以后有活儿叫我们,我们肯定帮忙。”   白争争接过雁送来的肉饼,咬了一口,随意在龟鸣身边盘腿坐下。   “我肯定不跟你们客气。”   “那……我们以后能来你这里吃饼子吗?我们给银币。”   白争争:“这里怕是不行。”   其他兽人竖着耳朵听着,闻言伤心地狠狠啃了一口大饼子。   林猫兽人们做饭这么累,他们也看在眼里。哪有不干活了,还让人家成天围着锅转,做饼子的啊。   “但我专门在城里买了大房子做店,卖食物,你们要是喜欢就去光顾。”   “真的!在哪儿?!”   清温柔笑道:“就在城堡那条街。”   白争争点点头。   他现在相当于在给人鱼王国打工,菱给他支了银币当工钱。刨除给来做工的兽人们的,剩下就全是他们林猫的。   在王国里生活处处用银币,也不能一直靠着给人鱼干活赚。   白争争看兽人们这么喜欢清他们做的食物,干脆就开个饭店算了。   兽人们吃得粗糙,林猫们手艺比不上白争争上辈子吃的那些,但比起兽人们做的,那好了不知道多少。   但银币是大家的,白争争不能直接拿去用了。   跟清他们商量了,才拜托人鱼帮忙,买下了个大房子。   现在他们还没去收拾,等这边收工了就过去。   馋嘴的兽人一听,欢欣得手舞足蹈,吃过饭后也不一步三回头了。   爽快地问了位置,先提前过去去踩踩点。   残阳西坠,白争争留下看守房子的兽人,便带着林猫兽人们先去新买的房子。   骑着食人鹰过去,也就是一会儿的事。   食人鹰落在城堡前头,菱安排的兽人已经把它们的食物准备好了。   白争争见菱出来,习惯性问:“烬还没有回来吗?”   菱摇头,眼神比他还幽怨。   白争争忙转移话题道:“我带兽人们去看看房子,嫂子你去不?”   菱摆摆手:“不去,回来帮我看看炉子。”   兽人们速度快,人数又多,干脆几种材料一起试验,一口气在山坳里建了好几个大炉子出来。   得试一试,才知道哪个合适。   白争争应下,就带兽人们离开了。   新房子离城堡百多米,几下就走过去。   白争争开了门,进去后点燃油灯。   浮尘在火光下轻轻扬动,空荡荡的屋里有些尘土味。里面没什么东西,站在门口就一览无余。   幼崽探头探脑进来,蹦蹦跳跳几下就将屋子跑完。   房子大,有正屋和左右两个房间。   白争争随着林猫兽人们看,边道:“咱们卖食物的话,中间屋子要起锅生炉子,用个墙面隔开前后。前面卖,后面做。”   “左右两边收拾收拾,放几张床,以后想住哪里都行。”   清看完回来,问:“我们做什么食物?”   “大肉饼!”幼崽高呼,还咽了咽口水。   白争争故意道:“大肉饼可不好做。”   肉:“就要大肉饼!”   白争争捏住他肉乎乎的小脸,道:“那你说,卖多少银币一个?”   “五十!”肉眼里满是对肉饼的渴望。   白争争:“你知道五十是多少吗?能数得清吗?”   肉扭扭捏捏,往雁身后一躲,也不跟白争争对视。   白争争哼笑一声。   “这段时间忙,没检查你们功课,要是不合格,肉饼以后别再想吃。”   幼崽们齐刷刷垮了脸。   “不嘛……”   白争争:“没得商量。”   天黑了,外面海风吹着冷。   白争争关了门,带着兽人们回去,认真商量起做吃食的事儿。   人鱼王国里能大量种植麦,也自然能磨麦。不过靠着兽人来磨,也费力得很。   自然,定价也不会很便宜。   清道:“肉汤什么的兽人们有锅就能做,我也觉得幼崽说的饼子最好。可以是肉饼也可以是菜饼、蛋饼,能弄不少花样。”   而且都是用面粉做,不用操心其他食材。对林猫兽人们来说,简单点不费神。   白争争道:“行,面粉跟肉咱们从人鱼这边买。有人情在,能先赊账。”   清点点头。   州道:“那我们都去做这个?”   白争争道:“我还要弄养殖的事儿,清、州……你俩商量看看,愿不愿意做这个?”   清道:“我没问题。”   州道:“那我给清帮忙。”   白争争道:“后山那边没多少活儿了,有人鱼在帮忙。你们都想想自己有什么想做的,都行。”   圆道:“争争,我想做链子卖。雁跟我一起,还有启。”   雁跟启默默点头。   年道:“清清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肉摇头,肉嘟嘟的脸微微颤动,“不做,什么都不想做。”   白争争没好气道:“随你,注意安全就是。” 第59章   微风习习, 雨丝如针笼罩着人鱼王国。   天才亮过不久,清就带着幼崽们出现在城堡前的街道。   幼崽头顶硕大的叶片,走走停停,时不时仰头迎接冰冰凉凉的雨丝玩儿。   清快步打开新房子的门。   幼崽鱼贯而入, 各自从年手里拿了兽皮帕子、干草扫帚还有鬃毛刷子, 立在门口等候吩咐。   清拿着个长木棍, 顶端绑了带叶的树枝, 稍稍一动, 树叶就哗啦啦响。   “年, 你带风他们去弄些做床的木头回来吧。”   年道:“揉饼的板子要不要?”   “你看着来。”   “好。”年随手捞了张幼崽遮雨的大叶子, 顶在头上, 带着风几个离去。   他们走后,清道:“州、圆,俩各带六个幼崽分别负责两边的屋子,角角落落的灰尘都要收拾干净。”   余光见幼崽竖着耳朵,昂首挺胸, 此时已经认真起来了。   清笑了笑, 抬手让他们去了。   一上午, 房子里闹腾不已。   幼崽隔会儿互相往两边侧房跑,对比两边进度,互相检查打扫得怎么样。   等清理完,年跟风几个便拿回来木板跟木头墩子来,随后在左右两侧的屋中搭床。   清瞧着整洁干净的房子,心里踏实。   总算也有属于林猫部落的房子了。   两边整好,中间就开始搭建灶台跟案台,兽人们一起忙,半个下午就弄好了。   等阴干的时候, 兽人们将锅碗瓢盆还有兽皮家当都带过来。   之后就直接在这边睡觉,不用去城堡里了。   白争争为了支持自家族人的生意,去帮烬看炉子时,还顺带要了几口锅。   各种样式的,深口的炖锅,摊煎饼的锅,还有炒菜的小锅,顺带配上大铁勺。   反正人鱼现在也在试验怎么炼出来的铁好,打个锅就当顺带了。   林猫兽人们这边为着店铺准备着,白争争也为后山的事焦头烂额。   昨天晚上,长耳兽跟野鸭赶入屋里后,白争争只安排了两个兽人守着。   就怕晚上有野兽光顾,好不容易抓来的种兽被吃没了。   结果今早上打开门一瞧,长耳兽没了。   大大小小一个不剩。   莫说白争争惊住了,连守着这边的两个兽人都愣了。   “昨晚有其他野兽来过?”   “没有啊。”两个兽人万分笃定。   “那它们自己跑出去的?”   圈里铺了干草,天冷了,也怕长耳兽着凉。   现在干草全堆在一个角落里去,码得高高的,白争争推开圈门进去,将干草拨开,下面一个大洞。   洞口处能清晰看到长耳兽的齿痕与抓痕。   两个兽人面色一变,将其他圈里的干草也一一捞开的。   十个圈,好几十个洞,他的地板处处是窟窿。   白争争喃喃:“好厉害。”   他们这地板用的木头做的,下面一层还夯了土。现在不止木板裂了,夯实的土都能刨个坑出来。   豹二挠了挠头,与自己哥哥豹大杵在白争争面前。   兄弟俩不好意思道:“我们再去抓。”   要知道,林子里的野兽都被抓绝了,能找出这些来,已经是那几个大部落的兽人跑了很远的地方才抓到的。   白争争道:“不用了。夯土都拦不住,除非弄石头来。”   豹大忽然动了动耳朵,一个趴地。   白争争仰头,看房子好像在动,有断断续续的咯吱咯吱声音。   “快跑!”   豹大下意识抓着自家弟弟,顺手勾过白争争就往外冲。那属于豹兽人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   才刚出来,只听轰隆炸响,回头一瞧——   尘埃四起,整个木头房子直接断了柱子,塌了……   塌了???   白争争杵在原地,久久不语。   良久,白争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抹掉脸上的雨珠。   好险,没被压死。   豹二琥珀色的眼睛映着倾斜一半的房子,斜眼悄悄看一下白争争,心里更虚。   白争争声音有些干涩:“它们莫不是直接在房子底下筑巢了?”   豹大:“应该不会吧。”   白争争:“那就是赤裸裸的报复!”   豹二走近那坍塌的房子,侧耳听了一下,道:“要不挖出来,吃了!”   屋子底下,吱吱的声音一静。   豹二抬手就掀开木头,地里的长耳兽顿时四处逃窜。   豹大不管自己傻弟弟,问白争争道:“争争,咱还养这个吗?”   长耳兽跟白争争以前见过的野兔还是很有差别的,不说旁的,破坏力惊人。   再来几窝,他房子都禁不住造的。   白争争虚弱摆手,头发已经被雨淋得服服帖帖。   “算了,养不了。”   房子倒塌的声音太大,山坳里正在看炼铁的菱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带上一群兽人飞快跑来。   当看到房子塌了,眼皮一跳。   见白争争跟个落汤鸡似的愣在原地,菱急步过来,抓着人的手臂转了一圈。   “受伤没有?吓到了?”   白争争摇头,头发丝儿上的雨滴甩在了菱的脸上。他不好意思道:“没事,就是出了个意外。”   那跟着菱过来的一群兽人已经跑去房子周围检查了。   “哟!这木头被啃了啊。”   “看齿痕,长耳兽。”   白争争木然点头,还是没忍住委屈,头顶上因情绪波动露出来的毛耳朵耷拉。   “是,它们才住进去一天,新房子就塌了。”   菱看白争争这伤心样子,笑了下,拍拍他脑袋。摸到一手的水珠,赶紧拉着他进其他屋里。   围着坍塌的房子的人鱼朗声问:“争争,长耳兽还养不?”   白争争:“不养了。”   “那我们抓了吃啊!”   说着,兽人们就一拥而上,几下将木头抬开,顺着长耳兽的洞往下刨。   洞中吱吱喳喳,愣是被兽人们逮上来十几只。   兽人们欣然,“今天中午加餐!”   白争争见菱看着自己,扯着嘴角笑了笑,不怎么好意思道:“白忙活一场。”   菱:“不还有别的。”   白争争:“那就专心养野鸭。”   “嗯。”   看白争争不气馁,也没受伤,菱又带着兽人并十几只长耳兽回去了。   还在下雨,倒塌的木头房子先放在那儿吧。   白争争去其他屋里看了看野鸭,怕它们飞走,干脆拿了刀来,每一只都把飞羽剪了些。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白争争头发上都插了鸭毛。   他呸呸两声,赶紧去河边把沾了脏污的手洗干净。   野鸭杂食,在野外鱼虾果子杂草什么都吃。   白争争在外都能听见他们饿极了嘎嘎叫唤的声音。   他赶紧回去,搬了一筐紫皮根出来,跟豹兽人两兄弟将紫皮根洗干净,又抬回去剁碎。   再混合米糠麦麸,加点青草,一倒进去,野鸭抢着吃。   白争争看着它们,慈爱地笑了笑。   如此,那些稻子麦子磨出来的东西也有了用处。加上紫皮根多,整个冬日这些野鸭不愁食物。   不过野鸭多,要准备它们的食物也麻烦。   豹大两兄弟负责看守,不管喂养,白争争就叫了原本的象兽人跟鹿兽人这些食草兽人来帮忙。   他们力气大,心细,白争争只说过一遍怎么弄,两个兽人就配合默契。   再有其他几个兽人就负责收拾圈里。   像那些粪便与食物残渣之类的,及时清理,免得野鸭生病。   兴许不论是人还是动物,都喜欢吃白来的食物。   野鸭就这么养着也有一段时间,一日比一日适应。   甚至喂饭时,兽人刚靠近圈边,它们就嘎嘎叫着,拍着翅膀凑过来。   白争争见状,也算是弥补了那长耳兽出逃的心灵。   那长耳兽就跟狸花猫似的,野得很。   安排了后山,白争争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换上干燥的兽皮衣。   下午,雨点淅淅沥沥,天上乌云厚重,没个停雨的意思。   秋日里下雨就凉丝丝的。   白争争索性往床上兽皮里一团,勾着旁边烬枕头用的兽皮抱着,慢慢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太久,醒来时,天都黑了。   白争争骨软筋麻,躺在床上挣扎了好半天,才软绵绵地坐起。   像是听到里面有声音,门被推开一道缝隙,幼崽探头来,头顶的毛耳朵还被弯折了过来。   “争争,吃晚饭了。”   “嗯。”白争争晃了晃手,又软绵绵一下搭在兽皮上。   “你们先吃,马上就来。”   “好哦。那你快点。”   白争争点点头,掀开兽皮,踩着兽皮鞋懒洋洋地往外走。   鼻子有点堵得慌,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午淋了那会儿雨。   走到吃饭的地儿,白争争嗅到一股红烧长耳兽的味道,缓缓转头,看向一旁的菱。   菱:“嗯,长耳兽,你没想错。”   白争争拉开凳子坐过去,“我也没说啊?”   菱:“看出来的。”   “尝尝,好吃。”   兽人们吃饭一人一个大的陶碗,碗里米饭盛得高高的,盖了满满一勺流着汤汁的红烧长耳兽肉。   桌子中间摆了些水果,秋日里正熟,有一股清新的果香味儿。   白争争吸了吸鼻子,只闻得到一点。   好在吃了饭,出过一点汗水,嗅觉就又回来不少。   饭后,幼崽滑下凳子,挪动着往地上铺着的兽皮一趴,昏昏欲睡。   州将小崽子们带出去收拾收拾,然后送去睡觉。   清道:“房子那边收拾得差不多了,争争,我们打算之后吃住都在那边。”   菱道:“这边不也一样,还宽敞。”   清温柔笑起来,眼里向往,“族人要回来了,我们想一起住。”   菱也不强求。   白争争道:“都可以,那我也……”   “你不行!”菱立即道,“要是烬回来找不到你,被收拾的是我。可怜可怜你嫂子。”   白争争耳尖一红。   清赶紧道:“房子弄好了,就差面粉跟肉。菱,我们打算跟人鱼交换。”   菱:“要多少直接找磨坊,我给你们便宜点。”   清来吃这顿饭也是商量这事儿,白争争看着他俩谈起来了,摇了摇头,自个儿晃悠着往外走。   这雨下了一天了,胳膊露在外面都凉幽幽的。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那城堡前的高台,也忽然想学着菱一样上去瞧瞧。   想着,也就去了。   几步爬上高台,周遭被夜色笼罩。   人鱼王国尽收眼底,那些低矮漂亮的小房子成了墨团一样,有些窗口还露出些微光,依稀能听到幼崽哭闹声。   视线再远些,就是一望无际的海水。   白争争倚着栏杆,放松下来。目光逡巡着海岸,却蓦地一顿。   只见海上有黑团似在移动,白争争定睛一瞧,分明是载满了兽人的海龟。   他一惊,飞奔而下。   “菱!海边有很多兽人登岸。”   菱跑出来,迅速爬到高台上,看过之后,随即拉上白争争就往海边跑。   清追出来,一脸茫然。   什么兽人登岸……   白争争似有所感,问前方的菱道:“回来了吗?”   “是。”   菱松了手,比他还急迫,几下就不见了人。   海岸。   能运输兽人的大多是龟族兽人,他们速度没人鱼快,所以回来要了些时间。   兽人们离开南部时心惊胆跳,直到看见了海岸才松懈下来,一个个病歪歪地坐靠在一起。   海水静悄悄的,雨丝没入也无声。   一路上风吹雨打,不少兽人都生了病。   龟喧靠岸,他是中途遇到兽人队伍的,一见自己的族人,立即调个头回来,跟随他们一起。   伤残跟生病的奴隶兽人被安置在一起,兽人们小心往下送。   林猫兽人也在其中帮忙。   渐渐的,靠岸的海洋兽人越来越多。海岸边繁忙不已。   城门打开,兽人被运送进去。   他们却见两道身影,急促地往外奔跑。   白争争首先看到的是立在岸边的烬,他身量高,一眼能看见。   白争争想也不想,一个飞扑,挂在人鱼身上。   烬顺势接住,低头贴了贴他的脸。   “抱歉,久等了。”   白争争眯眼,一边蹭他一边在兽人中逡巡。   直到目光一晃,见菱直接翻越几个龟兽人,冲着一个清瘦的兽人扑过去,冲得兽人踉跄。   白争争眼睛一亮,一点没犹豫,扔下烬就跟着跑去。   “阿爸!阿父!哥哥!”   鹤才接住自己伴侣,被他抱得死死的。   他阿爸阿父在这儿,难得不好意思,想将他拉开些,却觉得脖子上微湿。   鹤手指一颤,转而拥住伴侣。   夜里黑漆漆的,但林猫兽人们听到了那声哽咽的呼唤,瞬间站起,希焦急走到龟兽人边缘道:“慢点儿!别跑!”   “阿爸!”   白争争一个起跳,闷头抱住自己阿爸的腰,脑袋拱着,嘴里叫着,泪眼汪汪不敢松开。   照搂住自己的伴侣跟小崽,还未开口,先红了眼眶。   “阿父!”白争争又叫。   一双眸子在夜色下亮晶晶的。   “诶。”照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苦了你了。”   “没有苦。我把幼崽们养得很好。”他像从前一样,在亲人面前撒娇,又忍不住想得到他们的认可,让他们看看自己多能耐。   “嗯,争争一直都很棒。”   其他林猫听了,低头抹泪。   幼崽没事就好。   鹤看看弟弟,也想拥抱。但伴侣嵌在怀里,他没空闲的手。   安抚了伴侣许久,直到靠岸了,也只跟白争争笑了笑。   “哥,回去再说。你先多抱抱嫂子,他每天都爬到那个高台上,盼着你回来。”   鹤心里沉甸甸的,轻轻顺了顺伴侣的银发。   又注意到阿爸阿父还在,正好奇看着他俩,鹤难得不好意思。   终于上了岸,烬还立在那里。   白争争上来时,他伸手接了一把。   等人上来,又拉了下,让他撞入怀中。   烬轻轻抱了抱,在他耳边低声道:“小没良心的。”   “嘻,谢谢烬。”白争争狠狠抱了他一下。   海岸上忙碌了许久,也惊动了城内的兽人。他们亮起灯,悄悄来看,却见满街的兽人。   形销骨立,鬼似的,脚下都走得飘忽。看得兽人们两股战战,凑热闹的幼崽还吓得干嚎。   亮灯的人家愈发的多,人鱼只好解释:不是什么兽人攻城,而是被南部人鱼王国抓走的兽人。   兽人们一听,也不怕了,打开门正大光明地看。   那些兽人好可怜,光着脚,身上兽皮都是破的,面色枯槁,身上皮开肉绽,大大小小的伤口……   看着看着,心软的兽人已经是泪流满面。   “南部的祸害,只知道折腾我们!怎么不直接沉了岛,将他们淹死!”   隔壁家兽人抹泪,忍不住道:“人鱼怎么淹死。”   “也对……”   兽人们踮着脚,看着没有尽头的奴隶兽人队伍。人鱼跟六大部落的兽人穿插在其中,那暗红色的头发……   “王!”   “王也去了!”   兽人们闻声寻找,果见烬行走在其中。他们激动道:“王,是你们去把兽人带回来的?!”   烬扫过一眼,轻轻点头。   兽人们眼里生出狂热,激动得难以自持。   “只有王才能做到!”   奴隶兽人们见多了昏暗的光线,被街道上陆续多起来的火把闪着眼睛,有些畏惧地抱团缩紧。   他们走在火焰组成的光明大道上,恍恍惚惚,看到兽人欣喜振奋的面貌,才有了逃离魔窟,回来的实感。   回来了。   “回来了啊!”   “呜……”一声悲鸣,撼动了兽人们的心。   他们像是被卸下勒在脖子上的锁链,崩溃地站不稳,只一味地发泄情绪。   他们快疯了,真的快疯了。   或许人鱼晚一天来,他们之中就又有不知多少个兽人忍不住,撞墙而死。   围观的兽人们渐渐低下声来,只安静举着火把,回头抹泪。   渐渐的,兽人的哭声一个传一个,一个传一个。   围观的兽人从各处跑来,越来越多。   白争争撑住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爸,眼中含泪,依恋地拱着亚兽人的肩膀。   “阿爸,阿爸,回来了。”   照摸摸白争争的头发,又将自己伴侣背起来,一手牵着白争争,慢慢往前挪动。   鹤也看着自己被紧紧抓着的手,动了动,被漂亮的人鱼横了一眼。   火光中,鹤看着他通红的眼尾,唇动了动,没忍住轻轻摸了摸。   菱眼神一下子就软了。   兽人发泄着情绪,人鱼们跟六大部落的兽人只好停下来等着。   围观的兽人如洪水涌来,一传十,十传百,兽人皆知,人鱼王将被南部抓去的兽人带回来了。   兽人们静了一瞬,随即疯狂。   那这里面会不会有他们失踪的伴侣、幼崽、族人!   烬皱眉,看了眼秋。   秋立即带人鱼跟赶来的王城护卫一起,将奴隶兽人们隔在中间。   秋高声道:“各回各家,不要挡道!兽人不会跑,明天部落族长来认领兽人!”   奴隶兽人也反应过来,爬起来,继续走。   兽人太多,十个当中九个都挨了打。有些伤口早好了又添新伤。有些没好透,落下病根儿。   祭司命跟回来的这一路,已经把最严重的治了。但草药不够,剩下的还得回来再看。   一晚上,奴隶兽人们踏入人鱼王国内,辗转反侧,没有睡意。   秋跑来跑去,安抚了这个,又安抚那个。   命道:“得让他们睡一觉。”   没法子,秋最后找到鹤。   刚推开菱房间的门,却见亚兽人坐在鹤的腹部,手撩着他那枯草一样的头发,一脸嫌弃。   秋咳嗽两声。   鹤猛地坐直,身上的菱往后倒去,他一把勾住,紧紧抱在怀里。   菱像是一点不知羞,攀着自家伴侣的肩膀,冷冷地扫过来。   伴侣都回来了,还这么凶!   秋立即道:“祭司说现在那些兽人要赶紧睡一觉,可他们一个比一个兴奋,我就想着你上次不是有那个让兽人闻一闻就犯困的药?”   鹤是到了城堡直接被菱拉来的。   当时阿爸阿父还有弟弟都在旁边,可他们只笑着看,不管。   阿爸说现在安慰好伴侣最重要,毕竟都回来了,有的是时间叙旧。   鹤也不想让自己伴侣难受,就跟着来了。   闻言他道:“我把草药配方告诉你。”   “你说!”   鹤看了看没打算从自己身上下去的伴侣,无奈揉了揉他一头银发,低低告诉秋。   秋知道后赶紧走,贴心带上门。   菱闷哼一声,软乎乎滑下来。   又嫌弃他兽皮粗糙,随手一抓,撕开扔掉,最大面积地与他贴近。   鹤早知他的德行,下巴挨着银发道:“脏。”   菱:“我不嫌。”   “我嫌。”鹤将伴侣抱起,径直走下水池,银发如水藻浮动,飘在自己肩上。   鹤摸了摸伴侣的脸,“我回来了。”   “嗯。”菱猛扑,将他缠得更紧,“担心死我了。”   “对不起。”   “要补偿。”   “好。”   菱抬头,清凌凌的眼睛被油灯映得熠熠生辉,鹤情不自禁亲了亲伴侣的眼角。   下一瞬,人鱼尾巴缠绕住身子,拉他沉入水中。 第60章   阿爸跟阿父回来了, 白争争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们身后。   烬要处理带回来的兽人的事,看了他一眼,先去忙了。   林猫族人们此时都汇聚在一起,安顿在一个屋子。白争争数了一下, 紧紧抓住希的手, 往他身边靠了靠。   希感受到自家小崽的失落, 怜爱地搂过他, 粗糙的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崽崽, 阿爸回来了不高兴?”   “高兴。”白争争抱住自己阿爸的腰, 脑袋埋在他怀里。   唇哆嗦着, 极力忍住眼眶中那股酸涩。   他们林猫部落兽人原本有两百来个, 那场斗争中死了一些,之后又不知经历了多少,现在老年兽人一个都没有了,百来兽人,只剩五六十个。   白争争咬着牙, 疼痛刺激着, 不敢表现出来。   希不经意扫过虚弱的族人, 眼中落寞。   照按了按他的肩膀,又摸了摸白争争的头发。   能回来,就已经是他们的奢望了。   门口人鱼王国的兽人推门进来,拎着一罐子的草药水。他见白争争也在,点头一笑,对林猫也友善道:“都喝点,祭司熬出来治病的。”   林猫兽人们动了动,主动上前来。   人鱼救了他们,不好再麻烦人家。   喝过草药水后, 又各自躺回去。   白争争嘴唇动了动,轻轻对希道:“阿爸,幼崽……”   希微不可见地摇头。   这会儿太晚了,兽人们也累,让幼崽们好好睡个觉,明天见面。   何况,不是所有幼崽的阿爸阿父都回来了。   这一趟,他们损失了一半以上的族人。   白争争倚着自己阿爸,抓着他的手,指腹轻轻划过他掌心的粗茧与伤口。   阿爸以前的手不是这样的。   在部落的时候阿爸虽然也要做采集的活儿,但在家里都是阿父干活。   阿爸的手指细长,掌心是软乎的。可现在手指都变了形,还有一根手指明显扭曲了。   白争争捏着骨头,这是断了没长好的。   希见自家崽子垂着眼睫,反反复复抓着自己手看,不用想也知道他惦记着什么。   希蒙住他的眼睛,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睡一会儿吧。”   白争争怕压到他,干脆变做林猫样子,窝在他怀里。   希目光柔和,也不知是不是药效发挥了作用,也有些昏昏欲睡,脑袋挨着伴侣,浅浅睡去。   白争争嗅着希身上的温暖味道,听到他睡熟了,才缓缓抬起头。   余光忽见门口呆立着的清。   他静立角落里,盯着喝了药已经昏睡过去的亚兽人,目不转睛。   白争争起身,放轻了动作跳出希的怀抱,叼着兽皮悄然走到他身边。   “清清。”   清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白争争变成人形,绑上兽皮,随后就被清拉着往边上走了两步。   门内的油灯照不到这一处,四周暗淡。   他听到清问:“林猫兽人是不是都在这里了……”   他声音泛哑,一字一字往外吐得艰难。   白争争喉咙堵塞,低下头:“嗯。”   白争争感觉手腕上的手在发颤,忙反手将他握住,抓得死紧。   “清清。”   清无声咬着唇,已经是泪流满面。   “阿父没回来,年的阿爸阿父都不在,还有肉的、芽的、风的……好多都不在。”   黑暗中走出来一个兽人,是年。   年冲着他一笑,眼里却满是伤感。   他听见了。   “争争,清清没回来睡觉,我来看看。”   他走近,将清接过来,低声地哄。   白争争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克制着情绪道:“幼崽醒了吗?”   年道:“没有,风他们也没醒。”   四周昏暗,只屋里有一盏油灯。   雨下得大了,白争争拉着两个兽人去屋檐下站着。他看了看屋内。   “要不去见见?”   年:“明天吧。”   他额前的发沾了雨,贴在脸上有些狼狈。   他将清抱起,抱得紧紧的,随后闯入雨幕中。   白争争见他是往新房子那边走的。   或许现在不适合回去,两个兽人需要单独的空间发泄一下情绪。   白争争转身靠着门框,视线落在屋内。   阿爸靠着阿父睡了。   他身子骨虚弱,面色白得吓人。要不是哥哥当时硬要过去,或许他的阿爸也会……   白争争垂眸,心中情绪翻涌,克制得紧紧抓住门框,不敢表现出现。   手指被轻轻勾了勾。   他懒懒抬眼。   烬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抓过他的手拢住,微低下声,平视着他。   “还不回去睡觉?”   白争争冲着他笑,但发现笑不出来。   “睡不着。”   烬上前一步,勾着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   族人虽然回来了,但是那么多的幼崽失去了亲人。白争争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安抚。   白争争:“你忙了这么久,回去吧。”   烬:“嗯。”   雨淅淅沥沥,没完没了似的。屋檐下飘了雨,都被烬挡在身后,白争争一点没沾湿。   他没什么精神,站在门外,看着自己的族人。   发了一会儿呆,见烬还立在身侧,白争争想罢,双手挂在烬的脖子上,低低道:“我困了。”   烬倾身抱起,将门关严实了,带他回到城堡中。   白争争靠在烬的胸口躺下。   四周漆黑,他闭着眼睛调整呼吸。   不知道多久,等察觉到烬睡着了,才缓缓睁开眼,目光涣散,对着夜色发呆。   再怎么期盼着第二天晚一点来,但天还是亮了。   烬起身时小心翼翼。   白争争闭上眼睛,没有动。等他离开,他才坐起来。   “咚咚咚……”   门被频繁地敲击,伴随着幼崽欢快的声音:“争争起来吃饭了!”   “争争,太阳晒屁股了!”   “争争,好饿好饿好饿!”   白争争深吸一口气,搓了搓脸,扬起笑来将门打开。   “早上好。”   大大小小的幼崽堆在门口,仰头道:“早上好!”   白争争往外走,问:“清跟年呢?”   “烬说他们去新房子了。”幼崽一蹦一跳跟在他身边,看起来心情不错。   白争争道:“那先吃饭吧。”   “今天菱也没来,烬说他自己吃。”幼崽道。   白争争:“嗯,他可能还没睡醒。”   早饭后,圆拿上小藤筐,雁跟启已经挎着小兽皮袋跟在她身边。   “争争,我们找贝壳去了!”   白争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不敢说。   三个兽人走出了城堡,正巧在门口碰见回来的清跟年。   幼崽矮,一仰头就能看清两个兽人的脸。   只见他两个情绪低迷,鼻头跟眼尾还红着呢。脸都有点儿肿肿的。   雁抓着清的手,小声问:“清清,你怎么了?”   她又转个头,凶巴巴道:“年,你是不是跟清清吵架了!”   清道:“没有。”   他与年牵得紧紧的,也不像是受了欺负的样子。   清看向白争争。   “争争,新房子那边都收拾好了。”   这会儿城堡附近很热闹,幼崽们听到很多哭闹的声音,心里好奇,但眼前还有问题没解决。   他们齐齐蹲在年跟清的面前,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白争争道:“走吧。”   幼崽们跟上白争争,脑子里还纠结着年跟清的事儿。   可随着他们往哭闹声传出的地方越靠近,见到的瘦脱了形的兽人越多,心里也越没底。   幼崽纷纷抓着几个成年兽人的手,安静下来。   穿过来接兽人回部落的兽人队伍,白争争带领着幼崽们,向着一个方向坚定前行。   到了门口,他停步,回头看幼崽。   幼崽们却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争争……”   白争争徐徐道:“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些是被抓走的奴隶兽人,昨天晚上被送回来的。”   幼崽似有所感,看向那个没有声音的屋子。   “族人……”   白争争点点头。   清跟年走到门前,轻轻推开。   他们先进去,里面的兽人像是没预料到幼崽们此时过来,慌慌张张,又下意识看向照。   “族长。”清先开口。   照点点头,“都来了。”   清:“都来了。”   清低下头,见小心翼翼看来的中年亚兽人,拉着年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   “阿爸。”   清阿爸轻轻一笑,先红了眼眶。   清没问自己阿父去了哪里,也没问年的。   两个兽人默契地变做小小的林猫,贴在一起,静静看着中年亚兽人。   清的阿爸别开头,哽咽地抹了泪,然后将两个林猫抱紧。   “对不起……”   清脑袋贴着他的脖子,“阿爸,我想你。”   幼崽在门口踟蹰,里面的成年兽人感觉到幼崽的害怕,调整了心情,走到门口。   绒球的阿父蹲下来,轻轻拍了拍手。   “乖崽,来,阿父看看。”   其他成年兽人看见了自己的崽子,纷纷蹲下来,小心道:   “苗苗……”   “桐,长大了啊。”   “……”   幼崽一个去牵着一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   小嘴巴紧紧抿住,看到熟悉的面孔,瘪嘴忍得直颤。触及到自己亲兽人眼里的期待与心疼,哇的一声,大哭着跑过去。   里面的成年兽人哪里还坐得住,抱住自家崽子,像要嵌入骨血里去。   又见孤零零站在门口的几个幼崽,心尖一颤,也搂过来抱住。   雁勾着圆阿姆的脖子,呆呆的。   他一个兽人一个兽人地看去,没有自己的亲族。   屋子里嘈杂,找到依靠的幼崽哭尽了委屈,成年兽人们也跟着落泪。   白争争站在门外,忐忑地看着那些没亲兽人的幼崽,忍不住攥紧了兽皮。   照看自家小崽面色不对,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一切有阿父在。”   白争争迷茫。   “阿父,怎么办啊……”   照:“总要知道,也总会过去的。”   他是林猫的族长,照顾幼崽是整个部落都该做的事情。幼崽没了父母,族人会充当他们的父母。   只是,需要时间。   时间长了,幼崽大了,这些伤感才会慢慢从心中淡去。   过了会儿,几个幼崽冲着照围拢过来。   “族长,我们的阿爸呢?”   照弯腰,挨着将幼崽抱起来。   “他们先去天上了,变成了星星看着幼崽。”   “可是我们不要他们变成星星……”几个幼崽神色仓皇看着照,“族长,你可不可以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变回来啊。”   白争争胸口一胀,别开头。   照是个稳重的大家长,幼崽面前,他如山一样高。   幼崽相信他说的话,也觉得他无所不能。   但照却道:“我变不回来,但有一个办法可以跟他们见面。”   “什么办法?”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他们看见了就会来见你们。”   “真的吗?”幼崽哭得鼻尖红红,小手握紧了拳头,求证似地看着照。   照点头:“族长不骗幼崽。”   “好,我们听话。”肉哽咽,脑袋往照肩膀上一埋,呜咽哭出声来。   白争争受不住,往门外走了几步。   正好看着鹤带着菱过来,他低低道:“哥,嫂子。”   菱弹了下他额头。   “振作点。”   鹤看弟弟额头红了,抓着伴侣的手不让他再动。   屋里乱糟糟的,哭声不止。   鹤也立在外面,没打算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的动静小了。   幼崽哭累了,挨着自己的亲人抽噎,紧紧抱着不放。   白争争道:“哥,我们在王国里买了个房子,等会儿带族人去那边吧。”   鹤给他顺了顺毛,“我知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白争争:“嗯。”   又过了一会儿,照抱着几个幼崽出来。身后族人也互相搀扶着,抱着或牵着幼崽,跟着照。   “争争,带我们过去吧。”   新房子里边的东西刚弄好,生意也没开始做。照看了一眼,先把兽人们安排进去。   兽人们经此一遭,元气大伤。   身体恢复能力再强,没几个月也恢复不过来。   照嘱咐兽人好好休息,开始操心起兽人们的生存问题。   这是在人鱼王国,部落之间各自有领地划分,还不知道哪里能捕猎。   他想知道人鱼王国这边的情况,看小崽也熟,便开口问了问。   白争争听自家阿父的意思是要找地方捕猎,他道:“阿父,这边野兽少,没地方捕猎。”   “那哪来的吃?”   “他们大多靠自己种植。王国里的东西都是用银币买,我们打算做食物换银币,只是还没开始。”   鹤道:“阿父,我能跟人鱼换不少食物,可以吃一段时间。”   菱道:“食物暂时不缺,你们好好养伤。”   部落里的成年兽人回来了,兽人们的生计用不着白争争操心。   但幼崽每天都无精打采的,白争争看着着急,只盼着他们能多吃一些。   他这边在林子里摘了不少果子出来,正要提着给兽人们送去。刚下后山,在城堡侧边的海岸遇到了幼崽。   白争争道:“雁,你们跑到海边干什么?快跟我回去。”   雁爬起来,牵着白争争的衣摆。   “争争,我们想问你事。”   白争争:“出来跟族长说没?”   雁道:“说了,我们跟圆出来捡贝壳。”   白争争将篮子放下,坐在幼崽刚刚蹲过的石头上。他选了几个果子,递给幼崽,才说:“问什么?”   “阿爸、阿爸……”雁手掌擦着果子,泪花啪嗒一下落在手背,“阿爸是不是死了。”   白争争喉咙一哽。   “雁……”   肉呜咽道:“那为什么他们宁愿变成星星都不愿意回来,他们说了最爱我的!我阿爸不会扔下我的!”   芽没哭,抱着膝盖挨着白争争,一动不动看着海面。   雁道:“我是大兽人了,我什么都知道。我问了人鱼,他们说奴隶兽人都带回来了,可是就是没有阿爸他们。龟鸣的阿父说,那边死了很多兽人……争争,阿爸是不是死了?”   白争争看着她眼角挂着泪,还一脸倔强地仰着头求证,心里憋闷得慌。   他轻轻喘了口气,道:“听族长的好不好。”   就当他们变成了星星,只要健康长大,他们会来看幼崽的。   雁猛扑在白争争身上,边哭边恨声道:“阿爸肯定受了很多委屈,他们欺负阿爸,我要弄死他们!”   肉也抱过来,鼓着鼻涕泡。   “弄死他们!”   白争争视线朦胧,心疼得呼吸不畅。   “争争,你说过帮人鱼就是帮我们自己,我现在明白了。我要跟着你,我帮你干活,让人鱼给阿爸报仇。”   幼崽十多岁了,早已经知事。   白争争瞒不住,也不忍心直接告知。   失去双亲的幼崽有大半,找过来的就只有他们三个,肯定是约好了的。   幼崽眼里满是仇恨,白争争搂住她起伏不停的小身子,顺着气儿道:“跟着我就跟着我吧。”   雁再也憋不住,委屈地抱着白争争道:“为什么啊,为什么阿爸不回来。”   “我那么听话,那么乖……争争,我好想他们啊!”   芽低下头,脑袋靠在膝盖,身子哆嗦着。   白争争连带他一块儿搂住,摸摸这个,又拍拍那个,心里生气一股戾气。   被抓去的兽人虽然已经被带回来了,但南部的人鱼一天没解决,兽人们的日子一日不安生。   只有人鱼王国强大,能灭了他们才行。他必得把这养殖搞好,让兽人们吃上肉,身强体壮才能打。   沙滩远处,圆跟启捡着贝壳,担忧地往岸边看了看。   启默默道:“哭了。”   圆:“总算哭了。”   人鱼王国里热闹了半个月。   奴隶兽人当中,有些本来就是王国内的,已经被各部落族长领了回去。   有些则像林猫一样,是其他环岛被抓走的。   王国养了兽人半个月,等他们身体好得差不多了,问过他们意愿,愿意回原部落的,就派兽人送他们回去。   愿意落脚在王国的,也划出些地块儿供他们居住。   不过之后的生存问题就需要兽人们自己考虑。   在王国里捕猎困难,最好是赚取银币,交换食物养活自己。   期间,林猫部落的麦饼店也开了起来。   成年亚兽人们手巧,看清跟州做过几遍,学会了之后还能做出花样来。   饼子一开卖,因着之前在后山培养的客源,当天就售空。   之后名声打出去,兽人们都是靠抢才买得到。   林猫兽人有了获取银币的途径,加上族长也在,便安心待了下来。   白争争守了他们很久,一直被兽人们异样的眼光看着。   他有些纳闷,自己也没做什么事吧。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拉了个兽人问缘由。   兽人不好意思,又忍不住道:“大伙儿说,你跟王分开了,住在后头呢。现在出来卖食物,王都不管。”   好可怜的亚兽人。   兽人看白争争的眼里泛着同情。   白争争臊得耳红。   他阿爸跟阿父,还有族人们都在呢,这说的是什么。   白争争义正言辞:“胡说八道,我在后上养野鸭。其他的事儿都是假的。”   兽人不信。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白争争被一群林猫兽人盯着,如芒在背。很想捏住一分钟前的自己的嘴巴。   兽人:“那玩意儿能养?”   白争争胡乱点点头,不敢让兽人再开口,赶紧送他走了。   转过身,看他阿父瞥来一眼,也不知道怎么有些心虚。他匆匆道:“阿父,我明天就去后山忙了。”   再待下去,他臊得慌。   照慢慢点头,看着自家崽若有所思。   次日一早,白争争在新房子吃过早饭后就带着幼崽出发。   最近野鸭开始生蛋了,白争争带幼崽去后山,无非就是让他们帮忙捡蛋。   铺子那边有自家成年兽人撑着,清闲不住,就带着幼崽过来给这边干活儿的兽人做饭。   野鸭多,一天能捡一篮子蛋。   白争争分出十多个让幼崽给清送去,做饭用。   清锅里倒了油,鸭蛋往锅边一敲,里面的蛋黄蛋清落在锅里。   雁看着上面一个小小的红点儿,道:“有小崽崽了!”   清也是一愣。   “叫争争来。”   “争争!蛋里有小宝宝了!”幼崽高声喊,白争争立即跑过来。看了一眼锅里,喘口气道:“其他呢,看看。”   “万一都有不是浪费?”清犹豫。   白争争:“不差这几个。”   他帮着把蛋敲开,十个里面有四个是受精卵。白争争精神一振,可算是能孵小鸭子了。   他急匆匆往回走,边道:“雁,点个油灯来,咱把蛋挑出来。”   几个小家伙被白争争使唤,转身就往兽人睡觉的屋子跑。   点了油灯,手护着走到存放野鸭蛋的屋子。   白争争盘腿坐下,接过油灯。   大门被关上,室内一下子就暗了。   白争争拿着鸭蛋一个个凑到火光边,幼崽低低道:“有吗?”   “有。”   白争争教导幼崽:“有小崽的蛋里面有些黑丝和黑点,这些才能孵化出来。你们找找看。”   野鸭被喂养得服帖之后,就开始产蛋了。   兽人们每天都会捡很多,都用藤筐装着,一直没动过。   白争争半个月没过来,蛋都装了两个藤筐。   等一一检查完,受精蛋有个三分之一,七八十个,能孵化一批。   白争争重新找了个藤筐来,将能孵化的蛋放里边。   剩下那些一部分送去城堡,一部分送新房子那边,兽人们做吃食要用。 第61章   火炕屋里, 现在就是光秃秃的一个大炕。   白争争将野鸭蛋搬进去,吩咐幼崽去找大兽皮来。他则搬了些柴进来,放在墙角堆着。   现在秋季过了一半,温度降下来了, 但也不算太冷。   不一会儿, 幼崽头顶着大兽皮进来。   高个的芽在前, 中间凹陷的是肉, 后头是清。三个摇摇晃晃, 被兽皮压得不稳。   那兽皮很大, 幼崽走到炕上身子一歪, 从兽皮底下钻出来, 吭哧吭哧将兽皮推到上头去。   雁顶着一头乱发,狠狠喘了口气,撑着膝盖道:“争争,孵蛋为什么要用兽皮?”   白争争给幼崽顺了顺毛,道:“天气冷了, 模拟野鸭腹部的温度才能孵化野鸭蛋。”   “那你怎么知道冷不冷热不热?”肉咕哝, “难道你摸了野鸭肚子了?”   白争争:“没有。”   肉:“那我去帮你摸!”   芽捞住肉的小马甲, 将小胖墩儿扯回来。“争争才不会像你这么笨。”   白争争弯眼,“先把炕铺好,下面放些稻草,上面兽皮铺平。”   野鸭蛋放上去,大头朝上,立在稻草中间。幼崽疑惑地看着白争争,但也跟着学。   “争争,为什么要这样放?”雁问。   肉想当然道:“大头是脑袋,小头是屁股, 肯定是让它们在蛋壳里坐得舒服一点。”   白争争听到笑了一下。   肉得意:“争争,我说得对吧。”   白争争:“不对。”   肉鼓了鼓胖胖的脸。   白争争道:“你们也吃了那么多野鸭蛋了,知道鸭蛋里有一处被一层隔出来的小空间。”   “知道。”幼崽认真听讲。   “那叫气室,小鸭子在里面也需要呼吸,气室朝上……”   “让它们不会憋死!”肉抢答。   白争争:“这么说也对。还有一个原因,是方便里面的胚胎靠近气室不被压,便于发育。”   “胚胎是什么?”肉茫然。   雁:“是那个黑点。”   白争争笑着点头:“聪明。”   野鸭蛋放好,静置几个小时,之后就需要烧炕了。   兽人们中途吃过午饭,睡了一觉才过来。白争争将火炕烧热,察觉到温度升高,随后撤了柴。   幼崽看了野鸭蛋一会儿,拉过兽皮,盖得严严实实。   肉在上头拍了拍,被芽打了一爪子。   肉委屈:“争争,他打我。”   白争争手贴在炕面正在试温度,闻言轻叹,道:“好好相处。”   带崽子有时候真的心累,就三个幼崽跟着他,一天要闹过七八遍。   雁蹲在火炕边,学着白争争将手放上去,有一点点的热。   “这样就可以了吗?”   白争争道:“当然不行。”   孵化鸭蛋的时间正常需要二十八天,如果变温孵蛋,前七天保持在三十八摄氏度左右,往后三十七摄氏度逐渐降低,最低不超过三十七摄氏度。   恒温孵蛋,三十七点八摄氏度即可。   由于鸭蛋壳较硬,还需要控制湿度,方便软化蛋壳,利于鸭子出壳。   但这是白争争以前看来的村里一户专门卖小鸭的叔家的孵蛋经验。还是大白鸭品种。   白争争现在孵的不是一个品种,也没仪器,只能将这个做参考,凭感觉来。   “除了要保持炕面不能太冷太热,还要翻蛋。一天两三次。”   肉口气大:“两三次嘛,几下就翻完了。”   现在这样,也不知道后头是哪个幼崽翻蛋翻得直哭。   火炕这边得时时控制着温度,晚上也得看着,白争争想了想,打算搬到这边来住。   喂养野鸭的食草兽人们晚上会回自家睡觉,守着野鸭的两个豹兽人住在那空屋子里。   白争争直接搬进去又不好,思来想去,干脆就住在这炕屋。   幼崽一听,当即也要留着一起。   白争争便带着他们在墙角安置了木板子,垫上干草兽皮,之后就要一直守在这边。   快傍晚,白争争检查过炕上的温度。   快凉了,又添了柴烧了一会儿。   他打算回去吃顿饭,顺带跟阿爸还有烬说说要一直守在这边的事儿。   他关上门,带着幼崽走了几步,就见烬从人鱼城堡那后山的方向过来。   瞧着是去看了炼铁的。   白争争不自觉就扬起笑,“你怎么来了?”   幼崽见白争争笑得的不值钱的样子,暗暗撇嘴,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咕咕,不知道又在说什么。   烬牵住白争争的手,听了一耳。   “人鱼真是太粘人了,争争才出来一天就找来了。”   烬垂眸,手指动了动。   三个小不点感觉到后背凉幽幽的,一个激灵躲在白争争身后,然后继续嘀咕。   烬不理会幼崽,牵着白争争往城堡后山走。   “吃晚饭了。”   白争争:“我这边在孵蛋,离不开人,之后就搬过来住一段时间。”   “好,我也过来。”烬道。   肉:“没烬的位置了!”   烬却看白争争问:“住的哪儿?”   白争争:“火炕屋。”   烬点点头,也不多说。   走几步,幼崽忽然拉住白争争的兽皮衣,“争争,小祭司来了。”   雁:“不是小祭司,是祭司。”   这次部落遭难,他们祭司也没了。鹤这个祭司的接班兽人自然就担起了责任。   白争争看了眼烬道:“多半是我阿爸让我哥叫我回去吃饭。”   说句话的空隙,两个兽人过来。   “王,争争。”菱道。   鹤见他俩拉着的手,心想弟大不中留。他道:“一起吃个饭吧。”   都回来这么久了,还没坐下来跟弟弟的伴侣好好谈谈。虽然鹤已经问过菱人鱼王如何,但还是有些事情存疑。   此时,鹤还并不知道白争争在山洞那边的事情。   烬点了头,一行四个成年兽人加三个幼崽继续走。   因着鹤在,城堡后的捷径就不好去了。   鹤两个怎么过来的,他们就怎么回。   一路无声,走到半路,却看山脚下田地间迎面走来白争争阿爸跟阿父。   白争争:“怎么今天凑一块儿了。”   鹤:“清他们先回来,提起你在孵蛋的事,阿爸他们想上来看看。”   白日里忙,兽人们又要备馅儿又要揉面烤饼,没空闲的时候。   二老停在原地,等他们过去之后,白争争隐隐觉得气氛有些沉默。   幼崽不说话,前头的阿爸跟阿父也不说话。   白争争不自觉绷紧身躯,悄悄瞥去,只有菱悠悠哉哉靠着他哥,视线在他阿爸阿父以及烬身上左右来去。   白争争觉得心里毛毛的。   养了半月,他阿爸的身体勉强恢复,阿父倒是顿顿吃好,加上每日干活儿肌肉也回来了。   虽没烬高,但黑麻麻的一张脸,还是有些吓人。   “阿爸……”白争争悄悄道。   拦在路中间,不说话是个什么事儿。   照:“既然下来了,那就一起回去吧。”   他说完,搀扶着伴侣转身。   幼崽你看我,我看你,走在后头,嘀嘀咕咕:“我怎么感觉族长不喜欢烬。”   “才不是不喜欢,那叫考验。”雁道。   芽:“为什么要考验?”   雁:“因为争争啊。”   芽:“可是烬不是很好?”   雁:“我们知道,族长又跟他不熟。”   两个幼崽点头。   “也对。”   一家人难得聚齐了,没有去城堡,而是直接去林猫兽人居住的房子。   从山上下来,天边青蓝一片。山林朦胧,被雾色笼罩,不早了。   在屋里准备晚饭的兽人听到动静,探头一看,自家林猫兽人里混着两个人鱼,立即缩回头去。   “人鱼王来了。”   兽人们不明所以。   白争争自他们回来就一直跟他们待在一起,烬也忙,两边就鲜少见面。   他们还不知道白争争与烬的关系。   这会儿见两个兽人并肩进来,狐疑地拉过后头的三个小崽子去了隔壁屋。   一问,才知道是争争的伴侣。   兽人们目瞪口呆。   争争什么时候有伴侣的?伴侣怎么又是人鱼王了?   清混在中间,道:“你们不是看着争争取接你们的,那时候烬也在,争争天天惦记着他怎么没回来,那会儿争争就没什么表现?”   林猫们大眼瞪小眼。   “那会儿漆黑,我们哪里……”说着说着就没了声。   可不是,当时虽然混乱,但烬可是将争争护得紧紧的。   他们离开那么久,在他们眼中,争争才刚成年呢,哪能这么快就有伴侣。   而且当时那混乱的场景,脑子又不清醒,也没想到那一处去。   接下来的一餐饭,兽人们吃得心不在焉。   时不时看一眼白争争跟烬,一肚子的话又不好问出来。   再看鹤,还帮旁边的人鱼夹饼子嘞。   不愧是祭司,知道讨好人鱼。   吃过饭,兽人们就带上幼崽去休息。中间的屋子里只留下白争争跟烬,鹤跟菱。   他们面前,两个长辈并排坐着,静静看来。   “什么时候的事儿?”照开口。   白争争:“一年前。”   鹤:“一年前。”   兄弟俩异口同声,照把他俩看着,道:“我先问你弟。”   鹤:“阿父,你别这么严肃。”   “就是就是,搞得像我做了什么坏事一样。”白争争有他哥托底,胆子大些。   希悄悄捏了下自己伴侣的手,照道:“那你从头开始说。”   “从我们相遇?”   “从你们离开部落。”   白争争“哦”了声,从离开部落之后说起。本来想隐瞒一些,但没编好,最后细枝末节都被两个爸爸问得清清楚楚。   说完时,已经过了半夜。   家人在侧,以前经历的委屈早在烬面前发泄过一遍,白争争说得很平静。   甚至谈起被熊兽人抓的那事儿,还有心情告状。   烬守在伴侣身侧,听到这里时还是心惊胆跳。   到后头,白争争说着说着没了那股惧怕,泛着困意靠在烬身上,最后更是直接躺了上去。   白争争有意识自己还在叽叽咕咕,但围着的兽人们已经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   两个长辈端坐,不发一语。   连鹤也因为自责后怕,面色愈发的冷。   这些事他们都不知道,要不是今天不问,白争争提都没跟他们提一嘴。   最后经历了苦难的兽人窝在自己伴侣的怀里睡着了,梦应该挺美,唇角翘着的。   烬拂去他脸上的碎发,垂着眸,目光温柔。   他的伴侣一直都很坚强。   最后,两个爸爸还有鹤沉默了许久。照才像抽走了精气神一般,疲惫道:“回去吧,都累了。”   希见烬看来,温和笑着,眼里却泛着苦涩。   “我们这边屋小,让争争跟你回去吧。”   这便是承认白争争这个伴侣了。   也是,要不是争争捡到了烬,之后烬又给林猫幼崽们帮忙,或许他们现在都还没找回这些幼崽。   想到自家崽子又是养幼崽,又是找他们,兽人们自责得厉害。   鹤忍不住想,要是他被救上来之后,哪怕是拜托个兽人先去给争争报信,他就不必千里迢迢过来,还经历那些凶险。   三个兽人都在消化情绪。   烬担心白争争这么睡着不舒服,打了招呼,就抱着人离开了。   城堡的床大,这边太挤,以后他的伴侣就跟他睡。   小崽走了,大崽还在。   照看他表情,就知道他为兄弟的事情在难受。   他重重拍了两下鹤的肩膀,嘶哑了声音:“不怪你,争争那崽子从小就不安分,要是他知道了我们的情况,一定不会安心在海岸生活那一年。”   希看靠着他也睁不开眼的菱,放轻了声音道:“也去休息吧,菱都困了。”   鹤看了眼自己伴侣,点点头,但是注视着他俩没动。   希笑着,眼角皱纹深深嵌入,看起来藏着丝苦涩。“我们也去睡了。”   鹤这才起身,牵着伴侣出去。   走过一段,菱往他肩膀上一趴,闭上眼睛蹭着他短短的头发。   鹤干脆弯腰,将他背起来。   门口,照跟希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像被压了石头,沉甸甸的。   照道:“争争不听话,鹤这个当哥的也没带好头。”   一个是被人鱼救了,一个是救了人鱼。好在都有惊无险,平安过来了。   希低声道:“以后别那副脸对着烬,那是自己家的兽人。”   照:“我那不是怕自家小崽被骗了。”   希:“他骗别人还差不多。”   *   烬抱着人回城堡,屋里没亮灯,但却不妨碍。   烬将他放在床上,刚松手,白争争却忽地挺直身板,人都没清醒就急急忙忙推开烬的手往外跑。   烬眼疾手快,勾着人的腰往回一带。   “去哪儿?”   白争争迷迷瞪瞪。   脚落地,伸腿扫了几下,踩着自己鞋穿进去。   “我在孵蛋啊,不能睡。”   烬看着白争争的肚子,“孵蛋。”   “才第一天,不能出问题。”白争争急得跺脚,腰后的长发扫过烬的胳膊,痒痒的。   大半夜的,还得爬山回去。烬选择不走,直接叫醒了侧边棚里睡觉的大黑,让它代步。   大黑散发着一股怨气,仿佛像它的羽毛一样黑得浓稠。最后在食物的诱惑下,任劳任怨地将两人带到后山。   白争争从大翅膀上滑下去,径直往屋里跑。   守着这边的豹兽人两兄弟听到动静,跑出来,却见那大食人鹰正追着他们的王啄。   豹大:“王,你们这是?”   烬一把抓住大黑的脖子,淡定道:“没事,睡去吧。”   豹大拉着自己弟弟躲进屋去。   烬甩开大黑,低声道:“想吃鱼就老实点儿。”   大黑叨他落了个空,害怕人鱼报复,拍着翅膀就急吼吼地飞走了。   屋里亮起了灯。   烬拾阶而上,推开半掩的门,看自家伴侣正趴在火炕边生火。   烬抱着柴过去,递到他手边。   “每天都要看火?”   “嗯。”   “多麻烦,为什么不直接让食人鹰来孵?”   白争争动作一滞,眼珠转了几圈,忽然嘿嘿笑出声来。   他面上哪里还有睡意,那眼睛如油灯一般,简直在发光。   “你真是个天才。”   “现在就差鸭苗,我先攒几日野鸭蛋,到时候试试。看我这个成功率高些,还是食人鹰。”   烬:“别太高期待。”   白争争:“没多期待。”   主要觉得大黑那样的坐在窝里孵蛋,想想都觉得好玩儿。   当然,也不全是这个想法。   食人鹰体型大,又是鸟类,加上现在日子过好了,不飞的时候它们就成日里在窝里蹲着,利用利用,不正合适。   白争争将炕上烧到合适的温度,手探了探,才保留着些火星睡觉。   两个成年兽人挤一张床,大小刚刚合适。   白争争胳膊腿儿挂在烬身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翌日天一亮,白争争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火炕。   火炕烧一次,能保持四五个小时。他里面留着火星,稍稍能保持得长一些。   就是这温度不好控制,偏高偏低他手还探不出来。   白争争只能一次次试着来,这个得慢慢积攒出经验才行。   早上,来这边帮忙的兽人们吃过早饭就来了,见白争争从屋里出来,有些诧异。   “争争,昨晚没回去啊?”   白争争道:“孵蛋呢,离不开人。”   兽人寒暄几句,屋里的野鸭已经听到声音,一个个扇着翅膀扯着嗓子叫。   要食吃呢。   象宝当即道:“争争,我们忙去了。”   白争争目送他们离开,也赶紧拉着烬去最近的城堡吃饭。   吃过饭后,白争争往侧边溜达一圈。   他立在侧边专门给食人鹰修的鸟棚子前,大黑刚吞了一条鱼,抬头看了眼白争争。   白争争:“想不想孵蛋?”   大黑喉咙动了动,又低下头,往桶里叼鱼。   五只食人鹰,吃个鱼都懒散得蹲趴着,一点不像猛禽。   白争争:“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大黑门头干饭。   白争争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当即去新房子接走幼崽,去后山捡野鸭蛋去了。   攒了三日,白争争为每一只食人鹰挑选了十个野鸭蛋。   相比起食人鹰那半个脑袋大的蛋,野鸭蛋是在是有些小了。   白争争怕浪费,只拿了这些下山。   他们从西边绕过城堡的后山靠近鸟棚,白争争将藤筐放下,然后钻进棚里。   食人鹰的窝外面用树枝搭着,里面放着干草,是兽人特意做的,窝大,白争争蹲进去都绰绰有余。   白争争:“雁,你们在外面递给我,小心点。”   白争争先蹲到大黑窝边。   大黑长长的脖子如弯弓,脑袋低下来,奇怪地看着他。   见白争争蹲着不动,头搭在他身上,将他往自个儿窝里勾了勾。   白争争身子一歪,忙撑着大黑的翅膀稳住。   “让你当爸爸,你老实点儿。”   幼崽从外面递进来,白争争一个个将野鸭蛋往大黑的肚皮底下送。   手探进去,那腹部的羽毛顿时覆盖手背,暖融融的,感觉比他那炕上要舒服多了。   白争争如法炮制,将剩下的野鸭蛋分别给其他几个黑都分了分。   放完之后,白争争跟幼崽们在入口处守着。   食人鹰像是察觉到肚皮底下的蛋,稍稍抬起翅膀,脑袋往下勾了勾。   白争争看着二黑要啄,一把抓住鸟喙。   “不准,不行!”他拍了下鸟头,力道不重,但能长教训。   大黑最聪明,看白争争的样子,抖了抖翅膀重新蹲下来。   肉道:“它这是同意孵蛋了吗?”   芽拎了拎三黑的毛裤,将快要被挤出来的鸭蛋又放回去。   “它们可聪明,我们走了,它们又会推出来。”   白争争连带着三个幼崽一起观察着。看食人鹰不断将野鸭蛋推出来,又或者啄蛋,白争争抓着食人鹰的脑袋都不知道拍了多少次。   “争争,你们在干什么!”   后头忽然一声吆喝,吓得白争争连带三个幼崽猛地站起来,差点就一爪子给后面的龟鸣抓去。   白争争见龟鸣好奇凑过来,笑道:“正好,帮个忙。”   白争争还要回去守着火炕,今天第四天了,还要翻蛋了。   龟鸣自己凑上来的,那他也就不客气了。   不多时,白争争带着雁回山,龟鸣两眼一抹黑地蹲在鸟棚外,被肉跟芽两个幼崽抓着胳膊,被迫当了这个守鸟的。   龟鸣:“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芽笑嘻嘻:“我们会感谢你的。”   其实留两个幼崽看着也行,但白争争怕没有成年兽人看着,出个什么事儿没人知道。   食人鹰被守着孵蛋,适应了几天,就像忽然有了父爱一样,也不踹蛋啄蛋了,每天还知道给蛋翻面。   白争争看过几次,之后只每日过来瞧瞧,不需要兽人守着。 第62章   孵蛋正在有序的进行。   白争争将烧炕的技巧跟温度教给象宝他们, 先让他们帮忙看着点儿。   他惦记着北边的角兽,却在去时犯了难。   龟鸣还有三个幼崽立在鸟棚外,看白争争无论怎么拉,大黑都纹丝不动。   肉见白争争的脸都憋红了, 声音脆嫩:“争争, 它孵蛋呢。”   龟鸣哈哈笑道:“谁让你让它孵蛋的, 现在走不了了吧。”   雁瞪他一眼, 凶巴巴的。   “争争, 把野鸭蛋放到二黑肚子下。”   白争争没力气了, 一屁股坐在鸟窝边, 试探着往大黑肚子下摸。   他伸手, 大黑就用鸟喙轻轻勾着蛋往更深的地方藏。   白争争看它这样子,甩了甩手,走出鸟棚道:“算了,咱们再想其他办法。”   “北边那么远,没有大黑他们帮忙, 咱跑过去都要几天。”芽说着要钻进去, 试图再努把力。   白争争拦住小少年, 看着龟鸣。   “这样,咱走水路行不行?”   龟鸣嚷嚷:“那地方怎么走水路,从海边过去要绕一大圈嘞!”   白争争想了想,转身进了城堡。   “争争,不去了啊?”幼崽追在后面喊。   白争争:“我去找个跑得快的。”   白争争找烬帮忙,却刚踏入大门就听到吵架一样的声音。   透过议事厅的门缝往里看,烬坐在一旁,揉着额角,下面好几个兽人赤急白脸地互相喷着口水, 骂骂咧咧,好不热闹。   白争争听了一耳,吵的是分粮的事儿。   今年秋,一年的粮食新收上来了。属于人鱼族的粮食产量统共有六十万斤。其中一半都是紫皮根,余下的才是水、稻、豆这些零散的。   人鱼族安排兽人种这么多的粮食,也不全是自己吃,更多的是跟大部落交换,或者储备以应急。   大部落这几个首领自己也有地,也收粮,但食物嘛,哪个会嫌少了。   这会儿吵的就是人鱼族卖出的这一部分的粮食分配。大部落都有实力,都想多分点儿。   这些粮食可是好东西,人鱼王国里卖能挣一笔,运去处卖能换更多的肉。   大部落不缺粮,缺肉。   白争争没站一会儿,找不了烬干脆找菱。   在城堡里转了几圈,最后在后山山坳里的炼铁的地方找到兽人。   “菱。”   菱正站在那几个立起来的大高炉前,看兽人们浇筑。   闻言,他用兽皮擦了擦脸上的汗,甩着高马尾走来。   “正好,看看我们做出来的东西。”   白争争还没来得及说自己的事儿,就被菱拉着往武器架前一推。   好家伙,双锤、长刀、长枪、长矛、匕首、砍刀、菜刀……应有尽有。   不过好像混进了个什么奇怪的东西。   “瞧瞧,是不是你画出来的那些?”   白争争当初要造房子的工具时,画了图纸给菱。想着可以做武器,又顺手将这些也画了。没想到他们还真按照那个做出来了。   “你们试过吗?”   白争争将里头的菜刀取下来,摸了下刀刃,还有些厚。   菱:“试过。”   他下巴往角落里的藤筐里一点,白争争看去,满满当当,全是断了的武器。   白争争:“你们弄断的?”   菱:“这些兽人想试试能承受多大的劲儿,专门把王叫过来试了试。”   白争争评价二字:“凶残。”   山坳里竖起六个高炉,都是兽人们做高炉时试验材料弄出来的。   弄完之后,发现只有一个能用。现在高炉都还在改良阶段。   但即便是这样,也比兽人们以往用的小炉子好用。   这不,山坳里铁器稍稍能批量产了。   什么铁锅、铁勺……白争争之前要的那些店里做生意的厨具都做了不少出来。   但厨具都用生铁,脆,地上就摆了个被兽人们摔碎的锅。兽人们围着那口锅,正在比对着二次锻造的熟铁与生铁的区别。   他们虽不知这称呼,但已经有比对结果了。   全是他们自个儿研究出来的,白争争都没空过来。   白争争看来看去,想到兽人们吵要的粮食,脑子里灵光一闪。   “菱,武器我不懂,但我觉得有些东西,咱必须做出来。”   白争争认真看着菱,见人鱼眼里微暗,正以为他听进去了,脑门上忽然被敲了一下。   “叫嫂子!”   白争争捂头,委屈道:“嫂子。”   “乖。”手里被塞了个果子。   这里热,待一会儿就出汗。   白争争忘了他来是干什么的了,一想到要让兽人们造什么,就有些兴奋地拉着菱先回城堡。   “我刚刚听兽人们说分配食物的事儿,咱可以造农具,精细化耕种,提高生产力,增加粮食产量。”   菱:“听不懂。”   “我画!”白争争急吼吼地拿了兽皮跟羽毛笔,一边画一边解释,“这个是锄头,可以挖坑除草,比兽人们用爪子刨好。用铁做,嵌上长木棍,方便省力。”   “这个是犁,种地尤其是种水稻,需要翻耕犁田……”   “这个是铁耙……”   白争争把家中以前都有的农具全给菱罗列了出来,说到兴头上,还比划比划,看得菱脸越来越红……   纯属激动的。   他一拍掌,抓过白争争的兽皮。   看来看去,振奋道:“好东西啊!我现在就让他们试!”   菱拿了兽皮就走,门口差点就撞到烬。烬扫了一眼他手中的兽皮,问:“商量什么?”   菱:“农具,提高生产力,增加产量。”   烬:什么玩意儿。   白争争立在屋内,双手一背,高深莫测摇头晃脑道:“这只是其一,还有农药、肥料,这二者做出来,加上良种,粮食一亩千斤不是问题。”   烬见他那小模样,低低一笑。   看菱又转身要问什么是农药肥料,烬道:“我问。”   菱:“那我看看这玩意儿怎么造。”   烬提醒:“正事儿也别忘了。”   菱:“知道。”   银发人鱼风风火火走了,留下白争争跟烬你看我我看你。   烬正往里进,白争争忽然往前一扑。   烬都张开手打算接住他了,他却抓着烬就往外走。   “我的正事儿差点忘了!”   “什么?”   “烬,你安排个能跑得快的兽人带我们去北边呗,角兽那边我都好久没去看了。”   走到门口,三个幼崽趴在大海龟背上晒太阳,晒得舒服了,翻个身举着四个爪垫看来。   “争争,怎么还没好啊?”   白争争:“马上。”   他看向烬。   烬:“食人鹰呢?”   幼崽异口同声:“孵蛋呢。”   烬:“找其他食人鹰。”   幼崽爬起来,呲溜滑下龟壳,跟在烬的身后。“哪里还有食人鹰?”   “在海岛上,我让秋带几只回来。”   “没训练的怎么用?”   “训了。”   也是因为烬之前帮白争争抓过食人鹰,回来之后就安排人鱼着手训练了。   不过食人鹰凶残,城堡这边也没那么多的人手能去抓食人鹰,所以都是直接抓少许成年食人鹰以及抱回来它们的蛋开始养的。   从小养,食人鹰就少些凶性。   现在刚好一年龄,能用。   幼崽听得好奇,屁颠屁颠跟在烬后头跑。   “那养了多少?”   烬:“百只。”   白争争惊道:“那岂不是一个族群了,这么多,拿什么养?”   烬:“这边鱼产不多,所以直接在远海的岛上养。”   白争争:“那他们过来还得多久?”   “几天。”   说着,就找到正在带着兽人巡逻的秋。   这边暂且需要等候几天,白争争又只好跑回后山,继续守着他那些野鸭蛋。   再一次翻过蛋后,三个幼崽软绵绵滑下炕,坐在地上。   龟鸣抱着柴放在白争争身边,道:“你这能行吗?这么久了没动静。”   “十天都不到!”幼崽反驳。   白争争:“能不能行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正好需要挑蛋,幼崽去把门关上,白争争点了油灯,拿着蛋一个个对着灯看。   龟鸣凑近,只看里面一个黑点,还有大量的黑色细丝,他道:“不会坏了吧。”   雁道:“不懂就别乱说话!”   白争争戳了戳幼崽气鼓鼓的脸,“友善一点。”   芽一个起跳,挂在龟鸣背上,看着那蛋道:“里面的小鸭子在长大呢,看着那个黑点没?它就是从那里开始长。”   白争争将这个好的放下,又换了另一个。   “两个黑点儿!”龟鸣道,“里面是有两颗野鸭?”   肉接过来,放在一旁篮子。   “是坏的。有两黑点的和一环一环血丝的,都是坏的。”   十天不到,白争争只照过两次蛋,但是六七十个蛋里已经淘汰出来十几个了。   反倒是鸟棚那边,大黑它们孵的蛋好多都发育得不错。坏蛋也就几个。   白争争将坏蛋挑完,闭了闭眼,才叫幼崽开门,将坏蛋拿出去。   后山养殖场里,每天都有不少野鸭蛋。   要孵化小鸭子,最好选用几天内的新鲜鸭蛋。   白争争不想浪费一个受.精蛋,炕上现在这一批正在孵化,干脆就直接拿下山去。   现在食人鹰孵蛋孵得起劲儿,目前看来成功率比炕上的高些。   白争争直接带了一筐子下来,将三黑四黑五黑肚子下的野鸭蛋掏出来,分别放大黑跟二黑肚皮下。   龟鸣帮忙抓着三黑几个的鸟脖子,白争争又趁机将藤筐里的新鲜鸭蛋放进去。   一个窝里三十个。   食人鹰体型大,能孵。   几天后,烬说的食人鹰来了。   白争争先跟小食人鹰沟通了下,然后让剩余几只背上些今年新收的粮食,往北边去。   秋日,林间树木斑斓,黄红交错。   兽人们欣赏着风景,不知不觉就到了地方。   深草如瀑,自山脉往下铺满。已是秋季,草毯渐渐枯黄,兽人们躬身立在其中,挥着石镰,正在为角兽储存冬季的干草。   食人鹰飞落,阳光下巨大的光影将兽人笼罩。   底下的兽人们惊了一跳,猛地蹲下。   抬头见是白争争几个,立即笑着站起来,冲他们挥了挥手。   等食人鹰降落,兽人便围了过来。   “流,叫兽人们来搬东西。”白争争道。   流是负责角兽养殖的小队长,一个牛兽人。体格健壮,站起来两米高。   这个季节已经冷了,他还赤裸着上半身,露出块状分明的肌肉。   几个幼崽还没他腿高。   食人鹰带来的是今年新收的粮食,给兽人们吃的。   人鱼这边将兽皮袋卸下,底下的牛兽人一手一包,拎着就往山脚下蘑菇一样的房子走。   完成了任务的驯鹰兽人们则带着食人鹰回去,留下一只,方便白争争到时候回程。   草场上没多少遮挡,一眼辽阔,角兽这个时候被放在外面吃草。   兽人们靠近,稍稍乱了一阵,只几个靠拢在一起,盯着这边看来。   白争争道:“这边角兽出什么问题没有?”   流体格壮,声如洪钟:“这野兽胆子小,我们刚养的时候还吓死了两头。”   白争争:“怎么吓死的?”   流看白争争要快步走才能跟上他的脚步,底下的幼崽们更是得连跑带跳。   他扔下兽皮袋,大手一捞,将三个幼崽放在自己肩上,然后拿上兽皮袋继续走。   幼崽们舒舒服服地趴下来,一个挨着一个,位置刚刚好。   “还不是那几个食肉兽人,角兽刚抓来时脑袋蒙住,见不得兽人。偏偏那几个兽人没见过这么多的角兽,想着这样闷着角兽不好养活,悄悄解了头罩想将角兽驱赶出来放。”   “结果角兽受惊跑了,兽人们又围堵着追,找回来后养了几天,就没了气儿。”   白争争道:“多半应激了。”   流道:“好在是两头雄角兽,那肚子里有崽子的他们没动。”   养了这么久,他们也是养出一点经验了。   这角兽其实好养,就是最不禁吓。   给点草就能长,但声音大不得、追不得,一惊一乍的最容易弄死。   他们跟伺候祖宗似的伺候着,现在才养出一点名堂。   白争争道:“现在就只有二十八头了。”   流道:“是。”   他微侧头,正好看见肩膀上三个毛球一样的林猫幼崽。他笑呵呵道:“争争啊,咱这么养下去,也养不了多少头。要不再让那些兽人抓点儿来?”   白争争道:“角兽不好抓,抓活的更是。你也知道这边角兽少。”   “先前来时,我们还在山里看到过角兽群,那边没动?”   “嘿!说起这个就有意思,咱的角兽每天放出来,会跟人家合群。不过到了晚上自己就回来了。”   白争争道:“那边有多少头?”   “也有二三十头。”   “那就别让它们跑了,先让它们处处,没准就勾搭回来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着,到了房子边。   这边房子建得也不少,一共六座。三个屋当角兽休息的地儿,余下三个兽人们休息。   兽人们将手上的兽皮袋放储物的房子里,随后端了水来,让白争争几个喝口水,休息一会儿。   过来快半日,差不多该吃午饭。   兽人们在外面架起了锅,又将送来的紫皮根拿去溪沟里清洗干净,削皮后切块儿放陶锅里煮。   白争争看他们吃得简单,将面粉弄了些出来,揉面烤了些大饼子。   最是简单的食材,但因着烤出来的麦香,兽人们吃得津津有味。   白争争跟着他们简单吃过一顿,又歇息了会儿。   角兽比野鸭难养些,他们一日就能吃下几十斤的草料。   冬季四处迁徙,单固定在这里养的话,草料储存得越多越好。   下午,白争争边跟着兽人们一起割草,扎捆。   皮毛雪白的角兽就在不远处俯身吃草,吃够了趴下来,在秋日的暖阳中昏昏欲睡。   偶尔这边幼崽钻草丛的声音大了,惊得抬起尖尖的耳朵,往这边看上一眼。   确认没什么危险,再趴下去打盹儿。   这些大家伙看着很有威胁性,但一点也不禁吓。   割草割到天边昏黄,兽人住的房子外又升起炊烟,直冲云上。   白争争今晚还要回那边看着野鸭蛋,这边确认无事,就安心回了。   回去之后,直奔后山。   那后山小屋里亮着微光,食人鹰刚落下,门口一道影子被拉长。   白争争抱着三个在食人鹰背上睡着的幼崽下来,揣崽怀里,走到烬跟前时被他接了过去。   “还没睡?”白争争低低问。   烬道:“嗯。”   进屋里后,白争争检查过火炕,发现温度正合适。   烬道:“刚刚才烧过,能管到明天早上。赶紧休息吧。”   白争争弯眼笑了笑,额头靠在他肩膀,蹭着蹭着睡意就起来了。   简单收拾收拾,便熄灯睡觉。   次日,早上下起了雨,气温一下子降了一大截。   幼崽早起来了,自觉先翻了蛋,然后在屋子里你追我赶,吵吵闹闹。   白争争将火炕烧了一会儿,关住火口,随后带着幼崽们下山。   先去新房子那边吃个饭,给幼崽拿上几身厚实的衣裳。然后再去看看食人鹰那边有没有将新放进去的蛋弄坏。   在山下转了一上午,之后又得上山。   转眼,快一个月。   孵的野鸭蛋淘汰了一批又一批,如今只剩下三十多个。   幼崽们守着这些金疙瘩,捧着小脸蹲在火炕边。   “争争,都这么久了,它们怎么还不出来啊?”   白争争勾了个凳子在他们旁边坐下,也盯着那蛋看。   今早才喷了些水,湿度是够的,蛋壳里也已经是小鸭子的阴影。   算算时间,破壳应该就是在这几天。   白争争叹气:“是啊,都这么久了,怎么还……”   咔嚓——   极其细微的一声。   白争争并几个幼崽瞳孔齐齐缩紧。   幼崽忙伏低身子,在一堆蛋中找来找去。   白争争拎着幼崽的兽皮衣拉回来,指了指最跟前的一个。   只见圆滑的蛋壳表面,出现了一个极细微的缝隙。   咔嚓声又响,幼崽们紧盯着缝隙,激动得互相抓住对方的手,离蛋壳愈发的近。   白争争手挡着幼崽的额头,让他们推开一些。   “都成斗鸡眼儿了,要看就好好看。”   说着,蛋壳掉下一片,露出鹅黄的小鸭子嘴巴。扁扁的,一看就很柔软。   “要出来了!”   “嘘——”白争争摸摸幼崽的脑袋,让他们镇定些。   小鸭子破壳艰难,幼崽们几次想上手,都被白争争拦住。   好在一个小时后,一只湿漉漉的,丑兮兮的小鸭子歪歪扭扭爬出来蛋壳。   这期间,幼崽们仔细观察,又发现几个裂开的蛋壳。   白争争怕小鸭子受凉,将兽皮盖过来,立马放了个木盆顶出一些空间。   “等它们毛干了,就可以下炕了。”   算算时间,小野鸭的孵化用了快三十一天。在这个区间内,不算晚。   “争争,上面的都出壳了,那大黑他们的是不是也出来了。”   “待会儿下去看看。”   守到快晚上,兽人们下山去城堡吃饭。   食人鹰住的鸟棚外,龟鸣鬼鬼祟祟,抓着根棍子戳着食人鹰的翅膀。   “你干嘛呢!”秋刚好路过,抓着他兽皮一拎,凶神恶煞看着他。   “我!是我!”   秋:“知道是你。”   龟鸣:“你放开,没听到有什么在叫吗?”   王国里的兽人们现在都知道白争争在养野兽,大伙儿虽不觉得他能养出来,但到底存了一份好奇。   秋也知道几个林猫兽人还让食人鹰孵化野鸭蛋,那也只有林猫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秋确实听到了微弱的声音,还不少。   “真出来了?”   “可不是,食人鹰现在不让靠近,我就只能用棍子戳一戳看看。”   秋:“我来。”   一个鬼祟变两个,白争争跟三个幼崽兴冲冲地过来看,就将两个兽人撅着屁股在他们食人鹰的鸟棚里乱摸。   “抓贼啦!”幼崽一声吼,尖锐刺耳,顿时惊动了人鱼王国的守卫。   龟鸣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水里爬出来的人鱼捂住了嘴巴。   秋不明所以,但转眼想起那人鱼的眼神,顿时一凛,跟着跳入水中。   “抓贼啦,抓贼啦!”   王城的护卫赶来,烬、菱,还有鹤跟着一起。   “争争!”   幼崽指着鸟棚道:“有兽人偷我们的蛋!”   白争争看着水中,却察觉到了不对,立即道:“刚刚出现了一个陌生人鱼,听到幼崽叫抓贼,一下绑了龟鸣下水跑了,秋去追了。”   那兽人肯定有问题。   烬当即道:“追!”   鹤走近,拉着白争争在跟前转了一圈,连带三个幼崽也看了看,道:“以后别单独往海边跑。”   雁:“哦,知道了祭司。”   本来是来看野鸭的,没想到误打误撞,发现了个形迹可疑的人鱼。   不过这事儿自然是烬操心,白争争又回到鸟棚边,随手就拎起大黑的毛裤。   一瞧,好家伙,整整齐齐二十多只小野鸭。   毛毛都干了,连壳都被大黑踢出了窝去。   再看其他,除了第二批三黑、四黑还有五黑还在孵,二黑底下的二十个小野鸭也出壳了。   除去之前检查过拿出来的坏蛋,这边一下就有四十三只小野鸭。 第63章   鸭子孵出来就需要喂食了。   白争争出去找了个藤筐, 里面垫了干草。   再用兽皮兜罩住大黑跟二黑的脑袋,让龟鸣帮着抓住,他进去将小鸭子一一抓出来。   幼崽蹲在藤筐边,拦住要跳出来的小鸭子。手轻轻挨着小鸭柔软的绒毛。   抓完后, 白争争用兽皮盖住藤筐。   藤筐里一时安静下来。   龟鸣将大黑脑袋上的兽皮取了, 大黑顿时来啄他。   白争争一把抓住大黑脖子, 往它脑袋上拍了拍。   “等着, 再给你送一批蛋下来。”   大黑眼神清澈, 盯着白争争看了一会儿, 拢着翅膀缩回窝里。   小鸭子要快点背上山, 白争争没跟着烬他们在这边等秋的消息, 他打了招呼,就带着幼崽们去后山。   火炕屋里,一进门就听到闷在兽皮底下的小鸭叫声。   白争争将背上的藤筐放下,掀开兽皮,底下的小鸭子差不多都破壳了, 只有少数绒毛还没干。   白争争赶紧道:“雁, 你们去跟鹿花说一声, 让他们收拾两个鸭圈出来,干草垫得厚厚的。”   “诶!”三个幼崽相伴跑了出去。   白争争又拿了个藤筐,轻轻将小鸭子捡了进去。余下绒毛没干的,又让它们在炕上待了一会儿。   “争争,好了!”隔壁屋喊。   帮忙干活儿的食草兽人们听到鸭子真孵出来了,忙不迭跑来。   见白争争在那炕上收拾鸭蛋,里头空荡荡的,忙道:“争争,孵出来了?”   白争争:“那还有假, 都在藤筐里呢。”   兽人们将藤筐围住,惊叹道:“这、这……真成了!”   “哎哟,好乖!”   “毛绒绒的,小嘴巴看着都没硬。”   白争争笑道:“帮个忙,将它们带过去。”   “我来!”象宝一手一个藤筐稳稳抱着起来,走路都不敢像原来那么大步跨。   兽人们满眼都是那小鸭子,一窝蜂又跟了出去。   白争争这边将鸭蛋壳全归拢,用兽皮袋先装着。   蛋壳烘干了,碾碎了是上好的肥料。   匆匆跟出去后,白争争进了鸭圈。兽人们正蹲在那刚收拾出的圈外看小鸭子。   幼崽总是可爱的。   不论是兽人的幼崽还是野兽的幼崽。   看了一眼圈中,兽人们收拾得很齐整。干草都压实了的,很厚。   靠近边缘的长方形食槽也清理过,干干净净的。   白争争打开圈门,兽人们将小鸭子一一抓进去。   双手捧着,生怕力气大了。   一共两批小鸭子,食人鹰孵化了四十三只,炕上这边有三十一只。   白争争将它们分开养,一方便观察,二是多了养在一起,容易生病。   兽人们这边守着,白争争用陶罐装了些水来。   兽人们看他手上两个盘子两个碗叠着,帮忙拿下来。   鹿花:“我们不喝水。”   白争争笑道:“给鸭子喝的。”   他示意兽人将盘子放在地上,然后用陶罐倒了些水,再用碗扣在盘子中。   以前他看他奶就是这样喂刚买回来的鸡苗的。   这些小鸭子刚孵化出来,绒毛不能沾水,这样就不怕它们扑腾进水里。   这边弄好,罐子就被鹿花接了过去,给隔壁的圈里也倒上。   兽人们就立在圈边,就这会儿,它们已经能走了。   小鸭子摇摇摆摆走出来,低着脑袋啄一下盘边,再仰头喝下去。   兽人们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满眼喜爱。   象宝低声道:“它们吃什么?”   白争争道:“细碎一点的米粒儿。”   “我去弄!”   豹大两兄弟听到这边的动静,也钻了进来。   “争争,听说野鸭孵出来了?”   “孵出来了!”食草兽人们激动道。   豹大豹二顿时凑近,探头往圈里看。   见到那些嫩生生的小鸭子,瞳孔一缩,两个圆圆的毛耳朵弹了出来。   食草兽人们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看豹大豹二咽口水的样子,忙张开手往鸭圈前一挡,横眉瞪眼道:“还是幼崽你们就想吃!出去!”   豹大不好意思笑了笑。   豹二舔了下发痒的牙根,忍不住道:“太嫩了,一口一个,肯定好吃。”   鹿花:“就不该让你们进来!”   白争争:“好了,别在里面吵。”   他也理解两兄弟,豹兽人本就更喜欢吃肉一些。现在王国里种的紫皮根这些虽然能饱腹,但让吃肉的兽人顿顿吃草,久了都得疯。   就像人,许久不吃肉还得馋一馋。   象宝没多久就回来了,他拎着一小袋兽皮袋。   白争争看了眼食槽,没往里扔。而是拿了没皮毛的兽皮往干草一扑,细碎的米粒儿扔上去。   不一会儿小鸭子就吃完了。   鹿花:“不够吃,再喂一点。”   白争争却收了兽皮袋道:“第一顿,别喂撑了。以后一天喂四顿,早上一次,中午一次,下午跟晚上天黑前再分别喂一次。”   兽人们点点头。   明白,这就跟他们自己的幼崽一样,隔一会儿就得喂。   野鸭刚孵出来,即便山上有兽人守着,白争争也不敢离开。   想着山下大黑二黑窝里是空的,那些散落的蛋壳也没捡,白争争招了三个幼崽来。   他挑了些蛋让他们背下去。   “这蛋大黑二黑一窝二十个。让底下的人鱼或者龟鸣帮忙放窝里,再把蛋壳收起来,也不用带回来。”   三个幼崽点头,小心背着蛋就回去了。   城堡。   幼崽刚到,龟鸣就从海里冒出头来。他懒洋洋就脑袋搭在石头上,道:“你们又下来干什么?”   “龟鸣帮忙。”芽跑到他身边,动手拽他脑袋。   龟鸣忙划动腿儿,道:“我来我来,你松开!”   他叹一声,慢吞吞爬上岸。   “这边才抓了坏人鱼,不安全,烬让我在这里守着就是怕你们不知道又跑过来。”   “抓到了?”   “你们一走就抓到了。”   龟鸣听幼崽说要放鸭蛋,习惯靠近食人鹰。   大黑恐吓着嘶叫了一声,他吓得往后一跳,赶紧摆手道:“不行不行,它当我掏走了崽子,要啄我。”   雁嫌弃他没用,瘪嘴道:“我喊人鱼去。”   三个幼崽让龟鸣看着藤筐,就往城堡跑去。   中途撞见从里面出来的鹤,幼崽一下子跑过去,挂在鹤身上,道:“祭司,帮忙~”   鹤:“做什么?”   肉道:“放蛋,捡蛋壳。”   鹤:“我拿两块兽皮。”   听到后头的脚步声,他回头,是烬。   烬看着幼崽道:“争争呢?”   “争争要守着小鸭子。”肉坐在鹤的脚背,双手抱腿,肉乎乎的脸挤得变形。   烬:“我帮你们。”   说着他往前走,幼崽当即扔下鹤跟在他身后跑。   烬过来,不罩兽皮大黑二黑也不敢动。他将蛋放进去,又收了蛋壳出来。   “这个扔了?”   “不能扔!”幼崽当即抱住装蛋壳的兽皮兜。   烬:“有什么用?”   幼崽摇头:“争争没说。”   鹤是被叫过来商量南部的事情的,这会儿商量完了是要回去。   他伴侣菱正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干什么,反正抽不出身,所以他也孤零零一个人。   听烬要带幼崽回后山,他索性也跟着一起。   鹤这是第二次上来。   先前没仔细看过,这次就让幼崽带着他逛一逛。   一共就四座木头房子,倒塌的那一座也早被清理干净了。   豹大两兄弟住一间,火炕房一间,余下两间都修着方方正正的圈。   里面养满了野鸭,一个个油光水滑,看着养得很好。   就是两个豹兽人住一间房,白争争跟幼崽还有烬这个凑热闹的得一个屋,有些挤了。   白争争正守着小鸭子,见他哥来了,也诧异了下。   “哥,你怎么上来了?”他刚开口,圈里的小鸭子也跟着低低叫起来。   鹤往圈里扫了一眼道:“过来看看。”   “孵出来多少?”   “快一百个。”   鹤点点头:“不错。”   白争争笑得灿烂,他忍不住得意道:“也不想想我是谁,孵个蛋而已,多简单的事。”   鹤唇角翘了翘,没拆穿他。   六七十个蛋孵出来三十几个,成了一半。余下四十多个都是食人鹰孵的。   也不知道谁先前为了这事儿焦头烂额的,还说简单。   ……   食草兽人们喂完大野鸭也回去吃晚饭了,后山就只有豹大两兄弟,还有负责做饭的清、州两个。   见鹤来,清两个去打了招呼,然后又继续回去忙活。   烬守在白争争身边。   等兄弟俩说完,鹤又出去晃悠了,烬才抓住白争争的手握在掌心。   他见自己伴侣目不转睛盯着那些小鸭子,有些不满地勾住他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白争争还是没反应,倒是习惯地放松身子靠在他身上。   烬不满地咬了一下他耳朵,白争争猛地哆嗦了下,侧头躲开。   他红着脸看了眼门外,低声问:“你干什么?”   烬:“亲近伴侣。”   绯红从耳垂蔓延到脸上,白争争挠了挠烬的手背道:“你注意点儿,我哥还在这呢。”   “嗯。”   烬满意地搭在白争争肩膀上,看着他白皙的脖子,又用鼻梁蹭了蹭。   白争争:“烬!”   烬:“争争,你让幼崽们装蛋壳干什么?”   白争争一下就不躲了,道:“肥料啊。”   烬:“蛋壳也能做?”   白争争道:“不止蛋壳,骨头、草木灰、瓜果皮、粪便……都能肥地,不过需要提前处理,发酵之后才能用,不然会烧根。”   烬敛眉思索着,看慢慢挤在一起的小鸭子道:“死过兽人的地方,植物总能长得好些。”   “嗯,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植物生长需要补充很多元素,常见化肥就是氮磷钾肥。   像各种虾壳蟹壳、鱼鳞鱼骨、兽骨都是磷肥,磷肥能促生长,提高产量。   蛋壳、骨粉能补钙。   草木灰是高钾肥,能促生根发芽,防落叶,还能防治蚜虫……   人鱼王国的兽人们每日消耗大量的瓜果蔬菜,即便野兽有限,鱼虾不多,也有不少兽骨、鱼鳞、虾蟹贝壳之类的厨余。   兽人们都是随便挖个坑一扔,没集中处理过。   但要是收集起来,专门沤肥,也能有不少的肥料可用。   除了肥料,再是农药。   早时有柳叶剂、艾草剂杀虫,人们借助植物的特性,研制出治虫的药是寻常事。   不过兽世的植物多样,白争争还没兽人们熟悉,只能让他们自己一一尝试。   白争争跟烬细说一通,烬了然,便道:“我让兽人们把吃剩的食物集中起来处理,农药也试做一下。”   白争争道:“城里保持干净很重要,这些就别在城里做了,运到外头来,最好派专人研究一下。”   “还有,有些植物有毒,研制的时候也得小心。”   “嗯,草药这个我让祭司看着,肥料让菱去办。”   白争争:“我嫂子有空?”   烬:“他手下很多兽人。”   白争争点头。   有手下就好,不然他嫂子太忙,他哥孤零零的看着可怜。   兽人们在种植上很有心得,白争争想帮忙也顾着养殖这边,参与不了,只说:“有问题的话,我能帮着看看,但我也不保证什么都知道。”   烬:“他们也跟植物打交道很多年了,只是没想到过这些。”   兽人也不笨,更莫说人鱼族选的那些兽人个顶个的优秀。   烬并不看轻他们,多试试,凭借兽人们的毅力,能成。   至于白争争这边,还得继续干。   城中。   快傍晚了,城中摆摊的兽人们都在陆续收摊回家。   鹿花他们下了山,没着急回家,而是直奔林猫的店前。   林猫族人们做麦饼卖,从天明开始,一直会忙到天黑。   兽人们两班轮流做,但也依旧不算轻松。   族人们现在铆足劲儿赚金币,是想像其他部落一样,在人鱼王国里聚族而居,购置些房子跟田地。   现在兽人们一起住,还是逼仄了些。   但这需要大量的金币。   鹿花他们到时,麦饼剩得不多了。   这会儿购买麦饼的兽人反倒多了些,都是收摊过来买的兽人们。   他们赶紧排队,眼睛巴巴盯着那放在桌面簸箕里的大饼子。   两面烤得焦黄,微微鼓起,肉馅儿里的油都快浸出来,很是诱人。   食草兽人们吃草也吃肉,但更多的是偏好吃植物一类,并非完全不沾肉。   毕竟他们是兽人,不是野兽。   林猫兽人麻利,桌子后头一个兽人用大叶片包好麦饼,一个兽人数银币,几下就轮到了他们。   鹿花、象宝几个将提前准备好的银币拿出来,到旁边等着。   他们跟林猫兽人也算熟识了,想到山上的情况,就没忍住跟他们道:“争争孵出小鸭子了,你们知不知道?”   “孵出几个?”希在后头听到,没忍住出来问。   “有七十多只嘞!”   林猫兽人一笑,发自内心的骄傲。   争争那小崽子从小脑瓜子就聪明,不过以前不踏实,想一出是一出,没弄出什么名堂来。   现在城里都知道他在孵蛋,林猫兽人们卖这饼子都听到好多兽人来问了。   可事没成,那些兽人又多半是来看热闹的,没当回事儿。   这下真成了,大伙儿都为白争争高兴。   “别是从其他地方抓来骗人的吧。”   “就是,没听哪个兽人说过,自己能把野鸭蛋孵出来的。”   鹿花拿了自己饼子,猛地转身。   后头嘀咕的兽人被吓到,咋咋呼呼道:“买完了就走,别挡路!”   “蛋是我们亲眼看着孵出来的!你别两片嘴皮子一碰,张嘴就是我们骗人!你自己孵不出来别人就孵不出来?!”   “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凶什么凶!”   “我看你不顺眼,怎么着!”   兽人好斗,眼看鹿花将饼子塞给同伴,两方就要动起手来,希赶紧下去将鹿花拉开。   可后头的兽人还在叫:“来啊,打啊!我看你们就是心虚,不敢承认!”   鹿花气得跺脚:“有本事你孵一个试试!”   “我才不上当!”   希一个林猫兽人,力气小,拉又拉不动,最后还是象宝一手一个给扯开。   他道:“不信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么多个小鸭子,他就不信兽人还能说他们在外面找的。   “去就去!”   “我们也去!”   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摩拳擦掌,要不是快天黑了,现在就想去。   兽人们散去,鹿花冷静下来才有些后悔。   “真让他们去后山?”   象宝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想了想,道:“咱们找人鱼去。”   希往外追了两步,后头林猫兽人喊才停下。   他蹙着眉走回来,道:“争争那边忙得都没空回来,他们去会不会给他添麻烦?”   照一身面粉从里面出来。   他们在后头烤饼,也听到外头的动静了。   “争争那边有烬,出不了乱子,你要是不放心,咱们明天也跟着去看看。”   希点点头,忍不住又往外看。   *   翌日早上,新房子这边照旧开门。   兽人们现在都有些习惯每天早上过来买个饼子,就着骨头汤或者鱼汤吃一顿。   吃完再去摆摊,一天都舒服。   照跟族人们交代了几句,幼崽也想跟着,就带着他们一起去了后山。   依旧是之前上山的那条路,要从前山的田地间过,翻过山才到后面。   去一趟要走半小时,也不算近。   走至半路,却正好与其他方向上山的兽人们遇见。   照停下,招呼跑到前头的幼崽回来,跟在身边。   绒球蹲在照的肩膀,看着兽人们浩浩荡荡,如大蛇一样往山上蔓延。   “好多兽人!”幼崽惊呼。   照拉住伴侣,也有些发怔。   “这是怎么回事儿?”   希摇摇头,与伴侣对视一眼,带着幼崽飞快往后山赶。   怕不是来捣乱的!   要是弄出个事儿来,白费了争争这么久的心血。   照跟希焦急上山,幼崽追在后头跑。   他们不懂成年兽人的慌张,只看到兽人越来越多,好不热闹,当玩儿一样边跑边打闹。   好不容易上山,照在山坡上就看见底下的房子已经被兽人们围了。   照来不及细看,就带着幼崽往下。   直到逼近了,才看到房子前围了一圈的王城护卫,拿着长棍一样的武器挡着。   那木棍头上还有尖尖的黑东西,泛着锐光,看着很锋利。   照心神一定,喘了一大口气。   有兽人守着就好。   白争争也无奈,昨天的事儿烬已经跟他说了。知道兽人们要来,他们安排了护卫看着,但没想到来这么多。   他那些小鸭子才一天大,冷不得惊不得。   又不是动物园,总不能抱出来让兽人们一一看。白争争最后跟烬商量,就让他们看看那全是大鸭那屋就算了。   至于小鸭子,现在别想。大一点放河里游了还差不多。   白争争忙得满头大汗,却在兽人堆里看到了他阿爸。   两个兽人风尘仆仆,头发汗湿沾在脸上,呼吸沉沉的,狼狈不堪。   幼崽倒是快活,在兽人身上爬上爬下,精力十足。   白争争忙将人带到一边。   绒球一蹦,跳到白争争怀里,咕噜噜打起呼噜来。   “争争,你不回家。”   白争争眉眼柔和,摸摸小崽柔软的绒毛,道:“这边离不开人,过段时间就能回了。”   绒球阿爸回来了。   小崽子现在有阿爸养,胖了不少,抱着都有些压手。   他摸着小家伙,又问两个老父亲:“阿爸,阿父,你们怎么来了?”   希:“哎!还不是昨天下午,兽人们在家门口争论你孵蛋的事,我们担心出事,过来看看。”   白争争道:“没事,好着呢。”   白争争带幼崽跟两个爸去了他们睡觉的炕屋。   眼见幼崽要往上蹦,一把薅住小崽子。   雁三个赶紧拦在火炕前,还揭开兽皮看了看,底下是新放的一批蛋。   照瞧了瞧,好奇往前走了几步,道:“就是这么孵的?”   希瞧着也纳闷:“就给蛋盖上兽皮,那不是哪个兽人都能孵?”   白争争笑道:“你们摸摸那床。”   幼崽争先恐后将手放上去,耳朵一扬,惊道:“热的!”   两个成年兽人也探了探,手一顿,目光四处搜寻,最后在床外侧看到了个小门一样的东西。   白争争打开让他们看,里面还有些火星子。   “是个好东西。”照道。   希:“要是有这个,北边也能过。”   白争争心有余悸道:“还是别了,就是有这个,整个冬日也别想下来。北边太寒了。”   两个爸一听这话,顿时想起自家崽子在北边受苦的时候,顿时心疼看来。   白争争看他们脸同时皱起,嘿嘿笑了两声。   他端着泡了果干儿的水给他们倒了些。幼崽也要喝,但屋里碗不够,雁他们就跑出去找清拿。   外面哄闹,白争争也应付得累。   这会儿跟幼崽还有阿爸阿父坐在屋里,难得放松,歪倒在木板上脑袋往他阿爸腿上一靠,没个正形。   希摸摸他的头发,低声道:“得空了,还是回来看看。几天不见人,总觉得瘦了点儿。”   白争争闭上眼睛,感觉到肚子上越来越多的小爪子,是那群吃胖了的小崽子。   他一手揽过,哼哼道:“还好,就是孵化出来的第一批小鸭子,没经验,怕养不好才这么日日夜夜守着。”   希:“要不阿爸来帮你。”   白争争道:“你们那边都还忙不过来呢。” 第64章   鹿兴是昨日在山下林猫家店前差点与鹿花打起来的那个兽人。   他也是鹿族, 但与鹿花不是同部落。   昨晚跟鹿花呛声,一是看不过鹿花那得意样子,二是不信林猫沾了人鱼的好处,还事事能成。   这么弱小的部落, 以前连人鱼王国都不能进来, 现在不仅进来了, 还靠着人鱼活得这么滋润。这让他们辛辛苦苦赚银币的兽人怎么平衡?   还孵蛋, 一个弱小种族兽人能养成野兽的话, 那这么多年怎么没听到一个部落养成。   难道大部落还不如一个小小的林猫部落吗?   鹿兴坚信, 一定是人鱼帮了忙。   所以今天一大早, 他早早吆喝了一大批人, 急急忙忙上山。   他就不信,林猫真有那个本事!   鹿兴是最先到后山的一批兽人,到了山脚,却看几座房子外已经围了一圈的人鱼族护卫。   鹿兴气笑了。   怎么着,知道他们要来就叫兽人守着了。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他上前一步, 道:“我们是来看新孵出来的野鸭的。”   洋看着矮他一头的鹿眼兽人, 道:“小野鸭才孵出来, 还不能见兽人,你们只可以站在门口看一眼成年野鸭。”   鹿兴当场就不乐意了。   “什么意思!我们就是你们的兽人叫来看小野鸭的!”   洋半分不让,道:“王的决定,你有异议?”   鹿兴一怯,眼神闪烁着。   他心里冷笑,分明是人鱼王偏袒自己伴侣,怕他们看出端倪。   后头跟来的同族拍他肩膀,眼里兴奋藏不住。“能看就行,管他大的小的。”   他又问洋:“你们真的孵出来了?不会是人鱼帮忙给林猫兽人抓回来的吧。”   洋:“谁跟你说我们抓回来的?说话动动脑子, 别张口就来。我们王国的护卫队还有豹族、食草族这么多兽人亲眼看见的会有假?要是能找那么多幼崽来,你找一个试试。”   寻:“就是,你要能找出来几十只,我们都承认你能耐。”   鹿兴被说得脸红,嘴唇翕动,还想再挣扎着说些什么,被后头的兽人勾住肩膀制止。   同伴笑道:“那我们现在总可以去看了吧。”   洋:“声音小点,别凑近门内。要是里面的成年野鸭出现问题,还得找你们。”   “你!”鹿兴气得咬牙。   这分明就是针对!   洋:“看不看?”   鹿兴的同伴忙拉着他道:“看,看!”   废话,怎么能白跑一趟。   兽人们排成长队,一个个就只能在门前擦过一眼。   不过之前再怎么不信,当看到屋里分别养在单间儿里的野鸭,个个精神抖擞,肉肥毛亮,也有些半信半疑了。   大半部落的兽人一起出去捕猎对居住在人鱼王国里的兽人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但他们知道,往往野兽抓回来,再鲜活的,养不了几天绝对会越来越蔫。   兽人们担心他们掉肉,会直接杀来吃了。   可那六大部落出去抓野兽的事儿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了,这些野物带回来,能养到现在就已经是林猫的能耐。   鹿兴看着野鸭,扒着门口还想看得再清楚些,但跟前却横来一根长木棍,上面还带着黑漆漆的尖头。   “可以了,后头的人还要看呢。”   鹿兴咬了咬后槽牙,想骂又不敢,最后只能憋屈地瞪洋一眼,挪开位置。   洋收回武器,抱臂看着走远的鹿兴。   “就他昨天差点跟鹿花打起来吧。”   寻凑过来,嘀咕:“是他。”   洋:“一天天闲得发慌。”   渐渐的,一传十,十传百,听到后山开放消息的兽人越来越多,兽人们都知道人鱼王的伴侣将野鸭蛋孵出来了。   来护卫的兽人们还当是个轻松活儿,结果全城都知晓,那兽人是一波接一波。中间都没有空闲,洋这些兽人连吃饭都是清他们送来的。   这些来的兽人中,不乏狮兽人、虎兽人,甚至人鱼都跟来凑热闹。   寻见了,直接抓壮丁来帮忙。   屋内。   烬听到消息也上来了。同来的还有菱以及鹤。   兽人们聚集在炕屋,现在外面全是兽人,想出去都难。   屋里坐不下,白争争在地上摆了兽皮,兽人们席地而坐。   烬挨着他,道:“之后山上不许再来兽人,碍事。”   白争争道:“我弄些栅栏,鸭子之后要放出去,一直养在屋里也不好。”   烬:“顺带多修几座房子,我让兽人来帮忙。”   白争争点头,听他安排。   两个老父亲看他们有来有往,事有商量,不自觉面上带笑,看两人的眼神都和蔼不已。   菱道:“要修就早点修,要不明天开始?”   白争争道:“可以,不过做饭的人手不够。”   幼崽道:“我们给清清帮忙!”   直到下午,来山后的兽人才少了些。白争争要去喂小鸭子,带着林猫们顺便看了看。   那些小鸭子吃饱了就挤在角落睡觉,白争争在角落堆了些细碎的干草,小鸭子就钻在那草底下。   听到动静,草堆里传出几声清叫。   嫩生生的,听着悦耳。   白争争唤了唤,小鸭子就急急忙忙钻出来。   希看得微弯唇角,低声道:“跟小猫崽子似的。”   白争争道:“也长得快,一天一个样。”   昨天刚出来的时候还走得不怎么顺畅呢,现在都能跑了。   他将细碎的米粒儿撒了一把在兽皮上,又将盘子拿出去洗干净,换了水,用碗扣上。   小鸭子吃得口渴,就会围着盘子喝水。   幼崽也挤在围墙上看,道:“争争,它们只吃米吗?”   “也吃虫子。”   吃虫子的小野鸭长得快,不过白争争这两天没空,还没出去找。   照道:“幼崽干脆帮完了清做饭也留在这边,多帮帮忙。”   绒球道:“抓虫子!”   大苗:“小鱼小虾可以吗?”   白争争道:“应该都行。”   幼崽先前与父母分开,所以他们回来之后就黏得紧。现在也黏够了,又想起白争争,自然乐意上来。   争争在,他们可以玩儿,可以吃好吃的。   傍晚,兽人们在后山吃了一顿饭才陆续下山。烬等着白争争看完了鸭子,才跟着他回火炕屋。   雁、芽还有肉三个幼崽也跟着照他们回去,明早上再和其他幼崽上山。   菱则回去安排明日上山建房子跟围栅栏的兽人。   月色清朗,湖水如醉。   天黑便冷,后山热闹了一天,晚上就显得格外寂静。   秋季少了些蚊虫,也听不到那么多虫鸣。屋里熄了灯,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现在算上小鸭子,一共有一百七十四只,要足够供给人鱼一族,起码要千只以上。按照野鸭生蛋的速度,还是慢。”   “不着急。”烬搂着白争争,下巴挨着他额前。   “怎么能不着急。野鸭已经相对繁殖都够快了,角兽那边才是慢。要吃肉还不知道要等多久。”白争争有些沮丧。   “兽人们多半习惯了。”   “那也不行,要不再抓一批长耳兽回来试试?”   “现在恐怕来不及了,要冬季了。”   现在要建房子,菱那边最多抽调四五十个兽人来,要抓长耳兽还得叫六大部落的兽人去。   快到冬季,兽人们都在忙着赚银币,换粮食,甚至有些离开王国去很远的地方换肉。   都没空闲。   白争争想想,否定了这个。   他不想房子再塌一遍,除非他现在能建窑烧砖。那又得费到什么时候。   白争争拧着眉头,翻个身,背对烬继续思索。   烬侧身勾过伴侣的腰,将他拉回怀里,道:“现在肉虽少,但去远海还是能找到不少鱼群的,不用太操心。”   “鱼?”   白争争猛地一顿,脚缠住烬的腿紧紧勾住。黑夜里,眼睛亮闪闪的。   “嗯。”   “我还可以养鱼啊!”白争争激动得一个翻身,跨坐在烬的腰腹。   烬托着他后腰,有些无奈地将兽皮往上拉了拉。   “冷,趴下来。”   白争争听话,往下一倒,曲肘抵在烬的头两侧,看着他道:“陆地上野兽不多,海那么大,走远了鱼总会有。正好,嘿嘿……人鱼在海里行走自如,在陆地上放牧是放,海里就不是放了?”   有人鱼,海里搞养殖不算得天独厚的条件吗?   白争争紧紧抱住烬的脖子,傻笑着往他脸上蹭。   蹭着蹭着,烬哑声道:“要不要帮忙?”   “要!”   “那先睡,不早了。”   “睡不着。”   “好。”   “唔?呜!”白争争被掀翻,腰被臂膀勾着往下一拉,就被烬一口叼住。   操劳半夜,再不敢说睡不着了。   睡前他挂着泪,脑子里跟浆糊似的,偏偏又记起来海岸边人鱼的事儿。   好像是问了一嘴,但烬怎么回来着?   白争争早上撑着后腰起来,呆愣着看着外面大亮的天光,忘得干干净净。   幼崽们已经上山了,外面也有咚咚作响的伐木声。想必是建房子的兽人们已经来了。   白争争掀开兽皮,刚踩在地上,腿一软,直接往地上跪。   烬端着早饭进来,顺手勾住腰,将他往腿上一提。   白争争顺势抱着他脖子,问:“没走啊。”   “咳、咳咳!”   他抿了抿干燥的唇,惊异地发现,自己成了破锣嗓子。   烬端着蜂蜜水凑到他唇边,白争争忙咕噜咕噜喝了一大碗。   烬:“慢点。”   白争争一口气喝完,打了个嗝,懒散往他胸口上一靠,疲惫道:“鸭蛋。”   “看了,没事。”   “小鸭子。”   “喂了,没事。”   “饿……”   烬低低笑了笑,忍不住亲了一下伴侣的脸。   早饭是米粥,里面放了青菜跟肉沫,咸味刚刚好。   他吃着,烬就看着。   他的伴侣长高了不少,褪去了稚气,一头墨色的长发披在白皙的后背,很是漂亮。   吃饭时乖巧,浓密的睫毛低垂,红唇抿着,小口小口但吃得很快。   是饿极了。   烬勾了兽皮衣来,将他裹上,就这么抱着人也没打算放下。   白争争吃饱喝足,又躺了一会儿。   烬收拾了碗筷回来,坐到床边,帮白争争掖了掖兽皮毯子。   白争争抓着他的手,枕在脸下,道:“昨晚问你人鱼的事,你怎么说的?”   烬:“抓到了。”   白争争:“是南部的人鱼吗?”   烬:“嗯。”   白争争:“没什么事儿吧。”   烬拨弄开他额前的碎发道:“没事。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白争争迷迷糊糊闭上眼,咕哝:“下次别弄到那么晚,起不来。”   “好。”烬摩挲着伴侣的脸,等他又睡着了,也没离开。   兽人们现在在砍木头,修栅栏。   之前修房子的地基也被清理出来,但这底下有长耳兽挖出来的洞,不好再建房子。   河边,龟鸣又干起抓鱼的活儿。   清带着年还有风几个,在河边杀鱼。   兽人们修栅栏要把这条小河圈进来,栅栏中心是这几座房子。以后野鸭就在河里放,河中也会放网拦着。   城堡里兽人们吃水不是这条河里的水,倒也不怕污染。   屋外敲敲打打,兽人们手头都有事,一派忙碌之景。   雁看烬进屋又出来,然后又进去,屋里门始终关着。就知道白争争今天怕是起不来了。   他三个跟着白争争养鸭子,看着到中午了,又跑去喂小鸭子。   鹿花他们也在,不会出差错。   白争争安安稳稳睡到中午,醒来时,雁几个已经揭开兽皮在翻蛋了。   白争争环视一圈,没看到烬。   雁道:“菱说农具做好了,叫争争你醒了过去看。”   “烬呢?”   “走了。”   白争争坐起来,看边上的木墩子上放了一碗水。他抿了抿干燥的唇,端起来喝了两口。   穿好兽皮马甲下了床,白争争先去看了看小鸭子。   回来之后,三个幼崽将鸭蛋翻完了,白争争又检查了下火炕的温度,添了点柴,随后才下山。   房子外头,兽人们扛着木头来往。   栅栏已经围起来十多米长了,看着要不了几天就能做好。   幼崽拽着白争争的兽皮衣,东张西望。见清那边忙着抓小鱼小虾喂鸭子的幼崽们,脚步一顿,仰头看向白争争。   白争争:“不去了?”   雁:“我们要给小鸭子抓虫子。”   白争争笑了笑,揉着幼崽的脑袋道:“行吧,我自己去。”   看三个幼崽蹦蹦跳跳加入其他幼崽中间,白争争也放心下山。   后山山坳。   白争争抄近路过去,在山坳里就看到菱在这边。   “争争,快过来!”   白争争看他后头两个兽人抬着藤筐,里面都是那些新造的农具。   白争争道:“试过了?”   菱:“这不是等你过来一起吗,我们哪里知道怎么用。”   兽人们将藤筐放下,白争争看了一眼,都是些半成品。只有铁头,没嵌木棍上去。   白争争道:“木头呢?”   菱:“还没弄呢。”   兽人们闻言只道:“木头我们不负责。”   兽人们说完就继续闷头做武器,只把这些农具当先前练手的那些锅碗瓢盆,没多大的兴趣。   菱道:“别理他们,一个个会玩儿点石头就心高气傲的。”   白争争:“在王国也算技术人才,有傲气也正常。”   菱一笑,先让两个抬藤筐的兽人把农具组装好,又勾住白争争脖子道:“要这么说,我也算。”   白争争:“嗯?你算管理人才。”   菱道:“你可别忘了,我现在还要弄什么肥料,王把我一个当两个使。”   白争争不好意思,这点子好像是他提出来的。   “能者多劳嘛,而且他说嫂子你手下有不少兽人能用呢。”   菱下巴一抬,“不是都在这里了。你看他们像愿意搞肥料的兽人吗?”   白争争:“那要不……我帮忙?”   “算了吧你。我找秋借兽人去,他护卫队的兽人多。”   不一会儿,农具组装好。   菱拎了一铁耙出来,在地上刮了刮。   “这么用?”   白争争点头道:“这个用来松土。”   他又拿了把锄头来,往地上轻轻一抡,锄头轻轻松松嵌入土中,看得菱当场就变了脸色。   兽人们也要耕种,也要翻土,但他们用的都是石器或者是骨器。   那些往往很重不说,还得费力气才能插进土里去。   菱之前想着制作铁器,无非就是想给人鱼兽人配备武器。这样他们不止可以用爪子和尾巴战斗,也能利用更长的长枪又或者更锋利长刀作战。   这会大大提高砍兽人的效率。   白争争说的农具,他虽然感兴趣,但也没多大期待。   他们人鱼王国的兽人耕种已经很成熟了,翻地的工具不是没有。但直到看到实物,才知道这其中的差距有多大。   更甚至,在白争争教兽人们怎么用犁头的时候,兽人只需要用点力气在前面拉,那需要很多兽人翻耕许久的土地,轻易就摊开了它的身体,变得蓬松柔软。   菱大喜,当即拍手道:“好东西!”   兽人们一听,半信半疑放下手中的锤子钳子,凑拢了来。   一看那秋日里被草根扎得紧实的土地被轻轻松翻了个面,露出根系,便皱紧眉头,瞧着地上那大家伙。   “这个弄的?”   “那还有假!”前面变做豹子拉着犁头的兽人,眼里都是激动。   “嘶……是不是有些不对。”   白争争:“我不是给了完整的图纸,还得加犁臂这些。”   兽人们挑挑拣拣,拿着藤筐里的东西试起来。   他们做的时候只做了个头,没嵌木头也没缠绕草绳兽皮。   有兽人拿了那锯齿边缘的镰刀,左右挥了挥,砍断了一旁的野草。   看野草皮挂在上面,道:“也不是很锋利。”   “不是这样用的。一只手抓着根上面一点,另一只手轻轻一拉——”   说着,兽人动手,一把干草轻轻松被割了下来。   “哎哟!”   “哎哟!”   兽人们齐呼。   “这比石头好用多了!”   “要是用来割毛草,用来割稻子、麦子!那岂不是几下就割完了!”   “好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兽人抱在手上,不想放了。   他是六大部落的兽人,自家部落里也有地,专门种粮食。每年收割的时候,就是兽人们最愁的时候。   那稻叶、麦芒最是刺人,偏偏石刀不好用,兽人们弄得浑身痒痒,还不敌直接来一刀痛快。   “诶!第一把,你抢什么!”豹兽人话音刚落,藤筐里的农具几下被分走了。   菱翻了个白眼,抱着双臂,看两个正在抢犁头的兽人道:   “得了,现在又不种地,你们抢也用不上。不如赶紧趁着空闲,多做几批。不然真正忙起来,你们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了。”   不只是农具做出来,烬要的那些武器也做出来了。   现在秋的护卫队已经配了,不过得先用一用,看看哪些趁手,然后结合兽人们使用意见,再改进改进才批量生产。   武器做好,南部那些人鱼离死也不远了。   “那没我的事儿了?”白争争道。   菱:“嗯,去找烬吧。”   白争争:“我下来又不是找他的。”   菱一笑,揶揄道:“都是伴侣,找他不是很正常,我不会笑话你的。”   白争争脸一红,匆匆从地道直接去城堡。   议事厅外,白争争找过来时,烬还在跟兽人们说话。   白争争在外面等着,就听烬道:“海岸那边,加紧巡逻。传信给第二环岛的部落,小心南部……”   看来南部那些人鱼还在作妖,没准儿又开始动手抓兽人了。   白争争低头琢磨着怎么样快点帮人鱼。   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   人鱼海上作战,他们是战斗的主力。人鱼王国里,其他食物管够,就是缺肉。   不吃肉的兽人,哪里来的力气干活。   他现在北边的角兽没个几年成不了规模,后山的野鸭今年冬季不停孵化,到明年有个千来只。   不够。   先前设想的海产养殖,得开始着手了。   在此之前,他需要知道目前人鱼王国主要食用的鱼类。   先前统计过,不过他这部分没注意,得再看看。   “想什么呢?”   白争争下巴痒痒,下意识抬头半眯着眼,让烬挠得更舒服些。   他余光瞥了眼屋里,才发现兽人们都走没了。   他居然都没有发现。   烬见白争争的半眯眼的乖巧模样,就差呼噜呼噜出声了。   他笑了下,低下头与他鼻尖贴着鼻尖。   “找我?”   白争争眼睫一颤,被漂亮脸蛋攻击得心噗噗跳。   “不找你。”他转身就进了屋内。   烬挑眉,看到了伴侣红了的耳垂。   他进屋关门,就看白争争跑到架子上找东西去了。   白争争:“上次兽人们调查的海产情况放哪儿了?”   烬勾过伴侣的细腰,轻轻一提,抱到凳子上。他圈住人道:“想知道什么,问我。”   白争争被这姿势弄得脸红,往后仰了些道:“我自己能看。”   烬挠挠他下巴:“哪有你伴侣好看。” 第65章   烬处处长在白争争心上, 哪里招架得住他故意引诱。   左躲右躲,最后挂在自家伴侣身上被吻得意乱情迷,还是后腰隐隐泛酸,才及时止住。   他气喘吁吁, 脑袋藏在烬的颈窝, 任凭耳朵再怎么被咬得痒痒也不出来。   烬松了口, 看泛红的耳廓, 低头用鼻尖轻擦而过。   白争争呼吸微促道:“我来干正事儿的, 你稳重一点。”   烬低笑, 将他往怀中搂了搂。   “我哪里不稳重了。”   “那你找我要的兽皮去。”白争争颤颤巍巍抬头, 下巴微仰, 示意他自己看。   唇都破了。   烬掌心托着他后背,往怀里一送,两人紧密无间。   他低头,白争争瞳孔收缩,脑袋还没来得及转过去, 唇又被咬住。   他撑着烬的胸膛, 呜咽着, 最后又被欺负得眼角湿润,软绵无力。   烬将伴侣抱了满怀,香香软软的,他忍不住舔了下尖牙,牙根还是痒痒。   看着眼前细腻润白的颈子,烬想也不想低下头去。   白争争有气无力哼哼。   烬叼着软肉磨:“不是想知道海鱼的事?”   白争争:谁这个时候还能冷静下来听他说海鱼啊!   最后,白争争好歹是齐整从屋里出来,也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   就是走路有些别扭,面颊绯红, 见到有兽人经过低下头迈着小步子走得飞快。   他回到城堡这边的屋子,躺在兽皮上,默默手往下扯了扯兽皮。   磨得慌。   *   王国里的海鲜事海洋兽人从海中捕捞,然后在王国里贩卖。   人鱼族有自己捕捞队伍,但往往需要很久,才能有捞到足够多的海货。   在肉类缺乏的时候,兽人们一般不挑,捞到什么吃什么。   烬给了白争争建议,若是养鱼的话,可以养一种名为大扁鱼的鱼类。   这种鱼在兽人们如今的食谱上最常见,往年鱼还很多的时候,这种鱼泛滥了都没人鱼吃,但现在却成了兽人们食鱼的主流。   无他,这种鱼最能繁殖。   兽人们一直以来都只管捞,陆地上肉类没了就大量捕捞海中的,导致现在就是这大扁鱼也不多了。   烬说这鱼生命力顽强,应该比其他好养。   养鱼跟养野鸭一样,需要有种苗。孵化鱼苗比孵蛋难多了,种鱼都得先养活了再说。   但这鱼一上岸,很容易死,除非人鱼下海抓。   白争争思来想去,这活儿他一个人干不行,得要帮手。   他撑坐起身,正要出去问菱要点人手,走到门口,却见龟鸣从大门出去。   白争争眼睛一亮。   他嫂子人手还不够呢,不用麻烦他了。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龟鸣!”   龟鸣精神一振,下意识就快步走。   白争争挡在他前面,龟鸣呵呵假笑两声道:“争争,你怎么下山了?”   白争争笑得友善:“这不找你呢。”   龟鸣一看不对,赶紧跑,却被白争争一把抓住。   他急道:“我才帮清捞了鱼,你不能再让我干活了,这跟奴隶有什么区别!”   白争争:“奴隶能吃饱吗?奴隶能到处走吗?咱是朋友,现在我就请朋友帮帮忙,你帮还是不帮?”   “不帮!”龟鸣抬脚就溜。   白争争追了两步,慢慢停下,龇牙咧嘴暗骂了一声烬。   烬听到动静出来,就见白争争撑着墙壁,嘀嘀咕咕:“难受死了!”   烬躬身,揽着他坐在手臂。   白争争忙搂着烬脖子,蹬了他一下,道:“走路也不出声,吓我一跳。”   烬:“想让龟鸣帮忙?”   白争争道:“那不是他正好闲着。又抓了这么久的鱼,技术练出来了。”   烬:“龟族还没走,现在王国里也还用不着他们。我帮你去说一说。”   白争争:“不用,搞定龟鸣一个就够了。”   烬侧脸贴着自家伴侣的腰身,道:“中午了,该上山吃饭了。”   白争争抓了一把他的长发,冰凉丝滑,攥在手里就不想放。   “你不忙吗?”   “忙完了。”烬没打算将人放下,就抱着白争争着。   白争争动了动腿,忙道:“放我下去,我去看看大黑孵的蛋。”   烬随即调转脚步,往城堡西边去。   第一批小野鸭长到十天,三黑、四黑、五黑孵的第二批就出壳了。   白争争一窝放了三十个,一共就是九十。期间淘汰了十几个,小鸭子孵出来七十六个,不过刚出来被三黑踩死了一个,还剩下七十五个。   算上之前的七十四只,小鸭子的数量一共就有一百四十九只。   一下子就超过了成年野鸭的数量。   这期间,又七八座房子建好,白争争将野鸭匀出去其他屋里。   一个圈里十只,至少保证一个圈里有一只雄鸭。   受.精蛋越来越多,小鸭子也孵化得愈发顺利。就连三个幼崽都已经掌握技巧,替白争争帮了不少忙。   等到野鸭孵出来两百只后,这边的建房以及筑栅栏的活儿完成,龟鸣不那么忙了,就被白争争派出去捞大扁鱼去。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山上的树叶黄透了,风一吹,打着旋儿飘下,在地面积了厚厚一层。   零星的果实挂在上面,多半一面发黑,是被鸟或虫子咬出来的窟窿腐烂了。   山脚下,这会儿野鸭嘎嘎叫着,比菜市场还热闹。   林猫兽人们跟几个食草兽人拿着菱那边新做出来的一批剪刀,正在给野鸭再次剪羽。   剪完了,便放出来,野鸭们拍着翅膀往河边跑去。   上百只成年野鸭呼啦啦的,如洪流一般,光是叫声就吵耳朵。   有些试图飞,不过也就低低飞了几米,又落下来。   白争争忙完了,拍掉身上的羽毛,又让兽人们将窝里的野鸭们筑巢的羽绒收集起来,最后给圈里来个大清扫。   成年野鸭窝里放了架子,是后放的。   架子上是它们筑的窝。   底下搁了草木灰,厚厚一层,有些微湿,都是野鸭拉的屎。   兽人们将这些草木灰铲起来,一块一块的,颇重。最后用藤筐一筐一筐运出去,堆积在之前挖的大坑中。堆到明年,能直接用来施肥。   这边兽人们将圈里刚清理完,又洗干净手,在另一个屋换一双鞋。   这边是新修的房子。   白争争把两百只小鸭子搬过来,按照二十只分圈养,单独养在一个屋。   兽人们进出都得换兽皮、换鞋,他现在没个消毒的措施,只能麻烦一些。   进去之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小鸭子的味道。微臭,但比成年野鸭那边好受一些。   第一批出来的小鸭子在长硬羽,最先是翅膀长。尾巴也翘了。   白争争一来,它们啪嗒啪嗒跑到边上来,轻轻叫着讨食吃。   检查了一下小野鸭的情况,白争争留下喂食的鹿花他们就出去了。   远远的,见烬带着几个不算陌生的兽人过来。   守在门口的豹大两兄弟打开围栏,让他们进来。   白争争洗干净手,迎上去,有些疑惑。   烬道:“这是六大部落的族长,他们有事找你。”   白争争点点头,请兽人们去屋里坐。   厨房里,清看见,端了些水跟瓜果过去。都是后山摘的,卖相一般,但正新鲜。   烬不过是带几个族长来见自己伴侣的,到了地方,就挨着白争争坐着。   借着桌子遮挡,抓过他的手捏着玩儿。   几个族长见他不开口,犹豫着,不好意思道:“争争,我们来是想问问,你这个养野鸭的法子能不能教一教我们?”   与鹿兴他们这些兽人看新鲜不同,大部落的兽人那时也早早派兽人来看过。   他们关注着白争争的一举一动,当确认他能孵出野鸭蛋,且还不是偶然之后,才有了这次行动。   他们本来今天一起找到烬,是想通过他说一说。   但烬说养野鸭的事是他伴侣做出来的,教不教,要看他。   这不,他们就只好找来了。   白争争道:“目前第一批野鸭还没长大,我也只是把蛋孵出来了,能不能成还得看最后。”   “能孵出来就已经很好了。”鹰族长有些急切道,“你放心,我们不白知道这法子,你想要什么,只要我们能给,一定给。”   白争争摇摇头:“我做这事的初衷只是为了人鱼王国的兽人能吃得上肉。”   换言之,只要数量够,六大部落的兽人也不是分不到肉。   “可你一个人,我们王国这么多的兽人,要养到什么时候去。”   这话也不错。   白争争看向烬。   烬捏着他掌心,跟揉面团一样,只道:“不缺兽人,现在这个规模也只是因为野鸭种鸭太少了而已。”   白争争:“是这样的。”   而且现在才开始,一下养太多,白争争担心控制不住。   六个族长面面相觑。   白争争道:“当时那一百只种鸭也是你们的兽人抓的,应该知道种鸭不好抓。”   为首的虎族长沉吟片刻,道:“抓不抓得到是我们的事情。但要是真的能养,我们哪怕出动一半的主人都必须抓回来。”   白争争看他们这么坚决,又想想现在要满足人鱼王国的吃肉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六大部落的族长与人鱼族亲厚,又有那么多兽人,白争争道:“法子不难,告诉你们也行,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几个族长殷切看着白争争。   白争争道:“我希望你们养出来的野鸭,拿出来一部分交给王国,供养战士。”   “可以!”几个族长几乎不用想,张口就道。   本来几个大部落都是食肉部落,他们想养,也是实在弄不来肉了。   不说远了,就说前段时间兽人们拿部落里的粮食出去换肉,带回来的也没多少。   都不够吃。   再者,王国里的战士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他们六大部落的兽人。他们也知道外面人鱼守着王国艰难,供给王国,也是帮他们稳定现在的生活。   而且作为获得养殖法子的交换,这样也无可厚非。   白争争看他们答应得这么快,愣了一下。不过想到兽人们对肉的渴求,也是理所应当。   他道:“那你们安排几个兽人过来学吧。”   “几个合适?”虎族长赶紧问。   白争争:“三五个,多了乱,也学不精。”   族长们巴不得多来一些。   “好,那就五个!”   白争争:……   也行。   “先说好,要是不认真学的,别来。”   “我们知道。”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几个族长生怕白争争返回似的,当天下午就将兽人送来了。   一共三十个兽人,各个背着包袱。   一个个脸上迷茫,像被亲爹赶出家门,无家可归的流浪兽人一般。   见到白争争,眼里都是希冀。   清立在白争争旁边,看着这群兽人进了围栏,低声道:“看样子是要住在这里。”   白争争:“哎!还好有多的房子。”   三十个兽人中,亚兽人偏多。   山后如今十来座房子,足够兽人们居住。   清领着他们去安顿。   白争争这会儿没事,坐在河边守着鸭子,撑着下巴发呆。   幼崽在岸边翻土,挖了不少蚯蚓,小鸭子能长这么壮实,有他们的功劳。   三十个兽人放下东西,随后就往河边来。   一个六个大部落,每个部落都有个领头的兽人。年长的年轻的都有,看着都颇为稳重。   白争争认了人,便道:“你们现在先熟悉一下后山这边,我找兽人带领你们先喂几次野鸭,了解一下他们的习性。”   兽人们没什么意见。   后山一下子添了些兽人,都是些实诚的,眼里有活儿,有事就会帮忙做。   他们不是跟着象宝几个食草兽人喂野鸭,不然就跟着幼崽翻蛋。   相处几天,渐渐也熟悉起来。   晴了几日,雨下了下来。   兽人们一上午跟着白争争学了些孵蛋的技巧,下午没事,坐在屋子里闲聊。   白争争捧着热水,听着兽人们说话。   虎族领头的是个大白虎兽人,兽形威猛,跟一座小山似的。但是他脾气好,现在林猫幼崽跟他混熟了,常常往他身上趴着。   天气冷了,他身上格外暖和,深受幼崽的喜欢。   虎呼抱着林猫幼崽,说起山下的事情。   “王也不知道怎么了,下令把城里的脏东西都收集到一起去,那么多,路过回去都臭得我头晕。”   白狼兽人阿七道:“王让菱做什么肥,要用那个种地。”   “你怎么知道?”兽人们问。   狼七:“我听我们族长说过。”   鹰勾:“都堆了那么多了,要是全倒地里,得多臭啊。”   芽蹲在虎呼的肩膀上,后爪蹬着耳朵道:“全部垃圾都堆在一起啊?”   鹰勾:“哪里,分开的。骨头贝壳这些还专门分出来的。”   白争争:“以往这些你们是倒哪里的?”   狼七:“挖坑啊,倒满了埋了就是。”   白争争:“夏天不臭?”   狼七:“坑挖深一点不就好了。”   虎呼:“也不全是,有的会往林子里倒,有的会往海里倒。反正森林跟海那么大,倒进去也没什么影响。而且我们也不去那边,闻不到不就行了。”   兽人们默默点头。   他们一直是这样做的。   白争争:“那你们种地怎么种?”   幼崽也踩着虎呼的麒麟臂,扬起小脑袋看着他们。   鹰勾道:“除了草,松松土,挖个坑埋下种子就行了。”   狼七补充:“还要撒点草木灰。”   虎呼:“中途再倒些粪水。”   兽人们又直点脑袋。   就是这样的。   “中间呢,不除草,不补苗,不杀虫?”   虎呼:“要啊,但是除草太麻烦,我们一般都是让幼崽去。虫子也让幼崽捉。”   白争争:“没了?”   兽人们想了想,一脸茫然摇头:“没了。”   白争争道:“也还好。”   狼七:“我也觉得,所以王从哪儿想的法子,收集那些不要的东西。”   白争争装傻:“我也不知道。”   “那堆肥的位置在哪儿?”   “东边,王城外头。”   白争争打算找个时间去看看。   说着说着,又到了翻蛋的时候。   不用白争争提醒,兽人们自己就记着时间,小心翼翼地将炕上的蛋翻了一遍。   这一批蛋多,有一百来个。   弄完后,又坐回来,道:“争争,我听说你大半的鸭蛋都是食人鹰孵的?”   白争争:“是,得亏它们帮忙。”   虎呼:“要是抓个几百只,是不是就不用这个炕了?”   兽人们要养,回去还得修这个东西。   白争争:“那你还得养食人鹰呢,那么多,怎么养。”   要是能抓这么多食人鹰,他们还愁肉吃吗?   上山学习的兽人有鹿花他们先带着,幼崽翻蛋的时候也巴不得叫上他们。   白争争轻松了些,干脆趁着还有时间,等雨下得差不多了,就打算去兽人们说的沤肥那地儿。   后山有代步的食人鹰,白争争现在已经跟它熟悉了。   白争争将它唤来,又看清他们现在还歇着,问:“清,去不去山下?”   清:“回家?”   白争争道:“不是,看看沤肥沤得怎么样了。”   清:“去!”   年是跟屁虫,清去哪儿他也去哪儿。   风那几个不想跟着,就在河边捡野鸭生在外面的蛋。   三个兽人坐上食人鹰,径直往东边飞,过了一会儿,就闻到一股酸臭味儿。   清默默捂住鼻子。   年将脸往他肩上一埋,闷声道:“这也太难闻了吧。”   白争争:“好在快冬季,要是夏季没谁受得了。”   食人鹰越过城墙,又飞了一段,最后落在一处平坦的开阔地上。   在天上时,地面的几个大坑看得清清楚楚。   清憋着气儿道:“要沤肥也不该在这儿,地都不在这边,怎么搬过去?”   “还只是试一试。”后头传来菱的声音。   只见他用兽皮捂住鼻子,皱着眉头,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白争争没想到这还能看见他。   而且他哥……那么冷淡一个兽人,现在成日里跟在他嫂子屁股后头转来转去。   可见真爱!   白争争弯眼招呼:“哥!”   鹤点点头,然后立在菱身边一动不动。   菱道:“按照你之前说的,王国里搜集起来的东西都是分了类堆在一起,拌了土,但味儿还是大。”   白争争:“整个盖子。”   “我叫他们试试。”菱道,“对了争争,你说的那骨粉什么的,我们分蛋壳跟骨头都分了好久,而且这些怎么碾成粉?”   白争争:“你们可以叫每个部落扔的就分一分类别啊,还自己分,那得多难受。”   菱:“这不是王催得急,直接收的兽人们本来就扔掉的东西。”   “骨粉骨粉,这东西怎么弄成粉?”菱现在愁这个。   白争争:“是个难题。要不弄个石碾子试试?前头兽人拉,靠着石头自身的重量压。”   “那也难。”鹤道。   白争争道:“那就晒,使劲晒,晒得干干再压。咱种地的量太大了,光是制作骨粉就耗时耗力,实在不行……”   “嗯?”   白争争缓缓翘起唇角,“咱大批量地弄太难了,要不然咱不收骨头,直接收做好的骨粉。”   菱一拍掌,眼睛都亮了。   “是个好主意!”   兽人们力气都不小,但骨头堆积在一起弄着实浪费时间,不如直接收集成品。   只需要一点银币或者用一点粮食交换,兽人们会愿意占这个便宜的。   没用的骨头嘛,能换银币,兽人们抢着弄!   菱高兴地揉乱了白争争的头发,越看越喜欢。   “脑袋瓜是真聪明!”   白争争嘿嘿一笑,看着他哥道:“我哥聪明还是我聪明?”   “你哥。”   白争争垮脸。   自取其辱。   清跟年哈哈大笑,一不小心大口吸气,一股子难闻的气味儿弄得他们作呕。   白争争:“看吧,让你们笑我。”   白争争跟菱说了会儿话,就去那几个大坑边看了。里面大都是果皮碎骨这些食物残渣,混着泥土,不怎么好看。   按照腐烂的情况来看,还得一段时间才行。   “要弄肥料的话,还是离耕地近一点好些。”   “这不是快冬天了,吹北风,怕熏到城里的兽人们才在这里试试。”菱道。   “对了,祭司不是在弄杀虫药吗,有眉目了吗?”白争争问。   菱道:“有,祭司通晓各种植物的药性,这个他做着快得很。”   “要不带你去看看?”   白争争摇头:“做出来了看也是一样的。”   菱又道:“听说你还要养鱼?”   白争争:“嗯,叫龟鸣去找鱼去了。”   菱:“找我啊。”   白争争:“你那不是忙吗?”   菱:“说得也是。”   这边就几个大坑,几间临时搭建起来的屋子跟一块地的植物。   白争争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些大大小小的罐子,都泡着各式各样的蛋壳、果皮之类的。   这些倒是没味儿了。   而那些植物细看还是有些区别,有些苗发黄,有些苗叶片卷曲,还有些长得根深叶茂……   几个兽人在屋里走来走去,对着兽皮写写画画,看来这边也是试验一段时间了。   白争争只是过来看个热闹,这些事儿用不着他操心,看完之后,就跟兽人们结伴回了。 第66章   兽人们学得快, 从野鸭蛋开始孵化,一直到孵出来,他们在这里呆了整整一个月。   这期间,他们还跟着鹿花喂前头几批小鸭, 该学的也学得差不多了。   部落那边传来消息, 野鸭已经抓回来了, 只等他们回去。   兽人们再不舍, 也只能收拾行李, 下了山去。   到现在, 头一批小鸭都有一斤大小, 能跟大鸭子一起下水了, 但这么久龟鸣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白争争打算下山打听打听。   走至半路,看人鱼祭司背着藤筐,带着不少兽人在林子里找来找去。   白争争停下,打了招呼:“命祭司,在找草药?”   命笑道:“是, 在找做杀虫药的草药。你去哪儿?”   白争争:“下山问问, 龟鸣都走了那么久了, 还没回来。”   命祭司道:“快了。”   白争争:“您知道?”   命祭司笑着递给白争争一个刚挖出来的根茎,拳头大,“我估摸着差不多。这是土瓜,尝尝。”   白争争接过,“谢谢祭司。”   命祭司另一只手里拿着小锄头,是兽人们新做出来的。藤筐里都是些树根,长叶的植物少。   他道:“我还要继续找草药,就不跟你闲聊了。”   白争争点点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想着还是要下去一趟,便穿过林子往山坳到了城堡。   白争争在城堡里找了几圈,只在卧房那屋中看到水池边放上去的兽皮衣。   是烬今天穿的那件。   人鱼喜水,城堡很多个屋子都有这池子,连通海水,往下直接能到海里面。   他蹲在水池边,撩动了几下。   水波荡漾,往下是幽暗的黑。   烬应该有事,他想罢起身,打算去找菱问问。才走几步,忽然听到身后的水池里哗啦一声。   白争争转头,就看烬从水里冒出来。   湿润的头发贴在身前,饱满的肌肉若隐若现。   他喉结动了下,惹得烬轻轻一笑。   他撑坐在水池边,巨大的暗红色鱼尾半落在水中,笑着冲着他道:“争争,来。”   白争争耳垂蓦地一红,矜持地捏着自己兽皮衣角道:“这怎么好意思。”   烬笑出声,眉眼生光。   “那我走了?”   “别啊!”白争争嘿嘿笑着冲着跑过去,被烬接住,坐在他大尾巴上。   鞋一脱,脚丫子蹬着大尾巴往下滑。快要落水时,烬将他的脚一捏,拉回了放在水池边。   “天冷了,水里冷。”   白争争下巴贴了下烬湿润的肩膀,手悄悄覆盖在烬的腹肌上,点点头装乖巧。   “确实冷。”   还是夏天抱着舒服。   烬扫过他不安分的爪子,偏头叼住他耳朵磨了磨。惹得白争争不得不收回爪子,捂着自己的耳朵笑着求饶。   烬看着目光柔和,环抱着他问:“找我有事?”   白争争笑累了,趴在烬胸口,也不嫌弃他湿漉漉的。   “对,龟鸣出去那么久了,大扁鱼的影儿我都没看见。”   烬:“他跟龟族其他兽人一起走的,多半会回一趟部落。”   白争争:“那就是了,我还以为抓大扁鱼要去环洲最外围呢。”   白争争撑着烬的肩膀起来,看他尾巴变腿,忙抓着兽皮盖在他腹部。   烬低头看上一眼,慢条斯理地将兽皮穿上。   白争争脸有些发烫,手背摸了摸,降不下温,干脆走到烬身边往他胸口上一贴。   烬看了,他故意喟叹:“舒服……”   烬闷声一笑,白争争趴在他胸口能感受到震动。   他抬眼望着烬道:“我刚刚下来的时候遇到祭司了,他们很多个兽人,在找草药。”   “嗯,为了做杀虫剂,城堡这边储备的一些草药不够了。”   “有效果吗?”   “有,但是不稳定。”烬牵着伴侣的手腕,打算带他去看看。   白争争却反手将他拉住,按在兽皮上坐下。   “我给你擦擦头发。”   烬一顿,盘腿坐好,目光追着亚兽人,直到他拿了兽皮回来。   白争争半跪下来,撩着烬的头发抓住。   他头发生得极好,又浓又密,加上长到腰后了,抓起来很有分量。   兽皮不比毛巾,吸水效果没那么好。只能擦掉一些,剩下的等自己干。   烬鼻尖是伴侣身上的清香,闻习惯了,没有这个味道都睡不着。   等人绕到前头来,他圈住白争争的后腰将人拉到怀里,大脑袋往他身上靠着,半阖着眼犯懒。   “快冬季了,再给你多做几身厚实的兽皮衣。”   白争争:“够穿。”   烬:“后山冷。”   白争争:“说起这个,还要给角兽养殖场那边再送一些兽皮跟粮食过去。”   烬:“放心,我让兽人去了。”   ……   冬季来临,燕雀销声匿迹。   海风吹得更为肆意,如细刀子,割得兽人们露在外面的皮肤泛疼。   这边虽然没到下雪的地步,但海风大,依旧冷。   白争争此时正在新房子这边,他是被他阿爸叫回来的。   部落卖饼子的生意好,如今可以拿出些银币购买房子了。   但也只能买一两座,依旧不足以购买整个部落都能居住的地块儿。所以兽人们在商讨,是买两座房子,让族人们暂且住得松散舒服些,还是存起来再等等。   屋中陶盆里堆着木柴,整个部落的兽人都在。   大伙儿一起坐在兽皮上,围着火堆,中间又放着些果干儿跟麦饼。   室内不见风,只余温暖。   白争争变做林猫,趴在地上。   幼崽们围了他一圈儿,嚣张的直接踩到他背上趴下来。   白争争爪子扒拉了下,将绒球抱到身前。   幼崽的绒毛被火光烘得暖融融的,白争争一头埋下去,舒服地眯了眯眼。   旁边的成年兽人们还在商量,各有想法,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他哥鹤道:“阿父,我们确定不回原来的地方了?”   照板着脸道:“难不成我们忙了这么久,赚的银币带回去数着玩儿?”   鹤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要是真的不回,那部落的事情需要好好想想。买两座房子又或者存起来……我觉得都不如买地。”   “买地?”   “那不跟买房子一样吗?”   白争争懒洋洋道:“我哥的意思是买耕地。”   鹤看了眼压在幼崽肚皮下,只抬得起脑袋的白争争一眼,戳了戳幼崽屁股,让他们下来。   照:“鹤,你是说我们自己种地?”   “可是我们不会啊。”   “对啊对啊。”幼崽胡乱应喝。   白争争:“不会可以学嘛。”   鹤:“王国里的房子很贵,我们一家一座房子要几年才能买够。那些就慢慢攒,急不来。”   “但是种地我们可以自己种做麦饼的原料,不用额外花银币跟人鱼买,粮食问题也能自己解决。后头能省下不少银币。”   兽人们听完,细细一琢磨也觉得有道理。   他们以往填饱肚子都是靠自己捕猎和采集,现在靠卖饼换了银币再去买食物。   虽说麦饼受欢迎,他们也能挣,但王国里的东西都太贵了些。   花一次他们心疼一次。   绒球的阿父扑道:“可以。咱们兽人多,全守在这边也没什么事做,不如一部分去种地。”   “我也同意。”   “同意。”   照目光落到角落里的那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兽皮袋上,有些不确定道:“这点银币,能买多少地?”   他们最近生活在人鱼王国里也知道,这里什么都贵,尤其是食物。几百银币才换得到一块肉,可想而知一块产粮食的地得多贵。   白争争道:“得问。”   鹤:“我们买后山的,靠近争争养野鸭那边,能买一大块。”   “你问了?”白争争转头看他哥。   鹤手指划拉了下自家弟弟的额头,道:“嗯,打听过。”   越靠近王城,土地越贵。   耕地本来就已经在王城外围了,争争那养鸭子的地方更是在王城围墙之外,都翻过一座山了,自然便宜。   不过就是有个问题,需要他们自己开荒。   但他知道菱那边最近在大量生产农具,有了那些,开荒问题不大。   白争争:“那我等会儿就去王国里问问。”   鹤道:“菱管这事,我直接跟他说一声,把银币送去就行了。”   “好。”族人们看着他笑。   看来他们祭司早就想好了,连该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   鹤被族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边商量完这事儿,兽人们又闲聊起其他。   白争争今天难得给自己放一天假,打个滚儿,爪子搂了搂绒球,继续抵着幼崽打盹儿。   还没睡多久呢,外面忽然喊道:   “争争!争争在不在?”   白争争疑惑地爬起来,走到门边。   门口城堡的兽人道:“争争,龟鸣回来了。”   白争争精神一振。   “在哪儿?”   “城堡呢,才上岸。”   “谢谢,我马上来。”   白争争回去变成人形,穿好兽皮,踩着兽皮靴就往城堡跑去。   幼崽想跟着他跑,走到门口就被成年兽人捞了回去。   “外面冷,争争有事顾及不到你们,别去了。”   幼崽垂着尾巴又回去。   白争争一口气跑到城堡,在外面的广场上看到了趴在上面的龟鸣。   还没来得及高兴,看他垂着脑袋,丧眉搭眼的,道:“这是怎么了?”   龟鸣:“争争,我没带回来大扁鱼。”   白争争一顿,笑道:“没带回来就没带回来,你哭丧着个脸干什么?”   “啊啊啊!!!你都不知道!为了给你带回来那个鱼,我往回走了几次!那鱼抓到后我们往回游,每次都是没走远,它们就死了!我又回去抓,抓了又死!又抓,又死!”   “我走了四五次,全死了!”   “最后只有跟族人一起在水里赶它们走!可是它们是鱼啊,一追就乱窜,跑了我们还要再去赶回来。”   “好不容易快到岸了,它们又跑了,我一气,张嘴就把它们咬住。然后就……咬死了呜……呜呜……我好难啊!”   龟鸣边说边嚎,形象也不顾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发泄委屈。   白争争看到他眼泪都出来了,可想而知折腾了多少次。   他默了默,心里涌上些愧疚。   “是我没考虑周全。”   “你、你别哭了。”   巡逻的护卫都被他嚎过来了。   “我好苦啊呜呜呜……”   白争争看着气势汹汹拿着长枪过来的秋,赶紧拉他道:“龟鸣,换个地方哭,快走!”   “我不呜呜……我好累啊,那鱼好烦啊!呜呜呜呜……嗷!”   白争争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秋长枪戳着龟鸣的屁股,疼得他一蹦而起,嘴唇哆哆嗦嗦直颤,可不敢再吭声了。   秋看向白争争:“他伴侣跟兽人跑了?”   白争争:“……”   “你伴侣才跟人跑了!”龟鸣抹了两把脸,总算是不哭了。   “那你在城堡嚎什么?小心我给你龟壳掀了!”秋威胁道。   龟鸣缩了缩脖子,捂着嘴,不敢吭声。   秋瞥他一眼,抬手一招,带着自己的属下继续走。   白争争道:“没带回来就算了。辛苦你了,我去给你拿银币。”   龟鸣:“我不要。”   白争争有些奇异道:“看来真难受了,银币都不要了。”   龟鸣:“我帮兄弟,要什么银币。”   白争争:“亲兄弟还明算账了,再说了,咱之前不是说好的。”   白争争没容他拒绝,直接将商量好的银币拿给他。   龟鸣:“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捧着,塞进自己龟壳,然后跟在白争争后头道:“你真要养大扁鱼?那鱼弄回来都难,怎么搞?”   白争争:“暂时没头绪,只能先放一放了。”   龟鸣:“对,还是好好养野鸭吧。”   龟鸣跟着他阿爸他们回了一趟族里,报了平安之后,又回了人鱼王国。   烬这边之后有事安排他们做,还给龟族分了几间屋子给他们休息。   龟鸣就是跟着自己阿爸、阿爷、太爷他们住在一起。   他也是刚回来,上了岸就迫不及待告诉白争争大扁鱼的事儿。   现在说完了,走几步都累,跟白争争说了声,赶紧回去休息。   龟鸣走后,白争争进城堡里看了看。   烬不在,白争争又回去新房子那边,变做兽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幼崽疑惑,蹲在他面前,小爪子吧唧按在白争争脑门上。   “争争,你不高兴吗?”   白争争有气无力道:“有一点点。”   几个小脑袋凑过来,挤着他道:“龟鸣没把鱼带回来。”   “嗯。”   争争想养鱼的事情部落里也知道,但没想到第一步就卡住了。   “为什么?”   “海鱼捞上来就死。”   幼崽打个滚儿,脑袋搁在白争争身上,道:“那就别捞起来啊,就让它们在海里长。”   白争争:“不捞起来怎么……嘶,也不是不行。”   就像烬他们养食人鹰一样,就在食人鹰生长的小岛上养。环境不变,还不缺少食物,食人鹰自然养得好。   鱼也是一样。   他可以在产地直接养。   不过这样一来,他需要培育鱼苗的水箱。   那还得从头做起,需要找到合适的能制作水箱的材料,然后固定在海上。   而且他也得去那边守着。   可现在是冬季了,海岛上只会更冷。时机不合适,只能等明年开春再说了。   角兽数量少,养鱼现在也不行。   白争争颓然趴回去。   算了,他还是回去专注养鸭子吧。   白争争听着兽人们低低浅浅的话,渐渐睡了过去。   晚上难得在下面吃晚饭,吃过后,再回了后山去。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隔壁几个屋子里的野鸭就叫了起来。   那声音一阵一阵冲击着耳膜,白争争都习惯在这个时候准时醒来了。   这个时候,食草兽人们陆续上山。   做鸭食的屋子里已经腾起了炊烟。   白争争先检查一下炕上的温度,然后翻蛋。做完这些才出去洗脸漱口,和清他们一起吃早饭。   这个时候,食草兽人们就都上来了。   成年野鸭被喂过之后赶到河边去放,幼崽也开始抓虫子。   后山每日就是这么重复着,很快半个上午过去。   中午,清开始准备兽人们的午饭。   白争争无事,就跟年几个一起清洗紫皮根。正忙着,幼崽忽然指着山脚道:“族长来了!”   不一会儿,一大群林猫兽人就走了过来。   照问:“做饭了?”   清擦干净手,点点头,道:“族长,地买好了?”   照:“好了,一起看看去。”   白争争也扔下紫皮根,跟着部落的大部队往东边走。   菱也在,身边还有两个王国的兽人。   他们是带林猫兽人看地的。   出了栅栏,过河之后往东走不到五百米,兽人们在一块荒地停下。   荒地上生了很多草,茂密得不能下脚。   这里的树应该是清理过,没什么大树。不过很久没兽人种了,手腕粗细的小树也长了不少。   “就是这一片了。”王国的兽人抱着兽皮看了看,绕着地块走了一圈。   这块地不小,起码比白争争在山洞那边开出来的地大。但全是草,要耕种估计得清理一个月才清理得出来。   菱道:“这里原本也是王国的兽人部落种着的,不过这地在山后,从王国过来还要爬个山,一来一回太耗时。”   “加上靠近林子,总会遭破坏,也影响收成。久而久之,兽人就不愿意种了。”   白争争道:“几年没种了?”   捧着兽皮地图的兽人道:“五年是有了。”   菱点点头。   “这里地平,土也厚,要是看管得好其实产量也不低。而且这么完整的一块地,王国附近已经很少了。”   菱笑道:“正好王国要开始售卖农具了,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可以去的城堡外问问。用农具清理起来快一些。”   交接完地,两个领路的兽人就走了。   菱看林猫兽人们已经新奇地在荒地里打转,他往鹤身边一站,将手滑入他手心。   鹤目色温柔,将他牵住。   菱倚着他道:“刚刚是作为王国的人鱼说的话,现在作为你的伴侣,我送部落一套农具。”   鹤摩挲他的手背,“不用,我们能买。”   菱不满道:“王说了,这事是我主持的,我自然能拿一套。你就说,要不要吧!”   鹤无奈:“好。”   白争争在他俩身后看得牙酸,他哥有了嫂子,性格都变了。   白争争绕开他俩,也去荒地里走走。   这块荒地除了草多树多,倒没什么石头。不过挖掘掉这些根之后还得养养地才行。   照看完之后,立在一旁道:“忙着店里的兽人就先回去吧,其他兽人留下来收拾。”   白争争:“养殖场那边还有不少农具,我拿过来。”   照:“你看着你那边就是。扑,你带几个兽人过去拿。”   “是,族长!”   族人们似乎早就商量过,回去了二十个兽人,他们轮换做饼。剩下的兽人就在这边忙活起来。   兽人蹲下扯草,那根扎得极宽,一下拔出好大一块。得费些力气。   白争争带绒球阿父回去拿了农具,跟他道:“阿扑叔,干脆后头吃饭就在山上,我们一起做了。”   清在他旁边点头道:“一来一回太久了。”   扑道:“这边的食物是人鱼送来给帮忙的兽人的。”   白争争道:“吃一顿没事。之后的食材让部落送上来就是。”   扑道:“我回去跟族长说一声。”   这边有林猫四十多个,做饭是个大活儿。   清跟州掌勺,圆也来了。还有年、风、羽、桐都在帮忙,能做出来。   白争争问圆:“你不做饰品了?”   圆:“手疼,做久了不好玩儿。”   而且现在雁他们都跟着争争学了养鸭子,她也想学。   *   没几天后,人鱼族放出消息,开始售卖农具。   照知道这是自家大崽的伴侣弄出来,是个好东西,拿着银币就要去买。   还没出门呢,就看到东西送来了。   送农具来的兽人笑道:“照族长,农具送来了。”   照疑惑道:“我还没去呢。”   兽人道:“菱让我们送来的,你不用去了。”   兽人放下农具就走了,照后知后觉,赶忙追上去道:“银币,银币没给!”   兽人道:“不用给,菱让我们直接送来。”   兽人忙,还要给几个大部落送,没多寒暄就走了。   照掉头回来,拉着鹤把银币塞给他道:“怎么能要菱付银币,你给拿过去。”   鹤道:“菱不会收的,我昨天已经说了。”   他家伴侣是个强势的,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把银币拿回去,那他要真生气了。   照想明白了,这是沾了自家小子的光。   他一巴掌拍在鹤的肩膀上,道:“你对他好点,人家这么为部落着想。”   鹤道:“阿父,我都知道。”   照瞧着那一堆分量不轻的农具,心里也高兴。   既然是崽子伴侣送的,那就先收下吧。他当即叫兽人们送去后山,又赶了鹤走,让他陪伴侣去。   鹤:“……”   他也想陪,但菱忙起来也顾不上他。   想他刚回来的时候菱恨不能挂在他身上,现在怎么就不受宠了呢?   鹤琢磨着,转身往城堡去。   没事,菱不守着他,他守着伴侣去。 第67章   兽人们做出来的农具都放在城堡外的房子里售卖。   这里不仅卖农具, 还有粮食以及一些鱼干肉干等等。是人鱼族跟兽人们交易的地方。   现在人鱼族售卖农具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鹤本以为这边很热闹,但过来时,房子前只有零星几个兽人。   他们都是来买稻或麦的。银币富裕的, 会直接买舂好的米或者磨好的面粉。   外头倒是有个兽人在试锄头, 但敲敲打打, 看完之后又放了回去。   那兽人没打算买。   鹤走至门前, 里头守店的兽人道:“要什么自己看。”   这兽人是个少年模样, 红发, 脸上有些鳞片。是一条人鱼。   店面很大, 是林猫兽人们的两三倍。   里头摆了货架, 米面粮油,珍珠宝石,都摆了些在外面展示。东西很杂,有些小人鱼在海里捡到个好看的海螺贝壳都要放在这里寄卖。   鹤看过一圈,留意到跟前放着的农具。镰刀、铁耙、锄头、犁头……都放在门口展示着, 但兽人们路过也只看上几眼, 连价都没询问。   鹤道:“农具怎么买?”   少年一喜, 抬头迎来。   却看鹤那一张脸,立即垂头丧气道:“鹤祭司,你们的不是送去了吗?”   鹤:“不好卖吗?”   少年道:“就只有六大部落各买了一套,其他部落的兽人们看都不看一眼。”   “他们说花银币买这个,还不如多买几块肉。还说他们种地都种多少年了,没这东西不也种得好好的。”   鹤一问起,他就是一肚子的抱怨。   “所以除了给我们的,只卖出去六套?”   少年点了下脑袋。   “菱他们还做得很多嘞,都堆在仓库, 现在看来要一直放在那儿了。”   鹤:“没多给他们展示展示?”   少年迷茫,指着那锄头道:“那不是展示着的。”   鹤笑笑道:“嗯,我去找菱问问。”   少年:“慢走啊。”   鹤往城堡去,在菱休息的屋子里找到了人鱼。   他睡熟了,趴坐在铺满了白色兽皮的床边,只枕在床沿,银发铺落地上。   鹤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他轻轻将人鱼抱起来,正要往床上放,菱却忽的睁眼,看清是鹤才搂住他的脖子道:“脏。”   鹤:“睡吧。”   菱迷迷糊糊,靠着他更深地睡去。   他太累了。   这些天跟兽人们赶着把农具大批量制作出来,还要继续赶制武器。他忙昏了头,连农具售卖的情况都没空去看,回来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鹤轻手轻脚地将他往水池边带。   他坐在蒲团上,用兽皮沾水,将菱身上擦拭过一遍。之后再用兽皮裹着,抱回床上。   正要松手,但脖子上的双臂缠得更紧。   鹤捋了捋自家伴侣长长的银发,俯身侧躺下来,将他拢在怀里。   菱梦呓:“鹤……”   鹤亲亲伴侣的额角,低声回应:“嗯,睡吧。”   鹤本就是来陪着他的。   现在部落不像从前,在林中的时候兽人们时常受伤,需要祭司医治。出去捕猎采集,也需要祭司预测天气,占卜吉凶。   现在他虽成了祭司,但闲的时候多些。   之前走了那么久,让菱提心吊胆的,回来时见他都瘦了。   现在有时间,他想好好补偿,多陪着他。   鹤静静注视着自己的伴侣,心中前所未有的宁静。   这边岁月静好,后山却是热闹。   一大清早,白争争照例是忙完了那些活,就看虎呼几个急匆匆往这边跑。   地里忙着除草的林猫兽人看了,还以为是来找事的,抄起农具就往白争争这边赶。   清两边一看,忙跑过去拦住自己族人。   “认识的,认识的!”   扑将锄头一杵,盯着虎呼一行几个兽人道:“有事叫我们。”   说完,又潇洒回头,继续除草去了。   “争争!你快去看看吧。”虎呼冲到白争争跟前,拉上他就要走。   虎兽人劲儿大,白争争被带着跑了两步,他赶紧问:“怎么了?是不是鸭蛋没孵出来?”   虎呼道:“我们几个部落的都孵出来了,但才孵出来几只,我们都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什么时候孵出来的?”   “就在昨天早上,我们还以为其他陆续会出来,但等到今天早上了却还是没有动静。”   白争争干脆跑了起来。   没跑多少步,被虎呼一拎,夹在手臂下就跑。   白争争一受惊,变成林猫。   虎呼吓了一跳。烫手似的左右转右手,好歹是把白争争给抓住了,脚下也没停。   白争争头昏脑涨,赶紧道:“晕!晕!”   虎呼立马将他用双手捧着。   身后的兽人将白争争的兽皮一捞,紧紧跟着。   狼七道:“先去我们部落,最近!”   虎呼:“先去我们部落!”   白争争听他们边跑还有空吵嘴,叹了一声,坐在虎呼掌心,紧紧勾住他的手指,一身毛被吹得炸成个毛球。   跑得还是太快了些,他觉得脸皮被风吹得有点紧。   也就不到十分钟,他们下了山,进了城,到了虎族部落。   跑进去后虎呼没歇,白争争只看到那一片房子外好多趴在地上晒太阳的大老虎,各个吊睛白眼,肌肉健硕。   也就一晃眼,那些大老虎刚抬起头,转眼就看不到了。   虎呼直接将他带到部落开辟出来养野鸭的屋子,一进门,暖气扑面。   白争争被寒风吹得有点麻木的脸抽动两下,好歹是有了点知觉。   虎呼将炕上兽皮一掀,将白争争放在炕上。就是力道大了点,险些让他一屁股坐到蛋上。   白争争再一次叹气。   算了,不跟他计较。   他转身,爪子轻轻压在蛋壳上,翻动一圈,完完整整的没见什么裂痕。   “孵出来的小鸭子呢?”   “另一个屋。”虎呼急急忙忙出去,白争争没把人叫住,他就把小鸭子给挪过来了。   白争争看了一眼,“都是同一批鸭蛋?”   “是。”虎呼焦急道。   白争争伸出爪子,敲了敲蛋壳,“多少天了?”   “三十四天了。”   白争争吓了一跳。   “这么久了!”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严肃道:“蛋壳太硬了,不是跟你们说了后期破壳之前需要喷点水吗?”   “点个油灯来!”   门口,七八个大老虎脑袋探头往里看。   冬季兽人们喜欢保持兽形,白争争乍一眼看到,吓得一屁股坐在炕上,只听咔嚓一声——   他身子僵住。   完了。   守在炕边的兽人们瞳孔一缩。   白争争赶紧爬起来,往蛋上一看,破了。   “死、死了?”   蛋忽然动了动,传出细微的叫。   “活的!活的!”狼七赶紧将蛋放正。   可小鸭子沿着缝隙啄了一下,渐渐就没了动静。白争争耳朵凑近,听了一会儿当即道:“出不来了,动手吧。”   “灯呢?”   “来了!”   虎呼将门一关,将油灯放在炕上。   这边狼七小心翼翼地在那边剥蛋,虎呼拿着蛋一个个往灯前看。   白争争越看越皱眉。   “不行,都发育好到了出壳的时候了。”   “那怎么办?”虎呼急得团团转,“不是说让它们自己出来。”   白争争:“炕上太干了,蛋壳太硬,怎么出来。动手。”   兽人们一慌,赶紧小心探出爪子,往蛋壳上轻轻一戳。   开了缝隙后,一片一片往下剥壳。   没一会儿,露出一道小指甲盖那么大的口子。白争争凑过去看了一眼,“没动静?”   虎呼沮丧个脸。   白争争爪垫贴上去,感受了下,道:“全剥开。”   虎呼赶忙卸下蛋壳,一看,小鸭子已经死了。   怎么摆弄,那脑袋都是歪着。   白争争胡子颤了颤,沉声道:“全部弄开,兴许还有几个活的。”   “那争争我们的呢?”狼七将刚刚剥出来的小鸭子放下,也是满脸着急。   白争争:“带我去。”   “争争我这边?!”虎呼忙道。   白争争:“叫你族人帮忙,越快越好。”   白争争又被狼七抓着往他们部落跑,后头几个部落的兽人跟着。   兽人们又吵吵起来,道:“争争,我们的是不是也要剥开?”   白争争:“你们的孵多少天了?”   “三十。”   “二十八。”   “二十九。”   “正常,不要着急。他这个都三十四天了。”白争争后山那几批包括食人鹰孵化的野鸭蛋基本都是在二十九到三十二天内出壳。   食人鹰孵化得快些。   他自己孵化那会儿还不好把握温度,所以成功率低,孵化得也慢了些。   这几个大部落都住在王国东部这一片,离得近,白争争跑了这家跑那家,或多或少都有问题。   还是没有经验,实操太少。   即便有些注意事项在后山讲过,兽人们做起来也会有一些疏忽。   但好在第一批大家都没多少蛋能孵,成功率虽然低,但损失的蛋少些。   在几个大部落里窜来窜去,忙了大半天,总算把该解决的问题都解决了。   大家都是第一次孵蛋,像虎族那样的情况不多。其他部落的大多是炕上温度不持续不稳定,又或者是照灯多了,挪动多了,淘汰率也高。   忙完之后,白争争最后又回到了虎部落。   是虎呼将他带过去的。   明显新修的炕屋里,不止是趴在炕上烘毛的九只小鸭子,还有炕下蹲着的十多个虎头虎脑的小老虎兽人。   白争争眼睛一眯,后脊下意识炸开毛。   这是本能反应。   他跳下虎呼掌心,下一秒,就被十几个小老虎围住了。   白色老虎少,只有两只,其他全是黄虎。   爪垫厚实,脑袋圆,一个个长得标准又漂亮。白争争勾了勾爪子,蠢蠢欲动。   上辈子跟这辈子,都还没摸过小老虎呢。   不止白争争对他们好奇,虎崽也对只有他们脑袋大的林猫好奇。   好小一个,像刚出生的幼崽。   两方都在试探。   白争争看着小老虎脑袋越凑越近,鼻尖动着,像在嗅着他的味道。   他忍不住看了虎呼一眼。   虎呼还以为他不喜欢,道:“随便揍。”   白争争将爪垫往小老虎额前一放。   顿时,两边像连接成功,白争争被小老虎一顶。   他跳下炕,顿时被他们挨挨蹭蹭,爪子抱着拱。   白争争爪垫摸着这些小崽子,起初还美滋滋地这个摸一下,那个摸一下。   小老虎越来越兴奋,最后一个压一个,白争争摸够了想出来,却被一群毛绒绒淹没得只剩下一双爪子在缝隙里挣扎。   这要命啊!   “唔!救、救命!”   白争争从缝隙里拱出来,目光发虚。   虎呼见状,一个幼崽给了一巴掌。再将白争争一捞,放回炕上。   他蹲下,看白争争双眼发直,毛毛乱糟糟的,有些心虚地瞪了一眼幼崽,随后将他毛发理一理。   可不能让王看见,不然他们……   “你干什么!”   虎呼虎躯一震,下意识收手,然后一把抱住自家幼崽,送上前。   “他们弄的!”虎呼闭上眼睛大声道。   门口,烬大步进来,轻轻捧着白争争至跟前。   “争争。”   “争争?”他急着摸了摸白争争耳朵。   “唔,嗯?”白争争歪头,见是烬,脑袋往他掌心一砸,瘫软成猫饼。   “没什么,幼崽们太热情了。”   烬看着虎呼,那眼神怎么说呢,有点像要把他皮刮了当兽皮垫着。   烬问:“还有事吗?”   虎呼强撑着,小声道:“小鸭子。”   白争争挠挠耳朵,在烬掌心转个身。   “差点忘了。活了九个?”   虎呼:“对,剥出来的小鸭子有六个,其他的都死了。争争你看看它们有没有问题?”   白争争踩了踩烬的掌心,示意他放下去。   小鸭子的毛已经烘干了,白争争凑近看了看,它们吓得躲在一起。   挺有活力,发育也完全。   “没事,好好养着就行。注意别给吃撑了、别冷到了就行。”   “好,好。”虎呼总算松了一口气。   三十个蛋,就只有九个成活。   “那我走了?”说话间,烬又将他抱回来。   小老虎们蹲在虎呼身边,依依不舍看着他。   白争争心有余悸,往烬手臂上爬着,直钻到他发下,紧紧抱着他脖子。   “快走快走。”他小声催促。   烬扫了那些虎兽人崽子一眼,转身离去。   虎呼拍了拍胸口,将他们送到部落外。见还望着外面的虎崽子,挨个拍了下脑门儿道:“回去吧。”   “呼叔,我们可以找他玩儿吗?”   虎呼:“你们问王去。”   说着虎崽子就要往外跟去,他忙拦住,一个个拎着带回部落。   “叫你们去还真去!没看见争争都吓到了。”   “没有,我们在玩儿。”   “那是你们玩儿他!”   被玩儿的白争争此时藏在烬的头发下,毛脑袋抵着他的脖子,两个爪子紧紧抓着烬的头发。   烬伸手道:“争争,下来。”   白争争挪了挪,吧唧往他手掌心一倒,累极了一般道:“撸猫反被猫撸,好累哦。”   烬掌心盖住他的身子,不停地顺毛,将自己的气息重新覆盖在自己伴侣身上。   “下次别一个人过来。”   “不来了,绝对不来了。”   他还是回去摸他们林猫兽人的幼崽吧,虎崽他招架不住。   烬眉头微松:“嗯。”   “对了!”白争争看着烬道,“今天不是开始卖农具了吗?卖得怎么样了?”   烬:“一般。”   白争争:“具体是怎么个一般?卖了几十套?还是卖了几百套?”   烬:“六套。”   “嗯?”白争争一骨碌坐直了,爪垫踩在烬的掌心,尾巴在他手指上绕了一圈。   烬勾了勾手指,眉头松开。   “只有六个大部落都买了一套,其他的部落没有任何动静。”   “不应该啊。”白争争爪垫踩了踩,有些着急。   他看烬是往城堡走的,催促他快些。   到了地方后,他直接往地上一蹦。   烬瞳孔一缩。   巴掌大的林猫才落到半空,就被烬一下捞起,紧抱在怀里。   “诶?”   烬将他举起,忍不住在他耳朵尖上轻轻咬了一口。   “烬……唔!不要咬。”白争争爪垫抵着烬的下巴,毛脑袋往后缩。   烬连尾巴一起兜住他屁股,抱在怀里,沉声道:“要跳先告诉我一声。”   白争争看他一眼,好像有点生气了。   “嗷。”   明明这高度对林猫来说很自如,但对上烬后怕的眼神,就是有点心虚。   烬是不是对他认知有点错误?   林猫长得虽然小,但到底是猫兽人。   后头,他安分地窝在烬怀里。   进了城堡,白争争东张西望试图找菱,烬却蒙住他的眼睛,将他带进了睡觉的屋里。   他将白争争放在地上铺的兽皮上,转头去拿他穿的兽皮衣。   白争争忽然站起,叫了声:“哎呀!”   烬回头看他。   白争争:“兽皮衣忘了拿回来了。”   烬:“在哪儿?”   “狼七那里吧。我看看去!”说着变回人形,光溜溜的。   他抓过烬身上的兽皮就往身上套,烬就在一旁看着,等他穿好,再帮他理一理头发。   “我叫兽人去拿,不是要找菱?”   白争争:“那好,你记着啊!”   说着就跑了出去。   这会儿已经是吃午饭的时候了,烬慢慢随着他出去,看他去菱的屋子外瞧了一眼,又转身回来。   烬出城堡的脚步一顿,“没在?”   白争争摇摇头。   “我哥跟我嫂子在睡觉呢。你出去干嘛?”   “拿兽皮衣。”   “不是叫个兽人去?”   “叫我自己。”   白争争挎着他的手,往他身上一挂,嘿嘿笑着蹭他。   “可以可以。”   烬护着他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白争争挂在他身上的腿放下来。   他松手,停在原地道:“早去早回啊!”   烬嘴唇动了动。   白争争望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翘起嘴角问:“干嘛啊?”   烬:“没事。”   他还以为争争会跟着他一起去。   白争争偷笑。   烬走后,白争争直接去城堡外人鱼族的店里问了问,果然,那些农具只上午卖给了六个大部落之后,到中午了都没兽人买。   “灿,你们存了多少农具?”白争争问。   灿无聊地嗑着坚果,道:“不多,也就两三百套吧。”   “两一百套!”   一套五六样东西,算起来五百多样。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怎么做出来这么多的?   “是啊。”灿道,“卖不出去咯。”   白争争:“那岂不是亏了。”   “放心,亏不了。”   白争争肩膀上一重,菱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站在他身边。   这模样才睡醒,他哥跟在后面,侧边下巴上还有个刚刚啃出来的牙印。   白争争龇牙。   怎么这么酸呢。   菱:“看什么?”   白争争望天,“看飞鸟。”   鹤耳根微红,走到伴侣身边,身体稍微侧着不让兽人看到那牙印。   菱道:“卖出多少了?”   灿苦哈哈道:“还是六套。”   白争争:“你们忙了这么久,岂不是白干。”   菱:“我从来不白干活儿,放着吧,早晚都能用到。农具就那么多,现在不要,以后就只能抢去。”   他有这个自信。   “王呢?没跟你一起?”   白争争:“给我拿东西去了,马上回来。”   街上,狼七送走了白争争才想起白争争的兽皮衣忘了给他。   他着急忙慌去虎部落,虎呼又说人走了。   他转身追去,在半路遇到了迎面走来的烬。   “王!”   烬停下,看着他手中的兽皮衣。   这是白争争来人鱼王国之后,烬叫兽人给他做的。浅浅的白绒毛,穿在身上抱起来很舒服。   狼七将兽皮衣递过去,有些紧张道:“这是争争的兽皮衣,他忘下了。”   烬点头,接了过来。   他拿上就走,留狼七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王来这边干什么?”   他看了看手中。   难道就为了给争争拿兽皮衣?   不可能吧……   狼七转回头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族人。   他们族长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人鱼族是出了名的宠伴侣。”   白争争等到烬回来之后一起吃了午饭。   又睡过午觉后,他打算去部落里看看就回去。   街上下午不比上午热闹,但依旧有不少的兽人来往。他们部落的麦饼生意还是很好,兽人一来就带一摞饼子回去。   白争争刚走到门口,肩膀忽然被兽人拍了一下。   “争争,你怎么在这儿?”   白争争一看,居然是翼族兽人追,逸也跟着一起。   白争争惊喜道:“我本来不就冲着人鱼王国来的。你们怎么来了?”   追:“这不快冬季了,我们族长让我们过来交换些食物。”   追四处看看,将白争争拉到一边,急道:“你找到新伴侣了吗?”   “什么?”白争争两眼懵。   逸在一旁双手抱臂,冲着天翻了个大白眼。   都多久了,他这兄弟还不死心。   希在屋里探头,疑惑看着见他家崽子拉到边上的兽人。   “那两个看着面生。”   “好像是翼族,难不成是争争他们在第二环岛遇到的那些?”旁边的兽人道。   希赶紧擦干净手道:“客人上门,去准备些食物。”   他走下去,白争争正好说:“什么新伴侣?不一直是烬吗?”   希停下来,打量着站在自家崽子面前的兽人。   白争争先看到他,道:“阿爸。”   追身体僵硬,转过头,结结巴巴道:“阿爸……不不对,阿叔。”   希和蔼笑了笑,道:“你们就是帮了我家崽子的翼族兽人吧,进屋里说。”   逸悄悄踩了追一脚。   叫阿爸,是想死吗?   他面上笑道:“阿叔,我们也没做什么。” 第68章   侧屋。   希端了些瓜果跟几张麦饼进来, 他笑道:“来,尝尝我家麦饼。”   绒球跟三个苗苗跟在希后头蹦进来,跑到白争争身边,踩着他腿往上爬。   绒球跟小苗窝在他怀里, 大苗跟中苗趴在他肩膀上。   希招呼了两个兽人就出去继续干活, 留下白争争跟他们继续说话。   幼崽睁着大眼睛, 像辨认了一会儿, 立即扒拉着白争争的胳膊道:“追!逸!”   逸看着幼崽满脸的笑, “还记得我们啊。”   幼崽点点头, 没了生疏, 跳下去围着他们打量。   白争争给他们分了麦饼, 才道:“你们进王国是不是花了很多银币?”   追想着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好意思,尤其是白争争的阿爸还在的情况下。   他不开口,逸便道:“不用了。我们这些王国外的兽人现在都可以进来交换。”   “什么时候的事儿?”   “几个月前。我们也才听到消息。”   “那你们来多久了?”白争争问。   “有五六天了。我们本来今天都打算走了,但听跟我们交换的兽人说林猫兽人在卖饼子,让我们一定来尝尝。我们一听到是林猫, 就过来看看, 没想到真的遇到你了。”   白争争笑道:“也是巧, 我本来打算过来看看就去干活儿了。”   追悄悄看了眼白争争。   亚兽人红光满面,脸也有肉了,看着比以前日子好过不少。   他心里酸。   那人鱼凭什么啊!   逸撞了一下追,“吃饼。”   追猛地低头,抓着饼子就啃。一口下去,满口的肉香与麦香。   他拿着饼子看,中间夹着碎肉,外面的皮儿又薄又脆。   “好吃。”他小声道。   逸连啃两口,不免道:“怪不得你们这里这么受欢迎, 要是早知道你们在卖,我们就留下些银币用来买了。”   白争争:“朋友之间,说什么买不买。走的时候带些,路上吃。”   追:“那怎么行。”   逸:“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两个兽人同时看向对方,追按住逸的手,冲他使了个眼色。   他对白争争笑道:“不用了,我们……”   “用,还没谢谢你们一路上帮我照顾争争。”烬推门进来,面上是笑着,但却让追气势一弱,不敢看他。   “你怎么来了?”白争争伸手。   烬抓住他手指,十指扣住,在他身边坐下。他目光从追身上一扫,微点头道:“翼族部落追是吧?谢谢。”   追看着烬气势颇盛,一看武力就强的兽人,低下头道:“我们也是碰巧遇到了。”   逸咽了咽口水,看烬有些畏惧。   他们不是第一次看见人鱼,来之前,他们发现第二环岛都出现了人鱼的身影。   一路过来,更是有人鱼王国的兽人询问身份。   但他们都没烬让他感受到压迫。   他看起来嘴角带笑,分明很和善。但自带令他们畏惧的气息。   烬来了,追是心虚,逸则有些拘谨起来。   白争争勾了勾烬的手,眼神询问他为什么来?   烬余光扫过追,看兽人瑟缩,不怎么高兴地捏着白争争的手一下攥紧。   这气氛一下子就尴尬起来。   白争争笑了两下,追噌的一下站起。   逸一愣,也赶紧起身道:“争争,我们还要赶着回去,就不坐了,有空来我们部落玩儿啊。”   说着就互相推攘着出去。   烬慢慢起身,道:“阿爸,装些麦饼给客人。”   “不用了,不用了!”追恨不能撒腿儿就跑。   烬淡声道:“等等。”   两个兽人脚步一顿,乖巧立在原地,慢慢转头过来。   希被叫了一声阿爸还没反应过来,对上烬的视线,才忙道:“诶!已经装好了。”   他抱着一摞装好的麦饼来,走到两个兽人面前。   追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烬道:“收着吧。”   追赶紧抬手,手中顿时一重。   “那、那我们走了?”   白争争想笑又觉得不好,轻轻扯了扯烬的手。   烬道:“路上小心,要不要我们送一程?”   “不用!不用!”追低头赶紧跑。   他怕人鱼送他最后一程。   等两个兽人看不见身影,白争争才对烬道:“你吓他们干什么?”   烬偏头问希:“阿爸,我吓他们了吗?”   希好笑地摇了摇头,“没有。”   白争争皱了皱鼻子,闷哼道:“那他们怎么像后头有野兽在追一样?”   烬:“他们不是说了,要赶着回去。”   希见小两口这么好,欣慰地捂着嘴笑了两声,弯着眼,继续回去卖饼子了。   白争争:“你当我傻。”   烬捧着白争争的脸,挤了挤道:“我要是不来,那个鸟兽人都把你带跑了。”   白争争:“唔……怎、怎么可能?”   “哼。”烬捏住他的脸。   白争争讨好的抓下他的手,摇了摇,满眼晶亮道:“哼什么哼,气大伤身。”   烬默默看着他。   白争争踮脚在他耳边小声道:“不过也有点可爱哦。”   烬移开眼,白争争却见他脖子上慢慢浮现一抹薄红。   他新奇地踮脚,凑近了试图看得更清。   烬却反手捂着他的眼睛,转头对希道:“阿爸,我带争争先走了。”   希慈爱笑道:“走吧。”   白争争:“我不唔……”   烬:“你要走。”   他手臂绕着白争争的腰,轻轻一提就将人带走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城堡里,白争争被捏着尾巴尖,爬走了又捞回来,反反复复被咬了个够。   后头不知过了多久,才软趴趴挂在烬身上晕了过去。   早知道烬醋味儿这么大,他就……   不对!他也没干什么啊!   白争争醒来时,已经是半夜。   屋里点着油灯,他爬起来,看到手臂上满满当当的红痕,吓得又倒了回去。   太狠了!   烬将他捞过来,摸了摸平坦的肚子。   白争争龇牙,一下咬在他脖子上。   烬喉结滚了滚,白争争眼睛瞪大,吓得赶紧松嘴爬开。   烬起身,用兽皮裹着他。出去一趟之后端着一碗粥进来。   白争争怂怂地缩在兽皮里,幽怨地看着烬。   “吃点东西。”   白争争:“哼。”   烬将他揽到怀里,白争争腰上一酸,眼里逼出泪来。   他鼻音浓重地控诉:“你欺负我!”   烬指腹刮了刮他的脸颊,眼神深邃,喜爱藏不住。“不敢,喜欢还来不及。”   白争争瘪嘴,脑袋往他脖子里藏。   “饿……”   烬下巴蹭蹭他毛绒绒的头发,端过粥来,一点一点喂。   白争争吃得半饱,趴在他身上不动了。   烬哄着人,顺着他的发道:“下午那会儿你刚走没多久,就有兽人跑来告诉我说你朋友来了。我本来是过来看看,谁知道那鸟兽人的眼里藏不住对你的喜欢。”   烬眼神微冷,声音平淡:“争争,抢兽人伴侣是要决斗的。就是我把他杀了,也正常。”   白争争赶忙道:“那他就只是说说,也没敢动手。而且他还帮了我的。”   烬暗下眼神,道:“就是因为他帮了你,所以我才没动手。”   人鱼对伴侣的占有欲极强,但凡兽人有一点觊觎,绝对掀起一场争斗。   白争争心漏跳一拍,抱住烬的腰,赖赖呼呼撒娇道:“知道了……我其实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你放心,我不会跑的。”   烬道:“想都不要想。”   白争争点点头,乖得很。   “不跑不跑,我也喜欢你。”   冬日少雨,只下了几场雪,地面还没积起就化开了。   白争争就这么忙着孵蛋,养鸭,偶尔去北边看看角兽的情况。又或者被六个大部落的兽人叫去帮帮忙,这冬日就这么过去了。   时光迅速,海风稍歇。   暖意袭来,山花也竞相绽放。   又是一年春日,兽人们褪去了厚重的兽皮衣,只穿着一层兽皮马甲,开始了一年的劳作。   人鱼王国北部的田地里,大大小小的兽人们拿着骨制的农具在田地间忙碌。   小兽人除草,成年兽人就翻地。   那骨制的农具用藤条将骨片绑在木棍上,翻地时,脚往上一踩,再往下一压,一块湿润的泥土翻出来。   放眼望去,兽人们几乎都用的是这种东西。   但也有几个不同。   六大部落的地是除了人鱼族之外最好的。他们的地靠近王城城墙边缘,平坦开阔,没有在山前的斜坡上。   这会儿,兽人们慢悠悠地拿着去年买的农具下地。   虎族部落的地里,虎兽人趴地上变做个大老虎。将犁臂往背上一架,后头兽人把着犁,呲溜一下,就从兽人们眼前跑了过去。   “那是什么东西?”   山坡上的兽人纷纷停下手,转头看。   只见那黑色的犁头陷入地里,虎兽人只轻轻松松走过,那地就翻耕出长条新鲜泥土来。   来回个两三趟,那硕大的一块地就翻出手臂那么宽。   兽人们惊奇,纷纷甩了手上的农具往下跑。   他们走到虎兽人身边,跑着看了一会儿。   “这是什么?”   “这不是人鱼族卖的那个什么……”   兽人话没说完,忽然拔腿就跑。   虎呼抬头,嗷呜一声赶紧道:“诶!锄头镰刀那些才几把,快去多买些。”   后头的兽人反应过来,赶紧往山下跑。   山上,菱靠在自己伴侣身前,手捂在肚子上。   “我说吧,能卖出去。”   鹤护着他手,低声道:“这里风大,咱们回去吧。”   菱看向白争争,得意挑眉。   白争争点头:“是是是,嫂子厉害。我们部落也在用来,很好用。”   后山只有林猫兽人们那块地。   冬季时,大家将地里的草根树根都挖掉了,现在只需要犁过一遍地,就可以种植了。   林猫兽人们兽形小,不能像虎兽人那样推着走。他们只能请了个牛兽人来帮忙,管饭,还给银币。   不过一两日,后山的地就清理了出来。   白争争跟哥哥嫂子从山上下来,赶紧让他们去坐着歇歇。   他嫂子有崽崽了。   他哥现在宝贝得不行,好在菱手头的事儿已经做得差不多,现在也空闲下来。   *   山下。   人鱼族的店里,灿最近忙得很。   开春了,很多兽人过来买种子。   有留种的大部落不用买。小部落都不够吃,更别说留种。但他们没多少银币,一次也只买一点。   灿忙着收银币,装种子。   “让一让,让一让。”店门外,人鱼族的兽人们将新一批的种子扛进铺子里。   兽人们避开一条路,等他们走过,又如水流一般迅速挤过来。   送种子的兽人看过屋里一圈,种子都没地方放了。   “灿,那农具卖不出去,怎么还不收了?”   灿清点着手中的银币,头也不抬道:“你有空就带走呗。”   他看着人鱼腰间别着的匕首道:“这农具也没用,干脆拿去熔了,多给我们做点武器。”   “那我收走了啊。”   “收吧收吧。”   灿这边将种子给兽人递过去,忽然见街道上浩浩荡荡跑过来一群兽人,看着是冲着他这边来的。   灿“啊”了一声,赶紧拉住要走的人鱼道:“乐,你先别走,帮我卖一卖种子!”   乐看着那么多兽人也怕,抱起农具就道:“我先把这个放了来!”   “不行!你走了就不来了!”   说话间,兽人们已经跑到了店门口。路被堵住,乐想走也走不了。   “挤什么!先来后到!”前头被踩了一脚的兔兽人气道。   灿:“就是,别挤!都有都有!”   他忙得不可开交,前头的兽人好不容易拿了种子,出都出不去。   “你们倒是让一让啊!”   后头的兽人看着不行,吆喝一嗓子道:“农具呢,农具还有没有!给我来一套!”   灿捕捉到这一声,问:“你说你要什么?”   “农具!不会卖完了吧!”   “我们也要一套!”   “我只要锄头!要五把!”   “犁头,我要犁头!就是那个最大的!”   买种子的兽人们不明所以。这说的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比种子还受欢迎。   灿也愣了下,旁边乐推他一把道:“赶紧的,要农具!”   灿立马扬起笑,脆声道:“有!多的是!”   “单买一套一千银币,分开买锄头、耙子这些两百银币,镰刀一百银币,犁头四百银币!”   “我要!”   “给我一套!”   小心翼翼护着种子的兔兽人好不容易和同伴一起挤出了人群,又听他们说的什么锄头镰刀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随手拉了个兽人问:“你们说的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兽人哪里顾得上他们,还使劲儿往里面挤。   兔兽人看向同伴:“要不咱们也买点儿?”   同伴道:“可是我们银币不多。”   “能有种子贵?”这么一小袋就是三百银币,兔兽人压低声音道,“而且这么受欢迎,咱们先买点放着,还能更多银币卖出去。”   “买!”   两个兔兽人将种子放好,又跟着兽人挤。   灿看着积压了几个月的农具总算有卖得动的迹象,笑得合不拢嘴来。   “不急,多的是!”   不一会儿又道:“哎呀!乐你快去叫兽人从仓库里抬一些来,不够卖了。”   银币哗啦啦响,落在柜台底下的大箱子里。   灿数得手抽筋,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夺目。   更远处的兽人们见到此情此景,都有些纳闷。   “买种子也不用这么挤吧?”   每年人鱼族的种子都是够的,就算这会儿没有,过段时间也能买到。   “没准儿又出了什么新奇的东西,看看去?”   兽人都喜欢凑热闹,不一会儿,整条街上的兽人都涌过去了。   买不买不一定,必须看一看。   林猫兽人的铺子里,希看到兽人们抬着农具出来,看了一眼道:“我们那些够不够,要不要再去买点儿?”   三个苗苗的阿爸修道:“族长也没说,要不……买点儿?”   他们现在没买房子,之前买地的银币掏空了积蓄后。   冬季又攒了一些,买几把农具还是够的。   希直接从装银币的柜子里掏了一小袋出来,递给兽人道:“去吧。”   又过了会儿,抬着犁头的兽人从店门口路过,希看是店里的熟客,将他们叫住,问道:“越,你们昨天不是说今天要上山干活,怎么下山来了?”   叫越的云猫兽人停下,道:“你不知道,今天我们看到六大部落的兽人在翻地,用的那个东西哟!”他拍了拍身前的犁头,“就是这个,只轻轻一拉,那地就翻开了。”   “对对对!还有镰刀,比石镰好用多了!一割草就断了,还省力!”   “希,不跟你说了,我们还要上山呢。”   希点头,笑着目送兽人离开。   原来是这样。   冬季的时候还听争争说这些东西卖不出去呢,转眼就有这么多兽人抢着要。   也不知道人鱼族准备得多不多。   就这半个上午,兽人们抢购农具的时候,后山上六大部落的地大都已经犁完一半了。   才把农具运上山的其他部落的兽人们一瞧,顿时着急了,忙不迭下地试用,生怕比他们晚了一步。   短短半个上午,一百套农具销售一空。   消息落后的兽人们再赶着去,却发现早没了。   他们趴在门口,焦急问着灿道:“我们不要犁头,锄头什么时候能再做一批?”   灿遗憾道:“现在怕是不行,族里没空,还要等……”   “等不及啊!播种的时间就只有那么半个月。”   灿:“我回去问问吧。”   “能不能明天就出?”   灿为难道:“这东西哪里是那么好做的,我问问,问问再跟你们说!”   “那你现在去!”   “对,你现在去。”兽人们苦哈哈地围在门口,心里那个后悔呀。   当初人鱼族卖农具的时候他们还来看过热闹,那冷冰冰的石头一样的东西能顶什么用!   本还想着省下一笔银币,可现在看着短短半个上午,以往要翻耕起码五六天的地,兽人们一下就翻耕完了。   现在都在泡种子,准备播种了!   他们自己的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兽人们急啊,急得直拍大腿。   灿也着急。   他口水都说干了,可兽人们就是不相信他的。   当初那些农具分明就是菱带着兽人赶制出来的,后头王下令让打铁的兽人们制作武器,哪里还有空闲做这个。   可兽人们催了又催,连买种子的兽人都不好到前头来。   灿没办法,看秋带着巡逻队的兽人路过,抓他过来让他派个兽人在这里顶着,他立马回去找菱。   店面的事情归菱管,制作铁器也是谈看着的。灿不敢直接找烬,所以钻进城堡就去菱办公的地方。   可门是关着的。   守门的护卫道:“灿,你找菱?”   “对,他不在啊?”   “菱现在应该在后山,争争那里。”   “那……王呢?”   “王跟祭司出海了,晚上才回来吧。”   灿:“谢了。”   他赶紧掉头往后山去,跑了两步,又掉头回来抓着训食人鹰的兽人。   让他驾着食人鹰带自己上后山。   等他急急忙忙到了地儿,看他们大管家正舒舒服服靠着自己伴侣,吃着小鱼干,喝着伴侣送过来的果汁。   春日的暖阳笼罩在他身上,那舒服自在的样子,看得灿心口一酸。   还是他们大管家会享受。   “菱!”   菱斜眼扫去,看少年没等食人鹰降落就跳下来,急匆匆跑到跟前。   他懒懒抬眼,“这么着急,出事了?”   灿瘪嘴委屈:“别乱说,好消息。”   白争争给他也倒了一杯果子,笑道:“今天才在山上摘的,尝尝。”   灿端起来,咂摸一口,再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半。   菱转回头,像一条懒蛇一样,缠在他伴侣身上。   “菱!你不知道,农具卖疯了!现在大家都不够买,守在店门口叫咱们再做一些。”   菱给他个后脑勺,慢悠悠道:“你没跟他们说,卖完了就没有了。”   “说了!可是他们还让我们做啊!我上山找你都是他们催着来的。”   菱:“现在没空。”   那些工匠们现在都在赶制武器。是新一批的,都是经过人鱼训练后改良过的,兽人们急用。   “可他们催。”   “催能有什么办法。”   白争争道:“全部卖光了?”   灿狠狠点头,委屈看着白争争,试图让他帮忙说说话。   白争争张了张嘴,看到自家哥那眼神儿,赶紧闭上。   “那什么,你们商量商量,我去翻鸭蛋。”   他说完就溜,只余下灿无助地看着菱跟鹤夫夫俩。   鹤轻轻顺了顺自家伴侣的头发,低声道:“他快哭了。”   菱:“问烬去,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武器事关重大,烬今年隐隐有剿灭南部人鱼的想法了。   灿肩膀一塌,怂怂道:“可是他跟祭司出海了。”   “那就等他回来再说。”   “哦……”灿抹了把眼睛,真想哭。   这没问出结果,回去那些兽人不得抓着他不放。 第69章   菱:“还愣着干什么, 回去看店啊。”   灿:“可是……”   “应付不过来?”菱起身,鹤轻轻托着伴侣的腰后,将他往身前带了带。   菱舒舒服服靠坐着,看着哭唧唧没出息的少年。   灿磨磨蹭蹭, 屁股像在凳子上生了根。他道:“我让兽人看着呢, 不回去行吗?”   菱:“不行。逃 避没用, 自己想办法。”   灿祈求地盯着菱, 菱将头一转, 心烦。   灿扯着嗓子就嗷嗷嚎道:“我还没成年了, 你不能让我独自面对危险!”   菱嫌弃:“滚。”   灿委屈一收, 顿时跟有疯狗追似的, 呲溜一下就爬上食人鹰的背。不过依旧可怜兮兮地看着菱。   菱无奈道:“问秋,他多半知道能不能继续做。”   “诶!”灿一笑,当即催促驾驭食人鹰的兽人走。   *   海中,岛上。   阳光将海水映得如宝石一般闪亮,粼粼波光荡开, 忽的一阵, 被水中激斗的兽人搅乱。   海水飞溅, 兽人用最原始的方式战斗着。利爪、犬牙,或拍一下就能折断兽人脊骨的巨尾浮出海面。   近岸的沙滩上,鳞片与兽人毛发四处散落,兽人两两一组,从海中缠斗至岸上。   而另一边的平地,人鱼族、虎族、狼族、鹰族、狼族等兽人手持铁制长矛长枪,亦或者大刀斧锤,列队以相互较量。   兵器交错,滋啦冒出火星。   兽人胳膊上的肌肉鼓起, 汗水如瀑。   再远处,数百来只食人鹰带着一批又一批的兽人战士在空中训练。   烬与命祭司一同,立在训练场上,将岛上兽人们的情况尽收眼底。   命眼前一闪,被武器上的锋芒刺到。   他收回目光道:“杀虫的药剂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城堡里留守的兽人知道怎么制作。我也该去前线帮兽人们了。”   “这些战士还要再训练训练,南部的事情急不来,王还是谨慎一些。”   烬颔首,“我知道。”   “王有分寸就好。”命说完了正事,又想到烬的私事。他面上多了几分笑,道:“现在菱的崽子都快出生了,也不知道下次回来,我能不能看到王的崽子。”   烬:“一切听争争的,他还小,不着急。”   命祭司:“按理说,也该有了。”   烬似不解,侧头看他。   命呵呵笑了笑,两手放在身前道:“不瞒王,我先前占卜过一次。”   烬面色不变,只起身道:“我回去一趟。”   命祭司:“这么着急干什么,我又没说一定有。”   转个眼,就没了烬的身影。   *   烬赶回去时已经是晚上,白争争刚守着一批小鸭子孵化出来,现在才清理完火炕。   天热了,又是春日,第一批小鸭子都已经长成。   那些成年野鸭开始大量生蛋,筑巢,已经自己孵化鸭蛋。   这炕屋暂且用不上了。   但一旦那些野鸭孵化出来,一窝算十只,鸭圈里那七八十只母鸭也能孵化出七八百只小鸭子。   冬日过去,四个月中出来的小鸭子就有四百多只,算上秋日的两百多只,就有六百。成年野鸭一百,共是七百。   只这些,现有的屋子勉强能让它们住得开。   可六七百只小鸭子一出来,那就挤了。   菱给白争争安排了兽人,让他建房子。   兽人们已经很熟练了,白争争说了要求之后,便开始动工。加上有愈发成熟的铁器,兽人们的速度很快。   短短一天,地基就打好了。   等到以后房子拔地而起,数十座整整齐齐排列,就有养殖场的模样了。   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批房子建造。   若再发展,白争争得考虑分厂的事情。这里靠近王城,又是山前,养多了影响环境,味道也大。   先前选这里是离王国近,来往方便,地块儿合适。   既然养殖野鸭的技术稍稍成熟,适当地再选个更大的养殖地,也更好施展些。   现在后山的野鸭不用他看着了。   鹿花那些食草兽人被请过来看管野鸭,从孵蛋到喂养,得心应手。   白争争这边忙完,就洗了个澡回到城堡里。   刚在床上坐下,白争争将兽皮马甲脱掉。门忽然被推开,他一惊,瞪圆了眼睛拉着兽皮毯就往身上盖。   在发现是烬之后,他呼出一口气,道:“吓我一跳,还以为是谁呢。”   却没听到烬说话,只看到他大步靠近来,轻轻拉下他覆在身上的兽皮毯子,温热的掌心覆盖在肚子上。   白争争低头,又看看烬。   他才吃饱饭,胃部有一点点鼓鼓的。但烬摸的是小腹那块儿。   不是他说,他虽然看着有点瘦,但其实还是有肌肉的。   就是肚子上软软的,他自己都喜欢摸两下。   但看烬捏起他肚皮上的肉……   白争争面无表情。   他瞬间推开烬的爪子,搂着兽皮将自己裹住,凶巴巴道:“你嫌弃我!”   烬抬头:“怎么?”   两人离得近,就差鼻尖贴着了。   白争争更大声:“你捏我肚子上的肉,嫌我胖,嫌我吃得多,你嫌弃我!”   烬看着他,忽然一笑。   笑声从胸腔里传出,低低的,震得白争争耳朵发麻。   他被烬连带兽皮毯子捞过去,坐在他腿上。烬掌心又盖在他的肚子上,搂着人身心愉悦。   “不嫌弃,多吃点才好。”   “那你一回来不说话,就捏我肚子干什么?”   “没什么,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当然有好好吃饭了。”白争争光溜溜的,抱着他翻个身,面对面坐着。   “现在野鸭那边用不着我看着,六大部落的野鸭也养得越来越好。算起来规模已经超过一千只,之后想吃肉就快了。”   “嗯。”烬靠在床头,搂着伴侣。   白争争轻轻勾住他的一缕发握在手中,不怎么有底气道:“网箱也做好了,我打算过几天就出海,看看那大扁鱼怎么养。”   “出海?”   白争争脑袋埋在烬胸口,有些紧张地点点头。   烬:“你之前没跟我说。”   白争争:“那不是你忙着,我也忙着,忘了。”   烬:“外面危险。”   白争争:“可是大扁鱼带不回来,我只有去海里试试了。”   烬捏着白争争腰上的软肉,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他思索着,将白争争抱得越来越紧。   “你不同意啊?”白争争小声问。   烬:“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白争争勾着他的手道:“你放心,我会小心的。而且又不是我一个人去,还有龟鸣,还有、还有你给我安排点儿兽人呗?”   他需要干活儿的兽人,最好是能在的海里游的。   嗯,人鱼最好。   烬捏住他耳垂,细嫩的肉在手中揉捻。   白争争看他一直不答应,扒拉他的胸口,脸在他脖子上乱拱乱蹭,赖赖唧唧道:“我之前都说了养大扁鱼你是知道的,就是去海上养嘛!”   “龟鸣说海上只是靠近环洲外围,又没有靠近南部的人鱼岛。我带着大黑他们,没多少危险的。”   “你同意嘛~”   烬:“不想同意。”   白争争一顿,猛地坐直了,张牙舞爪的地捏住烬的脸,跟个小恶霸似的威胁道:“你同不同意!”   尽长睫颤了颤,目光落在伴侣脸上。   白争争:“这个家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烬勾住他的手腕,在内侧亲了一下。   白争争心肝一颤,呜咽一声倒下去。   “你犯规!”   烬:“我答应。”   “真的!”白争争兴奋抬头,好在烬及时避开,不然两个都得遭殃。   烬叹声,勾着他的腰抱回来,将兽皮严严实实盖好。   “真的,但是去哪儿你要听我的。”   “有大扁鱼?”   “肯定有。”   “好吧,我听你的。”白争争笑着窝在烬怀里,又变得乖乖的。他黏黏糊糊地悄悄啃了下烬的脖子,悄摸摸道:“睡觉吗?”   烬:“睡。”   他捧着伴侣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住那两瓣唇。   白争争眯眼,小狗一样伸出舌头。毛绒绒的尾巴跑了出来,被烬手指勾住轻轻摩挲。   他身子一软,哼哼唧唧地闭眼享受着,两条长腿将烬缠住,然后……美美地睡了一觉。   *   早上醒来,烬还在身边。   白争争翻个身,脑袋枕在他胳膊上,骨头都像散了架。   烬摸摸他的脸,看着白争争迷迷瞪瞪睁眼又闭上,赖了一会儿床,才抱着他起来。   吃过早饭,烬下意识摸了摸白争争的肚子。   白争争见自己衣服底下,鼓包从胃部滑落到腹部,迷茫地看着烬。   他很认真道:“我吃饱了。”   两种意义上的吃饱了。   烬:“嗯。”   他担心祭司说的话,更担心白争争的身体。   但兽人们医术一般,只有等肚子鼓起才知道有没有崽子。所以他只能多多注意着。   白争争不知道他想什么,急切地扒拉住烬的胳膊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烬道:“等我安排好,再过五六天。”   白争争点头,看他还贴在肚皮上的手,微微往前走了两步,爪子在烬腹肌上抓了两把。   然后在烬愣住时,笑嘻嘻地跑了。   烬轻轻一笑,心道:应该还没有,祭司占卜出错了。   要暂时离开王城养鱼的事儿还要跟族人以及阿爸他们说一说,白争争出了城堡之后就去找人。   族里也知道他现在在帮人鱼做事,只问了问,知道烬帮他安排,才放了心让他去。   后几天,白争争去后山帮着自家部落种了几天的地,等到了时间,就跟烬一起离开。   同行的有龟鸣以及其他几个龟族,他们负责背着网箱跟兽人。   除开他们,清、年、风、桐也都跟着。   雁、芽、肉三个幼崽也来了。   白争争本来是不想让他们来的,但烬说没事,他便松了口。   还有大黑二黑三黑,三个食人鹰。   只有州留在后山做饭,羽帮着他,四黑五黑就留给他们跟部落,平时上山下山也好代步。   他们选了个晴朗日子,从王国出发。往西行,一直走了四五天,才远远看到一座岛。   正是春季,岛上树木葱茏。   若在上空看,就像一个巨大的绿毛龟。   龟鸣驮着兽人们,看了眼道:“我们还没来过这边。”   清道:“不知道岛上有什么,兴许还要清理一下。”   白争争道:“烬选的位置,不会错。”   兽人们本以为这里是一座荒岛,但随着离岛越近,海里悄无声息冒出些脑袋来,吓得龟鸣四肢都僵了。   “那、那那……那是什么!”   烬也与他们一起的,扫了眼道:“自己人。”   白争争诧异,他微微偏身,肩膀抵着烬道:“这里不是荒岛啊?”   烬:“是荒岛就更不敢让你来。”   白争争盯着那些已经围拢过来的人鱼,觉得有些道理。   龟鸣继续往前,人鱼分开,也慢慢往岸上游去。   白争争在里面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洋跟寻都在里面。   不仅如此,上了岸之后,还有不少的六大部落的兽人。   白争争被烬牵着往树林里走。   林地里早被收拾过了,里面是新建的房屋。   且兽人不少,各个配备武器,还有的直接在空地上训练。   乍一看,这有点像兽人们在岛上驻扎的基地。   这可比白争争直接问烬要几个兽人在队伍里安全多了。   一路上,兽人们见到烬停下来。   烬只颔首,让兽人们继续训练。   穿过树林,又走了一会儿,他们到了建筑群后方的屋子里。   烬让龟兽人先去把东西放在侧边的屋子,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兽人进了最大的房间。   烬道:“这座岛上附近大扁鱼不少,兽人在前面训练,没有事不会来后头。你们养鱼的话,直接去岛后。”   兽人们点头表示明白,烬让洋跟寻过来给兽人安排住处。屋里就只剩下他跟白争争。   烬圈住白争争的手腕,将他往怀里一带。   “争争,王国里还有事,我不能一直跟你们在这里。”他搂着白争争道。   “我知道。”白争争侧头靠着他,勾着烬的手指玩儿,“那前面的兽人是本来就在这里训练的,还是你把他们迁过来的啊?”   烬道:“迁过来一些,本来也有。”   既是守着领土,也当看着兽人们,同时也不耽搁训练。   这是烬能想到的自己不在白争争身边,最让他放心的方式。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扣住白争争的手叮嘱:“岛上兽人们已经清理过一遍,但不能完全保证就是安全的,你要小心。”   “我依旧让洋还有寻跟着你,有事就告诉他们。”   白争争知道烬肯定是要回去的,心里立马多了些不舍。   他反身抱住烬,闷闷道:“我都知道,会小心的。”   烬鼻尖擦过他细软的黑发。   “嗯,等我有空,我会过来的。”   “好。”   他们过来赶了几天的路,龟背上也睡得不怎么好。落地后将就着吃了点饭,兽人们就各自进屋睡觉。   睡醒后就在附近走走,认认路,第二天一早起来,才正式开始干活儿。   白争争让大黑带着在上空飞了一圈,海岛尽收眼底。   烬道:“这座岛前面沙滩平缓,后头是峭壁悬崖,鱼就集中在后头的深海。”   “这岛上有王国送过来的食物,负责做饭的兽人也会下海捕捉些海鱼。他们对大扁鱼的情况很熟悉,不知道的可以问他们。”   高空望向海岛,两岸的海水分明。一边是清澈的浅蓝色,一边是深邃发黑的深蓝。   白争争紧紧握住烬的手,“我知道了。”   烬看着白争争,忽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白争争愣愣转头看他。   烬声音沉了些,暗红的眼中严肃不已。   “最重要的是注意安全。”   白争争弯了眼睛,张开双臂抱过去,心里咕噜咕噜冒泡泡。   “我明白,我一定小心。”   烬陪他看完了海岛就离开了,还带走了除了龟鸣以外的其他龟兽人。   白争争也不耽搁时间,先去给兽人们做饭的地方,找厨子们问问大扁鱼跟这座岛的情况。   他们从门前的一条路过去,没经过兽人们训练的地方。   沿着建筑群后头到了最右侧,就是做饭的地儿了。   洋跟寻像两个保镖,随时跟在白争争身边。   洋道:“现在除了远海,王国附近很难再捞到大量的鱼。这附近的几座岛都有我们的兽人,海里的鱼也相对多些。”   说着话,就到了做饭的屋前。   这岛上有兽人战士五百,所以做饭也要数十个兽人才能完成。   厨房靠近岛上的淡水边,兽人们围着湖泊杀鱼、洗菜、运水……一切都有条不紊。   这会儿上午,兽人们差不多在准备中午的饭了。   洋上前想叫个兽人来问问,白争争冲他摇头,反而往前走。   他蹲下,拿了刀子就帮忙杀鱼。   后头的清、年、风还有桐也各自找事儿做,就连幼崽都蹲下去,帮兽人们洗紫皮根。   处理鱼的兽人有两个,一个叫沐,是蓝色人鱼,亚兽人。温柔干净,没有攻击性。   一个叫文,是个一身力气的熊兽人。   他露出来的膀子极粗,凶神恶煞的,尤其还握着血淋淋的鱼,很吓人。   幼崽偷偷瞥他,都不敢凑过来。   白争争忽然蹲下干活儿,把沐给吓了一跳。他笑了笑,认出了人,惊讶道:“争争,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冬季那一阵,岛上这些兽人都回过王国。   沐当时还进城堡的厨房帮了一段时间的忙,跟白争争有过几面之缘,互相都认识。   白争争利落杀鱼,边道:“手头没事,过来找点事做。”   沐笑道:“你还没什么事,后山的野鸭呢?”   白争争道:“有兽人看着呢,但那点肉怎么够。我来是看看大扁鱼能不能养。”   正巧,手上的这条就是大扁鱼了。   白争争下刀的时候没注意,等破开了肚子,才看到那满满一肚子的鱼籽。   沐看了眼道:“这海里的鱼要怎么养?”   白争争道:“放网箱里养,大了就捞起来。”   沐虽然觉得不怎么行,但想到白争争养出来的野鸭,也说不准。   “大扁鱼不好吃,要养就养深海鱼。那滋味……好久都没吃过了。”沐说起就是一脸怀念。   也不是吃不着,就是没空,那鱼也难抓。   一个两个兽人吃还行,人鱼族想舒舒服服地吃够那就难了。   这些年王国里的人鱼减了又减,人鱼族内斗得厉害,成天打打杀杀的,都没个消停。   人鱼一族顾着外面,就顾不到里面。   祖先那会儿处处是野兽的场景,怕是这辈子都看不见了。   沐期盼道:“要不换一种?”   白争争笑了声道:“一步一步来嘛,我先用大扁鱼试试。”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养鱼他没多少信心。   白争争一边帮着杀鱼,又一边问起这岛上的情况还有大扁鱼的习性。   沐作为战士们的厨子,都过手不知道多少条大扁鱼了,知道的还不少。   “这种鱼啊,海里到处都有,但越往南越多。”沐说着渐渐咬牙,“尤其是那个南部的坏人鱼那里,这大扁鱼、红鱼、黑鱼各种好吃的鱼格外的多。”   一旁的熊兽人默默点头,咂摸着嘴说了一句:“鱼籽也多。”   听说祖先们那会儿鱼多的时候,他们熊兽人可专门逮着吃鱼籽。   鱼肉什么的,看都不看一眼。   现在一对比,他都想抹泪。   这过得是什么日子!   沐道:“这个时候,大扁鱼会到浅海产卵,我们抓的时候尽量的都避免抓带籽的。”   “这岛上也有,就在后头海水下的海草丛里。小鱼长大到两指宽,就会成群往更南边的游去。这种鱼最大能长到手臂长,一条够两个成年兽人吃。不过肉确实一般。”   看来他真的在意这一件事。   沐再一次争取道:“要不争争你养养别的?”   白争争无奈笑道:“我没经验,大扁鱼都不一定能行。慢慢试试,要真能行,就再说。”   白争争道:“它们在岛附近产籽?”   沐:“对,现在就有了。你去看那海草里,密密麻麻的都是。也多亏了这些鱼籽,最近岛附近来了不少其他鱼,我们也能换换口味。”   龟鸣趴在一旁晒太阳,兽人当中唯独他在休息。   他道:“争争,我们要把鱼籽捞起来吗?不然都吃完了。”   沐笑道:“那么多,哪里会吃完。”   白争争道:“捞是肯定得捞。”   白争争需要先观察,了解鱼苗孵化的适宜温度、水质情况,都是麻烦事儿。   好在做好了长久准备,一点一点来吧。 第70章   杀完鱼, 林猫兽人们帮着一起把午饭做了。   白争争在厨房角落里看到几口用干草垫着用木条框起来的陶缸,瞧着空着。   正愁没东西装鱼卵呢,他问:“沐,那陶缸是干什么用的?”   沐看了眼道:“哦, 是王之前让我们一起带过来的, 说有用。”说着一顿, 看着白争争, “不会就是你们要用吧。”   白争争粲然笑道:“就是。”   还是烬考虑得周到。   “那等会儿给你们搬过去。”   “不用, 我们现在就搬。”年抬手示意风跟桐。   王国有专门的陶窑, 烧制技术已经成熟, 这几个大陶缸制作不难, 但运过来费了些功夫。   年跟风两个抬一个,桐一个人扛一个先运到外面去,又问白争争:“争争,外面这些木框还要吗?”   白争争道:“留着,没准以后搬地方要用。”   “诶!”年应了一声, 随后走了。   *   中午在这边吃过饭, 小憩一会儿, 醒来后兽人们就往岛后走。   沿着兽人走出的小路行过十来分钟,就到了海边。   这边海水深,看不见沙滩,蹲在海边的大石头上往下看,只能见到茂密的海草。   像长丝带一般,油绿色的,随着海水摇曳。   兽人们蹲下来仔细瞧。却看那海草深处,成串的如青蛙卵一般的东西密密麻麻。   芽跟肉两个幼崽看得出神,身体都探出石头一半, 白争争一左一右拎着两个带回来。   “小心掉下去。”   芽道:“争争,好多啊。”   肉重重点头,脸上的肉发颤。   “不知道好不好吃。”   雁坐在石头边晃着腿儿,双手抱臂,小下巴抬得高高的,满脸的嫌弃。   “一天就知道吃。”   龟鸣已经下了水,硕大的一只海龟凫水靠岸,伸长脖子对着几米高的石头上问:“你们下不下来?”   “下!”芽忽然往下一蹦。   吓得白争争几个手忙脚乱来抓,却看那林猫崽子轻巧落在龟壳上,打个滚儿,立在了龟鸣的头顶。   清:“芽!”   白争争本来还气,看清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拍着他的后背道:“消消气消消气,幼崽不懂事。”   清:“多大了,还不知道危险。要跳好歹也说一声!”   芽默默收敛眼中的炫耀,转过来乖巧坐着,垂着脑袋听教育。   “错了。”   雁小声嘀咕:“下次还敢。”   年敲她脑门,道:“你也悠着点儿。”   雁不服气道:“我又不像他一样是个莽子。”   芽:“谁是莽子呢!”   清一个锐光扫去,芽踩了踩爪垫,软软地冲着清:“喵呜——”   清别开头。   肉吐舌头,幸灾乐祸:“撒娇也没用,你惨咯,要挨揍!”   白争争看了一圈道:“就这边最矮,都得跳下去。”   洋:“我们下去接。”   说着扑通入海,大尾巴将身体一支,伸手来接。   年拎着剩下的两个幼崽甩过去,啪的一下,挨了清一巴掌。   背上火辣辣的,年搓着后背,委屈看着清。   不是,他又做什么了?   白争争:“走了。”   这高度三四米,成年林猫跳下去都得掂量掂量。不过有人鱼当缓冲,变做兽形的林猫两下就到了龟鸣背上。   洋缓缓往下沉,视线与龟鸣头上的三个幼崽平齐。   “鱼卵都在草上,要下去看看吗?”   雁看了看海面,又回头。   见白争争跟清盯着他们,爪子试探地往洋手上探了探。没听到他俩阻止,三个幼崽争先恐后往洋身上蹦。   边上寻往水中一沉,见那肥肥的鱼,一爪子一个,抓着了就往岸上一扔,比三个幼崽还要兴奋。   风纳闷,低声道:“不阻止?”   清:“咱们祖先都得下海捞鱼,幼崽从小接触海水,又有人鱼看着,怕什么。”   这还是林猫该学的技能呢。   说着,洋带着幼崽缓缓没入水中。   白争争:“我们也下吧。”   扑通几下,龟鸣也跟着往水中游。   只近海边的水就有三四米,那海草极深,向阳而长,浮出细密的小泡泡。   沐说得没错,水中有不少鱼。   红的、蓝色,五彩斑斓,兽人们下去时还惊动了它们。鱼往更深的水草中藏去。   白争争往下潜,掌心滑过水流,感受到了比体温稍冷的海水。   这片地方海水流动缓慢,那些附着在海草上的鱼卵像水晶葡萄,一串一串,随水流轻缓浮动。   “咕噜。”白争争吐出个泡泡。   他看到幼崽在里面狗刨似的游荡,追逐着鱼,又或是招惹石头缝隙里的鱼虾。   他们一口气憋不了多久,洋等他们跑远了又拉着小尾巴带回来,然后送上水面呼吸,再带下来。   白争争弯了弯眼,游动着,将这边的海岸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片海草生得极为茂密,辽阔,像极了一个水底的草原。   沐说大扁鱼小时候孵化出来就吃这些水草。   ……   几场春雨后,天气愈发暖和。   山上的果树开花了,整个城堡都是清甜的花香。有些兽人鼻子灵,只会觉得太过浓郁了,闻着都晕。   林猫部落的铺子前,生意如旧。   不过因着他们生意好,旁的兽人看了眼馋,也渐渐在王国其他地方效仿着开起了麦饼店。   但林猫兽人们做得最早,麦饼也好吃。   加上这条街上来往的兽人不止是王城里的,日渐还多了第二环岛的兽人,更加繁华了起来。   店内,照带着两个兽人从屋里出来。   他们后山的地已经播种几天,他要去看看发芽没有。   正出了门,绕到屋后头去牵出五黑来,才爬上五黑背上,就听城门口好一阵热闹。   他们坐得高,远远见好大一群体型健硕的兽人从城门进来。   照眯眼看了看,道:“第二环岛的兽人怎么来了?”   希闻声走到门口,忽见眼前遮天蔽日,定睛一看,是一群翼族兽人。   连他家崽子的朋友都在其中。   “这是……”   照也不走了,赶紧让扑将五黑拉到后头去,自己回屋中。   那浩浩荡荡的兽人勇士队伍越来越近,最后从店门口经过。   打头的是第二环岛上的虎族,往后是犬族部落、狐族、龟族……   围列在街道两侧的兽人们更是不解,低声交谈道:“怎么来这么多第二环岛的兽人?”   “现在王开了王国的大门,他们又不是不可以进来。”   “可这明显看着是要打架的意思。”   “对啊!”   “是不是南部那边人鱼们守不住了,就像祖先那样需要其他兽人去……”   “那可怎么办!”   “呜……阿爸我不想死!”街上传来幼崽哭声,听得兽人们心中一紧,显然也想到了祭司口中所说的以往打仗城中兽人十不存二的惨景。   希抓紧自己伴侣的手,低声道:“不会吧。”   照拍拍他的手背,“别乱想,不会的。”   他们是去过南部的,虽然一直封闭在矿洞里干活,但也大概知道南边是个什么情况。   要论打,他相信烬能带领人鱼打得过。   但人鱼王国如今的人鱼数量确实不多,他们既要守着王国,也要派出去战斗,难免需要些兽人勇士帮忙。   毕竟在兽人们看来,环洲就是人鱼的环洲。   人鱼是环洲的霸主,领地上的兽人也该在特殊时候听从调遣。   再有,第二环岛确实乱了很久,也被人鱼忽略了很久了。兴许他们之间谈判过,人鱼需要兽人勇士,而第二环岛的部落需要人鱼王国的资源。   不过这些都是照的猜测,两边到时候真大规模打起来,他还是更看好王国。   兽人勇士进城,大伙儿估量着有几千人。   兽人们看着城堡前有人鱼出来接应,没多久,城内街上就不见他们的身影,仿佛没有来过一样。   林猫兽人看着门口的照道:“族长,争争现在还在外面呢,要不你问问菱是什么情况?”   “对啊,我们也好放心。”   照道:“好,我等会儿去问。”   第二环岛兽人闹出的动静太大,照重新牵着五黑出来,还能听到他们的议论。   大多都是在说多年前,人鱼一族守卫王国的情景。   那时候他们还没搬过来,留在城堡里的老人知道,原本人鱼王国里的本土兽人都是因为打仗死了很多,所以他们才能迁进来。   兽人们唏嘘,胆子小的藏不住面上的惊恐。   还有些更是匆匆忙忙拨开兽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准备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照猜测这样子,多半离大打一场不远了。   “族长咱们还去吗?”扑问。   照:“走吧。”   五黑振翅一飞,稳稳当当的。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带林猫掠过王国上空,落在山后。   养殖场里,州抬头看了眼,对身边的幼崽道:“族长他们上来了。”   圆匆匆道:“正好我们找了不少野菜,让族长他们待下去给族人吃!”   圆一跑,幼崽就跟着跑。   走时惊飞了野鸭,它们低飞着冲向河里,溅起阵阵水花。   野鸭放出来养久了,河边的草都没了。河水更是浑浊,泛着腥味。   好在不是兽人们的饮用水,上游一段也挡着,野鸭上不去。   “族长!”幼崽们跑着跑着变成了林猫,兽皮衣掉了一地。圆还得在后头帮他们捡。   捡着捡着抱不住,又不耐烦,干脆又往草丛上一扔。   管他呢,反正兽皮脏了挨收拾的又不是她。   照几个下了食人鹰,看到幼崽扑过来,先掏了掏腰上的兽皮兜。   幼崽往他跟前一顿,乖巧地用大眼睛望着他。   照:“一个幼崽两颗。”   “嗯嗯!”   他将兽皮兜放下,里面是麦芽糖。兽人们做饼的时候额外弄出来哄幼崽的。   这个金贵,要的麦子多,兽人们只一次做些,也不卖。   照虽然是个严肃的族长,但养幼崽上他比谁都重视。   就是可惜今年没地方让他们分开住,不然部落里又能多上些小幼崽。   “去玩儿吧。”   幼崽拿到想要的,乖乖道了谢,然后蜂拥转头,撒欢儿似的跑远了。   圆与幼崽错身而过,手上还被塞了两颗麦芽糖。   她往嘴里塞了一颗,被甜味儿迷得眯了眯眼,美滋滋地咂吧了几下。   她上前道:“族长,我们摘了些野菜,等会儿你们下去时带上。”   “你们留着吃。”照道。   圆:“山上很多,吃不完。”   照:“那好。”   说话间,扑已经进到地里。   这些天春雨不断,天气暖和。   踩进去走了几步,脚上就沾了不少泥土。   扑蹲下细看,见着一抹绿色,高声道:“族长,发芽了!”   圆蹲在土地边缘,果见的一抹绿芽顶起一块湿润的泥土。嫩生生的,下面的白根都隐隐可见。   照比兽人们镇定些,他挨着看过去,除了少些泥土铺得厚实一点的地方没有发芽,其他的都冒出来了。   照喜上眉梢,道:“不白费咱们那么小心。”   他们头一次种地,好多都不会。   好在山下就是兽人们的地,林猫兽人就时不时拿着麦饼去取经,好歹是种出来了。   但后续的照料更麻烦,争争说大意不得。   想到自家小崽,照面上的喜色收敛了些。   他道:“扑,待会儿你们直接回去,我下山去城堡那边看看。”   “好!”   城堡。   烬在议事厅接待第二环岛过来的各部落领头的兽人。   早在烬刚被找回来时,他就已经在筹备彻底解决南部人鱼问题的事了。   按照他的设想,他解决了南部最精锐的人鱼战士,余下的下一任人鱼王就能清理干净南部残余。   但他回来了,这事儿还得他来。   所以从一回来开始烬就安排兽人研究铁器,制作武器,清理卧底。训练兽人,储备食物,也没歇下。   回来大半年,他已经一步一步做到了现在。   但烬要的是百分百的胜利,斩草除根,所以他需要更多的兽人。   在解救完南部岛上的奴隶兽人之后,他一方面让兽人送愿意回去的兽人回去,一方面让人鱼去他们部落商谈组建第二环岛兽人战士队伍的事情。   现在时机快要到了。   第二环岛的兽人也在开春之后出发,到现在到了人鱼王国。   交换的东西已经谈好,烬只招待他们说了些人鱼王国里的要求,领着兽人们吃了一顿饭,随后便安排他们去岛上训练。   城堡外,灿看到这些兽人消失在后山,急匆匆跑去,一把抓住秋。   “秋!你说好的农具呢,到底什么时候做出来?”   秋:“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好了?”   灿:“我不管,我要被他们堵疯了。”   秋默默揉了一把才他肩膀高的少年脑袋,道:“别想了,那边武器都得赶着做呢。”   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后山,“第二环岛的兽人也要?”   “不然呢,咱有刀,让人家用爪子去打合适吗?”   灿:“不合适。”   “那不就得了。”秋甩开他就走。   灿追了两步,跟不上他,最后沮丧地转身。   菱就站在他身后,靠着鹤,幽幽看他。   “这么久了,没成?”   “没有。”   菱:“没用。”   灿:“呜……”   菱抬眸,瞥见照往城堡来。他赶紧站直,抓着伴侣的手笑得温柔。   灿看着他变脸,暗自撇嘴。   “阿父,你怎么来了?”鹤问。   “还不是今日兽人进城的事,我们担心是不是要打仗了,还有你弟弟还没回来呢……”   鹤道:“你放心,争争没事,打仗也没那么快。”   那就还是要打了。   照点点头,思索着又回去了。   他在想要不要囤点粮食,到时候一乱,怕生意不好做。   *   孵化鱼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第一批鱼卵,白争争只捞了几十枚。   就地取材,直接用海水养在单独收拾出来的屋中,但一晚上过去,鱼卵就变成了白色。   三个幼崽趴在陶缸边兴奋道:“熟了!要出来了!”   白争争将三个幼崽薅下来,平静道:“死了。”   “怎么会呢?我们又没动它们。”风也在陶缸边探头,还伸手把水草捞起来细看上面的鱼卵。   活着的是他们在水里见到的那种晶莹剔透的,里面能清晰看到未成型的小鱼。死的就是白色的。   只一晚上,一串鱼卵里死了大半。   白争争道:“捞吧,死了的不能留在里面。”   年道:“争争,咱养不活啊。”   清给了他一肘子。   “胡说,我们之前又没养过,养多了肯定养得活。还养得好。”   年看了眼白争争,默默闭上嘴。   也对,第一次嘛,很正常。   雁顺着白争争的手臂爬上他的肩膀上坐下,看着水面,毛毛脸上满是严肃。   “可是为什么呢?”   芽:“是我们捏坏了?”   清皱眉,看着盆子里捞出来的死鱼卵道:“但我们已经很小心了。”   白争争将手沉入缸中,水微凉,跟海中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   龟鸣看了眼,也将手伸进去。   “呜呼!比中午的水凉快!”   白争争侧头问:“凉快?”   “对啊。”龟鸣是海洋兽人,对水温感受明显些,“但还是没有海里的舒服。”   年:“难道是这个原因?”   白争争道:“或许。”   但房子里已经在阴凉地方了,再凉快,白争争只能想想其他法子。   他又走了海中一遭,海面上被他们放了网箱,网箱里也有些鱼卵,看着确实还好好的。   可能温度的问题了。   龟鸣道:“还是在网箱养吧。”   白争争道:“再试试。”   水缸里还有些鱼苗。   但第二日,鱼苗再次减半,所剩无几了。   洋:“再捞?”   龟鸣:“走吧。”   这次兽人小心得不能再小心,鱼卵捞上来之后就放在灌满了海水的水缸里。   为了试验是不是温度的影响,白争争将鱼卵分作三份,一份放刚挖出来的地窖,一份依旧放在屋中,一份放在岛上最凉快的溪涧里。   过了一晚上,第二天兽人们看时,拍腿道:“奇了!”   “活了?!”年惊喜问。   龟鸣呵呵一笑:“都死了。”   “网箱里的呢?”年边问边跟着白争争往海边跑。   他们将鱼卵从网箱里捞起来一瞧,死了少些,但大半依旧是好的。   清看白争争还有意继续往水缸里捞,也忍不住问:“争争,要不咱们干脆在网箱里养?”   洋瞧着那小拇指大的网箱眼儿,摇头道:“不行,小鱼孵出来都得钻出去。”   寻点点头,是这样的。   清:“那再做个小的?”   “忒麻烦!”风当即后退两步,一脸抗拒。   冬季他们做网箱,用人鱼王国这边特有的一种植物。需要剥皮,沤皮,风干,再拉丝,捻线,再编织……   只编一个,手都差点没了。   最后还是烬看着不行,让菱分派了些兽人过来帮忙才成的。   再做,那是要命啊!   白争争却一直没说话,沉思许久道:“温度的影响很大,但也不是全部,昨天的鱼卵可都没了。”   “那是什么?”   “不知道。”   白争争也是两眼一抹黑。   他中午吃饭的时候都在想,都是同样材质的坛子,海水是海水,按理说湖水里的温度跟溪涧的温度很合适,但却死了一片……   为什么呢?   沐:“有没有可能,见了光?”   白争争一顿,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他迷茫:“鱼卵见不得光?”   沐道:“我只知道大扁鱼喜欢在黑黢黢的草丛里产卵,浮上来的一般都是死了的。”   白争争不懂,但尝试了一下。   他将水缸口用树枝遮掩了些,第二天一看,果然好了些。   但也只是一些。   年还嘿嘿笑道:“也不是那么难养嘛。”   兽人紧绷的心总算可以松懈一下,但没松懈个几天,鱼卵又死了一片。   “啊啊啊啊!第几次了!”龟鸣都抓狂了。   白争争摆摆手:“这才哪儿到哪儿,再试试。”   于是又重复之前的步骤,又捞。   雁三个小不点围坐一起,兽人们干着活儿,还得绕开他三个。   只听芽道:“这次又是什么问题?”   肉:“热了!”   雁:“胡说,岛上一直是这样的,没冷没热。”   芽胡子颤了颤,滚地一圈道:“好难啊!”   白争争看着水,喃喃道:“上次三天没换水。”   “都是海水,为什么要换!”幼崽爬起来,围着白争争,眼里都是求知欲。   雁道:“海水不干净了吗?”   白争争道:“虽然每天死了的鱼卵少了,我们也捞起来了,但水缸里的水不流动,久了难免会有细菌,也就是脏东西……”   “那……”兽人们互相看一眼,又学着白争争道,“再试试。”   此后半个月,兽人们不断重复着捞鱼卵,死掉,再捞鱼卵,再死掉……   感觉他们不是来养鱼的,是来折腾鱼的。   “啊!我不干了!”龟鸣往地上一摊,幼崽看到,猛地扑上来一推。   龟鸣打着转,伸长脖子看着幼崽惊恐道:“晕晕晕晕!”   白争争撑着陶缸,眼睛都熬红了。   “争争……”清担忧看着他。   白争争紧紧抓住陶缸边缘,目光坚定道:“再来!” 第71章   又半个月过去, 海底的鱼卵陆续孵化,小鱼成群结队,在海草中穿梭。   重新加密过的网箱里,两指宽的小鱼也在肆意游动。   除此之外, 岛上新挖的四四方方的几个水池中, 引了海水, 里面的鱼小的刚孵出来, 大的更是已经长到小拇指大。   上岛一个月, 兽人们各个早起晚睡, 熬得毛都掉了不少, 终于能把鱼卵给孵化出来了。   屋内, 照例一一看完鱼的兽人们坐下来,对视一眼,齐齐往兽皮上一摊。   “啊!我的太爷爷啊,总算孵出来了。”龟鸣双眼无神,眼袋都快挂到嘴角了。他撑着四肢, 隐隐听到了骨头响。   不只是他, 洋跟寻两个人鱼都一脸颓废, 头发暗淡,鱼鳞都少了点光泽。活像一下老了十岁。   白争争靠在墙上,闭眼养神。   他瘦了些,像耗费了不少精力,眼里无神。   养鱼他是一窍不通,靠着摸索还有人鱼们以及龟鸣的帮助才能这么快解决孵化鱼卵的事。   要没有他们,还不知道要弄多久。   一个月,已经算少的了。   养鱼第一阶段,可算是成了。   白争争给兽人们放假两天, 自上岛来之后,他们还没好好在岛上逛一逛,看一看。   岛上有不少特色植物跟能吃的果子,风景也好,让兽人们放松放松,劳逸结合才好继续干活。   白争争说完放假,兽人们先回各自屋里倒头呼呼大睡。睡够了,再精神抖擞地跑出去撒欢儿。   雁跟着清和年出去,走了两步看白争争没出门的意思,问道:“争争,你不去吗?”   白争争道:“我再睡会儿。”   雁正想要不要也留下,就被芽和肉一左一右拉走了。   顿时,附近只剩下他一个,白争争又倒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出去。   陶罐他们试了几次,最后不行,又在海岸边不远挖了水池。   四个不大不小的水池,深度两米。   不过露天环境,林子里多鸟虫,要时不时看着。   白争争在池边坐下,透过树缝,对着海面发呆。   他之所以坚持岸上养,是想弄明白人工孵化的方法。   这里离王国还是太远了,来往不便。等这批鱼苗成功养大一些,他打算全运回去的,直接在王国附近搞养殖。   网箱现在全放下去了,里面都是鱼苗。   有一半是他们自己孵化的,有一半是直接从海里捞的大的。   这片海草丛中起码百万计的鱼苗,白争争也打算带走一部分。   入夜,兽人玩儿够了回来吃过饭,各自回了屋。   池子就在他们屋后不远,用树枝拦着。   只刚开始一段时间晚上他们轮流去守着,后头岛上又有人鱼巡逻,兽人们晚上就不怎么看着。   白争争一个人一个屋,熄了灯都还在琢磨着鱼苗带回去养在哪里。   迷糊快要睡着之际,忽然听到一队脚步声从屋后跑过。   白争争骤然惊醒,细听了一会儿,兽人们像是在找人。   他悄悄起身,才走到门边就没了声音。   “争争,争争……”门外有兽人轻轻地敲门。   白争争听着像沐的声音,将门打开,屋外的人鱼冲着他咧嘴一笑。   “争争,我们找了你好久……啊!”   白争争一拳砸在他鼻子上,在兽人动手之前,高叫:“在这里!”   人鱼暗骂一声,当即亮出利爪,直冲着白争争而来。   白争争猛地往地上一蹲,躲开后,又猛地踩了下人鱼脚背。   霎那间,隔壁几个屋子的兽人跑来。   年道:“争争!”   洋跟寻进了屋,直直冲着人鱼打去。却不想他滑得很,往窗口一跳就溜走了。   洋追出去,寻留在原地守着白争争。   清抱着三个幼崽进来,忙抓着白争争问:“受伤没有?”   白争争看到兽人队伍冲着动静追去,摇了摇头道:“没事,我躲得快。”   他面上冷静,看向寻问:“那人鱼是什么时候来岛上的?”   寻道:“晚上,他面生,刚一露面就有兽人警惕。大家要抓时,发现他还有同伙上岸,他也给跑了。”   白争争在屋里看了一圈,忽道:“龟鸣呢?”   “啊!!!”   是龟鸣的声音。   尖锐的叫声激得兽人们一惊,顿时往外跑去。   可当兽人们赶到时,却发现那人鱼早已经被抓住,死死压在地上。   龟鸣一边叫,一边敲得他脑袋邦邦响。   “怎么了?”年问。   龟鸣都快哭了,打人的手却没停。   “你们看池子!”   白争争吓得忙往他们旁边的池子里一看,所有鱼苗都浮起来了,月光下,就跟泛着波光的水面一样。   “你做了什么!”年只觉脑中忽然空白。   努力了一个月的成果,一夜就没了。   人鱼被迫仰起头,龇牙疼道:“你们搞什么,有毛病在岛上挖坑,不然我早跑掉了!”   洋自责道:“怪我们,追着他就冲进池子里,搅和一通,就没了。”   白争争有些晕,脚步都踉跄了。   别看水池不大,可里面有上万的鱼苗。这可是他们辛苦了一个月才勉强养出来的。   “网、网箱呢?”年问。   被压趴在地上的人鱼问,更是恨声道:“你是说后头那些碍事的东西吗?好险恶的用心!把我们的鳞片都刮下来了。”   “所以呢?”龟鸣追问。   那眼神像要将人鱼当场掐死。   人鱼莫名感觉自己坏了事,缩着脖子道:“所以什么,我又没动。”   风急急忙忙跟桐一起去看了眼,海上哪里还有网箱,岸上倒是不少撕破的网。   “啊啊啊啊!我杀了你!”龟鸣看着两林猫苍白的脸,打地鼠似的,把人鱼脑袋敲得邦邦响。   白争争忽然抓住他的手。   龟鸣:“争争,你放开,我要气死了!”   就算鱼苗没了能再养,就算能直接从海里捞,可那是他们辛辛苦苦看着,一点一点从鱼卵孵化出来了。   天知道他们为了这点小东西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熬得人都快疯了!   现在,就被这家伙弄死了!   白争争:“让一让。”   龟鸣被他冷如冰的声音冻住,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白争争木着脸,爪子飞快往人鱼脸上抓。   “你知道我们为了养这鱼多小心吗?”   “你知道这鱼多难养吗?”   “你知道你弄死了多少兽人的口粮吗?”   白争争爪子挥出来残影,兽人们愣住一会儿,反应过来忙的将白争争抱住。   “可以了可以了,晕了!晕了!”清急道。   年看了眼人鱼脸上带血的红痕,哆嗦了下,忙给洋使眼色,让他们快点将这玩意儿带走。   白争争平静地发疯,在人鱼被拖走时,还补了两脚。   “争争?”清小心翼翼看他,不敢松手。   白争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他拍了拍腰上的胳膊,道:“安心,我就发泄一下。”   不然他也会跟龟鸣一样,得崩溃。   “风,网箱那边……什么情况?”   风:“一个不留。”   桐:“全破了,碎得不能再碎。”   白争争猛地转身。   不行,他需要再去发泄一下。   “争争!别冲动,别冲动!”幼崽抱腿,清紧紧抓住白争争的手,“别把他弄死了,那人鱼显然是南部来的,兽人们还没问出东西来呢,肯定有用。”   白争争气儿不顺,闭着眼睛自我催眠了很久,才摆手道:“我不去,松开吧。”   等清犹豫着放了,才慢吞吞地往屋里挪。   白争争看寻还跟在身边,问道:“抓了多少兽人?”   寻:“目前是两个人鱼,一个给跑了。”   白争争:“他们来干什么?”   寻:“打探各个地方战士的分布跟数量。”   白争争点燃了油灯,坐下来,“可是我听到敲门声,他喊的是我的名字,还学着沐的声音……”   只有对岛上有一定了解,才会这样。   那很显然,人鱼是盯上他了。   寻:“兴许是看在你在这里,动了带走的念头。”   今晚大伙儿都没心思睡了,清有些紧张道:“那争争,我们是不是要回去啊?”   白争争看向寻。   寻道:“我们已经通知了王,听他的安排。”   而且王国里现在也不怎么安宁,王在清理与南部有关系的兽人。   “不过你们放心,他们也就只敢派几个人鱼出来,干不了其他。”   “那争争要是没察觉,都快被带走了。”清拧眉,“要不咱回去吧。”   龟鸣:“对,回去。”   不养这什么鱼了,大不了等这些长大了他们直接捞起来吃。不就是要走远一点,出海几个月嘛,没问题的。   白争争道:“怕什么,不走。”   白争争没再说话,靠着墙壁冷静了半夜,第二早上天一亮,就立即去看那些网箱。   当亲眼见到那些跟垃圾没什么区别的网箱残骸时。他还是被一口气憋得难受了一阵。   “做了一个冬季,就这么没了。”   也是辜负了兽人们的心意。   兽人们一个比一个颓丧,脾气大的,都捏着拳头要继续找那人鱼算账了。   不过是些只会躲藏的人鱼而已,不值得白争争为此半途而废。   他打起精神,又重新清理池子,再引水进来,捞些鱼卵放上。   这一次再从头开始养,好在有了一点经验,没再出现什么大问题。   孵化一次成功,白争争心里渐渐有底。   出来就为着育苗孵化一事,现在小规模养能行,就看扩大一点规模会不会出问题。   白争争心中沉静,也不问那晚上人鱼的下落,只管专心养鱼。   网箱用不上了,海草里鱼卵也大半孵化出来。   白争争让龟鸣下水,一天里大半时间在海草里遛一遛那些小鱼。   鱼卵孵化长大些后,白争争打算在海里喂养。   一个用网箱,一个试试放牧。   海中放牧,虽然听着奇怪了些,但这些鱼追逐水草而生,有海洋兽人看着,跟在陆地上应该也是一个道理。   日子照常过,就在白争争打算传个消息回王国报平安时,屋前一阵响动。   白争争走出门看了看,就见高大的人鱼匆忙而来。   白争争见到烬的第一眼,愣在原地。   等他走近了,脸上传来微凉的触感,白争争下意识偏头看着他,才后知后觉道:“你怎么来了?”   “不高兴?”烬摸着他有些瘦了的脸,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高兴!”喜悦狂风一般席卷心头,白争争一蹦,给了烬一个熊抱。   烬抱着他进屋,脚勾上门,随后在凳子上坐下。   “岛上来了南部的人鱼,是我疏忽。”他说着,拉过白争争的手臂看完,又试图撩起白争争的衣服。   那薄薄的小腹才露出一截,白争争吓得抓住他的手,红着脸道:“大白天的,别乱来!”   烬一顿,笑着道:“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我好着呢。”白争争脑袋往烬肩膀上一磕,“就是头一批的鱼没了。”   烬:“没受伤就好。”   背上一重,白争争忽然被他紧紧抱住,像是后怕,勒得他有些呼吸困难。   白争争软趴趴松了劲儿,软化在他怀里。   “我好想你。”   他含糊说着,脑袋在烬脖子跟长发上乱蹭。   烬亲吻伴侣的额头,拥着他也舍不得放开。   他低声道:“我也想。”   白争争忍不住翘起嘴角,可转头又闷闷道:“但是我可能还要在岛上待一段时间。”   他的鱼卵孵化记录还不完全,大扁鱼养殖手册也还没开始写,连试验的对象也才刚刚全军覆没,重新来了个二次孵化。   只有这边样品多,回去就没得鱼卵给他折腾了。   烬:“不着急,过段时间再回。我多安排了些兽人过来。”   “烬!你来了啊!”年一把推开门,见抱在一起的两个兽人,猛地将门一关,抓着后头的清就跑。徒留幼崽跟龟鸣几个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是,怎么了?   烬见白争争一蹦而起,赶紧将人捞回来。   放他站稳了,才去拉开门,面上看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道:“进来吧。”   兽人们往里走,幼崽望着烬,差点摔个跟头。   白争争扶他们一把,问:“你们想不想回去?”   烬难得过来,要是幼崽想回去,顺带跟他一起走。   雁问:“争争你回吗?”   白争争:“我还不着急。”   “那我们也不回。”芽道。   虽然岛上不怎么好玩儿,也没有其他玩伴,但只要跟着争争,他们就觉得心里踏实。   白争争看他们这样,这事儿就没再提。   兽人们也是知道烬来了,过来看看而已,再问了问远在王国里的家人跟部落,确认没事儿就各自散去。   烬牵着白争争出门,往前头走。   兽人们训练的声音传来,走过房屋,白争争见队伍里领头的兽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秋怎么也来了?”   烬道:“他在我放心一些。”   房前空地极大,兽人们头发湿漉漉的,像刚从海里爬起来。   他们举着武器互搏,一个个下手狠戾,眼含凶气。   烬道:“要不要住到前面来?”   “不用,都住习惯了。南部的兽人能一次上岛是侥幸,再有二次,就是兽人们能力不行了。”   白争争笑道:“但我相信兽人的能力,所以不会有第二次。”   烬心一暖,轻轻顺了顺伴侣身后的长发。   他唇动了动,还是开不了口。   再等等吧,争争早知道早操心。   “还有一件事。”烬牵着伴侣往另一个方向走,“菱的小崽子生了,是个小人鱼。”   “生了!”白争争惊喜道,“什么颜色的?雄兽人还是亚兽人?”   烬:“银白色,雄兽人。”   “嗯?那不结合了他俩的颜色?”   “对,挺好看的。”   白争争:“那你回去的时候帮我把我给小人鱼准备的礼物给他们,东西放在箱子里。”   烬:“好。”   他知道那是白争争白争争提早最备好的,一个银做的贝壳一样的东西。争争叫银锁。   白争争对小人鱼好奇,便一直跟烬打听。   他俩在散步时,幼崽们跟龟鸣下海玩儿了。   烬带了不少林猫兽人做的麦饼来,幼崽们一个抱着比脸还大的,坐在龟鸣背上啃。   时不时再掰下来一块,塞到龟鸣嘴里。   麦饼的碎屑落到水里,逐渐聚集起来一群讨食的小鱼。龟鸣不敢动,小声道:“你们看。”   肉低头,一大块麦饼从嘴巴边掉下去,砸在水中。   瞬间,无数小鱼蹿过来,争夺着这一口食物。漂浮在水上的麦饼被推来推去,幼崽看得专注。   肉却一脸可惜,试图从水里捞起来。   芽默默护紧了自己的麦饼,低声道:“它们喜欢吃。”   雁眼睛亮了亮,“对,他们喜欢。”   *   烬这次在岛上待得久些,不过也只三日。三日后,就回了。   白争争依旧养着鱼,只偶尔发现幼崽们吃饭的时候总要消失一阵。再有,秋来了之后岛上的兽人们训练得更勤了。   王国里。   人鱼小崽子生下来就会水,长得很结实。   菱去哪儿都喜欢带着他,就因为自家白白嫩嫩的小崽又乖又香,长得很很像他的伴侣。   崽子出生后,他做事便利些,加上烬现在不断推进南部的事情,菱休息好了也立刻回来帮忙。   他管王国的事情,也管粮食生产。   正是春季,播种下去一个月有余的种植已经快速发芽,并长到巴掌大。按照兽人们以往的耕种模式,只需要将田中的杂草去除就没有别的事了。   但菱却让管着人鱼族田地的云猫兽人们留出一半的土地,施一次肥。   云猫兽人向来不问,既然人鱼要他们这么干,那他们就这么做。   他们从人鱼运过来的肥堆里一筐一筐铲起来,然后往田里运。   每一株苗隔巴掌那么宽的距离,将肥料撒下去。   这些都是人鱼族自己研制出来的东西。   听说用了什么果皮、鸭粪之类的东西,味道不大,就跟土一样。   人鱼族地里的情况被其他兽人注意到,便有人来问。   云猫也只是照实说了,哪想到第二天一早,灿又忙起来了。   “有没有肥料?”   灿:“没有没有。”   他知道去年菱就让兽人们捣鼓这东西,但却没弄多少,菱也没说要卖。   “怎么没有,我们都看到你们地里用了。”   “就是,我们这次真的买,你跟管事的兽人说说。”   兽人们七嘴八舌,又一根筋,没要到结果就是不走。   上次他们错过了农具,这次说什么都不会错过这个。   反正人鱼族不会自己坑自己,跟着他们用,肯定有好处。   兽人们盲目相信人鱼,但灿确实拿不出来。   最后争来争去,忽然见城堡侧边被人鱼用刀架着脖子押走的兽人,吓得胆寒,赶紧缩在一起偷看。   “那兽人是谁?”   “谁认识,多半是犯了事的。”   “还有可能惹了人鱼。”   “可这段时间都押了好多个了吧。”   “可不是,光我看着就有三个……不对,有四个了。”   灿见一堆兽人蹲在他门口看着城堡讨论,这半遮半掩的样子又没完全避着他这个人鱼,有些无语。   他道:“让一让,别挡着做生意。”   兽人们后知后觉看向他。   蛐蛐人鱼,被人鱼听见了怎么办?   兽人们抓着灿就问:“你是人鱼你知道,最近王国怎么抓这么多兽人出来,他们干什么了?”   灿:“我不知道。”   “你是人鱼你不知道?”   灿眼神闪烁,压低声音道:“我猜啊……”   兽人们也鬼鬼祟祟低头,探耳听着。   灿:“我猜肯定是闹事的,堵在人家店门口不让做生意。”   “怎么可能,你还是年轻了点。”兽人还理直气壮拍了拍胸口道,“你看看,我们不也堵着,怎么就没见他们来抓。”   灿气得笑了两声。   原来知道啊。   “我也纳闷。”说着他起身,“可能是他们不知道,我去告诉他们一声。”   “诶!你干什么。”兽人们立马来拦,笑着道,“我们想跟你正经做生意,什么堵不堵的。银币你都不要了?”   灿:“但我说了,现在没啊。”   “那你去问问嘛。”   还是绕回到这个话题上,灿无力极了。   “真没有,有的话我们能不卖吗?”   城堡门口,菱站在那里,看着灿在哪儿唾沫横飞,说得抓狂。   鹤抱着自家小崽,看着他吐了个泡泡,眉眼顿时柔和。   他分出神来,看了眼那店门口,问自家伴侣道:“后山不是堆了不少,不卖吗?”   菱道:“不着急,我们自己试了才行。”   先前都是开辟一块地小打小闹,虽然成功了,但难保有意外。   这次人鱼族留出一半的土地来试用肥料。   成了,那就产量翻倍,要是不成,损失也只是他们人鱼族的。   粮食重要,兽人们又不熟悉用量,拿过去乱用是肯定的。   等他们这次当着大家的面儿用完看效果,再试试比较一下最好的用量。   要是最后种出来的粮食好,自然是高兴事儿。差的话,他们也还有能收其他部落的粮食。   总而言之,没有绝对把握,这东西还不能拿出来。 第72章   岛上兽人训练强度很大, 饿得快,所以吃饭的点儿很准时。   秋刚叫兽人散开,大家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呼啦啦一阵风涌向右侧的厨房。   刚出了大汗的兽人裹挟着热气与臭味儿, 但没谁嫌弃谁, 他们眼中满是对食物的渴望。   沐这些做饭的兽人已经是熟练工, 兽人到了只管不停地打饭打菜。   菜是大锅菜, 兽人们训练需要肉, 那菜便是鱼肉与这个季节的野菜大乱炖。   味道虽然一般, 但量大管饱。   等这些兽人们陆续吃过, 厨房前的湖泊边兽人少了些, 白争争才带着林猫们过去。   秋见了冲着他们挥挥手,“这边。”   白争争端着碗走了过去,在他一旁坐下。   秋只腰间围了兽皮,面上带着训练过的薄红,头发都是湿的。身上应该简单用水擦过, 看着很清爽。   秋见白争争碗里饭菜都没满, 问:“你就吃这么一点儿啊?”   白争争:“差不多了。”   秋对比了下白争争的胳膊跟自己的, 足足小了一圈,他道:“要不你也抽空过来跟我们训练,我看你现在也没那么忙了。”   白争争:“算了,我怕我训练完就没精力养鱼了。”   他们那强度,能把人练死。   雁几个挨着白争争闷头刨饭,吃得差不多了,互相对视一眼,悄悄摸摸往厨房后头走。   白争争余光瞥见,起身道:“我有事, 你慢慢吃。”   这群小崽子每次吃饭闹失踪,跑了好几次了。要不是清忽然提起,白争争起先还没注意到。   他倒要看看他们干嘛去了。   白争争跟上幼崽,清几个见了,也赶紧放下碗筷跟上。   只见三个幼崽捧着碗,顺着小路一路疾驰,跑到了海岸边。   清惊怒,皱紧了眉头。   白争争也是心神一凝,也顾不得动静大不大,赶紧追过去。   一出林子,就看三个幼崽站在那峭壁边,将碗里的剩饭往海水里倒。   白争争不敢出声,怕惊得他们掉下去。   他跟清对视一眼,猛地上前,抓着三个小崽子的手腕连带陶碗一起捞回来。   三个崽子受惊,手上一松,白争争顺势拿过陶碗往后一送,被年接了过去。   雁见白争争黑着一张脸,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没等他狡辩,清手上拎着的肉就道:“错了!”   “哪儿错了?”清揪住小胖墩的耳朵,恼道。   他们平日里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幼崽单独往海边跑,结果倒好,天天躲着往这边来。   眼就就要挨揍,芽嚎道:“我们是来做正事的!”   后头的风笑了声,道:“哦,你们做什么正事?”   “你们自己看!”芽往水里一指,兽人们往水里一看,那密密匝匝的鱼啄食着幼崽倒下去的剩饭,鱼多得水里都是一团团的黑影。   “嚯!”   幼崽仰头,得意洋洋等待接受夸奖。   却不想脑门一疼,几个成年兽人围拢了来,一人敲一下,脑门都给敲红了。   肉跟芽两个幼崽含泪,捂着额头控诉道:“为什么打我们?”   雁躲在白争争身后,低着头,默默缩小存在感。   是不是蠢,这个时候了都还能翘尾巴得意。   白争争可不容雁装鹌鹑,将她也一同拎出来,三个幼崽并排站好。   两个挨了揍的幼崽泪眼汪汪,控诉着雁不能共苦,不是好伙伴。   雁悄悄看了一眼包围他们的成年兽人,见他们虎视眈眈的模样,抓着兽皮衣,将脑袋压得更低,做出了一副诚恳认错的模样。   她含着哭腔道:“错了,不该来海边,不该倒饭。”   幼崽示弱,本就是个小雌兽人,比芽两个面上看着更乖一些。两眼泪汪汪的,看得兽人们心软。   可看见白争争面无表情的脸,顿时又收回了心疼。   这小崽子最是聪明,能屈能伸,也是三个里面主意最大的。   幼崽被带了回去,面壁思过。   三个小的从高到矮站,直面着粗糙的墙壁。   桐站在门口,盯着他仨。   雁耳朵动了动,发现房里的成年兽人只有桐一个,正软了骨头想耍赖,还没转头,肩膀上就被桐手中的木棍点了点。   “站好。”   “呜……累。”旁边的肉也嗷嗷道。   桐:“争争说了要站到吃饭。”   雁:“可是我们也是为了帮争争啊,你看我们把鱼养得多好。”   桐面无表情,“行,我跟争争说。”   “不行!”三个幼崽立马站得笔直。   告诉清都行,就是不能告诉争争。不然争争会把他们送走的。   桐:“那就好好呆着。”   海边,白争争往水里扔下掰开的甜果子,瞬间,鱼儿自四处而来,果子被啃食一空。   那鱼群黑压压的,全是小鱼。   一个个如狼似虎,几下吃完果子,又销声匿迹。   清看着水面道:“争争,你不会也想像幼崽一样这么养鱼吧?”   白争争好笑道:“我倒是想,可不行啊。”   以前就听说有人像江里投喂食物,把野生鱼养成了宠物鱼。那密集的程度,随便捞一网都得几十斤。   幼崽这点儿投喂就是小打小闹。   兽人现在食物并不充足,粮食也不能浪费,这样行不通。   “再有几个月,这片海草吃得差不多,它们就应该会离开了。附近这样的海草群还没摸清楚。”   “多简单的事,我们捞鱼的时候顺带看看就是。”沐从树林中走出来,笑道。   他也是看几个林猫兽人往这边跑,跟着过来看热闹。   *   日子恢复平静,白争争看着鱼苗一天天长大,也开始重新收集能编织网箱的植物,打算再做些。   等到鱼半掌大,放入网箱中,割海草当饲料,慢慢也就养起来了。   但与此同时,海岸边的大扁鱼幼苗成群结队,即将往深海迁徙。   兽人们晴眼睁睁地看着守了这么久的鱼跑了,不用白争争说,洋就派了自己队伍里一小队的人鱼跟去。   洋立在龟鸣背上,看着海里黑龙一般的鱼群,道:“争争,海里真能放鱼?”   白争争:“按理说只要将它们引到食物充足的地方,它们就能待很久不走。”   水草长得快,沐带着人鱼摸清了附近长满了水草的地方。   大扁鱼吃过一圈,海岸边的水草也差不多恢复了。如此反复,养到一年份的大扁鱼就可以吃。   不过这是理想化的想法,能不能成,得人鱼们试一试才知道。   那一小队的人鱼随着大扁鱼的幼苗远离岛上,确认他们停在了下一片地方离岛上不远,能待上十天半月,便又回来了。   等差不多时候去看,大扁鱼虽迁移走了,但离得也不远。   这么一块草一块草吃过去,人鱼们蓦然发现,原来找大扁鱼只需要摸清它们喜欢吃的海草丛分布就是。   转眼,天气渐热。   兽皮马甲穿不上了,幼崽们只围着兽皮在岛上撒欢儿。水池里的鱼又长大了一批,白争争将它们养到新做好的网箱里。   如此一看,海面已经有三个网箱了。   里头的鱼养得好的,已有三指大小。   来岛上许久,白争争也知晓怎么孵化鱼卵。加之雨季岛上风大雨大,并不好受,他也琢磨着该回人鱼王国。   屋里,幼崽们听说要回去,早早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床头摆着的乱七八糟的贝壳、珍珠、漂亮石头还有果核之类的全往兽皮兜里装。   装好了,又急急忙忙跑出去,帮着成年兽人们捞鱼。   水池里的鱼大了不少,白争争打算留下一些让沐他们随手养着,余下的都带回王国。   不过怕鱼死,他们得更加小心一些。   白争争打算用大黑他们运送,龟鸣先出发去半路接应,食人鹰飞回去,中途歇脚,到人鱼王国只需要两日。   以防万一,洋一群人鱼也拖着网箱慢慢走,网箱里有不少鱼苗。   准备好了,龟鸣早早出发。   过了两日,白争争让清跟年带着幼崽,坐上大黑离开。那做得不透水的兽皮袋里装着鱼苗,赶着就出发了。   他留在最后,不着急走。   鱼苗并没送完,要看龟鸣带着存活率高些还是大黑那么运送好些,剩下的他再根据情况转运。   就在白争争等候兽人们消息的时候,岛上却隐隐有了情况。   白争争发现兽人们在收拾东西,沐也没再继续出去捞鱼,大家都隐隐有下岛的意思。   龟鸣离开后的第七天,他就又回到了岛上。   白争争撞见他急着找来,纳闷道:“一来一回不是得十天起步,怎么这么快?”   龟鸣却急道:“你猜猜我遇到谁了?”   白争争给他倒了一杯水,示意他缓缓,顺嘴道:“王国的兽人。”   龟鸣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打了个嗝,随后道:“不是,我遇到我族人了。”   “不只是我阿爸阿爷,是我在第二环岛上的那些族人,他们背着很多东西正在往南部去。”   白争争眉心缓缓皱紧。   龟鸣还在继续说道:“中途清他们在我背上落脚过一次,回了人鱼王国,又带上其他几只食人鹰把鱼苗都带了回去。我就先赶回来了。”   “他们恐怕还要过来一趟,我的族人顺带捎带他们过来。”   白争争惦记着龟鸣说的运东西往南部的事,又想着鱼苗。等确认食人鹰送回去的鱼苗没死多少,他才追问:“龟鸣,你确定他们都是去南部的?”   “我阿爸说的,没错。”   白争争:“送的是什么?”   “粮食,还有武器。”后头横插一道声音来,龟鸣转头,看向慢慢过来的人鱼。   秋道:“争争,我送你们回王国。”   白争争紧抿着唇,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急道:“是不是打起来了?”   秋道:“不是一直在打。”   白争争:“那你们收拾东西,也是回王国?”   秋:“他们直接去南边,我先送你回去。”   白争争道:“那烬呢?”   秋:“还在王国呢。”   白争争赶紧让龟鸣带上剩下的网箱跟鱼苗,着急往王国赶。   行至半路,看到海洋兽人带来的食人鹰。   白争争直接坐上食人鹰,留清他们装鱼苗,快速回到城堡。   大黑在城堡西边盘旋落下。   白争争落地的一瞬,看到烬走过来,他几乎是直接跳下去,被烬一把接住。   白争争急道:“这次跟南部是不是要打一场大仗,你也要去。”   他有七分肯定,在烬点了头后,目光中难掩焦躁。   烬将人带进城堡,回到屋中。   白争争额头晒出了汗,脸绯红。   烬看他不说话,打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身体,才放在床上,自己在他身前蹲下。   “其实之前去岛上的时候就想过要不要告诉你,但怕你忧心,所以才没说。”   白争争抬头看他,声音微哑:“要打多久?上次那种情况……”   “我保证,不会有上次那种情况。”   烬擦了下他眼角,微微湿润。他心上微涩,低了声音道:“我从一回来就在做准备。你放心,很快。”   白争争:“可是会受伤。”   烬拢着他,“不会。”   白争争靠着烬,他知道他是非去不可,也没打算留他。   他只是害怕又看到烬伤痕累累的样子。   以前救他时,看他那惨兮兮的样子还能当个旁观者,现在想想,心肝发颤。   他攥紧了烬的发尾,胸口贴着他。胸前挂着的鳞片隐隐硌着,让他意识清晰了些。   白争争问:“什么时候走?”   烬:“还有一段时间,差不多十天。”   白争争:“我能做什么?”   烬拥着他道:“照顾好自己。就当我出一趟远门,很快回来。”   白争争气闷:“不可能。”   烬就知道。   他有些歉疚的低头,额头贴着白争争,注视着那双清亮眼睛道:“那就帮帮我。”   “好。”白争争想也不想就答应。   烬:“还没说帮什么。”   白争争着急戳他,他急得快上火了。“别墨迹了,现在说。”   烬认真了几分,道:“继续做你想做的。我需要,战士们也需要。”   “吃肉?”白争争问。   “嗯。”烬直起身,按着他的后颈,将白争争完完全全拢在怀里。他脸贴着黑亮的长发,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低头轻蹭。   “回来之后,犒赏兽人们是件大事,我需要足够的食物,最好是肉。”   白争争知道他又在安慰自己,但这件事确实也该做好。   他道:“好,我一定做到。”   烬闭上眼睛,低声道:“那就辛苦争争了。”   *   白争争离开了三个月,一批野鸭都能长大了。   烬还没走,该准备的也已经准备好了,后头的时间索性便多陪一陪伴侣。   白争争回来之后,先去检查了一下清他们带回来的鱼苗。   烬带他去的。   鱼苗被养在了西边,离之前烬带他去的那座小岛不远。   当看到成排的网箱没入水中,上面的竹竿组成排筏似的落脚点,白争争还误以为走错了地方。   他道:“我记得没这么多网箱。”   烬:“兽人们自己后头又做的,担心你养鱼不够用。”   纯粹是兽人自发的行为,烬甚至都不知道。   还是当时清他们送第一批鱼苗回来时被兽人们看见了,当知道他们把鱼苗装兽皮袋里,还死了些,赶紧把网箱拿了出来。   那模样看起来比清他们都要心疼。   白争争听罢,道:“他们不觉得麻烦。”   烬在水中拥着他,看伴侣湿了一截的黑发贴在脖子上,耳朵漂亮莹润,轻轻将唇瓣贴上去。   白争争偏头,瑟缩了下。   他望着网箱上忙碌的人鱼,小声道:“我上去看看。”   烬:“好。”   网箱上的木头浮起来,一排一排的,形成了一条条笔直的路。烬掐着白争争的腰往上一举,整个将他放在木头上。   待他站稳,才松开手。   水珠从亚兽人身上滚落,腿上海水晶莹,比珍珠还好看。   烬用手抹去,白争争看了眼道:“这会儿擦什么。”   “嗯。”下意识动的手,他自己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这边的鱼也有兽人守着,白争争捡了排筏上的网兜,在网箱里轻轻捞了几下。   小鱼黑色的背鳍浮起。   安安静静的,直到快要出水才意识到危险,甩着尾巴溅起海水,乱窜着逃开。   挺有活力。   白争争连看了几个网箱,鱼苗都还算精神。运回来只少些鱼鳞受损,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网箱上被安排过来看水箱的人鱼正是灿。   他暂时不想看铺子,让菱给他换了个活儿,就成了发配西边,过来守鱼。   他道:“争争你别看他们现在精神,送来的时候可不少鱼翻了肚皮。最后还是用祭司留下的药泡了泡,他们才好的。”   白争争:“我还当送回来就这样呢。”   灿:“那不可能。我们在海上捕捞的大扁鱼送回来少有活着的,它们看着皮实,也容易死。”   要不是清他们细心又小心,一个兽皮袋里也没装多少,加上祭司的药有效,不然得死一片。   “现在这边有多少个网箱?”白争争问。   灿道:“五十八个嘞。”   白争争:“这么多?!”   他们带去岛上的野菜四五个。   灿一副你没听错的样子,点头道:“你不知道吗?”   “也对,我跟你说啊,是这样的……后山现在的野鸭有一千多只,兽人们天天往后山跑。知道你养鸭子成功,又知道你还要养鱼,全都来帮忙了。”   “也不用这么帮吧。”   这网箱难做,能做这么多,除非大部分空闲时间都在弄这个。   灿嘿嘿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们想卖个好,也想学六大部落那样,让你教他们养鱼。”   “也就是说,不止烬原来叫的那些兽人帮忙,其他部落也做了?”   “对滴。要不是王阻止,他们现在都得在海上捞鱼苗去了。”   白争争破觉责任重大。   “我也才刚养。看吧,我先养几批,之后成功了再说。”   “好嘞!那我跟他们说你答应教?”   白争争强调:“成了再说。”   “好嘞!”灿心情舒朗,争争可比菱好说话多了。   白争争见旁边兽皮袋里有新捞的海草,料想是喂鱼的。   不过光捞海草来喂还是费事了些,若是能做些鱼饲料,那更加事半功倍。   白争争将这事儿默默纳入计划之中。   回到城堡,白争争又上了一趟山。   鹿花见他回来了,兴冲冲地就拉着他往养殖场里打转。   “争争啊,可把你盼回来了。你快想想办法,这地方已经养不下这么多野鸭了。”   原来是白争争走的这一阵,小鸭子陆续孵化。   小鸭子装满了余下的五六座空房子,去年孵化出来长成的野鸭也成了大鸭子,也已经在下蛋,能孵了。   但兽人们想动手,但孵出来的鸭子却没地儿放了。   白争争道:“都住满了?”   “你看看,还有哪个圈空着的。”鹿花这些天为这事儿愁得毛直掉,“你不是说不能一个圈里养超过二十只,现下没地方了啊。”   白争争:“那就不得不搬了。”   ……   出去转完一圈,回到城堡已经是傍晚。   白争争想起回来前知道烬要走的事情就昏了头,一心忙着鱼、鸭,忘了看他小侄子。   晚间吃饭的时候,菱抱着一团白白嫩嫩的小年糕来了。   白争争当场将小崽子抱过来,那小模样漂亮,银白色的短发,眉眼像他哥,不做表情的时候像一颗严肃小卤蛋。   鼻子嘴巴像菱,处处精致。   白争争抱着他,跟幼崽大眼瞪小眼。   换了人抱着他也不哭,只一双眼睛仔细打量着你。过会儿,幼崽徐徐将视线往旁边一瞥,看像他阿爸,小手也伸出去。   情绪很稳定,是个乖崽。   但是不让他抱。   白争争:“取了什么名字?”   菱吸了一口幼崽脸蛋,幼崽咧嘴,笑得跟不要钱似的,跟在白争争手上完全不一样。   鹤眉眼舒展,低声道:“叫安。”   简单,但寄托着两个爹对他的祝福。   白争争:“安安。”   小卤蛋看他一眼,默默转过头,揪着自家阿爸头发不再理会他。   白争争诧异。   要知道,他在部落里可是很受幼崽喜欢的。   鹤轻咳两声,赶紧道:“快吃饭吧,一回来就忙个不停,我们都找不到人。”   白争争巴巴看了幼崽一眼。   烬无奈:“争争,吃饭。你喜欢幼崽的话,我们可以……”   白争争抢答:“借过来!”   烬侧目看向鹤:“借?”   鹤道:“借什么借,自己生!” 第73章   晚饭过后, 白争争去了一趟麦饼店,跟阿爸阿父还有族人们说了些岛上的事,之后就与烬回了城堡。   小别胜新婚,他们已经很久没见。   只一个眼神, 白争争就溺在烬的怀中。   ……   当晚, 暴雨裹挟着狂风, 吹得后山的树飘摇。呜呜的风声低泣, 一直到早上才歇。   狂风过后, 早上的街道如洗过一般, 透亮了几分。   不过有些兽人的房顶还被掀了, 城内早早的传出兽人修补房子的敲击声。   白争争赖了会儿床, 磨蹭着从兽皮毯子底下拱出脑袋。身上被捂得出汗,他踢开被子,露出半身糜艳的红痕。   醒了醒神,他猛地坐起。   见水池里冒着泡泡,撑着后腰往边上一坐, 两条腿放了下去。   脚脖子被轻轻抓住, 白争争脚趾蜷缩。   “我热, 能下来洗洗吗?”   “不能。”烬浮上来,将人拦腰一抱,送去旁边小屋。   白争争躺进温水池里,舒展下有些僵硬的双腿跟后腰的,这才舒服了。   他看着水边坐着的烬,又待不住,泡了一会儿就往他身边游。   烬张开手,白争争卧进去,懒洋洋打个哈欠, 找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两人也不说话,只依偎着便觉满足。   ……   十天转眼就到。   烬走时悄悄,只他跟秋两个兽人。   白争争在海边送了一程,只看那一轮红日初升,烬消失在了那金光粼粼的海水之中。   烬离开后,白争争独自坐了一上午。   正当菱跟鹤担心他情况找来时,白争争已经调整好,并拿着一张兽皮出来。   “争争,你去哪儿?”鹤见他急匆匆的,直接拦在他面前。   白争争一个晃眼,他怀里的小幼崽就落到了自己手上,软乎乎的。   白争争不得不双手圈住,生怕他掉下去。   “哥,我去后山。你把安给我干什么?有事啊?”   菱打量着白争争的脸色,看起来好好的,哪有什么伤心样子。   菱试探问:“不跟着烬?”   “我去也做不了什么。”白争争了然笑道,“我没事,你们放心。”   他将幼崽还给鹤,唤过大黑来,爬到他背上去。   “哥,我去后山看看,晚上应该不回来吃。”   说罢,大黑振翅,不一会儿就没了身影。   菱看着自家小崽伸手过来,抬手让他勾住,侧头靠在鹤肩上道:“你小看了争争。”   鹤望着天空失神。   “长大了。”   以前那个有事喜欢往哥哥身后躲的争争,好像很难看到了。   白争争要做的事情很多。   养殖场要再选个地块儿大的养野鸭,之前早看过环洲中心的情况,白争争将新的养殖场的地落到再往北一些的位置。   位于角兽牧场与现在的野鸭养殖场的中间。   选定地方,便问菱要兽人建房子。   菱答应得爽快,第二天就派兽人去看了地回来,之后就开始清理场地。   等待建房子的时候,白争争也没闲着,他想要研究鱼饲料。   才一提,菱就把命祭司带出来的团队给了他。   白争争诧异,菱却道:“祭司很早就知道部落里只他一个会认识草药,研究植物的兽人不行,所以早早地开始培养更多的兽人。他们是祭司带着搞过杀虫剂的,用来弄那什么饲料应该也一样。”   有人用就行,白争争也不挑。   他将大扁鱼的饮食偏好跟兽人们一说,为首的人鱼只点了个头,然后就走了。   白争争搞不懂到底要不要他一起。后来想想,人鱼有人鱼的傲气,小小饲料,定在掌握之中。   于是乎,他就安心地扩建他的养殖场。   *   此时的南部,海上刚刚下过一场暴风雨。海水平静,映着上端的一轮彩虹。   开战的日子是祭司算出来的,烬什么都准备充足了,只差干这一场。   风声寂寂,最前线的礁石上,还是以前那样。   南部人鱼来骚扰,看着王国这边人鱼开打就跑。遛狗似的,反正不让他们好受。   早在茯死后,南部的人鱼最擅长的就是躲。烬不愿留下祸患,所以必须要斩草除根。   当龟族送的物资缓缓靠近南部大岛时,驾着食人鹰的先行部队已经落到了这片土地。   烬加速赶到,也只比龟兽人慢上一两日。   海中两边领地的交界处,王国的人鱼依旧配合着南部的人鱼演戏,该追的时候追,该怒骂的时候把十八辈祖宗都伺候一下。   天黑尽。   海中漆黑,南部大岛外,黑压压的可怖巨物缓缓冲着南部岛屿而去。   巡逻的人鱼停下,道:“海兽来了?”   烬带领的人鱼战士散开,露齿一笑,尖牙锐利。   “海你爷爷个兽!”   巡逻的兽人看清后,嗤笑一声,“来送死的。”   他张嘴发出奇异的音调,并同时甩出鱼尾,露出利爪冲击过去。不想消息还没发完,脖子上忽然迸射出一道红痕,就被抹了脖子。   秋懒洋洋收回手里两米多长的长枪,在海水里晃了晃。   “真好用。”他笑着捧着长枪看,喜爱不加掩饰。   后头的人鱼见队长轻松被抹了脖子,齐齐发声试图召来更多的同伴,烬看着秋道:“别玩儿了。”   “哦。”秋桀桀阴笑,比南部人鱼还变态。   几条人鱼跑不及,直接被秋抡了个对穿。   后头的兽人跃跃欲试,但没那多人鱼让他们穿。   大部队继续行进,烬似乎没有掩饰,只不过路上遇到要回去报信的,杀了就是。   所以那岛上的王宫之中,兽人们还在呼呼大睡时,四周的海水中时不时开出血色的花,向岛上逼近。   而这期间,武器的应用让人鱼们最大程度上避免了肉搏,只要反应够快,在对方出招之前,就能一下毙命。   这切肉跟砍菜似的,人鱼们越杀眼睛越亮。   他们早憋屈死了。   “王,我们为什么还要悄悄的啊,冲上去一刀一个那才叫爽。”   烬:“登岛了,别说话。”   兴许是上次烬将奴隶兽人带走,南部人鱼得了教训,不仅海里有兽人巡逻,岛上更是。   食人鹰队伍落下时,再小心也被发现。等到烬带着大部队上岸时,他们已经砍过一轮了。   “王,轻伤两百,死亡三十,重伤七十,已经送去祭司那边了。”   烬点头,兽人们的兴奋在听到先遣部队的伤亡消息后,缓缓转变为谨慎。   烬看着周围的茂林,还有海风中传出来的血腥味,道:“食人鹰队分出一部分随时转运伤员,其他兽人,依照安排的行事。”   此次参战一共五个队伍。   祭司带领一部分人鱼负责转移与治疗伤员,龟族这些海洋兽人负责运送食物、草药与武器。   正经参与战斗的,主力是烬带领的人鱼,再有六大部落兽人及第二环岛的兽人。   他们分别负责中部、南部区域,最后回归北部。   而烬则带着人鱼,直冲北部。   奴隶兽人被放走后,南部的人鱼并没有放弃抓奴隶的事。烬已经派了人鱼去第二环岛让他们警惕,再远一点的地方就无暇顾及。   所以岛上的奴隶兽人虽然没有从前那样多,但也有千数。   南部依旧在制造银币。   这些人鱼像只有这一个搞王国的想法,源源不断地挖矿,炼制。   而南部与中部最多就是奴隶兽人,反倒是人鱼少些。   两个兽人队伍所向披靡,快速将他们解决。   或许是风中的血腥味渐渐浓厚,又或许是人鱼求救的信号被兽人听到,当烬带领兽人们赶到北部时,城中灯火通明。   而那城门紧紧关闭,兽人立在城墙上,来回地巡逻,像是要看尽藏在林子里的一切。   烬抬手,兽人们悄无声息地停下步子。   “包围。”   这次一个也不能放过。   *   “报——”   “王,烬带着兽人登岛了,我们已经被包围了。”放哨的兽人确定了情况,摔下哨台,屁滚尿流地往王宫里跑。   在烬准备这场战斗的期间,茯的儿子弄死了自己的亲生阿爸,成功坐上了王的位置。   这才坐上没几个月,睡前还在醉生梦死呢,被自己的护卫长叫醒时,脑子都没清醒。   这会儿又听被包围,噌的一下站起,怒骂道:“都是干什么吃的,都打到领地里来了才知道!”   岛上人鱼族的几个领袖已经聚集,除开人鱼王,为首有祭司,护卫长契,以及岛上几个熊族、虎族部落的首领。   祭司一头白发,仙风道骨,只眼上蒙着兽皮。   他并未乱,问道:“烬亲自来了?”   “来了!”   “命呢?”   “人鱼王国的祭司没有出现。”   护卫长身形高大,腹部鼓胀,脑袋也圆乎,看着像个胖头鱼。   看着颇年轻,却是帮人鱼王砍掉亲阿爸头颅的兽人。   他拎着放哨的兽人,低喝道:“问这个有什么用,他们带了多少兽人?”   放哨的兽人支支吾吾,却是不知。   契一把将他扔下,拍着大肚子自傲道:“怕什么,就算围了上来,那还有围墙挡住。他们敢爬上来,我们就能推下去。”   人鱼王看着门外被灯光映红的天,却只觉得冷汗津津。仿佛那凶神恶煞的正统人鱼王就站在那黑暗中,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眼神一变,阴冷如蛇。   “去!把奴隶兽人都带出来。要是他们敢动,就把奴隶扔下去。”   烬不是单独为了这些奴隶还要来一趟吗,他就不信他不顾及他们的命。   挖矿跟制作银币的奴隶兽人固然不少,但王宫里却更多。南部的人鱼都是会享受的,哪怕是护卫队里的人鱼,家里都有三五个奴隶候着。   而之前烬带走的那些,也不过是王城里的一半。   *   “王,他们发现咱们了。”秋低声道。   只见那城墙上人鱼动了,许多形容凄惨的兽人被带了上去。其中年迈的稀少,多是壮年兽人,以及长相好的。   烬:“奴隶兽人。”   “那咱们怎么办?”   “弓箭手。”   “到!”队伍后头,百人的弓箭小队走出来。   烬目色淡然,望着那城墙。在他眼里,只有那些呵斥着奴隶兽人还不停动手的人鱼。   他们本是一脉,但人鱼族能力强大,在环洲充当的是庇佑其他种族的角色。   而非运用能力,欺凌压迫。   “瞄准,别伤了无辜。”   “是!”   弓被拉开,兽人们有的直接上树,有的蹲在草丛,那箭头瞄准了施暴的一方。   “底下的兽人!我们的王让我告诉你们,趁早撤了兽人离开,不然敢动一步,我们就把这些奴隶兽人扔……”   秋呵了声,将弓箭还给旁边的兽人。   喊啊,怎么不喊了。   “怎么了?”城墙上乱了一瞬,押送奴隶兽人的人鱼看去,却见刚刚喊话的小队长身体被一根圆木贯穿,鲜血顷刻染红了地面。   “队、队长?”旁边的人鱼蹲下去推他,看人鱼双眼圆瞪,却没了呼吸。   “死了!”   “小心!!!”   人鱼不明白木棍怎么成了武器。   没等他们看清,只注意到胸口上扎入了同样细的木棍,感受到深入灵魂的疼痛,早已经没了声息。   “木棍上有刺!”捂着手上的臂膀的人鱼高叫道。   不过偷袭能成功一次两次,第三次城墙上的人鱼就明白了。他们一把抓过奴隶兽人挡在身前,透过缝隙,往远处漆黑的林子里看。   这就没法了。   秋道:“王,要不我们爬上去?”   烬道:“不行。秋,你带一半的弓箭手往侧边去,动静闹得大一点。”   “其他兽人原地不动,休息。”   “底下的兽人,再不撤退,我们扔奴隶兽人?”   林子里没动静。   “真扔了啊!”城墙上又喊。   契一上来就听到这话,气得一巴掌扇过去。   “你当玩儿呢,还商量!”他抄起手边的兽人,直直地往下一扔。   “王!”兽人们低呼。   可要救,也已经晚了。   城墙上已经麻木的奴隶兽人们眼里闪过惊恐,腿软着,纷纷往后退。而那奴隶兽人的同伴死死盯着漆黑的地面,心中大恸。   林子里的人鱼们气得拳头捏紧,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   契眼里闪着幽光,哈哈笑道:“烬!我也等你很久了,没想到你还送上门来。出来!”   他又捞起一个兽人。   “我们奴隶兽人多的是,要不要我一个个地送你啊!”说着做势又要扔。   那被抓住的兽人哭喊:“阿爸!阿爸!阿爸你救救我!”他挣扎着,却怎么也躲不开兽人的手。   烬往前一步。   “王!”   烬:“没事。”   他缓慢走出密林,微仰头,看着那胖头鱼猖狂在大笑。   “烬,你胆真大啊。”   “这样,我说话算话,送你!”他猛地将兽人往烬身上砸。与此同时,又一把抽出兽人身上的利箭,带着血肉,紧跟着投射出去。   “王!”   后头的兽人上来,接住兽人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   烬随意看了眼那后头落下的箭头,仅仅是轻飘飘地在地上弹了一下,落在他脚边。   契笑容一僵。   烬忽略他,目光落在城墙上那些奴隶兽人身上。   他们手被绑在身后,低着头,陷入惶恐之中。   烬道:“我只是人鱼族的王。”   与他对视的是与刚刚被扔下来的兽人明显有关系的一个,兽人眼里没了恐惧,满是恨意。   烬:“要活命,你们只能自救。而我能顺便带你们离开这里。”   契顿时警惕,余光忽然见冲过来的兽人,他抬手抓住他的脖子。   烬忽然道:“打!”   奴隶兽人顿时找准了人鱼围攻,而在后头根本没心思休息的兽人也像听到了命令,纷纷涌出,利箭齐发。   兽人是天然的战士。   瞄准箭头这事儿,在训练了无数遍的人鱼战士们手中,那就跟爪子一样好使。   契狼狈避开,这才有些慌了神,高声道:“你敢!”   轰隆一声——   东边忽然燃起了大火,契远远看到那些人鱼从坍塌的城墙爬进来,才知道中了计。   “拦住!给我拦住!”   他盯着东边,却看那些人鱼手拿不知什么利器,只轻轻一扫,就能割破兽人的喉咙。   契这才意识到烬此时立在跟前,意味着什么。   他们来真的!   不是为了救奴隶,只是想灭了他们!   这仗到底是打起来了。   契呵斥着自家兽人紧紧守着城门,紧急召集所有护卫队,却发现来的兽人寥寥无几。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宛若癫狂。   “他们、他们进来了!”他身后的兽人慌了阵脚,纷纷要跑。   虽然他们喜欢玩儿命,但也是玩儿别人的命。自己的可不像赔进去。   秋站街道上,看着处处不如他们王国的建筑,嗤笑道:“就这,还想跟我们王国相比。”   “都是垃圾。”   契试图回王国,秋却挡住他的路。   “跑什么,打一架?”不等人回应,抓着长枪就冲去。   契低头绕过,凉意划过脖子,吓得他冷汗津津。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一边躲避秋,一边试图用手上的长矛应击。但两边相碰,他的武器直接被削成了两半。   契扔了长矛,一脚踹飞旁边的兽人的大刀。待握在手中,感受到那沉甸甸的重量,颠了颠,阴笑着啐了一口,迎面还击。   秋跟他打得几个来回,一路火花四溅,铮铮之声刺耳。   不知不觉打斗到城墙下,那契一个劈砍过来。秋往旁边一躲,再抬头,胖头鱼从他们进来的城墙缺口跑了。   秋呸了一声。   “我还当多厉害呢。”   城门顿开,烬立在门外。   他看着开门的奴隶兽人。   “要想离开,一直往北跑,会有接应。要报仇也随你们自己。”   “阿爸!”刚刚被接住的兽人扑上去,抱住了奴隶兽人为首的那个。   他受了伤,脖子青紫,手臂上人鱼指甲挖出来的伤口在汩汩冒血。   亚兽人一头冷汗,接住跑过来的崽子,低声道:“谢谢王。”   烬:“我该谢你们。”   人鱼大部队往里打去。   城墙上活下来的奴隶兽人在城门口分流,一部分径直往北跑,一部分拿了倒下的兽人的武器,红着眼睛,以命换命。   王国的人鱼训练了一年,都是精锐。一路劈砍打杀,王宫外围留守的人鱼早已经被砍杀了大半,街道上的血都显得黏腻。   秋重新带回他的小队成员,往王国的深处去。走了一圈,却发现空空荡荡。   “怎么没看到人?”   秋一拍大腿道:“肯定跑了!”   烬忽然抬头。   只见食人鹰密密麻麻如网一般,往北边疾驰。几滴血溅落,烬道:“找,这里一定还藏了些。”   烬带头往王宫里走。   那勉强算得上宽敞的王宫里,什么都没有。烬脚步一顿,鼻尖动了动。   “离开!”他喝道。   秋瞬间带兽人撤退,却见漫天大火而起,比他们在城墙上放的更加热烈。   烬躲避门口腾升的火焰,四处查看,抓着秋的长枪一个助跑往房梁上一跳,顿时在屋顶戳出个大洞来。   兽人们眼睛一亮,争相效仿,不一会儿就钻了出来。   除了有点灰头土脸,发尾被烧了下,一点伤都没有。   秋撇嘴:“就这本事。”   烬:“不也把你拦住了一会儿?快搜。”   兽人地毯式搜索,向北行进。落单的人鱼被抓起来,五花大绑。   不知不觉,兽人们遇到了食人鹰的队伍。   他们一同停下,而眼前是一片连绵的山。   “跑进去了,我们查探过,藏进了中间的一处洞里。”带着食人鹰队伍的虎奔道。   担心他们再跑,他们驾着食人鹰没有露面,虎奔派了兽人盯着,等着烬过来指挥。   烬:“让海洋兽人守住海里,不要放跑一个。其他兽人,原地扎营。”   兽人们快一天没吃饭了。   大家迅速围拢,负责后勤的龟族一听要吃饭,派了几个小辈过来。   巨龟身上驮着食物,灶具。   往地上一放,变做兽形,当场生火开煮。   龟鸣的爹龟喧将兽皮打开,一半的肉干,一半的米,还有一个兽皮袋里全是麦饼子。   起锅烧油,放增香的调料。   爆香加水煮开,放肉干、米,这饭吃得简直比在王国里都舒服。   兽人们一个分一个麦饼子先啃着,吃得噎了,再来一碗肉粥,舒舒服服的,戾气都少了些。   “王,吃饭!”秋急吼吼道。   烬看着那山林,黑压压的,如匍匐的巨兽。   “山里应该缺食物。”   “缺,怎么不缺!这岛上又不比在王国,他们吃的粮食都是从环洲送上来的,不然就是奴隶兽人从海里捞的,山上早就被他们薅光了。”   秋递上碗来,笑得贼兮兮。   “王,咱就是围在这里,等他们饿得受不了了,再弄死他们。”   烬侧目:“吃你的。” 第74章   契一路奔逃, 往南部而去。他横眉冷眼,嘴里低低地骂个不停。   那群孙子居然抛下他自己跑了,还带走了大部分的人鱼战士,要不是他躲得快, 现在早被砍死了。   他拨开树枝, 一心远离往北而去的兽人队伍。   但跑了许久, 忽然听到林子里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契噤声往灌木丛里一蹲, 他悄悄拨开遮眼的树枝, 定睛一看, 竟然还是那人鱼王国的兽人!   他们围坐在一起, 正生火做饭。   来了这么多!   契汗毛竖起, 这是不弄死他们不罢休了。   契回身,压着步子,慢慢挪远了去。直到一棵大树前,才软了腿,靠着树干坐下。   “啐!”   “以前两边小打小闹, 但也没到要全灭对方的地步。这次是发什么疯!”   契扯动了肩上的伤, 变了脸色, 又暗骂一声。   想到那群跑了的族人,契脸上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才暗暗下了决定。   既然他们弃他不顾,那自己也没必要告诉他们岛上现在的情况。就让那些家伙被困死,他先走一步了。   契悄悄起身,想了想,向西边而去。   只要入了海,他便四处可去。   *   山中, 岛上人鱼早就在山洞中建造出一个避难所。   里头放了足够多的食物、武器,这里还有连通到海中的隐秘通道。   “祭司,可以走了吗?”   人鱼王看着祭司手中的烧制过后的细小木棍,难言焦躁。   白发祭司并未回答他,而是紧盯着那木棍,口中默念着什么东西。   人鱼王不耐,转头对洞内的其他部下道:“探路的兽人呢,怎么还没回来?”   熊族族长频频往洞最深处看。   那是个天然的隧道,走进去一路往下,就会到达北部的海边。   他们本来是快到海边了,结果又被追来的食人鹰赶进山中的。   熊族族长现在还惊惧地捂住胸口,回想那密密麻麻的食人鹰。   王国的卧底被拔除,在此之前他们丝毫不知道王国那边能制作那么锋利的武器。   不仅如此,居然还能让食人鹰听他们的命令。   那可是食人鹰!   海上最凶猛的,会吃兽人的野兽!   熊兽人战战兢兢,却又不敢在南部人鱼王面前表现出来。他知道,要再不离开,必死无疑。   而跟前,享乐生活中成长起来的南部人鱼王是半点不敌从前的茯。只有狠心,没有脑子跟手段。   现在都只知道团团转,还不停地道:“祭司,祭司到底能不能走!”   废物!   要是茯在,早自己有了决断。还靠这狗屁不中用的祭司!   与其替他送死,不如……   熊族族长垂头,思考这法子的可行性。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洞里洞外兽人,山洞几十米高,极大。所有人鱼都在这里了。   有两千,而他的族人仅有三百不到。但如果加上旁边的虎族、狼族……   虎族族长死心眼,兴许不敢。狼族倒是可行,但打这么多人鱼却是打不过。   难、难!   他们又不会海里游,这些人鱼绝对会将他们留下来殿后。   怎么想都得死,倒不如拼一拼。   熊族族长看向虎族族长跟狼族族长。他一个眼神,狼族族长便跟着他走。   虎族族长却杵在原地,声音浑厚:“干嘛?你眼睛烂了?”   狼族族长咬牙一笑,勾着他脖子往边上带,如常一般道:“找你商量怎么对敌。”   一直捏着木棍的祭司终于舍得放下,看了他们一眼,眼神冷淡。   “祭司。”   “王,你想活吗?”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跑难道不是最大程度地保全族人,要是正面跟他们对上,死的必定是他们。”人鱼王丝毫不承认自己不如人鱼王国。   祭司看向那山洞深处,叹息道:“占卜的结果不好。要想活,只有一个办法。”   “走!”人鱼王是真的不耐了,能听祭司的,还是因为他阿父在的时候说遇到大事听听他的意见。   “王!”祭司忽然站起来,吓得远处正试图道出想法的熊族族长一惊,不敢说话。   这老兽人阴得不行,平常话不多,脑子里想什么谁都不知道。就像有毛病似的。   人鱼王烦躁道:“祭司,都什么时候了!要走就赶紧走。明天天一亮,他们就找上来了。”   祭司冷脸道:“王,你要是听我的,现在就下山。”   “下山送死吗?!”   *   “桀桀桀,来了一个送死的。”   海中漆黑,数不清的海族漂浮在海面。   命在龟背上忙碌,将送来的伤患包扎好。   只见那不远的岛上,似闪过一个人影。   围了岛的海洋兽人低声道:“来了一个傻子。”   契小心没入海中,回头看了一眼岛上,阴笑道:“王,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着往海里一沉,甩尾就急促冲着深处游去。   “小鱼儿来了。”龟族兽人吐出个泡泡,兴奋地划动四肢。   命祭司只看了一眼水中,便收回目光,拍了下已经微微游动的大乌龟。   龟喧闭嘴,默默当个浮岛。   只见契如离弦之箭袭来,早已摩拳擦掌等候在周围的海族们一拥而上,桀桀怪笑着,正好将契包围在其中。   当满意地看到契难以置信的表情,笑容一收,转为莫大的恨意。   就是这个兽人,抓了他们无数的族人,虐待殴打,侵.犯砍杀,海族们片刻都等不及要他的命!   族人临死前的惨状历历在目,若不是人鱼一族解救,他们也难活到现在。   海族挥着武器迎面而上,满腔的恨意化为战意,一刀削断了契的爪子。   数百海族,契躲得过这个躲不过那个,后路被堵死,兽人们像猫逮耗子似的,一刀一刀隔开他皮肤,放他跑又将他抓回。   海面不停涌动着血沫,命沉默地将手边要下去的人鱼拖回来,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你凑什么热闹。”   他又看着水面道:“好了,别在这脏了地方。”   水里的海族红着眼,将遍体鳞伤的契拎起来,手脚捆绑上,扔在了龟族背上。   那龟族一抖,将契抛下去。   人鱼显然已经昏迷,脑袋比胖头鱼还要鼓胀,眼睛肿得都看不见了。   龟兽人道:“别扔我背上,要背你们背。”   其他海洋兽人看看那浑身没几块好肉的人鱼,嘀咕道:“要不直接弄死算了。”   龟兽人不想背,他们也不想。   兽人们看向命祭司。   命淡淡扫过那人鱼,道:“不背就用绳子绑着,挂在水里也一样。王回来还得审问些话。”   海洋兽人们兴致缺缺,将契脖子上套上根长绳子,再往水里一扔。   负责看管的兽人牵着那绳子坐在龟背上,无聊地望着岛上。   “怎么就一个过来?”   其他兽人道:“我们也想知道啊。”   他们这些海洋兽人同样也跟着人鱼训练,练了那么久,却还没用上。他们自己都替自己觉得可惜。   “诶!又来一个!”   这次都不等兽人靠近,他们你争我抢,直接就把那在水中小心翼翼,探头探脑的人鱼给抓住了。   “救、救命!”   “我们命祭司好着呢!”海兽人一巴掌拍在人鱼脑门,力道大了,弄得他两眼发晕。   “诶?他刚刚是直接从岛上下来的?”   “没看见啊。”   兽人们露出水面,寻着他过来的方向一看,不就是北边的那座山。   “说,你从哪里来的!”   人鱼刚刚清醒,又被一巴掌抡过来。他支支吾吾不敢说话,兽人们将刀压在他脖子上,“不说,那你就得死了。”   人鱼闭上眼睛猛地往刀口上一撞。   海洋兽人直接将他掀翻,“还是个有血性的。”   “告诉祭司。”   “告诉祭司!”   海洋兽人们拎着那人鱼爬上龟背,甩在祭司面前。   “祭司,这个兽人可疑。我们问他从哪里下来的他宁愿往我们刀口上撞都不说。”   命看着那兽人,缓缓道:“无非就是现在那岛上的人鱼藏身的地方。”   果然,兽人一震,深深地埋下头去。   “那我们岂不是可以顺着那条路找去!”   命祭司沉吟一会儿,道:“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我去看看。”   “您去?可是要治疗他们。”   命:“治得差不多了。”   而且现在送来的伤员少了,这地方也不只命一个会医。   他既然做了决定,便点了几个兽人,又带上一只食人鹰,示意那人鱼带路。   那被绑的人鱼梗着脖子道:“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们的!”   命看着他的脸道:“你还有个阿爸,一个弟弟活着。”   兽人惊惧,直直望着命。   命道:“带路吧。没准儿我还能保他们一命。”   人鱼垂头,腮帮子咬得发颤。兽人们忍不住催促,命却摆了摆手。   不愿也没关系。   他望着那座山,这兽人能被派出来找出路,说明岛上的人鱼已经处于困境中,不得不逃。   他看着天边依稀的微光,快天亮了。   算算这会儿,南部跟中部应该都已经解决,那就剩下最后的北部。   北部王宫背山,兽人们不往海里跑就往山里跑。那一定就是在山中。   他坐下来,淡淡道:“不去也行,反正都得死。”   “我去!”人鱼道。   命打了个哈欠,道:“我困了,不想去了。”   “我去、我去!”人鱼没那么健壮,个头偏小,黎明微光映照在他脸上,看着凄惶。   命:“你们去吧,我不去。”   金红破海,阳光映照出水面上的海洋兽人,密密麻麻,数以万计。   从龟背上站起来的人鱼看到如此模样,吓得腿一软,直直摔在海中。   又忽然对上那被绳子套着,沉在水中浮动,伤口泡得泛白甚至还有小鱼进食的契。   他愣住,紧接着惊恐地挣扎着蹬腿儿,不停往后。   “胆子这么小,还敢出来探路。”后头的海洋兽人用刀尖戳了戳他的背,“赶紧走,别耽搁。”   这边,人鱼带着几个海洋兽人沿着小路以及各种地道、溶洞往山上走。   休息了一整晚的兽人们美滋滋地吃过早饭,整理装备,站得整整齐齐听候烬的吩咐。   烬:“虎奔,位置。”   虎奔刚驾着食人鹰上山一趟,据山上蹲守一晚的兽人道,昨晚山上的队伍起了争执,分做三部分。   一部分沿西侧悄悄下山,一部分沿北侧下山,还有一部分原地不动。   “西侧队伍已至密林中躲藏,离海岸有半天的距离。大多都是熊、狼兽人。北侧下山的兽人还在半山腰,其中有人鱼王,多半打算今晚入海。留守山洞的是他们的祭司,还有约五百兽人。”   秋听完,抱着自己武器道:“这南部人鱼国挺不团结的啊。”   换做是他们,遇到危险也是先保幼崽跟祭司。王是部落首领,肯定是要战斗到底的,哪能跑啊。   烬:“秋,你带一队兽人上山。翼族、犬族跟着。奔,你往西。鹰族、虎族跟着。其他兽人跟我往北。”   “是!”   南部因为是食人鹰队伍,兽人们早早过来汇合。   中部的兽人还在从南至北,一一扫荡。今早过来汇合的只是少部分。   翻山越岭不适合人鱼一族,翼族与犬族、猫族最好。   兽人就此再分散,烬往北追袭。下午时到了地方后,让兽人们修整,打算守株待兔。   而西部虎奔带领食人鹰队伍,鹰族部落、虎族部落的兽人同样静守。   山上,几个海洋兽人带着人鱼一路往北。   中午啃过干粮,到下午,渐渐进入洞中。   这隧道悠长,有开凿过的痕迹,但一大半是天然的。   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好地方,这些兽人藏得紧啊。要不是他们在海上围着,怕是都跑没了。   山洞里,祭司盘坐在兽皮上,手上的短木棍换成了龟甲。他不停地占卜,看得山中其他兽人都拿不定主意。   “祭司,咱们真这么等下去?”   “等。”   “可是他们都把食物带走了。”   祭司:“那是死路。”   “可兽人守在下面,他们迟早要找上来的。难不成我们就只能饿死在这里?”   祭司缓缓侧过头,静静看上那说话的人鱼一眼。那双眼皮坠着的苍老面上,眼神浑浊,幽冷得兽人一哆嗦。   他飞快低下头,不敢再问。   老祭司却缓缓看过这洞里的兽人,道:“找到又怎么样,难道他真的会动手。”   “老东西,谁说我们不会动手!”秋忽然探个头,抓着长枪直冲老祭司而去。   人鱼们惊叫。   “放哨的怎么没提醒!”   秋笑道:“因为你爷爷我的早把他们弄死了。”   “啊啊啊!!!”犬族部落、翼族部落的兽人涌进来,直接与洞中人鱼打起来。   留在洞中的人鱼都是祭司的拥护者,绝对相信老祭司的话。可是当被利器捅进了肚子,他们吐着献血缓缓看向一旁的老祭司,他却抓了两个幼崽放在身前。   兽人们惊怒,却脑袋一歪,死不瞑目。   原来、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老东西,居然想得出来!”秋一枪拍在老祭司的背上,只按着他趴着起不来。   来的三队兽人几下将能打的人鱼杀掉,堪堪百来数。看到剩下的兽人,面上都有些异样。   “虎奔不是说上面有五百兽人!”犬族部落的野怒道。   老祭司趴在地上,嘶哑着声音直笑。   “岛上的幼崽大多都在这里了。你们敢杀吗?我是他们的祭司,如果我也死了,你猜他们长大了会不会帮我……”他看着地上那些死了的兽人,笑道,“还有帮他们的阿爸阿父报仇啊?”   “你!”秋重重往下一压。   那些幼崽小的才会走路,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着这一切。大的也不过十来岁出头,目光仇恨,却又惧怕蜷缩在洞口。   老祭司张着嘴,急促地喘气。他抓着地面,高高地抬起头道:“我要见命。”   “我要见命!”   秋憋屈地往他脑袋上一拍,直撞得他脸贴在地,唇上都破了。   洞内深处,几个海洋兽人探听到熟悉的声音,推攘着人鱼出去,兴奋道:“抓到了!”   “你们怎么……”秋转头,他盯着那被绑起来的人鱼,笑了笑,“哦,看来探路的人鱼被抓了。”   “祭司呢?”老兽人问。   海洋兽人顺嘴道:“祭司没来。”   他们好奇地看着地上趴着的老兽人,“他是谁?”   “他为什么不来,他怎么敢不来!他看不起我吗!”老兽人发狂,头发乱糟糟的,赤红的双目连后头的幼崽看了都惧怕不已。   幼崽六神无主,纷纷细声哭着,不敢动。   海洋兽人见这么多幼崽,呆了呆。   “不是,这上面就藏着幼崽?”   “还有呢?”那被绑着的人鱼左右寻找,“其他兽人呢?”   他这是被抛弃了吗?   他们怎么能扔下他就走了!   大一些幼崽被他逼到墙角,哭道:“他们走了。”   海洋兽人撞了下翼族的追,道:“这可怎么办的?”   追:“我也不知道。”   秋烦躁得很,明明想抓住几个头头立大功,没想到除了祭司这个老头儿,全是他用来挡枪的幼崽。   秋道:“全部带走。”   “你们怎么上来的?”   “走那边啊。”海洋兽人指着山洞深处道。   秋深吸一口气,他爷爷的,全是些幼崽,带回去能顶什么用。   “走!”   老祭司被捆了起来,幼崽大的背着小的,沿着海洋兽人上来的位置往下走。   秋让翼族兽人去给烬报信,也跟着进了山洞。   此时,秋带着兽人下山。   而昨晚早沿着这条路下到半山腰的人鱼王及兽人还藏在某处隐秘位置,呼呼大睡。   他们熬了半夜商量法子,后半夜又下山。再熬下去,实在撑不住。   几个海洋兽人上来没遇到他们,只是因为他们藏得严实。   秋往下,烬也带着人鱼们到了山脚。   翼族盘旋山中,飞过一圈,落在烬的身边。   他说了几句,烬看着半山腰点点头。   “上山。”   秋那边人多,下来动静太大,势必会引起那一方的注意。他带的兽人虽擅长爬山,但真打起来,全是人鱼的敌方肯定更胜一筹。   *   “王!祭司他们也从山上下来了。”岛上的兽人站在树上,远远看着树丛里那发白头发的老兽人。   “不对!”人鱼飞速下树,匆匆滑入斜坡,落在一处沟壑。   “王,烬他们肯定上山了。祭司把幼崽也带下来了。”   南部人鱼王忽然坐起,“你说祭司下来了?”   “是。”   “不可能!”他昨晚说什么,那老不死的都不愿意下山,怎么现在又下来了。   不会,烬真的已经进山了!   “走!”   “嘿嘿,走哪儿去啊!”秋一枪拨开树丛,盯着人鱼王就来。   顿时,两边兽人对上,跑是不行了,只能打。   人鱼王带的人鱼起码一千,是当初该契所管的那些兽人战士。他们个个身强体壮,秋只扫过人鱼王,就被他们拦了过去。   兽人厮杀,半山腰上树丛摇晃。   烬看准了位置,包抄上去。   两边人鱼迎面对上,刚刚还得意的人鱼王倏尔被烬盯上,他咽了咽口水,心里慌张。   烬随手砍过迎面的人鱼,目光深黑泛红,盯着他而去。   南部的人鱼王见势不对,就要跑。   王国这方的兽人将他拦住,他夺过武器,劈脸就砍。烬静看着他挣扎。   在他面前,也就只有先头的茯能抗衡,这没在厮杀中成长起来的人鱼就是个只会跑的废物。   翼族在天空配合,人鱼族一路劈砍,犬族辅助,残肢断臂铺满深涧。   人鱼本同是一族,但早年分做两脉,行事不同,理念不一。烬看着这些在环洲作恶多年的人鱼,毫不手软地收割掉他们的性命。   而作为助力的其他兽人,看到抓了他们族人做奴隶的罪魁祸首,一样杀红了眼睛。   红日高高升起,映亮了这方血气冲天的半山腰。   与其同时,西边队伍也偷袭成功,狼嚎呼啸,鹰啼熊鸣,皆是激烈不已。   混乱中,岛上的兽人步步被逼退,眼见打不过毫不犹豫就跑。   而岛上的人鱼王、祭司,也同样是其中的一员。   兽人被杀尽一半,开始在山里跟他们躲起了猫猫。   秋烦躁地啧了声,无奈看着烬。   “王,这怎么追?”   烬收了武器,刀刃落下一滴血。他看着那些跑不掉的幼崽,缓缓往前走了几步。   幼崽已经吓傻了。   烬:“带他们去祭司那里。”   “王,咱还得帮他们养幼崽啊?”   “当然是他们自己养。”烬想到自家伴侣做的那些事,一个念头一闪,“剩下的抓活的。”   烬耳朵一动,问:“西边结束了没有?”   “快了。”一个鹰族的兽人从上空落下,“王,那边也跑了兽人。”   烬:“一样,都抓活的。让海兽人缩小包围圈。其余兽人,搜山!”   “是!” 第75章   距离烬离开已经半个月, 新的养殖场已经建起来了。   大半鸭苗被运送过去,下蛋的种鸭留了两百只,已经长成的前几批野鸭可以杀了。   加上六大部落送来的鸭子,凑足了两千只。   白争争惦记着还没回来的烬, 便想把这些野鸭送过去。他便找菱问了问。   菱在忙着操持王国里的事情, 他哥成日带着幼崽跟着他。   这会儿刚好中午, 正等着吃饭的时候。   白争争将杀野鸭的事一问, 菱道:“正好, 王国要再送一批粮食过去。杀了风干就一起送了。”   白争争:“烬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菱:“你安心, 烬好着呢。就是那边兽人往山里躲, 需要清理干净他们才能回。”   “不说他们, 争争,你那鱼养得怎么样,要不要帮忙?”   白争争沉默着摇头。   哪里用得着帮忙,自从他回来养鱼之后,灿又将他可以教兽人养鱼的话一说, 现在不用他去, 其他部落的兽人就争相把活儿干完了。   连原先菱派过去的灿现在就跟甩手掌柜一样, 坐看着兽人们献殷勤。   白争争被搞得压力大,不得不加把劲儿,看着鱼的同时敦促着兽人把饲料搞出来。   这样鱼儿长得快,也能给兽人们供一批肉回来。   菱看他情绪有些低落,伸手招了招自家小崽子。   安抬头看了他阿爸一眼,爬着过来,背靠着他阿爸的腿坐着。   菱将他捞起,往白争争怀里一放,白争争下意识搂住, 看向菱。   菱弯了弯眼,见一大一小眉眼似乎还有点相像。   他道:“我听海里放牧那群人鱼说,大扁鱼好养,只用将它们赶到一个地方就可以待上很久。他们还在那些地方捕捞了不少大的鱼群。你这个主意很不错。”   白争争下巴挨着幼崽没几根毛的脑袋,“我就提了一嘴,也得他们自己去试了才可以。”   菱:“你也别愁了,烬最多再半个月就能回来。”   白争争贴着香香软软的幼崽,叹道:“还有半个月啊。”   菱:“你可不知道南部又多远,他们全速过去都得十天。”   白争争恹恹道:“我还是养鱼吧。”   鹤道:“有空也去看看阿爸他们。”   “知道了哥。”   下午,白争争在城堡休息一会儿就去了后山。   养殖场这边,兽人们正在搬运东西。   鸭苗装笼,象宝叫了族中其他象兽人过来帮忙运送过去。   这地方依旧养鸭,不过数量少些,白争争打算以后专门用来繁育鸭苗。   而鸭苗也不止他们自己养,还可以提供给想养的部落。这样家家户户的牲畜养起来,以后每天能收几个蛋,也能不缺肉吃。   兽人们在搬鸭苗的时候,白争争赶紧带着林猫以及空闲着的兽人一起杀鸭子。   就跟那流水线一样,几个兽人负责放血,几个负责拔毛,几个负责破肚。   连幼崽都被白争争招来干活儿。   那野鸭毛收集起来清洗晒干,冬日里还能做些轻薄保暖的衣服穿。   至于内脏,处理太麻烦了,白争争干脆来卖。   就卖个几个银币,兽人要的话自己来拿。不过得自己处理,白争争这边最多教一教怎么吃。   蚊子再小也是肉,何况这么便宜的肉。   王国里的兽人一时间纷纷涌上后山,有来买内脏的,也有看到那么多的鸭肉走不动道想直接买鸭肉的。   清刚跟菱派过来的兽人把架子搭好,处理干净的野鸭挂了一排一排。   有熏鸭、腌制的咸鸭、还有直接烘干的鸭干儿……   那味道香得兽人们频频咽口水,眼睛就看着那几个比人还高的大架子,眼神发直。   “真不卖吗争争?”   兽人们将白争争围住,说几句就得咽一咽口水。   没办法,王国虽然粮食不缺,但肉格外缺。   就连那些虎族、狼族的大部落,也不是天天顿顿能吃上肉的。   一下这么多的肉摆在面前,是个兽人都忍不住。   白争争道:“这一批不行,要送去给战士们。或许你们可以问问六大部落,他们养的鸭子也该出栏了。”   “问了啊,怎么没问。他们那些自己都不够吃,抠抠搜搜的,还让我们找你呢。”   白争争:“这一批真没办法。”   兽人们又蹲在那架子边眼巴巴地看啊,那肥肥的大鸭腿儿,满是肉的鸭脯……兽人们就指着熏鸭的几个兽人心软一下,撕下一个鸭腿儿给他们吃又怎么样呢?   白争争见到那排排蹲守在架子跟前的兽人,无奈又好笑。   他是真没多的,不然早卖了。   他道:“或许你们可以试试自己养。”   “什么自己养?”   “我们也可以养?”兽人鸭子也不盯了,围过来,目光灿亮看着白争争。   白争争道:“我打算售卖鸭苗,不过数量有限。”   “多少银币一只?”   “我买十只!”   出价的兽人被推攘了下,“我们都想买,你着什么急。”   “可争争,我们不会养啊。”   白争争道:“不难,我们能提供养殖手册。”   “手册有什么用?我们看不懂啊。”   “有图画。”   白争争转头想找个幼崽帮忙,雁就进屋里拿了出来。   白争争想着小家伙都是熟练工了,干脆让她给大家带到一边去,好好介绍一番。   雁下巴一点,后头肉跟芽两个小跟班跟上,一起领着半信半疑的围观兽人们离开。   面前好歹空了出来,兽人们抓紧干活儿,杀鸭子。   *   新的养殖场跟这边的构造差不多,养殖场、火炕屋、厨房,以及兽人们睡觉的房间,不过规模是这边的三四倍大小。   白争争将鹿花先派过去,又招来些兽人让他先带着养。原本后山养殖场的人员几乎不需要变动。   为了鹿花省点劲儿,白争争杀完鸭子也过去帮忙。   这边离得北部角兽的养殖场近,白争争就两边来往。   经过半年多的养殖,角兽族群将山脚原本就有的角兽族群融合了。   加上今年新生的十多头幼崽,角兽群壮大了些。   虽不到百头,但六七十头奔跑起来也颇为壮观。可惜,数量还是少,不能杀。   等到新的野鸭养殖场落定,事情步入正轨之后,白争争又才抽出空去看鱼苗。   而这时,先前处理出来的那两千只野鸭已经送上路了。   路过城堡时,白争争叫上住在附近的龟鸣一起。   幼崽们也跟着白争争。   没走多远,就被后头的人鱼叫住。   白争争看着那隐在暗处的人鱼半晌,才想起来是饲料的人鱼。   人鱼话少,直接问:“你去西边看鱼?”   白争争点头。   人鱼走出来,拎着个兽皮袋。   “这个是做出来的样品,你拿去试一试。”   “你们不去?”   “鸭饲料我们还没弄完。”   他潇洒走人,白争争拎着兽皮袋看了眼,里面是干燥的颗粒状东西。   他碾碎了一粒,香喷喷的,有一点点的腥味儿。   幼崽撑着白争争的手臂踮脚,耸动着鼻子来闻。   肉眼睛发亮:“争争,好香啊……”   “我看你是想吃。”白争争将手挪开,拎着兽皮袋上了龟鸣的背上。   幼崽紧跟着跳上来,围着白争争要看那饲料。   龟鸣伸长脖子回头看了看,问:“鱼吃的做出来了?”   白争争道:“嗯,他让先试试。”   龟鸣抱怨道:“终于做出来了。你是不知道,他们为了做这个,让我去海里捞了多少次草。”   白争争:“辛苦。”   龟鸣得意:“但我把自己买房子的银币攒出来了。”   给人鱼王国干活当然不是白干,有银币拿的。   白争争听说他要买房子,问:“你不打算回部落了?”   “还回去干什么?我们族人都来这里了。连祭司都来了。我阿爸说,等他们回来,就也跟你们一样在这里安定下来。”   白争争道:“第二环岛确实也不怎么样。”   龟鸣听了又不怎么乐意了,“总比你们最外围好。”   白争争:“那不一定。”   雁双手叉腰,骄傲道:“我们那里不缺食物。海里的鱼肉多的是!”   肉:“就是,河滩上全是野鸭窝,捡蛋都随便捡。”   龟鸣不信。   “真的假的,你们那边要是有,还往这里来?”   雁:“我们是来找族人的!”   肉:“还有争争的伴侣!”   白争争笑道:“你要不信,看看去啊。”   “那么远,我反正不会去的。但是你……你还回去吗?”   白争争:“或许。”   他现在也不确定,但要说去一趟外围,他还是想去的。   聊着聊着,那布满网箱的大扁鱼养殖地就在眼前了。   现在这边可繁忙了,兽人们天天往这边跑。   不是海洋兽人,又不愿意拿银币请海洋兽人带他们过来的,就各显神通,做了好些渡海的工具。   那网箱旁边就用绳套着木排、小舟,还有直接用树枝交叠做出来的工具。   兽人们甚至在网箱上搭起来棚子,能遮风挡雨,还能在里面做饭。   要不是身上穿着兽皮,看着就是活脱脱的渔民。   白争争一上来,兽人们就笑着欢迎道:“争争来了。快快快,刚钓上来的大鱼,我们才做好呢。”   兽人们都是各个部落派过来的,为了跟白争争学这养鱼的法子。   不过这边灿守着,白争争之前忙其他来得少,兽人们自个儿呆着呆着都熟悉起来。   有的甚至懒得来回走,干脆住在这边了。   白争争看他们跟一大家子似的,兽人中有亚兽人有雄兽人,各个被阳光晒得炭黑。   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白争争也笑了下,道:“我吃过了,你们吃。”   兽人们又问了几句,才坐下来开吃。   网箱上被兽人们搭了些木板,更好走了。   且那些网箱的数量还在增加,都是来不了的兽人在岸上出力。   除了去岛上那个时候白争争花费的精力多,论起后续的养殖,兽人们都比他要清楚些。   趁着他们在吃饭,白争争又捞起鱼来瞧一瞧。   长到现在,网箱里的鱼明显大了不少。兽人们每天投喂,比起那些海里放养的都还要大上一指。   白争争将兽皮兜里的饲料拿出来,撒了一点在水面。   幼崽蹲在旁边围观,只见那鱼儿一摆尾,争先恐后涌上来。几下就将那饲料吃得干干净净。   雁道:“它们爱吃。”   白争争:“先用这两个网箱试试。”   白争争只扔了两把饲料下去,就将兽皮袋收好。   吃饭的兽人们一直注意着他动作,看白争争那兽皮袋问:“争争,那是什么?”   “饲料。鱼饲料。”龟鸣一脸自豪道,“原料都是我去找的,里面不只有他们喜欢吃的水草,还有紫皮根磨的粉。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争争把饲料递给他们看,道:“闻着挺香。”   “诶。”灿接过来,兽人们都拿过去瞧了瞧。   “王国的紫皮根吃都吃不完,用来做这个不浪费。”兽人喜道。   白争争点点头,随后挨着每个网箱带着幼崽去看看。   像烬说的,大扁鱼确实好养。   但作为厨子的沐说这鱼不好吃,那养殖大扁鱼不会是终点,而是养鱼的起点。   不只是鱼,像海菜、生蚝、龙虾……都可以养。   等第一批大扁鱼出笼,网箱上这几十个兽人有经验了就可以开始养其他。   而白争争并非不教他们养鱼,实则在这期间,他们自己已经在慢慢摸索了。   至于孵化鱼苗,下一批让他们跟着多半就错不了。   *   南部。   兽人们已经在山上搜寻了五天。   而海里的兽人们不断将包围圈缩小,最外层的海洋兽人依旧驻守海中不动。   渐渐的,搜罗出来的人鱼越来越多。   后头食物消耗得差不多,王国那边又送来一批。烬吃到嘴里的鸭子,才恍然觉得,在岛上耽搁的时间太久了。   他不再让兽人们有所保留,全力以赴搜山。   被逼到绝路的南部人鱼们藏无可藏,即便能成功跑到海里去,也是撞在了海洋兽人的枪口上。   一连搜岛半个月后,岛上的兽人终于被找出来个干净。   南部的人鱼王宫里,被抓到的兽人捆在一起,一串一串地往他们自己的牢里带。   人鱼王也在其中,躲在山里半个月,蓬头垢面像个野人。但躲藏期间,也有人鱼为他找食物,伺候得他妥妥帖帖。   虽看着狼狈,仍旧中气十足。   被这样绑着,露在一众族人前,他挣扎道:“烬!你赶紧放开我!你放开我!”   秋被他吵了一路了,吵得烦,耳朵里塞着点虎奔给的自己的兽毛。   他见人鱼往扭来扭曲,用长枪戳了下。   人鱼王尖叫道:“烬!让你该死的下属把武器拿开!你放开我!”   秋不管他,目光落到他身后的老兽人身上。   南部的人鱼祭司年迈,是个气质有些阴森的老头儿。自从被抓到之后,他就一直嚷嚷着要见命。   就这会儿,都没力气抬脚了,还在低低地念叨着要见他们祭司。   秋纳闷,就凑过去问烬。   烬道:“人鱼一族的祭司从来都是一脉,他算起来,应该是命的爷爷。”   “嗯?!”兽人们震惊。   烬:“不是亲爷爷。”   “所以呢,他想跟咱们祭司攀关系,让咱们放过他?”   “不是。”兽人们闻声转头,当事人来了。   命早上了岸,管着后头秋带过来的那些幼崽。   他看都不看冲着他扑过来的老祭司,嘴角一勾,道:“他就是个叛徒,也算不得我们一脉的兽人。”   “命!命我不是不如你!”老祭司瞳孔剧烈颤抖,像中了毒似的,可没挨到命祭司一点,又被抓住。   他吼叫着,拼了命地挣扎。   看着被人鱼尊敬,拥护的兽人,老祭司心里积压了多年的愤恨与不甘依旧难消。   “哦~我想起来了!”秋拍了拍手道,“咱换祭司的时候是不是有几个候选人来着?”   命:“嗯。”   “当时还闹得挺大,上一代祭司本来要选他的,但当时命出生了,结果就变成了命。”   “他一个幼崽,凭什么!凭什么一出生替代了为王国尽力几十年的我!”   秋看着他那疯模样,唏嘘道:“也是,换我我也不平。”   命扫他一眼。   秋嘿嘿笑着,谄媚道:“但是!但是我觉得咱祭司是最好的,咱们上一任祭司也英明。”   “这老兽人都一百多岁了吧。”   命点评:“能力不行,但活得挺久。”   命说完这话,老兽人更癫了。   张着嘴巴呼吸声极大,像喘不过气来。   秋默默闭嘴,往烬身边挪了挪。不愧是祭司,一张嘴都能把人家气死了。   烬道:“行了,别耽搁。让兽人们收拾东西,修整一晚,明日回程。”   还要留下一部分兽人在这里看守这些人鱼。   现在岛收拾出来了,周边温暖,渔获也多,烬打算让他家伴侣过来看看适不适合养鱼。   要可以,就让这些人鱼当劳力。   而他们的幼崽就靠着他们干活换粮食。舒坦了这么多年,也好多动动,松一松筋骨。   养出来的鱼供给王国,一举两得。   *   来时兽人们都偷偷摸摸,回去却阵仗不小。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乌压压一群往王国涌去。兽人们乍一眼看到,还以为那片海上起风暴了。   但随着“风暴”近了,兽人们将站在前头的烬给认了出来。   “王回来了?”   “王怎么带这么多兽人回来?”   “看看,那不是之前过来的第二环岛的兽人吗?!”   兽人们一个个都还搞不清状况呢,早得知消息的菱带着人鱼们赶了过来。   兽人们喜欢看热闹。   一见菱也出来了,占据优势位置的兽人就不走了。他们倒要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儿。   而林猫兽人们听到烬回来的消息时,心里一轻,希赶紧道:“照,快去找争争。”   “阿爸,我知道了!”自家崽子从门口飞蹿过去,后面带着一群幼崽往城门口跑。   人渐渐聚集起来,照顿时将幼崽一挡,守在屋子里的兽人将他们挨个儿拉进来。   “族长,我们也看!”   “现在不去,人多,踩到你们。”照摸摸幼崽脑袋上。   白争争一路狂奔,到了岸边都是乌压压的人头。   白争争一心垫着脚往前看,正打算挤进去,忽然旁边有个好心兽人帮他挡开人群。   他说了声谢谢,着急钻到前头去。   海面上全是兽人,天空都被几个飞行部落的兽人遮得阴沉沉的。   白争争四处在那巨龟背上找寻,又看天上的食人鹰。   “哪儿呢?”他左瞧右瞧怎么没有。   边上忽然一声低笑。   白争争一转头,惊喜发现他的伴侣就在他的身边。   “烬!”白争争直接跳到他身上,露出傻笑来,“你回来啦!”   烬拍了两下他的背,“回来了。”   周围起哄声四起,白争争扫过一圈,才发现兽人们都一脸八卦地盯着他。几百双眼睛盯着,他一羞,脑袋抵在烬的脖子上。   兽人们善意哄闹:“王跟伴侣的感情真好!”   “传闻是假的!”   “什么传闻?”   “就是王跟伴侣分居啊?”   “都多久的事儿了,早辟谣了。你落后了兄弟。”   兽人们喜气洋洋,又见大部队到了眼前,欢呼道:“好多兽人啊!”   菱这才高声道:“欢迎战士们归来!从今往后,南部岛归王国所有,所有兽人可以自由来往南部海面!”   “什么?”   “等一下,等一下,我听到了什么?”   兽人们没反应过来,什么南部归王国,那不是跟他们打了很多年的……   “真去打仗了啊!”   “还赢了!”   “还赢了!!!”兽人们被巨大的惊喜砸在脑子上,只觉脑子里嗡嗡的响。   反应过来,海边呼声如浪,更有甚的,喜极而泣。   兽人战士们还没有上岛,就有兽人直接跳下海对他们表示欢迎。   海洋兽人吓得赶紧将他们拱上去。   但他们也笑着,傻兮兮的,一点都没有在南部岛上的凶恶样子。   王国的兽人在迎接战士。   人群中,烬抱着自己的伴侣,忍不住喜爱,亲了下他的脸,随后缓缓退去。 第76章   白争争满眼都是烬, 虽然分别也没多久,但思念汹涌澎湃。   他挂在烬身上,摸摸他的脸,又抓着他的衣领, 从里头往下去。   烬也不躲, 额头挨着自家伴侣, 温声道:“没受伤。”   白争争:“一点都没有?”   看过了前面, 他又攀得高些, 看烬的后面。要不是现在还在外面, 他能把烬身上的所有兽皮扒了看。   烬:“一点没有。”   白争争停下动作, 看着他温柔的眼睛, 鼻尖一酸,眼眶就止不住红了。   烬:“我回来了,没事。”   白争争一下趴在他肩膀,要不是烬力气大,还托不住他。   “担心死我了!”   大街上全是兽人, 都听说王国跟南部打了一架, 不单单是以前的小打小闹, 而是把那边给灭了。   这可把兽人们激动得,全城都涌了出来。   烬本想带着白争争去看看林猫,但无奈路上实在太多兽人,只好先走兽人少的路,先回城堡。   海岸边,秋作为护卫队的队长,此时颇为神气。   就站在龟背上,听着兽人们的赞美,笑得合不拢嘴。   菱看了眼, 笑了两声。   还要安排这几千兽人的庆功宴,菱忙着呢,他隐入人群,转身就往城堡去。   这会儿离晚上还早,菱将城堡的所有兽人都动起来了。人手不够,还问六大部落借了些兽人来帮忙做饭。   兽人们杀鸡宰鸭,那远海里捕捞回来的大鱼毫不吝啬地全拿出来。   烬不在,菱也走了,秋就是兽人们的领导。   可在岸边嘚瑟一阵,兽人们早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想上去,都得吆喝好一阵。   秋急得额头都冒汗,下到岸边也被兽人们东拉西扯的,好不狼狈。   等他安排好兽人们上岸,又将他们分散安顿,秋累得抱着柱子只差吐着舌头喘气。   “还是王英明,见人多了就跑。”   *   烬带着白争争回到城堡,抱了伴侣一会儿,也不得闲。   回来的战士们不仅有王国的,还有第二环岛的。外面打这一战,不是没有兽人死亡,伤者则更多了。   作为人鱼王国的王,烬需要去安抚一下那些战士所在的部落,给予他们补偿。   还有之前允诺他们的那些要求,现在也得兑现了。   兽人们要的也简单,开放王国,让外面的部落也能定居。   他们不要求烬给他们分土地分房子,只要他答应开放。房子这些问题他们一个部落齐心协力,自己也能解决。   烬召集各部落兽人来城堡商议,白争争黏着他走了几步,最后看到菱房门口探出的小脑袋,眼神就被他勾了去。   “小安安,你阿爸呢?”   小家伙像才睡醒,揉着眼睛,腮帮子上还有兽皮压出来的红印。   兽人幼崽都长得快,小不点刚出生那会儿要他阿爸抱着,现在都能自己到处爬了。   不过小尾巴胖胖短短的,一个人蛄蛹着也有些费劲儿。   白争争看幼崽冲着他张开手,俯身将他抱起。   软乎乎的小手勾着他脖子,另一只手往外面指着。   白争争眯着眼睛贴上他软乎乎的小脸,“找阿爸?”   幼崽眼睛眨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动。   又指了指,小尾巴着急地动了动。   “醒了。”鹤从外面回来,幼崽一看见他,就侧着身子要他抱。   白争争幽怨看他哥,送过去,边问:“菱呢?”   鹤单手接过幼崽,看他窝在怀里,稀罕地摸了摸小脑袋。只抽空回自家弟弟一句:“外面忙呢。要给兽人战士庆功,在监督兽人清扫街道。”   城堡地儿不够大,前面广场即便摆完也坐不下那么多的兽人。所以连带广场前一整条宽阔的街都空置出来用。   这会儿外面摆摊的兽人也不摆了,急忙收拾了东西回去,看那欢欢喜喜的样子,晚上这一场宴席有得热闹。   白争争戳了戳幼崽手臂,见他看自己一眼,又趴回去。   理都不理他一下。   白争争叹道:“算了,我还是找你阿爸去。”   幼崽闻言抬头,伸手过来。   白争争看着他哥嘿嘿一笑。   鹤:“阿爸在忙,阿父带你去。”   幼崽利落收回手,鹤离开,徒留白争争伸手站在原地。   *   王国的厨房极大,沐连带着一众能做饭的兽人全给菱拉来干活儿了。   打铁的那些兽人忙了那么久,空闲下来就打打农具跟厨具,这会儿也在这儿烧火。   厨房里切菜的声音笃笃响,兽人们聊着天。   一直忙到晚上,城堡前的广场跟那一整条街道上都点起灯。   灯光煌煌,王城里的兽人们自发张罗着,搬出自家的桌子凳子,摆开长桌。   城堡后厨里,炖的鸭肉、烤的鱼肉、红烧的长耳兽如流水一般端了出来。   各部落里,同样也把自家觉得好的米粮、肉蛋拿出来。食草部落擅制青菜,便做青菜羹、青菜丸子,食肉部落更简单,把肉一烤,整个摆上案。   不止是城堡,整个王国里的兽人都拿出最好的招待战士们。   夏日的月格外的明,映得每个兽人的笑脸都清晰。   人鱼们招呼战士们入座,前来的部落的兽人也同样可以与战士们同聚。   一时间,整条街上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幼崽奔跑,忽撞着些没了胳膊的战士,嘴巴一瘪,兽人战士以为吓到幼崽要躲,就看幼崽捡手上的麦芽糖送上来。   幼崽目光澄澈,声音稚嫩:“林猫店里的糖哦,很好吃的!”   战士侧身的动作一顿,忽的笑了。   虽断了手臂,往后生活必定受影响。但这一次参战,兽人并不后悔。   王国里安全,幼崽才能这般安稳无忧。   流水席上,烬携白争争出来,兽人们不约而同停下来,远远望着高大的人鱼。   烬只道:“这一仗的胜利,多谢各个部落兽人的相助,大家好吃好喝!”   “吃!喝!”兽人们高声应道。   兽人们朴实,什么都比不上眼前这一口吃的。   做菜的食谱一应白争争提供,后厨及王国兽人共同努力,那宴席上肉菜不缺,果子水、蜂蜜水一应管够。   大伙儿迫不及待,撕下一块野鸭肉,大口一咬——   啧,那叫一个香啊!   “大伙儿吃!今晚肉管够!”   流水席上,王国的兽人各个啃着肉,咧嘴傻笑。吃得高兴了,心里也期盼着,什么时候能天天这样吃就美了。   幼崽也跟着沾了光,欢欢喜喜,不管跑到哪个兽人跟前,都能被塞上一块肉。   兽人齐乐,欢声笑语久久不散。   流水席持续了大半晚,兽人们围着篝火蹦蹦跳跳。   白争争被菱拉着去跳了下,起先还手脚无措,等到秋将烬推来,他便放开了玩儿。   兽人哄闹着,烬抓着伴侣的手,两人眼神偶然勾缠在一起,皆映着对方。   人鱼内部的事情彻底解决。   未来,定也是如今晚一般美好的。   *   热闹了一整晚,快黎明时分,兽人们才陆续散去。   白争争兴奋了一晚,又跳了许久,此时眉梢依然带笑。   他牵着烬的手,望着海面道:“我们去看日出吧。”   烬侧头看着自家伴侣,忍不住摸摸他的脸。   “还不累?”   “没觉得,看日出?”   烬眉目舒展,唇角扬起一抹笑。   海面平静,附近的林子里已经传出几声鸟叫。只等了一会儿,一抹亮光迸射而出,红日在油画一般的天幕上浮现出金红的轮廓。   霞光万丈,即便见了数次,也没有一个兽人不赞叹。   烬坐在海岸边,搂着自己伴侣。许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侧头一看,人已经睡着了。   他笑了下,见那浓密的睫羽低垂,面上泛红,应是昨晚玩儿得高兴。   烬将他往怀里拢了拢。   白争争低低道:“烬……”   烬吻了吻伴侣的额角,搂得更紧。   “嗯,回来了。”   *   宴席过后,王国里热闹了好一阵。   等兽人们安定下来,转眼又是一年农忙时。   王城后头的田地里,兽人们挥着镰刀、锄头,挥汗如雨。   顾着自家部落的地同时,又看那人鱼一族跟六大部落的地,那里的酸味儿是止不住往外冒。   “看看他们的稻,那稻穗挂得都快撑不起腰了。一串里起码一半的稻粒都是饱满的。”   “哪只一半,七八成!”   小部落的兽人的田地大多在山坡上,他们站得高,正好将那下面一片片的田看得清清楚楚。   满山金黄的稻成熟了,在兽人们眼里比那东升的太阳都好看。兽人们俯身在那稻田里,忙得直不起腰。   但那下面地里稻明显更加粗壮。   兽人一割,那稻穗往下倒。哪里像自家这些,握在手里都轻飘飘的。   只看一眼,兽人们就估摸着那产量定是比自家的高了一倍。   鹿兽人有些酸:“我就说跟着人鱼种指定能成,瞧瞧人家那地。”   “咱这也不差,比去年是要好一点点。”   “那也不敌人家。”   “哎呀!那他们那地也不是块块都这样,你看人鱼其他田,跟咱们得好得到哪里去。”   “可他剩下那一半多啊!”   “着什么急。”虎部落的虎呼从后山买了些鸭崽带下来,听到兽人们的酸言酸语忍不住道,“你们光看到我们种出好粮食,没看见我们多用心。”   “那我们也想用心,可那些东西人鱼不卖啊。”   虎呼笑道:“你们这样说,我们还想买呢!”   “你们没买?”鹿兽人显然不信。   虎呼:“人鱼都不卖,我们才哪儿买去。那些肥料、杀虫药都是我们自家兽人弄的。”   “那你们不也还是占了便宜。”   “什么叫占便宜啊!我们自己兽人先帮王国辛辛苦苦做完,然后才回来弄自家的。”   “行了!别吵。”菱正骑着食人鹰上后山,看兽人们在半山腰堵住路,看着像要打起来了,赶紧落下来。   “我们不都说了那是试验,先得自己试一试验证一下对不对。真有用的话怎么不卖?”   “那明年卖吗?”其他兽人小心翼翼道。   菱:“卖!”   “那好,那好。”鹿兽人转个头,看着虎呼道,“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回去干活啊!”   虎呼哼声。   他不跟食草兽人争。   实践证明,肥料与农药有用。但每种需要控制用量,像人鱼他们自己的地每一块都特意控制用量来对比,植株生长差别还是挺大的。   现在王国的人鱼大都回来,人手增加,菱已经让兽人们已经在加紧制作这些东西了。   等到明年,大部分都能用上。   天气极热,兽人们顶着烈日将稻子收割完。接着是翻晒,收进仓房。   各个部落将自家的粮食一统计,比去年收得多些。   但再一对比人鱼的,又是一阵酸。   麦先前初夏时已经收割,稻现在收完,只用等到秋来再收紫皮根。地里一年的作物就收完了。   有了新收粮食,王国里的兽人放开了肚皮吃。   大部落吃不完便回拉出去卖,人鱼族的粮食也大多会售卖,兽人们只要有点银币就能买到。   不过这些再怎么吃,还是没那肉好吃啊。   那晚流水席上的肉,他们可是做梦都想再吃一次。   “卖鸭苗了!养殖场卖鸭苗了!五银币一只,五百只售完为止,先到先得!先到先得!”   林猫幼崽结队敲着锣,走街串巷,高声喊着后山卖鸭苗的事。   部落里翻晒稻子的兽人愣了愣,转头就冲着部落里喊:“族长!祭司!开始卖鸭苗了!”   兽人刚喊完,就见平日里蹒跚走路的老族长抓着一兜子银币就往外跑。吓得后头的年轻兽人赶紧追上来,变做兽形将族长往背上一驮,撒腿儿就跑。   祭司落在后头,看了眼自家还愣着的兽人,吆喝一声道:“愣着干什么,跑啊!抢不到今年没肉吃!”   小部落几乎全部出动,六大部落听了,其实也蠢蠢欲动。   但争争说了,这次是惠及小部落,何况他们都有了,不该跟那些小部落抢。   这一批孵化出来六百多只,白争争自己要留些。   鸭苗先在后山养了十几天,看着能养活了,才往外出售。   白争争也不图银币,主要是让兽人们也习惯自己喂养牲畜。   这样一来,再不济也不愁蛋吃。   这边幼崽走街串巷,分作两队,还没走过王城,兽人就围住了后头的养殖场。   因着鸭苗有限,又担心这些部落头一次养,经验不足容易养死,所以白争争规定一个部落最多买走五十只。   但即便如此,很快也就卖空了。   不过后一批也已经孵化半月了,白争争让兽人们耐心等着,孵出来就卖。   至冬季来临,野鸭孵化出一批又一批,各个部落几乎都有了鸭苗。   而头一批养的,到冬季都能生蛋了。   部落里的幼崽一天一个蛋,养得白白胖胖的,比以往都敦实。   天冷了,白争争就不爱动。   网箱里的鱼也长得慢了。   一条鱼能有巴掌大,吃是可以吃,但养鱼的兽人们都不舍得。   他们不舍得,海里放了一年鱼的兽人倒是舍得。他们一网一网往岸上拉,只拉上来一半也是不少的分量。   余下的,那就再养大些,明年再吃。   但就算这样,王国的肉还是不够。   就在白争争又捉摸着要做点什么的时候,烬却告诉他,南部大岛可以试试。   先前抓的那些人鱼不仅可以干活儿,那边温暖,地块儿也大,能养好多种鱼类。   白争争二话不说,跟着烬就去了。   同去的不止白争争,还有一直帮忙养鱼的那些兽人们。这边网箱已经够多了,白争争不管能不能成,先把工具带上。   一批数百个网箱,随着他们一起往南。   历经十多天,兽人们口中南部人鱼岛映入眼帘。   这是一座形如蚕,南北细长,中间粗的岛屿。因着在更南边的地方,即使是冬季,这里依旧有些热。   白争争连兽皮衣都得脱下来,根本穿不住。   岛上建了码头,跟着一起来的龟兽人们就停在这里。   这次来不仅是白争争考察能不能养鱼,烬更是让龟兽人们驮了不少今年新收的粮食过来。   上了岸,烬牵着白争争的手,看着只码头眼神向密林的宽阔大道。这都是自家兽人督促着这里的人鱼修出来的。   在岛上还没开始养鱼之前,烬就已经将所有能想到的,白争争可能用到的基础设施建造完成。   包括修了路以及码头,孵化鱼苗的水池,还有些大房子等等。   白争争看着岛上的树木,姿态舒展,冬季仍就深绿,比王国内更有海边风情。   要是再繁华些,都能让兽人们花银币来度假了。   白争争跟着烬逛岛,这岛东西两岸海岸线极长,西边海深,东边全是干净的沙滩。   单是鱼群种类都比王国那边要多得多。   “能养吗?”烬问。   白争争:“当然能。但是这边会不会太偏了?”   烬道:“虽然远了一点,但胜在气候好。大部分人鱼喜欢吃的鱼这边都有,好养。”   白争争看着烬,“那试试?”   烬:“试试。”   说做就做,白争争先跟烬直接下海,考察一番这边的鱼都有什么。   再挑选几种合适的,就开始试养。   养鱼有经验的兽人也跟着来了,水池什么的都有,白争争领着兽人多操作几次,掌握了这些鱼适合的水温、深度等等,摸索着就能养下去。   先试试养大鱼,等到鱼的产卵季到了再孵化鱼苗,那些网箱也就能用上了。   忙了些日子,等到所有兽人都上手,白争争才空闲下来。   王国里的兽人也有一部分在岛上居住,不过他们没有住在原本岛上人鱼建造的王国里,而是重新造了房子,只在北边一带。   王宫那边,依旧是那些被俘虏的人鱼居住。   白争争每天都能在岛上看到他们劳作的身影。有的在开辟耕种的土地,有的在修路,有的在伐木。   为了防止这些兽人跑掉,他们脚上套着锁链,都是王国里的兽人们搞出来的。   白争争不乐意看到他们,便不往北部那王城里走。   倒是那些幼崽,兽人们似乎没有多加限制。   他们可以拿着藤筐去海边赶海,也可以去林子里采集,摘果子。   烬与白争争回睡觉的地方时,刚好遇到一群幼崽背着海鲜回来。   他们乍一看与王国里的其他幼崽没什么两样,但都沉默些,看到生人就躲。   白争争看着幼崽们往王宫的方向跑去,只回头看着烬问:“他们这样,岛上的人鱼放心吗?”   幼崽之中十几岁的不少,对兽人来说,可以拿起武器捕猎或者对敌了。   烬道:“祭司安排了兽人每天给他们讲课。”   “讲的是什么?”   “人鱼的过往,先祖的事迹。”   “有用?”   “不知道。”   烬并不仁慈,但看在这些都是幼崽的份儿上,只要他们乖乖的,就不会动他们。   但如果幼崽受到那些成年兽人怂恿,做错了事情,那该有的惩罚也一个不少。   不过这些他的伴侣不用知道。   岛上兽人少些,也安静。吃过饭后,白争争与烬沿着沙滩随意走着消食。   走得累了,便坐下来歇歇,看着身边爬过去的红色小螃蟹也能发呆好一会儿。   白争争靠着烬,看着浪花一层叠一层。   烬闲下来了,王国的大多兽人都回来了。   他做的那些养殖的事儿,也有兽人们能接手,白争争忽然觉得空闲下来。   但他又是个空久了不舒服的性子。   白争争勾了勾烬的手腕,枕在他肩上,侧脸望着他。   烬看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低声道:“想回去了?”   “嗯。”白争争趴在伴侣胸口,闷闷道,“想回去看看。”   烬知道白争争说的不是王国,而是他们原本居住的地方。   那里是白争争来时的地方,他生活了十几年,即便离了那里,也仍旧怀念着。   烬摸着伴侣毛绒绒的头发,“好,我回去安排。” 第77章   听说白争争要回去, 其他林猫兽人也动了心思。   照一琢磨,他们地里种的是麦,早收了。现在也没有什么活儿,麦饼不想做也可以先关着。   他干脆将林猫兽人们全召集回来, 大伙儿聚在一起商量商量。白争争、烬, 鹤跟菱还有他家幼崽也都来了。   照搂着自家小孙孙, 面上止不住地笑。   见兽人都到齐了, 他直接道:“争争想回去一趟, 你们哪些想跟着去?”   兽人问:“族长, 去了要回来?”   照:“那肯定的。”   扑摸了摸自家绒球的耳朵, 低低问:“想回去看一看阿爷吗?”   绒球脑袋贴在扑的手心, 眼神懵懂,“阿爷……”   绒球阿爸也摸了摸幼崽另一个耳朵,温柔道:“还有苗阿叔、角阿叔……”   “苗阿叔、角阿叔是阿父的哥哥们。”扑道。   先前部落被袭时,也有些林猫兽人在其中丧生。这里面包括幼崽的阿爷,还有扑的一些兄弟, 以及其他兽人的伴侣或亲兽人。   绒球才出生不满一年, 他们就遇到那灾祸。现在过了一两年了, 不知道绒球还记不记得。   但扑跟绒球他阿爸都想回去看看。   “看,回去看。”绒球歪着脑袋,让阿爸阿父好好摸他的小耳朵。   扑微微一笑,忍着喉间的酸涩,道:“好,我们回去看阿爷、阿叔。”   要回去的成年兽人不多,只有十来个。   有些兽人跟扑的想法一样,有的则想到那场灾祸,不忍心勾起心中隐藏的伤痛, 便也没打算离开。   成年兽人少,但愿意跟着回去的幼崽就多了。几乎所有幼崽都抬起爪爪,眼巴巴地望着照。   照:“都去?”   幼崽你看我,我看你,随后都点头。   希道:“你们不跟着阿爸阿父了?”   雁几个阿爸阿父没回来的幼崽蹲在白争争身边,没吭声。反正争争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   绒球道:“跟着啊。”   “没问你。”绒球阿爸勾住幼崽的小尾巴道。   绒球侧身窝在他阿爸怀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同伴们。   “争争要去。”幼崽道。   “我们也去。”   “去玩儿!”   “找雪狐!”   白争争道:“你们确定?回去也要像上次来的那样,很久都在大黑的背上。而且去一次,回来一次,得两趟。”   幼崽一听,耳朵尖颤了颤,缓缓落下来。   虽然跟着争争出去好玩儿,但是好像旅途久了也不舒服。而且还是两趟。   “那、那我们不去了!”三个苗苗道。   这纯粹是想凑热闹的。   圆道:“我也不去,我要帮店里忙。”   启看了一眼圆,也摇头说不去。   幼崽一看大一点的圆他们居然不去,一时间犹豫起来。   白争争:“好好想想,别冲动。”   最后幼崽被自己家长拎着好生说了一顿,纷纷改口。再一统计,去的也只白争争身边的芽、雁、肉三个。   其他的要么看伙伴不去,自己也改变主意,有的被阿爸捏着脸蛋,不敢说去。   回去虽然没有来时那么赶,但耗时漫长,幼崽难保生病。   不去也好。   最后确定回去的兽人不多,除去十多个成年兽人,还有几个跟着阿爸阿父走的幼崽,以及雁三个,就没别的了。   确定了人数,兽人们就开始收拾东西。   包括御寒的兽皮,路上的食物等等。为此,希还带着兽人做了不少的干麦饼让大家带着路上吃。   白争争阿爸是不回去的,但阿父作为族长,还是打算领着族人走一趟。   走之前,烬特意问祭司算了合适的日子,随后大伙儿就坐着食人鹰出发了。   借助人鱼的便利,兽人们顺利过海。   不过烬要处理些第二环岛的事情,照带着族人们便先行。   落地第二环岛,龟鸣也爬上岸来。   码头上,依旧有翼族部落的兽人在往内陆运送东西。不过不是追跟逸。   送走族人,就剩白争争跟烬。   三个幼崽也先随着族人一同走,免得办事的时候顾及不到他们。   “王!”驻扎在岛上的人鱼过来,领着烬往里走。   白争争对第二环岛的印象一般,只觉得兽人倾轧,日子不好过。   等到了落脚的地方,人鱼出去做自己的,白争争才问:“烬,这边有多少人鱼?”   烬道:“三百。”   “那我们要做什么?”   “清理清理岛上的兽人。”烬道。   之前让第二环岛的兽人帮忙打仗,答应允许兽人们可以在王国里定居之外,犬族、翼族、虎族几个大部落还有一个请求。   第二环岛的生存环境太恶劣,他们想通过人鱼的威信,整治一下。   虽说他们能搬去王国,但环岛上还有极多的小部落生存。   而且,第二环岛距离人鱼王国近,上面掠夺兽人强迫为奴隶的事不少,长久下来也是个隐患。   战争之后,烬再加派了些人鱼过来盯着第二环岛。正好已经一段时间过去了,他需要看看效果怎么样。   再者,烬还记得一件事——   他的伴侣在第二环岛上差点没命了。   *   当先走一步的林猫兽人们驾着食人鹰飞过第二环岛的上空时,藏在丛林中的各个部落就都看到了。   靠近海边的暗河部落里,兽人们冲着天空张望了会儿,便收回目光继续整理架子上风得半干的海菜。   “食人鹰上头有兽人。”   “看到了,能骑食人鹰往北走的,多半是从人鱼王国来的。”   “那会不会是王的伴侣?”   “哪有那么多王的伴侣,再说他都到王国了,还吃饱了撑得又去外围那些条件恶劣的地方?”   “那会是谁?”   “管他是谁。反正往那边去,稍有不小心就被抓了。”   “人鱼都在,他们也敢?”   兽人讽笑同伴天真:“第二环岛这么大,有多少人鱼能看着?等着吧,没多久绝对就没信儿了。”   所谓天高皇帝远,烬作为环洲的王,也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到了第二环岛之后,他只上岸时与白争争在领地休息过一晚,随后与白争争一起深入腹地。   靠近第二环岛内侧及腹地这边,多是第二环岛上的大部落。比方说犬族、翼族,白争争与烬往几个部落都走了走。   因着兽人们帮人鱼王国打仗,部落里现在大半的兽人就留在了王国之中。又因在王国里的同族还没站稳脚跟,所以这些部落里也会有些兽人还没迁走。   二人走访完,并没有不妥。   环岛上各处有人鱼驻扎点,分散在四面八方。   中部同样也有,烬跟白争争一路过来,就是在这样的驻扎点里休息。   第二环岛正值深冬,鸟兽匿迹。   一路走来,外面活动的兽人也没见到几个。   驻地有兽人们建起来的小房子,三五座挨在一起,还用栅栏与荆棘圈出了个小院子。   环岛上没下雪,但风吹得割脸。   烬护着被兽皮围得严严实实的白争争,走到院子门口。   院外不见人,烬推开院门,里头的景象一览无余。   白争争顿住,稍稍扯高了兽皮帽的帽檐。他望着一地的荒草,显然是没怎么打理过。   “没人?”   烬将他牵住,看着紧闭的大门。   那门上有黑色的痕迹,里头人鱼的气息已经淡得几乎闻不到。   二人身后,大黑被冷得跳了跳。不明白他俩为什么不往里走,那大房子里有火堆,很舒服的!   大黑用大翅膀挤开他俩,缩着爪子就往门口跑。   “诶!大黑!”   白争争都来不及阻止,就看大黑翅膀往那门上一碰,咯吱一声,门就开了。   大黑回头,黑色的眼珠子盯着白争争不动。似乎在问叫住它干什么?   白争争却看着那尘埃四起的门内,往烬身边挨了挨。   “怎么很久没兽人住的样子?”   烬:“每个驻地之间固定一段时间都有联络,来之前,上一个驻地的人鱼并没说这边有异常。”   大黑已经跳进屋里,在里头横冲直撞找火堆。   找了半天没找到,又颠颠跑到白争争跟前。黑色的羽毛上挂满了蜘蛛网。   白争争捂住口鼻,嫌弃地戳着它翅膀往旁边推了推。   大黑往后两步,嘶哑着叫了两声。   有些幽怨。   像不明白前头几个屋都暖和,为什么这个屋没有。   还有,它饿了!   大黑蹲在墙角,嘶叫不停。   白争争摸了摸随身携带的兽皮兜,摸出两条小鱼干给它。“你先垫一垫,这会儿有事。”   大黑一口就吞没了。   白争争看着屋内,桌椅倾倒,黑色的痕迹更多。   地面还散着人鱼的鳞片与黑色的兽毛,想必是打斗的时候留下来的。   白争争挥了两下浮尘,道:“肯定出事了。”   他把兽皮地图拿出来,还是黑羊部落给的那一幅,他保存得很好。   这屋里满是灰尘,他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放哪儿,最后注意到角落里蹲着肚子郁闷的大黑。   走近拍掉它羽毛上的蜘蛛网,将兽皮地图放上去。   “我们现在在环岛中心的中部位置,这个地方,中等部落最多。有战斗力的……”白争争手指点着,忽然看到了熊部落。   不是他偏见,这个部落有前科,他很怀疑。   烬掌心裹住他微凉的手,“其他部落都有可能,野兽也有可能,先离开。”   “去哪儿?”   “下一个驻扎地。人鱼们半个月会联系一次,这里看着出事不止半个月,上一个驻扎地的人鱼都没有发现,这中间肯定有兽人作祟。我们去看看情况,顺便找帮手。”   伴侣在,烬不会冒险。   这里距离下一个驻扎地有两天的距离,烬跟白争争先解决了食物问题,吃饱了再让大黑全速赶路。   到了下一个地方,远远就看到那湖边活动的兽人。   但却不是人鱼。   这一处驻扎地就在湖边,房子建得很漂亮,上面还有攀爬的花架。但现在是冬季,上面不见花朵。   “这边看着挺好。”   大黑飞低了一点,湖中兽人警惕,忽然从里面跑出来数十个人鱼。   白争争心里一松,人鱼在,这边没问题。   “王!”人鱼们见到烬来,惊喜迎上来。   烬带着白争争赶了两天路,先送他去休息,随后直接将这边负责的人鱼阿九叫进屋里去。   “你们跟前一个人鱼驻地上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阿九不解,但也乖乖答:“才联系过,三天前。”   “见到那边人鱼了吗?”   “没有。”阿九有些奇怪,他们联系不都是靠飞鸟送信。   他们不能擅自离开自己的驻地。   “王,那边怎么了?”   烬没说话,而是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正好对上个幼崽的视线,他问:“这些兽人是你们负责这片的部落里的?”   “是,这片湖本来就是兽人们的水源地,这些幼崽也很喜欢过来玩儿。”   烬:“都抓起来。”   “王?”阿九愣住。   烬眼中尽是冷意。   阿九一惊,低头道:“是!”   阿九出去了,不多时外面就传出幼崽的哭闹声。烬往屋里在,守在白争争身侧。   白争争困得紧,离开王国后一路过来,气温越来越多,他就像要冬眠似的,总是困得紧。   这会儿睡得迷糊,感觉到烬在身边,想睁眼却怎么都睁不开。   烬摸摸他的脸,靠在他头一侧,将他耳朵捂住。   “睡吧。”   白争争挣扎了下,埋头靠着烬的颈窝,睡熟了。   “王。”门外,阿九低声道,“已经全部抓起来了。”   烬压着眉道:“再次联络上一个驻地,派兽人悄悄跟着。”   “是!”   湖边玩耍的兽人大多是幼崽,两三个成年兽人在这边洗兽皮。他们被绑起来,堵住嘴,幼崽跟成年兽人分别关在两个屋子里。   烬把白争争哄睡了,轻手轻脚离开屋。   门口守着的两个人鱼低头。   “王。”   “已经送出信了?”   “送了,阿九亲自跟了。”   烬:“那些兽人呢?”   “在最边上的两个屋。”   烬颔首,慢慢走出屋中。   两个守着门的人鱼有些心惊,王忽然一来就这动作,难不成人鱼一族要占领第二环岛,将这些兽人驱逐?   烬一来,这边的数十个人鱼都绷紧了皮子。   此时拿着武器,守卫在门口各处。烬经过,他们便低头,不敢多话。   烬走到那关押成年兽人的门口,道:“打开。”   人鱼飞快开了锁。   烬只站在门口,盯着里头三个成年兽人。   三个都是亚兽人,地鼠族。   被捆了手脚,堵住嘴巴,惊恐地缩在一起。   烬只看了一眼,就道:“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地鼠一族最怕别族的兽人,更何况是人鱼,怎么会‘喜欢’跑到人鱼这里来了?”   即便要取湖里的水,可湖面这么辽阔,他们部落又在湖对岸,绕过来这么远,跟人鱼玩儿吗?   “唔!唔唔唔……”   烬:“那些幼崽倒是听话。既然这么听话,那我送他们跟那些兽人一起见兽神吧。”   “唔!唔唔!”其中一个亚兽人脖间青筋蹦起,趴在地上往门口挪,面上惊惧,“唔!呜……”   烬:“关门。”   “唔!”里面传来砸门的声音,亚兽人看着同伴用头撞门,几下就弄得额头发红,吓得镇在原地。   人鱼刚刚说什么?   什么听话?   “那些兽人”是什么兽人?   他们看向同伴,很显然,这事情与他有关。   一墙之隔是那些幼崽。一共七个,年纪都不大,看着十岁以下。   烬盯着那个与自己刚刚在窗外对视上的幼崽,五六岁,面容稚嫩。   幼崽分散坐着,看到他进来,挪了挪,害怕地缩在一起。   他们听到了隔壁的动静。   阿爸在哭,他们肯定打阿爸了!   他们是坏兽人!   烬冲着那幼崽招手,让他过来。   幼崽也很乖,往前走了两步。   他们只绑住手,堵住嘴,烬将他嘴里的兽皮拿下来,温和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告诉阿叔,刚刚在看什么?”   幼崽懵懂,问什么说什么。   “阿叔在跟九阿叔说话,让九阿叔送信。”   烬又看向其他幼崽,问:“你们也都看见,听见了?”   后头,几个凶狠地盯着他,呜呜着,像对跟前的幼崽说什么。烬示意人鱼将他们嘴里的兽皮都扯出来,幼崽扑过来就张嘴要咬。   人鱼将他们拉住,道:“小夏,不能咬。”   “他欺负我弟!”   “没有,你看着他动手了?”   叫小夏的幼崽停下,依旧防备地盯着烬。又看身边拉着他的人鱼,身子一侧,恨道:“你们抓我们,你们都是坏兽人!”   “小夏!”   幼崽转头,还冲着他弟道:“春,离他远一点。”   烬看着还没腿高的幼崽,摸了摸他的头,“小春,你为什么要盯着阿九看?”   “阿爸说的。”   “每天都看?”   “嗯嗯!”小春幼崽似乎很高兴,“看了阿爸会给好吃的,家里也有很多食物。”   烬:“那其他幼崽看阿九吗?”   小春摇头,骄傲地挺了挺圆滚滚的小肚子。“他们都没有哦,只有我有奖励。”   “那家里的奖励是谁给的?”   “阿爸啊。”   “谁给阿爸的?”   小春疑惑,看向他哥哥。   小夏眼里比他还疑惑。   他是几个幼崽当中最大的,烬问的这些话他听得云里雾里的。   耳边还有隔壁阿爸的哭声,小夏心里只有焦急。   “你看我干什么?”他问。   “哥哥,我不知道经常来我们家里的阿叔叫什么?”   “我们家里哪里会来阿叔……”小夏忽然抬头,他猛地往前,挣扎着被绑住的手,咬牙看着自己弟弟。   “什么阿叔!部落里说阿爸要重新找伴侣,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阿叔!”   他们阿父还活着,只是没有找到而已。   他还不明白为什么部落里会有那些说阿爸坏话的兽人,为什么其他幼崽也渐渐不跟他们玩儿,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兽人。   “他是谁?”   “不知道啊,你见过的,很高很壮。”小春用手比划了下。   烬:“什么兽人?”   小夏陷入回忆中,眉头紧拧。   记忆中是有这么个兽人,他是在部落边缘遇到的。但他以为是来找族长他们的。   小春看哥哥不说,仰头道:“我知道,但是我说了你放开我。”   烬:“好。”   小春道:“是个很高很大的牛兽人。”   “哪个部落的?”   “不知道。”幼崽背对过去,动了动绑在后头的手,很乖道,“我说了,你可以松开我了。”   幼崽一言一行镇定无比,是天性使然。   烬给他松开,幼崽转动手腕,又去帮他哥哥。   小夏明白人鱼这是发现了什么,弟弟帮他解开后,他也站在原处。   “你会杀了我阿爸吗?”他很认真问。   烬:“要看你阿爸做的事到底有多严重。”   小夏拉着弟弟,到角落里蹲着。   他知道了,阿爸跟阿弟帮坏蛋做了事情,人鱼找上门来了。   烬道:“在我查清楚前,你们先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烬离开不久,白争争一下感受不到他的气息,睡得不安稳。他坐起来,就看烬从外面进来。   “怎么醒了?”烬气息一柔,快步靠近。   白争争打了个哈欠,抬手挂在烬脖子上,侧脸贴着他皮肤。   “你不在。陪我睡一会儿。”   “好。”   烬躺下来,将白争争抱在怀里。   白争争翻身躺好,闭上眼睛又忍不住问:“我们晚上走吗?这边的人鱼够吗?”   烬:“不着急,明天走。”   “嗯。”才一会儿,白争争又睡了过去。   *   驻地之间联络,人鱼们用的是的训练出的飞鸟。鸟儿送兽皮过去,两边通一下讯息,了解情况。   但人鱼们走到哪儿都被兽人们尊敬,所以大家并没有想过会在这里出事。   阿九一路追着飞鸟,往上一个驻地走。   他悄悄跟着,路上遇到兽人也不敢出来。   夜晚,飞鸟会落下来停在树上休息,第二天继续赶路。   阿九藏在隔壁几棵树上盘坐着,昏暗的树影将他挡得严严实实。   忽的,几声呼唤飞鸟的尖锐声音响起,是他们特制的一种器具发出的声音。   阿九抓着树枝猛地一站,看飞鸟腾起,却改了方向,往发出声音的地方去。   阿九急急忙忙跟上。   夜里都看不清飞鸟前进的方向,阿九只好寻着声音追,许久才又停下。   不远处,他亲手放飞的飞鸟停在了一个兽人手中。   那兽人黑漆漆的,抓住鸟就进了部落。   阿九揉了揉眼睛,恍然大悟。   呼唤飞鸟的方式只有人鱼知道,这鸟飞行不快,也不聪明,在固定路线飞个几次不用呼唤都能找到方向。   但同样的,若是呼唤,它也会跟着声音去。   可这底下的兽人,又是怎么知道唤飞鸟的法子。而且怎么知道飞鸟就要经过,正好将它唤来!   仔细一想,阿九背脊一寒。   上一个驻地的人鱼,怕是早已经出事了!所以王一来就这样。   而他们跟对方来往这么久,居然没发现。 第78章   白争争一觉睡到天黑, 到吃晚饭时才被烬叫起来。   睡够了,白争争立在门前伸了个懒腰。发觉有视线落在身上,转头一瞧,是一群攀着窗往这边看的幼崽。   幼崽被关在屋里, 门口有人鱼守着。   白争争刚想问这是怎么了, 就被烬揽着腰带去了另一个屋吃饭。   白争争:“那些幼崽关着干什么?”   烬:“防止告密。”   “嗯?”   烬:“先吃, 吃完跟你说。”   白争争确实有些饿了, 喝了一碗鱼汤, 啃了两个麦饼, 才压下那饿得发慌的感受。   白争争双手捂在肚子上, 下意识摸了摸。   软绵绵的, 怎么都不像烬那样摸着软弹柔韧,好几块腹肌嘞。   白争争目光悄悄往烬身上瞥。   饱暖思那什么……   烬放下碗筷,轻轻拢住腹部作乱的手。白争争脸一红,悄悄摸摸将手往后撤。   烬稍稍用力,让他摸得更实一些。   “你干什么?!”白争争脸发烫, 睫毛颤抖个不停。   烬:“想摸就摸。”   “说什么呢, 我就看看你怎么练出来的。”嘴上这般说着, 手上划拉得更快。   烬笑了下,没说什么。   等白争争摸够了,恢复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烬才道:“明早要赶路,会很累,要不然你就在这里等我。”   “不等,我跟你一起。”白争争道,“事情查清楚了?”   “等兽人回来就有结果了。”   不是什么难事,但就是不知道上个驻地的人鱼是不是还活着。   “那那些幼崽怎么回事?”   烬跟白争争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下, 白争争才道:“利用幼崽,怪不得人鱼们也察觉不到。”   下午睡得太久,白争争这会儿没了困意。   他走着走着又到了关着幼崽那屋。   外面守着的人鱼已经换了两个,窗户依旧开着,里头点着灯,幼崽正坐在墙角吃饭。   白争争站在外面没出声,看了一会儿,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大动静。   守门的人鱼将门打开,白争争就见一个亚兽人从里面倒出来。   面上全是鲜血,不止白争争吓到,人鱼也吓到了。   “王!这……”   烬还没开口,白争争赶紧道:“先止血,有草药没有?”   “没!”   人鱼皮糙肉厚的,哪里准备什么草药。   兽人脑袋上破了个洞,鲜血汩汩往外流。白争争左找右找,什么都没有,干脆直接抓了把草木灰堵住兽人伤口。   烬看着那自残一般的亚兽人,瞥向屋里,另外两个亚兽人显然也吓到了。   “他怎么回事?”   “他、他害怕因为他让幼崽做的事情,你会伤害幼崽。所以打算自己赎罪,就、就……”   白争争看着那伤口皱眉:“不行,我去找找草药。”   止血的他也认得几种,不过现在天黑,白争争一个人去也不行。烬干脆拿了火把,随着白争争一起去。   “你是不是恐吓他了?”   烬扶着白争争的手,嗯了声。   “亚兽人胆小。”   “他幼崽都比他胆子大。”   白争争道:“我看他也不是那种狠毒的,或许这里面有隐情。”   “但他是帮凶。”   驻地的人鱼要是死了,他也逃脱不了干系。   确实也是,白争争想了想,也不再为那亚兽人说话。   冬日里林间草木不算茂盛,草药也不好找。白争争捂着兽皮,抓着木棍四处寻找。   烬就默默举着火把,时不时帮白争争看着路。   等到草药找齐回去,兽人头上的血也止住了。不过那破口不小,白争争又给他敷了些草药。   亚兽人醒了,唇色苍白地靠着墙壁,身边是他的两个幼崽。   他身形单薄,眉间愁郁不消,但双手紧紧拉着自己的两个幼崽,时不时落泪。   白争争看着不忍,道:“既然担心幼崽,为什么还要帮着别人做伤害人鱼的事?”   “我、我呜……”亚兽人痛哭。   白争争愈发笃定,里头有事。   边上,烬看自家伴侣拧着眉头,手心落在他眉上抚了抚。他淡看着哭泣的亚兽人,以及仓惶无措的幼崽,道:“小夏,你说你阿父没死,你看到的?”   小夏抬头,执拗道:“就是没死!”   白争争了悟。   他看着亚兽人单薄的背脊,心中叹气。   也是,带着两个幼崽的亚兽人生存都难,谈什么天天闲着没事干来盯人。   多半是幼崽阿父做了筹码,逼迫他去。   既是这样,烬没对他们动手就是意料之中了。   *   另一边,人鱼确定了那抓了飞鸟的兽人部落位置,摸清情况,连夜往驻地里赶。   次日天明,人鱼才赶到驻地。   驻地腾起炊烟,人鱼们已经在做饭。阿九见烬就在院中,推开门便道:“王!飞鸟半路被拦截了。”   烬:“先吃饭。”   “王!驻地是不是出事了。”阿九急得眼里全是红血丝。   烬见白争争从屋里打着哈欠出来,走过去将人扶住。   白争争道:“我们过来的时候,那边不见人鱼,只见很久之前留下的打斗的痕迹。”   阿九一惊。   白争争问:“所以你在那边看到人鱼没有?”   阿九捏得拳头咯吱响,“我只看到那边有很多奴隶兽人,不知道阿达他们是不是在那里。”   烬道:“那就去看看。”   *   人鱼擅水,环岛所在的海岸附近几乎都有人鱼。但往腹地,人鱼少些。   先前从南部岛上带回那些奴隶兽人之后,人鱼送了些回来并在这里驻扎下来。   同时也按照烬的命令,禁止岛上不许贩卖与养奴隶。   人鱼多的地方,兽人们自然不敢。但都享受了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因为人鱼一句话的事就不养这些奴隶兽人了。   恰好,像熊部落这样喜欢养奴隶的兽人一般都在中部。虽部落不如先前犬族部落、翼族部落那么大,但在一众小部落面前,依旧有绝对的实力。   人鱼不让,他们就悄悄的。   但可惜,负责管他们这一片的人鱼都是些脑子转不过弯的,他们就是把奴隶藏起来都不行,还必须给他们放了。   凭什么!   那可是他们自己费了力气抓回来的。   人鱼闹得他们烦,如此,才动了其他心思。   他们在第二环岛横行霸道惯了,即使听过人鱼的威名,但也只是听过,并不放在心上。   这不,都弄了那些人鱼这么久了,其他的蠢货不也还没发现。   熊部落里,兽人们吃着奴隶种的粮食,蜂蜜,日子那叫一个美。   熊部落的族长正值壮年,找了好几个伴侣,小熊崽子生了一窝又一窝。   这冬季,熊部落的兽人最喜欢窝在屋子里不出来。像外面那些做饭的、养崽的还有杂七杂八的事儿全让奴隶干着。   “大哥!”熊已烤着火昏昏欲睡,忽然被他兄弟给叫醒。   “什么事?”熊已不耐烦,脸上的横肉也跟着抖了抖。   “大哥。”熊尔快步跑进来,凑到熊已耳边低声道,“那些人鱼好像快不行了。”   “死了?”熊已眼睛睁开。   “没有,但我看快了。”   熊已又躺下去,不耐烦道:“没死就让他们继续干活儿,死了就找个地方扔了。”   “可那是人鱼啊!”   熊已睨自己兄弟一眼,笑道:“人鱼怎么了,不也被我们弄到手了。   “可是万一……”   “什么万一万二的,我都没怕你怕什么!滚,别碍着我睡觉。”   “大哥!”   “叫你滚你听不懂?”   熊尔:“哎!”   他匆匆出去,眉头拧成死结。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不好的预感。   熊部落建在山里,三面环山。部落里兽人混杂,熊兽人居多,像猫兽人、犬兽人都有一些。   冬季林子里安静,熊兽人也大多待在屋子里不出来。但山脚下的田地跟河中,依旧有不少兽人活动的身影。   这些兽人大多打着赤膊,光脚走路。皮都冻得发紫。   在部落后头,隐藏在树林之中的磨坊里,兽人更是苦累。   兽人推着石磨,沿着脚下踩出来的一圈黑中泛红的血痕一刻不停地转动。   兽人半身倾倒在架子上,仅有的一只手搭在磨盘上。稍有停顿,鞭子就挥下来。   “没吃饭呢!快点!”   达动了动干裂的嘴皮,透过发缝看着面目可憎的熊兽人。   “看什么看,快点!”熊兽人被他看得心里发凉,一想到他是人鱼,又扬起鞭子狠狠抽去。   “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我去他爷的!”人鱼九见自己兄弟这幅样子,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怒火冲天,冲出去就掐住那熊兽人的脖子。   其他人鱼紧随其后,逮住其他看守的兽人,下手没个轻重,脖子一拧就断了。   那被抓住的熊兽人惊恐地看着来人,张大嘴巴想呼救,阿九将他往地上一甩——   兽人脑袋撞在磨盘上,顿时晕了过去。   达动了动唇,见兄弟来了,疲惫地笑了笑。   “晚了点儿。”   人鱼愧疚不已。   “不是我,是王发现的。”   达:“王……”   他四处寻找,烬从林子里出来,烬道:“其他人鱼呢?”   “都在、都在草屋呢。王,救救……”达手指着破败得完全挡不住风的茅屋,头一歪,顿时晕了过去。   阿九抱着他,吓得忙探他的鼻息。   白争争背着草药来的,见状赶紧让人鱼将他转移到草屋里。   当看到屋中倒了一地的人鱼,各个狼狈,要死不活躺着。   若不是胸口还有一点呼吸,白争争都以为他们死了。   “烬!得马上救。”   烬看向身后,他带过来的十多个人鱼。   “去,给我把他们族长的屋腾出来。”   “是!”   人鱼武力在兽人中数一数二,熊族能将一个驻地的人鱼端了,一则是人鱼没对他们警惕,二是他们兽人多。   真面对面打起来,上了南部战场的人鱼,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烬冷着脸,听白争争指挥着救治兽人。   而外面,人鱼们处于暴怒中。   十几个人鱼几乎横扫这个部落。   当门被轻轻推开,熊尔翻身,看着门口背光的兽人道:“谁啊。”   人鱼笑道:“你爷爷。”   熊尔猛地坐起,他嗅到了人鱼的气息!   阿九冲进来,直接卸了他两个手臂,反手将他压着跪在地上。手里长刀往他脖子一划,熊尔惊叫:“啊!”   阿九:“啊什么?”   熊尔瑟瑟发抖,直接吓得腿软。   “别杀我,别杀我。都是我哥干的,都是他的主意!我还给人鱼送饭,还给他们求情!我是好的!”   阿九提着他出去,转到最大的那间屋子。   熊尔看到一地倒下的族人,惊恐得头皮发麻,寸步难行。   到了他哥那屋,只见两个兽人正好一左一右举着那锋利的玩意儿,直直地砍下了熊已的两个手臂。   “啊!!!!”   “大哥!”熊尔吓得翻白眼。   阿九啧了声,道:“不要把血弄到屋里。去跟王说,房子空出来了。”   其中一个人鱼点头,提着带血的到擦过熊尔身边,跑了出去。   另一个人鱼将疼晕过去的熊已提出来,扔到空地上。再幽幽盯着熊尔,道:“我好像没看到你们部落的祭司,他在哪里?”   熊尔呆愣,像傻了。   “问你话呢。”人鱼将刀尖移到熊尔面前。   “祭司、祭司……呜哇!!!我不知道祭司去哪里了!哥,哥你救救我啊!”   “哥!”   草房,奴隶兽人们看到仇人被砍的一幕幕,眼中注入生机。   当看到他们把受伤的人鱼往暖和的屋里搬时,犹豫了一下,就跑来帮忙。   白争争道了一声谢,看他身上同样伤口不少,也拿了些草药给他们。   “屋子都空出来了,你们自己找地方暖和一下。”   这里的奴隶兽人数数大几百,这仅仅是表面。   据活着的奴隶兽人说,山后有个天然的坑洞,里面堆满了奴隶兽人的尸体。   这些熊部落的兽人不把他们当兽人,往死里用,反正弄死了还能抓回来新的一批。   白争争听罢,看到那断臂的熊兽人,都觉得是轻的。   人鱼受了重伤,加之吃不饱,一直劳作,伤上加伤。白争争只会简单的处理,他看着烬道:“还是得找祭司来。”   烬看向一旁的阿九。   阿九低头:“他们祭司昨晚跑了,我们正在找。”   白争争道:“带上大黑,他飞得快。赶紧把祭司带回来,不然他们怕是不行了。”   阿九转头,干脆自己去找。   人鱼手里有利器,他们闯入熊部落,兽人们都没得及反应就挨了刀。   人鱼都是一刀毙命,死尸被奴隶兽人们抬出来,堆在空地上,垒成小山。   加上领头的已经躺在地上,其余兽人不敢再反抗一点。   烬看着留下来的人鱼,声音淡淡:“参与了这事的,一个别留。”   人鱼颔首,迅速传达了王的命令。   屋外哀嚎四起,伴随着奴隶兽人们畅快的嘶吼。人鱼们砍瓜一样厮杀,奴隶兽人就补刀。   一个部落近千数兽人,在人鱼跟奴隶兽人手下,居然也没坚持到一个小时。   烬压着眉,看着这一屋残破的人鱼,满是火气。   熊兽人或许怕他们跑了或者反抗,十多个人鱼每个四肢都是残缺的。   有的手臂扭曲,有的腿上骨头断裂,皮肉松松垮垮挂着。   烬压抑着,眼眸森冷。   没多久,外面声音没了。但血腥味儿随着冬风往屋里钻。熏得白争争捂着胸口,急急忙忙蹲在一旁吐。   烬见状,示意人鱼将门关了。   扶着伴侣后背,让他脑袋抵在自己身上。   “先忍忍。我让他们收拾。”   白争争揪着烬的兽皮衣,在他脖间喘.息。淡淡的冷香压制住胸口的闷意,白争争好歹是缓过来一点。   “没事,多半是赶了路,吹了点凉风受不了。缓缓就好。”   阿九骑着大黑寻找熊族的祭司,最后在后山给兽人拎住。急急忙忙带回来,往屋里一扔。   “他们要没了,你也别活。”   熊族祭司哪敢反抗,赶紧爬起来。   人鱼又去翻了他屋子,把他要的东西拿过来。   全程人鱼盯着,熊族祭司都怕他们一个不小心,把自己脑袋拧下来。   就跟外面堆着的那些兽人一样。   熬到晚上,所有兽人的伤口被包扎好,熊祭司又被人鱼拎着去给那些奴隶兽人治病。   从回来忙到第二天早上,他都不敢停。   同时,熊部落抓了人鱼的事情传开,听说一个部落被灭得差不多了。   但凡还有藏着奴隶兽人的部落,立刻将奴隶兽人放了,连夜搬离。   烬闹得这么大,杀鸡儆猴,目的达到了。   折腾一晚,只剩下一口气的人鱼终于熬过危险期。现在他们不宜搬动,奴隶兽人们便帮着人鱼把这个地方打扫出来。   奴隶兽人们现在已经无处可去,烬便做主,让他们在这里安顿下来。   至于剩下的活着的熊兽人以及幼崽,由人鱼监督,要还能安分过日子,就让他们呆在这里。要不安分,全部送去南部岛上。   不过经过这事儿的教训,人鱼们也愈发谨慎。   不用烬再提醒,便商量出个决定。各驻地的人鱼一段时间一换,时不时碰碰面。   这事一解决,烬带着白争争继续往外围走。   不过天冷,路途上大半都是在各个驻地度过的。   等走完了第二环岛大部分地方,见到一个个被抓去做奴隶的兽人们重新组建的新部落,烬就知道差不多了。   他带着白争争度海,在春暖花开时,终于到了环岛外围。   这片大陆面积最广,少有几千兽人的大部落。   因着食物不算充沛,野兽不多,兽人们又不会种植,所以都是小部落为主。   而这些部落又多居住在南边温暖的地方,北边的部落就更少了。   白争争直接让大黑往北走。   他看着手上的兽皮地图,一共两份。   一份是黑羊部落给他的,一份是他在黑羊部落地图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不少细节重新画的。   他打算把两副地图都交给黑羊部落。   离开这边去人鱼王国,要是没有黑羊部落的地图,他们也难走到那边去。   这次回来,要看看故土,也要见见老朋友。 第79章   早春时节, 北部积雪陆续消散。   嫩芽顶着残雪,只露出一点柔嫩的绿色。   勤劳的黑羊兽人们已经开始开垦土地,预备新一年的播种。   大黑已经来过两次,见到底下忙碌的兽人, 极通人性地叫了两声。   兽人们呼出热气儿, 抬头一看, 险些没认出来。   “林猫?”   大黑落地, 白争争冲着兽人们招手笑道:“又见面了!”   黑羊惊奇, 扔了农具就围上来。   “还真是!你怎么回来了, 去到人鱼王国没有?”   “诶!他旁边的不就是人鱼。”   “那肯定到了?”   白争争笑道:“是, 到了。”   烬跳下大黑背上, 帮着把带来的东西接下来。白争争再往下面一跳,烬接住他,轻轻放下来。   “那这肯定是你的伴侣了?”   “是。”白争争道。   “争争!”少年拨开族人走到跟前,捂了一个冬季的皮肤白了些。   “阿吉。”白争争笑道,“老族长还好吗?”   “好着呢, 我带你们去。”   白争争点头, 要帮烬搬东西。兽人们见状, 利索地一人提一袋,跟着他们后面走。   黑羊兽人们也好奇,一路上不免问:“你不是带着幼崽一起的,幼崽呢?”   “幼崽留在那边了。”   “那找到族人了吗?”兽人问得小心,眼里担忧。   白争争温和道:“找到了。”   “那好啊!”兽人们一下热闹起来,发自真心替他高兴。   白争争点点头道:“嗯,多亏你们提供消息。”   “你们也是辛苦,那么远,带着十几个幼崽赶路。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遇到点意外, 不过还好,有惊无险。”   黑羊兽人们听了唏嘘。   这去人鱼王国的路果然不是那么好走的。   说话间,走到了老族长的家门口。黑羊兽人们对白争争还感兴趣,加之现在也没正式开始农忙,便跟着坐下来,聊聊天。   老族长怕冷,屋里还烧着火堆。   火堆上挂着烧水的陶罐,阿吉去叫了老族长出来,又忙给白争争两个倒了热水。   又弄了个陶碗,抓上几把去年晒的没吃完的果干儿放在众人中间。   老族长被兽人围着,笑呵呵的,显然对白争争的到来很高兴。   “你们是从人鱼王国来的?”   白争争点头:“是,回来看看部落,顺路过来,把这个还给你们。”   白争争说着,烬便把两幅兽皮拿出来。   阿吉坐在自家太爷爷身边,将兽皮展开,是两幅地图。   “这个……”老族长疑惑,“当初送给你们了,就不用拿回来了。”   白争争道:“不是,我把地图完善了些,您看看。”   老族长眼睛有些看不清,阿吉帮着他把兽皮拿近了,他摸着上面的痕迹道:“这、这可比我们的好多了。”   “现在第二环岛有些部落换了位置,有些部落也没了,上面还有新增的一些人鱼驻地,以后黑羊部落要去人鱼王国直接往驻地那一条路更安全些。”   老族长看一眼烬。   人鱼还在这里呢……   白争争领会他的意思,笑道:“现在人鱼王国不限制兽人出入,也不用收银币,只要不是去干坏事的,我们都欢迎。”   黑羊兽人们不好意思笑笑。   他们往外运送种子,这还不算坏事。   白争争道:“对了,还有这些。”   他们给黑羊部落带了些种子过来,都是挑的好的。   “北部离人鱼王国太远,我猜测你们兴许用得上,就也带了些种子来。”   “这怎么行。”黑羊兽人们忐忑,目光看着烬。   烬:“可以。”   “种子能卖了?”阿吉试探问。   烬:“能。”   兽人一下高兴起来。可笑过了,又不免沮丧:“能卖咱离得这么远,而且那么贵,也买不了多少。”   烬:“你们怎么交易的?”   阿吉道:“五十张上等的兽皮换一小袋的种子。”为了换种子,他们一年要往人鱼王国运送几大车的好兽皮。   烬:“嗯,以后不会了。”   这是什么意思?   黑羊兽人们不懂。   白争争道:“人鱼王国里之前经历了些混乱,一张兽皮都要好多银币才能买到。种子就更贵了,一些小部落也不怎么买得起。不过之后就不会了。”   烬已经让菱整顿这事儿,相信他们回去应该就好了。   “但这种子,我们还是不能收下。”老族长道,“给你们兽皮地图,你们已经留下过兽皮了。这个,你们还是自己部落留着吧。”   白争争却道:“本来就是带着给你们的。”   “不用,不用……”老族长摇头。   白争争无奈笑道:“老族长,那你就当帮我们一个忙。”   “你说。”   “是这样,我们想让你们部落帮忙,帮助外围的兽人学会种植。在环洲外围,也就你们部落会种植,但其他兽人依旧依靠捕猎采集,获取食物艰难。”   老族长愣了愣,看向烬笑道:“这怕是人鱼的想法吧。”   烬点头道:“也不用多费心思,只遇到想要种植的,还请你帮一帮。”   人鱼能管得到第二环岛,但环洲外围实在是太远了。这里小部落众多,人鱼没那么多兽人能派过来,只有依靠本地的强大一点的兽人部落庇佑些。   烬:“种子的事,王国会慢慢解决。之后王国里的商队也会到外围来交换,这个你放心。”   老族长眼中精光一闪,高兴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应下来。”   “那这个,您就收下。”白争争将种子往前推了推。   老族长看着白争争一脸欣慰,点点头道:“好,我们收下。”   送了带来的东西,白争争又被老族长问起去人鱼王国的事。白争争与他说了许久的话,围着的其他黑羊兽人听得津津有味。   碗里的果干吃完了又续,一群兽人听得或皱眉,或紧张,等听到他们平安到了人鱼王国,皆是松了口气。   老族长道:“好在有惊无险。”   阿吉:“是我我就不敢。”   老族长嫌弃,还没人家林猫胆子大。   说着话,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兽人们一看该做饭了,依依不舍离开。   到了家门前,又发现农具没往家里拿,又被伴侣追着,忙跑田里去找。   老族长累了,便被阿吉扶着回去休息。   他让阿吉给他们安排了屋子,要留他们在黑羊部落住上几天。本来就是回来看看的,白争争跟烬也留了下来。   晚间,阿吉将饭送来。   白争争跟烬吃过之后,就回屋里歇着了。   差不多时间,黑羊部落里的各家兽人陆续没了动静,兽人们也都睡觉了。   次日天刚亮,黑羊部落中就有兽人活动的动静。   白争争起来时,兽人们已经扛着骨制的农具又出门了。白争争的到来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农闲中空出半日休息休息,该做的活儿依旧要做。   白争争站在门口,低低道:“烬,你说王国的农具能送送过来吗?”   “人鱼一族跟六大部落有一起组建商队的想法。”   “农具能带过来?”   烬站在白争争身后,搂住他的腰,俯身贴近道:“慢慢来,会的。”   黑羊部落的兽人忙着春耕,白争争在这几天,也最多是跟老族长以及兽人们说说人鱼王国的事儿。   等到休息够了,身上不觉疲惫后,又再次启程。   他们先直接去了雪狐部落,见到老朋友,还跟他们交换了些兽皮。   与烬一起爬过雪山,见过藏在雪山里的雪豹部落,玩儿得差不多了,才往南飞去。   幼崽在山洞等着他们。   “争争,看你野的,一出去就忘了时间。我们都到了一个月了。”白争争一落地,就被他阿父数落。   白争争往烬身后一躲,道:“我们有事。”   “什么事?”照看着他脸,“有事还把自己吃胖了。”   “胖了吗?”白争争摸着自己的脸,看向烬。   烬捏了捏,“刚刚好。”   不胖。   照:“快去吃点东西休息,我们都出来这么久了还没到部落。你阿爸该等得着急了。”   白争争:“不是让你们先过去。”   照:“你不跟着一起?”   白争争看着他阿父的眼睛,气弱了几分,默默道:“跟。”   他阿父还拿他当小孩儿看。   “快去!”   “哦。”白争争拉着烬就回了屋子。   这地方地面杂草被除干净了,草屋顶上的干草被换成了新的,一看就是兽人们干的。   白争争一进屋,往铺着厚厚兽皮的床上一躺下,烬坐下来,挡在外侧。   “你不睡吗?”白争争勾了勾他的手道。   烬:“不困。”   “那我们去过南边就该回去了。”   “嗯。”   “我阿父干嘛这么着急,都没休息够呢。”   烬摸着白争争的头发,低声:“不然我们就晚一点走。”   “不行,我阿父不会……”   几句说的时间,白争争闭着眼睛,声音含糊了。烬等了一会儿,白争争便睡熟过去。   从出来之后,争争总是犯困。睡觉也总能飞快睡着。   烬担心他太累,路上放慢了速度,但这个症状还是没有减轻。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   烬目光落在伴侣的腹部,那里被兽皮盖住,看不出来。   烬倾身,手沿着兽皮底下,轻轻放在白争争的腹部。   依旧是软绵绵的,但似乎……   手下轻动,烬呆了呆。   “唔。”白争争皱眉,双手下意识捂住肚子。   烬侧身躺下,见白争争滚到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等他睡熟,手又轻轻放在他的肚子上。   还是软绵绵的,像平时吃饱了的时候微微鼓起。不过位置有点往下。   烬心脏急促跳动,忍不住将伴侣搂紧了一些。   祭司不在,他只能问问有经验的亚兽人。   “这看着,是有点像。”   白争争迷迷糊糊睡醒时,听到耳边低低的声音觉得有点吵。他下意识往熟悉的地方钻,脑袋埋在烬的脖子上。后知后觉自己是被抱着的。   “哟!肯定是个人鱼崽崽。”   “林猫崽崽也可能,这么小,最多一个。”   什么林猫崽崽,人鱼崽崽的?   白争争艰难睁开眼睛,就见部落里的那些亚兽人叔叔们围着他看。更准群地来说,是围着他的肚子看。   白争争低头:“咦?我胖了?”   他刚睡醒,声音还沙哑着。   林猫兽人们笑道:“胖什么胖,有小崽了。”   “有小崽……什么?”白争争一下瞪圆了眼睛,直挺挺地坐起来。烬护着他的后腰,拉着兽皮将他细细盖好。   “谁有崽了?”   “你啊。”   “我?”白争争看向烬,手指着自己,“我吗?”   烬握住他的手,道:“嗯,阿叔们说的。你……没有感觉?”   白争争:“什么感觉?不就是食量大点儿,能睡一点儿,没什么感觉啊。”   林猫兽人们慈爱笑道:“那说明这个崽子听话。”   “好好养着,等咱们回去差不多就该生了。”   白争争恍恍惚惚,直到阿叔们出去都没反应过来。   烬担心他,将人拢着抱住。   “是不是害怕?”   白争争呆呆摇头。   “难受?”   白争争忽的转头,跨坐烬身上,双腿弯曲将他盘着。   “你看,我这么灵活。”   “嗯。”   “所以假的吧。”   烬啄了下他的鼻尖,被他逗得眼里含笑。   “嗯,假的。”   “呼……我就说嘛。”白争争盯着烬平静的眸子看了两秒,脑袋往他肩膀上一撞,嫌不够,又撞了两下。   烬伸手护住他额头,“小心撞疼了。”   “呜……都怪你。”   “怪我。”烬对伴侣有无尽的包容,以及疼惜。他揉揉白争争的额头,“我在,不怕。”   “我怕。”   “那怎么才不怕?”   白争争真仔细思考,接着肚子上传来咕噜声,他勾着烬的手指道:“饿了,吃饱了再想。”   “好。”烬闷笑出声,亲了亲白争争泛红的脸颊,将他放下来。   烬出门去,白争争盘腿坐在床上,迅速推开兽皮,拉高自己的衣摆。   他左瞧右瞧,都觉得是胖了。   小肚子那点鼓起来的弧度微不可见,深吸口气,还能再扁一点。   白争争轻轻拍拍肚皮。   “唔!”有东西再动!   白争争瞳孔缩紧,又小心翼翼地戳了戳。   没动静。   再戳了戳,还是没动静。   “有幼崽吗?”   崽子像被他闹烦了,又在立马蛄蛹一下。白争争立马将兽皮往肚子上一盖——   “肠道蠕动,肠道蠕动!”   他瘫软下去,两眼发直望着房梁。   啊,他有崽了。   翻个身,又盯着门口。   怎么办啊,他没生过,没经验啊。   不一会儿,看到崽子他阿父进来。那大长腿,宽肩窄腰,还有漂亮脸蛋,白争争眼神迷离……   崽他阿父真好看。   翻个身,坐起来,张开双手冲着烬。   等到烬将他抱起来,白争争贴脸跟他挤了挤。   有个漂亮崽也不错。   “崽子叫什么好呢?”   烬诧异他这么快就接受了,单手抱着人坐下,然后让他吃饭。   白争争就着烬的手喝了一口汤。   新鲜的鱼汤,奶白色的。   “就叫鱼汤好不好?”   烬有些无奈,他知道伴侣现在思绪还有点混乱,说这些都是不过脑子。   他伺候着白争争将汤喝完,才轻抚他的后背,低低道:“叫什么都好,不要紧张。争争,我陪着你的。”   白争争吸了吸鼻子,“我没紧张啊。”   烬:“好,没紧张。”   白争争泄气,窝在烬怀里装死,不动了。   过了很久,他才道:“我们快点去南边吧,然后回王国。”   “好。”   白争争说什么,烬都依他。   第二天,兽人们照常按照计划往南。有食人鹰帮助,也不费多少体力。   白争争裹得严实,窝在烬身边,抓着他的手无聊地掰着玩儿。   烬:“冷不冷?”   白争争摇摇头,“不冷。”   “你说我阿父他们怎么就一点其他反应都没有,就我一个紧张兮兮。”   烬:“我也不知道。”   旁边兽人听了,笑道:“争争啊,不怕啊。不难,就像……”   “叔!你别说!”   兽人笑得肩膀直抖,“本来就是嘛。”   *   南边。   春日气息更浓,植物抽出嫩芽,各个部落的兽人都已经开始采集起来吃了。   食人鹰在林猫原来的部落落下。   这里还是原来的兽人住着。   兽人们一到,他们起先警惕,看到了白争争跟烬,愣了一会儿才指着他们,结结巴巴好久才道:“是你们啊……”   白争争笑道:“是,我找到族人了。”   “恭喜啊。”   林猫兽人们站在篱笆外,近乡情怯,目光望着那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草房子,眼睛一酸。   莫说进去,看一眼就崩溃了。   这一幕看得里面的兽人们手足无措。   他们知道这地方原来是林猫兽人的部落,如今他们占了人家屋子,人家又在外面哭,总感觉过意不去。   “你们、你们要不进来?”   白争争抿着唇,看自己阿父也面色凝重,走过去道:“阿父,进去看看吧。”   “来这一趟,总不是为了站在门口的。”   照对族人道:“进去吧。”   之后,气氛似乎都有些沉重了。   照先进去,跟现在的部落的族长互相认识了一番,才道:“我们现在住在另一个地方,回来就是看看,想知道那些、那些尸骨,在哪里?”   牛兽人点头,表示理解。   他又将之前给白争争说的那些话说了一遍,照静静听着。   后头,其他林猫兽人强忍着情绪进来了。   扑抱着绒球,立在一旁。目光细细打量。   这个屋子曾今就是他们家的屋子,他阿爷带着他们兄弟三个一起修的,修得最好,最结实。   但现在仔细一看,却发现还是变了。   墙上多了很多人家兽人的东西,再也没了阿爷跟兄弟的气息。   都变了。   扑低下头,摸摸格外安静的小崽。   “出去玩儿吧。”   绒球歪头靠在他胸口,“我要陪着阿父。”   扑喉咙堵得慌,咽了咽,才勉强说得出话来。   “好,陪着。”   那一场灾祸对弱小的林猫部落来说,是抹不开的伤痛。他们部落的兽人本来就少,每一个都缺一不可。   但就是因为南边兽人的贪婪,他们流离失所,又过了那么久的暗无天日的日子。   好在,好在终究是回来了。   幼崽也好好的,一个不少。   扑目光落在白争争的身上,要说最该感激的,还有争争。   要不是他,还有哪几个大一点的,这一群小幼崽的都不知道还在不在。   扑想到这里,低头挨了挨自家绒球。   万幸,崽崽安稳。   *   “原本在部落里找到的那些残骸我们都收集起来埋在这里了。”牛兽人带他们去了部落后头。   那里密林交织,光线昏暗。   地面上看着是平整的,上头放了几块石头垒起来,当做记好。   “其实海里还有不少,但是现在应该都找不到了。”牛兽人道。   照点点头,道了声谢。   扑知道这些尸骨早已分不清谁是谁的,他们以后就要定居在人鱼王国。   这么远的路,多半不会再回来一次了。   所以扑问:“族长,要带走吗?”   白争争:“那岂不是要挖出来。”   “不。”照立刻道,“不用了。既然他们已经去见兽神了,再挖出来也没什么意义。这是林猫祖先也生活的地方,就让他们在这里吧。”   站在一旁的牛兽人也默默点头。   兽人已经死了,何必打扰。   暗林中,兽人们竞相沉默。白争争立在后头,手臂撑着烬松松劲儿。   他看着身前这些长辈们,一个个眼中含泪,克制得直掐大腿才忍住情绪,不免心里闷堵得慌。   “争争。”   “诶。”白争争惊得神思抽离,看向他阿父。   照道:“你带幼崽先回去休息休息,我们等会儿回来。”   他阿父的声音也有点闷。   白争争看成年兽人们快忍不住了,扑都压着自家绒球的脑袋,不让他看自己忍得泛红的眼眶。   白争争看了眼烬,两人一同上前将幼崽带走。   牛兽人也与他们一同离开。   雁走在白争争身边,回头看了看已经被树木遮挡的成年兽人们。白争争托着她脑袋,让她转头回来。   雁道:“争争,你说我阿父会在这儿吗?”   白争争脚步一顿。   这几个幼崽没了所有亲人,成年长辈们都避免跟幼崽谈起这事儿。   莫说幼崽,白争争知道得都不怎么清楚。   他看着三个纷纷抬头望着他,一脸求知的幼崽,心里被狠狠揪了一下。想笑,却笑得有些勉强道:“我觉得应该在兽神那里。”   既然兽人们信仰兽神,那如果幼崽相信自己的亲人已经去陪伴兽神了,会不会心里好受一点。   雁轻轻眨眼,忽然弯着嘴角笑起来。   “我也觉得!”   “阿父他们肯定没舍得走,还在兽神那里等着我们。等我们以后也去见兽神了,就可以看到他们了!”   白争争低低道:“嗯,肯定的。”   绒球蹲在烬肩膀,看着底下的几个大幼崽道:“睡觉的时候也可以见到,我昨晚就见到阿爷了。”   “对!我见到过我阿爸,他让我好好吃饭,吃胖点他看着高兴。”   “我也看到了。”   “我还看到了祭司!”   “……”   童言童语固稚嫩,但也最能击中人心。白争争听得心里又酸又软,忍不住抓紧了烬的手。   他都不忍心打扰,静静看着幼崽们兴奋又骄傲地分享着梦里的温情。   *   当朝霞再一次铺满天空,兽人们也再一次启程。   海风夹在着林间草木的清香,含着兽人们熟悉的味道,前来相送。   下一次或许不会再见。   但林猫们的未来,必将是春暖花开。   “再见!”底下兽人相送,连他们的老邻居,南边灰岩部落的兔族长都来了。   林猫兽人笑着,挥手道:“再见!有空来人鱼王国看看!”   “那你们等着我们!”   “诶!!!”   食人鹰飞高了,飞远了。   白争争看着天际,绚烂朝霞仿佛触手可及。他一把抓住烬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烬侧头,看着伴侣一脸兴致盎然。   白争争道:“回家!”   烬低笑,扣紧手指。凑近了,在白争争脸上蹭了蹭。   “回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