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炮灰签到躺赢日常》作者:人生若初   简介:   顾清衍穿越成真假少爷文的假少爷   替真少爷扛过十五年明刀暗杀,真少爷回归,他成为被厌弃的假货   穷困潦倒,顾清衍获得签到系统。   【你在科举世界签到,获得新手大礼包一份】   【你在南山书院签到,获得四书五经大礼包】   【你在宫门口签到,获得皇帝的青睐*10天】   ……   顾清衍:我想躺平,系统让我躺赢   【叮咚,你在裴玄身上签到,获得爱心大礼包】   顾清衍:混进来什么奇怪的东西   一心签到搞事业撩人不自知受VS自我攻略他超爱双标攻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系统 爽文 科举 签到流   主角视角:顾清衍 裴玄   其它:顾昀   一句话简介:别,他超爱   立意:逆境也要加油努力 第1章 签到系统   穿越十五年,顾清衍才知道自己是真假少爷中的假少爷。   占了人家真少爷的富贵出身,养尊处优十五年,享受着荣华富贵,只想躺平一事无成,结果一朝真少爷回归,他就成了被厌恶的存在。   喊了十五年娘的许氏,冷酷无情的表示:“你占了我儿的位置,白白享受了十五年荣华富贵,却让他受尽苦楚。”   “你若还有点羞耻心,就该痛痛快快离开李家,给你自己留个体面。”   “若是你不愿意体面,那我只能帮你体面。”   顾清衍当时都傻了。   十五年过得顺风顺水,除了身体不好,但作为独苗苗备受宠爱,要啥给啥。   结果亲儿子一回来,娘就要赶他出门,甚至连盘缠都不给。   儿子是假的,难道十五年的感情也是假的吗?   顾清衍被赶出门的时候还不敢置信,一直到西北风吹来,冻得他直打哆嗦。   娘真的不要他了,要把他赶出李家,从今往后他不再是李清衍,成了顾清衍。   甚至绝情到什么都不许他带走,这些年他攒的压岁钱,私房钱,月钱,都在屋里头,白白便宜了后来人。   早知如此,还不如都花光用光吃光挥霍光!   顾清衍不服。   迈着大步就去了阎王庙。   “出来,给我出来。”   庙里头没动静,顾清衍眯起眼睛,抓出一把香就要点燃。   牛头马面自知理亏,浮现身影,露出两张苦瓜脸:“有事儿好好商量,别点香。”   “我要告到中央,告到地府,告到阎王爷面前。”   顾清衍上去就是邦邦两拳。   脚踩牛头,拳打马面:“当初是你们说我有大功德,能投个好胎,天生富贵命什么都不用干就能享受荣华富贵,结果呢,都是假的,假的。”   “这身份是别人的,偷来的,办不到你们早说啊,我直接选投胎成熊猫,干啥子还要来古代遭这个老罪。”   “说吧,现在怎么办?”   牛头马面瑟瑟发抖。   “我们可以解释。”   “那就解释清楚,立刻马上。”顾清衍狞笑表示,“要不然老子直接抹脖子,咱们去阎王殿说。”   牛头啪叽一下跪下来:“哥,您是我哥,别这样啊,阎王爷要是知道了,我们是要扣绩效的,他可凶狠了,一扣就是一千年。”   马面更离谱,抱住顾清衍大腿:“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会补偿你,这次是真的,保证你在古代也能过的舒舒服服,大熊猫拍猫片得全球直播,很惨的。”   “我信你们个鬼。”顾清衍表示拒绝,“上次你们就是这么糊弄我的。”   “这次是真的。”   牛头举手发誓:“我对阎王爷发誓,这次的金手指大大的,保证让你躺赢,日子过得比熊猫舒坦。”   顾清衍停下,斜着眼睛看他们。   马面立刻补充:“哥,实话跟你说,想投胎成熊猫的人太多了,投胎一秒钟,排队得百年,地府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您乐意在底下排队一百年吗?”   “好,我就再信你们一回,金手指呢?”   顾清衍也不是真心想死,地府里黑漆漆的,最重要是,他不确定能不能再次躲过孟婆汤,保留记忆。   “这儿呢。”   牛头马面交换了个眼色,掏出一个罗盘似得东西。   “系统在我,天下我有,绑定了这东西,别说荣华富贵,你想当皇帝都成。”   “富二代有啥好,富一代才是真绝色,哥您可以自己开一个族谱,书写千秋万世。”   两只说得天花乱坠,恨不得按着顾清衍的脑袋直接绑定。   顾清衍看他们如此热情,心中生疑,故作矜持:“真的假的,先拿过来我看看。”   “您只管看。”牛头递出罗盘。   顾清衍没伸手:“先别给我,你打开,我看一眼到底是什么再做决定。”   牛头乐呵呵的打开:“瞧您还是信不过我,也不想想您真抹脖子去跟阎王爷告状,我们不都得跟着倒霉,哪儿敢再骗你。”   顾清衍一想也是。   就着牛头的手看了看,罗盘里似乎另成世界,一副高深莫测的样。   他不禁伸出手接过去。   【叮咚,是否绑定签到系统?】   签到系统?现在金手指玩这么花儿,地府也是与时俱进。   “我得先研究研究,不满意还得退货,你俩别想驴我。”   顾清衍正犹豫,马面忽然划破他手指,一滴血落到罗盘上。   【绑定成功,系统开启中。】   顾清衍脸色大变:“你干什么!”   【签到系统附赠灵魂效应:无神无鬼我只信科学,世界大统科学价值观。】   什么鬼?牛头马面都出现了,还讲什么科学?   顾清衍眯起眼睛,下一刻心底却涌出一个念头,当前小世界没有鬼怪,一切讲究科学。   灵魂效应席卷脑海。   不等他细想。   方才谄媚脸的牛头马面哈哈大笑:“绑定了,这小世界有了封印,抹脖子也别想再见阎王爷。”   “滚犊子吧你。”   “啊哈哈哈哈,臭小子还敢威胁你牛爷马爷,你自个儿在小世界慢慢玩吧。”   两只嚣张大笑,身影迅速消失。   顾清衍气急,上去就是哐哐两脚,将牛头马面的神像踹了个稀巴烂,结果啥反应都没有。   点燃那一束香火,结果刚点燃就灭了!   再看面目狰狞的阎王爷,顾清衍憋气,居然又上了这俩的当。   他脑中闪过十八种死法,最后都因为太痛,太惨,太丑放弃。   【签到系统启动成功。宿主您好,请仔细阅读系统使用说明。】   顾清衍拧着眉头,深吸一口气打开说明书。   【1、签到需要消耗积分】   【2、需要直接接触签到点】   【3、签到奖励随机产生,请宿主自行探索。】   【4、最终解释权归系统所有】   现在金手指都这么随意?   【宿主:顾清衍】   【年龄:15】   【积分:3(初始积分)】   顾清衍地铁老爷爷看手机,他得先试试看金手指效果,如果牛头马面敢耍他,就算是痛死,也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幽幽看向狰狞的阎王爷泥像,顾清衍哼哼:“还阎王爷呢,识人不明,差评。”   那是什么?   一个金光闪闪的实心倒三角出现在阎王爷头顶。   【发现青州府阎王殿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顾清衍眉头微挑,跳上神台,伸手触摸签到点。   【您在青州府阎王殿签到成功,获得新手大礼包一份。】   【大礼包已放置到系统背包中,宿主可通过系统调用。】   顾清衍眼睛一亮,系统背包?那岂不是相当于他拥有了随身空间。   思绪一转,一个包袱出现在他手中。   打开包袱,里面有十两银子,五两银子是银票,另外是散碎的银角子。   除此之外还有干粮、水囊、火折子、一套衣服、油纸伞和一把匕首。   顾清衍惊讶,新手大礼包完全是为他准备的,如今被赶出李家,他但凡有点尊严就不会再回去,只能回假少爷老家生活。   从许氏口中,他已经知道假少爷家在陵川县,从青州府过去得走五天。   新手大礼包里的东西都适合远行,倒是解了他燃眉之急。   东西齐全,足够他回到假少爷老家了。   顾清衍心想,金手指还挺实用,这点牛头马面确实没骗他。   正好这会儿饿了,顾清衍拿出白面饼,居然还是热乎的。   掰开一看,里头是满满当当的笋丁腊肉,一口下去喷香,吃的他停不下嘴。   白面饼比成年人手掌还大,做的厚实,顾清衍吃完一个就饱了。   吃了肉饼,顾清衍就没那么想告状了,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摸了摸肚子,打算先离开阎王殿,去外头看看有没有签到点。   事已至此,还得搞清楚签到点的用处,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正经。   回头一看,阎王爷神台上还留着他的脚印。   顾清衍笑嘻嘻的擦了擦:“您老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就是被骗了生气,要是您要往心里去,那就找牛头马面算账,他们俩才是罪魁祸首。”   “狠狠扣绩效,往死里扣,一千年算什么,您还是太宽容了,至少得上万年才够。”   即使阎王爷听不到,也不妨碍顾清衍告小状。   “恕罪恕罪。”   最后擦了擦阎王爷脚下的灰尘,顾清衍将包袱往系统背包一踹,麻溜离开。   殊不知他前脚刚走,后脚牛头马面惨叫着滚出来。   “老大恕罪。”   “我们俩不是故意的,无心之失。”   “那家伙跑得太快了,我们愣是没追上。”   “求饶过这一次。”   刚才耀武扬威的两只,痛哭流涕后悔莫及,神力被抽取的痛苦,让两只原型都维持不了。   他们哪里会知道,明明系统绑定,小世界结界成立,结果还没离开就被顶头上司逮了个正着。   吾命休矣。   这次怕是真要受罪一万年。   早知如此,还不如好好哄骗那小家伙,总好过被大魔头按着打。 第2章 绝情   【发现青州府杂货铺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发现青州府布庄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发现青州府成衣铺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发现青州府酒楼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发现青州府书肆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走出阎王殿,顾清衍两眼冒光,到处都是金光闪闪的签到点。   他心中蠢蠢欲动,但看了眼可怜巴巴的2个积分,还是止住了到处签到的冲动。   在不确定赚取积分的办法前,他得省着点花。   仔细观察,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看不到签到点提示,行人穿梭其中,完全不受影响。   顾清衍若有所思,一路往城东走,果然看到钱庄门口的签到点。   【发现青州府钱庄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是!   【您在青州府钱庄签到成功,获得纹银100两。】   猜对了。   顾清衍握拳,果然如此。   刚才他就发现了,普通民宅都没有倒三角箭头,但具有买卖性质的铺子却有。   顾清衍大胆猜测,签到获得的东西,应该跟店铺里的生意有关。   果然,他从钱庄得到了一百两银子!   离开李家的时候,顾清衍两手空空,小半天过去,他背包里已经藏着一百一十两银子。   如今就算他想在青州府定居,这些银子也够花。   顾清衍看向钱庄,上面的签到点提示已经消失了,就跟阎王殿里的一样。   看来这些签到点都只能签到一次,签到后就失效了,没办法重复利用。   顾清衍没遗憾多久,立刻又打起精神来,青州府内可有不少铺子,一家一家签到过去,足够让他丰衣足食。   只是还不知道要怎么样赚取积分。   天色已黑,顾清衍打算先找家客栈安顿下来,明天再试。   客栈门口也有签到点,顾清衍没敢花掉最后一个积分。   “客官快请进,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小二见他穿戴锦衣,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却又没有带着随从,心底好奇,脸上热情的很。   “住店。”顾清衍扫了眼客栈,看着确实很干净。   小二忙道:“我们天字一号房正好还空着呢,客官您请上楼。”   他热络的介绍:“天子一号房里有单独的浴桶,客官您要是乏了还能泡泡澡,这天气泡澡最是舒坦,棉被也是今天刚换过的,保证暖和。”   顾清衍跟着走了几步,才想起来问价格:“住一晚多少钱?”   不怪他,十五年都是大少爷,从没自己操持过这些。   小二乐呵呵的说:“三两银子一晚,三餐都能送到您屋里头,保证有鱼有肉。”   “这么贵。”顾清衍下意识喊。   他浑身上下加起来,也才攒了一百多两。   小二一顿,连忙道:“贵是贵了一些,但房间宽敞,住着也舒服,向阳位置也好。”   大概是怕他囊中羞涩,立刻表示:“地字号倒也还有,一两银子就够,客官您若是不挑剔,其实玄字房也实惠,一晚上只要500文。”   “黄字号虽便宜只要一百文,但是土炕,地方也小,怕您住不惯。”   他上下打量顾清衍,暗道能穿锦衣的小少爷,应该不差那点钱。   再者,差钱的人,也不该走进他们同福客栈的大门来,能在闹市区开客栈的,自然价格不菲。   顾清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挡住热水澡的诱惑:“还是天字号吧,热水要烫一些。”   “得嘞,您快请,热水待会儿就给你送来。”小二高兴的喊。   天字号房向阳宽敞还干净,被子看起来也是崭新的,闻着还有阳光的味道。   除了贵,挑不出别的毛病来。   顾清衍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还吃了一顿客栈送的晚餐,果然十分丰盛。   临睡前,顾清衍将自己裹成毛毛虫,心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有签到系统在手,爷爷我在哪儿都能过得好。   离开李家的第一晚,顾清衍吃饱喝足,将自己洗白白,睡在暖洋洋的被窝里,竟是比在李家的时候还自在一些。   这一晚,顾清衍还是没睡好。   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李家情况复杂,许氏并非正室,而是李父的贵妾,因当年李夫人结婚十年都没生育,所以才聘回家的良家子。   说好了是贵妾,等生了儿子便写在李夫人名下,充作嫡子。   哪知道许氏进门刚怀上,李夫人居然也开怀了,一度怀像不好。   请了人来看,都说是许氏腹中胎儿命硬,妨碍家人。   李夫人出身名门,若不是无法生育,哪能容忍李父纳妾,还是贵妾,便闹着要将许氏打发出去。   顾清衍那时候还没出生,但也曾听许氏身边的老人提起过,当初许氏豁出去在门口长跪不起,最后换得被打发到青州祖宅。   从此之后,李夫人在京城,许氏在青州,两人一前一后,都生下了儿子。   顾清衍自幼体弱,从未去过京城,却也知道李夫人高龄产子,那个孩子的身体比他还要不如,自打落地就开始吃药,吃的药比吃的米还要多。   正因如此,李父人没过来,对这儿子倒也没不闻不问。   许氏带着儿子在青州府过得还算舒坦。   这几年李父屡屡写信过来,叮嘱他好好读书,将来走科举仕途,有他照应,也会有个好前程。   每次看了信,许氏总说京城不是好地方,李夫人更是心狠手辣,去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在,倒不如在青州府做个富家翁。   顾清衍还记得许氏当时摸着他的头发,说:“不求我儿大富大贵,只求一辈子平平安安,不必费心费力读那劳什子书,左右你爹留下的,也够你吃一辈子。”   从光怪陆离的梦中醒来,顾清衍睁开眼睛,忍不住发出感慨:“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身份是假的,难道情分也都是假的?   不然许氏怎么会迫不及待的将他赶走,甚至等不及收拾行李。   顾清衍眨巴眨巴眼睛,不再去想许氏,打开系统。   【宿主:顾清衍】   【年龄:15】   【积分:2】   一个跟斗翻起身,涨了!   虽然只增长了一个积分,但只要能恢复,这就是可持续资源。   世界这么大,那么多钱庄,一个一个签到过去,分分钟就变首富。   顾清衍浑身一松,没了生存压力。   “少爷,您在里头吗,我是翠红啊。”   “我在。”   顾清衍连忙穿好衣裳出去,翠红是他的贴身丫鬟。   打开门,外头站着个俏生生的高挑姑娘,正是翠红。   一看到他,翠红就先红了眼眶:“少爷,您受苦了。”   “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哪儿受苦了。”   顾清衍一边安慰,一边往后看,却只见翠红一人。   翠红意识到什么,低声道:“是我自己找来的,夫人不知道。”   顾清衍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不在意的笑了笑:“也是,我害得真少爷吃了十五年苦头,她不想见我也正常。”   “那怎么能怪少爷,少爷当年还是个小婴儿,怎么能做主,要怪也该怪当年伺候的人不精心,怪那产婆不安好心,,反正怪不到少爷头上来。”   翠红义愤填膺,跺着脚将当年的事情骂了一遍。   “夫人也太狠心了,好歹做了十五年的母子,竟是连东西都不让少爷带走。”   顾清衍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不该是我的,拿了也烫手。”   “可是少爷以后怎么办,您自小身体不好,略不小心就头疼脑热,看大夫吃药也得花钱,奴婢真是恨不得跟着您走,可惜卖身契还在夫人手中……”   说着说着,翠红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实在是想不通夫人怎么能那么狠心,这么好,这么孝顺的少爷,说赶走就赶走,一点余地都不留。   “少爷,这是我们几个丫头凑出来的银子,不多,您先拿着应应急,等往后……”   她打开帕子,里头包裹着几块碎银子,加起来能有个五两银子。   顾清衍鼻头一酸。   会卖身的丫鬟,家境都不好,尤其是他身边几个,都是青州府本地采买进去的。   翠红家中父亲早亡,寡母带着姐弟几个生活,每个月还得靠她的月钱补贴才不至于饿死。   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来,往后她们日子就艰难了。   顾清衍将手帕包好:“翠红,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是少爷我还没落魄到这份上。”   “少爷?”翠红以为他是要面子。   毕竟这位平日里手最松,京城逢年过节送来的银钱,都是许氏管着,少爷手里头是不过钱的。   如今连行李都没有,就这一身衣裳被赶走,他能怎么办。   顾清衍转身,假装从被窝里拿出银票:“你看,我给自己留了退路。”   “我已经打算回老家了,那边至少还有亲人能相互照顾,翠红,你们也要好好保重。”   翠红连连点头,眼泪却止不住。   “少爷,我会想你的,若是遇到难处,你可一定要来找我。”   顾清衍点头,领了她这份情。   “别的我不担心,只是担心奶娘,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请你帮我照看她几分。”   顾清衍拿出一张十两的银票,塞进翠红手中。   翠红却不敢抬头看他。   “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奶娘她出事了?”   翠红哭声道:“夫人前脚赶走少爷,后脚就把刘妈妈也赶出去了。”   “什么!”   顾清衍怎么都没想到,许氏居然真的如此绝情。 第3章 义母   顾清衍自小身体不好,时常生病,许氏又不是个能照顾人的。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都是奶娘刘氏在照顾他,两人感情深厚,不是母子,胜过母子。   好多次顾清衍病重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奶娘。   刘奶娘家中原有一个儿子,但三岁上头家人看顾不周,落水身亡。   因此,奶娘跟夫家闹翻了,怪他们每个月花着她的钱,居然连一个三岁孩子都照顾不好。   从那之后,刘奶娘索性一心一意照顾顾清衍。   顾清衍知道此事后,跟许氏商量,说要给奶娘养老送终,当时许氏也是一口答应的。   奶娘感激之余,对他越发用心,照顾的比亲儿子都周到。   顾清衍有时候都觉得,要不是有奶娘的精心照顾,好几次大病他都撑不过来。   哪知道……   也是,许氏连他都赶走,怎么会容得下奶娘。   翠红吸着鼻子:“刘妈妈气不过,去找夫人求情,结果不知怎么惹得夫人大怒,被打了一顿赶出去。”   “她怕你担心,不许我们告诉你。”   顾清衍顿时担心:“那她现在哪里?翠红,带我去见她。”   翠红擦了擦眼泪,带着他往外走,绕过好几条巷子,越走越偏僻,周围的房屋都破落起来,最后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口。   “这是刘妈妈娘家,如今她无处可去,只能回来。”   两人还未进门,就听见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回娘家吃哥哥的道理,要么滚出去,要么拿出银钱来,否则这个家容不得你。”   “你又没儿子,断子绝孙的货,以后得靠我儿子养老送终,钱不拿出来给我们花,难道是想带进棺材板。”   “丧门星倒霉玩意儿,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拿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奶娘!”   顾清衍一脚踹开门。   指桑骂槐的妇人瞧见他俩,连声呵斥:“哪儿来的小畜生踹破我家大门,你们得赔我大门钱,否则休想离开。”   “有本事去衙门告,我等着你。”顾清衍一个冷眼,止住妇人尖酸刻薄的话。   夫人吓了一跳,想起眼前人身份,顿时变脸:“哎呦喂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您是李家小少爷吧,是不是来接我家妹子回去享福的,您看这两天都我在照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好歹打赏几个钱。”   顾清衍懒得听她废话,三两步进门,却见刘奶娘躺在只铺着茅草的土炕上。   这么冷的天,连个被子都没有,就这么让她躺在土炕上。   “少爷——”刘奶娘见到他,竟是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过去了。   “好烫,奶娘在发热。”   顾清衍把她抱起来就往外走:“去医馆。”   那妇人还要阻拦,翠红上去就是一嘴巴子:“李家的人你也敢欺负,瞎了你的狗眼。”   吓得她直打哆嗦,再也不敢阻拦。   等人走远了,妇人才往外吐唾沫:“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回来,等落到老娘手里,有你的苦头吃。”   顾清衍抱着走了几步,身体就坚持不住了,这幅身体太差,少爷身子没力气。   翠红追上来,见状直接弯腰背着刘奶娘就跑。   “少爷,我来,您跟上。”   顾清衍跟着都吃力,上气不接下气,再看翠红喘都不喘一下,不得不感慨自己身体差。   【发现青州府医馆签到点,是否消耗2积分签到?】   2积分?   顾清衍诧异却顾不上,连声喊道:“大夫,快救人。”   坐堂大夫被他们这架势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过来:“放里头。”   一把脉,他松了口气。   “人没事,就是急火攻心晕过去了,醒过来就好。”   大夫伸手一掐,刘奶娘就慢慢醒过来,看到顾清衍就心疼:“少爷,你受苦了。”   顾清衍无奈,怎么一个个都觉得他受苦   他哪里有受苦,昨天晚上还睡了三两银子的天子一号房。   坐下来握住奶娘的手,顾清衍安抚:“奶娘,我没事,一切都会好的。”   “大夫,我奶娘还挨了打,麻烦您给看看。”   刘奶娘摇了摇头:“他们可怜我,没下狠手,奶娘没事,倒是少爷您以后可怎么办,夫人她好狠的心。”   她一哭,翠红也跟着哭起来。   大夫打量了他们一眼,轻咳:“伤势确实不重,不过开几贴药回去用,好的会快一些。”   “还请大夫开药。”顾清衍忙道。   “别,不必为我浪费要钱,躺几天就好了。”刘奶娘挣扎着要阻止。   顾清衍强硬的按住她,看向大夫:“大夫,开药吧,我付得起药钱。”   大夫识趣的离开,留他们说话。   刘奶娘有一腔的担心,此刻却只拉住他的手说不出话来。   “都是奶娘没用,护不住你,夫人她……”   顾清衍无奈,刘奶娘资历再久,也不过只是个下人,哪里能劝得住许氏。   见他一脸黯然,刘奶娘只以为他伤心透顶,连忙安慰。   “少爷别怕,奶娘这些年攒了一些私房钱,你先拿着过日子,日后奶娘出去替人洗衣做饭,也能挣钱养你。”   刘奶娘从怀中掏出帕子,里头有碎银子,银票,还有一两样首饰,都是她这些年的积累。   加起来至少也得有二十两,不是一笔小数目。   回家后被大嫂指着鼻子骂,自己受了伤需要吃药,刘奶娘都没拿出来,此刻却都交给了顾清衍。   虽然许氏绝情,但奶娘和翠红对他却极为真心。   顾清衍顿时释然,人与人相处讲究缘分,也许他跟许氏就是没有缘分,所以十五年也没积累下什么感情。   但他与奶娘和翠红都有缘分,即使不是少爷了,还是被惦记。   这一次顾清衍没有推辞,接过了帕子。   “奶娘,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我们去陵川县。”   顾清衍轻轻搂住她:“我认你做义母,以后还给你养老,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刘奶娘满脸激动,连话都不会说了,一个劲的点头。   好一会儿,她才流着泪说话:“好好好,没想到我这把年纪,又多了一个孩儿。”   “少爷,我们一起走,奶娘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受苦。”   顾清衍失笑:“娘,我已经不信李了,你该叫我名字。”   “清……清衍。”刘奶娘喊出在心底叫过无数遍的名字,身上也不痛了,精神头也起来了。   翠红吸了吸鼻子,她多想也跟着一起走,但她签了卖身契,还有娘和弟弟,想走也走不了。   大悲大喜之下,刘奶娘很快就坚持不住,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顾清衍急得喊大夫。   “累了,别吵醒她,睡一会儿就好。”   大夫提着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一帖药可熬两次,早晚各一次,吃完就该好了。”   顾清衍连连点头。   最后还是翠红帮忙,将刘奶娘送到了客栈,幸好天子一号房宽敞,住两个人也错错有余。   翠红还有差使,不能久留,临走前是千万个不放心。   还是小二拍着胸脯表示:“客官只管放心,熬药的活儿交给小的就行。”   翠红这才离开。   顾清衍看向刘奶娘,见她睡得还算安稳,忍不住想起医馆那2个积分的签到点。   别处的签到点都只需要1个积分,医馆居然需要2个,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   【宿主:顾清衍】   【年龄:15】   【积分:2】   积分每天都会增加,他手中的银子暂时也沟通,要不去试一试?   下定决心,顾清衍行色匆匆,再次来到医馆。   【发现青州府医馆签到点,是否消耗2积分签到?】   【是!】   【您在青州府医馆签到成功,获得医术技能。】   顾清衍惊呼,技能,居然能获取技能!   他发现自己的界面变了,多了一个技能。   【宿主:顾清衍】   【年龄:15】   【积分:0】   【技能:医术初级0%】   点击技能,就会出现提示。   【是否开始技能教学,技能教学过程宿主将进入深度睡眠,建议在安全环境下进行,以免产生不良后果。】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决定回客栈再试,再心急也不能直接躺在大街上。   “后生,怎么了,是不是你娘哪里不舒服?”大夫发现了他。   顾清衍正高兴,满口喊道:“我娘没事,大夫艺术高超,在下佩服佩服,特来感谢。”   说完行了个大礼,转身就跑。   大夫脸色莫名,好一会儿才宛然失笑:“真是个好孩子,哎,希望他们以后能过得好。”   顾清衍一口气跑回客栈,回房间一看,刘奶娘还在睡。   他麻溜的往桌上一靠,进入了技能界面。   【医术技能教学课程开始。】 第4章 医术   听见系统提示音瞬间,顾清衍进入了白茫茫的空间,眼前出现一人,居然就是医馆那位老大夫。   “要学医,先识药,今日我们先从识别药材开始。”   顾清衍面前出现一排排的药材,老大夫脸色严肃,却解说细致,知无不言。   他拾起药材,居然跟真实的一模一样。   低头闻一闻,触觉、嗅觉、视觉都跟现实的药材一般无二。   顾清衍心底激动,这不等于自己拥有了私人课堂,还是设施齐全,老师绝不藏私的。   因为自幼体弱,经常喝药,顾清衍对医术很感兴趣。   毕竟如今离开了李家,以后再想要看病吃药都需花钱,他自己学会了,既省钱又省心。   顾清衍顿时打起精神来,认认真真跟着老大夫学习。   “今日就到这里,切记,学医识药乃根本,当勤学苦练。”   老大夫的身影消失。   顾清衍从系统课堂退出,看向积分,心头大喜。   【宿主:顾清衍】   【年龄:15】   【积分:3】   【技能:医术初级3%】   今天的积分在医馆签到时就花光了,现在多出来的3个积分,是学习医术奖励的。   系统课堂不但教导技能,学习过程还会奖励积分,顾清衍心头一片火热,恨不得再进去学个100%。   100个积分,足够他将整个青州府刷一遍!   顾清衍有种一夜暴富的错觉,整个人都晕涛涛的,牛头马面这次真没驴他,签到系统是个好东西。   “清衍,衍哥儿?”刘妈妈睡了许久,终于醒来。   顾清衍放下积分,快步走到床边:“娘,你好些了没,药熬好了,我这就去端上来。”   刘妈妈阻止不及,看着他飞快的跑出去,再回来就端着一碗药。   她家少爷哪里是干活儿的人,手指头都烫红了,就这样还安慰她说不疼。   喝了药,刘妈妈自觉好了许多。   一看屋子,她就大吃一惊:“衍哥儿,我们赶紧换个地方住吧。”   “怎么了,这客栈有什么不对?”顾清衍奇怪的问。   他住着挺好的,小二可殷勤了,熬药都帮忙干。   刘妈妈无语的看着他:“我的小少爷,咱们现在已经离开李家,花钱可不能大手大脚,这般宽敞的屋子,住一晚怎么也得一两银子,寻常人家哪儿经得住这么花销。”   “听娘的,咱们换个地方,僻静一些的客栈也干净,最主要是便宜,一两银子能住上十多天。”   顾清衍摸了摸鼻子,不敢说这屋子得三两银子,一晚上。   刘妈妈意识到小少爷心好,但实在不是过日子的人,立刻躺不住了。   她坚持要换地方,顾清衍拦都拦不住,只能包袱款款掺着她走。   等出去一看地段,刘妈妈更觉得自己做得对,这样的好地段,只怕一两银子都不够。   她虽有些积蓄,可也经不住这么花啊。   顾清衍不会提系统,只是说:“我身上还藏着一些钱,加起来有百十两,足够我们俩开销了。”   “那也得算计着花。”刘妈妈欲言又止,“你往后还得娶妻生子呢,得留一些银钱。”   拗不过她,两人寻了一间普通客栈,果然便宜许多,一百文就能住上房。   除了地段差一些,房子小一些,不配备浴桶和三餐,倒是也很干净。   刘妈妈这会儿又有些撑不住了,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顾清衍叮嘱了小二一声,兴冲冲的离开客栈。   有了赚取积分的办法,他第一时间当然是刷青州府的签到点。   精挑细选后,顾清衍做好了选择。   【您在青州府典当行签到,获得白玉佩一枚。】   顾清衍一笑,果然如此。   签到点给到的奖励,都跟它经营的业务相关。   钱庄给的是银票,当铺给的是可以典当的物件。   顾清衍拿出白玉佩,色泽手感都不错,应该也能值个三五十两。   再接再厉。   顾清衍走向下一个目标。   【您在青州府成衣铺签到,获得冬衣一套。】   顾清衍一看,给的衣服完全是他的身材,连颜色都是他最喜欢的靛蓝色。   看来系统给的签到奖励很有针对性,就像是阎王殿拿到手的大礼包,里面的那套衣裳也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顾清衍又摸到了签到系统的一条规律。   还剩下一个积分,顾清衍目光落到了成衣铺旁边的绣坊上。   【发现青州府绣坊,是否消耗3积分签到?】   3个积分?   顾清衍怀疑绣坊给到的奖励也是技能,而且很可能就是绣工。   他在李家就听闻过青州府绣坊的大名,那是京城贵人都夸过的。   顾清衍直接略过,绣工是不可能学的。   一路走,一路看,顾清衍在药铺门口停下。   【您在青州府药铺签到,获得人参养荣丸一瓶。】   顾清衍一喜,人参养荣丸,正是他在李家最后一次看大夫,大夫建议服用的一种药丸。   虽有人参,但药性温和,最适合他这种自幼体弱的。   只是价格昂贵,豆子大的一颗就得一两银子,一天吃一颗,一年下来光是吃药就得三百两。   当时大夫是见李家富贵,还有人在京城当官,所以才提了一提,后来就没了下文。   顾清衍打开一看,巴掌大的瓶子里,居然装着一百颗。   想到白天不过背着奶娘走了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这会儿腿还是酸的,顾清衍直接倒出一颗吞了。   3个积分花完,顾清衍揣着银票,直接进了成衣铺。   刘妈妈吃了药,身体已经好了一些,没睡多久就醒了。   醒来没见到顾清衍,她忍不住开始担心。   从小到大,夫人就不许少爷出门,说怕外头危险,如今被赶了出来,少爷能去哪儿。   她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差点想强撑着出去找。   顾清衍这时候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见状连声喊:“娘,你快回去躺着,要什么我来。”   刘妈妈见他安然无恙就松了口气,等瞧见那大包小包又开始担心。   “衍哥儿,你这是去了哪里,买了什么?”   顾清衍打开包袱:“您身上的衣裳都脏了,我买了两套新的换洗。”   刘妈妈原本想劝劝,等看到衣服又说不出怨怪的话来。   这孩子心疼她,惦记她,才会去买新衣裳,她怎么忍心怪他。   左右等她好起来,也能出门挣钱,一定能养活这孩子。   “我年纪大了,哪里用得上这般好的衣裳。”刘妈妈脸上却带着笑容。   顾清衍笑道:“年纪大才该穿好衣裳,穿着整个人都有精神气。”   “娘,你这就换上吧。”   刘妈妈身上那件都已经脏了,身后还有一些血污。   至于带回刘家那些是要不回来,顾清衍也不想去跟泼妇掰扯。   刘妈妈眼眶一红,到底是点了点头。   她没让顾清衍帮忙,自己起身换了衣裳。   “不大不小正合适,少爷会买东西,这料子刚刚好,厚实暖和,比锦缎的实惠。”   顾清衍又把剩下的银子拿出来:“娘,我们有银子,不会饿肚子的,你且放心。”   他知道刘妈妈心底的担心。   看到银子,刘妈妈果然放松许多。   她就怕少爷年轻要面子,身上那点钱全给花干净。   “银子你自己拿着,娘的也给你,咱们往后好好过日子。”   刘妈妈还说:“娘会做绣活,这些年手艺也没落下,能挣钱养活你。”   顾清衍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娘,我都这么大了,哪儿还要你养活。”   “你放心,我能赚钱养家。”   新上任的母子俩感情深厚。   这时候翠红找来,进门就说:“少爷,刘妈妈,你们赶紧离开青州府。”   顾清衍眉头一皱:“你的脸怎么了?”   翠红脸上红彤彤一片,显然是挨了打。   她只捂着脸,说:“我没事,自己不小心碰了下。”   不等两人追问,急声说:“夫人屋子里的红豆姐姐偷偷来说,不知道哪个碎嘴婆子瞧见少爷住客栈,告诉了夫人,夫人怀疑您带走了李家的东西,说要派人找你。”   “什么!”刘妈妈心急如焚。   翠红刘妈妈都知道顾清衍身上有些银钱,他的钱从哪儿来,肯定是李家。   只是没想到十五年的母子亲情,许氏连这点银子都要要回去。   “这可怎么办?”   刘妈妈又气又急,连声道:“不如把钱还回去,左右还有我的月钱,夫人总不能也要回去。”   “衣服也拿去退了,我穿原来那一身就行。”   翠红急道:“不是钱的问题,红豆姐姐告诉我,说,说新少爷气不过,要让夫人教训少爷。”   “少爷,你们还是赶紧离开青州府吧,走的越远越好。”   刘妈妈一听,立刻也说:“衍哥儿,我们立刻就走。”   顾清衍心中悲凉,他离开李家的时候,除了这一身衣裳什么都没带,许氏是亲眼看到的。   别人不知道,许氏最清楚他有什么,带走了什么。   他花销的钱,根本跟李家毫无干系。   如今却要找他麻烦。   整整十五年,难道真的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未留下,要如此赶尽杀绝。   “我们现在就走。”   顾清衍搀扶起刘妈妈,三人一块儿往外走。   离开客栈前,顾清衍开口:“娘,翠红,你们等我一会儿。”   说完回头走向房间。   再出来的时候,顾清衍换了一身衣服,是阎王殿大礼包里的。   棉布衣裳,跟刘妈妈身上的相似,但胜在合身。   “少爷?”翠红惊讶。   顾清衍释然一笑:“离开李家的时候,我只穿了那一身衣裳,如今都还给他们吧。” 第5章 离开   换上新衣裳,顾清衍有一种与李家彻底割裂的轻松感。   刘妈妈怕许氏真的派人来追,强撑着身体,走得比顾清衍还要快。   三人一路到了城门口,出了城才松了口气。   翠红停下脚步,眼眶红红的:“少爷,此去一别,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再见,你可一定要保重身体。”   “会有机会的。”顾清衍想安慰,却又无从下手。   翠红擦了把眼泪,强硬的将帕子塞给他:“少爷,这次你可不能再推辞。”   帕子沉甸甸的,包着不少银子,比上次还重一些。   她解释道:“府里的姐姐妹妹知道我找到了少爷,都托付我将银子送到少爷手中,连夫人屋里好几个姐姐都拿了银子。”   “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少爷不许不收。”   这份情谊也沉甸甸的。   顾清衍收下,一腔感激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说:“替我说声谢谢。”   “嗯,我会的。”   翠红怕耽误时间:“少爷,你们快走吧,刘妈妈,你也要保重。”   顾清衍看了眼她脸上的红肿,低声道:“翠红,李家不是好待的地方,若有机会,你还是早些离开李府吧。”   翠红吸了吸鼻子,伸长脖子看着他们离开。   她心想,夫人待人苛刻,以前都是少爷护着她们,帮她们说话。   如今这么好的少爷都被赶走,李府确实不是好地方。   可她能怎么办呢,签了卖身契就是奴婢,想赎身得拿出银钱来。   她哪儿有钱为自己赎身。   一直到看不到两人背影了,翠红擦干眼泪往回走。   累一些,苦一些,挨打受骂都没关系,她在李府干活,拿着月钱还能补贴家用。   蓦的,翠红停下脚步。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袖口掉出来的东西。   二十两银票,足够她为自己赎身,拿着钱回家做点小买卖过活。   刘妈妈有伤在身,走了一会儿便有些吃不消。   顾清衍索性弯腰:“娘,你上来,我背着你走。”   刘妈妈瞧着他单薄的身体,哪里舍得让他受累,连声说:“我身体好着呢,不用你背。”   任由顾清衍好说歹说,刘妈妈就是不肯。   顾清衍没法,只能搀扶着她慢慢走。   “等找到落脚的地方,我看看能不能买辆车。”   结果时间不巧,一直到天色暗沉,他们都没到下一个落脚点。   倒是有一个驿站,但驿站不收容普通百姓,进不得。   即使走官道,晚上赶路也不是好选择,这年头山里头是真有老虎,冲出来会吃人。   夜色中,林间偶尔传出野兽的叫声,很是吓人,刘妈妈脸色发白,却还死死拽着他胳膊安慰:“别怕,有奶娘在。”   顾清衍抬头四望,忽然瞧见一个耀眼的倒三角。   【发现青州府土地庙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没有积分,签到是不能签到的,但在土地庙过夜是个好选择。   “快看,那儿有座庙。”顾清衍喊道,“我们去那儿过夜,明早再出发。”   刘妈妈也看到了,心底一松,两人相互搀扶着走过去。   土地庙里还有香火,祭台上放着贡品,屋顶瓦片也齐整,平时应该有人祭拜搭理。   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两个人心情都放松许多。   顾清衍从包袱里拿出肉饼,这还是阎王殿大礼包给的。   放在系统背包中时间是暂停的,肉饼依旧暖呼呼的。   “娘,吃饼。”   顾清衍递过去一个,自己也掰开一个吃起来。   刘妈妈见了惊讶:“你啥时候准备的?”   “我怕路上饿肚子。”顾清衍掩饰过去。   幸好他带着包袱,不然真没法解释,他索性往外拿东西,水囊,火折子都有。   刘妈妈越发惊奇,满口夸道:“还是衍哥儿想的周到,第一次出门就置办的齐全。”   一会儿,土地庙里有了火堆,两人靠在一起,也没那么冷了。   顾清衍可惜道:“忘了带陶罐,没法熬药。”   “今天都喝过了,明天再想办法也不迟。”刘妈妈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好了,不喝药也没关系。   顾清衍打开翠红给的帕子,果然东西比前头还多一些,有个银手环很眼熟,是许氏身边红豆常带的。   他忍不住眼眶发红:“她们自己过得辛苦,还要担心我。”   “也是衍哥儿心地善良,不然那会有人惦记。”刘妈妈说道。   她伸手轻轻拍着他后背,心想,也只有夫人那么狠心,养了十五年的孩子,说赶走就赶走,真真是个铁石心肠的。   吃饱喝足了,火堆烤的人晕乎乎。   顾清衍索性闭上眼睛假寐,开始系统学习。   他现在也是要赚钱养家的人,多学习,多赚积分,才能把日子过好。   学习着学习着,顾清衍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他先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衍哥儿醒了,起来洗把脸吃饭。”   刘妈妈自从见到孩子,就觉得自己都好了,她得照顾孩子,不能一直病着。   顾清衍一看,刘妈妈简直神人。   这荒山野岭的,她居然折腾出一碗粥,一叠小菜和两个烤饼。   烤饼是他拿出来的肉饼,可粥和小菜哪儿来的?   刘妈妈看懂他的疑惑,解释道:“我醒得早,就在土地庙里转了转,发现后头放着陶罐就拿来用了,野菜也是我在后头挖来的。”   应该是附近村民放在这里的,他们偶尔赶不及回去,也会在土地庙借宿。   “没盐没油的,可能味道不大好。”刘妈妈还觉得不够好。   顾清衍不嫌弃,吃的满嘴留香:“好吃,娘,你手艺真好。”   “爱吃就多吃点,待会儿我再挖点野菜带着路上吃。”刘妈妈笑道。   顾清衍连忙阻止了。   吃完一抹嘴,他起身道:“我去后头逛逛,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   “那你小心点。”   顾清衍往土地庙后头走,后面就是山,看不到农田,也看不到农户,只有茂密的树林子。   地上倒是长着一丛丛野菜,生机旺盛。   【宿主:顾清衍】   【年龄:15】   【积分:11】   【技能:医术初级13%】   顾清衍检查系统,经过一晚上的学习,积分暴涨十个,加上每日原始积分点,已经达到11个的高峰值。   一夜暴富,他蠢蠢欲动。   【您在青州府土地庙签到,获得大米一百斤。】   顾清衍小脸一垮,土地庙居然给大米。   细粮虽然好,他也拿不出去,这么大一袋子,他总不能说特意买好塞兜里的。   只能先存系统背包了。   转了一圈,除了土地庙,并没有发现其他签到点,只能继续赶路。   离开的时候,顾清衍带走了一个陶罐,这东西能煮粥,也能熬药。   早晨刘妈妈喝完粥,就用这个陶罐熬了药,喝完后说自己好多了。   在放陶罐的地方压了十文钱,顾清衍就带着刘妈妈离开了。   没有车,两人只能靠着双腿走。   不过白天的官道明亮宽敞,不像晚上那么吓人。   要是有辆车就更好了,顾清衍心想。   只是一路都没发现村庄,顾清衍抬头四望,只瞧见远处山峰上有金光。   刘妈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那是青州府外的青城山,上头有个青城道观,可灵验了。”   可惜距离太远,没法签到。   又走了一段,终于看到了农田,有农田,证明附近肯定有村庄。   顾清衍搀扶着刘妈妈坐下,起身道:“我去那边看看,若是能找到村庄,就从村里头买辆车。”   买不到马车,有能载人的牛车也好啊。   刘妈妈不太放心,想跟着一起去。   “娘,我腿脚快,一会儿就回来。”   顾清衍撒腿就跑,因为他已经看到金光闪闪的签到点。   一口气跑出去一里路,顾清衍停下来喘了口气,觉得自己身体好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人参养荣丸的作用。   擦了把汗,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分明是朝着倒三角跑的,可眼前连农田都没了,哪里来的村庄可签到。   顾清衍拧眉,冒着金光的倒三角却近在眼前,就在茂密丛林的后头。   他往里头探了探,是个陡峭的斜坡,看不清下头有什么。   【发现裴玄,是否消耗1个积分签到?】   裴玄?啥玩意?   顾清衍眯起眼睛来,这次的提示跟以往都不太一样,难道这个签到点与众不同。   上一次出现异常,签到后出现系统技能,那么这一次呢。   看了看坡度,顾清衍决定冒险一把,富贵险中求。   签到系统都到手了,送到嘴边的鸭子当然得吃,不能因为太小心错过泼天富贵。   顾清衍放低重心,小心翼翼的往下爬。   签到点越来越近。   最后几步,顾清衍过去一看,顿时傻眼。   一人高的草丛中躺着一个人,黑衣服黑裤子,浑身上下写满不是善类。   “这就是裴玄,裴玄是个人?”   顾清衍不敢置信,签到点不该都是地方吗,人怎么签到?   “死的活的?”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地上的人,还有温度,活的。   “也许签到点刚好被他压着了。”   顾清衍心想,伸手拖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   很快,他无法欺骗自己,签到标志跟着昏迷的男人走,裴玄就是个人。   “路边的野男人不能捡。”顾清衍不停的对自己说。   但他实在是太好奇了,为什么人也能签到,签到后会得到什么?   衷心的奴仆?忠诚的死士?战神归来带八万死士?   男人很年轻,顶多二十出头,长着一张很帅,但看起来很凶的脸,昏迷中还拧着眉头,看着脾气就很差。   被这么折腾男人也没醒,但身上没外伤,不知道为什么会昏迷在这里。   顾清衍犹豫再三,还是没挡住签到的诱惑。   他可耻的伸出手:【签到。】 第6章 裴玄   【您与裴玄签到,获得牛车一辆。】   顾清衍眨巴了一下眼睛,心心念念的牛车,这就到手了。   往系统一瞧,还是装备齐全的牛车,该有的一次性都有了。   再看裴玄,顾清衍脸色慈祥,宛如看一尊金光闪闪的活菩萨,好人啊!   顾清衍没再犹豫,伸手去扛裴玄。   没扛动。   他连刘妈妈都扛不动,更别提人高马大的成年男性了。   顾清衍放弃了把人扛起来的想法,一手拽着一只脚,直接往上面拉。   “别怪我,都是你自己太沉了,怎么这么沉,跟野猪一样。”   野猪裴玄在昏迷中,眉头拧得更紧了,似乎不堪其扰。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顾清衍终于将他拖到了斜坡上,累得满头大汗,坐在旁边直喘气。   “醒醒,快醒醒。”试着掐人中,捏鼻子,都没反应,只能放弃叫醒他。   顾清衍没办法,拿出一颗人参养荣丸给他塞进去,好歹是人参做的,能吊命。   拿出牛车,粗壮强健的黑牛歪过头,亲昵的舔了舔他的手心。   活的牛!   顾清衍惊奇,签到系统连活物都能拿出来。   费了一番功夫将裴玄拉上车,顾清衍坐在了他身边:“驾。”   他喊了一声,下一秒尴尬。   作为李家养大的小少爷,他压根不会赶车。   顾清衍尴尬的抓了抓脸颊,正要想想办法,黑牛却迈动脚步,稳稳当当的走起来。   他指哪儿,黑牛就往哪儿走,比狗还听话,仿佛真的能听懂人话。   顾清衍心想,系统出品的黑牛,果然比普通牛厉害。   刘妈妈已经等急了,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心底忍不住担心,怪自己方才没跟着去。   她实在坐不住,起身往顾清衍离开的方向走。   “娘,我回来了。”顾清衍坐在马车头,朝着她挥手。   刘妈妈揉了揉眼睛,脸色惊讶:“买到牛车了?”   “是啊,我运气好。”   可不是运气好,荒郊野外都能遇到人,签到就送牛车全套。   顾清衍招呼道:“快上来,我们坐着车走。”   刘妈妈这才注意到车厢里头还有人,还是个大男人,顿时吓了一跳:“这又是谁?”   “他昏迷在路边,我总不能见死不救,所以就把人带上了。”   刘妈妈不赞同的拧起眉头:“衍哥儿,我知道你心善,可此人来历不明,浑身穿得黑漆漆的,万一是个坏人怎么办?”   是不是坏人,顾清衍不确定。   但肯定是个特殊的人,能签到!   拿着人送的牛车,顾清衍不能把他丢在野外等死,就说:“反正他昏迷着,不会伤害我们,等到有人的地方就把他放下。”   刘妈妈还是拧着眉头。   顾清衍一想,直接伸手把人一阵上下摸索:“没有武器,没有盘缠,也没有路引,八成是被人打劫了。”   顺手解开裴玄腰带,将他的手绑住。   “这样行了吧,就算他是坏人,醒来也伤害不到我们。”   刘妈妈这才勉强同意,强调:“等到有人的地方就把他放下。”   走出去一段,刘妈妈觉得不对,反问道:“前头就是村子,怎么不把他放那儿,指不定是村里人。”   “我忘了。”顾清衍摸了摸鼻子,没法解释。   刘妈妈哭笑不得,也没追着问,反倒是看着那头牛。   “这头牛长得可真好,得不少钱吧?”   顾清衍笑呵呵的回答:“牛不但能拉车,还能犁地,值钱。”   “那倒是,实在是不想养了,卖了也能换钱。”刘妈妈爱惜的摸了摸牛背。   黑牛甩了下脑袋。   有了牛车,顾清衍和刘妈妈都轻松许多。   顾清衍忍不住哼起小曲儿来。   瞧着他高高兴兴,脸上没有一丝阴霾,刘妈妈彻底安心。   离开了李家也好,在李家的时候,少爷从未这么快活过。   【您在老山村签到,获得小米100斤。】   【您在青田村签到,获得红枣50斤。】   【您在太平岔口签到,获得红薯300斤。】   一路上,顾清衍看到签到点就会尝试,但无一例外,村庄签到获取的都是粮食,虽然品类和重量有区别,但差距不大。   尝试了三次后,顾清衍就没再浪费积分,这么多粮食他都只能放系统背包。   夜幕时分,牛车到了一个叫长溪村的地方。   这村庄的位置极好,是在几条官道的岔路口,看起来也很富裕,家家户户都是青砖大瓦房。   瞧见牛车,就有人招呼:“客人,眼看就天黑了,要不要在我们村住一晚再走,有热水免费供应。”   体会过走夜路的可怕,顾清衍跟刘妈妈都决定住一晚再走更好。   【您在长溪村签到,获得大米100斤。】   顾清衍不死心又尝试了一次,果然还是大米,虽然长溪村明显比其他的几个村子富裕,但奖励差不离。   他按下心思,先帮刘妈妈熬了药。   刘妈妈喝了药就说:“我都好了,身上一点都不疼了,倒是你这几天受累,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可一定要说。”   顾清衍比划了一下胳膊:“我好着呢,不知道为什么,离开李家后我觉得神清气爽的。”   也许是服用人参养荣丸的作用。   这两天他被赶出门,又是救人,又是赶路,昨晚上还夜宿土地庙,今天赶路到现在,身体还是好好的。   要放在以前,肯定是要病上几天。   顾清衍已经想好了,每天一颗人参养荣丸,吃上个把月,身体指不定就好全了。   刘妈妈一听,立刻说:“肯定是他们李家做了缺德事,风水不好。”   她也不想多提李家,又说:“那人怎么办,把他留在长溪村吗?”   裴玄一直没醒。   顾清衍犹豫:“明早再看吧,他醒了最好,如果还没醒,我们就留点钱下来,请村人照顾几天,一直到他醒来。”   村里住宿便宜,顾清衍跟裴玄一个屋,刘妈妈自己一个屋。   裴玄依旧昏迷,要不是气息平稳,顾清衍都怀疑他要死了。   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也没发热,村里没大夫,只能先这样。   顾清衍纠结,又拿出一颗人参养荣丸塞进他口中。   顺手扯松了绳子,免得绑太久血液不流通。   “你最好快些醒来,我可没法一直带着你。”   说完往床里头一滚,没一会儿就睡熟了,这两天可把他累惨了。   黑夜中,一直昏迷的裴玄猛地睁开眼。   睁开眼第一时间,裴玄就发现身边有人,他下意识的要动手。   在掐住少年脖子之前,裴玄硬生生忍住,是这个人救了他。   十五六岁的少年,容貌俊秀,只是有些单薄,看着便是个善心人。   睡得四仰八叉的,毫无防人之心。   裴玄拧眉,就是太没防备心了,冒然救人,还跟他睡在一张床上,万一他是个坏人,醒来后杀人劫财怎么办?   他悄无声息的松绑,起身出去,很快摸透了小村庄的情况。   一支信号朝天发射,裴玄回头看了眼房间,并未离开,反倒是慢慢走了回去,躺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过了一会儿,裴玄将绑住手腕的绳子原样带回去,这么松,连头猪都绑不住。   如果顾清衍还醒着,定然会惊讶白天搜过身的家伙,居然还能藏着信号弹。   顾清衍不知道,他呼呼大睡,一觉到天亮,睡眠质量前所未有的好。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顾清衍伸了个懒腰,打到人才惊觉身旁躺着一个。   “还没醒吗?”   顾清衍奇怪,人怎么能这么能睡。   蓦的,他整个人顿住。   昏睡的裴玄头上,分明又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倒三角。   跟前一天一模一样的倒三角,又出现了!   顾清衍不敢置信。   在青州府他观察过,同一个签到点只能签到一次,就像是钱庄,签到后标志就消失了。   第二天他去过,标志也没再出现。   可是现在,裴玄头顶明晃晃又出现了。   顾清衍纠结不已,伸出罪恶之手。   上一次是牛车,这一次会是什么?   【您与裴玄签到,获得四联药瓶一份。】   真的可以再次签到。   顾清衍看向系统背包,四联药瓶小巧精致,以合页连接,开合自如,很方便携带。   四个药瓶里分别是如意丹、平安散、卧龙丹、红灵丹,都是这年头居家旅行的必备常用药,专治水土不服。   药瓶子盖上配有银勺,方便吃药,这样精美的四联药瓶,顾清衍只在许氏屋里见过。   顾清衍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看着裴玄在发光。   这是什么人型签到点,还能重复利用!   蓦的,裴玄睁开眼,两个人的眼神撞到一起。   顾清衍浑身僵住,因为此刻他正坐在签到点身上,双手还撑着他的胸膛,一副登徒子架势。   惊喜但尴尬。 第7章 同行   顾清衍尴尬了一秒,决定先发制人。   “你醒了,知不知道你昏迷好久了,我怎么喊都不醒。”   他麻溜的爬下来,回头很自然的问:“幸好你醒了,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不等裴玄回答,顾清衍已经一溜烟儿跑出去。   到了外头,他才拍着胸脯松了口气。   实在是里头那位气势惊人,冷着脸的时候,简直要结冰了。   裴玄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产生签到点。   莫不是个人型妖怪,世间龙傲天,位面之子的存在?   拿出四联药瓶,顾清衍爱不释手的把玩了一会儿。   药瓶通体都是银制的,样式精美,里头搭配的药更是实用。   玩够了,他才往系统背包一扔,问店家要吃食。   一会儿功夫,他端着一碗白粥,两个馒头,一碟咸菜进屋。   冷一点怕什么,那可是活动签到点,顾清衍是一定要搞清楚原因的。   他扬起热情的笑容:“刚出锅的白粥,快尝尝。”   裴玄已经起身,看着他的眼中带着莫名。   原以为等他醒来,这孩子会感到害怕,谁知竟是个胆大的,还问他渴不渴饿不饿。   一时间,裴玄感触复杂。   顾清衍已经将吃食放下,热情招呼:“快过来吃,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肯定饿了,先喝点粥暖暖身体。”   裴玄走过来坐下。   村里提供的吃食简陋,清汤寡水的,不过米粥熬得还算浓稠。   “啊!”顾清衍终于发现不对劲。   回头一看,果然,床上躺着一根绳子。   他脸色一下子涨红,刚还想跟这人打好关系,结果转头发现人还绑着,怪不得裴玄脸色这么冷。   谁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被人压着,手还被绑起来,脸色都好不到哪里去。   顾清衍尴尬一笑,解释道:“我怕你是个坏人,所以才用绳子绑着以防万一。”   裴玄终于开口:“如果我是呢?”   “啊?”   顾清衍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扭转过去,床上的绳子一缠,直接把他绑的严严实实。   裴玄动作快得像闪电,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绑的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他下意识的要惊叫,却被捂住嘴。   裴玄右手捂住他的嘴,左手将打完的绳子松开,顺手将人推出去。   “没有自保能力,就不要随意救人。”   顾清衍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他自认为是个有自保能力的大人,哪知道裴玄一动手,他就成了鱼肉。   幸好,这家伙是闹着玩儿的。   “赶紧给我松开。”顾清衍挣扎了两下,绳子太结实挣不开。   手心发烫,灼热的异样让裴玄眉头微皱。   再看顾清衍脸颊都涨红了,满是羞愤,顿感自己下手太重。   明明刚才他已经扯开绳结,没想到这孩子还是解不开。   他只能上前一步,弯腰从身后给他解开。   “碰!”   顾清衍等的就是这时候,反手就是一拳头,正中右脸。   他还想再来一下,裴玄却飞快握住他手腕。   顾清衍挣不开,跳起来用脑袋撞他下巴,另一只手随时准备扯他头花。   裴玄意识到他的打算,慌忙退后两步:“住手。”   顾清衍得意洋洋,哈了下拳头:“让你绑我。”   右脸颊隐隐作痛,裴玄气得牙痒,很想再给这小孩一点教训,让他知道厉害。   但见顾清衍扬起下巴,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心底那点气就消失了。   忽然对人对手,确实是他的不是,冷硬的脾气却让他没法开口解释。   “咕咕咕。”裴玄的肚子帮他解了围。   顾清衍挑了挑眉,接受了他停战示意:“先吃饭吧。”   他大刀阔斧的坐下来,托着下巴看裴玄吃。   口中还在叭叭叭:“我救了你一命,你却恩将仇报,还拿绳子绑我,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打你一拳都算是轻的,万一我真的把你当坏人,上来就是一刀子,现在你已经躺地上了。”   顾清衍觉得自己没夸张。   阎王殿大礼包给的匕首,这会儿正在背包里躺着呢,随时备用。   裴玄身手再厉害,肯定也想不到他能变出刀子来,抽冷子给他来一下。   “你脸没事吧,我刚有收着力气,哼,我才不像你下手这么重,现在我手腕还疼。”   顾清衍垂涎移动签到点,对裴玄很有耐心,即使签到点埋头吃饭不搭理,他也很有耐心。   “我叫顾清衍,你叫什么,家住哪里,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裴玄放下筷子。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将桌上的吃食一扫而空。   最难得的是吃得快还不吧唧嘴,一点都不粗鲁。   “裴玄。”   顾清衍追问:“还有呢?”   叫裴玄他知道啊,签到前就知道了,名字摆在那儿呢。   裴玄抬头:“你要去哪里?”   “是我先问的。”顾清衍不大乐意。   视线交锋了一会儿,顾清衍认输,谁让他觊觎人家的身体呢。   “我要去陵川县,陵川你知道吗,从这儿过去还得走四天,我也是头一次去。”   顾清衍看向他:“现在轮到你了,你要去哪儿?”   “陵川。”裴玄挑眉,显然也有些惊讶。   顾清衍顿时兴奋,拍着桌子喊:“缘分啊,这就是天降的缘分,咱们正好顺利,一道儿走还能做个伴。”   “什么缘分?”刘妈妈奇怪的问。   进门看到裴玄坐在桌边,顿时松了口气:“你可算醒了,醒了就快走吧,多亏我家衍哥儿善心救了你,以后出门在外可小心一些。”   顾清衍昨天也这么想。   可今天情况不一样了,他哪儿知道人型签到点还能重复利用。   他连忙给刘妈妈使眼色。   偏偏刘妈妈一点不懂少爷的心,还担心的问:“衍哥儿,你眼睛怎么了,是不是进沙子了,过来我给你吹口气。”   裴玄哪能不懂他们的官司,心底莞然,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顾清衍轻咳一声:“娘,裴玄也是往陵川县去,正好咱俩人生地不熟的,有个人作伴更安全。”   刘妈妈拧眉,拉着他去旁边说:“不成,这人来历不明的,一起走更不安全。”   “他肯定是好人。”顾清衍坚持。   系统总不会害他,害死了他,牛头马面一起倒霉。   刘妈妈无奈:“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这天底下的人,多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瞧他长得多好,相由心生,长这么好看肯定不会是坏人。”顾清衍胡说八道。   这般直白的夸赞,任是裴玄也有一瞬不自在,脸颊和手心都在发烫。   刘妈妈眉头皱得更紧了,觉得少爷不但大手大脚,还以貌取人,这可不好。   正要说他几句,裴玄起身过来。   刘妈妈谨慎的闭嘴,她总觉得裴玄不是普通人。   裴玄开口道:“从青州前往陵川路上,常有山匪出没。”   “山匪?”这可把刘妈妈吓坏了。   她一辈子都生活在青州府,哪里想过外头还有山匪。   顾清衍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太平盛世还有强盗。   他们一个瘦弱多病少年郎,一个重伤未愈的中年妇人,怎么可能是强盗的对手。   裴玄扫了眼两人反应:“我会护你二人周全,以报救命之恩。”   顾清衍心想,好不容易盖章的救命之恩,才不让你这么还了,得签到,天天!   刘妈妈却信不过他,拉着顾清衍说:“待会儿我出门打听打听,若是真的,咱们慢慢走,最好找个镖局一起走,人多就安全。”   顾清衍觉得这办法好,还说:“早知如此,在青州府就该请好人。”   他们走的太急了,别说请人,连车都没准备,幸好现在有车了。   想到这里,顾清衍看了眼裴玄。   裴玄眉头微皱,没想到这俩都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他正要说话,却见顾清衍抬头看向自己。   少年长着一双好眼睛,清澈明亮,让人忍不住心软。   “裴玄兄放心,我会请人护送,到时候你跟着一起走,更安全。”视线碰上,顾清衍就热络的招呼。   裴玄眉头拧得更紧了。   刘妈妈也不乐意,心想这人都醒了,咋这么不识趣,偏要跟着他们走。   顾清衍盘算的好好的,结果出去一打听,长溪村人一听说护送就直摇头。   “我们都是庄稼人,招待人还成,哪儿干得了镖局的活儿。”   “几位要是不赶时间,倒是可以多等一等,隔三差五总有镖局路过长溪村,到时候遇上顺道儿的,交点钱就能一起走。”   顾清衍皱眉。   等到镖局的人容易,但想等到同路的却难,陵川县位置偏远,镖局很少会去。   他不禁又问:“真的有盗贼吗?”   “是听过有盗贼,但也没听说谁出过事儿。”长溪村人含含糊糊的回答。   他们大多没出过远门,都是听来来往往的行人议论的。   顾清衍微微放心了一些。   “要不我们多住几天,一来娘可以养好身体,二来也等一等镖局,若有顺路就更安全。”   顾清衍提议。   刘妈妈舍不得住宿的钱,但一想到盗贼的可怕还是答应了。   顾清衍极力邀请:“裴玄大哥,你刚醒来,身体还未好,多住几天休息休息吧。”   他怕裴玄不答应,还说:“你忽然昏迷,睡了这么久才醒,万一半路又晕过去怎么办,咱们一起走还有个照应。”   裴玄见他满目真心,毫无勉强,想到方才还动过手,这少年倒是一点不记仇。   他还需等人,便顺势答应下来:“也好。”   既欠了救命之恩,自然是要还的,而且这小孩毫无防人之心,实在不让人放心。   顾清衍心中大喜,成了,签到点一起走,一路不用太发愁。   刘妈妈嘴一撇,哼,脸皮真厚,还真答应了。 第8章 野坟坡   顾清衍打算的好,结果住了三天,长溪村都走遍了,愣是一个镖局都没遇上。   没办法,他总不能一直住下去,花钱不说,这儿也没别的地方签到。   第三天,三人终于还是坐着牛车,驶向陵川县方向。   一上车,顾清衍就坐到了裴玄身边,热络的对他笑了笑。   “你的脸没事儿了吧,要不要再上点药?”顾清衍歪着头去看。   裴玄右边脸颊青了一块,乍一看挺严重。   说着话,顾清衍已经从怀中掏出药膏,直接往他脸上抹。   【您与裴玄签到,获得游山器一个。】   游山器是一个双肩竹编包,坚固轻巧,里头还有夹层隔层,是分门别类的放置药品、食物等,相当于小型随身行李箱。   顾清衍满意的收回手指。   裴玄双手环胸,心底很是苦恼。   这少年不知怎的,总是喜欢对他动手动脚,一点都不知道分寸。   自己念着他年纪小,不做计较,这几日变本加厉了。   若不是有救命之恩,他早就独自离开,省得被缠上。   如今瞧他们孤儿寡母,倒不好狠心离开。   顾清衍不知裴玄的想法,否则一定会为自己叫屈,他哪儿是喜欢动手动脚,只是喜欢签到点。   【您与裴玄签到,获得除秽?包一只。】这是昨天的。   除秽?包看着跟普通香囊一样,里头装的却是药材,能除秽?杀虫、提神醒脑。   拿出来带上后,顾清衍这么招虫子的人,再也没被困扰过。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游山器是方才签到所得,裴玄跟其他签到点不一样,能刷新。   签到完,顾清衍就对裴玄失去了兴趣,将药膏往兜里头一揣,打算明天再用。   裴玄眉头微皱:“你也涂一些。”   “什么?”   顾清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手腕也受了伤。   那天裴玄绑的太紧,顾清衍又细皮嫩肉的,手腕上两个圈圈还红着。   他往车厢里看了一眼,低声道:“别让我娘听见,她见了肯定会担心。”   到时候更不肯让裴玄一起走了,刘妈妈一直觉得裴玄脸冷话少,一脸讨债鬼德性。   裴玄拧眉看他。   心底觉得这母子俩相处的也奇怪,虽亲近,却不像是亲生母子。   “知道啦。”顾清衍随意抹了抹手腕,并且解释,“其实你那天有分寸,是我皮肤脆弱,容易受伤,不怪你。”   他有心拉近关系,摸透裴玄的跟脚,顺口又问:“裴大哥,你去陵川做什么?”   “访友。”裴玄淡淡道。   “那你以后会住在陵川吗?”   “未定。”   “我们去投奔亲戚,应该会留下来,若是有缘以后可以经常走动。”   “再说。”   来回几句,裴玄冷着脸跟人机似得,顾清衍难免泄气,索性闭上眼睛假寐,开始学习技能。   经过三天的学习,他的医术技能进度已经拉到了初级33%,记住了大部分药材,开始正式学习医术。   【宿主:顾清衍】   【年龄:15】   【积分:25】   【技能:医术初级33%】   老大夫手把手教导,顾清衍在系统课堂中狂背医书,觉得自己也有成为神医的天赋。   一顿狂背,被刘妈妈叫醒的时候,顾清衍的进度拉到了35%。   越是往后,技能提升的速度越慢,比一开始难学多了。   顾清衍不失望,因为现在他的积分高达27,足够他挥霍了。   少年伸了个懒腰,斗志昂扬,打算等到了陵川县大干特干,发光发热。   “衍哥儿,过来吃点东西。”刘妈妈招呼。   怕路上不方便,刘妈妈在长溪村置办了好些家当,车厢都装满了,吃的更是有一大包。   系统发放的肉饼早就吃完了,长溪村买到的白面馒头也不错,就是已经冷了。   顾清衍啃了一口,差点没噎住。   “别着急,喝点水慢慢吃。”刘妈妈忙道,又说,“多吃一些,你这几日都瘦了。”   “瘦了吗?”顾清衍摸了摸脸颊,人参养荣丸效果极好,他一天吃一颗,精力充足,连胃口都比在李家的时候好。   “瘦了,还黑了。”刘妈妈心疼道,“你以前哪吃过这样的苦头,昨天的路还好走,今天颠簸的很。”   顾清衍觉得刘妈妈八成是看错了。   他塞了两个馒头,起身打算到处转转。   “别走远。”刘妈妈不放心的叮嘱。   又看了眼坐在一旁吃馒头的裴玄,心想可真能吃,衍哥儿吃两个就饱了,这个能吃五个,真是个无底洞。   顾清衍不是无目的的走,而是到处打量有没有签到点。   他有积分,很乐意多多尝试。   不过落到裴玄眼中,就是年轻好奇,看哪儿都带着新鲜,活像个头一次出门的孩子。   蓦的,顾清衍人影一闪,从裴玄视线中消失。   后者眉头一皱,起身想跟上,又怕看到尴尬的画面。   在荒郊野外看到签到点,顾清衍那叫一个激动,颠颠儿就跑过去了。   【发现野坟坡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野坟?   顾清衍一个哆嗦,脚步都僵住了。   他四下张望,周围连个坟头都瞧不见,一片片都是比他还高的茅草。   “富贵险中求,哥哥姐姐几个别介意,我给你们磕个头,咱们互利互惠。”   顾清衍说完,跪下来在签到点磕了头,然后毫不犹豫的签到。   【您在野坟坡签到,获得玉印一枚。】   玉印不大,看着是个不到两厘米的正方体,通体白玉雕刻而成,上有螭虎。   顾清衍眼睛一亮,看着就很贵。   翻身一看,螭虎玉印,下面居然写着游方之人四字,很是古怪。   “你跪着做什么?”   “啊!”   顾清衍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将玉印扔回背包。   回头看清楚是裴玄的冷脸,顾清衍才松了口气:“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吓死我了。”   裴玄打量着他:“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顾清衍站起身拍拍裤腿,“我瞧这儿有几座孤坟,相逢即是有缘,所以给他们磕个头。”   说完快步往外走。   裴玄扫了眼一人高的茅草堆,若有所思。   顾清衍又快步走回来,这次手中拿着几个馒头。   他往地里头一堆:“小小贡品不成敬意,你们拿着解解馋。”   好歹得了个值钱的玉印,几个馒头很值得。   裴玄脸色更是古怪。   这小少爷天真纯善至此,等到了陵川县那般穷山恶水的地方,也不知能不能活下去。   也许把人送到了,他可以多留几日。   吃过饭,三人继续上路。   顾清衍跟裴玄轮流驾车,两人能换换班,倒是比之前更轻松。   刘妈妈负责照顾他们三餐,虽看不惯裴玄冷脸子,倒是没克扣他吃的。   又走了两日,顾清衍只遇到三四处签到点,都是小村庄,给的粮食。   倒是裴玄每日刷新,签到得到的东西还都不一样。   【您与裴玄签到,获得勾莲纹荷包火镰一枚。】   【您与裴玄签到,获得金包银司南一枚。】   个顶个实用。   除此之外,倒也太平。   刘妈妈瞥了眼裴玄,说:“我就说官道上能有什么山匪,有些人想蹭车就直说,偏要找个借口吓唬人。”   顾清衍一听,忙道:“娘,别这么说,裴大哥长得人高马大的,看着就很有安全感。”   说着还朝裴玄笑了笑,这样的马屁都不吃?   后者微微扭过头,没看他。   顾清衍顿时泄气,这都走了一路了,还是没能打好关系,这样特别的移动签到点以后去哪儿找。   正琢磨着,忽然系统一道提示。   【发现野猪岭签到点,是否消耗,积分签到?】   顾清衍心底奇怪,一路上经过这么多地方,没有人类痕迹的山林是不会产生签到点的。   他毫不犹豫的签到。   【您在野猪岭签到成功,获得袖箭一个。】   袖箭?   顾清衍不明所以,转身偷偷将袖箭绑在手腕上,低着头研究起来。   “打劫!”   “把牛车留下,行李都留下,放你们一条生路。”   “还有衣服,衣服都留下。”   顾清衍猛地抬头,袖箭,这就要派上用场了? 第9章 山匪   忽然蹦出来的山匪,吓得刘妈妈惊呼连连,却还要把顾清衍往身后挡。   顾清衍握住手腕,心底也很紧张,冲出来的山匪居然有七人。   但仔细一看,顾清衍就没那么害怕了。   七个山匪都很强壮,穿着布衣蒙着脸,除了领头拿着刀,其他都是棍子。   顾清衍觉得自己有武器,能打一打。   “娘,你躲在车厢里别出来。”   刘妈妈拉住要下车的人:“衍哥儿别去,把东西给他们,安全最重要。”   她拍了拍胸口,暗示银钱都藏好了。   母子俩拉扯的时候,裴玄已经跳下车,冷冷看向那群山匪。   山匪被他的气势一震,一时拿不准他们的来路。   但再看车厢里一老一小毫无攻击性,吓得战战兢兢,立刻叫嚣:“东西都留下,不要你们性命,否则休怪我们狠心。男人杀了,女人留着快活快活。”   裴玄冷喝:“滚。”   “找死!”首领大跌面子,怒吼一声挥舞着大刀就冲上来。   他一动,后头的山匪举起棍子,纷纷动手,呼声汹涌。   刘妈妈吓得魂不附体。   顾清衍好不容易下车,抬头一看,裴玄空手夺白刃,一个侧身踢飞了首领。   好帅!   他咽下口水,看来那日裴玄真的手下留情,还被他打了一拳,这一下要是踢在他身上,小命都玩完。   山匪也被震住,围成一圈不敢上前。   顾清衍挺起胸膛,狐假虎威:“看到没有,我大哥是武林高手,以一当十不在话下,识相的赶紧滚,不然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裴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却将他挡得严严实实。   “大家一起上,先抓女人和小孩。”   顾清衍瞪大眼,合着把他当软柿子捏。   七个山匪一起动手,其中五个纠缠住裴玄,另外两人朝着顾清衍冲来。   顾清衍正要动手,裴玄没再留情,手中长刀甩出,直接射中其中一人。   另一个也被吓得屁滚尿流,哪儿还敢伸手去抓顾清衍。   鲜血喷射,顾清衍脸色一白。   就在这时候,车厢里的刘妈妈惊叫出声。   原来有个山匪在暗处埋伏,看到形势不妙,便从后头偷袭刘妈妈。   山匪拽住刘妈妈往外拖,口中喊道:“住手,否则我杀了她!”   裴玄正要动作,却见一人比自己更快。   抬手,瞄准,射击,顾清衍在瞬间完成,袖箭正中山匪右肩。   刘妈妈飞快跑开,那人还要再追,又被一箭射中大腿,踉跄倒地。   裴玄眼神微变,迅速将剩下的山匪收拾干净。   刘妈妈惊魂未定,连声喊道:“竟真有山匪,我们快走,快离开这里。”   顾清衍看着血色有些犯恶心,但还是故作镇定:“这些人怎么办?”   “绑起来丢着,等到下一个地方报官,官府会派人带走。”裴玄回答。   顾清衍点了点头,眼睛直挺挺往前,生怕再看一眼血糊糊的画面。   裴玄发现了,主动把人绑了,驾车离开。   三人离开后不久,一队人出现在山林间。   为首的扫了眼满地山匪,挥了挥手。   牛车上,刘妈妈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欲言又止的看向裴玄。   她知道自己错怪了他,心想裴玄虽然脸冷了点,为人倒是仗义,方才多亏了他。   想到自己一路的作为,林妈妈很是难为情,对着那张冷脸又开不了口道歉。   顾清衍没这个顾忌,小嘴叭叭叭说个没完:“真没想到官道上都有山匪,附近的衙门都不管吗,那几个山匪看着也不算强壮,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做这个掉脑袋的行当。”   “陵川县穷苦。”裴玄说道。   顾清衍一时没明白过来,穷苦就入草为寇?   他略过这话,又说:“裴大哥,你可真神,刚才那领头的拿着刀子,我还怕你受伤,哪知道一照面,刀就到你手里了。”   “你从哪儿学的本事,好厉害,你看我有机会学吗?学几年才能有你这般的身手?”   顾清衍是真羡慕,他也打倒一个山匪,但靠的是袖箭。   裴玄不一样,他赤手空拳,以一当十。   这才是真男人!   裴玄听着他上车后嘴巴就没停过,也不回答,任由他说了个痛快。   等远离了山匪出没的地方,他才转头。   “莫怕,他们伤害不了你。”   顾清衍正说得高兴,猛地听见这话愣住,摸了摸鼻子扭过头去。   “我才不怕。”   他倔强的强调,并且表示:“一点都不怕。”   只是乍然看到人血,有些恶心。   裴玄也不跟他争辩,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   后半程,顾清衍就不说话了。   原来裴玄这般厉害,一人独行都不必害怕危险。   原先他觉得自家有车,有钱,载着裴玄一起走也算互利互惠。   如今看来,完全是他既蹭人签到点,还蹭人保护,要他是裴玄,肯定也不喜欢这样的“救命恩人”,顾清衍顿觉丧气。   倒是裴玄见他忽然不吭声,蔫头耷脑的,微微皱起眉头。   等到休息的时候,顾清衍还是闷头吃饭不吭声。   刘妈妈殷勤的塞给裴玄好几个大包子:“今日可真多亏了你,是我妇道人家没见识,之前还不相信你,你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不会。”裴玄回答。   看了眼小孩儿,吃饭还耷拉着脑袋。   裴玄轻咳一声,见他抬头,便开口安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顾清衍眨巴了一下眼睛:“真的?”   “真的。”裴玄点头。   袖箭虽是利器,但能使用的这么流利,临危不惧,确实让他刮目相看。   顾清衍顿时来劲了,追着问:“裴大哥,你第一次看到血的时候也觉得恶心吗?”   这一次,裴玄沉默的有点久。   顾清衍自问自答:“肯定也觉得恶心,算了,你还是别回想了,仔细想想他们是坏人,我们是好人,保护自己的时候杀人也不犯法,天经地义。”   “裴大哥,那你杀过人吗,杀人的感觉怎么样?”   裴玄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心纯属多余。   刘妈妈听见这话题,连声道:“呸呸呸,可别再说这些话,吓死人了,咱们还是早早赶路,尽快抵达陵川县就是正经。”   出了这事儿,三个人都不敢多耽搁,继续赶路。   越靠近陵川县,顾清衍越是皱眉。   看名字就知道,陵川县跟青州府不同,是个多山的地方,但他没想到山路这么难走。   这还是官道,大路,上坡的时候他们都得下车,否则牛车都拉不动。   翻山越岭的,慢慢石子路消失了,变成了泥泞的黄泥路,幸亏最近没下雨,不然走过去一脚泥,车也容易陷在里头。   怪不得一提陵川县,都说难走。   “还有多远?”顾清衍忍不住问。   这会儿还是早春,他却走得满头大汗,风一吹凉飕飕,简直了。   顾清衍想脱掉外套,刘妈妈赶紧拦着:“衍哥儿,外头风大,别脱衣服,不然冻得风寒就糟了。”   说完还把他领口的扣子全系上。   顾清衍只能忍住。   能一路安安稳稳的走来,多亏了人参养荣丸,顾清衍也不敢任性。   这具身体太脆皮了,在李家的时候三天两头生病,现在离开了李家,肯定找不到好大夫好药,他可得好好保重身体,不能因为一时贪图痛快而生病。   再看裴玄额头一滴汗都没有,还不怕冷,身体素质让人羡慕。   吸了吸被冷风吹得发酸的鼻子,顾清衍心想,等他抵达陵川县就找药铺签到,多拿点补身体的好药,总能把身体养好。   到时候他要拳打山匪,脚踢老虎,跟裴玄比一比身手。   “翻过这座山就到了。”裴玄见他望着自己,解释了一句。   顾清衍抬头去看,弯弯绕绕的坡度让人绝望。   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一阵狂风吹来,差点没把他又刮下去,得亏裴玄一把拽住他。   “小心。”裴玄提醒。   顾清衍拍了拍胸脯,迫不及待的往下看:“那就是陵川县吗?”   刘妈妈站在他身旁往下看,这一看脸色就不大好。   来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了陵川县贫困的打算,毕竟这是偏远的县城,跟青州府没法比。   可等亲眼看到,刘妈妈心底拔凉。   整个县城就那么点大,从高处看都是低矮的房子,高楼都少见,看着灰扑扑的,跟青州府差了十万八千里。   衍哥儿自小金尊玉贵的长大,能习惯这样的地方吗!刘妈妈担心不已。   一路同行,裴玄也猜到顾清衍出身富贵,白皙纤细的手指一看就知道从未干过粗活。   虽不知两人为何要来陵川县,但等到了地方,肯定都会失望。   裴玄看向顾清衍,眼底浮现些许担心。   哪知道一看,顾清衍双眼放光,直勾勾的看着山脚下的县城。   “这就是陵川县了,走走走,我们快出发,我都迫不及待了。”   裴玄跟刘妈妈都傻眼了。   这么小,这么灰扑扑,这么低矮的陵川县,有什么好兴奋的。   顾清衍却已经斗志昂扬的往前走,还招呼他们快一些。   天知道他爬上山顶,看到满满当当,金光闪闪的签到点时,心底那叫一个高兴。   恨不得从山顶上跳下去,一踩一个签到点。   小小陵川,拿捏! 第10章 陵川县   小小陵川——还真拿捏不了。   顾清衍雄赳赳,气昂昂,奈何身体不给力,走了一会儿两条腿都开始打颤,比刘妈妈还不如。   就这样,刘妈妈还心疼,满口的夸。   “我家衍哥儿就是心宽,打小每天都乐呵呵的,就这劲儿到哪儿都能过得好。”   又要让他躺在自己腿上,说给他捏捏小腿,免得待会儿抽筋。   “娘。”   顾清衍坚持不肯,在家就算了,裴玄还在旁边看着呢。   刚才他还想着比过人家,结果下山就泄气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你就是没经验,以后就知道了。”刘妈妈安慰。   顾清衍以为下了山,立刻就能到陵川县,哪知道山路这么难走,到山脚下的村子一问,才知道往县城还得走大半天。   这会儿已经天黑,只能在村里头借住一宿,明天继续赶路。   【您在陵川县山下村签到,获得笋干100斤。】   顾清衍随意签到,看到奖励倒是惊讶。   在此之前,村庄签到奖励的都是粮食,山下村奖励的居然是笋干,不知道是特例,还是陵川县都这样。   他来不及多想,扑到床上就呼呼大睡起来,今天可把他累惨了。   裴玄只晚了几步进屋,结果一看,顾清衍已经睡得打起小呼噜,整个人都淹没在被窝里。   见他脸颊红扑扑,一脸酣睡,裴玄不禁失笑。   真是孩子,想一出是一出。   入夜,山下村静悄悄,一行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出现。   “叩叩叩。”   为首的轻叩窗子,带着特有的韵律。   下一秒,窗口出现裴玄不悦的脸。   “大人。”   裴玄比了个噤声动作,关上窗户。   离开屋子一段距离,他才开口:“一路可顺利?”   “顺利,只是半路失去了大人踪迹,我等都很担心,幸好大人没事,否则卑职百死莫赎,收到大人消息后,我们便立刻追上,只是路上耽搁,直到现在才追上。”   裴玄点头:“山匪可收拾了?”   “已交给本地衙门处置。”张梦怀心底好奇,以往大人心狠手辣,遇到这样的山匪统统杀了,怎么会全留活口。   “大人,您身边那两位的身份也查清了。”   裴玄眉头一皱:“谁让你自作主张。”   马屁拍到马蹄上,张梦怀连忙请罪:“卑职该死,是卑职担心大人安危,怕是细作,所以才自作主张。”   裴玄冷冷扫了他一眼。   张梦怀拿不准这位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闭上嘴巴不敢再说。   片刻,裴玄开口:“他看着像是大家少爷,怎会孤身来陵川?”   “大人果然神机妙算……”   “直说。”   “是,顾清衍原本姓李,乃是京城户部左侍郎家中庶长子,因嫡母善妒,从小与庶母避居青州老宅。”   “谁知一个月前,庶母发现当初在青城道观生产之时,两家孩子抱错,当下要接回亲生儿子,将这假少爷赶出李府。”   “从此李清衍变顾清衍,陪同的妇人并非他亲生母亲,而是养育他长大的乳母。”   “想必是在青州府待不下去,所以两人才来陵川县。”   听见这话,裴玄眉头已经拧紧。   张梦怀继续道:“此人身份清白,应该是只是巧遇,并非细作。”   裴玄瞥了他一眼。   “既是从小养大的孩子,怎舍得赶走?十五年前的事情,又为何忽然知晓?”   张梦怀顿时傻眼:“这,这是李家隐秘,属下并未细查。”   “那就派人查清楚。”   裴玄冷哼:“李侍郎贵为朝廷三品大员,内宅却如此混乱,实在糊涂。”   “莫非大人是想借住此事,拉李侍郎下马?”   张梦怀自以为懂了:“倒也是个好由头,李夫人善妒,容不下嫡长子,李侍郎更是糊涂,儿子都能抱错十五年,虽是私德,也能弹劾几本,若能将他拉下马,户部便多一个空缺出来,大人实在是英明。”   哪知道说了几句,裴玄的脸色更冷了。   张梦怀停下声音,觉得自己似乎拍错了方向。   “罢了,既然已离开李家,那也不必再纠缠。”裴玄说了一句。   又道:“明日我送他们进城,稍后直下广州。”   “是。”张梦怀心底更是诧异。   此次带着重要公务,大人居然还单独留出时间,要送那顾清衍去陵川县,实在是稀奇。   他心思百转,但什么都不敢说,两颗眼珠子滴溜溜转。   裴玄哪能不知道他的想法,忍不住解释:“他年幼纯善,对我有救命之恩。”   张梦怀连声道:“那小少爷不知人间疾苦,如今被赶出李家,身无横财,确实是让人担心,更难得是心地善良,救了大人。”   裴玄十分赞同。   张梦怀又道:“大人若是不放心,不如带上他一起走。”   “胡闹。”裴玄脸色一沉。   张梦怀连忙请罪。   裴玄冷哼:“让你寻怀王玉印,可找到了?”   张梦怀支支吾吾。   裴玄冷笑:“正事没办好,倒是有时间胡言乱语。”   也不管他脸色,径直回屋。   张梦怀灰头土脸回到兄弟中,伸手就一个个拍过去:“让你们去找怀王玉印,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   黑衣人纷纷低头,胆大的嘀咕:“怀王都死了几百年了,怀王玉印不知真假,哪里还找得到。”   “你是说钦天监骗人,有本事你找他们掰扯去。”   顾清衍对此一无所知,睡眠质量嘎嘎香,一觉睡到大天亮。   起来吃了饭,他就急吼吼的要出发:“娘,裴大哥,咱们赶紧走,今天一定要到陵川县。”   刘妈妈自然是听他的。   裴玄越发沉默,只是抢过了驾车的活儿。   陵川县内,大多依旧是泥泞的山路,很是难走,不过走了大半天,靠近陵川县城后,泥泞路变成了小石子路,宽敞起来。   顾清衍兴致高昂,一点都不觉得累,路上还有心情尝试了几处签到点。   【您在陵川县小山村签到,获得蘑菇干100斤。】   【您在陵川县长滩村签到,获得野板栗100斤。】   【您在陵川县老虎口签到,获得十年份人参一根。】   没想到还有人参,虽然只有十年份,这证明陵川县很特别。   顾清衍往老虎口的方向看了看,决定以后来这儿多走走,说不定这山头就产人参。   临近中午时分,他们就能远远看到城墙。   顾清衍兴奋的爬到了车顶上,往远处瞭望。   灰蒙蒙的城墙不算高,上头赫然是显眼的倒三角。   【发现陵川县城门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顾清衍惊喜的跳下车:“终于到了。”   【您在陵川县城门签到成功,获得县城小院一栋。】   顾清衍心底一跳,城门口居然能奖励房子,发了发了,以后他走哪儿都往城门口签到。   从今往后,他就是在每一个城市都拥有房产的小富豪。   “衍哥儿,傻乐呵什么呢,咱们先进城吧。”刘妈妈笑道。   她也闹不清少爷怎么会这么高兴,一路上都笑眯眯的,偶尔还高兴的蹦跶一下。   顾清衍一摆手:“走,进城。”   谁知裴玄却下了车:“我就不进去了。”   “裴大哥,你不进城?”顾清衍急了,连声问,“为什么,你不是也来陵川县吗,咱们一起走多好?”   “是啊,裴小哥,何不一起走。”刘妈妈也劝道。   “抱歉。”裴玄婉拒。   然后瞧见顾清衍满脸失望,盯着他的眼睛都变得水汪汪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顾清衍是真的想哭,好不容易同生死共患难,培养出几分感情来,现在说不同路?   陵川县是好,可移动签到点的奥秘,他还没搞清楚呢。   裴玄看得心底一软,递出一块木牌子。   “拿着,若遇上难处,可去衙门。我还有事,不能相陪。”   顿了顿,裴玄叮嘱:“以后不要随意救人。”   “我才不是随意救人。”顾清衍抬头看他,那么明显点签到标志,以后都看不到了。   看裴玄的样子,劝是劝不住了。   今天他还没签到呢。   想到这里,顾清衍直接扑上去,搂着他喊:“裴大哥,我舍不得你。”   【您与裴玄签到成功,获得强身健体功法。】   顾清衍惊住。   裴玄浑身发僵,却没把他推开,犹豫再三才拍了拍他的肩头:“我该走了。”   顾清衍一抹眼泪,看着他说:“那你忙完了事情,可一定要来看我,我就在陵川县等着你,咱们约好了,不见不散。”   说着还擅自做主,拉勾勾。   裴玄任由他勾住自己的小拇指晃了晃,无奈却纵容。   “进城吧。”他推了一把。   顾清衍没办法,只能一步一回头,临走又跑回来,将四联药瓶塞进裴玄手中。   “这是青州府最好的药,你出门在外,注意身体。”   说完不等裴玄拒绝,转身带着刘妈妈走进城门。   进城之前,顾清衍还忍不住回头喊:“咱们可说好了,你要回来看我。”   一想到这么好的裴大哥签到点,以后就没有了,顾清衍悲从中来,还掉了两滴猫尿。   刘妈妈哭笑不得,忍不住说:“衍哥儿,你就这么喜欢裴小哥吗?”   “娘,你不懂,裴大哥对我意义非常。”顾清衍叹气。   除了他自己,谁能懂裴玄的重要性。   裴玄也看到了那两滴眼泪,脚下一动,差点直接跟上去。   “大人。”张梦怀不识趣的冒出来。   裴玄止住脚步,拧着的眉头并未舒展。   张梦怀低声道:“车马都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走。”   裴玄看了他一眼,很是冷酷,吓得张梦怀一个哆嗦,不知道自己又哪儿做错事情了。   翻身上马,裴玄回头看向城门,心想那孩子不知会伤心多久。   摩挲着怀中药瓶,这么贵重的东西说送就送,真是个傻孩子。   公务在身,他最后还是没有停留,率人离开。   陵川县内,顾清衍脸上哪有伤心,看着满满当当的签到点,他恨不得仰天长笑三百声。 第11章 梅岭村   【您在陵川县钱庄签到,获得纹银50两。】   【您在陵川县古玩铺签到,获得提梁倒流壶一尊。】   【您在陵川县银楼签到,获得八珍璎珞一串。】   【您在陵川县点心铺签到,获得新鲜出炉梅花糕一盒。】   【您在陵川县客栈签到,获得出行大礼包一份。】   【您在……】   顾清衍走走走,签签签,一口气逛完一条街,系统背包放的满满当当这才停下来。   大部分签到奖励果然跟店铺的生意相关,不过陵川县签到的物件价值,比青州府要差一些。   【发现陵川县县衙,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顾清衍蠢蠢欲动,可惜县衙门口有人看守,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刘妈妈不明白进了陵川县,衍哥儿怎么这般兴奋,活像个街溜子满街乱窜。   偏偏进了店面也不买东西,就硬看。   她连忙拽住人:“衍哥儿,这儿是衙门,不能随意靠近。”   “娘,我想进去问问梅岭村在哪儿,再者,我的户籍也得处理,不然是黑户。”   顾清衍为自己找到了借口。   也不知道裴玄塞给他的木牌子是什么东西,能有什么作用,不过他暂时不打算用。   刘妈妈对衙门与生俱来的恐惧,低声道:“要不去问问别人吧,怎么好进衙门问这些。”   顾清衍不想放弃这个签到点。   他还没在官府签到过,心底很好奇能出什么奖励。   “娘,我就去问一声,不行就走,不会有事儿的。”   刘妈妈拦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过去。   还未靠近,两个衙役就大喝一声:“县衙重地,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快走快走。”   “两位差爷,我打青州府来,有些事情想请教。”   顾清衍为了签到点很拼,顺手塞过去两块碎银子。   衙役对视一眼,客气许多:“你想问什么,衙门可不能随便乱进,看到那鸣冤鼓没,进去先敲,没事乱敲是得挨板子的。”   顾清衍口中应付:“明白明白。”   【您在陵川县县衙签到,获得陵川县志一份。】   县志?白瞎了他两块碎银子。   顾清衍心底失望,随意说了两句就要走,却被其中一个衙役拽住。   “你说你叫什么?”   顾清衍奇怪:“顾清衍。”   “你,你莫不是顾三叔亲生的那个孩子?”衙役激动起来。   顾清衍也是一愣,没想到问路白嫖签到点,也能遇上熟人。   他点了点头:“如果你说的是在青城道观抱错的那个孩子,确实是我,你认识我亲生父亲吗?他在哪儿?”   衙役凄然道:“顾三叔早就走了,你还不知吗?”   “什么?”顾清衍真不知道。   事发突然,许氏忽然将他赶出去,只说当年抱错孩子,给了他一个新办的路引,说已经给他改了名,往后对外就说顾清衍,不许再说是李家人。   顾清衍只知道要来陵川县,并不知道这边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当时还想,也许这边的父母也不欢迎自己,否则怎么不见他们去青州府接一接。   衙役忽然想到什么,急匆匆的跟同伴交代一声:“你来的正好,快跟我走。”   被拉出去几步,顾清衍忙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   “来不及说清楚,路上说。”   刘妈妈见状追上来:“衍哥儿。”   顾清衍也看出来,顾家大约是发生大事儿。   他连忙将包袱塞给刘妈妈:“娘,里头有一张房契,你先去安顿,我处理完就回来。”   刘妈妈自知身份尴尬,点头应了。   衙役拉着他就跑,见他跑不动就弯腰:“上来,我背着你走。”   “不用不用,我慢慢走。”顾清衍受不了这热情。   衙役却说:“快上来,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说完硬是将他背起来就跑。   顾清衍无可奈何,怎么一个个都长得这么人高马大的,弄得他很是被动。   “你倒是先说到底什么事情,难道是我父亲病了?”   衙役一顿,脚步更快:“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顾三叔顾三婶两年前就走了,其他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待会儿你见了他们再说吧。”   顾清衍都无语了:“那你好歹让我准备准备再上门,就这么过去多失礼。”   衙役却一个劲往前跑:“很快就到了。”   【发现陵川县梅岭村,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顾清衍前一眼看到签到点,第二眼就已经跑过了头。   他仰起头,看向梅岭村。   与一路上看到的村庄相同,梅岭村也十分普通,不过偶尔可见青砖大瓦房,看着条件比山脚下那几个村子还好一些。   此刻一栋青砖大瓦房前围满了人,都是顾家族内的。   村长兼族长眉头紧拧,背着手怒道:“这是老三留下来的房子,他有儿子,没绝嗣,轮不到别人做主。”   一对姐妹花站在村长身后,浑身写着害怕,人都在颤抖。   对面却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刀疤男人,带着三五好手。   “顾村长,这顾童生绝嗣不绝嗣,都跟我们没关系,你瞧这地契是签了字,按了手印的,他顾风眠拿钱走人,如今我们上门要宅子,你们却拦着不给,这算什么道理?”   顾村长气得打哆嗦:“哪里来的顾风眠,他姓李,是青州府李家的人,有本事你们找他算账去。”   一说这话,周围的顾家人纷纷开口。   “就是,那是李家人,不是我们顾家的,凭什么卖顾家的房子。”   “忒不是东西,顾家好歹养了他十五年,说走就走,临走还把房子卖了,断子绝孙的玩意儿。”   “早就看出来那不是顾家的种,我们顾家就没这么坏的人。”   “姓李的做的孽,你找我们顾家做什么。”   “想要房子,从我们身上踩过去。”   刀疤也不憷,大声嚷嚷起来:“你们这话没道理,陵川县谁不知道顾风眠是你们顾家人,顾童生夫妻俩捧在手心的大儿子。”   “他拿着地契来卖,我怎么会知道里头还有这官司?”   “你们顾家跟李家的事情,你们自己折腾清楚,我管不着,但这地契是过了红契的,你们赖不掉,就算去了衙门,衙门也要认。”   “顾村长,我是给你面子才走着一趟,好声好气跟你商量,可你要直接赖账,那咱们可就没法谈了。”   “大伯。”姐妹俩哀求的喊。   这些日子她们担惊受怕,瘦的只有一把骨头。   爹娘走后,家中日子原本就艰难,偏偏青州府忽然来人,说大哥其是李家的人,要回李家去过富贵日子。   姐妹俩惶恐不安,哪知道更糟糕的还在后头,大哥离开后不久,便有人找上门来,说他走之前将这栋宅子卖了。   留着宅子,姐妹俩还能靠族人接济过活,如果连宅子都没了,她们怎么办?   村长也是一脸为难,心中恨极了顾风眠绝情无耻,却又无可奈何。   刀疤瞥了眼顾家人:“这样吧,当初这宅子卖了二十两银子,只要你们拿出银钱,我一分不多要。”   “二十两!”村长惊呼。   刀疤道:“宅子宽敞,足足有三间大房,又是青砖瓦片的,价格给的高。”   顾家人面面相觑,若是三五两银子,家家户户凑一凑或许还有,可二十两,谁家能拿得出来。   村长也拿不出来,看向两个孩子,暗道她们命苦。   “晴晴,颜颜,不如你们跟我回家去吧。”这话的意思,是房子赎不回来,但可以养着两姐妹。   姐妹俩心底绝望,跪下来喊:“大伯,这是我爹留下来的房子,不能卖啊。”   “各位叔叔婶婶,求求你们,以后我跟妹妹就算砸锅卖铁,也会把钱还给你们的。”   顾家人可怜两姐妹,可是二十两,实在是太多了。   心肠软的婶子跟着一起哭,却也只是安慰:“以后有婶子一口饭吃,绝不会饿着你们姐妹。”   就在这时候,衙役背着顾清衍就往里头冲。   “真正的顾风眠来了,他才是三叔的儿子,顾风眠签的字不算数。”   顾清衍就这么满头大汗,坐在衙役背上闯进院子。   一看,好一场大戏。   衙役大声喊:“爹,这才是三叔的儿子,别人没权利卖三叔家的房子。”   村长先是大惊,又是大喜,随后又满腹失望,过了红契,可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事情了。   刀疤看到他穿着一身衙役的衣裳,倒是心慌。   但很快镇定下来:“小哥,话可不能乱说,契书是衙门白主播亲自写的,难道不算数?”   眼睛古怪的往顾清衍身上看。   顾清衍拍了拍衙役,从他身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初来乍到,幸会幸会,谁来给我解释一下这儿发生了什么?”   “你就是老三的儿子?”   村长眯着眼睛看他,红了眼眶:“像,真像,跟老三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顾清衍抓了抓脸颊,不习惯老人家这幅激动的样子。   再看他身后的姐妹俩,还跪着呢。   嫡亲的妹妹,管还是不管?   顾清衍迎上两双湿漉漉的眼睛。   【发现顾童生的怨念,是否消耗5积分签到?】   管,必须管! 第12章 顾童生的执念   顾清衍大步走过去,一边一个提溜起来:“跪着干嘛,地上凉。”   两个小姑娘怯生生的看着他,不知如何反应。   顾清衍一瞧,别说,至少眼睛像他,都长得挺好的,看来他家有美人基因传承。   被撇到一边的刀疤坐不住了,冷笑道:“要认亲且等一等,先把房子说清楚。”   “衙门盖了章的红契在这儿,要么二十两银子赎回去,要么把房子腾出来。”   顾村长气得拍桌子:“休要欺人太甚,我们顾家村在衙门也有人,不是任由你说了算的。”   衙役挺起胸膛,显然他就是顾家村在衙门的人。   刀疤瞥了他一眼,嗤笑道:“顾村长,你这是要跟红契掰手腕了?”   一听这话,顾村长脸色一垮。   显然他心知肚明,光靠一个当衙役的儿子,拼不过红契,那可是衙门白主簿过了手的。   顾清衍大致弄清楚怎么回事儿,挑眉开口:“来来来,我是顾家的儿子,你跟我说。”   刀疤眯眼看他。   顾清衍长相俊美,身上衣裳虽非绸缎,但也体面,一脸富家公子的模样。   也是,这可是大户人家养大的。   “你能做主吗?”   顾清衍点头:“自然能。”   “你……”村长想要阻止。   刀疤却抢先开口:“既然你能做主,那我就跟你说。”   “瞧瞧,这是你爹养大的儿子,顾风眠亲手签字画押的房契,既然过了红契,那就得作数。”   顾清衍频频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孩子,你……”村长心急如焚。   顾清衍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可村长哪能放心得下,心中愧疚不已。   老三临走前托付他看顾几个孩子,结果现在连祖宅都保不住了。   刀疤得意道:“既然你认账,那就说说是花钱赎回去,还是卷铺盖走人。”   顾清衍还在点头:“大叔,你真是个明白人,句句话都在理,签字画押的红契,确实是要算数的,不然还要王法做什么。”   见他一口答应,刀疤脸色缓和许多,笑着说:“你也是个明白人。”   顾清衍又道:“那走吧。”   “去哪儿?”刀疤疑惑道。   难不成新来的儿子也拿不出钱来,真要把这座祖宅抵给他。   也是,这儿子从小生长在青州府,对祖宅没感情,有银子何必花在这儿。   刀疤暗道失策,村里的房子,真要转手卖不出二十两银子,而且梅岭村大部分人都姓顾,本姓的不会买,外姓的不敢买。   顾清衍笑道:“我带你去青州府,找李家人三方对峙。”   “什么?”刀疤惊道。   顾清衍好声好气的解释:“你也说了,这房子是顾风眠卖给你的,可现在哪有顾风眠,只有李敬亭。”   “李敬亭是李家的人,还有个户部左侍郎当爹,怎么会贪图我顾家的二十两银子,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的。”   “正好我对青州府熟,你跟我一道儿去,咱们去找李家人评评理。”   周围人脸色都是一变,刀疤的脸色尤为难看。   顾村长想到什么,大声喝道:“正是这个道理,他李家的人,凭什么卖我顾家的房子,你要银子可以,问他李家要去。”   “对,你问李家要去。”   顾清衍补充:“大叔你放心,李侍郎家大业大,穷亲戚上门都能打发个十几二十两,这点银钱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你只管跟我去要钱。”   “说不定李家人听了,怕丢面子,还会多给你一些封口费。”   顾清衍笑盈盈:“你也知道,他既然有个户部侍郎的爹,往后是要走科举仕途的,最重名声,而且大户人家最要面子。”   刀疤眼神闪烁,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瞧瞧顾家村一群穷鬼,能榨出什么来,李家就不一样了。   顾风眠,不,李敬亭临走前还把养父的祖宅卖了,这传出去就是不敬养父,忘恩负义,说不定真会给他封口费。   他何必花时间跟顾家人纠缠,倒不如去青州府一趟,风险虽大,但要到手的银子,指不定够他吃一辈子。   顾清衍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已经起了贪心。   “大叔,你考虑的如何,不如咱们现在就走?”   他笑眯眯的表示:“正好我也觉得陵川太过穷困,不如在青州府逍遥自在,咱们一起走路上还能做个伴儿。”   “等到了青州府,你就拿着这签字画押的契书上门,他不给钱你就闹,坐在大门口哭,李家哪能丢这个面子,到时候银子自然到手。”   听着这话,村长和姐妹俩脸色微变,纷纷看向顾清衍。   顾清衍像是没看到他们的神色,继续游说。   刀疤这会儿心思已经变了,心想摆在眼前的要钱路子,他何必带上这少年。   顾清衍可是李家养大的,回头到了青州府就把他卖了,好换功劳回李家怎么办。   毕竟当了十五年少爷,多少有些人脉在。   刀疤防着眼前小子,将契书收起来:“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我得回去好好考虑。”   说完竟是带着人就要走。   “等等。”   顾清衍上前几步,拉着他去旁边:“大叔,你走可以,但房契要留下。”   刀疤脸色一变。   顾清衍笑道:“你问李家要钱,有契书就足够了,要房契做什么,难道李家还会要这深山老林的破房子?”   刀疤一想也是,房契上又没有李敬亭的手指印。   “大叔,今日不留下房契,你走不出梅岭村。”他指了指身后,顾家人正将老宅团团围住。   刀疤嘴一撇,觉得麻烦。   顾清衍又塞过去五两银子:“好歹是我顾家祖宅,算我买的成不成,您给我个面子,我也给你指一条明路。”   “什么明路。”捏着银子,刀疤紧张的问。   顾清衍笑眯眯:“李敬亭乃二房妾室所出,身份尴尬,若名声有瑕,京城嫡母饶不了他。”   刀疤立刻明白。   他哈哈一笑,痛快的将房契拿出来:“你小子不愧是大家族养出来的,心里头弯弯道道就是多。”   顾清衍就当他是夸奖。   “诸位叔叔伯伯婶婶麻烦让让,我们谈妥了,放大叔们离开吧。”   他喊得太干脆,堵住门口的人下意识让开。   刀疤麻溜走人。   顾村长这才反应过来:“这就走了?”   顾清衍笑着走回去,将房契拿出:“房契赎回来了。”   几个人看着房契,眼珠子差些落下来。   “这,他就这么还给你了?”   顾清衍直接将房契塞给稍大些的妹妹:“拿着吧,以后别再丢了。”   顾望晴整个愣住,拿着房契收也不是,还也不是,只能看向村长。   “你……”   “顾清衍。”   顾村长有些不习惯,又觉得到底是大户人家养过的,这般气度村里绝没有。   “是你赎回来的,该你拿着,再者,你是老三唯一的儿子,这宅子合该是你的。”   顾清衍没打算要这房子:“让妹妹拿着吧,我这人粗心,丢了就不好了。”   老村长眼眶一红,对比曾经的顾风眠,更觉得眼前的孩子难得可贵。   “好孩子,你这样才是我顾家的种,有情有义,不像那个,临走还要把房子卖了。”   顾清衍淡淡道:“放心,刀疤会去找他麻烦,吞下去多少银子都得加倍吐出来。”   “那他会不会有危险?”顾望晴下意识问。   顾清衍看了她一眼。   顾望晴涨红脸,猛地低下头。   小的顾舒颜咬牙切齿,跳脚骂道:“他都不管我们死活,二姐你还担心他做什么。”   “我……”顾望晴说不出来,只是自打她出生就有哥哥在,爹娘总说让她让着哥哥,她已经习惯了。   顾清衍倒是不在意,还解释了一句:“一个地皮流氓,伤害不了李家少爷。”   老村长心想,姐妹俩以后还得靠着新哥哥,不能把关系闹僵了,连忙出来打圆场。   “走都走了,以后都别再提,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正经。”   又看向顾清衍:“老三家的,不知道你往后有何打算?”   他见顾清衍不缺钱,一下子就能拿出五两银子,穿戴也好,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毕竟李家跟顾家比起来,天壤之别,是个人都会想回青州府。   顾清衍也没想好:“暂时会留下来,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是是是,以后慢慢说。”   顾村长没再追问,招呼围着的村人散开,留兄妹三个说说私房话,临走前叮嘱:“等你收拾好了,就来找我,入籍入族谱的事情也得商量。”   “好。”顾清衍对老村长印象不错,毕竟顾家只剩下俩姐妹,要不是老村长撑腰,房子早就被收走了。   村人好奇不已,奈何村长赶人,一会儿走得干干净净。   留下来的兄妹三人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顾清衍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身为哥哥,应该先开口:“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舒颜,二姐叫顾望晴。”小妹妹显得活泼一些,大妹妹沉默寡言。   顾清衍笑了笑:“名字真好听。”   “是爹爹起的名字,大家都说好听,爹是童生,会读书。”顾舒颜解释道。   顾清衍顺势夸道:“那可真厉害。”   人都过世了,还留下了执念。   顾清衍轻咳一声:“那啥,我饿了,有吃的没?”   “有有有,我这就去做。”顾望晴匆忙往厨房走,顾舒颜也跟着进去。   顾清衍这才看向签到点,就在大堂里挂着的那副孔子像下头。   【签到顾童生的执念,请宿主接收。】 第13章 耕读传家   5个积分,他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   顾清衍瞄了眼厨房,姐妹俩正在忙忙碌碌的做饭,火刚起,锅还没开。   他坐到桌边,撑着脑袋闭眼:“接收。”   【开始接收顾童生的执念。】   一位衣着朴素,却难掩文人气度的男人出现,略有沧桑,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   只一眼,顾清衍就确定眼前的人是他那从未谋面的亲生父亲——顾童生。   他们父子的眼睛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顾童生长叹开口:【吾之一生,止步童生,求而不得,唯能寄于吾儿。】   通过那双深邃的眼睛,顾清衍看到了顾童生的一生。   作为家中幼子,顾童生自小聪明伶俐,备受父母宠爱,咬牙供他读书。   入学之后,顾童生勤学苦读,将考上秀才作为毕生目标。   十五岁的时候,他就考上了童生,成为十里八乡称道的存在,一时间风光无二。   这让顾童生越发坚定考取秀才的志向。   哪知道顺风顺水的日子到此为止,从此之后,顾童生一次次赶往青州府参加院试,每一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赶考的花销巨大,顾童生一次次不中,家人也越来越失望,原本还算富裕的小农之家,连饭都快吃不饱。   家中供不起,顾童生打算最后一次尝试,若是再不中,就回家好好过日子,不再赴考。   最后一次,顾童生带着妻子专心赴考,哪知道到了青州府就重病不起,一度差些死在青州。   幸亏青城道观有免费的医药,才救了顾童生一命。   也是那一年,顾家长子出生,顾童生为他取名风眠,希望他能子承父志,考取功名,将来成就在自己之上。   顾童生彻底断了继续科考的心思,带着妻儿回到陵川县,并开办私塾,以教授孩童读书启蒙为业。   发现顾风眠有读书的天赋后,顾童生欣喜若狂,大力培养。   这些年作为私塾老师,顾童生赚到不少钱,大部分都花在了顾风眠身上。   怕自己学识不足,花钱找关系送顾风眠去城中秀才私塾读书。   怕孩子吃不好,家里鱼肉都先供着顾风眠。   怕孩子穿着不好被人笑话,顾童生自己都穿着旧衣,顾风眠每年都有新衣服。   顾童生甘之如饴,只希望孩子比自己争气,能考中秀才,为顾家改换门庭。   直到两年之前,一场风寒,先是顾母熬不住去了,后是顾童生一命呜呼。   临死之前,他还拽着顾风眠的手喊:“爹死之后,你定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顾童生的执念接收完毕,是否开启职业?】   顾清衍睁开眼,为死去的顾童生掬一把同情泪。   幸好他早早死了,若是还活着,知道自己省吃俭用培养的儿子是别人家的,压根不记得他的用心拍拍屁股就走人,临走还把祖宅给卖了。   他是顾童生,都要气得从棺材里头蹦出来。   顾清衍对那位顾风眠的印象更差。   是,抱错孩子,让他从李家大少爷变成顾家孩子,对他很不公平。   可顾家人并不知道,真心实意将他当做嫡长子培养,拿出了他们能给最好的一切。   顾望晴顾舒颜是姑娘,平日里还得下地干活,可顾风眠只需要读书,吃的最好,穿的最暖,享受着一家人的供养。   顾清衍能理解他选择回到李家,毕竟两家的家境天差地别。   但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在走之前还要把祖宅卖了,李少爷会差这二十两?   顾风眠到底是有多恨顾童生,压根不给底下两个妹妹留活路。   十五年的感情,难道不值一提?   顾清衍心生怨念,忍不住想,这位跟许氏不愧是母子,都是这般绝情。   “哥……哥哥,饭好了。”   顾舒颜端着一碗饭走出来,脸上怯怯,显然因为陌生。   看完顾童生的执念,顾清衍对姐妹俩倒是熟悉一些。   一想到姐妹俩在家不受重视,作为妹妹还得照顾哥哥,顿时心生同情。   再一看,煮的是番薯饭,番薯多,饭少,一点油星都没有。   顾清衍不禁问:“你们平时就吃这个?”   不对啊,他从顾童生的梦境中看到,因为是附近唯一一个私塾,还带出2个童生,所以开办的很不错,附近都乐意送孩子过来。   光是束脩,就足以让顾童生一家过得不错。   跟村里人不同,顾家能一天吃三顿饭,虽不是顿顿白米饭,但也是干饭多,杂粮少,时不时还能吃上肉。   顾舒颜脸涨得通红:“家里只有这些了。”   她有些心慌,怕新来的哥哥也觉得家里太穷,立刻要走。   如果新哥哥也走了,她跟二姐要怎么办?   顾清衍见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拍了下额头,暗道自己说错话,让小姑娘误会了。   “我就爱吃红薯。”   顾清衍接过去,大口大口吃起来,别说,梅岭村的红薯很不错,香甜,就是筋太多了。   顾舒颜大大松了口气,回头给了姐姐一个安心的眼神。   吃饱了,顾清衍才抬头问:“你们吃什么?”   “我还不饿。”顾舒颜忙道。   结果肚子不配合,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顾清衍意识到什么,朝着厨房走进去,果然看到顾望晴有些慌张:“哥,哥哥,你是男子,不好进厨房的。”   结果拦也拦不住,顾清衍在厨房转了一圈,锅里头干干净净,就一点米汤,估计是做好饭才放了水,几粒米一锅汤,红薯都不见几个。   米缸也空了,柜子里只有野菜,惨得很。   顾望晴顾舒颜低着头差点哭出来,暗怪自己没用,居然把日子过成这样,生怕新哥哥嫌弃撒手就走。   “没米了,待会儿我去买一些。”   顾清衍挑眉,这不一路上签到的粮食能派上用场了,那么多,够他们吃一年。   两个小姑娘惊讶的抬头。   顾清衍又说:“剩下的都给我吃了,你们岂不是要饿肚子?”   “不饿不饿,我们早上吃过了,现在还撑得很。”顾望晴连声解释。   结果两个人的肚皮一个比一个吵闹。   顾清衍笑了一声:“不饿也吃点,我带了桂花糕回来。”   说完从兜里头一掏,这还是镇上点心铺签到奖励的。   一大包的桂花糕,打开就香喷喷的。   顾清衍一人分了一大块:“尝尝味道。”   说着自己咬了一大口,比起红薯饭来实在香甜太多。   “吃啊,看着我做什么?”顾清衍催促道。   姐妹俩对视一眼,这才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下一刻顿时被香甜软糯的口感迷住。   好好吃!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香甜的糕点。   顾清衍吃了一块就停下,等姐妹俩吃完一块,就又塞了一块。   可怜见的,顾童生赚回来的钱都喂给白眼狼了,亲生的女儿连桂花糕都没吃过。   可怜,实在是太可怜。   桂花糕实在是太香甜了,明知道不该多吃,不该要新哥哥的东西,姐妹俩还是忍不住又吃了一块。   顾清衍递过去第三块。   这一次姐妹俩无论如何不肯要。   “哥哥,这么好吃的桂花糕,你留着自己吃。”   “我们都吃饱了,实在是吃不下了 。”   顾清衍不太信这话,两小块桂花糕哪儿能吃饱。   但他瞧姐妹俩脸皮子都涨红了,执意不要,也不好强逼着人吃糕。   看了看空荡荡的厨房,顾清衍心想,还得先去把粮食买回来,不然两姐妹就得挨饿了。   “那你们拿着,待会儿饿了再吃。”   顾清衍摆了摆手:“我得去镇上一趟。”   一听这话,姐妹俩立刻紧张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到了门外,顾清衍回头说:“就送到这里吧,我快去快回,尽量今天回来,如果赶不及的话就明天再回。”   姐妹俩欲言又止。   一直到快要看不到他背影,顾舒颜忽然跑出去几步,大声喊道:“哥哥,你可以定要回来。”   “好。”顾清衍挥挥手,衣袂飘飘离开。   剩下的姐妹俩手拉着手,怀里还有顾清衍塞过来的桂花糕,脸色担忧。   顾清衍飞快走出去一段路,才翻看系统。   【是否开启职业?】   职业?   【开启。】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请宿主继承顾童生遗愿,努力读书,考取功名。】   顾清衍眨巴眼睛,他的界面已经变了。   【宿主:顾清衍】   【年龄:15】   【积分:9】   【职业:童子(尚未入学版)】   【技能:医术初级33%】   顾清衍挑了挑眉头,看来他注定是要读书考科举,连中六元,高中状元,从此族谱上单开一页! 第14章 说好亲生的呢   【是否开启职业教学?】   【教学中宿主会进入深度睡眠,请宿主做好安全措施。】   顾清衍很想试一试,但想到嗷嗷待哺的两姐妹,还是按耐住尝试的念头。   来的时候匆匆忙忙,是被背着回来,这会儿顾清衍才有心情四处张望。   梅岭村距离县城不算太远,跑着半个时辰就到了,走慢一些,最多一个时辰也到了。   但山路难走,顾清衍走到半道儿就后悔,幸好他记忆力好,否则这会儿都迷路了。   好不容易看到陵川县城门,日头都西斜了。   眼看城门口侍卫开始收拾东西,顾清衍快步跑过去。   侍卫瞥了他一眼,提醒道:“酉时一刻关城门,以后不要误了时辰。”   顾清衍连忙道谢:“多谢提醒。”   要是被关在城门外可就不妙了,不到明日,城门是不会再打开的。   回梅岭村又得走山路,大晚上走山路更加危险,至少顾清衍一个人是不敢走的。   他擦了把汗,庆幸自己运气好。   入了城,顾清衍就没那么着急了,慢悠悠往小宅子走。   系统签到奖励的小宅子,他只记了个地址,这会儿一边走一边问。   “衍哥儿!”   刘妈妈正等着心中焦急,坐在门口往外看,瞧见巷子口的人就惊喜大叫。   “你可算回来了,可见着顾家人了,他们说了什么,和善吗,有没有为难你?”   顾清衍见她满脸担心,心中愧疚。   刚才急匆匆跟着走了,刘妈妈肯定提心吊胆的:“话来话长,娘,你可安顿好了?”   “这宅子好找的很,离衙门也就一条街,看着就安全。”   刘妈妈拉着他进门:“你瞧,院子不大就一进,但有三间大屋子,后头另有厨房和柴房,院子里还有一口井,家什都是齐全的。”   “我刚看过了,屋子里柜子床铺都有,铺上被子就能睡觉。”   顾清衍扫了一眼,也很满意,系统出品果然周到,这屋子能直接拎包入住。   后头甚至还有一个畜生栏,黑牛正在里头啃豆渣饼子。   顾清衍坐下来,这才把顾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刘妈妈听完也是叹气:“真没想到他们都已经走了,临走都不知道衍哥儿才是亲生的。”   心底又想,父母早亡,衍哥儿以后连个帮扶的人都没有,顿时更加忧心。   顾清衍也觉得可惜。   看完顾童生的执念,他能感受到那份拳拳爱子之心,跟京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大人完全不同。   只可惜命运弄人,他来之前,顾童生就已经死了。   两人有缘无分,只能做个名义上的父子。   刘妈妈犹豫的问:“衍哥儿,那你以后作何打算?”   顾清衍没犹豫:“爹娘虽已经走了,但留下两个妹妹,既然我身为长子,自然是要照顾她们长大成人。”   “也是,终归是血脉相连的亲妹妹。”刘妈妈不反对。   她心底担心,但更多的是欣慰,她奶大的衍哥儿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   顾清衍又说:“娘,既然我去世的亲爹是童生,那我也想试试看科考。”   刘妈妈立刻道:“也好,你也是自小读书的,人又聪明,肯定能高中状元。”   顾清衍没想到,刘妈妈比他还要自信。   再者,他以前哪儿算的上读过书。   自小体弱多病,连李家的族学都没去几次,许氏怕他夭折,从不逼着上进。   想到许氏,顾清衍眼眸微沉,如今想想,许氏对他的态度也诡异,哪有母亲不盼着孩子上进,拦住他读书的?   顾清衍想不通,也就不去想了。   刘妈妈却越想越觉得读书好,毕竟衍哥儿自小没吃过苦,细皮嫩肉的,哪里是种田的料,倒不如去读书,只要能考中功名,不拘是童生秀才还是举人,以后都不用那么辛苦。   她起身,将顾清衍交给自己的银钱都拿出来:“咱有积蓄,足够你读书了。”   甚至还说:“白天我去外头逛了逛,看到这儿也有绣坊,手艺还不如我,到时候娘做针线也能挣钱。”   顾清衍心底暖洋洋的,靠在她肩头喊:“娘,还是你疼我。”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不疼你还能疼谁。”刘妈妈只是笑。   喊她一声娘,她甘之如饴。   顾清衍笑了笑,又说:“不过不需要这么累,我身上还有银子,足够科考了。”   刘妈妈欲言又止,到底忍不住问:“衍哥儿,娘一直没问过,你身上的银子到底哪儿来的?”   她之前以为是从李家带出来的,可那日离开青州府,衍哥儿说过,他走的时候只穿了那一身衣服,如今也还给李家了。   顾清衍没法解释系统。   最后只说:“之前认识几个朋友,他们听说了我的事情,私底下塞给我的。”   刘妈妈一听就信了。   虽说顾清衍常年在家,很少出门,但时不时还会去李家族学读书。   一开始许氏不许他去,后来李大人来信说,李家男儿怎么能不识字不读书,强令她送过去。   不过顾清衍身体不好,去了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刘妈妈不知道他在族学的情况,但心想自家衍哥儿讨人喜欢,肯定有许多朋友。   顾清衍怕继续说下去露馅,只说:“娘你放心,反正钱够用了,我这儿还藏着一些。”   “咱们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去买些粮食,咱们一块儿回去。”   刘妈妈见他累得打哈欠,果然没有再问。   顾清衍进了屋,这才打开系统。   背包里放着许多东西,大部分都是路上签到的粮食,明天正好一块儿拿出来,都能派上用场。   【陵川县县志。】   这是衙门签到的奖励。   顾清衍好奇的翻开一看,浑不在意的神情彻底消失。   【陵川县县令:洪德运,字仲怀,祖籍苍山,妻子张氏,育有二子一女,性严正,擅算数,喜酒。】   【陵川县主簿:白瑜,祖籍青州,妻子许氏,育有一子,性圆滑,贪财。】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这哪儿是陵川县县志,这根本就是陵川县县衙人物关系图。   他连忙往下看,果然找到了顾衙役的身份。   【陵川县衙役:顾大山,祖籍陵川,尚未娶亲,性仗义,爱吃。】   这些介绍虽然简单,却一目了然,能让顾清衍在第一时间弄清楚本地县衙的情况。   他迅速扫了一遍,心中有个大概印象。   虽说一时半会儿搭不上关系,但以后说不定就能用上。   顾清衍目光一转,落到白主簿那一行字上。   今日他听刀疤几次提到白主簿,顾风眠能把祖宅卖了,就是这位主簿过的手。   妻子许氏?   这位主簿夫人许氏,跟青州府的许氏有没有干系?   顾清衍皱眉,又摇了摇头,也许是他想太多了,许氏是京城人士,因为得罪了李夫人才被打发出来,怎么可能跟山疙瘩里的主簿夫人搭上关系。   略做记忆,顾清衍就放下了县志。   【开启职业教学。】   一道人影出现,果然是顾童生。   顾童生面容清瘦,略微严肃,看着他的眼神却很柔和。   顾清衍眼眶微热,果然还是亲爹好,瞧,多温柔。   假象,完全就是假象!   顾清衍睁开眼,脸色麻木,双目迟钝,整个人像是被暴风雨摧残过的小苗苗。   看起来一脸文人,温温和和的顾童生,居然这么严厉。   他只是没回答出来一二三四五个问题,抡起那么长那么粗的戒尺就揍。   伸出手掌,没红没肿,但痛感挥之不去。   幸亏是在系统课程中挨打,要是现实中,他一双爪子都废了。   顾清衍不禁想起顾童生的执念,旁观顾童生一生的时候,似乎是看到他作为私塾老师,对学生痛击戒尺的画面。   当时只觉得寻常,自己挨打才知道厉害。   看到职业选项,顾清衍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选之前也没说会挨打啊,他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吗。   “衍哥儿,你醒了吗?”外头传来刘妈妈的声音。   “醒了。”   顾清衍赶紧收拾好出去。   刘妈妈正在收拾行李,口中说:“既然要去梅岭村,那还是早些出发,对了,不是说要去买东西,我陪你一起去吧。”   “娘,你在家等我,我买好就回来。”   顾清衍哪能让她跟着,拉上牛车一溜烟儿跑了。   刘妈妈追着喊:“记得还价。”   顾清衍见她没跟上来,松了口气,找了个僻静地方,检查过四下无人,就把系统的东西全拿出来。   他对粮食的重量没概念,拿出来才知道那么多,居然将车厢都塞满了。   “哞。”黑牛感受到重量,无辜的看向他。   顾清衍掏空背包,除了玉印这些暂时用不上的,其余都塞进了车厢里。   回去刘妈妈一看,也是吓了一跳:“怎么买了这许多。”   “那边厨房都空了,多买一些慢慢吃。”顾清衍表示。   刘妈妈就没再说什么,将行李塞进去,两人都坐上了马车。   【发现陵川县梅岭村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这一次,顾清衍想试试,看看祖籍签到能掉出什么奖励。 第15章 拼拼凑凑也是一家   【您在陵川县梅岭村签到成功,获得祭祀大礼包一份。】   啥?   顾清衍差点没从牛车掉下去。   祭祀大礼包?   好家伙,香火蜡烛纸钱一样不少,甚至还有纸扎童男童女。   顾清衍顿时无语,合着祖籍掉祭祀用品,老祖宗自己给自己上供,这是多缺香火。   “衍哥儿,怎么了?”刘妈妈有些紧张的问。   顾清衍回过神,罢了,反正他不缺那一百斤粮食。   “没什么,只是觉得梅岭村虽然偏远,但山清水秀,风景不错。”   刘妈妈抬头望着光秃秃的山头,这会儿还没到春暖花开,实在看不出什么好风景。   她也没心思看风景。   到了村口,刘妈妈有些后悔:“衍哥儿,你说我是不是不该跟着一道儿来?”   她要真的是养母倒也罢了,实际上只是奶娘,也不知道顾家会不会接受她。   刘妈妈越想越是不安,还说:“其实我一个人住在镇上也可以。”   话这么说,刘妈妈满脸不安,真让她一个人住在镇上,心底肯定是害怕的。   顾清衍忙说:“你是我娘,我去的地方,你就去的,他们要是说三道四,咱俩一起走,住镇上还更方便。”   一听这话,刘妈妈果然安心不少,反过来劝他:“别冲动,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要说什么随他们去,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   顾清衍怎么可能嫌弃她,如果不帮他说话,刘妈妈完全可以继续留在李家享福。   但她宁愿带上体己跟自己离开繁华的青州府。   顾家老宅。   自打顾清衍离开,姐妹俩越想越不安心,一次次的往外看,那道清瘦的身影一直没出现。   等到天黑,一丝太阳都没有了,顾舒颜耷拉着脸,差点要哭:“天都黑了,他没回来。”   顾望晴只好安慰妹妹:“今天没回来,明天会回来的。”   “真的会回来吗?”顾舒颜吸着鼻子问。   顾望晴也不知道。   她怀里头还揣着剩下的桂花糕,便岔开话题:“三妹,你饿不饿,再吃一块吧。”   顾舒颜不肯,还说:“要是他回来见桂花糕都没了,肯定觉得我们俩很贪吃,更不愿意留下来了。”   顾望晴无言以对,只能蒸了两个红薯果脯。   姐妹俩对付了一顿,大门都不敢关,生怕顾清衍会回来。   直愣着耳朵一整夜也没听见声响,姐妹俩顶着黑眼圈起来,整个人都跟霜打茄子似得蔫头耷脑。   忽然,门口传来声响。   顾舒颜一阵风跑出去:“你回来啦!”   哪知道探头一看,是村长。   村长拎着一小袋米:“那孩子呢?”   “他去县城了。”顾舒颜说完,又补了一句,“他说会回来的,不是昨天回来,就是今天回来。”   村长皱眉,心底担心那孩子一去不回,毕竟刚来就遇上糟心事,指不定吓坏了。   可顾舒颜一脸紧张,村长也不好打破她的希望。   “家里快断炊了吧,这袋米你先拿着。”   顾舒颜红了脸,跟上来的顾望晴忙道:“大伯,我们不能要。”   自打以前的大哥离开,她们姐妹俩全靠村里人接济,已经拿了大伯家好多粮食,大伯母为此指桑骂槐。   自觉是拖累,姐妹俩心底很难受,轻易不肯要叔叔伯伯家的东西。   “老三不在了,我是你们大伯,照顾你们是应该的。”   村长又说:“幸好房子保住了,有房子在,将来你们要招婿也简单些,晴晴,如今你最大,以后要好好干活,养活妹妹。”   这话其实默认顾清衍不会回来了,否则有男丁在,哪里需要女儿招婿,姐妹俩顿时红了眼眶。   气氛一时沉闷下来。   “呦,都在呢。”   顾清衍驾着七彩牛车溜溜达达来了。   他对村长印象极好:“大伯,你也在呢,吃了没?”   “吃,吃了。”顾村长下意识回答。   顾清衍就说:“那进来再吃点,正好我有事儿请教。”   说完开始张罗往屋里头搬东西,粮食太重了,压得他小身板都晃荡。   “放着我来。”村长忙道。   别看他都五十岁了,力气可比顾清衍大,自小干惯了农活,扛着一百斤的米袋子连喘都不喘一下。   顾家姐妹也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回来了,还买了这么多东西。   “哥,你真的回来了。”顾舒颜高兴的跳起来。   顾清衍笑道:“那当然,我说话算话。”   转身又要去搬东西,但他从来没干过活,扛袋子的姿势都不标准。   “哥,让我们来吧。”姐妹俩齐齐上前,一看车上还有一个人顿时愣住。   顾清衍解释:“这是我干娘,你们也可以跟着喊干娘。”   姐妹俩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怎么忽然又多了一个娘。   刘妈妈也是束手束脚,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好。   顾清衍笑道:“先搬东西,搬完进屋咱们慢慢说。”   满满当当一马车的东西,愣是将顾家厅里都堆满了。   村长上手就知道是粮食,这么多粮食,看来他白担心了,姐妹俩肯定饿不死。   他又是惊讶,又是惊喜,闹不清顾清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顾清衍从里头翻出红枣来,抓了好几把放在桌上。   “大伯,你歇一歇,二妹三妹,有热水吗?”   “有有有。”顾望晴连忙进厨房倒水。   刘妈妈不知道是坐下好,还是站着好,一看厨房就跟着忙活。   结果一大一小对了眼,都面露尴尬,扯出来的笑容特别僵硬。   “大侄子,先别忙。”   老村长喊道:“你咋一下子买这么多粮食,刚我看过了,米还是脱了壳的,放不了多久。”   顾清衍不在意:“就这么点,坏之前都能吃完。”   老村长瞠目结舌,这么多粮食,家里头才四口人,这是要顿顿白米饭敞开吃。   顾清衍塞给他一把红枣:“大伯,你尝尝。”   老村长看着红枣,这也是稀罕货,村里头逢年过节才买。   他手都在颤抖,心想李家太富贵,养出来的少爷大手大脚,不知道他带出来多少钱,就怕不知道计算,一口气花光了。   偏偏这又不是他顾家养大的,顾村长有心想劝一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心中纠结,他只能往嘴巴里塞了一颗红枣——真甜,这得多少钱一斤。   姐妹俩很快上了水,清水,没茶叶没红糖。   顾清衍叫住她们:“等等,正好大伯在,你们一起听听。”   “大伯,我的身世你也知道,如今两家要换回来,那我肯定是要在梅岭村落户,不然就成黑户了。”   老村长点头:“这个没问题,户籍的事情我帮你办。”   顾清衍又说:“这位是我干娘,她陪着我一块儿过来,以后会一起生活,户籍能不能也落到这里?”   “干娘?”村长疑惑的看向刘妈妈。   这孩子不是李家养大的吗,又从哪儿冒出来个干娘。   刘妈妈怕他不答应,顿时紧张起来。   顾清衍表示:“娘很照顾我,要不是她,我没法活着回到陵川县,既然认作了干娘,我是要给她养老送终的。”   刘妈妈面露感动。   老村长心底揣测怎么一回事儿,但听这话只能点头:“落户是没有问题,但没法分田分地。”   顾清衍不在意这个:“能落户就好,田地不重要。”   “大侄子,田地很重要。”   老村长直叹气:“原本你家也有二十亩良田,只可惜后来你爹娘生病,为了治病不得不卖了一些,后头家里困难,陆续又卖了一些。”   想到顾童生,老村长红了眼眶:“你爹攒了一辈子的家业,结果什么都没能留给你。”   他越想越伤心,当初也劝过顾风眠,既然家里没钱就不必再读书,好好找个差事做。   奈何顾风眠不听,良田都卖了还不够,连祖宅都卖了。   幸好老三运气不算太差,亲儿子回来了,看这架势手里头有些钱,还愿意留在梅岭村。   村长一哭,姐妹俩也跟着掉眼泪,弄得屋子里悲悲戚戚。   顾清衍没法跟着一起哭,他实在是哭不出来。   “大伯,不知道我爹娘葬在哪里,我想去祭拜一番。”   哪知道村长一听这话,哭得更厉害了:“好好好,你真是个好孩子,老三夫妻虽没有养你,但毕竟生了你,是该祭拜他们的。”   “走,大伯带你去。”   顾清衍起身:“大伯,你先等等,我去拿点东西。”   转身从牛车后头掏出一个大袋子,打开一看,好家伙,香火蜡烛纸钱都有,只有纸扎人太大个,没法拿出来。   老村长悲喜交加,大声喊道:“老三,你儿子孝顺啊,竟舍得买这么多纸钱。”   顾清衍正想着要不要劝一劝,老村长自己擦了眼泪,拉着他往外走。   大老远看到人,老村长就大声喊:“老三家的亲儿子,一回来就说去祭拜,还买了好些香火。”   “这孩子孝顺,你们瞧这香火,一看就老好了。”   “我说纸钱自家买些黄纸剪一剪就好,这孩子偏要买,多贵啊。”   顾清衍背着一袋子祭祀用品,面上笑呵呵,心底无奈,没想到你是这么浮夸的村长。   他哪儿知道顾童生家出了这事,村长心底苦闷,连说都没处说,这会儿可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顾风眠白眼狼,那是种不好,他们顾家的种就是孝顺,有良心。   【发现顾氏祖坟,是否消耗1个积分签到?】 第16章 祖坟冒黑烟   顾清衍果断选择无视。   村口签到都能出祭祀大礼包,祖坟签到还不得出个哭丧全套。   跟在村长身后走,顾清衍暗自嘀咕:做鬼不能太贪心,这么多纸钱也该够花了。   他才不会浪费这个积分点,还不如直接花钱买实在。   签到是不可能再签到的。   顾家祖坟在村后的一个山头上,半山腰密密麻麻都是坟头,从此可见顾家在此扎根许多代。   顾清衍扫了眼,坟头都很干净,一看就知道最近有人拔过草,依稀可见烧纸钱的痕迹。   看着也不荒凉,怎么这么缺香火?   “孩子,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再走?”   “不累。”   “香火蜡烛也重,大伯帮你背吧。”   “真不用。”   “咋不用,你这孩子瘦的。”   自打知道顾清衍要上山祭拜,老村长对他的态度更好了,那叫一个和蔼可亲。   顾清衍受不了这热情,抬头问:“大伯,这一片都是我们顾家的祖坟吗?”   老村长点头,脸上有几分骄傲:“附近这一片都是,除了顾家人,外姓人呢不允许葬在这里。”   并且表示:“顾家先祖逃难到这里,扎根于此,祖坟当初请风水先生看过,都说好,后代能出当官的。”   只可惜祖坟虽好,但顾家人别说当官,连秀才都没出一个,头一个考取功名的还是顾童生,一辈子也只是个童生。   顾清衍点头,并且表示:“应该是要应在我身上了。”   老村长见多识广,也愣是被这话噎住。   这孩子——咋这么有志气呢。   顾清衍没听到回答,抬头去看,蓦的整个人僵住,颤抖着手指指向一个方向。   “大伯,你别说那就是我爹的坟。”   老村长回过神,转身一看:“神了,难道这就是血浓于水,你从未来过,竟然一眼就认出来。”   顾清衍脸都僵了。   能认不出来吗,他爹,顾童生,坟头上正冒黑烟呢。   揉了揉眼睛,他眼睛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顾家祖坟。   一座座坟头都在冒黑烟,就属顾童生的坟头冒的最多,最茂盛,跟煤场烟囱似得。   顾清衍不死心的问:“大伯,你有看到烟吗?”   “烟,什么烟?”老村长奇怪的问,又说,“风水师傅倒是说过我们祖坟冒青烟,子嗣以后能当官,哎,不能尽信。”   顾清衍咽了咽口水,青色和黑色,他还是分得清。   怪不得要贡品,他祖宗不会在阎王爷跟前犯事儿,如今在十八层地狱受刑,所以才迫不及待的需要银钱疏通关系?   可惜跟牛头马面闹掰了,不然还能问问熟人,他祖宗到底干啥缺德事了。   老村长三两步到了顾童生坟头前,抹着眼泪开始说话,无非是真假少爷那点事儿,一个劲夸顾清衍孝顺。   顾清衍沉默不语,他怕一开口就被黑烟呛着。   带来的香火蜡烛都派上了用场,顾清衍一点没留,全给倒在亲爹坟前烧了。   老村长说完了满肚子的话,回头一看,好家伙,纸钱元宝都堆成了一座山。   “孩子,给你爹磕个头。”   迎着老村长期待的眼神,顾清衍也没犹豫,拿着三根香,跪下来就磕头。   “砰砰砰”三下,磕得严严实实。   老村长感动的热泪盈眶,心想还不知道身份的时候,顾风眠磕头都没这么实诚。   果然孩子还是自家亲生的好。   他擦了把眼泪,刚要说什么,忽然白日一声惊雷。   轰隆隆一声,吓得老村长一个哆嗦,双腿一软也跪下来。   顾清衍没在意,直接将三炷香插在了坟头上:“爹,你多拿点钱下去,好吃好喝别亏待自己。”   别跟活着时候似得,省吃俭用结果全养别人家孩子了,想想都亏。   坟头冒黑烟,不就是顾童生的怨念吗?   顾清衍心底这么想,三支香插好后,再抬头,他恍惚觉得坟头的黑烟少了一些。   “果然人还得好吃好喝,自己挣钱自己花,不然死了都怨念。”   顾清衍觉得自己真相了。   “大伯,要给爷爷太爷爷祖爷爷上香吗?”   顾清衍转头去问,结果一看,咋老村长也给跪下了?   他不是大哥吗,大哥还需要跪弟弟?还是古代讲究死者最大?   老村长两条腿都在打哆嗦,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被吓得腿软。   “大侄子,你搀我一把。”   顾清衍赶紧把人扶起来。   老村长擦了把汗,解释道:“忽然一声惊雷,把我吓了一跳,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也是,今年春雷还挺早。”顾清衍没笑话他。   老村长看了眼坟头,心底总觉得奇怪,但也找不到奇怪在哪里,只好说:“你有心了,那就去给祖先们上柱香,让他们知道你回来了,请他们保佑你健康平安。”   “这是你爷爷。”   顾清衍利索上香:“爷爷。”   轰隆隆——   村长打了个哆嗦,继续:“这是你太爷爷。”   “太爷爷。”   轰隆隆——   “这是你祖爷爷。”   “祖爷爷。”   轰隆隆——   “这是你太祖爷爷。”   “太祖爷爷。”   轰隆隆——   一圈儿下来,老村长两条腿都在打哆嗦。   顾清衍很有成就感,祖坟这片山头都被插上了香,他意犹未尽:“还有吗?”   就是这天气光打雷不下雨,雷也不劈下来,忒吵吵。   “没了,咱们这一支就这些。”村长欲言又止。   顾清衍点头,顺便将剩下的纸钱分一分,每个坟头烧一点,都是祖先,谁也别落下。   【发现顾氏祖坟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系统再次蹦出提示。   顾清衍这次没拒绝。   毕竟占了顾家祖坟的青烟,烧点纸钱是应该的。   看黑烟的程度,顾家老祖宗在地底下日子不好过,顾清衍觉得1积分也不算贵,系统出品的纸钱,肯定比香火铺买的更好。   【您在顾氏祖坟签到,获得顾氏老祖宗的怨念。】   “啥?”   来不及反应,顾清衍眼前一黑,被老祖宗的怨念拽入黑暗。   【顾氏老祖宗的怨念——书中炮灰,怨念横生。】   顾清衍本以为,怨念会跟顾童生的执念一般,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完一生。   谁知一本书在脑中浮现。   【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   啥玩意?   顾清衍连忙仔细去看,越看越是吃惊。   猛然想起牛头马面在阎王殿里的话,小世界自成方圆。   而他所处的小世界,就是一本真少爷科举文。   【知道身世真相的那一刻,顾风眠明白,自己的金手指终于来了。】   【顾风眠改名为李敬亭,认祖归宗,虽为庶出,塞过嫡出。】   【李敬亭才思文涌,过目不忘,引来名师青睐。】   【状元不过是李敬亭成为宰相路上的一颗踏脚石。】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李敬亭成为天下读书人表率。】   科举文厚厚一本,顾清衍飞快从头扫到位,跟顾家相关的也就几行字。   小说一开始,就是许氏发现真相,千里迢迢派人来接,顾风眠认祖归宗。   对于梅岭村,小说中只有寥寥几笔。   【看着困住自己十五年,贫穷落后的梅岭村,顾风眠淡淡一笑,曾经的怨恨烟消云散。】   什么鬼东西。   顾童生夫妻俩的疼爱,呕心沥血的付出,两个一起长大的妹妹,还有那些被卖掉的良田和祖宅,就这么一笔带过。   还淡淡一笑,笑个屁啊,书里头怎么不提这家伙狼心狗肺。   再往后看,就是李敬亭顺风顺水,风起云涌的一生。   一直到最后,顾清衍才找到一句话。   【终于当年恶意替换孩子,使得李阁老虎落平阳的顾家,早已自食恶果,祭祀无人。】   顾清衍气急,对着那本书就是一脚。   “什么玩意儿,梅岭村这么多人,这么多姓顾的,怎么可能祭祀无人,老子还活着呢。”   发作了一顿,顾清衍意识到不对劲。   “恶意替换孩子?”   难道是顾童生夫妻俩故意替换的?不可能!   顾清衍看过顾童生的执念,知道他虽然只是童生,但品行端方,并不是那种阴险狡诈的小人。   再者,夫妻俩日子过得去,并不贫苦,怎么可能将嫡长子替换出去。   顾清衍拧起眉头,这本书是完全从李敬亭的视角拽写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不对,都不对! 第17章 传家之宝   顾清衍回到现实,连声追问。   “大伯,那个顾风眠,李敬亭,他能过目不忘吗?”   老村长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不禁拧起眉头来:“你问他做什么,他都走了,以后别再提了。”   “那狼心狗肺的东西,老三夫妻对他多好,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他呢,走就走,连祖宅都要卖了,真是个白眼狼。”   “大伯,这对我很重要。”   顾清衍坚持追问:“你好好想想,他能不能过目不忘?”   村长叹气,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还是如实回答:“哪儿能,那不成天才了,他三岁读书,五岁就去秀才私塾,读到今年也没下场,不可能是天才。”   说完心想,年轻人心高气傲,又弄出来真假少爷这一出,肯定是想比较比较。   便添油加醋的说:“你爹一直觉得他有天分,费钱费力送他去县城读书,可我瞧着也就那样。”   “去了私塾快十年了,夫子也没夸过几次,更别提让他下场。你爹十五岁的时候都是童生了。”   老村长显然对李敬亭印象不好,很是瞧不上。   顾清衍皱眉:“真的没有过目不忘?”   “肯定没有,他要有这个本事,你爹怎么可能不告诉我?”村长大伯说。   顾清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沉默下来,再次看向老祖宗的怨念。   村长摇了摇头:“到底是年轻,比来比去的。”   顾清衍脸色沉凝,心底在琢磨那本书。   一家子都是炮灰,在书里头就寥寥几笔,下场凄惨,怪不得祖坟都在冒黑烟。   要不是老祖宗怨念送书,他都不知道自己也是炮灰,在书里头只有一句。   【假少爷接受不了真相,上蹿下跳无用,试图用寻死逼迫许氏,谁知道弄假成真。】   仙人个板板!他顾清衍怎么可能以死相逼,还弄假成真。   这压根不是他性格,不不不,这绝对不是他,是李敬亭的污蔑。   肯定是嫉妒他聪明伶俐长得好,往死里头黑他,史书都这样,小说指不定是李敬亭雇人写的!   蓦的,他脑中闪过一个细节。   李敬亭一路连中六元,高中状元,不可能只靠李家,李侍郎要有这样通天的本事,许氏就不会被打发出京城。   但如果李敬亭天赋平平,离开顾家后到底是怎么连中六元的?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百思不得其解。   他走路都心不在焉,分神再次翻阅小说。   可来来回回看了两遍,依旧没找到线索。   【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与其说小说,不如说是李敬亭自吹自擂的自传体,光描写他的高光时刻了。   李敬亭与红颜知己二三十,娶回家十二个老婆的描写,占据了大片篇幅。   顾清衍合上书,猛地想起什么,再次打开顾童生的执念。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特别点。   【风眠,这是顾家的传家之宝,是你祖爷爷传下来的,你爷爷又偷偷传给了我,据说带着能提神醒脑,人会变得聪明。】   顾童生将一颗黑漆漆的珠子挂在顾风眠脖子上。   黑色的珠子看起来像是劣质的玉石,很不起眼。   顾风眠显然不喜欢,但没拒绝。   顾童生抚摸着儿子的头发,语重心长:【风眠,你一定要保管好这颗珠子,它能带给你好运。】   蠢货,十足的蠢货。   冤大头,祖坟冒黑烟的冤大头。   传家之宝啊,就这么给了顾风眠,怪不得顾家老祖宗这么大的怨念,是他也得从棺材里蹦出来,狠狠给顾童生两个大鼻窦。   顾清衍敏锐的注意到珠子,并且确定这就是让天赋一般顾风眠,变成过目不忘李敬亭的罪魁祸首。   给都给出去了,肯定要不回来,一想到李敬亭靠着顾家传家宝,一路顺风顺水成内阁大佬,顾清衍很是不得劲。   不行,他不甘心。   凭什么好处都让李敬亭占了。   顾清衍心底忿忿不平:“我诅咒你吃包子没馅料,上茅房没厕纸,喝水噎着,走路摔着,考试永远是臭号。”   骂痛快了,顾清衍再次磕头:“老祖宗泉下有知,一定要记得去阎王跟前伸冤,最好把传家宝要回来。”   哪知话音刚落,无数黑烟从顾氏祖坟汹涌而来,不停涌入顾清衍的身体,缠绕住他的口鼻,要将他置于死地。   顾清衍瞳孔放大,完全没料到自己随口一句诅咒就引发这般阵仗。   他想要挣扎,却被黑烟死死缠住动弹不得,老村长就在几步之外给坟头除草,对大侄子的生死一线完全不知。   大伯靠不住,顾清衍只能靠自己,他张嘴撕咬,不甘和愤怒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窒息的关键时刻,一道金光若隐若现   是从野坟坡得到的那块玉印。   游方之人玉印金光闪闪,出现后反制黑烟,迅速将黑烟击散。   在它面前,黑烟不堪一击。   李府之中,李敬亭锦衣华服,前呼后拥,身边丫鬟竟然有足足十二人。   “母亲。”李敬亭迈过门槛儿,正要行礼,整个人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吃屎。   许氏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喊:“亭儿快起身,不用行此大礼。”   李敬亭满是屈辱,狠狠的瞪了眼伺候的丫鬟。   恼怒破坏了他原本还算清秀的长相。   许氏让身边人都下去,拉住他叮嘱:“明日我们就出发上京,记住,一定要好好表现,讨好你父亲,那病秧子活不了多久了,以后李家都是你的。”   李敬亭点头答应,母子俩说起如何算计李夫人,谋夺李家家产的话。   说得口干舌燥,李敬亭端起水喝了一口,猛地呛住,咳的惊天动地。   许氏又是拍背,又是安慰,比自己被呛着还要着急。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许氏连声叮嘱:“以后喝茶慢一些,不必着急,李家毕竟是官宦人家,规矩大,这些娘会慢慢教你的。”   心底却皱眉,觉得李敬亭缺了些风度。   “多谢母亲。”李敬亭说道,“是孩儿让你操心了。”   许氏慈爱的看着他:“不怪我儿,要怪就怪那该死的夫妻,竟敢偷走你,白白让你受了十五年苦。”   李敬亭黑着脸:“早知道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我绝不会喊他们爹娘。”   “若不是看他们好歹养了你十五年,又早早死了,我绝不会这样放过他们。”许氏冷笑。   “幸好老天保佑,让我们母子相认,亭儿,母亲再也不会弄丢你。”   母子俩抱在一起,互诉衷肠,一副感天动地母子情的模样。   等李敬亭告辞离开,许氏擦了擦眼泪,笑起来:“果然,母子连心是不会断的,即使从小没养在我身边,看见亭儿,我也满心欢喜,不像那个总是嬉皮笑脸,让人看了便心生厌恶。”   “可不是,我们亭少爷一看就是读书人,将来定能高中状元,为夫人争来诰命。”   “幸亏当年——否则我亭儿怎么能安全长大。”   “夫人神机妙算,简直是女中诸葛亮。”   听着一声声吹捧,许氏笑容更深,唯有角落的丫鬟低垂眼眸,掩住眼底的讽刺。   再一次平地摔,李敬亭黑了脸。   “谁负责洒扫院子,这般不用心,直接打一顿赶出去。”   李敬亭迁怒,对着丫鬟们一阵发作,丫鬟们瑟瑟发抖,连声应是。   赶走了一群丫鬟,李敬亭拧起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从今天早晨开始,他就浑身不舒坦。   原本身世大白,回到李家,一切都是顺风顺水的,李敬亭有信心能一路高中,到时候李家都是他的。   可就从今早开始,他喝水呛着,走路摔着,甚至上茅厕一脚踩空。   明明他已经分外小心,却格外倒霉。   拿起书本,李敬亭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完全没有之前那种一目十行的能力,甚至原本已经背下来的内容,居然开始遗忘。   这样的变化让他心中惶恐不安。   李敬亭找不到原因,只能无能狂怒,拿身边的人发作。   下意识的,他伸手握住胸口的那颗黑色珠子。   李敬亭不信山沟沟里的顾家能有什么传家宝,但自从拿到这颗珠子,他读书顺利了许多。   “咔嚓——”   李敬亭心头乱跳,低头去看,却见珠子碎裂开来。   他连忙伸手去接,碎裂开来的珠子却化为沙子,从他手中滑落,再也捡不起来。   李敬亭没由来的升起一种恐惧,就像是原本属于自己的好运,被人横插一杠直接夺走。   他焦躁不安的在屋内踱步:“别自己吓自己,顾家能有什么好东西,肯定是珠子不值钱,带太久风化了。”   屋外头,几个丫鬟红肿着眼睛,即使听见里头有异动也不敢进去。   “柳儿姐姐,我想回火房,不想再伺候新少爷了,他好凶,总是骂人,上次还踢我,一点儿也不如以前的少爷和善。。”   “嘘,你不要命了,要让夫人知道肯定会罚你二十大板。”   “早知道就学翠红姐姐赎身出去,还是翠红姐姐最聪明。”   就在这时候,屋内的李敬亭发出一声惨叫。   丫鬟在门口问了几声也不见他回应,小心翼翼的打开门,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李敬亭好好的在房中看书,居然倒霉的一脑袋栽在笔杆儿上,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命运开始扭转。 第18章 新书新气象   黑烟退散,顾清衍接住金光。   金光化作玉印,老老实实的落在他手中,小巧可爱。   翻过身,游方之人四个字清晰可见,光泽更甚。   顾清衍爱惜的擦了擦,收入背包,知晓这次的凶险,幸好他有野坟坡签到获得的玉印,否则只怕会跟书中一样惨死坟头。   下一刻,他眉头一跳。   系统背包里多了一样东西,一本黑气森森的书,封面赫然写着【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   书随心动,翻开了第一页。   【李敬亭捂着脸,血液从指尖留下,丫鬟们惊恐尖叫让他更加恼怒。】   【大夫说可能留疤,许氏痛哭流涕,李敬亭将这件事记在了顾家头上。】   【若非顾家抱错孩子,他就不会流落陵川,更不会拿到顾家那传家宝,也不会因为传家宝消失而心烦意乱,被自己手中的笔戳伤脸颊。】   【李敬亭恨极了顾家,认定是顾童生夫妻害他至此,让他在山沟沟里待了十五年。他将这十五年视作自己的耻辱,无法抹去这段记忆,就下定决心,等他身居高位之日,就是他对付顾家之时。】   【顾家,必须亡。】   李敬亭黑色的怨气,几乎要冲破书页。   顾清衍拧紧眉头,心底产生不妙的猜测。   因为他和签到系统的存在,【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已经被改写,如今他从书中看到的,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李敬亭居然对顾家憎恶至此,一旦掌权就要让顾家消失。   背靠李家的恶意,让顾清衍心底发毛,有一种被虎狼追赶的危机感。   如果真让李敬亭身居高位,顾家所有人都得倒霉,就跟原书一样飞灰湮灭。   “衍哥儿?衍哥儿?”老村长见他整个人傻愣愣的,不由担心,伸手贴向他额头。   顾清衍一个机灵,彻底醒来。   “大伯,我没事儿。”   “没事儿就好,山头阴气重,我们早些下山吧。”老村长松了口气。   顾清衍点头,正要离开,抬头一看却吓了一跳。   他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   只见原本光秃秃的祖坟山头上,此刻冒出无数个签到点。   金光闪闪,倒三角,明晃晃的签到点!   新生的、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现的签到点!   再仔细一看,坟头上的黑烟都消失了,只留下缕缕青烟。   顾清衍心底浮现一个念头:烧纸钱这么有用吗,钱一到位,黑烟都消失了?   他立刻不走了:“大伯,我再给大家磕个头,磕完再走。”   老村长喊都喊不住,感动的抹眼泪:“老三,你这儿子没白生,孝顺,真孝顺。”   他哪儿知道,顾清衍一边磕头,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爹娘爷奶老祖宗,保佑我欧皇出金,回头再给你们烧纸钱,童男童女也安排上。】   顾清衍一路磕头,只有签到,没有真心,纯粹一个打卡机器人。   【您在生父坟头签到,获得文房四宝一套。】   【您在生母坟头签到,获得鲤鱼跃龙门书包一个。】   【您在祖父母坟头签到,获得蒙学必备三百千一套。】   【您在太祖父母坟头签到,获得四书一套。】   【您在高祖父母坟头签到,获得五经一套。】   顾清衍嘴角往下撇,怎么都是读书用具,看来顾家祖宗想要后背读书当官的执念深重。   他心中念叨:别只给我文具,也来点传家宝,最好是吃了就过目不忘,一飞冲天那种。   顾清衍对被李敬亭带走的传家宝念念不忘。   【您在顾氏老祖宗坟头签到,获得药香珠手串。】   顾清衍一个激灵,药香珠?   往系统背包一看,跟李敬亭带走的那颗灰扑扑的不同,手串是好看的朱红色,乍一看像是朱砂。   他悄悄儿拿出来闻了闻,确实有一股药香味。   闻一口,神清气爽。   至于能不能过目不忘就不知道了。   顾清衍偷偷朝着老祖宗竖起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您老给的就比儿子孙子的强。”   收割了一批批的签到点,一直到积分耗尽,顾清衍才意犹未尽的停下。   “大伯,好了,咱回家吧。”   老村长都傻了,心想这孩子也太实诚了,额头都磕红了,脸上还这么高兴。   回家路上只要遇上人,老村长就会大声说:“这是老三儿子,亲儿子。”   对面的人就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跟着顾清衍打招呼。   “这就是顾童生的亲儿子,果然一表人才。”   “看着就是个好小伙子,以后带着妹妹好好过日子。”   “有啥需要帮忙只管喊一声,别不好意思。”   “这些菜你带回去吃,不够吃再来拿。”   “我家青菜最新鲜,早晨刚摘下来的,你们多拿点。”   顾清衍但笑不语,尴尬且不失礼貌,手里新增了好多菜。   “梅岭村的乡亲都好热情。”顾清衍评价。   老村长笑了笑:“咱们村都沾亲带故的,平常也有磕磕碰碰,但都不是坏人。”   “以后你只管安心在村里住着,虽然你爹娘不在了,但我们也是你的长辈,都会帮你。”   顾清衍若有所思。   老顾家团结,即使顾童生早亡,留下三个孩子,族人也没想过侵占财产,反倒是护着他们。   可这么好的老顾家,最后都消失了,一点影子都没有留下。   只以为李敬亭觉得在这里生活的十五年,是他人生的耻辱,所以便要将整个梅岭村彻底抹去。   顾清衍脚步一顿:“大伯,我打算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只有这条路能超越李敬亭,超越李家,让李家不敢对老顾家动手。   老村长立刻支持:“读书好,你爹临终遗愿,就是想让你读书考取功名,若你能考中秀才,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他也知道读书好,读书才有出息,奈何顾家村人多,有读书天赋的没几个,大部分都只认得几个字,能去县城干活罢了。   “衍哥儿,你只管去读书,要是束脩差一些,大伯帮你拿。”   顾清衍心中感动,他才来了几天,大伯一家已经帮了许多忙:“我手里头还有钱,读书应该够了。”   老村长又问:“既然你要读书,那可想好去哪儿读?”   顾清衍眨巴了一下眼睛:“我在家读不行吗?”   系统教程就不错,顾童生一对一辅导,绝不藏私。   老村长惊讶的看向他。   “在家怎么读?就算你在李家已经启蒙,可想要入场,还得另找四个人结报,有廪生作保,若不去私塾学堂,别人不知道你品行,哪儿有人愿意找你。”   顾清衍瞪大眼睛,不怪他,他在李家压根没接触过这些。   老村长见他一脸莫名,就知道他不知道,细细解释起来。   读书识字是一回事,考功名是另一码事。   因为弟弟是童生,老村长当年陪着他考试,多少知道一些,这会儿全告诉了大侄子。   “都说科考难,这入门就是一道坎儿。”老村长感慨。   “自打你父亲中了童生,晃眼都二十多年了,梅岭村也没能出第二个童生。”   顾清衍听进去了:“大伯你放心,很快就会有第二个。”   老村长瞧着他意气风发的笑容,没好意思打击孩子的积极性。   最后只说:“你爹走后,村里头私塾也废了,隔壁村私塾的老师也只是童生,你要真想考功名,最好还是去镇上秀才私塾。”   顾清衍想起来,李敬亭没走之前,就是在镇上读书:“等落好户籍,我去打听打听。”   等两人到了衙门,已经是晌午时分。   有老村长作保,衙门还有顾大山这个衙役在,落户倒是顺利。   办完这事儿,顾清衍一刻不停,忙着打听秀才私塾的事儿。   殊不知他前脚刚走,后脚一人问办户籍的文书:“刚才那是谁?”   “白大人,那是梅岭村来落户的。”   白主簿皱眉:“梅岭村?怎么这时候来落户?”   一般情况下,各个村落有了新生人口,都是在年头统一来落户,不会平常来。   文书解释:“大人可还记得顾童生跟青州府李家抱错孩子那事儿,今日来落户的就是那孩子。”   白主簿眉头微动:“哦,你见着那孩子了,人怎么样?”   “不愧是大户人家养大的,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看着就跟农户小子不一样。”文书评价颇高。   白主簿却拧起眉头,转身进了衙门,弄得文书一脸莫名,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话。 第19章 立志科举   顾清衍没急着拜师,打听清楚陵川县上私塾的情况后,他打算先回家读书。   一般情况下,想读书的孩子早则三五岁启蒙,晚一些七八岁也得去,十岁已经算很晚。   顾清衍已经十五岁,不可能再去读启蒙班,而是得把启蒙知识掌握,直接进入备考班。   半路插班,他得拿出天赋来,不然人先生不肯收。   顾清衍把自己的计划一说,老村长和刘妈妈也很支持。   顾家姐妹更是把顾童生的书房收拾出来,专门给他用,寻常不肯进来打扰。   李敬亭这匹白眼狼在后头追赶,顾清衍很有紧迫感。   他给自己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掌握蒙学,获得秀才先生认可,进入备考班学习。   时间紧迫,顾清衍当天晚上就一头扎进了系统教程,顾童生铁面无私,亲儿子照样下狠手打。   更惨的是,别人只需要白天读书,晚上睡觉。   顾清衍不一样,白天他在家里学习,晚上他在系统学习,老祖宗给的文房四宝派上了用场,没有一样浪费。   再苦再累,顾清衍都咬牙坚持。   坚持了三天,顾清衍就有些吃不消,整个人都蔫蔫的,实在是手心疼。   刘妈妈看着更心疼,劝他:“衍哥儿,读书归读书,你也别太用功了,身体才最重要。”   顾清衍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太损耗脑子了,有人参养荣丸也吃不消。   他想起什么,从系统翻出一本书。   那是在裴玄身上签到获得的强身健体功法。   顾清衍拿出自己的计划表涂涂改改,将早晨起床后的一小时拿出来,作为练习功法的时间。   一上手,顾清衍就意识到系统出品必属精品,是他不识货居然现在才开始练。   看着普通,练习效果却极好,顾清衍惊讶的发现,读书脑子累了,起身打一套强身健体功,脑子立刻又清晰了。   功法和系统搭配堪比十全大补丸,比传家宝更好使。   顾清衍忍不住想念裴玄,多好的签到点。   裴玄离开后的1、2、3……6天,顾清衍一边练功法,一边想他。   远在广州府的裴玄也正想起顾清衍。   那孩子对人一片赤诚,长得出挑偏又无依无靠,在这世道太容易吃亏。   裴玄每每想起,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挂念。   怕他胡闹,又怕他吃亏。   这时张梦怀腆着脸凑上来:“大人,您那四联药瓶能不能再借我使使?”   裴玄冷脸看他。   张梦怀厚着脸皮:“有个兄弟上吐下泻,我们带来的药都没用,不如您那四联药瓶里的好使。”   “害,真不知道小公子从哪儿弄的药,特别管用。大人,他对您可真好,这么好的药说送就送,真是个实在孩子。”   “聒噪。”裴玄嫌弃他烦人,从怀中拿出四联药瓶。   张梦怀麻溜的接过去,颠颠儿跑了。   好一会儿再回来,药瓶轻了一半,裴玄拿手掂量后脸更黑了。   张梦怀嘿嘿笑:“大人,这次可多亏顾小公子送药,否则兄弟们得倒下一大半,所以我们想报答他这份大恩,打算买些土特产让驿站送过去。”   裴玄抬头看了他一眼。   张梦怀立刻表示:“付了了钱的,不算公器私用。”   裴玄没说什么,张梦怀立刻知道,这是不反对了。   他笑呵呵的说:“大人,您有什么要捎带给小公子的吗?”   裴玄摩挲着四联药瓶,没回答。   但是等第二天,张梦怀打算去驿站邮寄的时候,被他叫住了。   “大人有何吩咐?”   裴玄挑剔道:“他送的药价值千金,你就回这些不值钱的。”   “这……”不值钱吗?   “他被李家赶走,孤苦无依,你怎如此吝啬。”裴玄拧眉,“加上这个。”   说完提出一个大包袱,快比张梦怀人高了。   张梦怀面露惊讶,眼珠子滴溜溜往裴玄身上看。   “大人,这么多东西丢了多可惜,要不我让老三跟着走一趟。”   裴玄瞥了他一眼:“还不快去办事。”   “遵命。”   张梦怀提着包袱就走,心底却想,大人对顾小公子是不是太好了一些,就算小公子救过他,可一路护送去陵川,留下自己的身份牌,如今还准备这么多东西。   婆婆妈妈的,太不像他家大人了。   顾清衍不知道远在广州的事情,此刻他正悬梁刺股,对自己下狠手。   一个月后,顾清衍看向自己的系统界面。   【宿主:顾清衍】   【年龄:15】   【积分:62】   【职业:童子(启蒙教育已完成)】   【技能:医术初级63%】   顾清衍对自己的进度很满意。   顾童生的启蒙教育课程已完成,不枉顾清衍日夜努力,手心都被打肿好多次。   因为专心读书,医术技能反倒成了闲暇娱乐,进度缓慢。   不过最近没刷签到点,积分已经积攒到了60+。   顾清衍觉得是时候进秀才私塾,开启下一步读书生涯。   他揣着束脩,带着六礼,雄赳赳气昂昂,带着顾家老祖宗们的希望,前往陵川县求学。   坐在牛车上,顾清衍烦恼的想,他是选清华好呢,还是北大更好。   啊呸,不是,是选黄秀才好呢,还是张秀才更好。   老村长执意要送顾清衍求学。   他认为顾童生不在了,自己就是三孩子唯一的长辈,这样的大事儿自然要他来出马。   路上,老村长又问:“咱镇上有三个秀才私塾,其中黄秀才是你父亲同窗,当初那谁也是在黄家私塾求学,黄秀才与你父亲有些交情,当初还来村里祭拜。”   “张秀才年纪最大,早已断了科考的念头,听说很是严厉。”   “李秀才最年轻,老夫打听过,他每隔两年还会去青州府应考,想必是还想搏一搏。”   顾清衍一听,就知道大伯是花了心思打听过的。   “大伯,你觉得哪家私塾好?”   老村长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若说便宜,肯定是黄家私塾,黄秀才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肯定也会看顾几分。”   “不过顾风眠在里头读过十年书,里头全是他的同窗,你要是不愿意去咱们就选别家。”   顾清衍点了点头,知道他担心自己冒然进去,因为身份被顾风眠的同窗排挤。   “李秀才心思都在科考上,教学也应付了事,经验不足,倒不如选张秀才,虽严厉一些,但对学生用心。”   顾清衍没犹豫:“那就先去张家私塾吧。”   再严厉,应该也没系统教程里的顾童生严厉,抡起戒尺啪啪啪就打,幸亏在系统空间,现实中手掌心都要被打烂了。   至于先生收不收,顾清衍从不怀疑自己。   就他这天赋,瞎了眼的才不肯收。   【发现陵川县张氏私塾签到点,是否消耗3积分签到?】   顾清衍没签到,心想3个积分,签到获取的八成是科举教学课程,他都上门拜师了,没必要浪费这个积分。   “小哥,我们是来求学的,麻烦通报一声。”老村长笑盈盈的开口。   看门小哥看了他们一眼:“稍等。”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就说:“你可是姓顾?”   顾清衍眉头一跳,有一种不妙预感:“正是。”   “今年学生收满了。”门房立刻冷了脸。   老村长惊讶:“学生还能收满?”   “老爷说收满就是收满了,你们去别的私塾问问吧。”门人直接要门关上。   “等等——”老村长伸手想挡门,门却关得更快。   顾清衍猛地拉开老村长的手,脸色很是难看:“不收就不收,故意伤人就是秀才家的教养,你让张秀才出来。”   “赶紧走,别在这里纠缠,否则我报官了。”门房理都不理。   顾清衍还要争辩,老村长却拉他走:“算了算了,也没碰到。”   老村长心底犯嘀咕,口中只说:“不收就不收,我们换一家问问。”   “也好。”   临走前,顾清衍秉着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的心态,直接签到。   【您在张家私塾签到成功,获得张秀才的教诲。】   态度再差,还不得乖乖进系统教程,连束脩都不用给,顾清衍自觉赚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去了黄秀才私塾。   路上老村长宽慰:“其实去黄秀才那儿也好,他是你父亲好友,教你肯定会用心。”   【发现陵川县黄氏私塾签到点,是否消耗3积分签到?】   顾清衍没签到,都是3积分,两位老师的教学水平差不离。   心底冒出个念头:每家私塾都签到,岂不是能集三位老师的所长,一人独享三位先生一对一辅导。   秀才私塾如此,那大型书院,甚至是国子监呢?   顾清衍心头猛跳,若猜测是真的,他这辈子都不愁没老师,妥妥的金大腿。   老村长扣响大门。   门房显然认识他:“顾村长,您怎么来了?”   “今日我带着孩子拜师,这是顾清衍,三弟亲生的孩子,不知道黄秀才可在家?”   门房面色尴尬:“真是不巧,我家老爷出门访友去了。”   “这般不巧?不知道黄秀才什么时候回来?”   “短则三五日,长则六七日,老爷也没说。”门房满脸为难。   “那也是没办法。”老村长看向顾清衍,“衍哥儿,不如我们先回去。”   顾清衍看了眼门房,对方都不敢抬眼看他,一直低着头。   老村长见他脸色不好,开口安慰:“没事,今天不在,咱们过几天再来,黄秀才肯定会收下你。”   顾清衍叹气:“大伯,黄秀才在家,只是不愿意见我们。”   老村长脸色一边:“怎么可能,会不会是误会,咱们来的不巧,黄秀才真的出门访友了?”   顾清衍摇头:“私塾里隐约有读书声,黄秀才即使出门访友,也不可能一去三五日,放着一群学生不管的。”   老村长显然跟他一样想法,骂道:“肯定是李敬亭临走前说你坏话,让黄秀才对你有成见,不行,我得回去,告诉黄秀才里头有误会。”   “大伯,他连见都不肯见,你回去也没用。”顾清衍拉住他。   老村长气道:“竟是连见你一面都不肯,白瞎了三弟与他多年交情。”   两人都怀疑是李敬亭捣鬼。   顾清衍回头:【您在黄家私塾签到成功,获得黄秀才的教诲。】   黄秀才不收,系统会给,系统奖励的课程更好,不像真人那般爱藏私,有喜恶。   顾清衍满意勾起嘴角。   “大伯,我们去李家私塾吧。”   老村长拧着眉头叹气,私心里觉得李家私塾风气不好,但他们也没有别的路可选。   哪知道到了李家私塾,两人直接吃了闭门羹。   门房说话更加难听:“哪儿来的泥腿子,这儿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赶紧走。”   “滚远点,别脏了我家大门。”   甚至拿着扫把赶人,气得老村长都破口大骂。   连着三家私塾都肯收,老村长脸色阴沉:“张家收满,黄家不在,李家连门都不开,肯定是那姓李的搞鬼!”   “李敬亭能有这个能耐?”顾清衍觉得不对劲。   李敬亭对顾家有敌意是真的,但他离开之前只是个学生,如今远在青州府,手伸不到这么长。   就在这时候,后头匆匆追上一人,直接撞上了顾清衍,也不啃声道谢撒腿就跑。   顾清衍手里头多了一张纸,打开一看,赫然写着一个白字。 第20章 为难   陵川县主簿,当初李敬亭卖掉老宅就是他过的手,有一个姓许的妻子。   白主簿是地头蛇,他下令,几个秀才不敢不听。   顾清衍将这事儿一说,老村长脸色极为难看。   民不与官斗,白主簿虽然是不入流的官,想为难他们老百姓就太容易了。   顾家有什么,唯一的童生都死了,只有一个在衙门当衙役的儿子,根本没有人脉可言。   顾清衍看他脸色灰败,反过来安慰:“大伯,你先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现在他不许你上学,即使你找到了愿意结保的学生,他也会从中捣鬼。”   老村长越想越是担心:“县试要查验身份,他是主簿,动动手脚说你身体有问题太容易了,到时候可就糟了。”   顾清衍听了脸色微变。   白主簿这一手,是想彻底断了他科举的路,让他一辈子留在梅岭村。   这是不是李家指使的?顾清衍心底怀疑。   可是为什么,两家抱错孩子是悲剧,如今他都离开李家了,为何要彻底段他前程?   顾清衍脑中闪过那本书。   心思百转,顾清衍见老村长气得满脸通红,安抚道:“大伯,我们会有办法的。他不过是个主簿,没办法一手遮天。”   老村长忙道:“衍哥儿,你在青州府可认识什么达官显贵,只需他们一句话,肯定能解决这桩难题。”   顾清衍哪儿能认识,他认识的全是李家人。   但这会儿只说:“我有办法应对。”   村长听了,以为他真的有办法,心底稍安。   因为这桩意外,回去路上老村长都笑不出来,脸色沉凝。   顾清衍倒是脸色如常:“大伯,这件事别说出去,我怕家里知道了担心。”   “大伯知道。”老村长当然不会说,求学被拒,传出去别人还以为顾清衍身上有毛病。   刘妈妈三人正等着呢,伸长脖子等他们回来。   一看到人,刘妈妈就连声问:“可见着先生了,先生怎么说,什么时候去上学?”   顾清衍只说:“先生说年前拜师,年后上学刚好,现在半路进去跟不上进度,不如年底再去。”   不等刘妈妈再问,顾清衍就满口喊饿。   吃了饭,顾清衍就说:“娘,我先在家读书,等年底再去私塾,反正县试也在明年,来得及。”   刘妈妈果然没有再问,反过来劝他别心急。   顾清衍进了屋,并未看书,而是拿出那本县志。   白主簿与他为难,是个定时炸弹,大伯说得对,现在不能入学只是前菜,万一等到来年县试,他在报名过程中做手脚,那就麻烦了。   得想个办法,把他解决掉。   拿出县志,一块木牌跟着一起掉出来。   顾清衍捡起来,是裴玄留给他的那块,上头雕刻着一条蛇,看起来很普通。   当时裴玄说过,若遇到难事,可以拿着这块令牌去县衙。   顾清衍心动了一瞬,将使用令牌的念头压下去。   他跟裴玄只是萍水相逢,从他那儿签到拿到的好处足够多了,不能太过依赖。   顾清衍看向县志,他一定能找到白主簿的把柄。   【陵川县主簿:白瑜,祖籍青州,妻子许氏,育有一子,性圆滑,贪财。】   顾清衍盯着这一行字翻来覆去的看,最后落到两字——贪财。   白主簿贪财,但县令大人却性格严正,并非贪财好色之徒,不会允许下属在陵川县敛财。   贪财之人,身居主簿这样的位置,真的能忍住不拿钱?   顾清衍立刻有了计较。   当天晚上就找到在衙门当衙役的堂兄顾大山说话。   “大山堂哥,你在衙门当差,那对白主簿熟不熟悉?”   顾大山已经知道了白主簿故意刁难的事情。   出了门,顾大山先把李家骂了个狗血淋头,觉得他们做事情太绝,人都走了,还要断了小堂弟的前途。   他脸色也不大好,骂完低声道:“白主簿平时爱为难人,很难说话,但凡说话都要拿银子开路。”   “给钱就能办事儿?”顾清衍惊讶。   顾大山却摇头:“许多时候拿了钱也不会办事。”   “县令大人不管吗?”顾清衍皱眉。   顾大山低声道:“官字两个口,其他大人也都这样,只要白主簿不犯忌讳,别太过分,县令大人也不会管,也不好管。”   “除此之外,白主簿办事儿还算妥当。”   这话让顾清衍心底发沉。   若是如此,他想拿住白主簿贪赃的证据,请县令大人处置的办法,可就行不通了。   见他脸色不好,顾大山抓了抓后脑勺,又安慰:“堂弟你放心,明日我就去打听打听,问问白主簿为何为难你,若是能花钱了事就最好。”   只怕花钱都解决不了,或者白主簿狮子大开口。   顾清衍觉得如果跟李家有关,白主簿想攀上李家的大腿,此事就无法善了。   他拉住顾大山:“大山哥,你刚进衙门不久,千万别轻举妄动,若是因为我丢了差使,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顾大山拍着胸脯:“我是你哥,照顾你是应该的。”   他与老村长一脉相承,都觉得顾清衍一来就没有父母照料,他们作为大伯堂兄,多看顾一些是理所当然。   顾清衍又问:“大山哥,白主簿平时最喜欢做什么?”   “好像也没啥喜欢的,我听人说白主簿在咱们陵川县都干了十几年,比县令待在这里的时间都长。”   “十几年?”顾清衍惊讶。   顾大山点头道:“是啊,十几年了,所以他虽然是外来的,但在衙门里说话也很有分量,县令大人有时候也愿意听他的。”   那就是地头蛇,更难办了。   顾清衍拧起眉头:“那他的名声怎么样?”   “不好不坏。”顾大山想了想,说,“跟别的大人差不多。”   顾清衍却觉得不对,一个系统判断为贪财的人,在陵川县这样偏远的地方盘踞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不伸手?   要么是白主簿面子功夫做的极好,没被老百姓发现。   要么是他有不为外人知的手段在敛财。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得找出来:“大山哥,你仔细想想,白主簿就没古怪的地方?”   “倒是有一件道听途说的。”   顾大山压低声音:“我听衙门的老人说,咱们县城的镖局,一开始是白主簿开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交给了别人。”   “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知道的人不多。”   顾清衍眉头一动,有古怪。   说服顾大山别去衙门打听,第二天,顾清衍找了个借口,独自去了镇上。   陵川县就一个镖局,位置很好找。   顾清衍还未靠近,大老远就看到了镖局签到标志。   让他意外的是,镖局签到点不在门口,而是在镖局内部。   顾清衍眯起眼睛来,更加确信这镖局有问题。   他在旁边的馄饨摊坐下来,要了一碗馄饨,故意感慨道:“陵川县这么小,没想到镖局倒是挺大的。”   不是他夸张,镖局的院子气派,是他来陵川县后见到最大最豪华的一座。   馄饨摊老板哈哈一笑:“小公子是外地来的吧?”   “老板你怎么知道?”顾清衍故作惊讶。   老板解释:“若是陵川县本地人,肯定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谁不知道陵川附近山匪多,出门若是不请镖局的人,来回都不安全。”   顾清衍惊讶:“竟有此事,这么多山匪,官府不管吗?”   他来的路上遇上山匪,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差。   “怎么不管,只是陵川山多,官府的人一去,山匪就钻进山里头跑了,回头又冒出来,烦不胜烦。”   老板叹气:“几回下来,官府剿匪花了不少钱,结果山匪没抓到,倒是把老百姓折腾的够呛。”   “后来我们就想,都是花钱,倒不如把钱给镖局,跟着镖局走安全妥帖。”   顾清衍忙问:“雇了镖局就安全吗,会不会打不过?”   “小公子别担心,镖局的镖师都是练过的,一个个武功高强,能护住大家安全。”   老板又说:“小公子从外地来,竟没有雇佣镖师,也没遇上山匪吗?”   顾清衍笑了笑,遇是遇上了,不过裴玄战斗力惊人,一人直接拿下。   他没回答,转而问:“既然山匪多,镖局生意好做,那为何县城就这一家镖局?”   “陵川县就这么大,哪儿还能开第二家。”老板笑道。   “那雇镖师是什么价格,贵吗?”   “当然贵,不过镖局是刀口舔血的买卖,价格昂贵也正常,我们一般都跟着商队走,这样只需要出个份子钱,大头商户们出了,就不算太贵。”   顾清衍好奇的问:“若是前往青州府的话,一个人要多少钱。”   “只需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   顾清衍吓了一跳,一个人一两银子,若是带上一百人的话,岂不是光走一趟就能赚到一百两银子。   陵川县前往青州府只需五天,这价格确实是昂贵。   老板看出他的想法,笑道:“贵是贵了点,但总比丧命强。”   还说:“我隔壁那户人家就不信邪,硬说自己运气不会那么差,带着三个儿子就出门了,结果就那么倒霉遇上了山匪,四个人都没回来,留下一家子寡妇,如今日子艰难的很。”   “哎,早知如此,倒不如花那三两银子,就不该省这个买命钱。”   周围几个吃馄饨的人听了,纷纷开口。   “可不是,一两银子虽然贵,但跟命比起来还是便宜。”   “有镖局护送,走夜路也安心。”   “每年总有人不信邪,结果都送了命。”   “说来也奇怪,有镖师护送,好几次我们都没遇上山匪,这没雇镖师的,每一次都遇上。”   “不奇怪,山匪一看有镖师就跑了,不敢露面,没雇镖师的就会被盯上。”   “原来如此。”   顾清衍没再说话,低头吃完了一碗馄饨,馄饨鲜香美味,他吃的很高兴。   镖局可谓是生意兴隆。   在镖局门口坐了一会儿,顾清衍就看到好几个商户进出,都是进去预定镖师护送的。   甚至还看到一个商队出发,前头一个镖师,后头一个镖师,只两人。   顾清衍心底奇怪,就两个镖师,虽然看着五大三粗,但真的能保护住一个商队吗?   难道正如老板所言,镖局的镖师都武功高强?   吃完馄饨,顾清衍直接起身,径直朝镖局走去。   签到点在镖局里又如何,他光明正大就能进门。 第21章 断路修罗   “我要托镖。”顾清衍开口道。   门口的镖师一看,挥手:“小孩儿别来捣乱。”   顾清衍掏出银票:“小爷我有的是银子,我来托镖,接是不接。。”   “接,当然接。”镖师看清楚银票,立刻变了态度,热情的招呼他进门。   “小少爷看着面生,怎么称呼?是要送人,还是送货?不管送人送货我们镖局都是有口碑的,保证安全妥帖。”   顾清衍扫了眼镖局,果然大的很,里头来来往往的镖师商户不少。   他随意回答:“送人,护送我回青州府,要多少银子?”   “那就看小少爷怎么个委托法子,若是跟着商队一块儿走,童叟无欺都是一两银子一个人,若是专门雇佣镖师,只护送你一个人走,那价格就上去了。”   镖师打量着他,见他长得细皮嫩肉却面生,身上穿着干净,却又不是锦衣,一时拿不住他的身份。   顾清衍傲然抬头:“自然是要雇佣一支队伍,镖师越多越好,保证我的安全。”   大生意!   镖师顿时更加热情,解说起护送的标准来,镖师的数量,走路还是坐车,价格都不一样。   顾清衍看出来,这是把他当猪宰,狮子大开口要价。   “钱不是问题,但镖师得是最好的。”顾清衍笑道。   镖师拍着胸脯保证:“我们镖局的镖师称第二,陵川县无人敢说第一。”   “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得自己看。”顾清衍停下脚步,故作好奇:“那儿是什么地方?”   顾清衍指向镖局内宅,隔着一道门,门还上了锁。   签到点就在那里。   镖师回头看了眼,解释道:“那是镖师们平时练功的地方,没啥好看的,小少爷,不如我们进内堂喝茶吃点心,慢慢聊。”   顾清衍却说:“正好我对镖师练功有兴趣,能进去看一眼吗?”   镖师犹豫。   顾清衍塞给他一张银票:“你陪着我过去看一眼,让我见识见识镖师的厉害,也好安心雇你们护送,这不坏规矩吧。”   镖师将银票往兜里一揣,哈哈笑道:“不坏规矩,就练功的地方,能坏什么规矩,小少爷这边请。”   “这样才对,亲眼所见,我才能安心。”   顾清衍施施然走了进去,溜达着往里头转,签到点近在眼前。   就在他将一脚踩下时。   “站住。”一声厉喝传来。   镖师连忙请罪:“大人恕罪,这位小少爷要托镖,说想看看兄弟们练功,我就自作主张把人带进来了,我们这就走。”   顾清衍抬头,一双毒蛇般的三角眼正盯着他。   “是你要托镖?”   “正是,有问题吗?”顾清衍感受到一阵恶意,转头一眼认出,来人就是白主簿。   他居然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镖局内,看来顾大山打听到的消息并不全面。   白主簿眼神阴鸷:“你的镖,镖局不接。”   镖师吃惊,小心翼翼的看向白主簿,什么话都不敢说。   顾清衍挑眉:“哦,我有的是银子,送上门来的生意你们为何不接?”   白主簿发出一声冷笑,踱步上前几步。   “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这几日还没吃到教训,竟然还妄想回青州府。”   顾清衍脸色一沉:“是你在害我,你跟李敬亭什么关系?”   白主簿冷笑:“我见不得鸠占鹊巢,为李少爷打抱不平,只要白某还在陵川县,你就别想有出头之日。”   “小子,要怪就怪你爹娘种下恶果,你已经白白占了李家十五年便宜,最后识趣点,泥腿子就该老老实实待在梅岭村种地,否则,哼。”   “否则什么?”   顾清衍反问:“我偏要回青州府,你能拿我怎么办?”   “路上有山匪,若是你执意找死,那也怪不得我。”白主簿冷笑中带着恶意。   顾清衍摆出无知无畏大少爷姿态:“你们不愿意护送,陵川县这么多人,只要肯花钱,有的是人愿意护送,难道还怕几个山匪不成。”   “你就不怕我回到青州府,回头找你麻烦。”   “就你也配。”白主簿嗤笑一声:“好言难劝该死鬼,来人,送客。”   镖师连忙去拉顾清衍:“快走快走,我们不接你生意。”   顾清衍却大声道:“白主簿方才的话有趣,仿佛山匪都听你命令,会在半路截杀我似得,莫非白主簿与山匪有联系?”   “你胡说八道什么。”镖师脸色极其难看。   “我若是死在半路上,肯定跟白主簿脱不开关系,到时候做鬼也要来找你算账。”   顾清衍慢悠悠的说,白主簿的脸色更加冰冷,直接动了杀机。   “空口白牙污蔑,谁会信你鬼话。”白主簿甩袖,看顾清衍仿佛看个死人。   几句话功夫,顾清衍已经踩在了签到点上。   【您在陵川县镖局签到成功,获得断路修罗账本。】   账本?   奖励到手,顾清衍没再停留,转身离开。   镖师将他扫地出门,回到白主簿跟前请罪:“大人,小的不知道他身份,还以为是大生意上门。”   “混账,即使是生意,怎能将人带进内堂。”白主簿一巴掌扫过去。   镖师人高马大,挨了打却不敢反抗。   白主簿又惊又怒,回到内院后发作了一顿:“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威胁老夫。”   心底怀疑顾清衍进入内堂,会不会知道了什么秘密。   可镖局的秘密藏在深处,只是在内堂转了一圈,应该触碰不到才对。   “官人何必生气,要我说他不安分才是好,不然哪有官人动手的机会。”许夫人柔声道。   白主簿一听这话,眼神微动。   “此人是堂姐和李家侄儿眼中钉肉中刺,偏他不识趣还要回去碍眼,官人大可以做个顺水人情。”   白主簿抚须:“夫人言之有理,原以为他会死在来陵川县的路上,没成想他命大,竟活着来了,现在他自己找死,本官正好送他一程。”   许夫人笑起来:“等他死了,堂姐定会有所表示。咱们帮了她十几年,官人的位置也该升一升了。”   白主簿听了,顿时放声大笑,似乎已经看到升官发财的美好前景。   账本到手,顾清衍心脏砰砰乱跳。   寻了个地方查看账本,顾清衍越看越是心惊,他原以为白主簿只是贪财,被李家权势迷了眼,所以才故意为难他。   等到查完账本,顾清衍就知道事情大条了。   白主簿竟然在做断路修罗的买卖。   所谓断路修罗,便是脱下衣裳是山匪,穿上衣裳就是镖师,官匪勾结。   白主簿一边创立镖局,打着护送商队百姓的名头,收取人头费。   另一头却与山匪勾结,暗送消息,但凡不肯花钱雇佣镖局的,前脚刚出城门,后脚消息就到了山匪手中。   无一人幸免。   天长日久,老百姓吃了教训,这才有了陵川县人但凡出远门,都要雇佣镖局的说法,因为只要你不花钱,山匪会就要你的性命。   十几年下来,死在山匪手中的不计其数。   更可怕的是,当有商队携带价格昂贵的货物,镖局就会跟山匪通气,装出被劫镖的样子,甚至直接里应外合,将商队洗劫一空。   好一个黑白通吃。   老百姓满心感激镖局护送,殊不知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一桩桩血案,让账本带着浓浓的血腥味,那是一条条人命。   怪不得陵川县几次剿匪都无功而返,这边剿匪队伍刚出发,那头消息都送到了山匪耳朵里。   这样能抓得住才怪。   陵川县附近的山匪剿杀不尽,春风吹又生,根本就是白主簿在背后捣鬼。   没有山匪,他就创造山匪,使得老百姓不得不多花一笔买路钱。   顾清衍合上账本,脸色沉凝。   知道了真相,他要怎么样把白主簿绳之于法,持续十几年的事情,衙门中有多少人产于其中,陵川县县令知不知情?   白主簿背后还有没有靠山,此事与李家有没有关联?   更甚者,他来陵川县路上遇到的山匪,与李家有没有关联!   【陵川县县令:洪德运,字仲怀,祖籍苍山,妻子张氏,育有二子一女,性严正,擅算数,喜酒。】   顾清衍将县志中这一条翻来覆去的看,决定相信系统一次。   能被系统标注为性严正的县令,应该不会跟白主簿同流合污,即使衙门还有人参与其中,也不该是洪县令。   这般大案,光靠他不够,需要当地父母官插手。   顾清衍沉吟,他得先见一见洪县令。   想到这里,顾清衍从怀中拿出裴玄赠与的木牌。 第22章 合作   指腹抚过木牌暗纹,顾清衍又把木牌收回怀中。   此局凶险,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将萍水相逢的裴玄拉进来,太不仗义。   既然要对付白主簿,就要连根拔起,否则留下后患春风吹又生。   顾清衍回头看向镖局,这么大一颗毒瘤,他不信严正端方的县令会容忍。   只是想见到洪县令并非易事。   顾清衍等了几日,终于等到顾大山传来消息,洪县令每个月十五都会去县城醉香楼饮酒。   醉香楼是陵川县最好的酒楼,有一种名叫川香的美酒最为出名,只是数量有限供不应求。   洪县令爱酒,又不想仗势欺人,每个月十五都会去亲自走一趟。   十五当天,顾清衍晌午才从家中出来,对刘妈妈只说进城买书,晚上赶不回来就住在县城,不回家了。   刘妈妈自小照顾顾清衍长大成人,最知道他的脾气,送他出门时忍不住问:“衍哥儿,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儿?”   “读书是有些困难,累的很。”顾清衍掩饰道。   听了这话,刘妈妈心底稍安,又问:“累了就歇一会儿,你一个人去能行吗,不如我陪你去,晚上还能给你做做饭。”   “娘,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您留家里二妹三妹也安心。”   顾清衍当然不会答应,坐上牛车就跑了。   【您在醉香楼签到成功,获得川香美酒一坛。】   顾清衍挑眉,门还没进,美酒先到手了。   醉香楼每个月十五才卖川香美酒,酒楼里坐得满满当当,顾清衍只能在大厅角落坐下来。   除了他,周围每个客人都是为了美酒而来。   顾清衍为了不出格,也点了一壶酒。   小二上酒菜的功夫,顾清衍四下环顾,忍不住皱起眉头。   醉香楼里十几桌客人,有三四桌都穿着镖师的衣服。   转念一想,陵川县的镖师挣钱,这样刀口舔血的人最爱美酒,出现在这里也很正常。   顾清衍忍不住提起防备。   就在这时候,一位文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走进酒楼。   “洪大人您来了,快请进,二楼的雅间已摆好酒菜。”   顾清衍抬头看去,心底一沉。   洪县令并非一个人过来,而是带着两个下属,白主簿就在其中。   一行三人没在大厅停留,迅速往上走,说说笑笑关系和谐。   顾清衍不禁皱眉。   如果洪县令与白主簿沆瀣一气,他只能另找办法。   顾清衍犹豫不定,摸不准洪县令与白主簿的关系,此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县令大人。”   坐在大厅内喝酒的镖师刚要动,却被白主簿眼神喝止。   女子飞奔而来,哐当一声直接跪下:“大人,民女父亲哥哥死的好惨,求大人为民女做主。”   洪县令眉头一皱,脸上有喝酒兴致被打断的不悦。   白主簿立刻喝道:“你这女子怎么回事儿,你父亲哥哥死于山匪之手,县令已经派人查明,带人剿匪,你还要如何。”   另一位大人也帮腔:“曹宝珠,这桩案子已经查清楚了,你再来纠缠也无济于事,还是早些回家给你父亲哥哥办丧事吧。”   曹宝珠却不肯罢休,哭着喊道:“大人,父亲哥哥身手极好,出发时还带着柴刀,他们选的是陵川人才知道的小道儿,怎么就这么巧遇上了山匪,父子四人,居然一个都没逃出来。”   “民女不信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一定是城中有人通匪,故意泄露他们消息,才害得他们曝尸荒野。”   “洪大人,您是我们陵川县的父母官,你一定要查明真相,为父亲哥哥伸冤啊。”   这番话让顾清衍心头一震。   他朝着曹宝珠看去,见她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脸色憔悴,却坚定无比。   陵川县中,除了他还有人怀疑通匪。   父子四人惨死,莫非就是馄饨摊主口中那一桩惨案。   洪县令已经沉了脸。   白主簿更是当庭呵斥:“曹宝珠,休得胡言。”   “山匪盘踞山里多年,自然熟悉地形,你父亲哥哥疏忽大意,丢了性命也只能怪自己倒霉,怎能胡乱攀扯。”   说完转身:“大人,我看此女是悲伤过度,神志不清,所以才会胡言乱语。”   洪县令拧着眉头,淡淡道:“曹宝珠,此案已经了结,今日本官念你一片孝心,不予追究,若有再犯,本官绝不会再容忍。”   白主播冷喝:“今日是大人心善,否则便要定你一个诬告之罪。”   曹宝珠还要再说,两个小二站出来,直接将她拖了出去。   “大人,洪大人,父亲哥哥们死的好冤,他们一定是被人害了,求大人再仔细查查,我有证据,求大人听我说完……”   可人已经被拖出去。   掌柜的忙道:“请大人上座,都是小的不是,让人进来搅了大人喝酒的兴致,今日小的做东,还请大人多喝几杯。”   洪县令领着白主簿两人上楼,并未再多看曹宝珠一眼。   顾清衍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难道系统给的资料也会出错,洪县令压根不是严正之人,早就跟白主簿狼狈为奸。   顾清衍看了眼二楼,起身离开醉香楼。   “曹姑娘,请留步。”   曹宝珠回头见是生面孔,面露警惕。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顾清衍开口道,“事关山匪。”   山匪两个字止住了曹宝珠的脚步,她打量起顾清衍,见他长得细皮嫩肉,手指头也没老茧,细胳膊细腿很不能打的模样,咬牙跟上去。   到了僻静处,顾清衍确定没人跟着,才开口问:“曹姑娘,你认定有人通匪,可有什么证据?”   曹宝珠狐疑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顾清衍决定拿出证据:“陵川县确实有人通匪,而且官匪勾结,已经害死不少人。”   曹宝珠开口,声音嘶哑:“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顾清衍看着她,“重要的是我跟你一样,对山匪恨之入骨,要将他们绳之以法。”   曹宝珠抿了抿嘴:“他们都不信我,连娘和嫂嫂都觉得我在胡闹。”   “但我知道,一定有人通匪,不然爹爹和三位哥哥不可能遇上山匪,出门之前爹爹就说过,他们临天黑才出发,走的是小道儿,绕过一个山头就到地方,怎么可能那么巧。”   “可是我没有证据,洪县令一开始还派人去查,但连他们的尸骨都没能找回来。”   顾清衍眉头一动:“没有尸首?”   “没有,什么都没有找到。”曹宝珠没忍住眼泪,“是我不孝,连让他们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顾清衍奇怪反问:“既然没有尸首,为何大家都认定他们被山匪截杀了?”   “是陵川镖局的镖师路过,看到了血迹,还有父亲四人的部分行李,我们才知道他们遇害了。”曹宝珠回答。   顾清衍眼神一动。   他猛地想起什么,迅速在背包中翻阅账本。   果然在最后找到一行。   【截曹氏父子四人,得纹银一百两,四人身材魁梧,卖得四十两。】   他心头一跳,曹氏父子还活着!   因为身材魁梧,是干体力活的好把式,山匪并未将他们杀死,而是卖了。   他居然忽略了这么大的线索,账本一开始,山匪小心翼翼,不留活口。   但越是往后,胆子越大,开始做人口买卖。   要是能找到这些人,人证物证就都有了。   曹宝珠是个聪明姑娘,从他脸上看出什么:“难道那些镖师有问题,是他们监守自盗?”   顾清衍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说:“曹姑娘,多谢你提供的线索,真相一定会大白天下。”   “等等。”   曹宝珠追上来:“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要做什么,不管你要做什么,只要能给父亲哥哥报仇,我都愿意帮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顾清衍开口问:“既然你知道官府不管,今天为何要来这一出?”   曹宝珠脸色微闪。   许久,她才开口:“我有自己的打算。”   顾清衍猜到了:“你想将有人通匪的事情闹大,这样他们就会害怕,甚至要杀你灭口。”   曹宝珠面露惊色。   顾清衍心底佩服这位勇敢的姑娘,却还是戳破她的希望:“陵川县人已经对山匪习以为常,不会相信通匪的话。”   “只要闹得够大,闹得人尽皆知,他们一定会害怕,就会来杀我,到时候我会抓住他们,为父亲报仇雪恨。”曹宝珠道。   顾清衍看到了她坚决的眼神。   只怕他前脚刚走,这位姑娘就会继续自己的计划,到处散播通匪的谣言,试图激怒背后之人。   顾清衍没办法放任:“你跟我来。”   曹宝珠眼底燃起希望。   哪知两人刚走出几步,面前忽然出现两位黑衣人。 第23章 是人是鬼   曹宝珠先惊后喜,连声喊道:“一定是他们。”   她以为是通匪的人找上门了。   顾清衍回头一看,来路都被堵住了,袖口一掩,匕首落到手中。   “抓住他们,洪大人就会信我。”曹宝珠喊着,竟是抡起墙边的木棍就冲上去。   顾清衍暗骂一句虎,只能帮忙。   心底却怀疑,曹宝珠前脚在洪县令跟前喊冤,后脚就有人追杀,这不等于昭告天下有鬼,坐实了有人通匪?   白主簿这般猖狂,怎么能隐藏十几年,连着几任县令都没发现。   黑衣人硬抗两下棍子,握住棍子,直接将曹宝珠甩开,却没动手反击。   不等顾清衍靠近,黑衣人沉声道:“想要知道真相,跟上来。”   顾清衍硬生生停下:“你是什么人。”   “别废话,跟我走,快。”   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黑衣人从巷口一闪而逝。   曹宝珠下意识看向顾清衍,后者略犹豫,立刻决定跟上去。   如果这是白主簿的人,直接杀了他们就好,何必多此一举。   两人一前一后跟上,很快到了一栋宅子后门。   “你们在这儿等着,待会儿自有人来相见。”黑衣人扔下一句话就消失了。   【发现陵川县洪宅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顾清衍悬着的那颗心稳稳当当落下。   洪县令一边与白主簿周旋,一边又把他们带过来,是不是他早就对白主簿起了疑心。   【您在陵川县洪宅签到成功,获得洪县令的好感。】   曹宝珠没有金手指,此时紧张万分:“这是什么地方,刚才那是什么人,为什么带我,门来这里,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   顾清衍低声道:“这是洪县令府邸。”   “什么!”曹宝珠想到什么,松了口气的同时满含期待。   两人等了许久,一直到外头响起三更鼓,才有脚步声传来。   顾清衍抬头,来人果然是洪县令。   饮了半夜酒水,洪县令脸色发红,浑身酒气,只有一双眼睛清明锋利。   曹宝珠一见是他喜极而泣:“县令大人,你相信我的话,相信陵川县中有人通匪是不是?”   洪县令淡淡道:“无凭无据,本官相信又能如何?”   曹宝珠神情僵住。   洪县令叹气,让他们都坐下来,这才开口:“你们年轻气盛,不知道其中凶险便莽撞行事,本官怕你们胡言乱语,枉送性命,这才让人带你们回来冷静冷静。”   “至于别的,本官现在也无能为力。”   曹宝珠听懂了他的意思,眼泪刷刷往下落。   洪县令沉吟道:“你父兄出事后本官曾派人查探,毫无线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本官上任至今已有三年,这三年来陵川县山匪不断,可本官屡次剿匪都以失败告终,你们可晓得其中原因?”   顾清衍开口:“因为有人在陵川县盘踞多年,山匪与官府盘根错节,难以撼动。”   洪县令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眼中有赞许。   他来陵川县不久后,就察觉镖局与山匪不对劲,可这潭水太深,以至于他暗中查了三年,至今也没有拿到确凿证据。   唯一能确定的是,陵川县衙门不少人都参与此事,尤其是看守城门的那些,都是山匪的耳报神。   可没有证据,光凭猜测,是动不了这些人的,洪县令只能虚与委蛇,试图让白主簿放松警惕。   “你就是李家养大的顾家人。”他一语道破身份。   顾清衍起身行李:“梅岭村顾清衍,见过洪县令。”   “不必多礼。”   “每次陵川县有动作,山匪知道的比百姓还早,若非衙门有人通风报信,绝不可能如此灵通,奈何抓不到任何把柄。”   越是如此,洪县令越是警惕,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打草惊蛇,反倒送了自己一家性命。   “听说你来时有人护送,打退了山匪,将他们活捉送官,可惜,那几个山匪不肯交代,隔壁县令也不肯把人交给本官。”   洪县令多看了他两眼,又说道:“你能活着过来,也是福大命大。”   顾清衍眉头微动,抬头看向洪县令神色,却摸不出他这话有没有深意。   原来当时裴玄说报官,是报给了隔壁县,洪县令没摸着人。   洪县令已经再一次看向曹宝珠:“曹家之事,本官已经上奏青州府,但以往山匪作乱,每每上报都是不了了之。”   言下之意,就是青州府不一定会派人来管。   曹宝珠悲从中来,泪落不停。   蓦的,她想到什么,看向顾清衍:“小公子,你不是说有证据,快拿出来啊。”   两双眼睛齐刷刷落到顾清衍身上。   顾清衍看向洪县令:“大人,可有纸笔。”   “来人,准备纸笔。”洪县令喝道。   很快,纸笔就被悄无声息的送了进来。   顾清衍一看便知道,洪县令显然早有准备,且对白主簿极为防备,不然不会做这般布置。   既然选择相信,要跟洪县令合作,顾清衍没有继续隐瞒。   他提起纸笔,将账本内容一一落下。   系统给的账本是印刷体,他没法解释从何而来,只能用这样的办法。   洪县令起初不以为意,毕竟他知道顾清衍来历,虽是李家人,却是个假少爷,根本无法动用李家权势。   而且他初来乍到,抵达陵川县才将将一个月。   白主簿妻子许氏与青州府李家有些联系,逢年过节都会走动,这点洪县令是知道的。   他针对顾清衍的小动作,洪县令也从下属口中得知,并不怀疑顾清衍的动机。   可顾清衍再聪慧过人,敏锐察觉镖局和白主簿的问题,也不可能轻易拿到证据。   否则他这个县令当了三年,查了三年,岂不是白混日子,还不如个尚未弱冠的孩子。   但等亲眼看着顾清衍笔笔落下的内容,洪县令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他不敢置信,连连揉眼睛,颤抖着拿起刚写好的那张纸:“这是账本,陵川镖局与山匪往来的账本?”   “正是。”   顾清衍手没停,继续誊写账本,将系统给的账本从头至尾默写出来。   洪县令拧起眉头,狐疑的看向顾清衍。   这怎么可能。   他三年都没找到的东西,顾清衍来了一个月就找到了?   洪县令一开始不肯信,甚至怀疑这孩子胡编乱造,故意伪造账本,就为了将山匪捉拿归案。   可抬头去看,顾清衍脸色镇定,胸有成竹,长着一副好相貌,绝不像是会胡编乱造的。   “顾清衍,你可能证明账本真假?”洪县令还是问道。   顾清衍落下一笔:“大人来了三年,定然对近三年的案件熟悉无比,顾某现在开始写的,就是近三年的账本。”   他略过前些年的,直接从三年前开始写。   洪县令低头去看,果然脸色大变。   【洪氏商队运输陵川县山珍,内有百年灵芝三朵,人参两根,劫掠不伤人。】   【广州运糖商队货物珍贵,杀人越货。】   【刘家屠夫不识好歹,执意独行,杀之曝尸,震慑陵川县人。】   洪县令心头猛跳,这一桩桩他都记得。   尤其是洪氏商队,是他从苍山老家叫来的族人。   当时他初来乍到,见到陵川县贫困,绞尽脑汁想找一些赚钱的办法,终于发现陵川县多山,药材和山货很是不错。   哪知道洪氏商队来了一趟,回程就被劫掠一空,虽然没死人,却再也不敢来。   洪县令没法,只能放弃了这条路子。   还有那刘家屠夫,原本是陵川县一等一的好手,站起来比门框还要高,比黑熊还要壮。   哪知道送妻子回娘家的路上,一死一伤,刘娘子至今还疯疯癫癫。   正是从那桩案子开始,陵川县百姓再也不敢冒险。   洪县令脸色严肃,看向顾清衍的眼神带上审视。   这样的账本,他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截曹氏父子四人,得纹银一百两,四人身材魁梧,卖得四十两。】   顾清衍落下最后一笔。   洪县令还在细看,曹宝珠看到最后一行字热泪盈眶,连声追问:“我爹和哥哥们还活着,小公子你可有把握,他们被卖了,卖掉了哪里?”   顾清衍摇头:“我意外得到账本,知道的不比你多。”   曹宝珠脸上迸发出希望来:“他们一定还活着,爹和哥哥都很厉害,他们一定再想办法逃出来。”   说完朝着洪县令就跪下:“大人,求你救救他们。”   洪县令脸色变幻,伸手见她搀扶起来:“曹姑娘,人若是还活着,本官一定会竭尽所能救他们出来。”   说完,他看向顾清衍:“顾小公子,你从哪儿拿到的账本,可是李家?”   顾清衍摇头:“跟李家无关,只是我意外得到,至于从哪里来,还请大人别问。”   洪县令眉头一皱,有些狐疑。   除了李家,这少年郎能从哪儿得到这般重要的账本。   顾清衍岔开话题:“大人,当务之急是找到还活着的人,有他们作证,定能将贼人一网打尽。”   “你说的对,得先找到他们。”   洪县令沉吟:“只是人在哪里还需花时间仔细寻找。”   他并未隐瞒,说出自己的顾虑:“一年前,本官就发现好几起山匪打劫案件中有人失踪,有年轻貌美的妇人,也有身强体壮的男子,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本官怀疑这些人没死,而是被掳走拐卖,可派人在附近州府遍寻不得,那些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曹宝珠听了脸色惨白。   顾清衍皱眉:“大人,别的不提,曹家父子身材魁梧,性格彪悍,都是壮年男子,除非毒哑打瘸了再卖,否则他们定会反抗。”   人要又聋又哑还不听话,那也卖不出什么价格。   曹宝珠连连点头:“我爹爹是个宁死不屈脾气。”   洪县令想到什么:“你的意思是?”   “也许他们还在山中。”顾清衍指向陵川那一座座山头。   “这山里头有他们的老窝,需要成年男性做苦力,所以曹家父子才会被带走。”   洪县令心头猛跳:“矿山。”   下一秒声音艰涩:“可陵川之中,并无报备朝廷的矿产。”   私开矿产,不管是金矿银矿还是铁矿,后果都比官匪勾结还要严重!   洪县令额头青筋急跳:“可是那矿在哪儿,若大批人马进山搜索,山匪必定早早得到消息,逃得无影无踪。”   顾清衍抬头:“大人,我有一计。”   “既然他们带走曹家父子,那肯定也会带走别人,只需一人冒险,就能探出他们的老窝。”   洪县令摇头:“不妥,白瑜在陵川县经营多年,本官手底下的人他一清二楚,绝对不会上当。”   顾清衍笑了:“大人的人不行,但我可以。”   “只要我大张旗鼓回青州府,他立刻就会动手,绝不会让我活着回去。” 第24章 以身入局   洪县令看着顾清衍, 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五,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长着一张未经人事的少爷脸, 圆润饱满的脸颊, 一看就知道没吃过苦头。   尤其是那双杏眼长得极好,带着还没被世俗沾染的稚嫩天真。   让洪县令没由来的生出好感。   顾清衍见他一味的盯着自己, 却不答应, 开口强调:“大人有所不知, 姓白的对我心怀恶意,那日在镖局遇上,他还放话让我老实待在乡下, 若敢回青州府就是自己找死。”   “想来是从青州府李家得了什么话, 不许我回去碍眼。”   “所以别人冒险离开陵川县, 不一定会遇上山匪, 但我离开, 必定会遇上。”   洪县令摇头:“太过冒险,你还是个孩子,不能拿你的性命开玩笑。”   顾清衍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白主簿不除, 他在陵川县就碍手碍脚, 处处受制,再者, 明知道有人捣鬼,祸害陵川县百姓,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人放心,草民也学过一些拳脚功夫,能够应对。”   洪县令看着他那细胳膊细腿,更不放心了:“贤侄, 你勇气可嘉,可山匪都是嗜血狂徒,手中人命无数,若他们抓到人就杀了,没能拿到证据,反倒是害你丢了性命。”   此时曹宝珠开口:“大人,让我去吧。”   “我是女子,父兄都被抓,只要我吵着闹着要寻人,他们一定会害怕,到时候会把我抓回去。”   曹宝珠咬牙:“而且我是个容貌姣好的姑娘,他们肯定不舍得立刻杀了我,会把我带回去。”   这话把顾清衍和洪县令都吓了一跳。   “不可,正因为你是女子,怎能拿名节开玩笑,若你有个万一,即使你父兄能回来,也会懊悔莫及。”洪县令立刻反对。   “只要能救出爹爹和兄长们,名节算得了什么。”曹宝珠咬牙道。   顾清衍心底佩服这姑娘,忙道:“县令大人,曹姑娘,我真的有办法自保,你们就相信我一次。”   “我能弄到账本,也有办法让他们不敢杀我,反倒会带我进山,大人,此事宜早不宜迟,拖久了容易生变,万一被白主簿察觉,我们就功亏于溃了。”   洪县令拧眉看他:“你真的有把握?”   “真的有。”   顾清衍又说道:“大人若是不放心,等我出城之后,再寻个理由带人跟上,到时候若有意外,也能相互支应。”   洪县令还是觉得不妥当。   他宁愿自己冒险,也不愿意让两个孩子去冒险。   但他手底下的人太少,实在是拿不出生面孔,还得是山匪一定会盯上的生面孔。   顾清衍又说了一句:“大人,白主簿既然想杀我,现在不动手,迟早也会动手,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心底还有防备。”   “不然我浑浑噩噩的活着,不知道哪一天就被人下了黑手,命丧黄泉。”   洪县令一想也是。   他固然能保护这孩子几日,可天长日久,总有被钻空子的时候。   白主簿的阴毒狠辣,洪县令是亲眼见过的。   “本官手底下有几位仆从,是从家中带来的,忠心耿耿且武艺高强,到时候让他们先行出城,藏在暗处护送。”   顾清衍点头:“多谢大人。”   洪县令又看向曹宝珠:“曹姑娘,等顾小公子出城后,你便来县衙敲鸣冤鼓,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吵得县衙不得安宁,让本官不得不派人随你出城寻访曹氏父子下落。”   “到时候本官就能带上人手出城,也不会引得白瑜戒备。”   曹宝珠立刻点头:“是,民女一定会做到。”   即使这般,前后有时间差,尤其是顾清衍需要独面山匪,危险性极高。   洪县令叮嘱:“顾小公子,切记保住性命才是第一,若有危险,就将暗处的护卫唤出。”   顾清衍一一答应。   商量好计策,洪县令又派人将他们秘密送离。   顾清衍也知道此次行动的风险,肯定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结束,第二天清早就回了一趟梅岭村。   他得安顿好干娘和两个妹妹,免得她们担心出乱子。   “娘,两位妹妹,我打算在镇上闭门苦读一段时间,这些时候你们在家安心待着,我有空就会回来。”顾清衍想好了借口。   刘妈妈觉得这话不太对劲,皱眉道:“你一个人哪能照顾好自己,左右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不如跟你一起去。”   顾望晴顾舒颜没说话,但眼底也是这个意思。   顾清衍连忙拒绝,还说:“我邀请了几位书生一起苦读,还能相互交流,吃的直接让酒楼送来就好。”   “都是大男人,他们住过来房间也不够,娘你安心留在村里。”   并且强调:“我一有空就回来,你们只管放心。”   刘妈妈一点都不放心,可孩子都这么说了,她总不能一定要跟着。   只能转身做了一大堆好吃的,让顾清衍带着去慢慢吃。   顾清衍心底感动,私底下说:“娘,我们时不时会出门访友,不一定在家,你别去看我,免得扑了空。”   “这些银子你拿着,两位妹妹的花销都从这里出,我不在,你们一定要吃好喝好,别亏待自己。”   冒险要去跟山匪掰头的事情,顾清衍是绝对不会说的。   刘妈妈知道了,肯定一万个不会同意。   顾清衍不想她们担心,索性隐瞒下来,等事情结束了再说。   被个孩子叮嘱,刘妈妈笑了:“知道了,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不会亏待你两个妹妹的。”   “那两个孩子乖巧的很,我瞧着也喜欢,我们相处的很好,你只管好好读书,不必担心我们。”   屋外头,顾望晴与顾舒颜面面相觑。   顾舒颜忍不住嘀咕:“二姐,是不是梅岭村太穷了,所以大哥才不想留在这里?”   “胡说什么,大哥是要去读书,读书是第一等重要事情,以前……不也是这样吗?”   顾舒颜撅起嘴巴:“那怎么能一样。”   过了一会儿又说:“大家都说青州府很是繁华,李家更是富贵人家,我怕哥哥瞧不上咱家,想回去。”   顾望晴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傻孩子,哥哥若是瞧不上咱家,怎么会留下来,他对我们这么好,你这样想让他知道了,会伤了他的心。”   顾舒颜顿时有些懊恼:“我知道不该这样想,但总是忍不住。”   这时候顾清衍从屋里头出来,两人立刻收了话,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顾清衍笑呵呵的打招呼:“那哥哥就走了,你们在家好好吃饭,把自己养胖一些。”   “哥哥。”   顾舒颜忍不住喊了一声:“你会回来看我们的吧?”   “那当然。”顾清衍笑着挥了挥手,跳上了牛车。   离开梅岭村,顾清衍的神色就变了,仰着下巴,带着三分轻蔑,三分不屑,四分傲慢。   他没有直接离开陵川县,而是驾着牛车,先到了镖局门口。   傲娇小少爷跳下牛车,站在门口就是骂:“别以为你们是陵川县唯一的镖局就了不起,小少爷我想回青州府随时都能回,竟敢不接我的镖,等我回到青州府,一定要让人收拾你们。”   “到时候扒了你们的门,拆了这牌匾,让你们一群镖师都回家吃自己。”   “听好了,都得给等着,本少爷回到青州府,第一件事就是收拾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   “呸,有你们后悔倒霉的时候。”   那挑衅的小模样,顾清衍给自己打九十九分,剩下一份是怕自己太骄傲,需要谦虚。   守门的镖师脸都气歪了,伸手就要来推人:“滚滚滚,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来啊你,你能把我怎么滴,有本事你杀了我。”   顾清衍不但叫嚣,还爬到牛车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叫嚣。   将小人得志表现的淋漓至尽。   “知道我是谁吗,青州府李家知不知道,京城户部侍郎李大人知不知道,等我回去那一日,就是你们镖局家破人亡之时。”   从未见过有人敢在镖局门口叫嚣的,顿时吸引了一群人来看热闹。   镖师想动手,听见这名头也吓了一跳,一时进退不得。   顾清衍骂痛快了,拍拍屁股走人:“洗干净脖子,等着倒霉吧你。”   牛车晃晃荡荡的离开,居然也没有人敢阻止。   镖师气得脸色铁青,冲着看热闹的人怒吼:“都给我滚开。”   门口的人一哄而散。   受了气,镖师沉着脸进门,赶紧将消息送到了白主簿这儿。   白主簿一听就皱眉:“他竟敢如此嚣张?”   “何止是嚣张,简直是把我们的脸面踩在脚底下。”镖师愤怒道。   白主簿眯起眼睛来:“不能让他活着回去,否则只怕会闹出乱子来。”   原本只是得了许夫人的信,要将顾清衍留在陵川县,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是个刺头,竟然盯上了镖局。   真让他回去了,到时候闹到府衙去,可不好收拾善后。   毕竟是李家养大的孩子,白主簿也怕他真有几个人脉能动,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既然他执意找死,那就让兄弟们好好招待,记住,一定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是。”   白主簿满脸冷意,并未将顾清衍放在眼里。   现在叫嚣的再厉害,等落到山匪手中,活不过一时三刻,哼,可惜看不到他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画面。   “驾。”   顾清衍驾着牛车,行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嘴巴里哼着小曲儿,一副悠然自得的小模样。   清凌凌的双眼却四处张望着。   一旦出现签到点,很可能就是山匪的窝点。   有过上次遇山匪的经验,顾清衍摸索出规律,荒郊野岭出现签到点的,要么有坟,要么有人。   袖箭和匕首都藏在了系统背包中,以防万一。   顾清衍看向四周,没找到洪县令派来的护卫,可见这几人身手不错,隐藏的极好。   走了小半天,依旧没看到任何山匪出现。   顾清衍心底犯嘀咕,莫非白主簿察觉到他们的计划,通知山匪撤退?   牛车已经爬到了一个山顶,顾清衍跳下牛车,伸了个懒腰,朝着山脚下张望。   蓦的,他眼神一顿。   距离山头不远处,一个明晃晃的签到点赫然出现。   顾清衍眯起眼睛,来的时候,他们一行三人也路过这个山头,当时绝对没有这个签到点。   山匪——上钩了。   顾清衍眉头微挑,大声道:“哪儿来的山匪,小爷鸿运齐天,若有山匪我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喊完话,他往车头一坐,朝着签到点直奔而去。   【您在马尾坡签到成功,获得迎风必倒蒙汗药一包。】   强力蒙汗药,迎风必定倒,好东西!   顾清衍微微勾起嘴角,果不其然,山匪还没出现,签到先送了保命神器。   “站住!”   来了。   只见山林之中,冲出来十数人,为首的是个光头,头上满是刺青,双目凶悍。   “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今日遇上我们算你倒霉。”   光头刺青挥手:“去把人杀了,东西带走。”   两个山匪举着砍刀,狞笑着朝顾清衍而来。   顾清衍大喝一声:“等等,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我乃是青州府李家少爷,父亲是京城户部侍郎,你们若敢动我,他一句话就能扫平你们这座山头。”   哪知道一听这话,山匪们哈哈大笑。   “不过是个假少爷,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今天我们就宰了你,看看你那便宜爹会不会给你报仇。”   “老大,瞧他细皮嫩肉长得不错,宰之前先让我们过把瘾。”   “听说大户人家爱养男宠,小少爷虽然是假的,长得倒是真不错,今日兄弟们有福了。”   “咱们轮流上,上完了再杀。”   顾清衍脸色阴沉下来。   这些山匪明确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必定就是跟白主簿勾结的那一群,不会出错。   他露出几分害怕慌张:“你们想干什么,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给你们,放过我。”   “现在害怕太迟了。”   光头刺青狞笑:“送他上路。”   两个山匪舔着嘴角,伸手朝着顾清衍抓去。   顾清衍滚到旁边,弄得浑身狼狈,连声喊道:“我给你们钱,很多很多钱,只要你们放过我。”   “还不快点。”光头刺青不想耽误时间。   山匪冷笑:“原本还想留着你玩一玩,可惜了。”   利刃闪着寒光,上面沾满血迹,带着血腥的味道袭来。   顾清衍猛地喊道:“一万两,我用一万两银子花钱买命。”   “你们拦路打劫不就是想要钱,一万两银子,足够买我这条命了吧?”   一万两银子的高价,让正要动手的山匪愣住了,下意识的往后看。   光头刺青冷笑:“就凭你也拿的出一万两?”   顾清衍知道,他上钩了,刀口舔血的山匪不可能拒绝一万两巨款。   “我真的有。”   他瘫软的坐在地上,狼狈不堪,口中却连声喊道:“既然你们知道我是假少爷,就该知道我是被李家养大的,李家养了我十五年,光是这些年收到的见面礼就不是小数目。”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李侍郎官职比知府还高,李家有的是钱,我可是当了十五年李家少爷。”   “李侍郎位高权重,青州府各家各户为了讨好他,每年都会给我送钱。”   “离开李家之前,我怕日子难过,将这些年收到的东西都卖了换钱,足足有一万三千两银子。”   一万三千两!   这个数字让在场的山匪呼吸急促,兴奋难当。   “老大,他若是真的能拿出一万两银子,咱们就发了。”   “那可是一万两,咱们兄弟几个分了,去哪儿都能过富贵日子。”   “老子在这山里头都待烦了,一年到头就那几个钱。”   “老大,一万两啊,那可是一万两!咱们干这杀头的买卖不就是为了钱。”   光头刺青也有些动摇。   此时耳边传来一句:“您要是怕不好交待,等银子到手,咱们再把人宰了也能交差。”   光头刺青心头一动,是啊,先把银子拿到手,到时候这小鸡崽子似得少爷,还不是他们想杀就能杀。   “好,把银子交出来,饶你一命。”   顾清衍只作瑟瑟发抖状:“一万两银子那么多,我没放在身上。”   “搜身。”光头刺青给了属下一个眼神。   立刻有人提起顾清衍,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只翻出几张小额的银票,一些碎银子,车厢里全是各种吃食。   “就这么点东西,你真有一万两?”光头刺青怀疑。   眼光赤裸的打量顾清衍,如果银子是假的,他会一道了结这小兔崽子。   顾清衍哭着喊道:“我真的有,离开青州府的时候我怕路上不安全,存在了钱庄里,取钱的凭证是这块玉佩,得由我本人去取才能拿出来。”   他交出一块白玉佩。   这白玉佩还是从青州府典当行签到获得的,质量很好。   山匪也是个识货的,拿过去一看:“是好东西,能值个一百两银子。”   光头刺青很谨慎,眯起眼睛来:“存钱庄不拿银票,反倒是拿着玉佩取钱,这事情闻所未闻。”   “说,是不是想撒谎逃命,敢耍我们,找死!”   顾清衍瑟瑟发抖,解释道:“是真的,我还在李家当少爷的时候,与钱庄的大少爷是同窗好友,交情深厚。”   “当时离开青州府,我怕带着银票不安全,也怕李家知道了要把银子追回去,就请他帮了忙。”   “你们看那块玉佩,上面有钱庄的印记,能做凭证。”   几个山匪凑在一起看玉佩,果然有个小小的印记。   一位山匪掏出银票对比,钱庄的印记与玉佩上的印记很像。   光头刺青也信了几分。   心想如果这小少爷只单纯被赶出李家,上头何必怕他回去。   八成是还有几分能耐,回去后会碍着新少爷的路,所以才大费周章,要把人留在陵川县。   当了十五年少爷的人,有三五个同窗好友,愿意搭救,倒是也正常。   光头刺青心底信了,口中却还试探:“就算你真有一万两,可银子在青州府,哪能拿来保命。”   “你们可以派人跟我一起去取钱,我命都在你们手上,肯定不敢报官。”顾清衍喊道。   “只要你们放过我,一万两银子都给你们。”   光头刺青瞥了一眼他的身材,觉得这般金尊玉贵养大的小少爷,必定不是自己的对手,在他们手中玩不了什么花招。   一万两。   足以让他们冒险。   唯一让他犹豫的,是青州府太远,走一个来回得十天,十天时间变数太大了。   就在这时候,顾清衍又开口:“我能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   “怎么证明?”光头刺青追问。   顾清衍瑟缩了一下:“你们带着玉佩去任何一家钱庄,可以取用一百两银子。”   “当时我与同窗约好了,想把银子都取出来,需要我亲自露脸,否则一概不能,但一百两银子之内,谁拿着玉佩去都可以。”   几个山匪顿时心动。   “老大,不如咱先去试试,一百两也够咱们打打牙祭。”   “若是能拿出一百两,去了青州府就能拿出一万两,咱们可就真的发了。”   光头刺青忽然一笑:“既然如此,我杀了你,拿着玉佩去取一百次,不就能拿到一万两。”   顾清衍心底咯噔一下。   暗骂自己说话太快,居然露出了这么明显的破绽。   他想要描补,却见光头刺青眼底的探究,立刻收住了后头的话,只吓得牙齿咯咯作响,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你,你别杀我,若是你连着去一百趟,傻子都知道有问题,同窗一定会心生怀疑报官的。”   见状,光头刺青果然放心。   瞧这小少爷被吓得提泪横流,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定然不敢撒谎。   “先把人带回去,明日派人入城一试,若是真的,那我们就走一趟青州府。”   这会儿天色已黑,钱庄也关门了,没法进陵川县验证银票的真假。   但等到明天,一探就知。   而且陵川县是他们的地盘,如果这小少爷打着让他们自投罗网的主意,只怕是打错了算盘,陵川县钱庄即使发现异常报官,也无人会查。   山匪顿时兴奋起来,推了一把顾清衍。   “走,算你命大,这一万两能买你小命。”   心底却恶意的想,等银子到手,这小少爷照样要上西天。   顾清衍爬起来,一个踉跄:“我腿软,走不动了。”   “麻烦。”   山匪直接将他丢到了牛车上,连人带车一块儿带走。   十几个山匪带路,牛车很快绕过几个山头,进入了陌生的林地。   顾清衍四处张望,却还没看到签到点。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伸到他脸上,竟是油腻的摸了摸,顺着他的脖子就要往里头探。   “你干什么!”顾清衍直接给打开,被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山匪狞笑,正要发作。   顾清衍却猛地喊道:“你敢侮辱我,那我就从山头上跳下去,让你们的一万两打水漂。”   山匪恼怒,拎起胳膊就要给他来一下子。   “老三。”   光头刺青开口,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急什么,银子要紧。”   别把这小少爷真的逼得自尽了,到时候到嘴的一万两银子就飞了。   至于拿到银子后,手底下的兄弟想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止。   老三硬生生忍下,没再动手,只一双眼睛时不时从顾清衍身上刮过,似乎要把他的衣裳都扒下来。   顾清衍暗骂一句变态,也不敢再闹,装作吓怕了的老实样。   他心想,幸好没让曹宝珠来,不然一个女孩子群狼环伺,比他更加危险。   这群山匪都不是好东西,等找到他们的老巢,一个都不能放过。   顾清衍来的时候,走的一直是官道,当牛车离开官道,进入山林,弯弯曲曲的山路错综复杂,他很快就失去了方向。   他靠坐在牛车上,避开人拿出司南,却发现指针乱窜。   顾清衍不禁皱眉,这山里头到底有什么问题,居然让司南都失去了作用。   他心底浮现一阵不妙的预感,垂眸往车下看去。   牛车的车轮提前做了手脚,每隔一段就会印下痕迹,痕迹比普通车轮印更深,即使在深山也不会立刻消失。   印记还在。   顾清衍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山匪们停了下来。   光头刺青使了个眼色。   “下来,把他眼睛蒙上。”山匪动作粗鲁的伸手,直接将顾清衍从车上拖下去。   顾清衍连声喊道:“别杀我,我会很配合很听话,别把我眼睛蒙起来。”   “银子还没到手,我们怎么舍得杀你。”   老三嬉笑着抽出一根带子:“这是我们山寨的规矩,不蒙眼睛可是要死人的,你想死吗?”   顾清衍皱眉,还是听话的蒙上眼睛。   心底古怪的感觉越发明显,这都深山老林了,有必要蒙眼睛吗,就算直接把他放开,他都不一定能认得路。   下一刻,老三趁着蒙眼睛的功夫,在他身上捏了两把。   顾清衍脸色屈辱,更是惹得老三哈哈大笑。   “别整了,赶紧走。”   顾清衍从光头的声音中听出几分慎重和畏惧。   他觉得古怪,既然都要到山匪的地盘了,他们害怕什么?   该害怕的不是他吗?   很快,队伍继续往前走,顾清衍没听见牛车的声音。   “我的牛车,那可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的。”顾清衍叫道,整个人却被推着往前走。   老三笑嘻嘻的声音传来:“车进不去,不过那头牛倒是可以带上,回头宰了吃肉。”   话音未落,光头的声音传来:“闭嘴,跟紧了。”   其他山匪闷不吭声的跟上去,就连最喜欢耍嘴皮子的老三也闭了嘴,一只手推着顾清衍,脚下不停。   顾清衍被半推半拉着往前走,心底更加不安,他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他只能盼着洪县令能尽快跟上来,牛车虽然没了,但系统给的老牛很聪明。   出发之前他叮嘱过,让老牛走一段就跺一跺脚,尽量留下印记。   殊不知此刻,洪县令正在大发雷霆。   “跟丢,怎么会跟丢。”   洪县令怒不可遏,顾清衍离开陵川县后,曹宝珠就敲响了鸣冤鼓。   好不容易演了一场戏,骗过了白主簿,洪县令打着怜惜曹宝珠一番孝心的名头,亲自带着一百人冲出来。   这一百个人,已经是洪县令能相信的全部人马。   哪知道紧赶慢赶的追上来,他们居然说跟丢了。   护卫满头大汗:“一开始小公子在前面走,我们在后头跟着,怕被发现不敢跟得太近。”   “那群山匪果然贪财,没直接动手杀人,反倒是要把小公子带走,我们连忙跟上去。”   “有马车的车印子在,我们跟踪的很顺利,谁知道……”   洪县令怒道:“既然都跟得好好的,怎么会跟丢。”   “大人,这林子有鬼,我们遇上鬼打墙了。”   天色已经发黑,林子里阴风阵阵,猛地听见这话,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哆嗦。   “哪儿来的鬼,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洪县令沉声喝道,止住几个护卫的惊慌。   他冷眼看向那林子,猛地抽出护卫的佩刀:“随本官跟上,顾小公子以身试险,我等乃是身负公职之人,怎能畏惧不前。”   洪县令带头冲进林子,原本吓破胆的护卫也打起精神,纷纷跟上去。   曹宝珠一咬牙,也跟了上去,只要能救出爹和兄长,她连鬼都不怕。   顾清衍一个踉跄,直接跌倒在地:“不行了,我真的走不动了,各位大哥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光头刺青沉下脸:“真没用。”   老三见顾清衍脸色惨白,小嘴却红彤彤的,一副累惨了的样子,倒是帮他说话:“老大,他本来就是身娇肉贵的大少爷,走不动也正常,不如我背着他走。”   光头瞥了他一眼,算是答应了。   老三连忙弯腰:“小少爷,你跨我身上,我背着你走。”   若是别人,背着也就背着,但趴在老三身上顾清衍都嫌恶心,这家伙肯定会趁机骚扰,手都不知道揩走多少呦。   “不用,我可以坐在牛背上。”   被拒绝,老三顿时脸色难看:“别给脸不要脸。”   说着伸手就要去抓人。   光头轻咳一声:“磨蹭什么,就让他坐牛背上,赶紧走,这地方老子一刻也不想多待。”   老三沉着脸,也不帮忙,看着顾清衍手脚并用的爬到牛背上。   啧,长得好,脾气也得劲,等到了山寨里头,还不是他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顾清衍感受到这股恶意,打了个哆嗦。   黑牛安抚的蹭了蹭他的手指尖,后者轻轻捏了一下它的耳朵尖。   通灵性的黑牛会意,狠狠跺了一下脚,甩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在山匪眼中,那只是一头膘肥体壮的大黑牛,没把它略显异常的动作放在眼里。   “他娘的,终于到了。”前头传来山匪的欢呼声。   顾清衍摸着时间,虽然蒙上了眼,但前后应该不超过半个时辰。   为什么这群山匪的声音听起来,倒像是过了一个大坎儿,莫非山林有什么奥妙。   黑牛的印记不知道能不能起到带路作用,他得再想个办法。   光头也露出几分放松,招呼后头人:“先把人带进去。”   老三走到黑牛旁,垂涎的喊:“小少爷,下来吧。”   就在这时候,黑牛一声咆哮,朝着他就是一个猛冲,两只牛角正中老三肚皮。   老三惨叫,顾清衍从牛背上跌落下来,都在一瞬间发生。   光头几个反应过来时,就只瞧见老三倒在地上哀嚎呻吟,顾清衍人事不知,那头黑牛疯一样跑了。   “愣着干什么,赶紧救人。”   光头怒喝,上前先看的却是顾清衍。   老三死了只是少了个兄弟,这小少爷可值一万两。   幸好,伸手一摸还有气,大概只是从牛背上摔下来,磕着了。   “老三还活着,肋骨断了两根。”那头喊道。   光头暗骂一句:“先把人弄回去。”   “老大,那头牛怎么办?”   光头哪儿还顾得上牛,早知道这牛发疯病,就不该带进来:“进了林子跑不出去,不用管。”   顾清衍装成昏迷,想着黑牛聪明异常,心底稍安。   另一头,洪县令等人却陷入了迷阵。   再一次回到原地,其他人面无人色,洪县令脸色也极其难看。   “这是我们刚才留下的记号,大人,我们真的遇上鬼打墙了。”护卫担心的说。   “不如先退出去,等天亮再来。”   “他们想要小公子身上的银子,暂时不会杀人。”   洪县令脸色一沉:“住口,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鬼打墙,一定是有人在此地故布迷阵。”   他沉着脸看向山林,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方向,随身携带的司南都失去了指向。   不安爬上了洪县令的心,他意识到,山里头一定藏着大秘密。   顾清衍固然聪明,拿银子吊着那群山匪,可时间久了万一露出破绽,只怕会尸骨无存。   “大人,我听祖母说,若是在野外遇上鬼打墙,不能害怕,越害怕越走不出去,我们可以大声骂人,骂得越难听越大声,鬼就畏惧人气。”   曹宝珠心底也害怕,鼓起勇气开口。   洪县令也没了别的法子:“好,就这样试试。”   “谁会骂人,站到前头来,一边骂一边走。”   说完不放心,又道:“本官跟你一起走,我就不信走不出去。”   顾清衍装作失去意识,被两个山匪抬着走,他偷偷睁开眼,但蒙着眼也看不清楚。   “站住。”   一声厉喝传来。   光头连忙上前:“老刘头,这是我们绑来的肉票,价值一万两。”   “好家伙,一万两?”对面的人吓了一跳。   光头立刻表示:“等钱到手,分你一千两。”   老刘头心动,低声道:“你们动作快些,上头说了不许带人进来,要是知道这事儿就糟了,到时候你我都得倒霉。”   “知道知道,我肯定会小心。”光头动作更快。   财帛动人心,光头迅速收买了看守的人,悄无声息的将人抬了进去。   碰的一声,顾清衍吃痛,他被丢在了地板上。   光头拍了拍顾清衍的脸颊,见他还没醒,让两个下属看着,转身离开了。   顾清衍在等待机会。   很快,送饭的人来了,两个下属把门一关,坐在门口吃饭。   顾清衍确定屋内只有自己一人,连忙爬起来,拽下蒙脸布。   这是个很普通的木房子,略显简陋,角落堆着一些柴火,应该是用来储存的柴房,不知为什么有一股怪味。   木屋连个窗户都没有,怪不得他们把人往里头一丢,也不怕人跑。   顾清衍蹑手蹑脚,来到唯一的那道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结果门口堵着两尊大神,将门缝都挡的严严实实,屋子又黑又矮,压根看不到什么。   昏迷装了个寂寞,不出去,那就是在木屋等死。   得想个办法出去,这么大的山寨,肯定有签到点,只要能出去签到,他一定能找到自救的办法。   若是能找到曹宝珠的父兄,他也能有个帮手。   “我饿了。”顾清衍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抓住山匪。   “啊!”   山匪被他吓了一大跳。   “我饿了。”顾清衍理直气壮。   山匪气得大骂:“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老子都还没吃饱呢,滚一边去。”   顾清衍冷哼:“不给我吃的我就大喊大叫,我可是值一万两银子,你们把我丢这儿,肯定想私吞,我要闹得山寨窝里都知道。”   山匪咬牙切齿。   另一个拉住他,使了个眼色:“饿了想吃东西是吧,行,我们开门给你送。”   山匪反应过来,狞笑道:“价值一万两的肉票,我们哪儿舍得饿死你。”   两人默契的配合,一个开门,另一个弯腰脱下臭袜子。   只等开门,就直接把这小兔崽子绑住,用臭袜子堵住嘴,看他还怎么叫嚣。   他娘的,居然敢威胁他们。   咔哒,门开了。   山贼伸手就朝着顾清衍抓去,哪知道开门瞬间,白色粉末迎面而来。   手刚碰到顾清衍的衣襟,两个山贼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不愧是迎风就倒,效果真快。”   顾清衍用力一踹,被迷晕的山贼毫无反应。   “敢拿臭袜子堵我嘴,你自己享受吧。”捡起地上的臭袜子,顾清衍一人一只没浪费。   迅速换上山匪的衣裳,顾清衍闻了闻,差点被熏晕。   他拽了两人腰带,把人背对背捆了个严严实实,这才重新关上门,并且上了锁,确保不开锁不会发现里头的情况。   趁着夜色,顾清衍朝着山寨走去。   奇怪的是山寨里没什么人,更不见像是曹宝珠父兄的身影,似乎山匪们都遵守宵禁,晚上乖乖躲在木屋里。   下一刻,他睁大眼睛,夜晚漆黑的山窝窝里,居然驻扎着好几十个帐篷,不是木屋,而是设备精良的帐篷!   在帐篷背后,山腰处灯火通明,有人在连夜开工。   一个金色的大三角赫然悬挂在山腰上。 第25章 幕后黑手   【发现怀王墓签到点, 是否消耗10积分签到?】   顾清衍心头猛跳,怀王墓?10个积分?啥墓葬签到需要10个积分,里头藏着玉玺吗?   等等, 山匪在深山老林挖掘的, 不是金矿银矿,更不是铁矿。   他们在挖坟?盗墓?   大费周章的就为了盗墓?   难不成盗墓比打劫还来钱?   顾清衍低下头, 往签到点的方向走, 他非得看看需要10个积分的签到点, 能出什么奖励。   幸好来之前,为以防万一,顾清衍将医术刷到了70, 现有的积分足够他挥霍了。   【宿主:顾清衍】   【年龄:15】   【积分:70】   【职业:童子(启蒙教育已完成)】   【技能:医术初级70%】   有签到点作为标记, 顾清衍在陌生地图熟门熟路, 径直往签到点方向走。   谁知刚到山脚下, 赫然站着两个手持利刃的家伙。   顾清衍皱眉, 那两人的身姿挺拔,浑身煞气,都跟山匪截然不同。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批人!   怪不得光头刺青宁愿花一千两银子收买看守, 也不敢暴露他的存在, 原来山匪老巢里不是他们说了算。   该死,这状况超出预料, 洪县令手底下才多少人,就算能找到老巢, 能不能打过还是未知数。   得赶紧把消息传出去,让洪县令多带人手。   顾清衍脚下一转,正要避开。   “站住。”   守卫厉喝一声,显然已经发现了他。   “生面孔, 你叫什么,是哪个手下。”   顾清衍走不得,转身低头回答:“光头大哥手下,我,我不是故意乱走的,大哥有交待不许乱走,我,我就是出来撒尿迷路了。”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伸手把他扒拉了一圈,没发现任何武器。   夜色中只看到是个小孩儿,脸上脏兮兮的,衬得那双眼睛亮晶晶,一副涉世未深的新人样。   山外有迷阵,除非自己人带路,否则不可能闯进来,两个守卫没多怀疑。   “好好听光头的话,这儿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守卫看着他,想到家中幼弟,语气缓和了一些。   顾清衍连忙点头,又有些好奇的问:“大哥,这山里头到底是什么?”   “刚让你听话还多嘴,赶紧滚。”守卫沉声喝道。   见问不出什么,顾清衍只能先离开,从别处找办法。   “啊啊啊啊啊——”   山里头一连串凄惨的叫声,吓得顾清衍一个哆嗦,猛地窜到了护卫身旁,抱住他胳膊不放。   “哥,大哥救命啊,这啥声音。”   护卫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使劲掰开他:“听多了就习惯了,快回去睡觉,以后晚上别乱跑。”   顾清衍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温和,吸着鼻子说:“可是我好害怕,大哥,你能陪我回去吗?”   护卫犹豫了一下。   另一个立刻喊:“傻了吧你,擅离职守是要杀头的。”   “赶紧走,不然被人发现,我可救不了你。”护卫也没了耐心。   顾清衍没办法,只得转身离开,心底却回旋着刚才的惨叫。   半夜挖坟已经很恐怖了,山里头还时不时传来惨叫声,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他脚步拖延,想趁机再挖到一些消息。   “左护法。”   顾清衍还没找到挖掘消息的办法,身后传来守卫惊慌恐惧的声音。   他回头,看到一个身型清癯,面容消瘦的男子,夜色之中,他那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孔分外显眼。   蓦的,男子抬头朝他看来。   那一双阴冷的眼睛,让顾清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生寒意。   不好,得赶紧走。   顾清衍加快脚步,后悔方才为了打听消息磨蹭。   “拦住他。”男子的声音也带着寒冰。   守卫的剑立刻架在了顾清衍的脖子上。   顾清衍麻溜求饶:“对不起,我不该来这里,我这就走,绝不敢再犯了。”   另一个守卫心生不忍:“左护法,这是光头的小弟,年纪小不懂事,请您别跟他一般计较。”   顾清衍能感受到阴鸷的眼神扎在自己身上,口中连声求饶。   忽然,他下巴上一阵冰凉。   左护法冰冷的手指捏住他的脸,抬了起来:“小弟,我看不对。”   下巴上的手指跟毒蛇一般,让顾清衍大叫不妙。   近看左护法的脸更白,就跟刷了油漆似得,分外怪异。   “左护法大人。”   光头发现不对急匆匆赶来,就瞧见这幅画面,暗道不妙。   心里头将顾清衍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还是舍不得那一万两:“这确实是我刚收的小弟,不懂事,给大人添麻烦了,我这就带回去好好教训。”   说完伸手就去抓顾清衍:“让你乱跑,不知死活,赶紧跟我回去。”   顾清衍趁机低头避开手指,很是配合:“大哥,我知道错了。”   “让你们走了吗。”   阴恻恻的一句话,止住了光头的脚步。   顾清衍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额头上满是冷汗,那是对左护法的恐惧。   阴鸷男人到底是什么人,让山匪头子都这么害怕。   光头想为一万两银子争取一下:“回去我一定狠狠惩罚他,让他再不敢犯。”   左护法轻笑一声:“既然是你的人,那就送我吧,把他带走。”   顾清衍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左右按住,压着他往山上走。   他拼命回头:“老大救我。”   光头想着那一万两银子,追了两步。   左护法淡淡的看向他:“怎么,不舍得?”   光头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不不不,舍得,左护法能看上这小子是他的福分,属下就是想问问,能不能用它他换我婆娘……”   话音未落,就被左护法的冷眼吓住,不敢继续说。   竟是再也不看顾清衍,转身就走,远离山头,生怕自己也被一起带走。   顾清衍暗叫不妙,能让光头这般忌惮,阴鸷左护法肯定不是啥好人。   他心中闪过无数个主意,但在动手之前忽然想到,原本他就是想上山的。   虽然现在是被压着上山,可等到了签到点,被压着也照样能签到。   这般一想,顾清衍就放松了许多。   见他挣扎了两下就很配合,主动往前走,左右两人眼神诧异。   心想肯定是新人,不知道山里头的厉害,所以才不害怕。   左护法走在最前头,明明山路很暗,他却如同在后花园,动作迅速。   压着顾清衍的两人反倒是很谨慎,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山路暗黑,两旁都是树丛,暗影绰绰,阴风吹来凉飕飕的。   高耸的巨木上黑影飘忽,像是叶子,更像是尸体,顾清衍只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别自己吓自己,那就是一棵树。   顾清衍觉得这山里头好冷,越走越冷,活像是进了冰窖似得,弄得他牙齿都开始打架。   眼看距离签到点越来越近,顾清衍觉得自己还能坚持坚持。   需要10个积分的签到点,奖励肯定不差。   近了,近了,再走几步就能踩到签到点。   顾清衍热血沸腾,脚步加快,恨不得直接越过左护法。   “老实点。”   身后的人狠狠一按,直接将他扭过身。   顾清衍眼睁睁的看着签到点越来越远,他被压着往道路的另一头走。   “那边是什么地方,大晚上的怎么还亮着灯?”顾清衍忍不住问。   身后两人都不敢回答。   左护法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想去那儿?”   顾清衍眨巴了一下眼睛:“要是能选的话,我想过去看看。”   这话逗笑了左护法,只是他笑起来也阴渗渗的,让人心底发寒。   “别着急,你迟早都是要去的。”   顾清衍一个哆嗦,来不及说话,直接被推到了一个帐篷。   “收拾干净,子时三刻送到祭坛。”   扔下一句话,左护法转身离开。   顾清衍一动,门口侍卫拔出佩刀,寒光闪闪。   回头,帐篷内站着两个中年女子,脸色麻木焦黄,伸手就开始扒他衣服。   “你们脱我衣服干什么,等等,我自己来总行了吧?”   女子见状,退后一步。   顾清衍慢悠悠将外套扒了,口中试探着问:“就脱衣服吗,还要干什么,刚才那位左护法好厉害,他叫什么名字?”   两个女子却闭口不答。   “相逢即是有缘,咱们聊聊天又没什么,两位姐姐,你们来这儿多久了,可曾见过其他人?大哥让我别靠近这里,是有什么缘故吗?”   “之前我们往山上送了许多人,怎么一个也不见?姐姐知道人都去哪儿了吗?”   任凭他说的口干舌燥,女子都是沉默不语。   “别不说话啊,我之前是跟着光头大哥的,你们认识他吗,就是头上有刺青的那个。”   一听这话,其中一位女子神色波动,张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顾清衍仔细一看,脸色发沉,两位女子的舌头都被割了。   “你们……”   顾清衍皱眉:“你想说什么,你认识光头吗,你会写字吗?”   “唠叨什么,动作快点。”外头传来厉喝。   神色激动的女子立刻闭嘴,两人配合,迅速取来浴桶热水,示意顾清衍进去。   顾清衍晕晕乎乎的被推到浴桶里,闹不清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即使是挖坟,也不需要把人洗干净。   不止洗干净,还给他换上了一身白衣服,上头有暗纹,绝不是普通布料。   祭坛?   顾清衍一个激灵:“这不会是要拿我当人牲吧?”   半夜挖坟已经够恐怖了,哪有半夜搞祭祀的。   手中一凉。   顾清衍下意识的看向那女子,方才给他穿衣的时候,女人将一个铁钉悄悄塞进他手中。   是帐篷用来压脚的铁钉。   不等顾清衍思索,外头传来催促的声音:“好了没有,别误了吉时。”   顾清衍被推了出去。   门口侍卫一看,见他长得一副好相貌:“左护法眼光就是好,山贼里头居然还有这般出挑的。”   “快走,你不是想去那头看看,这就带你去。”   顾清衍往前走,很快又看到了那个明显的签到点标志。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直接使用蒙汗药,将身后两个看守迷晕就跑,不用再面对那个阴恻恻的左护法。   现在跑更安全,往山里头一钻,这些人不一定能找到他。   只是跑了,恐怕就再也弄不清里头发生了什么。   第二个选择就是乖乖听话,一探究竟。   顾清衍抬头看向金晃晃的签到点,决定拼一把。   如果到了里头遇到危险,再想办法跑也不迟。   他装作顺从听话的样子,怯生生的问:“两位哥哥,我就在山脚下干活,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是在山里头挖东西吗,为什么给我换衣服,穿白衣服干活儿也不方便啊。”   “我什么时候能下山,大哥一定会担心我的。”   守卫嗤笑一声:“放心,你大哥不会担心。”   顾清衍装出害怕的样子:“大哥您这话什么意思,我,我还能下山吗,我有点害怕。”   他知道自己长着一张娃娃脸,凄然欲泣的模样很能激发人保护欲。   “现在才害怕,迟了。”   守卫却铁石心肠:“要怪就怪你倒霉,自己撞上门来。”   顾清衍没再试探,从他们的反应中可以看出,进了祭坛的人,都不会活着出来。   他百思不得其解,陵川县又不是历朝古都,有什么大墓穴值得大动干戈,人牲都准备上。   这批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要做什么?   越往前,顾清衍越是吃惊,明明签到点近在眼前,偏偏望山跑死马,怎么都差一点。   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签到点压根不在地面上。   “进去。”顾清衍被推进一个洞口。   他四处打量,看到新开凿过的痕迹,更加确定这山洞是近期人工开凿出来的。   谁家盗墓这么大张旗鼓,曹操的摸金校尉都没这么夸张。   而且既然是盗墓,为什么不挖了东西就走,搞什么祭祀,别说盗墓贼还迷信,把人祖坟挖了还得上柱香。   亮光越来越强,山洞豁然开朗。   山洞之内,居然被开凿出一座祭台。   不,祭台古旧,白玉砌成,有些年头了。   祭台周围点燃着数十个大火堆,熊熊燃烧的焰火,将山洞里照得分毫毕现。   签到点就在祭台上。   而祭台之下,此刻正捆着许多白衣少年少女,一个个面无人色,哭哭啼啼。   顾清衍抬脚就往祭台上走。   “还没到时候,别急着送死。”   守卫伸手一拽,一推,直接将他推到了白衣少年中。   顾清衍踉跄,撞到一位身上才停下。   他回头就喊:“轻点,摔着你负责吗,我这刚洗干净的。”   守卫嗤笑了一声,用同情的眼神看他,倒是没计较,但把人拦的严严实实,现在想上祭台没门。   签到点近在眼前,偏偏进不去,顾清衍眼珠子转悠起来。   “你们哭什么?”他看向刚才被撞的少年,看着也就十四五岁。   “马上就要死了,我能不哭吗?”   被问了一句,那少年再也忍不住,大声哭起来:“爹,娘,孩儿对不起你们,早知道会被抓来做人牲,我就乖乖听话,绝不会乱跑。”   他一哭,身边几个少年少女都跟着哭起来。   “娘,女儿不孝,下辈子再给你当女儿。”   “我不想死,我家有钱,求求你们放我走,我有很多很多钱。”   “活人祭祀是犯法的,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哭声滔天,守卫蹭的拔出利刃:“都给我闭嘴。”   眼看哭声止不住,他拎起刀背就砸过去,敲中哭得最厉害的少年:“再哭,老子现在就了结了你。”   少年被砸得头破血流,吓得周围噤声。   顾清衍也被吓了一跳,他懂一点医术,连忙上手救人:“别怕,只是皮外伤,血止住就好。”   被砸的就是他问的少年,哭着抽咽说:“反正都要死,我宁愿被他一道砍死,也好过去当人牲。”   顾清衍挡住他,低声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们是什么人,大周明令禁止人牲的,连殉葬都不允许,他们怎么敢。”   少年只是摇头,哭个不停。   顾清衍皱眉:“那你是怎么被抓来的,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   少年颓然抹眼泪:“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一副等死的架势。   顾清衍左右环顾,压低声音:“我叫顾清衍,奉洪县令之命潜伏进来,他们就在外面,随时都会冲进来救人。”   听见这话,少年果然打起精神来,眼泪却掉的更快了。   顾清衍怀疑这人是水做的,不然咋这么能哭。   “真的,有人会来救我们?”   顾清衍连连点头:“当然是真的,不过他们人手有限,冒然进来恐怕危险,你来了多久,有没有掌握什么线索?”   “我叫陆彦池,上巳节出门游玩被抓,已经被关了十几天。”   陆彦池哭着问:“他们何时进来救人?”   顾清衍低声道:“还需等待,小兄弟,你还知道什么,知道的越多,对我们越有利。”   “不知道,被抓之后我们一直被关着,一直到今天。”   陆彦池脸上浮现害怕:“他们说今日阴阳交汇之际就要进行人牲,进入墓穴,找什么玉印,一群人神秘兮兮的,我怀疑是邪教。”   “原本已有四十九人,但其中一人不不堪受辱咬舌自尽,我想因为这个,你才会被临时抓来替补。”   陆彦池偷偷打量顾清衍,对他的美貌表示了认可。   “人牲必须是美貌少年少女,其他人都不行。”   顾清衍四下打量,果然如此。   穿白衣服的少年少女一个个眉清目秀,就没有丑的,就连小哭包也长得很俊雅。   怪不得盯上他,而不是从山匪里直接拉一个上来。   顾清衍打探着线索,心中更加没底,只能盼着洪县令能带人追上。   殊不知另一头山林里,洪县令领着一群差役破口大骂,却毫无用处。   再一次回到原地,一群人骂得口干舌燥,精神气都没了。   “曹姑娘,你这法子不管用啊。”   曹宝珠满头大汗:“是不是咱们骂得不够凶。”   “老子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了,还不够凶吗?”   洪县令心底知道,这是迷阵未破,光靠骂人不行。   因为迷阵存在,顾清衍与那头黑牛留下的线索,也成了迷阵一部分,根本起不到带路作用。   他略懂一些奇门遁甲,方才一边骂人,一边分心去看,却毫无线索。   时间过得越久,洪县令心底越是担心顾清衍深入贼窝,凶多吉少。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曹宝珠忽然开口。   差役们吓得瑟瑟发抖:“林子里哪有别的声音,曹姑娘你别吓唬人。”   “真的有声音。”曹宝珠朝着林子深处看。   “都闭嘴,仔细听。”洪县令厉喝一声。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屏住呼吸倾听。   “哞——”   曹宝珠兴奋大喊:“是那头牛,顾小公子的那头黑牛。”   “快跟上。”   洪县令带着人听着声音找,很快发现了黑牛的踪影。   “大人,只有一头牛,没有小公子。”   洪县令目光落到黑牛身上:“牛通人性,它一定能带我们找到顾小公子。”   话音未落,黑牛哞了一声,转身就跑。   洪县令立刻带人跟上去。   山洞里,顾清衍没能从白衣少年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些人都是被掳来的,到山上后就被关了起来,一直到今日被刷洗干净,送到了祭台下。   他们只知道自己会成为人牲,至于抓他们的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个一无所知。   陆彦池眼底都是害怕:“那些家伙不是人,一开始有人不听话想逃走,都被杀了。”   “他们还把尸体吊在门口大树上。”那场景给他留下了阴影,满脸害怕。   “那个左护法,他会妖术。”   妖术什么的,顾清衍是不信的,心底怀疑是骗人的江湖把戏。   可眼前的情况却大大不妙,顾清衍拧紧眉头。   这些人中,近一些的有附近县城,远一些的有青州府,最远的一个竟然是从承天府被抓来的。   这么多人,这么远的距离,绝对不是白主簿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能主导的。   从他进入山寨开始的观察,也证明了这一点,山匪也很害怕这群人。   原以为是来打贼窝,哪知道这是要捅马蜂窝。   陆彦池忍不住再次问:“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吗,多少人,到底什么时候才来?”   顾清衍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不能再等下去了,否则时间一到,等待他们的就是放血当人牲。   顾清衍看向祭台,明晃晃的签到点赫然在目。   他现在可用的,只有匕首、袖箭,这两样杀伤性不足,敌人太多。   蒙汗药倒是能派上用场,但山洞内无风,万一对方有了防备就糟了。   曹宝珠的父兄不见踪影,不知道是被杀了,还是被关在另外的地方。   顾清衍眯起眼睛:“掩护我!”   “啊?”陆彦池一脸疑惑。   下一刻,顾清衍一个翻身,竟然越过人群,直接朝着祭台冲上去。   他动作太快,划过两个守卫,守卫伸手去抓,却见他一个翻滚,直接蹦到了祭台上。   再走两步,就是签到点。   顾清衍跨出一步,猛地往后仰倒。   一支利箭射来,正中他身前一寸,只差一点,就能射穿他的脚掌。   就慢了两步,守卫已经追上,用力踹向他的膝盖:“找死。”   左护法缓缓走进山洞:“轻一些,别打坏了。”   他要凑满四十九人,不能立刻杀了自己。   顾清衍意识到这点,反手就是一铁钉,守卫惨叫,混乱中,他往前窜了两步。   【您在怀王墓签到成功,获得怀王请上身技能。】   顾清衍来不及高兴,脖子一凉。   一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身后是左护法冰冷的声音:“这么想死,我成全你。” 第26章 怀王请上身   刀刃见血, 顾清衍脖子生疼,血液已经染湿了衣襟。   “你不能杀我,杀了我, 你们就凑不够七七四十九人。”   他连忙举起手, 装出一副害怕乖顺的样子:“大人,我错了, 我就是太害怕了, 求绕过。”   左护法眯起眼睛来:“油嘴滑舌, 其心可诛。”   顾清衍哭道:“我本来就要死了,当人牲哪有什么好下场的,早点死晚点死也没啥区别。”   “那你杀了我吧, 早死早超生, 被你一刀杀了总比当人牲好。”   说着脖子往前, 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架势。   左护法忽然收起佩刀, 捏住他的脸:“你不可能是山匪。”   顾清衍要说话, 下巴却被掐住,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左护法看透了他的心思,冷冷一笑:“是不是都没关系, 听话一些, 到时候会给你们一个痛快。”   说完手一推,又把人推回人群。   “看紧点, 再出乱子拿你们是问。”   “是。”   顾清衍差点摔成狗吃屎,幸亏小哭包反应过来, 一把搀住他。   即使离开,下巴上的冰凉挥之不去,如同毒蛇留下的粘液。   顾清衍下意识的使劲擦拭了两把,心里才好一些。   “你好大的胆子, 万一真被杀了怎么办?”   顾清衍不在意道:“我就想看看那祭台上到底有什么。”   “那祭台上到底有什么?”陆彦池好奇的问。   顾清衍翻了个白眼:“什么都没有,就一个空台子,这群人是不是疯了。”   “他们疯不疯我不知道,但我们注定是要死了。”陆彦池又开始掉眼泪,压着声音问,“兄台,救我们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来?”   “马上。”   顾清衍往地上一坐,靠在陆彦池身上:“我休息一会儿。”   陆彦池推开他也不是,搂着他也不是,再一看,顾清衍居然闭眼睡着了。   他哭丧着脸,这位兄台胆儿也太大了,马上要掉脑袋了,居然还能睡得着。   莫非真有许多救兵,所以才不慌不忙?   祭台之上,左护法正在做最后的检查。   “仔细一些,这次绝不能出错。”   “是。”   如果顾清衍能看到台上的情景,一定会大骂邪教,因为他们正在用猩红色的液体,描绘出诡异的图案。   左护法脸色冰冷,目光扫过台下的人牲。   很快,他的目光落到顾清衍身上。   死到临头,居然还有心思睡觉,这少年身上有古怪。   但很快,左护法冷笑一声,有古怪又如何,阵法在列,外面的救兵进不来。   等他们祭祀完毕,拿到怀王玉印,就会立刻离开这里,救兵闯进来也只能抓到那群背锅的山匪。   顾清衍顾不得外界,他正在看系统给的奖励。   10个积分,前所未有的高价,给的却是莫名其妙的技能。   【宿主:顾清衍】   【年龄:15】   【积分:60】   【职业:童子(启蒙教育已完成)】   【技能:医术初级70%】   【技能:怀王请上身】   顾清衍连忙点开详情页。   【怀王请上身:此技能可请神上身,使用该神能力,神可以是宿主接触过的所有人类、神鬼、妖怪等,消耗一百积分,可维持一炷香时间,叠加积分可增长时间,冷却时间为三天。】   顾清衍大掉眼镜,啥玩意,他变神棍了?   等等,这不是科举世界吗,怎么还能有神鬼妖怪?牛头马面算不算?   他完全可以请牛头马面上身,将这群邪教人士都拉下地狱做审判。   【牛头马面非本位面神鬼,不可使用此技能。】   呔!   顾清衍差点呕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倒不如直接给他一把加特林。   深吸一口气,再看需要的积分,100积分一炷香时间,这技能简直烧钱。   看到自己仅剩下的60积分,顾清衍欲哭无泪,难道今天他就得死在这里。   顾清衍不服输,打开医术就开始学,飞快的开始凑积分。   生死关头,顾清衍爆发出强大的学习力。   【技能:医术初级80%】   现有积分70   【技能:医术初级90%】   现有积分80   死脑子快学啊,凑满一百个积分请神上身杀出去!   强压之下,顾清衍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精神紧绷到极致。   陆彦池感受到他的轻颤,还以为他也在害怕,哭着安慰:“别怕,死就死,咱们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儿。”   “时辰到了。”   左护法开口,一群邪教人士立刻动手,将白衣少年少女押送上祭台。   “快走。”若是有不肯,就会被直接提起来,按着上台。   每个人牲都有自己对应的位置,猩红的图案,更是吓得他们如同鹌鹑,战战兢兢。   陆彦池哭得更凶,却还护着顾清衍,扛着他沉重的身体往上走。   “兄弟,你快醒醒啊,这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快醒醒,你的救兵到底什么时候才来,再不来我们真的要死了。”   奈何顾清衍人事不知。   陆彦池都绝望了,怀疑他说有救兵是安慰自己,哭得更加惨。   “你们俩干什么,快分开,站到各自的位置。”   陆彦池哭着说:“他被你们打死了,哪儿还能自己走,呜呜呜,我好惨,都要死了还得听话,我不干了,你们倒不如一刀杀了我。”   说着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搂着顾清衍大哭特哭。   左护法脸色冰冷:“想死,成全你。”   手中刀锋一转,落到了陆彦池眼前,一道血痕出现在他脸上。   陆彦池吓得大叫:“别杀我。”   左护法示意,守卫直接过去把他拉起来,按在了固定的位置上。   “护法,这人真的晕了。”拍了拍顾清衍的脸,他却毫无知觉。   左护法拧眉:“活着都能用,抬过去。”   两个守卫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顾清衍搬到了固定的点。   看到这一幕,还在挣扎的少年少女都停了下来,意识到除非死了,否则就算晕着也会被抬过去。   【技能:医术初级99%】   现有积分89   顾清衍沉浸在学习中,谁知道偏偏卡在了99%,再也进不了一点。   他的医术到底差在哪儿,该背的都倒背如流,药材也都记住了,脉象全记在了脑中,就差实践了。   实践?对,就是实践!   初级医术就是大夫入门,光会背诵没有用,得实践。   他就差一个实践。   顾清衍猛地睁开眼。   “你可算醒了,呜呜呜,我们真的要死了。”陆彦池紧紧按着脸,哭得不能自己。   顾清衍顾不上安慰,连声道:“把手给我,我给你医治。”   陆彦池都傻了:“我都要死了,这点伤还治什么,别费这个功夫了。”   又想问救兵到底在哪里,可周围都是守卫,他不敢开口怕泄露风声。   “别废话,快把手给我。”   顾清衍三两步过去,一把按住他的手:“脉弦伏而滑,是惊则气乱,挟痰逆升,以旋、赭、栀、连、雪羹、楝、贝、金箔、竹沥、菔汁为方,二剂厥止,旬日而痊。①”   “其他都是皮外伤,能治。”   陆彦池哭得更大声:“完了完了,你被吓傻了,这次真的死定了。”   “你们干什么,撒手,回自己位置。”守卫发现异常。   顾清衍飞快走回去,那叫一个乖巧。   左护法拧眉,总觉得他很古怪,使了个眼色,守卫直接站在了顾清衍身侧。   “别耍花招。”警告道。   顾清衍头也没抬。   就在方才,他听到了系统提示音。   【恭喜宿主体悟学以致用,方能长远,医术技能获得突破。】   【技能:医术中级0%】   【获得技能突破奖励分10。】   【当前积分值100。】   顾清衍露出微笑,积分终于够了。   所有人都被定点,左护法巡视了一遍,点头:“开始吧。”   “等等。”   顾清衍昂起下巴:“我反对。”   话音未落,身旁守卫抽出佩刀,架在他脖子上。   左护法更是没把他放在眼里,比了个手势。   咚——   咚咚——   咚咚咚——   急促的鼓点声响起,鼓声在山洞里回旋,带着让人惊惧的不详。   顾清衍还想说话,心脏一阵收缩。   不知何时,守卫已经退出祭台,没有人限制人牲的自由。   可顾清衍却动弹不得,脚下猩红的图案活了,如同藤蔓将他们牢牢捆在原地。   左护法就站在台下,冷冰冰的看着祭台上的人,如同看一群死人。   该死的,这是什么原理?   顾清衍抬头去看,只见周围的少年少女满脸惊恐,他们想要挣扎逃跑。却都被限制不得,只剩下狰狞惨烈的嘶吼。   “爹,娘,玉皇大帝,观音菩萨,甭管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陆彦池哭得最大声。   顾清衍感受到一股力量从祭台而起,仿佛从地狱而来的链条,束缚住他整个身体,冰冷,仿佛进入了他的骨髓,抽走他体内的热度。   怀王墓,太邪性了!   不,一定是他的幻觉。   对,哪有什么神神鬼鬼,是磁场或者药物造成的幻觉!   相信科学,相信马克思列宁,相信无产阶级人民能战胜一切。   顾清衍心底涌起一股怒意,该死的邪教,居然敢把这么多人当做猪狗鸡鸭祭祀。   系统背包中,一枚玉印微微晃动。   脚底一松。   有用,无产阶级不怕神鬼!   顾清衍一个翻滚,直接冲出定点,一头撞上陆彦池。   后者惨叫一声,跟着滚出图案,接连三四个少年都被拉了出去。   此处一散,其他少年少女都像被解开束缚带,纷纷恢复了行动力。   “怎么可能!”   左护法震惊无比,目光死死钉在顾清衍身上:“抓住他,打晕了扔回去。”   可左右守卫却不敢随意上台,畏惧生死。   顾清衍登高一呼:“救兵马上会来,邪教之徒人人得以诛之,鬼魅伎俩不会得逞。”   山洞内为之一静。   左护法冰冷的声音传来:“你到底是谁,竟能挣脱祭祀。”   “我是你爷爷。”   顾清衍叫嚣:“别怕,大家随我一起杀出去。”   哪知回头一看,好家伙,一群少年少女瑟缩抱在一起,活像是鸡窝里的鹌鹑。   “很好,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左护法忽然笑了起来,让人心底发渗,他一步步走上祭台。   指望不上鹌鹑,顾清衍飞快启动技能。   【怀王请上身!启动!】   请谁?脑中一群人闪过。   【吕布请上身。】   【超人请上身。】   【玉皇大帝请上身。】   【武神请上身。】   【武状元请上身。】   【请神失败,请选择正确对象。】   得是接触过的,战斗力高的,顾清衍脑中蹦出一个人影。   顾清衍选中:【裴玄,快来助我!】   【请神成功,倒计时开始!】   顾清衍精神一震,成功了,当务之急先杀敌首,匕首从掌中滑落,飞快刺向左护法。   “锵!”   被挡住了!   左护法反应极快,身影极快,在瞬间躲过致命一击。   顾清衍不假思索追击,心中祈祷裴玄给力,能将邪教头子斩杀当场。   左护法眼底满是震惊,他挟持过少年多次,身形谈吐,还有那双白皙纤长的双手,都不可能是武学高手。   可现在,顾清衍招招致命,竟让他节节败退,不得不打起全部精神来应对。   匕首与长刀在半空中相撞,发出铿锵之声。   左护法一个侧身,鲜血从他脖颈间滴落。   只差一步,他就会死在少年的匕首下。   这个身手,该死的眼熟。   “一群邪教狂徒,老子的援兵就在外头,马上就会攻打上山,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祭祀人牲都是假的,死再多的人,你们的目的都不会达成。”   “怀王都死了千百年,怎么可能因为人牲就打开坟墓,做你们的春秋美梦去吧。”   顾清衍片刻不停,一边打一边骂,没办法,他只有一刻钟时间。   时间一过,裴玄大哥就消失,那他可就玩完儿了。   左护法眼神发沉:“你怎知这里是怀王墓。”   “呸,就许你知道不许我知道。”   顾清衍冷笑:“实话告诉你,朝廷对邪教所作所为早有准备,派了千军万马围堵,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又朝着刘彦池等人大喊:“还愣着做什么,动手啊,想活就杀出去。”   刘彦池终于反应过来,怒吼一声冲过去,被对面的守卫一脚踢翻。   幸好其余少年少女也都意识到,现在不跑不打真的得死,纷纷喊着往前冲。   祭祀还未完成,守卫不敢直接杀人,反倒是给了他们机会,竟是打得胶着。   顾清衍专心对付左护法。   “你究竟是谁?”左护法追问。   顾清衍冷喝:“到地底下去问阎王吧。”   左护法冷冷一笑。   一股压力弥漫开来,如同泰山压在众人之上,顾清衍瞳孔收缩,肌肉绷紧,只有怀王请上身的技能还在持续,才没让他弃械投降。   那群少年少女却惨烈无比,一个个腿软跪倒。   陆彦池颤抖着哭喊:“妖法,他会妖法。”   “狗屁个妖法,邪教擅长洗脑,定是用了鬼魅手段。”   顾清衍叫骂的厉害,心底却也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如影随形,时刻会扑上来,撕咬他。   压力都是心理因素,别怕,怕就输了。   顾清衍不停给自己洗脑,身体果然轻松了不少,他得到了无穷自信。   “给我死!”   左护法忽然抬头,没有阻挡,眼中带着嘲讽,冷冽阴风袭来。   “夜卧千重剑戟围,朝餐一味人肝脍。”   魑魅魍魉,鬼哭狼嚎。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凌厉哀嚎,无尽的痛苦绝望覆盖整个山洞。   白衣少年人,甚至连邪教守卫纷纷瘫软在地,捂着耳朵翻滚挣扎,鲜血从口鼻流淌而出。   山洞内的时间被冻结。   左护法双眼猩红,带着深不见底的寒意。   “嗤——”   匕首穿透左护法的右肩。   左护法满眼不敢置信。   顾清衍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打着打着,这家伙停下来念诗,但不耽误他动手。   匕首完全穿透身体,废掉了左护法的右手。   下一步,就是左护法的颈动脉。   “左护法!”守卫们冲上来。   顾清衍被挡住,更糟糕的是,他的技能时间到了!   顺势一骨碌翻滚到远处,顾清衍死死盯着左护法,迎上那双寒冷的眼睛。   技能解除,裴玄消失,顾清衍只觉得浑身酸痛,活像是被车轮来回碾了好几轮。   他咬牙撑住,不敢露出分毫。   若是对面现在来一刀,他得人头落地。   幸好,顾清衍的运气从来不太差。   山洞外传来喧哗声音。   第一个大声叫唤的是陆彦池:“救兵到了,我们的救兵到了。”   “大人,官兵们杀上来了,还有那些山匪,他们反了。”外头匆忙进来禀告,身上带着血迹。   “走!”左护法脸色极其难看。   他回头看向顾清衍。   顾清衍依稀看到,他对自己露出笑容:“我会来找你。”   背后灵既视感,顾清衍飞快举起右手,袖箭射出,正对左护法那张脸。   左护法抓过一人挡住,迅速逃离。   “顾小公子,我们来救你。”洪县令带着人冲进来。   顾清衍大叫:“抓住他,那是邪教左护法。”   洪县令当下举起弓箭,可那群人却消失的极快。   “大人,这里有地道。”   “快追。”   顾清衍双腿发软,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怀王请上身技能效果强大,但副作用也强大,他跟裴玄的身体素质差太多。   以后再想要使用这技能,还得先把自己身体练好,否则技能时间一过,他就得任人宰割。   “小公子,你没事儿吧?”曹宝珠跑过来,见他这副狼狈样很是担心。   顾清衍吃力的摇了摇头:“只是脱力,曹姑娘,我没找到你父兄。”   曹宝珠意识到什么,眼眶一红,却只说:“洪县令一定会抓住恶徒。”   进入山寨后,洪县令抓住了山匪拷问,知道了一些真相。   曹宝珠已经做好了最差的心理准备。   她忍着焦急,将顾清衍搀扶起来,离开祭台。   “那啥,大兄弟,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打起来噶噶乱杀,怪不得你一个人都敢以身犯险。”陆彦池挤过来,满脸敬佩。   顾清衍摆了摆手:“也就一般。”   心底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很满意,可惜这世界没有录像机,不然非得留影做纪念。   裴玄打架帅气,自己打起来肯定更帅,顾清衍自信的想。   “不,你太厉害了,简直是战神再世,你以后就是我偶像。”陆彦池夸张的说。   “刚才那左护法使出妖法,我们都头痛欲裂,只有你还能打,高,实在是高。”   “大兄弟,等出去你能教教我吗,我也想学。”   顾清衍很想跟粉丝唠嗑几句,奈何小身板不给力,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曹宝珠推开陆彦池:“顾小公子累了,你闭嘴让他歇一会儿。”   又说:“你要闲着去看看别的人,没受伤的叫醒,受伤的先搀扶到一边。”   陆彦池看了她一眼,乖乖听话,去救治别的人。   蓦的,他发出一声惊叫:“死了,他死了。”   顾清衍心头一跳:“曹姑娘,扶我过去看看。”   “可你的身体……”曹宝珠担心,顾清衍面无人色,嘴唇都惨白惨白的,看着让人担心。   “我没事。”顾清衍知道自己只是脱力,休息一会儿就好,只是手脚无力动弹不得。   曹宝珠只能搀扶着他过去。   躺在地上的是一个白衣少年,看着不超过十五。   死前应该是个英俊少年,可现在七窍流血,怒目圆睁。   明明已经得救,却成了一具尸体,实在让人心痛惋惜。   顾清衍伸手,没有呼吸,没有脉搏,心跳也消失了,尸体还带着余温。   “他看起来是被活活吓死的。”曹宝珠犹豫道。   顾清衍拧起眉头。   这时候留下来救治人质的差役纷纷喊道:“这边也死了一个。”   “我这边有两个。”   数了数,被绑来当人牲的四十九人中,居然死了将近一半!   甚至还有两个邪教的守卫七窍流血而死。   顾清衍惊觉不对劲,就算有人胆子小,但也不可能这么多人同时被吓死。   “妖法,一定是妖法,那个左护法真的会妖法。”   陆彦池又被吓哭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亲眼见过,他一个眼神就能杀人,是真的,他不是人,是妖怪。”   顾清衍无奈:“哪儿来的妖怪妖法,一定是他们提前下了药。”   “邪教狂徒最喜欢用毒药控制信徒,你们被抓后在山寨里头吃喝,防不胜防。”   “被抓来久的人,中毒更深,所以现在毒性发作而死,被抓来时间短受到的影响就小。”   而他刚来,没吃过山寨里的任何东西,所以没中药,刚才完全不受影响。   这倒是也能说得通。   陆彦池冷静了一些,吸着鼻子问:“真的没有妖法吗?”   “你看看他们七窍流血,肯定是中毒。”顾清衍说得斩钉截铁。   陆彦池点了点头,又哭起来:“那我肯定也中毒了,呜呜呜,我要死了。”   “过来,我给你看看。”顾清衍招呼。   陆彦池麻溜过去,伸出自己的胳膊。   顾清衍仔细把脉,左看右看,脸色沉凝。   陆彦池吓得又开始抽噎:“大兄弟,我是不是中毒已深无力回天,马上就要死了?你就直接说我还能活多久,能不能回家再看一眼父母。”   顾清衍收回手,脸色讪讪:“那啥,我学艺不精,把不出来。”   陆彦池惊讶的看着他。   “你看什么,我才刚开始学医,只知道一些皮毛,不过你脉象很平稳,连刚才惊惧过度的脉象都好转了,应该能再活几十年。”   顾清衍心想,看来医术初级就是蒙古大夫,只能看个头疼脑热。   邪教的高端毒药局,他是没法打的。   陆彦池吸着鼻子说:“顾兄,你身手这么好,医术差一点也正常,做人总不能样样都占。”   顾清衍瞥了他一眼,觉得小哭包太不会说话。   “赶紧看看还有没有能救回来的。”   他休息了一会儿勉强能动,上手检查,幸好,活下来的那部分人脉象平稳,虽然大部分都晕过去了,但应该都能活下来。   相比起来,现在还活蹦乱跳的陆彦池才是奇迹。   陆彦池已经来了十几天,若是毒药,他为何还能动,小哭包有什么特别?难道流眼泪能排除毒素?   顾清衍看向小哭包的背影。   这家伙一边救人,一边擦眼泪,一惊一乍的:“祖母给我的护身符碎了,呜呜呜,我对不起祖母,早知道这么倒霉我就不该乱跑,现在中了毒,受了伤,连护身符都碎了。”   哭声传得整个山洞都是,这还不如晕过去,好歹安静。   顾清衍收回自己的眼神,不想再看小哭包。   等了半个多时辰,洪县令才带着人回来。   他脸色极其难看:“让他们跑了。” 第27章 邪教案   洪县令在黑牛的带领下, 好不容易冲入山寨,捉拿山匪,一番拷问才从他们口中得知山上异常。   他心知遇上了大案子。   做了一番准备, 堵住那群邪教徒的退路, 这才带人杀了进去。   哪知千算万算,还是让祸首跑了。   顾清衍听了也皱眉, 他这次露了脸, 左护法对他恶意满满, 现在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   一条毒蛇在暗中觊觎,让顾清衍背后发凉。   可人都跑了, 现在责怪洪县令也无济于事。   “那贼人武功高强, 想必早就准备了后路, 大人, 不如先审问被抓的那些, 若能找到蛛丝马迹,就能顺藤摸瓜,将人一网打尽。”   洪县令见他脸色还白着, 开口劝道:“顾小公子, 你也先歇一歇,剩下的就交给我。”   又看向曹宝珠:“这座山里头有许多暗道, 也许你父兄还活着。”   曹宝珠连连点头,也顾不上顾清衍, 跟着差役往地道里寻找。   刘彦池磨磨蹭蹭过来,一屁股坐在了顾清衍身边,低声笑:“顾兄,我们真的活下来了。”   顾清衍也笑了起来。   幸好系统给力, 这次太冒险,他差点死在祭台上。   洪县令派人收拾善后,立刻意识到不对劲,眉头打成结。   他示意下属先把还活着的抬出山洞。   顾清衍也是被抬出去的,他挣扎着开口:“洪大人,往对面路口去有一批帐篷,其中女子应该也是被掳来的。”   “方才已派人搜查,并未发现活人,也无尸首。”洪县令解释。   “或许是趁乱逃了,本官会继续派人搜查。”   顾清衍眉头一皱。   帮他梳洗的女子不在帐篷里,会是去了哪里?   山间暗道中,光头刺青紧紧的拉着女子,脚步飞快的往前跑。   蓦的,身后女子一个踉跄倒地,却只能发出啊啊啊的残缺声音。   光头连声催促:“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啊啊啊——”女子推着他,让他先走。   光头一咬牙,不顾她的反对背起来就跑。   “老子答应过你,会一辈子好好待你,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女子趴在他背上说不出话,眼泪一颗颗落到光头的衣领里。   “呵,真是夫妻情深。”   阴冷的笑声在地道中回旋。   光头猛地顿住,整个人都开始发抖,那是畏惧到极致,连反抗都生不出来的本能。   “啊!”光头腹部吃痛,整个人蜷缩在地。   他抬头,妻子已经落到对面手中,守卫捏着她的脖子,如同掐着一只鸡。   “她已经哑了,什么都不会说,你们放过她吧。”光头祈求道。   暗影走出来一人,正是左护法。   “她不会说话,可你会。”   光头磕头求饶:“不不不,我不会,左护法的人,我是山匪,被抓到也是一个死,我一个字都不敢泄露。”   左护法嗤笑一声:“那少年是谁?”   光头眼珠子晃动,意识到什么,心底盘算着怎么样才能有活路。   “你最好别耍花招,否则……”守卫警告,女子发出窒息的挣扎。   “我说,我都说。”   光头不敢再隐瞒:“他叫顾清衍,原是青州府李家的少爷,几个月前,李家忽然发现当年抱错了孩子,说要换回来,就把他扫地出门了。”   “李家夫人与白主簿夫人是亲戚,白主簿为帮她出气,传信让我们截杀。”   “谁知道这顾清衍有些运气,来的路上有人护送,派出去的几个兄弟都栽了。”   “后来他嫌陵川县太穷,说要回青州府,白主簿送信过来,说这次一定要把人杀了,所以我才会亲自带人截杀。”   左护法微微眯起眼睛:“既是截杀,为何把人带回来。”   光头不敢撒谎:“他说在李家积攒了好多银子,有足足一万两,想花钱买命。”   “还有呢?”左护法追问。   光头哭喊道:“我知道的就这些,求大人饶命,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官府细作。”   左护法淡淡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光头还以为自己得救,哪知道咔嚓一声,妻子被捏断脖子丢到地上,他怒吼着要报仇,却被一刀毙命。   夫妻俩死在了一起,鲜血交织。   守卫跟上去,正看到左护法意味不明的脸色。   “大人,他口中的青州府李家,应是户部左侍郎李长德,李长德正妻乃王家女儿,长居青州府的是妾室许氏。”   左护法冷哼:“区区李家?”   抱错,开什么玩笑。   “可要将那顾清衍抓来?”   左护法略作沉吟,摇头:“不必,本尊给他留了一份大礼。”   回头看向山间墓穴,此次没拿到怀王玉印,可惜了。   “阿嚏。”顾清衍一个大喷嚏。   刘彦池立马殷勤的问:“顾兄,是不是冷,来,你盖着我衣裳。”   顾清衍十分感动的表示拒绝:“不冷,你自己穿着吧,别着凉了。”   主要是这家伙的衣服上又是血又是鼻涕眼泪,太邋遢了。   刘彦池没察觉自己被嫌弃,感动的吸了吸鼻子:“顾兄居然如此关心我,等离开这里,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   顾清衍正要说什么,忽然心脏猛烈收缩。   “顾兄!”刘彦池惊叫起来。   眼前的顾清衍轰然倒地,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没有一点血丝,仿佛被一瞬间抽干了所有血液。   刘彦池吓得大哭,伸着手去摸他鼻息,若有似无。   “快来人啊,顾兄晕倒了,他肯定也中毒了。快来人啊。”   一阵兵荒马乱。   洪县令连声道:“这样下去不行,你们几个,先护送伤着回城就医,其他人随我留下善后。”   顾清衍被抬到了车上,黑牛一低头,自觉的开始拉车。   刘彦池哭哭啼啼的跟上去。   顾清衍晕倒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中招了。   邪教的手段果然防不胜防,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他没吃过东西,难道是洗澡水?白色的衣服?还是那个诡异的山洞祭坛,亦或者在他进入山寨的那一刻,就已经中毒了。   心脏剧烈的疼痛让顾清衍宁愿彻底昏死过去,偏偏他的精神却清醒的很。   该死的邪教徒,到底给他用了什么毒药,就跟有虫子爬到了身体内,正噬咬他的心脏。   一个字——疼!   抬着他的人笨手笨脚,把他脑门都磕了好几趟,刘彦池哭得更大声了,他咋这么能哭。   顾清衍飞快打开系统背包,指望能找到有用的。   蓦的,顾清衍看到了螭虎玉印。   原本通体白玉制成的螭虎玉印上,此刻正散发着点点金光,小幅度的震动着。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   顾清衍猛然想起,似乎是在顾家祖坟,坟头上那么多的黑烟消失时,螭虎玉印发生了震动。   当时他没发现螭虎别的变化,就没放在心上。   而在进入山洞后,螭虎玉印发生了跟顾家祖坟上同样的震动。   难不成这颗在野坟坡捡到的螭虎玉印,居然有这样的效果?   科学都没法解释。   不,科学可以解释。   这压根不是普通玉印,而是药玉!所以能够起到一定的解毒效果。   怪不得玉印上面不刻名字,写游方之人,游方之人可不就是大夫。   顾清衍心思一动,螭虎玉印立刻出现在他手掌心。   玉印此刻并不是冰凉的,而是略微带着暖意。   这一点暖意从手掌心蔓延,纾解着顾清衍浑身不舒服,渗透到心脏后,那股让他心脏收缩的痛苦消失了。   管用!   顾清衍吐出一口气,缓缓醒来。   “顾兄,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你中毒太深要不行了,吓得我魂飞魄散。”   顾清衍抬头,就瞧见刘彦池那张大脸。   “这是哪儿,我怎么了?”顾清衍问到。   刘彦池吸了吸鼻子:“许多人都中毒了,洪县令担心我们的安危,派人先送我们回来,这里是陵川县的医馆。”   说着压低声音:“这儿大夫的医术不行,什么都检查不出来,还说你是吓晕了,顾兄你熊心豹子胆怎么可能吓晕。”   又开始抹眼泪:“完了完了,他检查不出来,肯定是那毒药很少见,很毒辣,也不知道咱们还能活多久。”   顾清衍这会儿心脏不疼,头疼,被他哭的。   “别人能活多久我不知道,但你一定能活很久。”   刘彦池惊喜的问:“为什么,我没中毒吗?”   “因为快死的人没本事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顾清衍说道。   刘彦池吸了吸鼻子:“顾兄你还笑话我,哼,亏得我还担心你担心的要死。”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忍不住笑起来。   刘彦池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外头冲进来三个人,直接把他挤开了。   “衍哥儿,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哪里受了伤?身体还有哪儿不舒服?”刘妈妈满脸着急。   身后跟着的是姐妹俩。   顾望晴眼睛里都是担心,却没法跟刘妈妈一样开口,手指头都绞白了。   顾舒颜更是眼眶红彤彤,只看着他不说话。   顾清衍暗道不妙。   他原以为能瞒的天衣无缝,哪知道这就暴露了:“娘,二妹三妹,你们怎么来了?”   “要不是他大伯告诉我们,我们还不知道你竟然如此大胆,那可是山匪啊,杀人不眨眼,你怎么就敢以身犯险。”   原来是顾大山从衙门得到了消息,告诉了顾大伯,顾大伯上门去问,她们才知道此事。   刘妈妈搂着他:“衍哥儿,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顾清衍连忙安慰:“娘,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他站起身蹦跶了两下,表示自己一切都好:“你看,我好好的,没掉一根头发。”   殊不知他刚被送回来,身上穿着白衣,脖子上还有一道血痕,衣襟上更是鲜血斑驳。   不站起来还能掩饰,一站起来差点将三人都吓坏了。   “这还算没事,刀子再深一点,你的小命都没了。”   刘妈妈既心疼,又气他胆大包天,背着他们这般冒险:“衍哥儿,你做这事情之前可有想过娘,可有想过你还有两个妹妹,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们怎么办?”   眼看三人哭得眼圈红肿,顾清衍心底也升起愧疚。   只是重来一次,他肯定还会去。   白主簿与山匪不除,陵川县就有大毒瘤,他自己的安危也没有保障。   李家容不下我,顾清衍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   他没有告诉刘妈妈,只是伸手搂住她:“娘,我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你就知道说好话哄我,以后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儿,再也不敢放你一个人出门了。”   两姐妹十分赞同,纷纷开口:“大哥若要住县城,我们三就轮流跟着你,给你做饭。”   顾清衍头皮发麻,知道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让她们放心。   他使劲给陆彦池使眼色,让他说点什么,别让她们继续哭下去。   陆彦池得令,轻咳一声:“顾夫人,两位顾小姐,这次虽然凶险,但多亏顾兄才能救出来这么多人,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哪知道一听这话,刘妈妈脸色尴尬。   顾清衍低咳一声:“这位是我干娘,姓刘。”   “刘干娘。”陆彦池尴尬,麻溜的改口。   他长着一张老一辈最喜欢的圆圆脸,眼睛鼻子嘴巴看起来都圆圆的,很讨老人喜欢。   这一打岔,刘妈妈果然没再继续哭,同他说起话来。   顾清衍看向两个妹妹,招手让她们过去:“对不住,大哥让你们担心了。”   顾望晴眼眶一红,眼泪就往下掉:“哥,你以后别这样了。”   “大哥,要是下次你还要冒险,那你带上我,我力气可大了,可以帮你一起打坏人。”顾舒颜开口道。   顾清衍被这话逗笑了:“好,等有空让哥哥看看你力气究竟有多大。”   刘妈妈听见这话,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头刘彦池正在说山洞里的事情,听得他们一惊一乍。   刘妈妈更是吓得惊叫连连,又有些疑惑:“可衍哥儿自幼体弱,他也没学过武啊。”   刘彦池笑道:“干娘,你就别谦虚了,如果顾兄都不算习武,那天底下就没有能习武的人。”   刘妈妈还要再问,被顾清衍打断。   “娘,你别听他瞎说,他说话太夸张了。”   又转移话题:“我睡了多久,外头情况怎么样,白主簿可伏法了?”   他实在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一秒变武林高手,打完又恢复原形,现在让他出去跟人打架,估计连刘彦池都打不过。   “你昏睡了三个时辰,现在都已经是第二天。”   刘彦池显然也不太清楚,犹豫道:“别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个姓白的主簿是被抓了,百姓知道他跟山匪勾结,害死了那么多人,往他身上扔烂菜叶子,我还去看了一眼。”   顾望晴开口道:“大山哥从衙门得到了消息,我们村才知道这事儿,真没想到县衙的官大人,居然为了钱做出这样的事情。”   “幸亏县太爷英明,发现了他们的诡计。”刘妈妈补充。   顾舒颜也说:“大山哥说,那个姓白的肯定完了,县太爷不会放过他。”   顾清衍听见白主簿已经被抓,先松了口气,但其他事情眼前四个人都不清楚。   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声响。   顾清衍抬头看去,却见曹宝珠带着四个男子走过来。   四个男人长成一个模子,手里头都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爹,大哥二哥三哥,这就是顾小公子,这次多亏他以身犯险,我们才能找到地方,救出你们。”   “顾小公子,大恩不言谢,请受曹某一拜。”   曹家父子也是实诚人,跪下来就碰碰磕头。   看得出来他们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头,沧桑瘦削,幸好被救出来后精神头不错。   顾清衍连忙阻拦:“曹大伯,三位曹兄,不必如此。”   “小公子,若不是你,我们父子肯定会死在山里头,你救了我们的性命,以后不管何事情,你招呼一声,我们父子万死不辞。”曹父坚持道。   三个儿子更是拍着胸脯:“顾小公子冒着生命危险救出我们,我们若是不报恩,那才是狼心狗肺。”   “小公子以后尽管差使。”   “在陵川县上,我们曹家说话还有几分用处。”   看得出来,曹家父子经此磨难,但性格爽朗,很讲义气。   顾清衍却摇头:“四位不必谢我,要谢的话该谢曹姑娘,若不是她不信你们会死,执意告状,求得县令帮忙,光凭我一人能做什么。”   “曹大伯,三位曹兄,曹姑娘勇气可嘉,孝心可鉴,实属难得。”   曹父朗声一笑,看着女儿的眼神充满疼爱:“宝珠拳拳孝心,我自然会记在心里,但小公子的救命之恩,我们也必不能忘。”   想起被关在山洞中暗无天日的时间,曹家父子对妹妹和顾清衍的感激达到了顶峰。   顾清衍又问:“大伯,你们被抓后到底去了哪里?”   曹父叹了口气:“怪我自大,以为凭着父子几个身手好,就不用怕山匪,哪知道我们一出门,后脚就有人把消息传出去。”   “那该死的白瑜,真该把他千刀万剐,就因为几个钱,他害死了那么多人。”   “幸好洪县令英明,否则如此下去,都不知会再死多少人。”   曹父解释道:“山匪见我们父子身强体壮,便把我们卖给了邪教,让我们进山挖坟。”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坟头,我们挖了十数天,光挖地道了,一件陪葬品都没看到。”   “那群邪教徒简直不是人,没日没夜的让我们干活,每天就吃清汤寡水的,好些人干一段时间倒下后就再也没起来。”   “他们将死人丢在山窝窝里,连埋都不给埋。”   话里的残忍让在场的都沉默下来。   曹宝珠怕父兄伤心过度,低声道:“幸好现在找到了,洪县令一定会找到他们的家人,让他们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一开始我们还想着反抗,在山洞里干活的都是男人,我们心想这么多人,手里还有锄头,一起反抗说不定能逃出去。’   “但是——邪教徒会妖法,谁敢反抗,还没动手就会被发现,七窍流血而死。”   顾清衍心头一跳,想到了祭台里的场景。   刘彦池忙道:“我一开始也觉得他会妖法,后来顾兄告诉我,他们不会妖法,只是用了毒药,那些人是被毒死的。”   “我们当时不知道,真以为他们会妖术,就不敢反抗了。”曹父没反驳。   “但是那墓穴很古怪。”   提起这事儿,曹家父子脸上浮现几分害怕。   顾清衍拧眉:“墓穴有什么不对吗?”   曹父低声道:“那墓穴,似乎会跑。”   在场的几人都吓了一大跳,却都露出不信的神色。   曹大哥连忙开口:“你们别不信,是真的。”   “有一次我们明明挖到墓室了,就差那么一点,一眨眼功夫又没了。”   “而且我们偷听到那群邪教徒也在议论此事,说要用童男童女献祭,才好换什么东西。”   顾清衍下意识的握住玉印。   他也不信墓穴能跑的话,猜测会不会是底下氧气稀少,所以父子四人产生了幻觉。   曹家父子似乎想起了十分可怕的事情,脸色都不好:“他们到底要什么东西?”   “我们也不知道,邪教徒不跟我们说话,也不在我们跟前商量重要事情。”曹父摇头。   “小公子,此事你不要再问了,那山里头很是古怪,以后我们都避开走,千万别再去了。”曹父连声劝道。   顾清衍眼神一动,他是很想再去看看的。   看看怀王墓到底是什么,那群邪教徒到底在找什么。   刘妈妈发现了他的心思,连忙道:“衍哥儿,听见没有,你不许再去。”   不等顾清衍解释,刘妈妈就坐在他身边抹眼泪:“都怪我没用,也不是你亲生的母亲,如今说话你也不爱听了,与其如此,我倒不如回青州府,省得让你碍眼。”   即使知道刘妈妈故意这样说,顾清衍也受不了。   “娘,你怎么能这样说。”   顾清衍只能妥协:“我不去总行了吧,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去。”   “那你说话可得算话,不然……”刘妈妈想说个严重点的惩罚,却又不敢,怕成真。   顾舒颜忽然开口:“不然就变成小狗。”   刘妈妈扑哧一笑:“舒颜说得对,不然你就会变成小狗。”   顾清衍能怎么样,只能乖乖答应。   曹家父子探望过后,硬是将礼物都留下了,他们四个力气大,刘妈妈根本推不过。   顾清衍觉得自己身体已经好全了,立刻就能回家。   刘妈妈却不放心,梅岭村连个大夫都没有,万一出事,他们哭都来不及。   好说歹说,决定先在镇上住两天,观察观察,确定没事再回家。   刘彦池一听这话,死皮赖脸的跟上去。   四个人不肯让顾清衍提东西,每个人都大包小包的,倒是顾清衍两手空空,很不自在。   顾清衍溜溜达达,殊不知洪县令那边已经乱套了。 第28章 太平教   “大, 大人,那墓穴消失了。”禀报的差役因为害怕,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洪县令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消失了?”   “墓穴, 山里头的墓穴消失了。”   洪县令不信, 邪教信徒骨头硬,活着被抓的都服毒自尽, 可被抓的山匪不少。   据他们交待, 这些年俩山匪与白主簿里应外合, 做的是断路修罗的买卖。   可惜陵川县是个穷苦的地方,商队稀少,他们靠打劫弄到手的钱财并不多。   一直到半年前, 这群邪教徒出现。   邪教徒要在山里头掘墓, 找什么宝贝, 需要大量的人力。   山匪打不过, 只能将地盘让出来, 转身劫掠青壮年卖给邪教,还能赚一笔。   邪教出手十分大方,从不拖欠银两, 长此以往, 山匪就成了邪教的打手,双方平安无事。   可现在, 下属来报,挖了半年的古墓说消失就消失了?   洪县令亲自进山洞查看, 得到让他瞠目结舌的答案。   这座山里头的墓穴真的消失了,连着那个古怪的祭台一起,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山洞变得空荡荡的。   “方才属下正在收拾善后,谁知道一转身, 祭台就凭空消失了。”   “大人,莫非真的有鬼。”   “醒来的少年少女都说那左护法会妖术,难道是他回来了?”   洪县令脸色一沉:“住口,休要胡言乱语。”   “不过是江湖把戏障眼法,你们都是衙门中人,如何能信这些假把戏。”   声音严厉,但洪县令心底也惴惴不安。   “大人,外面来了一群人,都挂着银鱼袋,说要接管这里。”   洪县令脸色微变。   他急匆匆往外走,依稀看到为首的男人穿着黑底暗红刺绣长袍。   顾清衍得到了大老爷的待遇。   刘妈妈变着法子做好吃的,恨不得一顿将他补成大胖子。   两个妹妹就跟贴身小丫鬟似得,他走哪儿就跟哪儿,生怕一个眨眼,顾清衍又跑了。   顾清衍一开始乐在其中,过了两天就受不了了。   “二妹三妹,我都说了不会乱跑,你们总不能哥哥上个茅厕,都要在外头守着吧?”   顾望晴脸色一红。   顾舒颜却理直气壮:“哥哥撒谎,在我们这儿已经没信用了。”   妹妹这么说,顾望晴也忍住害羞,坚持道:“大夫说哥哥失血过多,得好好补补,不然容易晕倒。”   “是啊哥哥,万一你掉进茅厕怎么办?”   “扑哧。”刘彦池在旁边偷笑。   顾清衍拿她们无可奈何,只能拿出自己的书本来。   “咚咚。”   顾望晴过去开门,却是个熟面孔:“大山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陵川县的大英雄。”   顾大山还穿着衙役的制服,进门就打趣:“堂弟,这次你可立下了大功,如今走在街头上,问十个百姓,十一个都知道你的名字。”   “为啥有十一个?”顾舒颜好奇的问。   “有一个还在肚子里,就整天听爹娘念叨,能不知道?”顾大山笑道。   顾清衍无奈:“哥,连你也取笑我。”   顾大山连忙解释:“我可不是取笑,我是真心佩服。”   “谁能想到堂堂一个县衙主簿,竟然勾结山匪,做出谋财害命的事情来,十来年时间里,死在他们手中的百姓不计其数。”   “不瞒你说,我们梅岭村也曾有两位叔叔,死在了大山之中,连尸首都没能找回来。”   顾大山严肃起来,深深作揖:“清衍,我替陵川百姓,替整个顾家感谢你,若非有你,他们还会继续害人。”   顾清衍一把将他搀扶起来:“哥,自从我回来,你跟大伯对我照顾有加,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   刘妈妈也在后头说:“是啊,都是一家人,可不许这么客气。”   顾大山哈哈一笑,拍了下脑门:“看我,县令大人知道我也是顾家人,特意派我过来请你。”   “洪县令已经回来了?”   顾清衍正好也满肚子的问题等着问洪县令。   宅子距离县衙近,顾清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衙门。   还未进门,他就发现县衙大变样了。   顾大山解释:“白瑜的爪牙都被抓了,但凡跟山匪有牵连的,都已经下狱。”   洪县令早有计划,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   如此原来,陵川县县衙居然被清空了大半。   顾清衍一路到了后宅,这才见到洪县令。   “草民参见大人。”   洪县令你让他行礼,招手让他坐下,又屏退左右。   “顾清衍,那日你在山洞之内与那位左护法交过手,可看出什么来?”   顾清衍疑惑:“他身手极为厉害,绝不是普通人,但更多的,请恕草民无能。”   洪县令对此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可见他用过妖法?”   这还让顾清衍更加奇怪。   毕竟在此之前,洪县令是个实打实的无神主义者,儒学出生,不信鬼神。   “我没有。”   顾清衍仔细思索,还是摇头:“但是在山洞内,许多人一起毒发,听刘彦池说,他们的症状很相似,都是七窍流血痛苦而死。”   “不只是被掳走的人中毒,就连一些邪教徒也是。”   洪县令沉吟下来。   顾清衍试探着问:“大人,邪教徒的审讯还没有结果吗?”   洪县令摇了摇头。   见顾清衍误会,他解释:“上头来人,将山洞封锁,本官也插手不得。”   “邪教一事太过离奇,闹大了怕横生事端,所以此案会以白瑜勾结山匪,祸害百姓结案。”   顾清衍眉头一皱:“可那些邪教徒手段凶残,害死了那么多人。”   他亲眼看到过那些少年少女的尸首,那么年轻却凄惨离世。   洪县令安抚道:“本官管不得,自然有人会管,他们会继续追查下去,直到将邪教徒一网打尽。”   “还活着的人也会尽心治疗,你只管放心。”   顾清衍有些奇怪。   即使是邪教,洪县令是当地父母官,而且是此次行动的主导者,怎么会完全不让他插手。   “大人,那些邪教徒到底是什么来头?”   洪县令为难的看了他一眼。   许久,他微微叹了口气:“既然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鸿兴之战。”   顾清衍面露尴尬。   不怪他,他才刚刚完成启蒙教育,还是个童子,四书五经才刚刚背下来,哪里知道其他历史。   洪县令也不责怪,继续道:“前朝末年因巫蛊大乱,天下分崩离析,百姓苦不堪言。”   “百姓揭竿而起,当时群雄割据的状态,维持了将近百年。”   “太祖皇帝之所以能建立大周,就是因为鸿兴之战,传闻,鸿兴之战中,太祖与太平教合作,以少胜多,全灭了五十万敌军,一举定下大局。”   “传闻太平教会仙术,可点豆成兵,驱使神鬼,乃神仙教徒。”   顾清衍精神一震:“太平教?我怎么没听说过?”   既然是立下大功劳的教派,如今也没见过香火。   洪县令低声道:“大周初期,太平教曾是国教,教主被尊为国师,一时风头无二,但他们不该掺和储君之争。”   “太宗极其厌恶太平教,认为他们妖言惑众,妄想控制朝政,一度大举捕杀太平教徒,并且焚烧太平教书籍,要将他们彻底抹去。”   “只是没想到时隔百年年,太平教又卷土重来。”   顾清衍听的频频点头,表示懂了。   这不就是异世界版本的白莲教,靠着江湖把戏扶持太祖皇帝登基,原以为能混个国教当一当,哪知道大周皇帝翻脸不认人。   宗教凌驾在黄泉之上,大周皇帝不能干,所以调转了屠刀。   当初威风赫赫的太平教,现在被杀得没了声音。   顾清衍意识到什么:“这群邪教徒都是太平教徒?他们想做什么,造反吗?”   洪县令警告道:“无论他们想做什么,都不是你能管的事情。”   “太平教会不会妖术,本官也不知道,但点豆成兵未免夸张,不过,既然当年能成为国教,必定也不简单。”   要是以前,洪县令读到这一段的时候嗤之以鼻,根本不信。   可是亲眼见证墓穴消失,让洪县令的子不语怪力乱神摇摇欲坠。   他不敢再查下去,也怕顾清衍年少气盛,贸贸然冲进去枉送了性命。   洪县令给顾清衍倒了一杯茶:“听说你也打算读书,走科举仕途,将来入朝为官的?”   “正是。”顾清衍点头,“父亲临终遗言,就是希望我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虽然当初的话,是留给李敬亭的。   洪县令点头:“陵川县文治不兴,城中私塾也不过尔尔,若是你愿意,可以进县学读书。”   县学?   那是考取童生之后才能进学的地方,有朝廷派来的教授,肯定比外面的私塾好一些。   顾清衍自然愿意:“大人,我还不是童生,会不会让您难办。”   洪县令见他如此体贴,笑起来:“怎么会,若是家世出色的,也能走门路入县学,你可是这次的大功臣,陵川县谁能说一个不字。”   顾清衍大喜:“多谢大人。”   进了县学,这次可不用发愁报名名额的问题。   虽说此次冒险了一些,但有了这个好名头,也不用担心无人结保。   顾清衍美滋滋。   洪县令见他朝气蓬勃,笑道:“本官也不多留你,回去只管好好读书,别的不必管。”   顾清衍这才离开。   他意识到,洪县令明里暗里都在提醒他,太平教很可能涉及到皇权斗争,不是他一个小小书生能够掺和的。   等等!   太平教?   怎么这么耳熟?   顾清衍脑子飞转,到底是在哪里看过这三个字。   蓦的,顾清衍整个僵住。   【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   他在这本俗套小说的原版本中看过这个名字。   顾清衍飞快的打开系统中那本黑气森森的书册。   【京城传来消息,王氏所出嫡长子病逝,许氏与李敬亭相拥而泣,他们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随报丧一起来的,是一封李侍郎的亲笔家书,令李敬亭尽快上京。】   【李敬亭知道,李家大郎一死,自己就是李侍郎唯一的儿子,李家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许氏急匆匆的收拾行囊,打算尽快前往京城……】   顾清衍拧起眉头。   不对,不是改写后的这一本。   是没有他出现的那个世界,【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中的记载。   顾清衍当时只看了一遍,苦思冥想,终于找出几分记忆。   原剧情中,李敬亭回到京城,因为过目不忘的天赋得到了李侍郎重视,大力培养这个庶子。   李敬亭开启顺风顺水的一生,后院收了七八个女人,朝堂却只是一笔带过。   即使如此,书中也明确写道:【新帝登基,尊太平教为国教,共享天下太平。】   顾清衍心底咯噔一声。   未来的皇帝重新尊太平教为国教?怎么会?祖宗好不容易才打下去的邪教,又被提了起来?   他现在已经把太平教得罪狠了,等到将来,岂不是会成为报复对象?   顾清衍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面的血痕还在。   可怜他没过几天安稳日子,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他性命。   “哥,你回来了。”   顾舒颜在门口等着,看见他就跑出来:“你怎么了,看着脸色不好?”   顾清衍暗道,现在想了也没有用,这样滥杀无辜的邪教,即使早知道他们会成为未来国教,他也不能同流合污。   不想让妹妹担心,顾清衍收起神色:“没事。”   “刘大哥的爹娘到了,正在家里呢。”顾舒颜道。   顾清衍这才看到,家门口还听着两辆马车,看豪华程度不是普通人家能拥有的。   一进门,果然看到刘彦池与一对中年夫妻相拥而泣。   “爹,娘,这位就是顾兄,是他独自一人深入虎穴,找到贼巢,洪县令才能带人救出我们。”刘彦池当着爹娘的面,大夸特夸。   夫妻俩连忙收了眼泪。   “原来这位就是顾小公子,顾小公子,请受老夫一拜。”   顾清衍连忙拦住:“伯父使不得,彦池已经谢过我好多次,伯父伯母千万别这样。”   “是啊,你们是长辈,行此大礼,衍哥儿心里过不去。”刘妈妈也劝道。   刘母擦着眼泪:“这孩子向来任性,此次险些丢掉性命,得亏顾小公子搭救,只希望他能吃了这个教训,以后收敛性子。”   “娘,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刘彦池也是吓怕了。   他哪儿知道好好的看庙会,也会被邪教抓走当人牲。   刘父温文尔雅,刘母端庄大气,两人一看就不普通,这会儿为了儿子,姿态却放的很低。   顾清衍轻笑道:“他肯定吃教训了,既然伯父伯母来接你,你就快跟他们回去吧,不是说家中还有祖母,早些见到你,她也能早些安心。”   刘彦池吸着鼻子:“是啊,祖母肯定担心死了。”   刘母瞪了他一眼:“你失踪一事,我们哪里敢让你祖母知道,回去可别说漏嘴。”   刘父一脸歉意:“小公子,原本该好好谢谢你的,但孩子祖母追问过许多次,再不回去就瞒不住了,我们只能先走。”   “伯父不必客气,此次都是洪县令的功劳,我也没做什么。”顾清衍客气。   也是刘彦池命大,否则如其他人那样中毒太深,想救也救不回来。   客套了几次,刘家将带来的礼物都留下了。   临走之前,刘父开口:“听彦池说,小公子有意读书,不知可有进书院?”   顾清衍一顿:“尚未。”   刘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信:“老夫与洪山书院的刘院长相熟,若是小公子有意,可以去洪山书院求学。”   “多谢伯父,我会好好考虑的。”   顾清衍一听是洪山书院,也是大吃一惊   洪山书院是整个大周都有名的书院,就在青州府,入学条件极为苛刻,每年书院的入学考试,堪比院试。   当初他还是李家当少爷的时候,也曾听李家人提起过。   即使有个当侍郎的大官,李家人也不都能进洪山书院,可见厉害。   只是洪山书院距离陵川县太远,顾清衍如今连童生都不是,也不想立刻离开家乡求学,暂时并不打算去洪山书院。   顾清衍恭敬的收下了推荐信,真诚感谢。   现在不会去,等他将来考中童生、秀才后,去书院正合适。   刘家夫妻没有多留,很快上车要离开。   刘彦池倒是依依不舍,趴在车窗上往后看:“顾兄,你可一定要去啊,到时候我们就能当同窗,我在洪山书院等你。”   顾清衍只朝着他挥了挥手。   一直到看不到顾家大门了,刘彦池才依依不舍的回到车厢。   刘母一直拉着他的手,这会儿没了旁人,她更是肆无忌惮:“我儿受苦了,瘦了好多,回去一定要好好补补。”   刘彦池鼻子一酸,刚要哭,就看到亲爹刀人的眼神。   “自己做的孽,补什么补,回头就送你去书院,往后无事不许回家,省得你到处浪荡,回头把自己的小命都丢了。”   刘母心疼,但一想到这次的危险,也支持:“彦池,爹也是为了你好,你好好听话。”   刘彦池耷拉下脑袋:“知道了。”   刘父见他听话,这才收了严厉,到底是亲儿子自己心疼。   “回去后请太医好好看看,别留下病根。”   刘彦池连连点头,说起中毒的事情,还说:“爹,你能让太医给我顾兄也看看吗,顾兄当时都晕过去,鼻息都若有似无。”   “陵川县的大夫医术太差,居然说我们都没事,我都不信他们。”   刘父点头答应,一会儿又问:“你说顾小公子能跟左护法打成平手?”   “是啊,我亲眼所见,但顾兄后来说,那是他在危机关头突然爆发,往后再想打也没那本事了。”   刘父若有所思。   “爹,你可得让人赶紧抓到那群邪教徒,他们太过分了,把人当猪狗一般对待。”   听着儿子的话,刘父却沉声道:“好了,此事回去之后不许再提,好好读你的书,其他事情自有官府处置。”   刘彦池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什么。   送走了刘彦池,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顾清衍招呼三人:“把东西理一理,能用的用起来,不能用的送人吧。”   说着打开一匹布,刘家有心,来之前应该打听过,送的四匹布料都很好,而且颜色正适合他们一家四口。   “娘,咱们一人做一身新衣裳吧,这布料颜色正合适。”   刘妈妈伸手一摸,也觉得好:“应该是江南送来的布料,娘给你们做,我就算了,前头做的新衣裳都还没穿旧。”   “都做,这么多布放着也是放着,放久了颜色就不鲜艳了。”顾清衍坚持。   “娘,你要是一个人忙不过来,咱们可以请人做。”   顾望晴连忙道:“不用请人,我也会的。”   “哥哥,我也会我也会。”顾舒颜也说。   刘妈妈眼底含着笑容:“好,都做。”   送来的东西太多,院子里几乎都堆不下,顾清衍索性将盒子都拆开,吃的全放到厨房,改善伙食。   又把自己用不上的挑出来:“回头往大伯家送一些,他家人多,肯定能用上。”   两姐妹频频点头。   顾清衍瞧着有趣,翻出一盒精致的糕点,往她们嘴里塞了一块。   忽然被塞了一块糕点,两个小姑娘都愣住了。   顾清衍自己也尝了一块,笑着说:“还挺好吃,快吃啊。”   又给刘妈妈塞。   顾望晴咽下那口点心,甜滋滋的,入口即化,是她吃过最好的点心。   自打哥哥回来,她都尝过好些点心了。   哥哥还喜欢往家里头买肉,要她们每顿饭都吃得饱饱的。   因为吃得好,这才多久功夫,姐妹俩都开始窜个头了,甚至还长胖了一些。   有哥哥在真好,姐妹俩不约而同的想。   顾清衍趁机提出来:“娘,两位妹妹,你们看我身体也好了,要不咱们抽个时间回梅岭村吧?”   一听这话,姐妹俩也朝着刘妈妈看去。   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梅岭村,虽然县城的房子也是哥哥的,姐妹俩住着却不是很安心。   她们还惦记家里的鸡鸭,也怕时间长了,屋子里没有人打扫变脏。   但这一切跟哥哥的安危比起来,就不值一提。   刘妈妈无奈:“得得得,收拾收拾明天一起回家。”   顾清衍满意的笑了。   就在这时候,大门又被敲响。   “这又是谁?”顾清衍走过去开门。   结果一看,是个生面孔,一个人单枪匹马,浑身煞气。   顾清衍下意识的握住匕首,生怕是走脱的山匪找上门。   下一刻,一身彪悍的年轻人笑了,显得分外憨憨。   “您就是顾清衍顾小公子吧,在下夏柳,特来送礼。”   夏柳嘿嘿笑:“不是下流,是夏柳,夏天的柳树到哪儿都能活的夏柳。”   “顾小公子,我可算找到你了。”   顾清衍更加奇怪:“我认识你吗?”   难道跟刘家人一样,都是此次被救的少年少女家属?   可瞧着也不像,这腱子肉看着就是练家子。   夏柳猛地一拍脑门:“瞧我,差点忘了,在下奉裴玄裴大人之命,特来送礼。”   顾清衍一听顿时乐了   他可太想这位好大哥了,移动签到点,武功高强,还能请神上身,妥妥的金大腿。   顾清衍露出分外和煦的表情来:“原来是裴大哥的人,快进请,二妹,上茶。”   夏柳铁憨憨笑,心想小公子跟大人的关系果然好,大哥都叫上了。   他没进门:“小公子等等,还有些东西。”   顾清衍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傻眼了,这叫一些东西? 第29章 甚是思念   夏柳长得人高马大, 愣是扛了好几个来回,这才把东西都搬进了院子。   顾清衍一看,得, 现在小院子是真的被塞得满满当当。   “这都是裴大哥送的?”   看来他那些天刷好感值还是有用的, 裴玄走了这么久,还以为过个三五年, 两人再见都是相逢不相识。   哪知道老大哥这么有心, 居然大老远的给他送了这么多东西。   顾清衍有一瞬间的心虚, 这段日子他太忙了,压根没想起裴玄几次。   不应该,太不应该了。   夏柳将顾清衍的激动看在眼里, 憨憨笑道:“大人一直惦记着小公子, 怕你势单力薄被欺负。”   顾清衍更感动了。   他只把裴玄当移动签到点, 哪知裴玄居然真把他放心上了。   “没想到裴大哥这么惦记我, 夏柳大哥, 你能在陵川县停留多久,我也想准备一些土产托你带回去。”   夏柳自然乐意:“东西送到,我明日就得启程出发。”   “那我可得早些准备。”顾清衍觉得时间紧急。   他又问:“裴大哥就送了东西, 没有书信吗?”   夏柳憨憨笑:“大人没给。”   顾清衍微微叹气, 暗道裴玄真是个好人,还是个不善言辞, 却很会送东西的大好人。   发了好人卡,顾清衍决定自己也不能小气。   夏柳将东西全搬进院子, 死活不肯留下来住,转身就跑了,约好了明日再来。   院子里,刘妈妈三人也都惊呆了。   “衍哥儿, 这都是那位裴小哥送的,怎么送了这么多?”   顾清衍打开一个包袱,里头居然是荔枝龙眼干,看着品质很好。   他剥开一颗尝了尝,甜的很。   “娘,二妹三妹,你们看着收拾,我去外头一趟,多买些东西请夏柳捎回去。”   这次刘妈妈不反对:“应该的,是该送些回礼。”   顾清衍急匆匆往外走,陵川县的土产倒是好买,但这地方土产都是蘑菇笋干之类的山货,没什么稀罕的。   买了一些后,顾清衍将主意打到了签到系统上。   【宿主:顾清衍】   【年龄:15】   【积分:8】   【职业:童子(启蒙教育已完成)】   【技能:医术中级5%】   【技能:怀王请上身】   前两天灰色冷却中的怀王请上身技能,这会儿已经恢复。   只是使用一次就得100积分巨款,顾清衍眼馋用不得。   医术进入中级后,学习难度成倍增加,顾清衍这三天闲在家里,勤奋学习,愣是只刷到5%。   加上每天更新的积分,加起来也才可怜巴巴的8积分。   顾清衍看向城内的签到点,决定好好筛选,最好能签到出裴玄需要的东西,才能凸显出他的用心。   路过镖局的时候,顾清衍往里看了眼。   镖局大门已经被查封,连牌匾都被摘下来,只有镖局外的馄饨铺子还开着。   “洪县令真是青天大老爷,若不是他,咱们还不知道被骗多久,这些年辛辛苦苦挣的钱全被镖局骗走,甚至还可能送了性命。”   “可不是,那白瑜最是可恶,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息民愤。”   “怪不得山匪剿不尽,原来竟是他养的恶犬。”   顾清衍勾了勾嘴角,没了断路修罗,陵川县百姓的生活会轻松许多。   很快,顾清衍就选定了签到点。   【您在陵川县铁匠铺签到成功,获得铁剑一把。】   顾清衍看了眼铁剑就皱眉,品质很普通。   除了重了一些之外,有些送不出手。   【您在陵川县东城药铺签到成功,获得解毒丸一瓶。】   顾清衍眼睛一亮,查看后发现解毒丸虽然不能解除所有毒药,但应急足够,对常见的毒药都有一定作用。   这倒是很适合到处奔波的裴玄。   顾清衍满城打卡签到的时候,县衙迎来一人。   洪县令看到拜帖,脸色微变:“快请。”   如果顾清衍在这里,定会一眼认出,走进来的正是夏柳。   与在小院时的憨憨不同,夏柳此刻眼神锐利,寡言少语,很有气势。   “下官参见……”   “在下不过是裴大人手下小兵,请县令大人不必多礼。”   洪县令眼神犹疑。   前头山洞古墓迎来皇城司,后脚又有裴家拜帖,实在是让洪县令心惊肉跳。   什么时候小小的陵川县,能被这群大人物看在眼里。   “不知裴大人有何吩咐?”   夏柳没直接开口,反倒是问:“洪县令,这几日陵川县很热闹。”   洪县令摸不准他的意思,皱着眉头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又强调:“山中之事,我已按皇城司的要求封口,不许差役们再提起,对外只说白瑜与山匪勾结做下大案,不过民间偶有传言,无法杜绝。”   夏柳眼神微动:“真有怀王墓?”   “这……”洪县令只能回答,“下官并未亲眼所见,至于其他的,恐怕只能问皇城司的诸位大人。”   夏柳没有追问:“近些时候可有人手持裴家名帖前来求见?”   洪县令摇头:“并未。”   “可是有裴家小辈来了陵川县,若是有,本官定会好好招待。”   夏柳皱眉:“罢了,裴大人说了,若是小公子不愿意,让我不必多事。”   说完留下一份厚礼,就转身离开了。   洪县令打开厚礼,心底咋舌,不免皱眉思索。   “你说这裴大人特意派人走了这一趟,到底是什么意思?”   县丞点出:“虽然方才那人说不必多事,但他既然亲自上门,肯定是想让大人多照看一些,否则何必走这一趟。”   洪县令拧眉:“可他也没说到底是谁,从未有人拿着裴家的名贴求见。”   “大人,他从广州府而来,总不会只问见大人一面,肯定会拜访那人,一查便知。”   洪县令一想也是。   上面那些人做事情总是弯弯道道,不会直接说请他照顾,而是要让他查清楚身份,暗地里看顾。   很快,派出去的人送来消息。   洪县令一听,倒是笑起来:“原来竟是他。”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顾清衍能拿到那些账本,又有本事从太平教手中活下来,原来是裴家人。   洪县令越想越脑补,之前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这会儿都得到了答案。   既然是裴家人,自然是有些本事的。   洪县令原本就喜欢顾清衍,如今更是上心。   顾清衍并不知道夏柳特意去见了一趟洪县令,让后者下定决心好好照顾他。   他正在给裴玄写信。   裴玄不爱说话,但他爱啊,感情是需要培养的,书信往来很重要。   咬着笔杆儿,顾清衍一口气写了八大张。   从抵达陵川县后的点点滴滴,到最近的惊天大案,还有自己对裴玄的想念。   最后一点,顾清衍用了春秋笔法,想起一瞬间也是甚是想念,必然是要好好书写一番的。   第二天,夏柳如约而来。   “这些都是我要送给裴大哥的礼物,夏柳大哥,带着方便吗?”顾清衍指了指两个大包袱。   夏柳点头:“可以。”   比起裴大人让他带来的,不算多。   顾清衍又郑重其事的拿出自己的那封信。   因为信纸太多,折起来太厚,所以信封都是加大号:“这是我给裴大哥的信,东西丢了没关系,信可千万别丢。”   夏柳接过去,直接放到了衣襟。   “小公子放心,保证给你安安稳稳的送到。”   顾清衍很放心,又拿出一个小包袱:“夏大哥,这些你带着路上吃,辛苦你了。”   夏柳没成想还有自己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   离开之前,他开口道:“大人还说,若是遇上难事儿只管用名帖,不必拘谨。”   “好,我记住了。”   顾清衍笑着答应,实际上没打算用。   毕竟他已经搞定了白主簿,如今县太爷对他印象颇好,在陵川县应该没啥麻烦。   送走了夏柳,顾清衍也收拾行囊回梅岭村。   刘家送的东西,裴玄送的东西,一辆牛车都装不下,顾清衍不得不又去雇佣了一辆车。   牛车上,顾舒颜忍不住一次次说:“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堂姐有没有帮我喂鸡,喂少了鸡就会变瘦,不生蛋了。”   “没事儿,瘦了咱们就挖些蚯蚓回家,补补就回来了。”顾望晴安慰妹妹。   顾清衍听的有趣,笑着说:“鸡不生蛋就杀了吃,我最爱吃鸡汤。”   两个小姑娘不吱声了,她们舍不得一手养大的鸡。   刘妈妈伸手敲他:“别老逗你妹妹,两车的好东西还不够你吃啊。”   要知道刘家送来的东西里,居然还有一条大火腿,够他们吃上十天半个月了。   小姑娘也意识到他在逗自己,捂着嘴偷笑:“哥哥想吃,那就杀,想吃几只杀几只。”   “那我可当真了。”顾清衍笑起来。   牛车刚进村子就被发现了。   “是清衍小子回来了。”   “清衍,你没事儿吧,身体好些了没?”   “你这次可成咱们陵川县的大英雄了,真是给咱们顾家长脸了。”   “县太爷都夸你呢,附近村子都说咱们顾家出了个能耐人,多亏你,以后陵川县再也不会有山匪了。”   村长大伯听见消息赶来的时候,就瞧见一群人将顾清衍围在中间。   “走走走,孩子刚回来,不让他赶紧回家歇歇,反倒是堵在村口说话,像什么样子?”   顾清衍一脸得救。   “大伯,还得是你,不然我们都没法回家了。”   村长大伯也是满脸笑容,先问他的身体,见他脸色红润不像是有事才放心。   又夸道:“大侄子,干得好,你给咱们梅岭村长脸了,你爹泉下有知,肯定也会为你骄傲。”   顾清衍谦虚道:“这才哪儿到哪儿,等我考取功名,到时候把牌坊立在村口,让我爹我爷爷我祖宗都高兴高兴。”   老村长被逗得大笑,拍着他的肩头激动说不出话来。   顾清衍连忙躲开。   大伯虽然年纪大了,但平时干农活身板结实,力气也太大了。   “大伯,这些东西一部分是县太爷的奖赏,一部分是得救的人送的,还有一些是我朋友送来的土特产。”   他早就分好了:“东西太多,我们自家吃用不完,你带一些回去。”   老村长冷下脸:“别人送你的,你就留着自己用,怎么能给我。”   “不单单是给你,村里头长辈都有。”   顾清衍觉得,即使将来自己考取功名,不会长期居住在梅岭村,但这毕竟是顾家祖坟所在。   而且这些年来,顾家村较为团结,顾童生死后更是对顾家兄妹照顾有加。   这份情义,顾清衍记在了心上,也不介意多给一些。   再者,他来梅岭村之后一直忙着读书,没怎么出门,所以回家之前就跟刘妈妈三人商量好,趁机带着东西走一走,认认亲,打好关系。   老村长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劝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好意,可你爹没了,你往后还得读书,读书得花钱,这些东西卖出去也能换一些银子,这样你手头也能宽松一些。”   顾清衍笑道:“大伯,我手里有钱,这个你不用担心。”   又道:“县太爷说了,只要我愿意,明天就可以去县学读书。”   “真的!”   “当然是真的。”   老村长整个人焕发出光芒。   自打带着顾清衍进学,却被三个私塾都拒之门外,这就成了老村长的一桩心事。   他见过顾童生读书,比一般的村人更知道读书的艰难,心底恨毒了李敬亭。   顾家掏心掏肺的对他,他拍拍屁股走人倒也罢了,毕竟不是顾家的种,可为什么要堵住顾清衍上进的路。   幸好,峰回路转。   老村长热泪盈眶:“好好好,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绝不会被那起子小人拦住。”   顾清衍能感受到他真切的高兴,不禁也笑了起来。   真好,梅岭村穷是穷了点,但顾家人却极为团结,真心实意的把他当成自家人。   在顾清衍的再三坚持下,老村长还是答应收下东西,但只要不值钱,放不住的那些。   他亲自带着姐妹俩收拾了一遍,将值钱的都单独放出来。   “清衍,既然你喊我一声大伯,那就听我一句劝,这些东西农家人哪里用得上,你自家留着,活着卖了都好,不然送出去反倒是惹麻烦。”   顾清衍点头应了。   老村长又亲自领着他,提着东西一家一家的拜访长辈。   带的都是放不住的糕点,亦或者是广州府送来的土特产,量大,在陵川县也稀罕。   “这是你大爷爷,是咱们村辈分最大的长辈。”   “大爷爷。”   “老大家的,快煮一碗红糖鸡蛋,放四个鸡蛋。”   “这是你三爷爷。”   “三爷爷。”   “过年的熏豆茶还有吗,多泡一些,孩子,你尝尝喜不喜欢,爱吃都带回去慢慢吃。”   “这是你堂伯,虽然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但我们几个从小玩到大,你爹还活着的时候跟他感情很好。”   堂伯看到他就红了眼眶。   顾清衍走了一圈,将长辈们认全了。   梅岭村大部分人都姓顾,沾亲带故的,相互之间扯一扯都是亲戚。   正是因为如此,梅岭村很团结。   见老村长领着顾清衍亲自上门,还带着礼物,顾家长辈都红了眼眶。   尤其是大爷爷,他已经七十多了,是村里难得的长寿老人。   拉着顾清衍的手就不放,口中喊着:“像,真像,跟你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孩子,你好好读书,若是钱不趁手就开口,大爷爷手里还攒着一些。”   拿着红包一定要塞进他口袋。   老村长示意他收下。   出了门,他笑着说:“其实早该给的,只是……他们不知道你什么脾气,不敢贸然上门,怕惹得你不高兴。”   还有一个就是,李敬亭还是顾风眠的时候,很以读书人自居,跟村里长辈的关系都不好。   长辈们心想顾清衍是大户人家养大的,指不定更加傲气,不想上门讨人嫌。   顾清衍捏着红包,只觉得沉甸甸的。   最少的一个红包里头都有十文钱,最多的一个竟然放了一两银子。   这对农家人而言是一笔大数目。   绕了村子一圈,顾清衍真切的认识到,梅岭村并不是一个富裕的地方。   青砖大瓦房很少,大部分都是黄泥房子,甚至还有两个是茅草屋,看着就四处漏风,也不知道冬天该怎么过。   整个村子一圈走下来,费了不少功夫。   老村长却满脸是笑,乐意的很:“你是晚辈,将来但凡遇上难事儿,尽管跟我们开口。”   顾清衍一一答应。   看了眼那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子,顾清衍疑惑的问:“大伯,咱们村就靠种地过日子吗?”   “我们这儿离县城近,农闲的时候大家伙儿也会去镇上找活儿干,不过活儿难寻,一年到头也没几个钱。”   想到什么,老村长笑起来:“当年你爹还在的时候,我们村好多孩子跟着识得几个字,如今有在镇上当账房的,也有当伙计的,算是很好的出路了。”   其中最好的是他儿子顾大山,因为识字,踏实肯干,家里花了钱弄进了衙门。   虽然只是个差役,但毕竟是吃官家饭,说出去很体面。   顾清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怪不得这么穷,这年头光靠种地想吃饱饭都难,更别提别的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得想个办法,让梅岭村富裕起来。   否则他一天到晚在家吃香喝辣,一群长辈吃糠喝稀,实在是于心不忍。   方才大爷爷自家都舍不得吃的红糖鸡蛋,他上门一口气烧了四个红糖滚鸡蛋,吃的他肚皮圆圆。   顾清衍把这事儿记在了心头,决定带着梅岭村一起发家致富。   他可是有金手指的人,一定能做到。   老村长不知道顾清衍发下宏愿,将他送到门口才回家。   结果一到家,大伯母就拉住他进门:“当家的,这都是刚才晴晴颜颜送来的,我说不要,她们扔下就跑,追都追不上。”   “咋这么多东西,清衍刚来,小孩子家家手头太松了,你赶紧送回去吧,那孩子乐意听你的。”   村长大伯进门一看,好家伙,放了一桌子。   吃的用的都有,甚至还有一包点心,打开一看是桃酥,他这样牙口不好的也能吃。   “收下吧。”   大伯母惊讶起来:“这么多哪能收下,他们三个孩子多不容易,就算手里头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往后大侄子还得读书呢。”   村长大伯就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大伯母听完,眼眶先红了,开始抹眼泪:“这孩子,咋就这么会疼人呢。”   “孩子的一份心意,咱们不收他反倒是不高兴。”   村长大伯低声道:“你那点钱,让大山置办一套文房四宝,县太爷保他进县学,倒是偶肯定能用上。”   大伯母一听立刻点头。   一会儿又说:“清衍这孩子良心好,对咱们顾家人都真心,一看就是老三亲生的,跟他一样。”   “不像前头那个,我都没嘴说,提一嘴都嫌晦气。”   村长想到李敬亭也厌烦的很,摇头道:“那就不提了。”   “清衍以后还有大好前程,咱们能帮就多帮一些,多好的孩子,别让他寒心。”   顾清衍将礼物清空了一部分,剩下的也没留着,该吃吃该喝喝。   姐妹俩一开始舍不得,吃一颗就高兴一天,剩下的总想放过年。   顾清衍不答应:“现在吃最新鲜,放到过年指不定就发霉了。”   说完一把一把往她们手里头塞。   刘妈妈更是拿出十八班手艺,煎炸蒸煮炖轮番上阵,总觉得顾清衍流了血需要包好补补。   裴玄和刘家送的东西里都有药材,刘妈妈全用上了。   顾清衍觉得自己这次也受了罪,来者不拒,每天还服用一丸人参养荣丸。   结果没几天,补得太过,顾清衍流鼻血了。   刘妈妈吓得要拉着他去镇上看大夫。   顾清衍捂着鼻子,自己给自己把脉:“娘,我没事,就是补上火了,歇几天就好,倒是你们三身体太虚,可以多吃一些。”   “真没事儿?”刘妈妈很不放心,“衍哥儿,你啥时候会把脉了?”   “我看书学的,自学成才。”   顾清衍笑着表示:“娘,我聪明吧,要不要我给你们看看?”   刘妈妈瞪了他一眼。   顾舒颜乐颠颠的过来:“哥,你给我瞧瞧。”   顾清衍伸出手指,一把脉心中叹气。   他一直觉得姐妹俩太瘦,看着就是营养不良,如今仔细把脉才发现,这俩的身体太虚了,幸亏这些时候吃的好,不然长此以往影响寿命。   “其他都还好,就是营养不足,以后每顿必须吃两碗饭,并且每顿饭都得有肉。”   顾望晴也好奇的伸出手。   “晴晴跟颜颜一样,别的问题不大,就是得好好补充营养。”   刘妈妈笑起来:“娘记住了,以后每顿饭都烧得多多的,每顿饭都有肉。”   顾清衍对着她撒娇:“娘,我也帮你看看。”   “那就看看吧。”刘妈妈无奈摇头,只以为孩子闹着玩儿,她乐得配合。   顾清衍手指搭在刘妈妈手腕上。   蓦的,他拧起眉头。 第30章 陈年旧事   顾清衍一时不确定, 毕竟他的医术刚刚达到中级,也没比镇上的大夫强多少。   刘妈妈见他一直拧着眉头不说话,打趣道:“怎么啦, 难道你娘我病入膏肓, 让你都不敢吱声了。”   “娘,不许说这晦气话。”顾清衍沉声道。   顾望晴也忙道:“干娘, 可不能说这种话, 坏的不灵好的灵, 快呸呸呸。”   刘妈妈无奈的很,但也学着她呸呸呸。   口中又说:“自打跟着我家衍哥儿离开青州府,我这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过日子有盼头, 身体好的很。”   顾清衍收回手指:“娘也需要补充营养, 正好家里药材不少, 你们接着吃。”   一听这话刘妈妈就笑:“得亏你学的有模有样的, 就为了让我们多吃几口。”   显然她误以为顾清衍故作阵仗,其实是为了让他们多吃点。   “晴晴,颜颜, 衍哥儿心疼你们, 以后该吃吃该喝喝,可不能省着, 我们省一口吃的,他反倒是变着法子哄我们吃。”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 都笑个不停。   顾清衍只是笑,没有多说什么。   等只剩下他一个人,顾清衍拧起眉头,伸手搭在自己的脉象上。   不对。   他是年轻男子, 刘妈妈却是中年妇人,他们的脉象怎么会这么相似?   而且并非最常见,气血两虚的弱脉、沉脉、迟脉,而是古怪的跳动。   顾清衍一脑袋扎进系统课程,将学过的脉象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依旧没找到相似的。   蓦的,他伸手握住螭虎印。   “娘。”   刘妈妈正在廊下做女红,打算给顾清衍再做一套衣裳,毕竟去了县学,总得穿的体面。   姐妹俩正在院子里玩,她们原本是想跟着学的,但刘妈妈觉得小姑娘家家,不能总干活儿,就让她们休息一会儿再学。   听见他的声音,女人微微抬头,露出慈祥的笑声:“怎么啦?”   “你看这是什么。”   顾清衍将螭虎印放在她手心。   刘妈妈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笑起来:“这是白玉吧,看着成色真好,肯定值不少钱,衍哥儿好好放着,以后肯定能用上。”   她以为又是别人送的。   顾清衍收回来:“你拿着玉印的时候,有没有特殊的感觉?”   “特殊的感觉?”   刘妈妈笑着戳了一下他的脑门:“特别沉行了吧,去屋里读书,别挡着我光。”   顾清衍讪笑着离开。   回到屋里,他微微松了口气。   是他魔怔了,不可能是中毒,若是中毒,什么毒药能同时出现在他与刘妈妈身上。   刘妈妈在李家的时候,只是他的奶娘,谁会对一个奶娘下毒?   离开李家之后更是不可能。   一定是他在山里头被邪教徒感染,所以才会疑神疑鬼。   顾清衍赶紧打开书本,开始读书,准备明天就去县学报道,让孔子击退鬼神。   第二天清早,顾清衍就出发去读书。   刚到县学门口,他还以为要解释几句,谁知道门房一看就认出他来。   “您就是顾小公子吧,此次诛杀白贼可多亏了你。。”   门房竟是直接行了大礼:“家中小舅子一年前失踪,都以为人已经死了,谁能知道竟是被卖了,多谢小公子救命之恩。”   顾清衍忙道:“不必多礼,这都是洪大人的功劳。”   “洪县令确实是陵川县的青天大老爷。”门房一边夸赞,一边殷勤道,“小公子是来进学的吧,快请进。”   显然洪大人已经打过招呼。   【您在陵川县县学签到成功,获得县学课程教学。】   县学签到消耗5个积分,教学水平应该比私塾更好一些。   顾清衍来之前就打听过,陵川县是个教育盆地,考中秀才的都寥寥无几,举人更是一个没有,是典型的科举大难县。   不过县学的两位教师都是举人,分别是马教谕和孙训导,他们是朝廷指派过来的。   县学生员名额只有20个,他们是有正经编制的廩膳生,朝廷每个月会发放粮食。   除此之外,就是顾清衍这样的“关系户”,不但拿不到粮食,还得每个月缴纳银子,蹭朝廷派遣的举人当老师。   因为通常县学府学的教育水平,会远高于民间的私塾。   但这些年陵川县县学都没出一个举人,可见教学质量也很堪忧。   有门房带领,顾清安很快见到了两人。   马教谕长着一张老长的马脸,脸也拉得很长,留着山羊须,看见他只是略微点头。   教训了几句,又说:“听说你以前没正经读过书,如今能进县学是你的福气,往后要珍惜机会,切不可在县学偷奸耍滑,否则即使驳洪县令面子,本官也要逐你出去。”   这话让顾清衍眉头微皱。   马教谕这态度,对他可不算友好。   孙训导看着年纪更大一些,人有些矮胖:“你就是顾清衍,果然是年少有为,来,坐下跟我说一说诛杀山匪的事。”   竟是拉住他说了半晌。   顾清衍讲得干巴巴的,他也不在意,笑着说:“年轻人朝气蓬勃是好的,往后好好读书,等你入朝为官,更能建功立业。”   又问:“马教谕可有说让你去哪个班?”   顾清衍摇头。   孙训导解释:“县学有甲乙丙三个半,初入学的,都在丙班读书,启蒙完毕,有心继续求学的,就入乙班,等能下场了,就进甲班。”   人是洪县令送来的,他拿不准顾清衍的水平。   “不如由老夫出题一张,你当场答卷,看看你的水平也好分班。”   其实这原本是马教谕的活儿,但马教谕没做,孙训导只好揽过来。   顾清衍自然不会反对:“请先生出题。”   孙训导哈哈一笑,起身沉吟半晌,开始当场出题。   他长得一副弥勒佛的模样,写的字却龙飞凤舞,很有几分洒脱之感。   “你慢慢答题,不必着急。”孙训导写完,就让出位置,自己去旁边喝茶。   顾清衍上前一看,乐了。   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孙训导居然出了一张纸,密密麻麻的很全面。   他从头至尾扫了一遍,心中有数,都是基础题。   在顾童生的课堂中,顾清衍就已经学过,并且牢记在心。   孙训导原本喝着茶,等见他头也不抬的一路往下写,倒是好奇起来,走过来看。   这一看,他忍不住笑了。   因为顾清衍的一手字也是龙飞凤舞,英姿勃勃,跟他竟有一脉相承的意思。   孙训导原本就因为外头的传言,对顾清衍印象极好,看了这字更是喜欢。   “好,你的基础很扎实,看来是苦读过的,直接进甲班也行。”   顾清衍心底高兴:“多谢孙训导。”   直接进甲班,就证明他明年就能下场。   “县学多一优秀学子,是我该高兴才是。”孙训导笑起来。   兴致上来,索性亲自带着他去了甲班,介绍给班里头的学生。   甲班现有的学生只有十一人,顾清衍就是第十二个。   见他被孙训导领着进门,学生们纷纷抬头看来,目露好奇。   “在下章程,顾兄,没想到你长得瘦瘦小小的,竟有那么大胆子,孤身一人勇探贼穴。”孙训导一走,就有人忍不住发话。   顾清衍抬手行礼:“章兄谬赞了,一切都是洪大人的功劳。”   “洪大人有功劳,顾兄你也不差,可不是谁都敢入虎穴的。”章程大声夸道。   又说:“往日里那几个在县学里耀武扬威,如今统统被下狱,真是大快人心。”   年轻人多是敬慕英雄,顾清衍身上带着孤身独闯山贼窝,救出无辜百姓的传奇故事,立刻得到了同窗们的喜爱。   一群人都围上来说话,眼底都带着惊叹。   顾清衍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本县学里不光这些人,但因为白瑜案发,许多人被牵连,一家老小都被下狱,所以才显得人少。   也是,白瑜在陵川县多年,家中子嗣肯定都在这里求学。   顾清衍心底闪过一个念头,马教谕对他不冷不热,不会就因为此事吧。   不应该啊,白瑜牵连的人都被下狱,马教谕若有牵连,怎么会还在县学。   “噤声,马教谕来了。”   忽然,外头放生的学生喊道。   一群人立刻各归各位,表情严肃。   章程给了顾清衍一个眼色。   顾清衍刚坐稳,马教谕已经进门,一双倒三角眼睛四处巡逻。   “方才在闹腾什么,你们是来读书的,可不是来喝茶谈天的。”   马教谕脸色黑沉沉的,教室里的学生都不敢吱声,一个个乖巧的像是鹌鹑,低着头不敢看他。   这样一来,就凸显的抬头挺胸的顾清衍分外刺眼。   马教谕看向他:“顾清衍,你头一日入学,叫唤什么?”   “回先生,因头一天入学,所以与同窗们互通姓名,免得出了门叫不出名字。”顾清衍解释。   哪知道一听这话,马教谕脸色更沉:“油嘴滑舌,小小年纪倒是会钻营。”   顾清衍眉头皱起。   不是他的错觉,马教谕确实不喜欢他。   为什么,他们以前从未见过。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定会谨记在心。”既然是名义上的老师,顾清衍不想得罪。   马教谕瞥了他一眼,也没继续折腾:“昨日的课文可背熟了,章程,从你开始背诵。”   章程苦着脸站起来,背得还算流利。   马教谕不太满意,却点了点头,继续下一个。   顾清衍见他没管自己,索性坐下来翻开书本,他才头一天上学,按理不用背抽背。   哪知道马教谕抽背了一圈,目光落到顾清衍身上。   “孙训导竟把你放在了甲班,县太爷的面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往后好好读书,即使跟不上进度,也万不可影响他人。”   这话说得刁钻。   简直是指着洪县令的鼻子骂他徇私枉法,利用特权将顾清衍塞进了甲班。   顾清衍不在乎自己被阴阳两句,却受不了以为自己,害得洪县令名声受损。   “教谕,学生能进甲班,是因为经过考试,符合甲班的学生水平,并非因为别的。”   “先生既然为人师表,当明辨是非,切不可因私心揣测,便妄加揣测,这并非君子所为。”   此话一出,马教谕老脸拉得更长,活像是一匹愤怒的老马。   周围的同窗们更是瞠目结舌,没想到顾清衍这般大胆,头一天上学,居然就敢跟先生顶嘴,指着先生的鼻头骂他不是君子。   章程朝他扔过来一个同情的眼神,比了个杀头的手势。   “好一张尖牙利嘴。”   马教谕冷笑一声:“既然你说自己是考进来的,老夫就考考你,看看你到底有几分本事。”   “请教谕出题。”   顾清衍巍然不惧。   马教谕见他刺头,心底更是不喜,打定主意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老夫也不为难你,只拿上一次县学的卷子让你做,若你都能答上来,老夫便认你确有本事,若是答不出来,就乖乖去丙班,你若瞧不上丙班,大可以离开县学,到时候可别说老夫故意刁难。”   章程偷偷使眼色,不让他答应。   “可以。”顾清衍一口答应。   章程顿时扼腕,当着马教谕的面不敢说话,心底却哀叹不已,新来的英雄不知道,上一次县学的卷子,马教谕故意超纲的出,县学就没有一个人能答完整的。   周围同窗们心生佩服,却面露同情。   马教谕是什么德行,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次顾清衍怕是要遭。   即使有县太爷撑腰,得罪了马教谕,待在县学里也艰难的很。   一想到这般勇猛无双,钟灵毓秀的顾清衍,往后不能成为他们的同窗,他们都觉得可惜,却又不敢开口为他求情。   马教谕冷笑一声,很快派人去拿了空卷子。   他怕其他学生提醒,就坐在课堂上不动,免得有人敢捣鬼。   顾清衍倒是没想到,刚入县学第一天,就要经历两场考试,看起来还把顶头上司给狠狠得罪了。   不过既然已经得罪了,他也没办法。   谁让这教谕小肚鸡肠,故意刁难,他总不能任由他往洪县令身上泼脏水。   “开始吧。”马教谕冷冷开口。   顾清衍低头一看,眉头微挑。   这题目超纲了!   系统教学知无不言,顾童生与私塾老师的教学中,都有类似的内容,但那是考取童生后,准备秀才考试才会出现的。   顾清衍抬头看向马教谕。   后者冷声问道:“怎么还不动笔,若是都答不出来,认个错,将桌子搬到丙班就是。”   顾清衍微微一笑:“学生是想问教谕,可有限时?”   “没有。”马教谕胜券在握,“能答出来,至多一个时辰就做完了,答不出来,给你一整天也无济于事。”   顾清衍笑起来:“有道理,那学生就开始动笔了。”   试题超纲也不怕,毕竟他有私教一对一。   顾清衍眼动手动,刷刷刷就做了大半张。   马教谕坐不住了,拧着眉头走到他身边,低头一看心中吃惊。   他早就听过顾清衍的名头,毕竟白瑜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如今陵川县谁不知道顾清衍。   可武功和读书时两码事。   顾清衍一来,就把陵川县闹了个翻天覆地。   人还没见到,马教谕已经认定顾清衍是个不安分的。   等见到人,马教谕更是心头不喜,他自己长得丑,最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这才有了下马威一出,想杀杀顾清衍的邪气。   “好好写字,这般潦草,谁能看得清楚。”马教谕冷声道。   他想出声,破坏顾清衍的手感。   哪知道顾清衍头也不抬,继续往后写:“先生教诲的是,不过今日只看答案,我怕写满了耽误先生的时间,还请先生将就,若有看不懂的,我就在这里,先生只管问就是。”   马教谕脸色更黑。   果然是个不安分的,头一天来,便要跟他对着干。   他沉着脸,瞄见密密麻麻的试卷暗道不好。   半个时辰后,顾清衍将笔一丢,揉了揉手腕。   “学生答完了,请教谕过目。”   马教谕阴沉沉的看着他,方才他就站在旁边,自然知道这张卷子上答案对错。   半晌,他沉声道:“孙训导没看错,你确实能进甲班。”   “多谢教谕明辨是非,学生此生分明了。”顾清衍盈盈笑道。   这笑容落到马教谕的眼中,那就是针对自己的讽刺,十分刺眼。   他扫视一圈,斥责道:“顾清衍今日刚进县学,便能全部答出,你们呢,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往后定要勤学苦练,免费白费光阴。”   丢下一句话,他便甩袖子离开。   顾清衍咂摸一下,啧,临走还要给他拉仇恨。   “顾兄,你太厉害了,居然都答对了。”章程大声笑道。   他看着卷子啧啧称奇:“你知道吗,上次月考的时候,我们整个甲班成绩最好的,也只答对了七成题目,你居然一口气全答对了,在下实在是佩服。”   顾清衍一笑,显然,马教谕的计划没成功。   他人格魅力太强,已经收获了同窗友好值:“也是我运气好,正好都会。”   “不不不,这是你有真材实料,往后我可得好好向你学习。”章程笑起来。   左看右看,见马教谕已经走远了,压低声音说:“不过你怕是狠狠得罪了马教谕,小心他给你穿小鞋。”   顾清衍一脸正气:“马教谕为人师表,不至于这般小气吧?”   章程撇嘴,趁人不注意透露:“你新来的不知道,以前那几个在县学读书,逢年过节都会给马教谕送孝敬,希望他多照顾一些。”   “如今他们都被抓了,马教谕一下子没了好几个钱袋子,他能喜欢你才怪。”   顾清衍挑眉,没想到背后还有这官司。   章程又说:“反正你最好小心点。”   知道了原因,顾清衍反倒是安心了。   反正他来县学,明面上是为了进学,实际上是为了结交同窗,认定身份,好在明年顺利的参加县试。   有洪县令在前头顶着,马教谕就算不喜欢他,又能如何?   很快,顾清衍就知道马教谕能怎么样。   他直接无视了顾清衍。   甲班的教学,一直是马教谕亲自负责的,他将乙班和丙班交给了孙训导。   按理来说,顾清衍是新生,开学都小半年了,肯定跟不上其他人的进度。   若是负责的老师,会将前半年的拎出来,让顾清衍熟悉一边,亦或者让他自习。   但马教谕什么都没说,就当没他这个人,继续上课。   若是别的学生提问,马教谕心情好的时候,会讲得详细一些,心情差的时候,多少也会回答一二。   可顾清衍过去,十次里头,十次都是乏了困了累了已经休息了。   这倒也罢了,他还加快了上课的节奏,明摆着就是让顾清衍跟不上。   孙训导很快发现了此事,私底下劝过几次。   “顾清衍是个可造之材,马教谕若能好好教导,也许我们县学能再出一个举人。”   马教谕不以为然:“怎么,他去找你告状了?老夫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重头开始,要怪只能怪他来的不是时候,他要有意见,只管让洪大人找老夫。”   如此,孙训导也没法再劝。   马教谕的区别对待太明显,其他同窗都看出来了。   章程私底下同情道:“先生太过分了,如此一来,你岂不是要浪费小半年光阴?”   顾清衍浑不在意,反倒是说:“先生也是没办法,总不能为了我一个人,拖累大家的进度。”   章程还以为他最硬,安慰道:“我有之前那些课程的笔记,你拿回去看,说不定能追上进度。”   顾清衍领了这份好意。   实际上他是真的不在意。   马教谕藏私,故意无视他,压根不打算教他。   可顾清衍有系统大课堂。   系统课程中,马教谕虽然依旧是那副别人欠他一万两的神情,教书时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想到白天各种无理取闹的马教谕,晚上无偿开小灶,顾清衍就觉得有趣。   以至于连着几天,顶着马教谕那张马脸,顾清衍都是笑盈盈的。   马教谕一开始不在意,认定顾清衍故作姿态。   想着过一段时间,这小子肯定忍不住找到洪县令,等洪县令开口,自己就能顺势提要求。   哪知道左等右等,顾清衍每天都精神抖擞,看着他的眼神居然充满慈爱!   马教谕猛地回头,又看到了顾清衍的眼神。   他正用一种莫名温和的表情看着自己,两人视线撞上,顾清衍就笑了。   笑得一脸灿烂——马教谕私心里觉得是奸诈。   顾清衍一笑,马教谕就觉得瘆得慌!   终于,马教谕忍不住了。   “你笑什么!”他发难道。   顾清衍缓缓起身,拱手行礼:“回先生,学生第一眼看到先生,便觉得一见如故,心生爱慕,所以看到先生心里高兴,忍不住就笑了。”   天天晚上开小灶,可不就是一见如故,系统课程都上了一大半了。   顾清衍故意恶心他,说话的同时还用一双眼睛看着马教谕,清凌凌的眼底都是爱慕。   马教谕再也受不了,浑身一个哆嗦,转身就跑,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第31章 他爱慕我   马教谕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生怕顾清衍跟上来。   “马教谕,您这是怎么了?”孙训导一脸疑惑。   着急忙慌的,就跟见鬼了似得。   马教谕张了张嘴, 脸色难看, 却也根本没法说。   孙训导瞧着他的脸色,心中有了揣测。   语重心长的劝说:“马教谕, 咱们共事这么多年, 老夫托大再劝你一回, 顾清衍是个尊师重教的好孩子,你何必一直针对他。”   “你呀,下马威差不多就得了, 这都一个多月了, 你还没完了。”   他伸手拍了拍马教谕的肩膀:“洪县令明摆着要抬举他, 咱们在县学, 也没必要跟县令大人对着干, 你说是不是?”   马教谕脸色更加古怪。   他嘴唇哆嗦了几下,压着声音说:“老孙,那顾清衍邪门的很。”   “哎, 你看你。”孙训导认定他有偏见, “那孩子笑得多喜庆。”   马教谕想到顾清衍的笑容,浑身不自在:“他, 他说爱慕我。”   “啥?”   孙训导都被整的无语了,拧着眉头看马教谕那张老脸。   长得是真丑吗, 平时还喜欢拉着脸跟老马似得,满脸的褶子。   他以前这么没发现,马教谕自我感觉这么好,人英俊潇洒一孩子, 凭啥喜欢他。   “他爱慕你什么,爱慕你针对他,还是爱慕你挑刺,亦或者爱慕你阴阳怪气?”   马教谕恼羞成怒:“我哪儿知道他到底爱慕我什么,反正他看我的眼神,哎,我都没嘴说。”   孙训导都听不下去了:“马教谕,你是不是最近没睡好,要不请大夫看看?”   马教谕气得直跳脚:“你才疯了。”   说完也不再搭理孙训导,甩着袖子就跑。   “哎,我好心劝你咋还骂人了。”孙训导觉得自己一片好心,结果被当驴肝肺。   他摇了摇头,打算去学堂看看。   刚到门口,孙训导就瞧见顾清衍被围在人群中,少年笑容明媚,带着一股子灵动朝气。   他抚摸了一下胡须,心想,果然是老马自作多情。   顾清衍在县学里如鱼得水,他素来是个爱说爱笑的性格,没几天就跟同窗们打成一团。   因为以前白主簿一派的学生很是霸道,经常仗势欺人,顾清衍一来,就受到了同窗们接纳。   又有顾清衍入学那一日,从容应对马教谕的为难,用才华让同窗们各个服气。   章程几个更是把他当做偶像看待,恨不得鞍前马后。   除了马教谕,顾清衍觉得,自己在县学里那叫一个人见人爱。   厨房打饭的阿姨,看见他都要多给两块肉。   顾清衍觉得,马教谕这狗脾气,指不定得为难他三五个月,更甚者三五年。   哪知道将将一个月,马教谕就鸣鼓收兵了,不再一味针对他。   不但没针对,反倒是有些怕他的意思,看见他掉头就走,一句话都不多说。   章程等人看了,私底下还为他鸣不平:“马教谕太过分了,每次看见顾兄,就跟看到脏东西似得,转身就跑,哪里有为人师表的德行。”   顾清衍笑眯眯的帮马教谕说话:“人都有喜恶,教谕喜欢我,是我的荣幸,不喜欢,也是我没那个福气,好坏我都安心受着,诸位不必为我鸣不平。”   “顾兄,你这脾气也太好了,这番胸襟值得我们学习。”章程感叹道。   顾清衍笑而不语。   休息时间默默打开系统课程。   课程中,出现的老师赫然就是马教谕。   他依旧是严肃脸,却一丝不苟,呕心沥血,超越绝大部分现实世界的老师。   顾清衍努力学习,下课之前,伸手拍了拍马教谕的肩头。   【老马,你辛苦了,我一定会好好读书,考上功名,为你争光。】   系统马教谕面无表情。   顾清衍伸了个懒腰,一睁眼,正瞧见马教谕走进教室上课。   两人的视线撞上,顾清衍真诚微笑,感激不已。   马教谕一个哆嗦,觉得自己大概真的病了!   上完课,马教谕一刻都不想多留,脚步飞快的离开。   章程抱怨道:“先生上课越来越不上心了,哎,过段时间就是中秋节,要不我们凑一凑,送一份厚礼吧。”   “你们想送就送,我就不必了。”   顾清衍收拾好东西起身:“反正就算送了,先生也不会喜欢我。”   喜欢不喜欢也无所谓,该学的都学到了,顾清衍心底美滋滋。   看着他的背影,一群同窗不禁感慨:“顾兄可真沉得住气,这样一来他在县学可学不到什么,白白浪费时间。”   顾清衍离开县学,径直去了附近的书斋。   这些时候他发现,家里头两个妹妹都只认得自己的名字,问就是以前顾童生只教顾风眠读书,觉得女儿认得几个字就可以,没必要读书。   现在顾清衍来了,当然不会放任这样的情况下去。   姐妹俩没法上学,但可以买书回家自己教。   “两份文房四宝,普通的就可以。”   “好嘞,文房四宝两份,普通的三两银子一套,共计六两银子。”   顾清衍挑眉,在古代读书奢侈费钱,样样都需要花钱,普通人家根本供不起。   顾童生能供顾风眠读十年书,是因为他家底厚,身为童生还能开私塾挣钱,就这样,顾家的日子也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要不是有签到系统,顾清衍被赶出李家,连基本的束脩都拿不出来。   “纸张再来一份。”顾清衍说道。   他顺势在书斋看了看,显眼的地方放着的都是跟科举相关的书,另一侧有话本诗集之类的。   自打从县太爷口中知道鸿兴之战,顾清衍就觉得自己对历史了解的太少。   “有史学方面的书吗?”   掌柜的笑起来:“当然有,客人这边请。”   他从后头拿出厚厚的一摞书,上头都积攒了灰尘。   掌柜连忙擦了擦,解释道:“史书卖得贵,这批还是年前进的,寻常不敢放在外头,怕被人翻坏了亏本。”   顾清衍一看就知道,这堆书肯定是卖不出去,等着他这个冤大头。   他伸出手:“那我能先看看吗?”   “当然可以,别弄坏就成。”掌柜热情的招呼,“客人,这可是从府城进来的史书,读了肯定对科举有利,你说那些官老爷哪个不看几本史书。”   “您要是买回去,翻熟了,知道的就比人家多,考上的几率就比人家大。”   天知道当初他去青州府进书,被人灌了一肚子迷魂汤,神志不清就买了这套史书。   价格昂贵,在陵川县压根卖不出去,几十两银子都砸在手里了。   顾清衍手指落到史书上。   【检测到史书一套,是否收录?】   顾清衍眨巴眨巴眼睛。   收录?系统还有这功能,以前怎么没发现?   顾清衍猛然想起来,当初老祖宗们一心让他读书,文房四宝科举书目都给他配齐了,顾童生也留下了许多书。   所以他抵达陵川县后,读书用的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还没自己花钱买过。   【怎么收录?】   【宿主:顾清衍】   【年龄:15】   【积分:32】   【职业:童子(职业相关书籍可通过系统收录,系统数据无实体,可重复阅读。)】   【宿主伸手触摸书籍,即可将书籍收录系统。】   顾清衍眼睛亮了。   这不妥妥的随身图书馆。   【收录。】   【消耗1积分,收录成功。】   顾清衍来不及心疼,就发现系统出现了一个书柜,上头孤零零的放着那套史书。   “掌柜,这套史书多少银子?”顾清衍抬头问。   掌柜比了比手势:“五十两银子。”   “您要是诚心要,我给你个成本价,四十九两银子就拿走。”   顾清衍默默放下手,啧,他这一伸手,就省了五十两银子。   古代的书也太贵了,但是,他喜欢这种省钱的感觉。   银子是不可能花的,但对两个妹妹顾清衍很大方,两套文房四宝都包了起来。   眼看他要走,掌柜连声喊道:“别走别走,再给你便宜点,四十两银子拿走,这已经是亏本价了。”   这都好几年了,头一回有人问价,瞧这小公子花钱不眨眼,肯定不差钱。   掌柜一门心思想留住这门生意。   顾清衍婉拒,但毕竟得了人家好处,没有这一趟,他还不知道系统还有收录书籍的功能。   即使将来能知道,那时候都不知道错过多少。   见掌柜一脸颓丧,顾清衍开口建议:“这价格太贵了,在陵川县是卖不出去的,倒不如直接开放租赁,每次收到的钱虽然少,但积少成多,总能将本钱赚回来。”   掌柜竖起耳朵:“还能这么办?”   顾清衍又说:“不只是史书,别的书也能这么办,若是那些每天都来看的,可以开月卡,价格比单独来一次的便宜点。”   “你想啊,陵川县有心读书的人肯定不少,只是许多家贫,拿不出买书的钱。”   “买书的钱没有,但看书的钱还是有的,一个月花一笔钱,就能在书店里看书,肯定很多人愿意。”   “一个人身上收不到多少钱,可人多了,钱也就多了,掌柜你还能得一个好名声,往后他们谁要是有余钱,要买东西,肯定也会从你这儿买。”   掌柜的越听越觉得这法子好,顿时来了精神。   顾清衍也不藏着掖着,将书店会员那套运作方式说了一遍。   掌柜连连点头,恨不得现在就试试。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哥你有这样的见识,以后肯定能一举高中。”   掌柜觉得不能白拿人家这主意,想了想又拿出两刀纸:“还请不要推辞。”   顾清衍笑着收下了。   掌柜给的纸张成色好,用来练字太浪费,留着写信倒是不错。   说起来上次他给裴玄写了好厚一份信,广州府距离陵川县太远,也不知道他收到没有。   顾清衍思念了一秒,拎着一大包东西回家去了。   广州府,夏柳紧赶慢赶,终于在中秋节之前回到了营地。   刚回来,人还没歇一口气,裴玄就出现了。   “大人。”夏柳连忙起身行礼。   裴玄开口问:“他过得可好?”   夏柳忙回答:“小公子受伤了。”   “什么!”   裴玄脸色微沉。   他军务在身,无法在陵川县停留,可离开之前是留了名帖的,顾清衍怎么会受伤。   莫不是当地人见他一个人年幼,身边只有个妇人,仗势欺人。   “不过已经好了。”夏柳又说。   裴玄拧起眉头:“发生了什么,一口气说完。”   夏柳见他脸色不好,这次不敢大喘气,将自己抵达陵川县后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属下一到陵川县就察觉不对劲,百姓虽不知太平教作祟,却对山中传闻议论纷纷。顾小公子孤身犯险,深入虎穴,周围人都在夸。”   “幸好小公子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属下见到他的时候,瞧着脸色红润,精神头十足,已经好了大半。”   “属下怕惊扰小公子,便擅自做主去见了陵川县令洪崖,从他口中得知了事情真相。”   “皇城司已经接管山洞,属下不敢深入,只在周围查探,并未发现异常。”   裴玄脸色阴沉:“你做的很好。”   眼中闪过冷厉。   夏柳又说:“小公子准备了许多礼物,还有一封信。”   他从怀中掏出那封沉甸甸的厚信。   裴玄接过去,立刻想打开。   “你下去休息吧。”   等夏柳离开,裴玄这次小心翼翼的撕开封口。   一看内容,冷峻的脸上便露出几分笑意。   顾清衍那手字龙飞凤舞的,看着信,就仿佛那少年就在跟前,眉飞色舞的同他说话。   裴玄往后看,耳朵根却微微发烫。   这么厚的一封信,除了前两张简略提了提当地的生活,后头六大张居然都是滔滔不绝的夸赞。   【忍不住思念裴大哥你敏捷如豹的身姿,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尤其是使用武器的时候,展现出惊人的协调性和力量,真是令人佩服。】   【别人眼中不可能完成的动作,对我裴大哥而言,都是轻而易举,仿佛做过千万遍,是那么的游刃有余。】   【裴大哥……身姿……风采……让人过目不忘……实在佩服……向裴大哥学习……天天都在想念裴大哥……身手不凡……】   顾清衍写这封信的时候,刚使用过怀王请上身的技能。   当时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英姿拍成电影记录下来,六大张的表扬,哪里是夸裴玄,根本是在夸他自己。   多肉麻的话,对象是自己的话也不过分,顾清衍写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一气呵成。   无人知道顾清衍是个小自恋,裴玄也不会知道这个真相。   裴玄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也没看过这般直接的夸奖。   脸颊也在发烫,裴玄暗道这孩子说话太夸张了,油嘴滑舌。   却忍不住又看了一遍,再看了一遍,不知不觉就看了好几遍。   “大人,夏柳说怀王墓出现了?”   张怀民猛地闯进来。   裴玄连忙收好信纸,除了红彤彤的耳朵根,冰冷的眼神压根看不出分毫。   “那啥,属下有错。”   张怀民被那杀人的眼神钉在地上,连忙出去,重新请见:“大人,张怀民求见。”   “进来。”   等张怀民再进来,偷偷抬头,却见裴玄已经恢复了正常,脸上哪里还有赫然。   那张脸冷冰冰的,张怀民怀疑自己太激动,看错眼了。   “大人,怀王墓出现,我们要不要回去争一争?”张怀民激动道,“要是别人,怀王墓或许又是假的,可太平教那群人冒了头,指不定就是真的。”   “而且夏柳说,太平教左护法出现了,那疯子有些真本事,说不定真的找到了怀王墓。”   “他娘的,找了好几年的怀王玉印,可不能落到那群疯子手中。”   裴玄眉头拧起:“皇城司守着,你能进得去?”   张怀民立刻不吭声了。   “那群狼犬鼻子倒是灵敏。”   裴玄淡淡道:“怀王墓已经消失,守着也没有用,不必多事。”   张怀民一想也是,怀王墓消失,下一次都不知道出现在哪里,现在去了也是白费时间。   他立刻又高兴起来,笑呵呵的说:“也是,就让他们白费功夫。”   “不过倒是没想到,顾小公子看着白白嫩嫩的,一副小少爷的做派,胆子居然这么大,也是他运气好,竟在太平教手里活下来。”   裴玄眉头拧得更紧:“经此一事,太平教定会记恨,你派几个人暗中保护他。”   “是。”张怀民连声答应。   “别靠得太近。”裴玄叮嘱,“清衍很是敏锐,别被他发现,平添困扰。”   “是。”张怀民暗道,大人啥时候这么细心了。   嘻嘻笑着,他又开口:“大人,我瞧顾小公子送来许多土产,兄弟们正嘴馋呢,要不让他们分一分?”   裴玄挑眉看他。   张怀民打了一下自己嘴巴:“瞧我,东西都在外头,大人您先吃。”   “行了,每样给我留一些,其余的你们拿去分了。”   裴玄心想,顾清衍在信里头都写了,让他将土产分一分,可以收买人心。   咳,他倒是不用收买人心,不过小孩儿一番心意,总不能辜负。   张怀民麻溜的去办事儿。   裴玄忍不住又把那封信翻出来看了一遍。   “大人。”张怀民再次闯进来。   裴玄眉头一皱,就瞧见他将土产扛进来:“小公子可真是有心,里头有个小包袱,是单独给你的。”   张怀民故意没走,等着看里头到底是什么。   “还不走?”   “嘿嘿,大人,方才我捏了捏,好像有药丸子,您打开看看呗,指不定兄弟们也能用上。”   张怀民满口夸道:“上次四联药瓶救了好多兄弟,这次……”   他搓着手,要多猥琐就多猥琐。   裴玄知道这位属下的德行,索性当着他的面打开小包袱。   一打开,他倒是吃惊。   蹭!   拔出铁剑,裴玄伸手一摸:“虽不是削铁如泥,也是少见的利器。”   “小公子对大人可真用心,这么好的铁剑,肯定需要花费许多时间捶打,指不定大人前脚刚走,后脚小公子就找人铸剑,所以这次才能送来。”张怀民一个劲拍马屁。   要是顾清衍听见这话,肯定会说他想太多。   他哪儿有那么惦记裴玄,铁剑就是系统给的奖励。   可裴玄不知道,心底一阵阵熨烫,他再次认识到顾清衍对自己的用心。   “呦,还真有一瓶药。”   张怀民伸手就要去拿,被一巴掌拍开。   “是解毒丹。”   裴玄更是惊讶,看了眼旁边的纸条,不禁皱眉:“这般良药,不知道他从哪儿寻来的,恐怕花费不少。”   如果药效真如纸上所写,比他从太医院求来的解毒丹还更好一些。   张怀民更是挪不开眼睛,大声夸赞:“顾小公子神了,他怎么知道我们最缺这个。”   “他娘的,广东府这地方就是毒物多,出门办事儿一不小心就被咬,有了这解毒丸,兄弟们的性命又有了一层保证。”   裴玄冷眼看他。   张怀民又说:“哎,失策失策,早知道小公子这般大方,咱们应该多送一些,之前那些土产值什么钱,早知如此,就该送珊瑚珍珠,让小公子扔着玩儿。”   裴玄冷哼一声,到底是打开瓶子,倒出来一大半。   张怀民麻溜的收起来:“就知道大人关爱属下,能在大人手底下当差,是我上辈子求来的福分。”   裴玄只觉得呱噪。   张怀民也见好就收,抓起一把红枣一边吃,一边往外走:“大人,那我办差去了,小公子送来这红枣可真甜。”   “等等。”   张怀民停下,疑惑的看向他。   裴玄脸上闪过一分不自在。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开口问:“若是有人给你写信,信上大半内容都是夸你,这是为什么?”   张怀民立刻说:“那肯定是有所图谋,有事儿想求我呢。”   “那无事相求呢?”   裴玄一口否决。   顾清衍连自己留下的名帖都不使用,宁愿自己孤身犯险,也不想给他添麻烦,夸他怎么可能是想求他。   张怀民摸着脑瓜子:“没事儿他夸我干嘛,怪肉麻的,要是个姑娘夸我,那肯定是爱慕我,想跟我好,要是个男人的话,老子给他一脚,让他滚远点。”   裴玄脸色一沉,嫌弃:“粗俗,滚吧你。”   张怀民麻溜的滚了,到了外头觉得奇怪。   “不是,我怎么粗俗了?”越想越觉得奇怪,“大人啥时候娘们唧唧的问这些,难道有人写信夸他?咱家大人这是要红鸾心动了。”   屋里头,裴玄拧紧眉头,将那封信翻来覆去的看。   爱慕?   顾清衍爱慕他?   难道是那次山匪拦截,自己身手矫健,让那孩子上了心。   怪不得一封信里头,大半都在夸他,再看一遍信,裴玄惊奇的想,原来自己在顾清衍心底,是这样神俊无双的模样?   这个年纪的少年,确实很容易对年长者心生爱慕。   看着铁剑、解毒丹和满满当当的土特产,裴玄陷入挣扎。   该怎么告诉那孩子,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罢了罢了,年少时期的爱慕,总是来得快,走得也快,天长日久相隔两地,那孩子很快就会忘了自己。   裴玄脸色踌躇的想。 第32章 藏书阁   “阿嚏!”   “阿嚏!阿嚏!阿嚏!”   顾清衍连着打了一串喷嚏。   刘妈妈忙道:“是不是着凉了, 秋天早晚天亮,得多加一件衣裳。”   说着还进屋切生姜,打算做姜汤。   顾清衍最不耐烦喝姜汤, 连忙劝:“娘, 我没着凉,就是鼻子发痒, 指不定谁在想我。”   “鼻子痒就是快着凉了, 很快就好, 多给你放点红糖,保管不辣。”   顾清衍脸都苦了。   果然,一会儿功夫, 刘妈妈就端着满满当当一大碗姜汤出来:“快喝了发发汗。”   顾清衍捏着鼻子喝下去, 又甜又辣, 那味道简直了。   “哥, 吃蜜饯。”顾舒颜递过来一颗金丝枣。   顾清衍连忙塞进嘴里头。   刘妈妈看得好笑:“这么大人了还怕喝姜汤。”   “我就不喜欢生姜味。”顾清衍含着金丝枣, 含糊不清的说。   刘妈妈笑着摇头,又跟姐妹俩吐槽:“衍哥儿自小就不喜欢姜味,每次让他喝姜汤都得三催四请的。”   “那最后哥哥都喝了吗?有没有生病?”小姑娘问。   刘妈妈笑容淡了一些:“喝了, 但还是生了病。”   顾清衍不喜欢姜汤味, 刘妈妈总是愿意哄着骗着他喝,可许氏却没那么多耐心。   有一次见他不肯, 直接让人灌下去,刘妈妈吓坏了, 再也不敢当着许氏的面让他喝。   “说来也奇怪,以前在李府金尊玉贵的养着,但衍哥儿三天两头就生病,连学堂都没法好好去, 自打离开李家,身体反倒是好了。”   提起李家,姐妹俩对视一眼。   顾清衍不在意的说:“可见人不能总是窝在家里,窝着就容易生病,现在我到处跑,反倒是活蹦乱跳的。”   “到处跑还有理了。”刘妈妈笑骂道。   心底却觉得,大概衍哥儿真的跟李家相克,要不然为什么一离开身体就好了。   顾清衍轻咳一声:“望晴,舒颜,过来。”   他提出两个大礼包:“这是新买的文房四宝,你们一人一套,读书写字的时候刚好用上。”   姐妹俩面露惊讶。   顾望晴连忙道:“哥,我们跟着认几个字就好了,不必专门学,哪儿用得上这么精贵的东西。”   “是啊是啊,这些东西可贵了,哥你留着自己用。”顾舒颜也说。   她还记得,以前大哥买一套纸笔就得花好多银子,家里总为了这个发愁。   顾清衍直接塞进她们手中:“我书房里有,够用了,而且买都买了,反正是不能退的。”   两姐妹捧着文房四宝,一时不知所措。   顾清衍笑着摸了摸她们的头发:“哥有钱,你们好好读书,这花销就值得。”   “可是……女孩子读书是没有用的。”顾望晴低声说。   顾清衍挑眉:“谁说没有用。”   “爹说的,以前……那个谁也这么说。”顾舒颜抿了抿嘴角。   她牢牢抱着文房四宝,嘀咕道:“他们都说女孩子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识得几个字,能算的清楚家里花销就好。”   顾清衍摇头:“他们说的不对。”   “你们想,读书若是无用,那男人读什么书,为什么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爹,那谁为什么卖房卖地都要读书。”   姐妹连面面相觑:“可我们是女孩子。”   “生为女孩子确实是吃亏了一些,私塾学院一般都不肯收,不过我听说京城那边有女子学院,专门教导女子读书。”   顾清衍表示:“等我考中举人,进京赶考就打听打听,若是真的,到时候想办法送你们读书。”   顾舒颜惊讶的张大嘴。   这世界上还有让女子读书的地方?   爹和那个谁说的都是错的?   刘妈妈也好奇的问:“衍哥儿,真有这样的地方,还让女子进去读书?”   顾清衍点头:“肯定有,我听别人提起过。”   不过能进女子学院的,家世非富则贵,他想送妹妹去读书的话,还得加油努力。   顾清衍笑呵呵的表示:“所以你们好好读书,争取多学会一些,这样将来万一要入学考试,也不必担心。”   顾舒颜立刻喊道:“大哥,我一定会用功读书的。”   “我也会。”顾望晴跟着点头。   顾清衍很满意,并且表示:“以后每天傍晚,哥哥先教你们半个时辰,你们再练字半个时辰,其余时间得靠你们自觉读背。”   “会不会耽误哥哥读书?”顾望晴有些担心。   顾清衍道:“不会,我教你们,自己还能复习,一举两得。”   想了想,顾清衍进屋,将顾童生留下的三字经取出来。   顾童生开私塾的时候,会自己抄写三字经,发给前来拜师的学生。   李敬亭当年启蒙的时候,也是用顾童生的手抄本,手把手教他认字写字。   他死的匆忙,书房还放着几本手抄本,那是为下一年的新生准备的。   “这是爹以前的手抄本,你们现在用正好。”   姐妹俩愣住了,红了眼眶。   顾清衍忙问:“怎么了,不想用手抄本吗?那我明天买两本三字经回来,也不贵。”   “不。”   顾望晴一把接过去:“我喜欢这本。”   她吸了吸鼻子,低着头说:“对不起,我只是想到了爹爹。”   爹还在的时候,不喜欢她们进书房,后来爹不在了,书房就成了顾风眠的地盘。   这些书姐妹俩从未接触过。   顾清衍看不到女孩儿的心思,误以为手抄本让她们想念父亲。   只能安慰:“那你们好好珍惜这本书,爹在九泉之下见到了,也会高兴的。”   “嗯。”顾望晴用力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姐妹俩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顾舒颜忍不住偷偷爬起来,打开自己的那一份文房四宝。   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毛笔,又摸了摸砚台,生怕自己弄坏了,动作特别轻。   “嘿嘿。”她忍不住笑出声。   顾望晴想装睡都不行,开口提醒:“行啦,以后就是你的,你能用到腻。”   “我才不会腻。”   顾舒颜回到床上,黑夜里眼睛依旧是亮晶晶的:“姐,我觉得现在真好,每天都过得好开心,跟做梦一样。”   甚至比爹娘在的时候,还要更开心。   每每这样想,顾舒颜总觉得有些愧疚,毕竟爹娘不在了,她却那么高兴。   许久,顾望晴开口道:“颜颜,我也很高兴,大哥真的很好,他真心对我们,我们也要好好对他。”   “那当然,他是我唯一的哥哥。”顾舒颜哼哼道。   第二天早晨,顾清衍刚起身,就听见外头有声音。   出去一看,是两姐妹。   “大哥,早。”顾舒颜大声道。   顾清衍揉了揉眼睛:“怎么这么早,天都还没亮呢。”   “我醒了就起来了,哥,你看我背的对不对?”   顾舒颜清了一下嗓子:“人之初、性本善……”   她一口背完了自己会的部分。   顾清衍点头:“全对,看来我妹妹有读书的天赋。”   顾舒颜绽开笑容,笑得更开心了。   “哥,你可别夸她了,昨晚上烙了一晚上饼,再夸晚上都不肯睡了。”顾望晴戳穿妹妹。   顾舒颜小脸一垮。   顾清衍忍着笑:“这读书的劲头不错,不过读书贵在坚持,好好休息才能天长日久。”   “知道啦。”顾舒颜答应下来。   吃过早饭,顾清衍就要去县学读书。   姐妹俩依依不舍的送他出门,一直跟到了村口大树下。   顾清衍无奈:“我走了,赶紧回去吧。”   姐妹俩还是舍不得走,眼巴巴的看着远走的牛车,一直到看不到踪影了,才手拉着手往回走。   “晴晴,颜颜,又来送你们哥哥去上学呀。”   顾舒颜抬起下巴:“是啊,哥哥还说以后教我们识字,还给我们买了文房四宝呢。”   “呦,这可得不少钱,你哥可真舍得花钱。”   顾舒颜美滋滋的说:“我哥最好了。”   小姑娘有几分嘚瑟的意思,顾望晴拦都拦不住,只能看着妹妹一家家嘚瑟过去。   幸好,遇上的亲戚邻居打趣几句,也都为他们高兴。   大伯母听了,还特意过来叮嘱:“自打你大哥回来,出钱出力的,对你们俩也用心,这份恩情可得牢牢记住,往后对他好一些,不能让他寒心。”   “对那位刘干娘也好一些,嘴甜手勤快,这样才讨人喜欢。”   她也是真心为姐妹俩着想。   毕竟顾清衍虽说是亲儿子,但毕竟在李家十五年,跟姐妹俩没啥感情。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把姐妹俩养得白白胖胖不说,还让她们认字,实在是个好人。   姐妹俩赶紧答应了。   顾清衍一路到了县城,迫不及待的往书店去。   昨天他太激动了,忘记书店里可不只是那一套史书,柜台上放着许许多多。   “小公子,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可要什么东西?”掌柜刚开门,看见是他惊讶的问。   顾清衍笑道:“起早了,县学都还没开门,想着来书店打发打发时间。”   掌柜哈哈一笑:“小公子昨天一番话,小老儿想了一夜,连夜定出个规矩来,既然公子来了,再帮我看看呗。”   “往后公子只管来看书,我一文钱都不会收。”   顾清衍也没拒绝。   这一看,他倒是心生佩服。   掌柜的思虑的很周全,将书店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只能对外出售,另一部分则能租赁,租赁又分成能带走,和不能带走,只能在书店里看的。   顾清衍赞叹道:“已经很全面了,其他疏漏,还得等实施后看看情况,再行补充。”   “那就好,小公子,到时候给您送一张年卡,你可一定要赏脸。”   顾清衍笑而不语。   他走向柜台,伸手翻阅其他的书。   【发现诗集一本,是否收录?】   顾清衍翻了眼,直接放下,那就是自己花钱出的诗集,没名气没文采,他才不会浪费那一个积分。   柜台上书不少,但大部分都水的很,小部分还是话本。   顾清衍挑挑拣拣,也只收录了两本游记,其中一本还是广州府的游记。   也许可以多看看,到时候写信给裴玄也有话可说。   转了一圈,顾清衍大为失望。   陵川县太小,书店里大部分都是科举必须的书,这些他家中就有,没必要花积分。   剩下那部分多是打发时间的话本,顾清衍可舍不得花积分买才子佳人。   掌柜也看出来他意兴阑珊,开口问:“小公子这是没瞧上的?不如再看看昨天那套史书?”   “小公子若是真心喜欢,二十两银子拿去。”   那套书进价就得二十五两银子,掌柜的说二十两,是亏本买卖。   顾清衍没要,转而问道:“掌柜,您知道哪儿有更多更全的书吗?”   掌柜的哈哈一笑:“小公子是县学的学生,怎么反倒是问起我来。”   顾清衍疑惑。   “县学里有藏书阁,生员们得到允许,就可以进去读书,听说那里头的书可比书店多多了,还有朝廷理念的邸报。”   一听这话,顾清衍愣住。   他还真不知道县学还有藏书阁。   匆忙告辞,顾清衍直奔县学。   章程几个都已经在教室了,看见他笑着打招呼。   顾清衍进去就问:“咱县学有藏书阁吗?”   章程几人面露无奈。   “顾兄,不是我们故意隐瞒,而是就算你知道了,也去不了。”   顾清衍疑惑:“为什么?”   “县学的藏书阁,不就是给生员们读书学习的地方吗,我也是学生,为什么不能去,难道只有生员能去?”   这还差别待遇了。   章程见先生们都还没来,压低声音。   “不是这样,以前每个月有几天,大家都能进去看书,只需注意整洁,别把书籍弄脏便好,其余没限制。”   “但是后来马教谕说,我们连基础知识都没学好,这些年一个举人都没有,可见是杂书看多了乱了心智,就不许我们随意进去。”   “现在只有考中秀才,马教谕才会网开一面,让你进去看书。”   顾清衍顿时垮脸。   中秀才,那至少都得等到明年院试后,一年多的时间白白浪费。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不能干等着。   藏书阁就在眼前,顾清衍当然不会放弃。   既然是马教谕的命令,看来还得从他身上下手。   左等右等,马教谕终于出现,顾清衍打起精神来。   马教谕迈着步子进门,如芒在背,猛地回头,一双眼睛火辣辣的盯着他。   这小子又想干什么?   马教谕心底有不妙的预感,果然下一刻,顾清衍站了起来。   “上课了,坐下。”马教谕故作镇定。   顾清衍先行礼,再朗声开口:“教谕,学生有一事不解。”   马教谕拧起眉头:“先上课,待会儿再说。”   “不行,学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顾清衍盯着他,接着说:“教谕,您是知道我的,最是仰慕你的教诲,对您的话从来是放在心头,一刻都不敢忘记。”   “你到底想说什么?”马教谕不耐烦的问。   顾清衍眨巴了一下眼睛:“学生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没考上秀才,就不能进藏书阁,难道不该多看多学多练,才能增加考中的几率吗?”   马教谕冷哼:“院试多考功底,功底不扎实,贪多嚼不烂,老夫是为了你们着想。”   “原来如此。”   顾清衍揉了揉眼角:“原来马教谕是一番苦心,先生这般为我着想,学生心中感激涕零。先生待我,亦父亦兄,亦师亦友,从今往后便是我心中第一重要人。”   “教谕,请受学生一拜。”   说着便要站出来鞠躬。   马教谕被吓得后退两步。   他狐疑的看着顾清衍,严重怀疑这小子就是找着借口跟自己套近乎。   什么亦父亦兄亦师亦友,呸,恶心人。   偏偏赶也赶不走,县太爷镇真他也不敢太过分,一口恶气全自己忍着。   马教谕心思一动,冷冷道:“不过那是针对生员的,你是旁听生,不在此列。”   “什么,不行啊教谕,您一心一意为生员着想,怎么能单单撇开我,难道从今往后,我已不是您最疼爱的学生了吗?”   顾清衍大声喊道。   这话可把马教谕恶心的不行,什么最疼爱的学生,他啥时候说过。   再看其他生员,一个个都脸色扭曲,那都是憋着笑呢。   马教谕气得翘胡子:“你爱去不去,赶紧闭嘴,课堂之上不许胡言乱语。”   顾清衍见好就收,默默坐了下来。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不过没想到马教谕这么好对付,这家伙听不得别人说肉麻话。   一说,老夫子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跟炸毛似得,特好玩。   这一天的课堂上,顾清衍都没捣乱,倒是让马教谕松了口气。   一下课,他就忙不迭跑了,生怕顾清衍再拉着他说爱慕。   章程佩服的看向顾清衍:“顾兄,高,实在是高。”   “一般一般,我先去藏书阁,你们要不要一起?”顾清衍问。   章程连忙摇头:“算了,我可不敢去。”   顾清衍不怕马教谕穿小鞋,被马教谕冷落也丝毫不着急,他明年就要下场,可是万万不敢得罪马教谕的。   见他们都摇头,顾清衍也没坚持,麻溜起身走人。   “你们若有想看的书,大可以告诉我,到时候我抄一本出来。”   藏书阁就在县学的东厢房,说是藏书阁,其实就是个小二楼的屋子。   看得出来当初建造的时候花了心思,光线极好。   看门老头一看见他,就摆手:“现在不许进。”   “老先生,马教谕认为我才华出众,已经能稳中秀才,特许我提前入藏书阁看书。”   顾清衍往自己脸上疯狂贴金。   老头惊讶的看向他:“真的假的,你若是敢扯谎,到时候可是会挨罚的。”   “当然是真的,老先生不信,大可以去问马教谕。”顾清衍理直气壮。   老头一听,信了几分:“你叫什么?”   “顾清衍。”   老头顿时激动起来:“原来你就是顾清衍,你可是咱们陵川县的大恩人,怪不得马教谕特许你进藏书阁,若是你的话,明年肯定能高中榜首。”   顾清衍谦虚的笑了,他对自己的信心,都没老人家这么多。   老头也不阻拦,迅速打开门锁:“快进去,你爱看多久都可以,看好了喊一声,我来锁门。”   顾清衍走进门,深深吸了一口气,差点被灰尘呛着。   因为长久没有人进来,藏书阁的味道并不好闻。   他捂住鼻子挥了挥手,打算先转一圈,从价值高的书开始收录。   家里有的先排除,剩下的也得挑一挑,最好选那种比较稀有的,又没办法带出去的书收录,这样积分花的才够值。   顾清衍一边看,一边索性拿出帕子,擦洗起来。   来都来了,总不能闲着。   老头往里头一看,正瞧见顾清衍洒扫,顿时感慨。   “不愧是陵川县的大恩人,旁人来藏书阁都是看书,他来却洒扫整理,这觉悟,将来肯定能考状元。”   诗集,又是诗集,还是诗集,怎么这么多诗集,许多还是陵川县本地人发行的。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陵川县是什么出产诗人的地方。   经史子集,顾清衍先看经部,可惜的发现大部分经书他都有。   史书倒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但数量不多,顾清衍全部先收录了。   让顾清衍惊讶的是,子部居然占据了三大排。   天文地理军事算法医学都有,甚至还有农学和艺术哲学的。   顾清衍不得不做筛选,觉得自己的积分不够用。   蓦的,他的脚步停下。   《寻怀王墓》   怀王墓,这不会就是山里头那群太平教邪教徒在找的墓穴吧。   顾清衍来不及收录,直接抽出来翻开。   【今奉上命,寻怀王墓,以求怀王玉印,号令群鬼……】   “你们是什么人?”   外头一阵喧哗,顾清衍抬头,就瞧见一群身着黑色箭袖中衣的男子闯进藏书阁。   【收录。】   顾清衍赶紧将手中的书塞在最下面,最不起眼的角落,换上一本陵川县游记。   “皇城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为首的男子冷声喝道。   看门老头意识到他们不同寻常的身份,不敢阻拦。   顾清衍连忙往外走。   “站住,手里头拿着什么,交出来。”   顾清衍送出那本游记:“只是一本游记。”   有人接过去一看,点头。   “搜身。”   顾清衍眉头一皱,两个男人上来就一阵摸索,连关键部位都不放过,他只能先忍着。   随后,搜身的人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有。   “赶紧走。”   顾清衍忙不迭的出门,老头还在外头等他,见他出来才松了口气。   “孩子,你没事儿吧,那群人可真霸道,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正说着话,洪县令匆匆忙忙的赶来。   看见顾清衍在场也吓了一跳,连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藏书阁看书。”顾清衍解释。   洪县令眉头一皱,暗道不巧,叮嘱:“赶紧离开,好好在教室待着,不要乱跑。”   顾清衍点头离开。   走出老远,他依稀能听见藏书阁里搜查的声音,连箱柜都被翻倒。   “找到了!”这是顾清衍最后听见的声音。 第33章 祭祖   顾清衍神情自若的回到学堂。   同窗们正在窃窃私语, 看见他回来就问:“顾兄,方才你可瞧见那群黑箭袖?”   顾清衍点头:“正好撞上,直接把我赶出来了。”   “还好只是把你赶出来, 看他们凶神恶煞的, 万一动手打你,挨打那也是白挨, 顾兄你运气真好。”   “听说是皇城司的人, 牛气的很。”   “皇城司不待在山里头查案, 来我们县学做什么?”   “径直去了藏书阁,也不知道要找什么。”   顾清衍没听出什么有用信息,同窗们纷纷八卦, 但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信息。   一会儿功夫, 孙训导来了。   “县学有事, 放假十日, 你们收拾东西回家去, 十日后再来。”   学生们一脸震惊。   平日逢年过节,顶多休沐三天,这一口气放了十天。   顾清衍忙问:“先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别问, 赶紧回家,正好马上就是中秋, 回去好好陪陪家人。”   说完也不管他们惊讶的神色,脸色匆匆转身离开了。   一群学生面面相觑, 只能开始收拾东西。   “这也太霸道了,他们一来,直接把咱们赶走。”   但也只敢私底下嘀咕,大声一点都不敢, 那可是皇城司的人,比县太爷官职都大。   顾清衍顺势收拾好东西,提着书包回家去。   学生们前脚出门,后脚县学大门就关上了。   顾清衍忍着好奇心,没在路上打开系统。   “哥,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刚到门口,顾舒颜就发现了。   顾清衍解释:“先生有事,提前给我们放假十天。”   “太好了,那咱们能好好过个中秋了。”小姑娘倒是很高兴。   顾清衍一笑:“赶来赶去累了,我进屋歇一会儿,娘和晴晴问起来帮我说一声。”   得到妹妹的答复,顾清衍一头扎进房间。   往床上一靠,就翻开那本《寻怀王墓》。   【怀王远离世俗,入雾灵山学道法,得异人传授秘诀,于是得道成仙,可驱使鬼神。】   【得道后,怀王不屑于高官显贵为伍,隐居深山,专修道法,求长生不老之法,求世间神通,求羽化登仙。】   【终得飞升,留怀王玉印,得之可驱鬼魂,变神通。】   顾清衍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啥玩意,这是神怪小说吗?   这个怀王到底是什么人,还羽化成仙,怎么不说长生不死。   顾清衍是经历过科学世界观捶打的人,坚决不相信有人能成仙,这种记载都是以讹传讹,后人脑补太多艺术加工的。   顾清衍将书从头至尾翻了两遍。   书名是《寻怀王墓》,但内容跟寻找压根没关系,记录的是怀王的生平,用大篇幅描写了他神异的传说。   顾清衍自己总结了一下。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叫怀王的人很擅长装神弄鬼,会一些江湖把戏,骗过了许多人。   因为怕被戳穿,所以每次骗人后,就躲在深山里不出来,免得次数太多被发现。   等他快死的时候,就把自己藏起来,没让人发现尸体。   还留了一封信,说留下了一个玉印,能够驱使鬼神。   看太平教和皇城司的态度,信的人还不少,真以为怀王玉印能召唤鬼神。   “这不妥妥神经病。”顾清衍如此评价。   螭虎印落在他手中,自打离开山匪窝,顾清衍就养成了盘螭虎印的习惯。   有事儿没事儿就盘一盘,手感越来越好。   大概是握着的时间久,螭虎印微微发热。   “你也觉得是对吧?”顾清衍吐槽道,“一群变态,就为了一个传说害死了那么多人,天底下真有鬼神的话,他们统统得下十八层地狱。”   “哎,可惜小世界成型了,要不然牛头马面能帮个忙,送他们去低下找怀王。”   相比起一群神神叨叨的邪教,顾清衍更相信牛头马面,当前小世界被封印,不存在神神鬼鬼。   还弄什么人牲,真是一群畜生。   顾清衍骂了个痛快,忽然脑中闪过什么。   他低头看着螭虎印,眯起眼睛来:“他们这么大费周章的找怀王墓,寻怀王玉印,找不到就会一直找,肯定会惹出别的乱子来。”   “得想个办法,让他们彻底断了念头。”   只是怎么样才能让这群变态停下,顾清衍也想不出来。   “衍哥儿,别睡太久,不然晚上会睡不着。”刘妈妈在外头提醒。   想不通,顾清衍索性翻身起来。   “不睡了。”   走到院子里一看,刘妈妈三人弄了好多东西。   “你们在做什么?”   刘妈妈笑道:“这不是快中秋节了,我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做点月饼,到时候自家吃,拿出去送人都是好的。”   顾舒颜兴奋的说:“干娘好厉害,她连月饼都会做。”   “你们看着学,待会儿也就学会了,以后能自己做,自家做还干净。”刘妈妈笑道。   “做月饼?”   顾清衍顿时来劲了:“我也来帮忙。”   撩起袖子就要动手。   刘妈妈赶紧拦着:“你哪儿会这个,坐旁边看着吧。”   “不会学一学就会了。”顾清衍坚持道。   刘妈妈无奈,捏了个面团子让他玩儿,又说:“那你去旁边玩儿。”   顾清衍无语,这是把他当小孩儿了。   姐妹俩忍不住偷笑起来。   顾望晴笑着问:“哥哥,你爱吃什么馅儿的,回头多做一些。”   “我爱吃红豆沙的。”顾清衍表示,专心致志的揉面团,还挺好玩。   “我也爱吃,哥,我们俩口味一样。”顾舒颜笑嘻嘻说。   顾望晴戳穿她:“你啥口味不爱吃,红豆爱吃,绿豆爱吃,芸豆也爱吃。”   “就做甜的吗,咸口的要不要做几个尝尝鲜?”顾清衍提议。   刘妈妈打开一个篮子:“准备着呢,咸蛋黄的,这个你也爱吃。”   顾清衍一看,一个个蛋黄颜色鲜亮,看着就好吃。   他捏了一会儿面团子,终于承认自己没有做月饼的天赋。   姐妹俩小手一捏,面团子就能变成月饼,馅料塞得满满当当,照旧裹的好好的。   顾清衍就不行了,捏的奇形怪状的,馅料还老是漏出来。   他摸了摸鼻子,放下了自己的那块面团,估计烤一下也只能当切糕吃,融合在一起了。   想了想,顾清衍进屋将裴玄送来的果干拿出来:“还可以放点这些,都是甜的,味道肯定也好。”   “那你剥一些出来,待会儿我看着放进去。”刘妈妈觉得也行。   平时月饼里很少有这些干货,主要是干货价格贵,不舍得。   顾清衍终于知道适合自己的活儿,坐在旁边剥果干。   “三妹,尝一颗甜不甜。”顾清衍剥好荔枝干,直接塞进妹妹口中。   顾舒颜眉眼都完成了小月牙:“真甜。”   “二妹也尝一颗。”顾清衍雨露均沾,刘妈妈也吃到一口。   刘妈妈夸道:“这荔枝桂圆又大又甜,比杂货铺卖得强多了。”   “裴大哥肯定是用心挑选过的,哎,可惜他离得太远,吃不到我亲手做的月饼。”顾清衍笑道。   顾舒颜取笑道:“得亏没吃到,不然他肯定想,衍哥儿给我送的到底是什么,长得可真奇怪。”   “好啊,竟敢笑话你哥哥。”顾清衍又塞了她一口,“罚你再吃一颗。”   刘妈妈含笑看着这一幕,心想离开李家也好,梅岭村虽然穷了一些,可胜在有人情味。   以前衍哥儿哪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   顾清衍头一次看别人做月饼,才知道有这么多步骤。   顾家原本是没有烤炉的,还是刘妈妈来了后,专门找人搭了个。   月饼的香味弥漫开来,顾舒颜都舍不得走开,就蹲在烤炉跟前,也不怕热。   刚烤出来,刘妈妈就拿了三块,一个孩子一块。   “尝尝味道成不成,有点烫,慢慢吃。”   顾清衍接过自己那块,果然还烫手。   他吹了吹,一口咬下去。   金黄的外皮已经烤的焦脆,里头是甜度正好的红豆馅,一口下去就是享受。   他一个劲点头:“好吃,娘你手艺真好。”   “真好吃,干娘太厉害了。”   “干娘,你也尝一口。”姐妹俩也爱吃。   “剩下的放凉了能吃一段时间。”刘妈妈脸上都是笑容。   正吃得高兴呢,门被敲响了,村长大伯拎着个油纸包走进来。   一看他们的架势愣住了:“你们自家做了月饼?”   “大伯,你尝一口我娘的手艺。”顾清衍自然的递给他一个。   老村长哭笑不得,咬了一口也夸:“好吃,衍哥儿干娘的手艺真不错,哎,我这月饼白买了,还不如你做的好吃。”   原来他是赶早来送月饼的。   月饼价格昂贵,普通人家也就是过节买一块两块分着吃。   老村长心疼侄子,怕他们忘记买,提前买了送来,足足买了六块。   “谢谢大伯,正好能换着口味吃。”顾清衍笑着收下。   刘妈妈拿着篮子,直接装了十块进去:“他大伯,这些你带回去慢慢吃,自家做的不值钱。”   “瞧我,来一趟还连吃带拿的。”村长大伯笑着摇头。   但也没推辞,方才他都看到了,烤炉里好些个,桌上还放着一些没烤好的,肯定是做了他们家的份儿。   心底感慨孩子孝顺,忍不住更喜欢了一些。   村长大伯叮嘱:“中秋会开祠堂祭拜祖宗,县学不知道给不给假,不给假得请一天。”   顾清衍忙说县学已经放假。   村长不知道县学的规矩,听了就放心了,叮嘱中秋那天早起祭祖。   等月饼都烤好了,顾清衍果然带着姐妹俩,给顾家长辈们送了月饼。   梅岭村对这孩子交口称赞且不提,很快就到了中秋祭祖这一日。   顾清衍早早就被叫醒了。   他昨晚上在系统课堂卷了一晚上,起来还有些迷迷糊糊。   顾望晴将冷帕子往他脸上盖:“哥,快起来,不然待会儿大伯要上门催了。”   “怎么这么早?”   “祭祖都这样,中秋还算晚的,过年半夜就得去。”顾望晴解释。   顾清衍只得穿戴整齐出门。   走出门,他察觉不对劲:“你俩怎么不跟上?”   刘妈妈是外姓人,跟顾家完全没关系,不去也正常,姐妹俩正经姓顾,怎么也不去?   顾望晴笑着解释:“我们是女孩,女孩不能进祠堂。”   顾清衍眉头一皱,想说什么。   刘妈妈却挡在两个姑娘身前,推着他往外走:“赶紧去吧,这是梅岭村的规矩,你刚来,多看多做少说话。”   顾清衍明白她的意思。   虽然他是顾家人,可初来乍到,不好直接挑战村里的传统。   顾清衍心想,不急,等他考中功名,妹妹的地位就会水涨船高,到时候想祭祖就祭祖,想进祠堂就进祠堂。   “衍哥儿来了,站在大伯身后。”   村长一看到他就招呼,让他站在最显眼的位置。   顾大山往旁边让开,周围的人看了都默认这排位,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祠堂大门还没开,顾清衍抬头,看到上头金色的倒三角。   【发现梅岭村顾家祠堂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顾清衍早就发现了祠堂能签到,不过得进祠堂内,祠堂平时都不打开,他就暂时没动。   今天倒是能名正言顺的走进去。   要是签到能出怀王玉印就好了,他倒是想看看怀王玉印到底是啥玩意。   当然,顾清衍也只是想想。   顾家祖宗八代贫农,哪儿来的怀王玉印。   “待会儿跟着大伯走,大伯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做错也别怕,你是顾家子孙,祖宗们不会跟你计较的。”   老村长见他傻乎乎的往里头看,不放心的叮嘱。   顾清衍连忙点头。   吱呀一声,顾家祠堂大门终于打开。   顾清衍跟着大伯往里头走,好奇的打量起来。   在梅岭村大部分都住泥瓦房的情况下,顾家祠堂却是青砖大瓦房,虽然面积能不算大,但用料极好,尤其是两扇大门又沉又重,得好几个人才能推开。   一进单院式的祠堂,院子还算宽敞,没有雕梁画栋,但给人庄严肃穆的感觉。   神龛上放着牌位,下面已经摆好了烛台和贡品。   除了顾清衍,每个族人严肃安静,态度虔诚。这让他也不得不收起好奇,认真起来。   “我族子孙,齐集祠前,致祭于先祖之神位前。请先祖庇佑,令我族子孙,安居乐业,人才辈出,愿先祖在天之灵,永佑我族,子孙兴旺,家道昌隆。”   “铭记先祖之恩德,恪守家训,光宗耀祖,不负先祖之期望。”   悠长庄严的祭祀祷告开始,顾清衍能从中感受到祈愿祝福的认真。   他心底叹了口气,要不是自己横插一杠,顾家再过几年就会整个湮灭。   顾家祖坟各个冒黑烟,祖宗在地底下敲棺材板,也愣是没拦住。   “今有三弟嫡长子顾清衍,认祖归宗,请列祖列宗看清楚,别保佑错人。”   一想到顾风眠拜了十几年祖宗,翻脸不认人,在场的人心底都不是滋味。   老村长话锋一转:“衍哥儿,你来给列祖列宗上一炷香,让他们认认人。”   顾清衍上前,举起三炷香。   啪嗒!   他还没低头,上面的牌位倒下。   最高处的祖宗牌位往下落,直接砸到了第二排,这下可好,连锁反应多米诺骨牌了。   噼里啪啦一阵响,顾清衍还没磕头,祖宗牌位全倒了。   “这,这哪儿来的邪风。”   老村长拧眉,觉得是不是时辰没选好,牌位咋就被风吹倒了。   反正不可能是衍哥儿的问题。   衍哥儿这么好的孩子,村里人各个都说好,各个都当宝,这么孝顺贴心的孩子,祖宗不可能不喜欢。   顾清衍手脚麻利的将三炷香往香炉里一插,帮忙收拾牌位,他手脚灵活,一会儿就干好了。   “大伯,这样行吗?”   老村长点头:“行,都摆对了,衍哥儿记性真好,这么一会儿功夫都记住了。”   “上过香就行,在祠堂祭过祖先,老祖宗肯定会保佑你。”   顾清衍让开自己的位置,让后头的人继续上香。   牌位没再出现排排倒的场景。   顾清衍有些疑惑的看着祠堂,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他忽然想起来,上次他去祖坟祭拜的时候,大晴天光打雷不下雨。   上次他磕头,祖宗被雷劈,这次他还没磕头,牌位都倒了。   难道是——老祖宗觉得对不起他。   肯定是这样,先头十五年,这么多老祖宗都眼瞎认错人,保佑错了人,这会儿认识到真相,没脸见他这个真正的顾家子孙了。   害,不愧是姓顾的老祖宗,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顾清衍一晒,心道:【老祖宗们,咱别这么客气,虽然你们眼瞎,但毕竟是死人了,活人的事情怪不到你们头上。】   【以前保佑错人这事儿,错在你们,但我气量大,不怪你们。】   【往后你们擦亮眼睛看准对象,也不用保佑我,我自带金手指,用不上你们,保佑保佑我二妹三妹堂兄妹们就成。】   “呼呼呼——”   一阵邪风呼啸而过。   老村长眉头一拧,骂道:“都给我认真点,别在心底嘀咕,老祖宗能听见。”   正在祭拜的堂兄弟倒了霉,白挨了一顿骂,还得跪下来砰砰砰三个响头认错。   不知为何,顾清衍有些没由来的心虚。   一直到祭祀结束,老村长将祭祀的东西都分了,祖宗也没显灵。   顾清衍先松了口气,暗道世界上果真没有鬼,要有的话,祖宗见他这么聪明伶俐,能不出来唠嗑唠嗑。   又有些失望,要是真的有,他这么大的金手指,那还不得来个飞升成仙。   “衍哥儿,拿着,吃了贡品,祖宗会保佑你。”老村长偏心,最好的肉都给大侄子。   顾清衍接过去,闻了闻觉得一股香火味,味道肯定不咋地。   但大伯一番好意,他肯定是要带回去吃的。   离开之前,顾清衍大大方方的走到签到点。   【您在梅岭村顾家祠堂签到成功,获得玉印一枚。】   等等,啥?玉印!   顾清衍整个热血沸腾,不会是老祖宗真的显灵保佑,把他需要的怀王玉印送来了吧!   签到系统干得棒,老祖宗干得超棒!   顾清衍咧开嘴,笑得合不拢嘴。   “瞧这孩子,一块肉就这么高兴。”老村长笑着摇头。   顾清衍大声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肉,是带着老祖宗保佑,能让我心想事成的肉。”   一听这话,周围的顾家人都笑了起来。   “衍哥儿这话说得好,老祖宗肯定会保佑我们心想事成。”   “今年地里头收成就很不错,肯定是祖宗保佑。”   “衍哥儿肉够不够,不够叔这块也给你。”   顾清衍忙道:“够了够了,诸位叔叔伯伯带回家自己吃,老祖宗能保佑咱们一个村。”   说完麻溜的走人,生怕又被塞一块。   老村长忍不住笑起来,说:“这孩子就是实诚,哎,脾气又好,人还实诚,偏偏手又松快的很,真怕他出门在外被欺负。”   “谁敢欺负我们顾家人,我们可不答应。”顾家人纷纷说道。   顾清衍来了才小半年,已经收服了所有长辈的心,认定他是顾家人。   顾大山更是拍着胸脯保证:“谁敢欺负堂弟,得从我的尸体上塌过去。”   老村长气得骂人:“瞎说什么呢,你就不能盼着点好的。”   “嘿嘿嘿。”顾大山傻笑。   一群人这才慢慢散开,各回各家吃团圆饭。   老村长原本还打算喊顾清衍过去一起吃,但顾清衍想着刘妈妈要是跟着去肯定不自在,不去的话,她一个人在家太孤单,就婉拒了。   提着肉,顾清衍飞快的跑回家。   祭祀耗时久,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家家户户都透出饭香味。   顾家的香味最浓郁,昨天顾清衍就说了,团圆饭肯定要吃顿好的,刘妈妈拿出浑身本事来。   “哥,你回来了,祠堂热不热闹?”顾舒颜在门口等着呢。   “热闹,这是大伯给的。”顾清衍提起那块肉。   “哇,好肥,比往年给咱家的都肥。”顾望晴过来接过去,直接拎着进厨房。   “今天就炖了吃,吃了祭祀肉,祖宗就会保佑咱们家。”   顾清衍点头,还说:“刚才磕头的时候我都说了,让他们多保佑两位妹妹,等过年祭祀我再说一遍,保证老祖宗能记住。”   这话把两个小姑娘逗得哈哈大笑。   刘妈妈也无奈:“小孩子家家嘴上没把门,快洗个手吃饭,早晨咱们吃的简单点,晚上再吃好的。”   又忍不住想起,往年在李家,因为是偏房所出庶子,身体又弱,衍哥儿都没能参加过祭祖。   “好,这就来。”   顾清衍惦记着玉印,但看她们都没吃,一直等着自己回来,暂时将这事情放下。   天大地大,没有吃饱肚子最大。   吃完一抹嘴,顾清衍就迫不及待的打开系统,取出玉印。 第34章 皇城司   “大慈大悲?”   顾清衍拿出玉印, 翻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   更奇怪的是,玉印反转, 另一头不是空的, 也镌刻着四个字:“平安得志。”   “怎么两头都刻字?”   玉印通体雪白,只勾勒出一座桥, 两只鸟。   顾清衍来回看了个遍:“这玉质怎么这么眼熟。”   他取出螭虎印, 两个玉印放到一起, 果然材质一模一样,就像是从一块玉石里挖出来的。   “哎,看来不是怀王玉印。”   顾清衍先是失望, 随记又觉得正常。   怀王墓打卡签到都能爆10积分的技能, 真要是怀王玉印的话, 不得值个十几二十分。   在自家老祖宗祠堂里签到, 只花了1积分就到手的东西, 八成就是普通玉印。   再看两块玉印材质一模一样,顾清衍更确定了。   螭虎印是在野坟坡出的,跟怀王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顾清衍也没失望太久, 好歹是药浴, 螭虎印能解毒,这块两面都有字的玉印指不定也可以。   一块写游方之人, 一块写大慈大悲,八成原主是个出家人。   “顾小公子可在家?”   外头传到一道声音。   顾清衍疑惑出门, 三妹已经把人请进来。   “哥,是上次那位大哥。”   顾清衍还以为是刘彦池,结果一看,竟是只见过一面的夏柳。   “夏大哥, 怎么会是你?”   夏柳离开至今,前后也就一个多月,怎么又来了。   夏柳憨憨一笑:“这不是中秋了,大人让我送些节礼过来。”   顾清衍一看又笑了。   外头拉着满满当当两大车。   “裴大哥上次送来的,我们还没吃完呢。”   “大人吩咐,我只负责送。”夏柳已经动手往家里头搬。   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小公子,这次大人有写信。”   顾清衍也顾不上客气,打开一看,里头就一张纸,纸上就两个字。   【勿念】   顾清衍忍不住问:“就这个,不会漏装了吧?”   “不会,大人封好了才给我。”夏柳解释。   顾清衍都无语了,暗道裴玄平时话那么少,跟机器人似得,写信也这么惜字如金。   难道这就是高手的风范,那啥叶孤城西门吹雪似乎都走着路数。   他习武进度缓慢,莫非是因为话太多影响了发挥?   正胡思乱想呢,夏柳已经将两大车的东西都塞进院子,看得出来,比上次东西还多。   “小公子,东西送到,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顾清衍连忙喊道:“等等,不如在我家住两天,我也好准备节礼。”   “大人还有吩咐,我得赶紧办事儿,这次没法多留。”夏柳为难道。   顾清衍皱眉:“这么急?”   夏柳不知想到什么,憨憨一笑:“不过公子可以写一封信,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那好吧。”   顾清衍点头,转身喊道:“娘,每个口味的月饼包一些,家里要有好吃,放的住的,也包一些。”   刘妈妈应声,带着姐妹俩赶紧装东西。   顾清衍进屋,提笔就刷刷刷写起来,不过距离上次也就一个多月,无事发生,实在是没什么好写的。   咬着笔杆儿,顾清衍把在县学的事情写了写,表扬一下自己勤奋苦读。   再看裴玄送来,简单到只有两个字的勿念,心想裴玄肯定是喜欢拍马屁的。   要不然上次只是送礼,这次还有信。   哎,谁能不喜欢被夸夸呢?   顾清衍毫不犹豫,继续夸夸夸,从诗词歌赋夸到人生哲学,硬是凑了十大张,信封都快塞不下了。   塞好厚厚的信封,顾清衍皱眉。   除了月饼,家里也没啥东西能当节礼。   蓦的,他瞄上玉印。   螭虎印他有用,新到手的大慈大悲却没什么用。   卖也不值几个钱,他也没那么缺银子。   倒不如直接送给裴玄,上次他半道儿晕在路上,多危险,带着玉印以防万一也好。   毕竟这么大的金大腿,以后怀王请上身还得找他,投资一下也值得。   想好了,顾清衍找出木盒子,将玉印放进去。   怕摔坏了,还找了个帕子包裹起来。   屋外,夏柳正在喝茶吃月饼。   他胃口好,巴掌大的月饼,两口就能干掉一个。   顾望晴拿了一大叠出来,夏柳一会儿就吃了个干干净净,两个小姑娘都看傻了。   “您饿了吗,我去下碗面。”顾望晴说着就进了厨房。   夏柳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大声喊道:“不饿,我真不饿,就是习惯吃得快,不要麻烦了。”   “不麻烦,马上就好。”顾望晴喊道。   顾清衍写完信出来的时候,就瞧见顾舒颜正站在门口。   瞧见他就招手:“哥哥你快来,夏柳大哥好厉害。”   过去一看,桌上放着好几个空碗,夏柳正捧着一大碗鸡蛋面呼噜噜吃,一口气把面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刘妈妈满口夸:“这孩子胃口可真好,这样身体才长得壮,衍哥儿什么都好,就是挑嘴,不爱吃饭,所以总是瘦巴巴的。”   还叮嘱顾清衍:“衍哥儿,你可得跟夏小哥好好学学。”   夏柳吃完最后一碗面,桌上的饭菜都一扫而空。   “小公子,信写完了吗,我马上就得走了。”   顾清衍点头:“写完了,夏大哥,要不你再吃点。”   夏柳拍了拍肚子:“这次真的吃不下了。”   “嘿,你家的饭菜真香,我可好久没吃这么痛快了。”   顾清衍也高兴,笑着说:“那等你下次有空再来,到时候多住几天,吃个够再走。”   “说起来裴大哥也没吃过,他什么时候能办完差事,到时候还从陵川县过吗,能过来看我妈?”   夏柳看起来憨憨,嘴上却口风不漏:“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大人记挂小公子,若是有空肯定回来。”   “那夏大哥一定要一起来。”顾清衍笑道。   刘妈妈将月饼都用油纸包好了,塞进了竹篮里,方便携带。   又将为中秋节准备的糕点吃食都拿出来,拉着夏柳的手叮嘱:“这些放不住,你带着路上吃,可千万别饿肚子。”   倒是把一个糙汉子都弄得脸红耳赤。   最后将东西一背,重要的往怀中一揣,上马走人。   顾舒颜很是依依不舍:“夏柳大哥吃得可真香,哎,看着他吃,我觉得月饼更好吃了。”   刘妈妈苦笑不得。   顾清衍笑起来:“那咱们继续吃。”   夏柳骑马离开,迅速掠出梅岭村,并未进城,反倒是从岔路口一路往南。   蓦的,他拉停骏马往后看去。   正有一队人骑着马,往梅岭村的方向而去。   洪县令是个文官,根本不会骑马,此时面如土色的坐在一位士兵身后。   等到了地方,洪县令忍住呕吐的欲望,低声道:“大人,顾清衍就住在这里,他年方十五,身世清白,并不会与太平教有所牵连。”   “有没有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叩门。”鲁金冷声催促。   洪县令只能忍着恼怒,打算敲门。   屋内的顾清衍听见马蹄声,还以为夏柳回来了,开门就问:“夏大哥,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一群人推开大门,直接闯入。   “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顾清衍脸色一沉。   洪县令抢先一步,按住他的肩膀:“别冲动。”   “这位是皇城司监察所鲁金鲁大人,有些事情想问你,你老实回答就好。”   顾清衍脸色不好看,就算是皇城司的人,直接闯入民宅,未免也太霸道了一些。   “娘,二妹三妹,没事的,不如你们去大伯家待一会儿。”   怕吓着她们,顾清衍压住脾气。   “不,我们不去,我们就在这儿。”刘妈妈怎么肯自己走。   姐妹俩也站到他身上,虽然害怕,却不肯离开。   鲁金扫了一眼院子,目光落到还未收拾好的东西上。   “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旧友所赠年礼,还未整理。”顾清衍回答。   鲁金冷哼:“旧友?搜一遍。”   立刻有两位下属开始搜查,不止院子里的东西,连屋子里也没落下。   顾清衍抿紧嘴角。   洪县令怕他冲动,低声劝道:“这是皇城司的规矩,县衙他们也都搜过,只是走一遍流程,搜过就好了。”   顾清衍心底冷笑,这算哪门子规矩。   形势比人强,连洪县令都无法阻止,顾清衍只能忍着。   “大人,什么都没有。”   鲁金点了点头,看向顾清衍:“你就是顾清衍,本官要带你回去问话。”   顾清衍迎着他的目光:“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什么态度,皇城司办事儿,哪有你质疑的份儿。”   洪县令忙道:“大人,不是说好有什么问题,就由下官来问,这大过节的,把人带走未免不妥。”   “顾小公子以身犯险,于民有功,还请大人网开一面。”   鲁金却丝毫不给他面子:“带走。”   “你们放开我哥哥。”顾舒颜扑上去捶打。   顾望晴与刘妈妈都死死的挡着:“为什么要带走我家衍哥儿,他做了好事救了人,凭什么带走他。”   “让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鲁金冷喝道。   顾清衍脸色铁青,不明白皇城司怎么就找上了他。   他跟太平教真的毫无关系。   “娘,二妹三妹,你们让开,我跟他们走。”   顾清衍怕她们受伤:“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住手!”   一声厉喝传来:“皇城司好大的威风,你们罗大人可知道下属这般蛮横无理,肆意捉拿良民。”   鲁金看向来人,目光落到他所骑骏马上,微微一顿。   “你又是何人?”   “不值一提,不过是在裴大人手下打杂的小兵。”   夏柳翻身下马,等瞧见屋子里的乱象,庆幸自己不放心回来看了一眼。   否则裴大人心疼的小兄弟,就这么被这群鹰犬欺负了。   鲁金冷哼:“此人与太平教案有关,本官觉得案卷不清,需重新审理,合情合理。”   “哪里不清?既要捉拿,可有缉拿令?”夏柳质问。   两人一时僵持。   半晌,鲁金轻笑一声:“顾清衍自愿跟我们回去接受审查,何须缉拿令。顾清衍,你说是也不是?”   顾清衍拧起眉头。   皇城司这话明显是威胁,他可以不去,但不去的后果,看看洪县令一直在给他使眼色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候,夏柳开口。   “顾小公子,大人给的名帖,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名帖?”   鲁金一惊。   穷乡僻壤的,他原以为顾清衍只是认识裴家手底下的人,听这话另有千秋。   顾清衍也很诧异。   名帖这么有用?裴玄难道是什么大人物?皇城司都得给他名帖面子?   他忙从怀中拿出名帖:“是这个吗?”   夏柳接过去,送到鲁金手中。   “鲁大人既然穿着红袍,应该认得此信物。”   鲁金低头一看,果然大吃一惊。   夏柳继续说道:“我家大人可为顾小公子作保,他与太平教绝无关联,鲁大人查案,为了交差自当用心,可也不能错怪好人,大人,您说呢?”   鲁金脸色变幻不定。   好几次,顾清衍都以为他要发作了。   但最后,这位大人将名帖还了回来:“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若早知道是裴大人旧友,我们也不敢冒然得罪。”   “离京之前,太子殿下几次叮嘱,说裴大人就在广州府办公,让我们有幸遇上的话,定要替他问候,可惜我们几个滞留在陵川县,倒是无福去见裴大人。”   “看小哥的架势,是要回广州府复命,到时候可一定要替太子殿下问裴大人安好。”   夏柳点头:“谨遵太子之命。”   鲁金带着人就要离开。   顾舒颜忍不住嘀咕:“他们把我们家都弄乱了,你看,荔枝干撒的到处都是。”   顾望晴连忙拉住妹妹,她觉得那些官兵吓人极了,生怕得罪。   鲁金脚步一顿。   洪县令额头都冒出冷汗,生怕这位大人发怒。   他可太知道皇城司的德行了,三个字难伺候。   顾清衍轻咳一声:“收拾收拾就好了,捡起来还能吃。”   他仗着裴玄的面子,将皇城司的人吓走,已经占了好大便宜,总不能再让人下不了台。   鲁金转身,一巴掌扇倒身边的人:“没听见吗,去把东西捡起来。”   挨打的人闷不吭声,转身就进去捡。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就好了。”刘妈妈也吓坏了。   鲁金淡淡道:“手下人不会办事儿,吓到小公子了,还请小公子不要计较。”   “自然。”   顾清衍点头,心底却越发戒备。   皇城司这些人前后转变太大,仿佛一群鬣狗,只要你露出弱点就会一拥而上。   收拾完院子,皇城司的人才带着洪县令离开。   夏柳松了口气:“幸好我不放心,回来看了眼。”   顾清衍也松了口气,刚才那架势实在是吓人。   “夏大哥,多谢。”   “谢我做怎么,要谢也是谢大人,皇城司是给大人面子,又不是给我面子。”   夏柳憨憨笑起来,又提醒:“小公子,下次再遇上这样的事情,你二话不说先把名帖拿出来。”   他暗示道:“皇城司办事很是粗鲁蛮横,若真的被抓进去,少不得要吃一些苦头。”   甚至有时候为了交差,严刑拷打也是常见。   顾清衍连连点头。   他实在是没想起来,也没想到裴玄的面子这么好用,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贴身将名帖放好,他保证:“要再有下次,我肯定把名帖挂脑门上。”   “这就对了,挂脑门上,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大人的人,给他们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随意动你。”夏柳哈哈笑。   他没多留,确定顾家无事,立刻就上马离开。   顾清衍按着名帖,若有所思。   “娘,二妹三妹,没吓着吧?”   三人都摇头,刘妈妈还有些担心:“那些人会不会再来,衍哥儿,要不你找个地方躲一躲?”   “既然今天走了,那就不会再来。”   顾清衍笑着拍了拍名帖:“再来我就真挂在脑门上。”   三人这才安心一些。   刘妈妈忍不住问:“裴小哥到底是什么人,皇城司那人见了名帖,态度立刻就变了。”   “我也没问过,等有机会再问问,但肯定不是普通人。”   顾清衍心想,自打遇上裴玄,光遇上好事儿了,移动签到点,怀王请上身,还有名帖,一样样都是金手指。   当初救下裴玄,他可真赚大发了。   另一头,夏柳飞快追上了皇城司的人。   鲁金等人走的很慢,显然也在等他。   “怪不得我们差了这么久,一无所得,原来裴大人早有准备。”鲁金阴阳怪气道。   夏柳一板一眼回答:“大人身在广州府办差,是圣上亲派,鲁大人若是不信,不如随我去广州府看看,我们大人有没有玩忽职守。”   “哼,你心里知道我在说什么。”鲁金冷哼道。   夏柳奇怪:“我不知道,请鲁大人说明白点。”   “你……”   鲁金不知想到什么,收敛了怒气:“也罢,等裴大人回京,自有功夫去太子殿下跟前说明白。”   “走。”   两行人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洪县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假装自己不存在。   鲁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是个聪明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该清楚。”   “下官遵命。”洪县令连声回答。   鲁金一刻不停,调遣人马就要离开陵川县。   下属不解:“大人,我们忙活了一个多月,就这么走了?”   “是啊大人,现在离开,岂不是一个月功夫都白费了。”   鲁金冷笑:“裴玄到过的地方,再留一个月也是白费。”   “真没想到他心机如此深,发现陵川县异常后,早早留下棋子,若有东西,那也早就被拿走了。”   “大人的意思是那个顾清衍?那为何不把他带走严刑逼供?”   鲁金瞪了他一眼:“裴玄的人你也敢动,到时候提着剑直接杀到你家门口。”   “急什么,我们何必动手,等他回京,自有太子殿下与他较量。”   骂骂咧咧中,皇城司直接离开了陵川县,不再到处搜查。   洪县令得到消息时,人都已经走远了,倒是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皇城司都快要把陵川县翻了个底朝天。   “咳咳。”   青州府一家客栈中,依靠在床头的男子不停的咳嗽。   许久,咳嗽稍停:“裴玄?”   “是,属下一路追查,终于找到顾清衍与裴玄的联系。”   男子神色不明。   “属下查到,当初就是裴玄亲自护送顾清衍抵达陵川县,后来裴玄离开后,还几次三番送信回来,且将自己的名帖送给了这个顾清衍。”   “昨日皇城司上门搜查,正遇上裴玄派来的人,看不清是谁,但身手极好,我们的人都没跟上。”   “据皇城司鲁金说,名帖上有蛟龙纹,应是裴玄亲自给的。”   男子轻笑起来:“裴玄亲自给的蛟龙纹名帖,这可真有意思。”   “大人,怪不得那顾清衍能摸到怀王墓,八成就是裴玄在背后捣鬼。”   他狞笑起来:“可要属下动手,直接把他杀了。”   男子摇头:“杀了他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去杀了裴玄。”   一听这话,属下不吱声了。   要是能杀得了裴玄,他们哪里会无能狂怒。   男子继续说:“怪不得那日在山洞里,我见他身手招式极为眼熟,如今想来,是跟裴玄一脉相承,倒像是师出同门。”   “师出同门,这怎么可能?”   男子眯起眼睛:“是啊,这怎么可能。”   “可偏偏就是如此,本尊输给他,倒也不冤枉。”   下属低下头:“若非大人有伤在身,怎么会输给一个黄毛小子。”   男子轻声嗤笑:“他那身手,非同一般,你去了也是送死。”   看到下属眼底不服气,左护法也没多说什么。   “既然这次失败了,那就继续找,怀王墓再能跑,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他轻咳一声,又问:“鸳鸯印可有下落?”   “也未发现。”下属回答。   左护法微微叹气:“若能找到鸳鸯印,就能定位怀王墓,进入怀王墓轻而易举,倒不必每次大费周章,惹来官司。”   “属下定会竭尽所能,找到鸳鸯印,打开怀王墓,将怀王玉印献给尊主。”   左护法点头,看似累了。   下属连忙告退。   等人离开了,屋中响起一声轻笑。   “裴玄?有趣,真是有趣。”   “天煞孤星的弃子,竟敢一次次坏我好事,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玩一玩。”   顾清衍正在吃月饼。   自家做的红豆馅很扎实,又不会太甜,是他最喜欢的口感。   他可不知道一张名帖,让裴玄背了一次又一次的黑锅。 第35章 怀王我夫   夏柳回到广州府, 中秋节早就过了。   “哎,夏柳,过来过来。”   刚要进去禀告, 半道儿上被张梦怀给拦住了。   “你怎么才回来, 路上耽搁了?顾小公子过得咋样?”   夏柳板着脸看这位老上司,抿着嘴不回答。   “得, 我不问了成了吧。”   却拽着他不放手, 低声问:“上次那封信, 是不是顾小公子给咱大人写的?”   夏柳挣开手:“您要想知道,直接问大人去。”   “嘿,给你脸了。”骂了一声, 张梦怀又说,   “我这不是作为下属, 关心咱家大人的交友情况, 你也知道大人的名声, 这些年来连个亲近好友都没有,忽然冒出个顾小公子,我关心几句怎么了?”   “那您就直接问大人。”   夏柳直接走进去。   张梦怀也拿他没办法, 谁让当初选夏柳, 就是因为他的嘴最紧,属螺丝壳的。   一会儿, 夏柳再出来的时候,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还提着个小包袱,边走边吃。   “这哪儿来的?大人赏你的?”张梦怀惊讶。   裴玄对下属一贯大方,从来不吝啬赏赐,但顾小公子送来的就不一样了。   上次他偷吃了最后几颗红枣, 被大人拎到校场上狠狠收拾了一顿。   夏柳回答:“不是,小公子给我准备的。”   “是小公子亲手做的月饼,味道很不错,大人,您想吃的话去问大人要,大人那边还有很多。”   说完麻溜走人,生怕被抢。   张梦怀摸着脑袋:“跑什么,我能馋你一口月饼,太小瞧人了。”   下一刻就钻进门:“大人,顾小公子是不是往咱们这儿送月饼了,正好中秋节没能吃上,赏我几个呗。”   裴玄正在看信,头也不抬:“你这是怪我不近人情?”   “属下哪儿敢。”   张梦怀笑呵呵道:“差事没办完,谁都没法回去,大家伙儿体谅的很。”   “就是吧,属下想尝一尝顾小公子亲手做的月饼,跟外头卖得月饼有什么不同。”   裴玄一顿。   “他原就有准备你们的份儿,把大的那包拿出去分了吧。”   “得嘞,这顾小公子可真会照顾人,竟然还特意准备了我们的份儿,回头我可得多弄些土产给他送去。”   张梦怀提着沉甸甸的月饼,扯东扯西的,就是不肯走。   裴玄拧起眉头:“还想要什么?”   “那啥,小公子不是还单独给了一包礼物。”   张梦怀竖起大拇指:“顾小公子上次给的解毒丸,效果杠杠的,兄弟们感激不尽,就是东西太少了都不够分,不知道这次……”   说着还拿小眼睛往小包袱看,挤眉弄眼的。   裴玄沉下脸。   若是别人,瞧见他这张冷脸肯定不敢再问,但张梦怀是谁,脸厚那是铜墙铁壁滚刀肉,愣是不走。   “大人,你说小公子怎么就这么贴心,肯定知道广州府毒物多,我们正好都能用上,您看看这次还有没有呗。”   裴玄瞥了他一眼,到底没拒绝。   跟着他来到广州府,这地方瘴气横生,夏季炎热,不少兄弟到了就水土不服。   在北方跑马三天三夜都不喊累的汉子,上吐下泻到两脚发软爬不起来。   裴玄看在眼中,心底也有亏欠。   正因为如此,才容忍张梦怀胡闹。   可惜,张梦怀这次注定要失望。   打开小包袱,里头是一个木盒子,木盒子里放着一块帕子,里头只有一块玉印。   裴玄拿出玉印,在手中摩挲。   “怎么会是一块玉印。”张梦怀大感失望。   裴玄眼神不善。   张梦怀立刻改口:“哎,顾小公子这是惦记着大人您,瞧这玉印成色多好,陵川县那种小地方,小公子得花多少心思才能买到。”   果然,一听这话,裴玄的神色缓和许多。   他目光落到那封信上,心底微微叹气。   中秋送节礼,为了避免那孩子误会,他特意叮嘱,不许送昂贵的东西,将珍珠珊瑚都扣下了。   连送过去的信都只有勿念两字。   这般冷淡,想必顾清衍也会知道他的心思,天长日久就对他淡下来。   哪知道……   竟还送了亲手做的月饼。   少年单纯的心意,让裴玄无所适从,却又不忍拒绝。   玉印在手指尖摩挲,带来凉意,裴玄心底只觉难办。   “等等,这玉印不太对。”   张梦怀凑过去看:“大人,这玉印怎么两面都有字?”   裴玄拧起眉头去看。   “大慈大悲。”   “平安得志。”   张梦怀咂摸:“这玉印咋这么奇怪,两边刻的字天差地别,毫无干系。”   “要你多嘴。”裴玄冷声道。   眼看没有解毒丸,张梦怀拎着月饼就往外走,留下裴玄一人若有所思。   张梦怀一边发月饼,一边还为顾清衍刷存在感。   “这可是大人好友,顾清衍顾小公子亲手做的月饼,你们都尝尝味道,吃了就得记人家的好,回头多收点珍珠宝石什么的,过年给小公子送去。”   一群好汉嘻嘻哈哈的吃月饼,纷纷喊道:“我们哪儿有你吃的多,你该多送点。”   “那我必须要送啊,上次是大人不准我送,要不然我早就送一匣子过去了。”   蓦的,一道声音传来:“在发什么,这般热闹。”   现场立刻安静下来。   张梦怀看向来人,讪笑道:“就发几个月饼,不值什么。”   “中秋都过了,哪儿来的月饼?”来人挑眉问道。   张梦怀只说:“你管我哪儿来的,我爱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说完直接咬开一个,吃得香喷喷。   来人也不生气,反倒是好声好气的说:“中秋佳节,诸位只能在广州府孤单渡过,确实是我的不是,既然爱吃月饼,本官这就差人多买一些回来,张大人想吃多少都有。”   张梦怀食难下咽,冷哼道:“可别,吃了上官大人的月饼,我怕肚子里长虫。”   说完又催地上的人:“走走走,赖在这儿干嘛,赶紧起来办差去,没办好仔细有人告状。”   一群人立马散了。   上官凌脸色不变,淡淡道:“张大人,这几日怎么不见夏柳?”   “他自有差事,怎么,我使唤个下属还得上官大人同意,既然如此,你可有调令?”张梦怀话中带刺。   上官凌看了他一眼:“张大人何必意气用事,此来广州府,我们该是一路的。”   “谁跟你一路。”张梦怀转身就走。   上官凌拧紧眉头,几个月下来,这群人依旧对他戒备极深,难以融入。   他叹了口气,转身求见裴玄。   裴玄将书信收起来,才开口让他进门。   “裴大人,广州府民乱已经平息的差不多了,最多再一个月时间处理善后,便能回京复命。”   裴玄微微点头:“善后一事就交给上官大人。”   上官凌笑着应下,忽然,目光落到屋中那袋子月饼上。   “方才见张大人在分发月饼,看着味道不错,不知道是从哪儿采买的。”   裴玄淡淡回答:“你去问他便是。”   上官凌笑了笑:“张大人一贯对我深恶痛绝,每次见了我掉头就走,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那你该好好反省自己。”裴玄毫不留情。   上官凌的笑容僵住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大人教训的是。”   心知没必要继续聊下去,上官凌正要离开,忽然,目光扫过一样东西。   他拧起眉头,看向裴玄的手,其中正握着一块玉印。   因为玉印的特殊,只能看到上门大慈大悲四个字,以及露出来的一小截,上面飞翔着两只鸟。   上官凌脸色微变。   裴玄眉头一皱,将整个玉印握进掌中。   “大人,你找到怀王玉印了?”上官凌一脸激动。   裴玄眉头皱得更紧:“你说这个?”   “正是。”   上官凌不顾身份的上前几步:“也不对,不是真正的怀王玉印,而是怀王送给王妃顾氏的鸳鸯印。”   “大人请看,这枚玉印两面有字,一面为大慈大悲,怀王虽修道,但王妃却信佛,怀王宠爱王妃,故而违背教义刻下大慈大悲四字,寄希望神佛能庇佑王妃一生。”   “若是属下没猜错,另一头刻的应该是平安得志四个字。”   “这并非是一句话,而是取自平生不二色,相思得志。传说王妃在收到玉印后,很是喜欢,以此刻字来彰显夫妻情深,从一而终。”   “相传怀王夫妻和睦,极为恩爱,只可惜夫妻缘浅,王妃早亡,两人只做了三年夫妻。”   裴玄垂眸看向玉印,眼底情绪翻滚。   怀王的鸳鸯印?怎么会在顾清衍手中,顾清衍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又为什么送给了自己?   “你怎么能确定这就是怀王的鸳鸯印?”裴玄沉声问道。   上官凌忙道:“怀王鸳鸯印很有名,后世经常有人仿制,但属下曾在古书中看过,王妃病逝时手握鸳鸯印,掉落在地,将鹊桥摔成了两截。”   “大人只需查看玉印上的鹊桥,是否有裂痕,就能确定真伪。”   裴玄拧眉,仔细查看起玉印。   许久,他松了口气,淡淡开口:“只是个仿品。”   幸好是仿品,否则顾清衍贸贸然送出这枚玉印,很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那孩子运气差得很,半路上遇到山匪,到了陵川县又遇上截杀,好不容易逃出来,还立了功,偏偏被皇城司为难。   虽有夏柳解围,但他与皇城司关系复杂,也不知道会不会反而带给他麻烦。   “怎么可能!”   上官凌不信这话,上前想抢过玉印,却裴玄的眼神钉在原地。   裴玄冷冷刹住他的脚步,这才将玉印放在桌面上。   上官凌迫不及待的靠近去看,这一看顿感失望。   鸳鸯印确实是鸳鸯印,但鹊桥好好的,没有丝毫开裂痕迹,不可能是怀王留下的那一枚。   “方才看成色字样,还以为是真的,太可惜了。”   上官凌掩饰不住眼底的失望:“若是真的鸳鸯印,用它可以寻到怀王墓,一举找到怀王玉印。”   裴玄将玉印收回手中:“怀王玉印不过传说,当不得真。”   上官凌还要再说什么,裴玄已经下了逐客令。   拧着眉头离开,上官凌口中念念有词:“怎么会是假的,看起来完全给记载一模一样,可是上头分明没有裂痕。”   他只能说服自己,这枚玉印仿造者功力深厚,所以才做得那么逼真。   也是,不够逼真,谁会拿来送给裴玄。   只是不知,这到底是何人送来的,图谋什么?   上官凌很想去打听清楚,但想到张梦怀等人的态度,还是按耐住心思,为了一枚玉印惹来他们厌恶,不值得。   屋内,裴玄看着玉印陷入沉思。   玉印是假的,他松了口气。   但随后却拧紧眉头,微微失神,顾清衍为什么送这枚仿制品给他?   怀王鸳鸯印,代表着怀王夫妻情深,传闻中,怀王娶的是男妻。   裴玄心底咯噔一下,这,这孩子难道是在示爱?   脸颊轰的涨红,连着耳朵尖都是赤红一片,陷入沉思。   这,这可如何是好?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顾清衍一脸打了好多个喷嚏,吓得刘妈妈连忙转身,端出来一大碗姜汤。   “娘,我真的没着凉,就是、阿嚏——”   刘妈妈催道:“赶紧喝,这些日子眼看着天凉了,让你多穿又不肯。”   “哥哥,今天一定得披上大氅,你看,是兔毛的,你穿着刚好。”顾望晴直接将厚厚的大氅拿出来。   顾清衍很是无奈:“这才刚入冬,也没那么冷。”   “怎么不冷,我觉得陵川县比青州府冷好多。”刘妈妈不认同。   顾舒颜也补充:“是很冷,外头都下霜了,大伯说我们在山里头,山里头比县城冷,冬天下雪都比县城厚一些。”   在一家人的围攻下,顾清衍没办法,只能将厚厚的兔毛大氅披上了。   结果等出门,刘妈妈又不放心了:“现在天这么冷,你每天来来回回的多累,不如就住县城吧,省得来回奔波,娘去照顾你。”   “别,我觉得住家里挺好的。”   顾清衍解释:“而且县学过年会放长假,再过一个月也就放假了。”   “那若是下雪,你就住那边别冒雪回来,厚被子娘都给你铺好了。”刘妈妈叮嘱。   顾清衍一一应了,这才离开。   皇城司离开后,陵川县恢复了宁静,因为没了山匪,百姓们反倒是活得更安逸了。   顾清衍哈了哈手,大清早真的有些冷。   他抱着暖炉,心底盼着早些放假,不然他一个人住城里,自己担心娘和妹妹,她们也担心自己,让她们过来住又不乐意。   正想着呢,牛车一震,道路旁传来求救的声音。   “公子,救我……救救我……”   顾清衍拉停牛车:“好像有什么声音。”   “哞。”黑牛灵性的朝着路边叫唤。   顾清衍往那边看,顿时吓了一跳。   大清早的,路边上趴着一位女子,穿着单衫,头发凌乱,脸色冻得惨白。   “你没事儿吧?”   顾清衍连忙走过去看。   女子浑身都在发抖,连声喊道:“求公子救我一命。”   “可以,上车。”顾清衍问,“你能自己走吗?”   女子愣住,没想到这么顺利。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又踉跄倒地,含泪道:“我腿脚冻麻了。”   “麻了?没事儿,我有办法。”   顾清衍回头,朝着牛车就喊:“三奶奶,六婶,七婆婆,出来帮个忙。”   呼啦啦,马车里走出来三个农妇,都是膀大腰圆的,见状就喊:“哎呦喂,咋会有个小姑娘倒在这里。”   “可怜见的,冬天只穿了这么点,是不是遇上难事儿了?”   “别怕,快上车暖和暖和,咱们陵川县有晴天大老爷,不会看任何一位百姓饿死冻死。”   顾清衍揣着炉子,在旁边喊道:“谢谢奶奶婶婶婆婆,幸好有你们在,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这有什么,多亏衍哥儿心善,许我们免费坐车,如今来回都不用走路,省力的很。”   顾清衍每日都要去县城读书,路上总能遇上同村的人。   他想车子空着也是空着,就让他们坐车一起走,但一般情况下,男人们都不肯上车,说自己太沉费牛。   年轻的女性也不会上车,怕不好听。   只有长辈的妇人会被家中子女推上车,能省一些力气。   三奶奶还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女子身上:“小姑娘别怕,马上就能进城了。”   顾清衍跳上车,轻轻拍了下牛屁股:“走快点。”   黑牛埋头吭哧吭哧加快速度。   车厢里,三个妇人将女子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的盘问起来。   顾清衍听了个七七八八,不禁感慨这年头太难,作为女子更难,竟然有无良父母要将女儿卖入窑子,实在是不配做人。   那小姑娘大半夜跑出来,连外套都没穿,要不是被他遇上,恐怕真的会冻死在野外。   可怜,实在是可怜。   女子好几次想撩开帘子,跟外头的顾清衍说几句话,都被拦住了。   三奶奶捂住她的手,心疼道:“小手冰凉凉的,回头得擦点药,不然可要冻坏了。”   女子只能感激。   好不容易到了城里,顾清衍径直把车开到了衙门口。   “大山哥,我半道儿上遇上一位姑娘,家里爹娘不做人要卖她进火坑,大半夜跑出来,人都要冻僵了,衙门能安置吗?”   顾大山一听,立刻回答:“那有什么不行的,洪县令特意设了慈恩院,收容无家可归的人。”   女子暗道不好。   三奶奶几人已经拉住她下车,你一句我一言:“姑娘你就放心吧,官府会安置好。”   “跑出来就好,回头好好过日子。”   “至少你全手全脚的,听县太爷的话,总能有一条活路。”   一转头,顾清衍已经驾着车走远了。   女子连忙追上去几步:“公子,恩人,你叫什么名字,救命之恩,小女子定当回报。”   顾清衍一摆手:“举手之劳,不必谢我。”   女子还想再追,却被妇人们拉住:“别跑,这么冷可别冻坏了,快进屋吧。”   硬是把她拉了进去。   回头再出来,三奶奶评价道:“那姑娘可怜是可怜,但可别赖上我们衍哥儿。”   “是啊,衍哥儿心善,好心救人,救了也就救了,可不能被赖上。”   “害,是让衍哥儿长得俊,要是我年轻时候遇上这样的,别说救我,没救我也想嫁。”   “呸,你个老不修。”   顾清衍并不知道她们的议论,大清早救了个人,他自觉是个大好人,身上有圣光。   踩着点抵达县学,顾清衍一溜烟儿跑进课堂。   “我没迟到吧?”   “差一点。”章程笑嘻嘻的搭他肩膀,“顾兄,我有事儿想求你帮忙。”   顾清衍哈哈一笑:“咱俩还需要用求字?”   章程低声说:“我有个远方堂弟,他爹娘当初死在山匪手中,这些年一直过得不好。”   “如今山匪伏诛,杀父杀母大仇得报,一心想感谢你。”   “我这堂弟认死理,我爹就想请顾兄你去见他一面,让他遂了心愿,往后能好好过日子,别再折腾了。”   顾清衍一听这事儿:“说到底为他们报仇雪恨的是洪大人,谢我不如谢他。”   “我也这么说啊,但那孩子说了,他已经个县太爷磕过头,就差给你磕一个。”   顾清衍无奈,点头道:“这有什么求不求的,我去就是。”   章程起身作势行礼:“多谢顾兄。”   “章兄客气。”顾清衍笑着回礼。   正说话呢,另一头的同窗提醒:“快回去,马教谕来了。”   两人立刻归位,对视一眼都忍俊不禁。   等到放学时分,章程果然等着顾清衍一起走。   “我让他在外头等着,走走走,那小子死脑筋,指不定在外头吹冷风。”   顾清衍加快脚步。   两人刚到门口,顾清衍还没瞧见章程堂弟,先看到一道单薄的身影。   这不是早晨那女子,还穿着那身单衣,嘴唇都冻得发紫了。   见他出来,女子连声喊道:“公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章程脚步一顿,扯住他问:“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   顾清衍疑惑的看过去:“你怎么在这儿,衙门没安置你吗?”   女子摇头,很有几分楚楚动人:“不是的,洪县令安置的很好,是我一心想感谢公子,打听到公子在县学读书,特意来道一声谢谢。”   “你也太客气了,都说了举手之劳,不必感谢。”   顾清衍无语。   心想这么冷的天,不好好在慈恩院待着,来这儿吹什么冷风,这不是自己找虐。   但想想这姑娘多不容易,他语重心长道:“现在你也谢过了,赶紧回去吧,外面多冷。”   “公子,我……”   “顾公子!”   震耳欲聋的声音打断女子的欲言又止。   一个瘦小的孩子冲出来,直接将女子撞开,跪下来就是哐哐哐磕头。   “顾公子为我爹娘报仇雪恨,恩同再造,请公子受我一拜。” 第36章 小跟班   顾清衍还没反应过来, 小孩儿就直接跪下来哐哐磕头,太过实诚,额头一下子就红肿起来。   “快起来, 别这样。”   在他额头磕破之前, 顾清衍连忙拽住人:“你要这样磕头的话,往后我都不敢再见你了。”   小孩儿额头红彤彤, 无措的看着他。   章程走过来, 恨铁不成钢:“有你这样见了人就磕头的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虐待你呢,让别人见了怎么想。”   “堂兄,恩人, 我, 我知错了。”小孩儿讷讷道。   “真是个木鱼脑袋。”章程气得拿手指头戳他脑门。   “顾兄, 是不是吓到你了, 这就是我族弟章念, 他这人别的都好,就是死脑筋。”   顾清衍倒是不在意,拉住章程的手:“以后别这样就行了, 如今你见过我, 也磕了头,往后回家好好过日子吧。”   “听见没有, 堂叔夫妻大仇得报,你也该好好活下去, 他们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章程对着族弟苦口婆心。   小孩儿眼眶一红,用力点头:“我一定会好好过日子,让爹娘安心。”   “这就对了。”章程安心了,又说, “顾兄,堂弟,今日我做东,请你们吃一顿好的,咱们边吃边聊,走。”   顾清衍没拒绝,正要跟着一起走。   “公子……”被挤开去的女子凄凄惨惨的喊。   她刚差点被章念撞飞,整个人都有些狼狈,尤其是太冷,冻得瑟瑟发抖。   顾清衍看向她,心底叹了口气:“章兄,你等我一会儿。”   “哎,你别过去,小心被缠上。”章程低声道。   “没事儿。”   顾清衍还是走了过去,女子有些激动起来,双目盈盈盯着他看。   “姑娘,拿着。”   顾清衍将一小块银子塞进她手中:“去买一件厚棉袄穿,往后好好过日子,别再来找我,找也没用。”   说完不等女子再说什么,转身拉着章程两人走远了。   身后,女子握紧了手中的碎银子,眼底波澜起伏。   路上,章程避开堂弟,私底下劝道:“你可别觉得那女子可怜就收留她,万一被缠上前途尽毁,之前县学便有这样的例子。”   “无亲无故,我当然不会收留,只是遇见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顾清衍解释。   章程却不以为然:“你以为这种会是好女子,指不定是仙人跳。”   顾清衍却说:“无论是不是,她一个姑娘大冬天穿得那么单薄,手上都是冻疮,想必也是有难处。”   “好了,不提她了,你要请我吃什么,不好吃我可不答应。”   章程见他心中有数,也没再提:“那必须好吃。”   三人进了酒楼,章程早就张罗好一桌好吃的,一进门就说:“堂弟,你快给顾兄敬一杯酒,以示感谢。”   章念显然没怎么来过酒楼,笨手笨脚的。   “恩人,我敬你一杯。”   说着自己一干而尽。   章程都无奈了:“我让你敬顾兄,哪有还没给他倒酒,你自己先喝上的。”   章念更加无措,手忙脚乱的给顾清衍倒酒。   顾清衍忙道:“我自己来。”   “其实我没做什么,都是洪县令的功劳,你们这般兴师动众的道谢,倒是让我汗颜。”   “不不不,若不是恩人,我爹娘至今不能瞑目,姓白的在陵川县盘踞多年,我竟然不知道仇人就在跟前。”   章念一边说,一副恨不得跪下来,再磕几个响头的架势。   顾清衍举起酒杯,往章念的杯子上碰了一下:“那我就厚颜收下你这份感谢,但谢过这次,往后就不许再提了。”   自打白主簿势力覆灭,顾清衍已经听了不少感谢,自觉受之有愧。   毕竟一开始,他是因为白主簿故意针对,想斩断自己的科举之路,所以才会奋起反抗。   真没爱国爱民那么高尚的情操。   “恩人大义,我却不能忘。”章念说。   顾清衍看出来了,章程没冤枉这位堂弟,章念确实有些认死理。   不过他满腔感激,一脸真诚,倒是也不惹人讨厌。   顾清衍给了章程一个求救的眼神,让他管管族弟。   章程轻咳一声:“阿念,你光口头上感谢有什么用,拿出点实质性的东西来。”   “章兄。”顾清衍无奈,这家伙真是看好戏不嫌事情大。   章念穿着朴素,看着就知道父母过世后过得清贫。   章程话锋一转:“我的意思是,如今天寒地冻,顾兄每日自己驾车多冷,路上遇上点事情也没能搭把手的人,阿念,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给顾兄当一段时间的车夫,也算偿了你这份心愿。”   “可别。”   顾清衍连声拒绝:“我喜欢驾车,也不觉得冷。”   牛车还是系统给的,熟门熟路,压根不用他驾车,自己就能走。   章念却显然听进去了:“太好了,我要给恩人驾车。”   “阿念是吧,你别听族兄胡说八道,我真的不需要。”顾清衍连声拒绝。   说着瞪了眼章程,后者摸了摸鼻子嘿嘿笑。   “顾兄,你就把人收下吧,这小子认死理,你不要,他回去整日都想着。”   顾清衍无奈:“你怎么不让他去给洪县令当车夫。”   “我倒是想,可洪县令不缺使唤的人,但我觉得你缺。”   章程笑起来:“顾兄,如今你在县学读书,每天自己驾车多丢份子,再说了,等你将来赶考,总得有人照顾。”   “你家中只有干娘和两个妹妹,到时候总不能让她们来陪你赶考吧?”   顾清衍没想那么长远,但还是觉得不妥当:“不行不行,我族中多的是人。”   “恩人,你就收下我吧,我不要工钱,只想为你驾车。”章念开口道。   顾清衍正要拒绝,章程悄悄拉了他一把。   章程凑过来说:“你先用几天,若是合适就留下,不合适我再给带走。”   顾清衍还想拒绝,就瞧见章程做了个求求的姿势。   他皱了下眉,再看章念犹豫起来。   章念长得瘦瘦小小,模样普通,但一双眼睛是满满当当的感激。   眼巴巴盯着顾清衍看的模样,活像是一只小黑狗,生怕被主人丢弃。   “那好吧,过年之前,你可以来帮我驾车,但工钱不能不要。”   章念立刻高兴起来,头点的像是捣蒜。   “阿念,去给我们加一壶水。”章程支开人。   趁他出去的功夫,顾清衍拉住章程:“你摆什么鸿门宴,给我下套是吧?”   “顾兄,对不住,都是我的错。”   章程连连认错:“一开始我真没想到,这不是赶巧了。”   “章念这孩子倔的很,自打父母离世,一直靠着自己过活,族里倒是也能资助几分,但也极为有限,平时过的艰难。”   “我爹倒是说过,让他来我家干活儿,但他不肯,说不想给我们添麻烦。”   “是个好孩子,只是命苦,我就想着既然他愿意,就让他给你当一段时间车夫,工钱我给你,你再给他,也让他日子宽裕些,过个好年。”   章程保证:“等过完年,你要是还不想要他,我亲自领回去,到时候就说报恩时间也够了,另外找个活儿让他干。”   顾清衍听完,感叹章程也是一番苦心。   他心软了片刻,认了这办法:“那孩子几岁?看着很小。”   “已经十三岁了,就是吃不饱,人长得瘦小。”   章程叹气道:“族叔过世的时候,他才五岁,这些年都是摸爬滚打的长大。”   十三岁?   顾清衍也吃了一惊,看他个头,还以为不会超过十岁。   “好吧,我先把人留下,其他等明年再说。”   章程起身,深深作揖:“多谢顾兄。”   “顾兄,这银子你先拿着,回头瞧瞧给他就是。”   顾清衍翻了个白眼:“寒碜我是不是,既然帮我驾车,工钱当然由我出。”   章程哈哈笑:“顾兄大义,在下自愧不如,来,我敬你一杯。”   好说歹说,顾清衍到底是把人带了回去。   章念长得小,有些死脑筋,但驾车却极为稳当。   顾清衍奇怪,一问才知道,这孩子居然帮人驾过车,有一年多驾车的经验。   等回到家,顾清衍将人介绍给刘妈妈三人:“先让他住西边,吃住都跟我们一起,白天就帮我驾车。”   刘妈妈一口答应,还说:“早就该请个车夫了,这每天多冷啊,娘心疼的很,只是你偏不肯答应。”   “现在好了,有这孩子跟着你,我们在家也更放心。”   说完又拉着章念的手,笑盈盈的说:“好孩子,你只管放心住这儿。”   姐妹俩都好奇的看着新来的孩子,尤其是顾舒颜,她以前是家里最小的,如今一看,觉得自己也成了姐姐。   结果一问才知道,章念比她还大两岁,只是长得瘦小罢了。   顾舒颜很是失望了一阵子。   顾清衍摸了摸她的脑袋,想了想,进屋拿出一件棉袄来。   “娘,他身上穿的棉袄都破了,你帮忙改一件新的。”   章念连忙摇头:“恩人,不用了,棉袄还能穿,我很暖和,一点都不冷。”   顾清衍握住他的手:“手都冰冰凉,怎么会不冷。”   “我这就去改,一会儿就好了。”刘妈妈笑道。   章念涨红了脸:“我不能要恩人的东西。”   “你来帮我驾车,我给你工钱,衣服,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顾清衍故意板起脸:“你要是连这个都不肯收,那我可不敢用你了。”   章念一听这话,不敢再反对,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顾清衍笑了一声:“好了,往后也不用喊我恩人,可以叫我名字,我比你大几岁,你也可以喊我一声顾大哥。”   章念想了想,才开口:“顾大哥。”   “这样就对了,既然进了我家的门,往后就是一家人,别太生分。”顾清衍笑道。   虽说年后章念就会离开,但这距离过年还有三个月呢。   刘妈妈动作极快,一会儿功夫章念就穿上了新棉袄。   他有穿新衣服的羞涩,脸颊红彤彤的,低着头只说合适。   刘妈妈笑着说:“我特意将袖口裤腿留了线,等以后短了放出一段,衣服就还能穿。”   “谢谢。”章念抚摸着衣角,认真的说。   西厢房的屋子很小,但收拾整齐后也能睡人。   当天晚上,章念是跟顾家人一起吃的饭,他不敢多吃,怕被嫌弃,见顾清衍放下碗筷,连忙扒完饭。   棉袄是新的,棉被也是新的,下面压着的甚至不是稻草,也是棉褥子。   章念从来没睡过这么暖和的床,夜里头热的翻来覆去,忍不住将两只脚丫子伸出去,这才觉得凉爽。   天还没亮,章念就起身了。   顾清衍是被后院劈柴的声音唤醒的,他奇怪的起身,过去一看。   章念穿着旧衣服正在劈柴,旁边劈好的柴火已经堆成小山堆。   “章念?”顾清衍惊讶的问,“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起来才一会儿。”章念忙道,“顾大哥,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顾清衍看了眼地上的柴火:“这看起来可不是一会儿。”   “真的才一会儿,我力气大,劈柴也快。”章念解释。   顾清衍心想,这孩子初来乍到,要是不让他干活,八成还觉得不自在。   索性叮嘱:“干一会儿就行了,不用全劈。”   章念一听,果然高兴的咧开嘴:“好嘞。”   没过几天,顾清衍就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章念年纪不大,会干的倒是不少。   劈柴、挑水、煮饭、驾车,甚至连针线活也会,家里家外一把抓,就没他不会的事情。   相比起来,顾清衍除了读书,那就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   刘妈妈也夸:“阿念可真勤快,他一来,我们三都觉得轻快不少。”   这话听的顾清衍内疚:“娘,平时我都不管家里的事情,让你们受累了。”   “咱家又不种地,家里那点活儿算得上什么。”刘妈妈忙道。   结果过了几天,章念回来说:“顾大哥,我在屋后头开了两块荒地,平时可以种一些蔬菜,这样家里能吃上最新鲜的。”   顾清衍只能感慨自己赚大了。   花一分车夫的工钱,就雇佣了个十项全能。   不得不说,章念一来,顾清衍的日子也舒坦许多。   早晨刚起来,衣服都已经放好了,吃完出门,车子里暖烘烘的。   在路上还能歇一歇,陪车厢里的婶子们说说话。   放学时分,也不用再去小院子牵牛车,出了县学就能上车,一步到位。   暖手炉都是热乎乎的,一直就没冷过,章念会及时更换里面的炭火,保持温度。   顾清衍觉得他连兔毛大氅都不用穿,因为离开家就上车,到了地方才下车,路上都没个吹风的时候。   要是以后没了章念,顾清衍都要不习惯了。   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顾清衍深有感触。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半月的时候,白主簿的判决终于下来。   斩立决!   大周律法严明,但大部分罪人都是秋后处斩,少有在年前还杀人的。   这个判决,足以见得上头对白主簿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   “白瑜要见我?”   接到口信,顾清衍惊讶起来。   顾大山点头:“他马上就要被处决了,在狱中哭着喊着要见你,洪县令说,既然如此你就去见一面,若能拿到线索也好。”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   他跟白瑜不但没有交情,反倒是有仇,死到临头见他做什么。   “顾大哥,那畜生不会死到临头,还想害你吧?”章念紧张的问。   顾大山倒是说:“他被关在地牢,想害你也没办法。”   “洪大人也说,如果你不想去,大可以不去。随你自己的意思。”   顾清衍思索再三,还是打算去见一见。   他想知道白瑜临死之前找他,到底是为什么。   行刑前一日,顾清衍来到了地牢。   【您在陵川县地牢签到成功,获得十大酷刑一套。】   顾清衍差点呸呸呸。   他要十大酷刑说明书做什么,对谁用,系统坏,人好,他可不是爱好酷刑的变态。   顾清衍看都没看,直接闲置。   地牢里阴森森的,到处都带着怪味,一进来顾清衍就捂着口鼻。   见他神色不好,顾大山安慰道:“地牢里味道不好闻,第一次来都这样,放心,我陪你一起进去,不会让他伤害你。”   地牢重地,除了顾大山有县令命令可以陪同,章念只能留在外头。   “他当官的时候我都不怕,更别说现在快死了。”顾清衍不以为然。   顾大山见他确实不害怕,这才放心。   狱卒也说:“这回被抓的人多,地牢都装满了。”   “幸好明天就空了。”   “菜市口可有得热闹了。”   顾清衍朝着两旁的牢房看去,果然都塞满了人,一个个气息奄奄,显然都受过刑。   见他进来,一道道憎恨的目光扎过来。   顾清衍冷冷的看了回去。   “看什么看,你们犯了天打雷劈的罪孽,到了地底下也得过刀山火海,还敢瞪眼,老子揍死你。”狱卒骂骂咧咧。   “一群畜生,害死了那么多人,斩立决便宜他们了,凌迟也不足以平民愤。”顾大山骂道。   但凡是陵川县的百姓,都恨不得生啖他们的血肉。   “就是他。”   作为主谋,白主簿住着单间,整个人蜷缩在稻草里,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肉。   顾清衍并不觉得他可怜。   与被他害死,尸骨无存、家破人亡的百姓相比,白主簿只显得可恨。   “你要见我?”   蜷缩的人微微一动,披散脏污的头发中,一双猩红的眼睛朝他看来。   顾清衍眉头微皱。   身旁狱卒被这眼神吓了一跳,大声斥骂:“他娘的吓唬谁,明天就让你人头落地。”   顾大山更是下意识挡在了顾清衍身前。   “嗬嗬——让他们走,我要跟你单独说。”白瑜声音嘶哑,宛如从地狱爬出来的鬼怪。   顾大山立刻反对:“不行,谁知道他要干什么,这种畜生的话不能信。”   顾清衍也觉得白瑜浑身鬼气森森:“你要说什么?”   “关乎你的性命,让他们走,否则我绝不会开口。”白瑜艰难的说道。   顾清衍眉头一皱,看向身边的人:“还请行个方便。”   狱卒自然答应。   顾大山很不赞同:“衍哥儿,我看他八成是咋呼你,别信他。”   “堂哥,他在里头,我在外头,他伤害不到我的。”顾清衍安抚道。   好说歹说,顾大山才同意离开,但并不走远,顾清衍但凡喊一声他就能冲过来救人。   顾清衍看向牢内的人:“现在可以说了吗?”   白瑜往前爬行了几步,靠近栅栏:“你过来。”   顾清衍撩起衣摆,半蹲下来。   距离太近,他能闻到白瑜身上的恶臭,如同腐烂许多天的尸体那般让人恶心。   “顾清衍,你是注定要死的人。”白瑜诡笑起来。   顾清衍脸色不动:“大费周章的让我过来,就是为了诅咒我?若是如此,我没那个闲工夫听你临死前的咒骂。”   “不不不,这不是我的诅咒,是你的命运。”   白瑜用嘶哑的声音说:“你以为我要杀你,大错特错,嗬嗬,在此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你,我为何要杀你。”   “有人想借我的手,要你的命。”   顾清衍眉头微挑:“你要说的就这个?”   “这哪儿需要你说,从你挑衅的第一天起我就猜到了,不就是青州府李家想要我这条命。”   “他们怕我的存在威胁到李敬亭,影响他当李家大少爷,所以不想让我回青州府。”   “能让你动手的,不是李敬亭,就是——许氏。”   提起许氏的名字,顾清衍心底还是会钝痛。   虽然一直不亲近,可他们毕竟当了十五年的母子,许氏转身便要杀了他,顾清衍也是受伤的。   他宁愿是李敬亭想这样做。   “我猜得对不对?”顾清衍淡淡问道。   一滩烂泥般的白瑜却笑了起来,浑身打颤如同鬼上身。   “你以为是许氏和李敬亭?”   “不,不对,不是他们,许氏算个屁,不过是一个妾室,那个贪心的蠢女人,我堂堂朝廷命官,怎么会听她差遣。”   顾清衍眉头微皱,看向白瑜。   白瑜使劲仰起头,朝着他伸出手:“帮我,我可以告诉你谁是幕后主使。”   “帮你?”顾清衍笑了起来。   白瑜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帮我逃出去,我活着才能保住你的命。”   “就你。”顾清衍毫不犹豫的站起身。   白瑜惊恐的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我知道谁是幕后主使,有人想要你的命,顾清衍,难道你不害怕,暗处一直有一双手掐着你的脖子。”   顾清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看你是死到临头,妄图胡言乱语活命。”   说完踢开他的手,转身往外走。   “是真的!”   白瑜连声喊道:“他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但陵川县是我的地盘,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   “你相信我,救我出去,我会将幕后主使告诉你。”   “不然你就等着死吧,他们不会放过你,像恶鬼一样缠着你,索走你的命。”   顾清衍脚步不停。   就在这时候,白瑜尖声喊道:“我有证据!” 第37章 中毒已深   顾清衍停下脚步, 侧身看向白瑜。   怀疑的眼神刺激到白瑜,他往前爬了两步:“顾清衍,你早已毒入骨髓, 洞房花烛之日, 便是你暴毙而亡之时。”   顾清衍眼神一冷:“红口白牙,你以为我会相信?”   白瑜嘶吼道:“不相信我, 等你后悔便迟了。你还这么年轻, 这般有才华, 你舍得死吗?”   顾清衍冷冷的看着白瑜,想从他脸上看出究竟来。   “我,我能证明。”   “证据在哪儿?”   白瑜连声喊道, 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个机会:“我知道一个人, 他可以救你。”   “什么人?”顾清衍问道。   白瑜却笑起来:“你先救我, 等离开这里, 我就带你去找那个人。”   顾清衍当着他的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了半天, 你吓唬我几句,说我中毒,就想骗我救你出去。”   “你想赎罪, 倒不如将罪案交代清楚, 这样才能偿还自己的罪孽。”   白瑜瑟缩了一下,却嗬嗬道:“弱肉强食, 输了就是输了,我有什么错。”   死到临头, 他依旧毫无悔意。   顾清衍脸色一沉:“白瑜,别挣扎了,你犯下滔天死罪,只有血债血偿才能平息陵川县百姓的愤恨。”   白瑜嘶吼道:“你为什么不信我, 你真的中毒了,而且已经中毒多年。”   “被救出来的时候,我看过大夫,大夫说我身强体壮,能活到一百岁。”   顾清衍淡淡道,学会医术后,他也给自己把过脉,脉象强劲,完全不可能中毒。   “你中的宫廷秘药,中毒后不会立刻发病,而是等到你洞房花烛那一日,忽然暴毙。”   白瑜连声道:“你信我一次,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你。”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宁愿毒发身亡,也不会跟你这样的人合作。”   顾清衍冷笑一声,不再搭理,白瑜还在后头喊着什么。   只可惜顾清衍已经不想听他废话,快步离开潮湿恶臭的地牢。   “顾清衍,你会后悔的。”   “老子斩立决,你也活不了多久。”   “用不了多久,你就会下来陪我。”   “只有我可以救你,只有我!”   顾大山听见了这咒骂声,冲过去就是一脚:“死到临头还敢诅咒我弟,揍死你。”   “大山,轻点,别把人打死,明天还得上刑场。”狱卒拦都没拦。   到了外头,顾大山还在忿忿不平:“狗娘养的玩意儿,真不该来见他。”   “衍哥儿,你有没有吓着?”   顾清衍摇了摇头:“可惜什么线索都没问到。”   “大人也没报希望,严刑拷打他都不肯招供,怎么可能见到你就说了。”顾大山叹气。   “幸好案子已经查得差不多了,陵川县中涉案人员都已经别抓,也没必要太担心。”   顾清衍拧着眉头。   真的只有陵川县的人吗,白主簿横行十多年,青州府难道一无所知。   他收敛心思,想那么多也没用,他能想到的,洪县令肯定也能想到,现在案件到白主簿为止,其中定有缘故。   “顾大哥,您没事儿吧。”章念已经在门口等急了,见他们出来就迎上。   顾清衍笑道:“没事儿,他被关着,伤不到我。”   “那就好。”章念提起白主簿,眼底满是愤恨,“明日我要去菜市场,亲眼看着他人头落地。”   顾清衍只能拍了拍他的肩头表示安慰。   回家路上,因为白瑜的话,顾清衍心底总有几分不安心。   “先去医馆。”   章念奇怪的问:“您哪里不舒服吗?”   “这几日天气干燥,我听娘有些干咳,去配点润肺的药。”顾清衍解释。   章念没怀疑,调转了牛头。   等到了医馆,顾清衍让他在门口候着,自己进去。   “大夫,请把我仔细看看,我有没有中毒。”   大夫一听这话,顿时认真起来,左手把完脉上右手,来来回回一阵折腾。   “我看你是跟老夫开玩笑,现在的年轻人整天不读书,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真的中毒你还能活蹦乱跳的吗?”   顾清衍讪讪一笑,又问:“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毒药,中毒后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等到洞房花烛忽然爆发要人性命的吗?”   “有。”   大夫冷笑:“脑子有病。”   “去去去,别在这儿碍事儿,没病赶紧走,就没见过没病找病的人。”   顾清衍麻溜的走。   “顾大哥,药呢?”   “我想药不能乱吃,要不还是去买两个梨子吧,炖着吃也能润肺。”   于是又赚到去买了梨子,顾清衍尝了一个觉得很甜,索性一买一大包。   回家路上,顾清衍搭着自己的脉象,左看右看,也觉得白瑜在撒谎。   他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离开李家后能上山打老虎。   上次跟左护法对打的时候,他能一蹦三尺高,那叫一个武林高手。   谁都可能中毒,他真没可能。   顾清衍摸了摸下巴,心想果然人都怕死,他这样死过一回的,差点被白瑜咋呼住。   白瑜行刑这一日,陵川县万里空巷,全涌到了菜市场。   百姓们都想亲眼看着白瑜人头落地,让死去的亲人报仇瞑目。   顾清衍陪着章念一起去了。   他们站在酒楼上,看到了临时搭建起来的刑台。   白瑜等几个主犯被压上来的时候,围观百姓纷纷唾骂,朝他们扔去烂菜叶子。   若不是洪县令亲自到场,恐怕会控制不住激愤的百姓。   直到此刻,白瑜才终于慌了。   他挣扎着想寻找顾清衍的身影,找寻自己的一线生机。   刽子手却像提着鸡崽一般,直接将他拎到了刑台上。   白瑜还没找到人影,就被用力一压,不得不伸长脖子,再也无法动弹。   “顾清衍,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我死了,你很快就得来陪我。”   距离近的百姓听见了这话,更是愤怒:“这畜生死到临头,还敢咒骂小英雄。”   “杀了他,杀了他!”   百姓们怒吼着。   刽子手看向身后的大人们。   洪县令眉头紧拧,作为监斩官也不想横生枝节,验明正身后很快扔下亡命牌。   刽子手手起刀落,给了白瑜一个干脆。   “爹,孩儿终于为您报仇了!”   “大哥,您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爹娘二姐,你们记得去阎王爷跟前告他,让他死了也不得安生。”   曾被害死家人的百姓们抱头痛哭,积累了十年的仇恨终于在这一日解脱。   酒楼里,顾清衍拍了拍章念肩头:“节哀。”   章念狠狠擦去眼泪:“呸,这种畜生不配我的眼泪。”   “便宜他了,临死还要咒骂别人,我恨不得再砍他一遍。”   顾清衍轻笑道:“狗急跳墙的话,不必当真。”   他们没有在酒楼多留,迅速离开。   另一头,洪县令回到府衙,脸色却沉闷不语。   “大人,白瑜等人伏诛,您还陵川县百姓一个郎朗晴空,为何还愁眉不解?”   洪县令叹了口气:“本官恐怕是要离开陵川县了。”   “什么?”   下属也吓了一跳。   洪县令任职还没满三年,县官任期虽然是三年,但多的是在一个地方待上十年八年的。   “断路修罗案后,知府大人屡次夸赞,透露出让本官升迁的意思。”   下属不明白:“大人,这不是好事儿吗,莫不是您舍不得陵川百姓?哎,这真是百姓们的服气,若不是大人,白瑜等人还要逍遥许多年。”   洪县令欲言又止。   他心中总觉得此事处处透着怪异,可如今白瑜人头落地,一切已成定局,再说也无济于事。   想了想,洪县令又说:“你悄悄的将消息传出去,若真要走,明年便是本官主持的最后一届县试,可以从宽录取。”   顾清衍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顾兄,你明年可打算下场?”章程笑着问道。   顾清衍点头:“自然是要下场一试的。”   章程十分赞同:“以你的才华,过县试轻而易举,不过过了县试,后头还得参加府试和院试,府试院试都在青州府,路途遥远,每次都折腾的很。”   “顾兄,你若能顺利通过县试,到时候咱们还能结伴,一道儿去青州府。”   若是顺利,自然是最好。   顾清衍回家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家人。   刘妈妈一听,十分激动:“衍哥儿,那你可得好好准备,来年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还特意叮嘱姐妹俩:“往后我们在家小声一些,别吵着衍哥儿读书。”   顾清衍哭笑不得:“娘,不至于,县试容易,我也算寒窗苦读十年,若是连县试都过不了,往后也不用读书了。”   “话不能这么多,读书的事情都是大事儿,再小心也是应当的。”   刘妈妈见他脸色不像是高兴,又说:“当然,凡是都有意外,能考上最好,考不上也没关系,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你可千万别太紧张。”   顾清衍无奈:“娘,我没紧张。”   “那怎么看着不高兴。”刘妈妈问。   顾清衍叹气:“洪县令可能要走了,他是个好官,这一走,也不知道接任的县令怎么样。”   “这事儿咱可管不了。”刘妈妈说。   顾清衍也这么想,朝廷派遣县令的事情,他连秀才都不是,哪儿插得上嘴。   只是担心来个破家县令,亦或者跟白主簿那般的虎狼。   再一想,有他在,若来的是虎狼,大不了再干一次。   因为洪县令放出来的消息,县学学习的气氛空前绝后,所有学生都知道,这一次县试,将会是他们人生中最容易通过的一次。   过了县试,就拿到了参加府试的名额,有成为童生的可能。   马教谕更是连针对顾清衍都放到一边,拿出严师的架势来,恨不得让学生们起早贪黑,悬梁刺股。   就连县学每年的年假,也硬生生被他缩短了几日。   顾清衍顶着风雪,匆匆忙忙回到家,已经是腊月二十九。   知道章念回家也是孤身一人,顾清衍直接把人留下一起过年。   一个刘妈妈,一对姐妹俩,再加上顾清衍和章念,家里都贴上对联和窗花,看起来倒是分外的热闹。   刘妈妈之前听了县试的事情,一门心思要让孩子好好考试。   等到年二九,又开始心疼:“就没见过年二九还让你们读书的,大过年的才几天假,作业倒是一大叠,这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顾清衍笑起来:“也不算多,每天安排一些,能做完。”   刘妈妈心疼不已,但也没办法,只能给他加了一盆炭火,免得他手指冷。   终于到了年三十,顾清衍也把学业撇开,认认真真的带着家人过年。   家里头早就准备了各种各样的吃食,从早晨开始,屋子里的饭菜香味就没停下来过。   顾清衍也没闲着,一会儿搁这儿帮忙,一会儿去那边帮忙,至于是不是帮倒忙就不知道了。   反正章念比他受欢迎,因为不会把一锅丸子都丢进锅里头油炸。   顾清衍不同意,坚决表示:“我还是会做饭的,就是你们没给我发挥的机会。”   逗得顾舒颜哈哈大笑:“幸亏没给,要是给了,咱们今天晚上别想吃饭了。”   顾清衍轻咳一声,板着脸说:“看来有人是不想要压岁包了。”   说着变戏法似得,从怀中掏出四个压岁包,沉甸甸的。   “娘一个,祝娘长命百岁。”   刘妈妈眼眶都红了,满口说:“该是我给你们发压岁钱,哪儿有长辈收小辈的。”   “那这个不是压岁钱,是孝敬钱,我想孝敬我娘。”   这可把刘妈妈惹着了,差点掉眼泪。   “晴晴一个,祝二妹平安快乐。”   顾望晴接过去,认认真真道了声谢谢,脸颊红扑扑的满是高兴。   “颜颜一个,祝三妹万事顺心。”   顾舒颜笑着接过去,整个人都挨着顾清衍一起坐,恨不得一刻都不分开。   “阿念一个,祝阿念新年新气象,平安喜乐。”   章念涨红脸:“还有我的吗,谢谢顾大哥,我……”   “收着。”顾清衍笑道,“大过年的,大家都高兴点,来,开饭。”   “哥,你吃鸡腿,是我炖的野鸡,可香了。”顾舒颜起身夹菜。   顾清衍一眨眼,碗里头塞满了他们夹过来的菜:“够了够了,你们也吃。”   热热闹闹的吃过饭,顾清衍就带着顾舒颜出门撒欢,他特意买了许多鞭炮,可惜这年头还没有烟花,少了一份热闹。   刘妈妈在后头直喊:“穿上外套,别冻着。”   结果俩孩子都玩疯了,一会儿放鞭炮爆竹,一会儿又开始在雪地里堆雪人。   顾望晴刚开始还矜持,被亲哥哥拉进去后,也开始跟着胡闹起来。   章念更是早早被拉过去,已经负责推雪球了。   院子里的笑声就没停下来过。   刘妈妈看得哭笑不得,赶紧去厨房炖了一大锅的姜汤,免得这群孩子玩疯了,出一身汗,大过年的染上风寒。   顾清衍一口气堆了五个雪人才停下。   “这是娘,这是我,这是二妹,这是三妹,这个是章念。”   “真像,跟我们长得一模一样。”顾舒颜现在是哥哥的应声虫。   顾望晴也觉得像,脸颊红彤彤,眼睛亮晶晶,看着雪人舍不得离开。   章念看着自己的那个,傻乎乎的咧开嘴。   “别看啦,赶紧进来喝姜汤暖暖身子。”刘妈妈不得不出声提醒。   顾清衍朝着妹妹们挤眉弄眼,但还是乖乖被灌下去一肚子姜汤。   喝太多姜汤,等躺到床上的时候,肚子都是暖洋洋的,打嗝都是红糖生姜味。   顾清衍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整个人都幸福的晕涛涛。   以前在青州府李家,逢年过节总有数不清的礼数,热闹,但看着虚假。   那时候他总有一种游离世界之外的感觉,但是今年不同,这样接地气的热闹,他喜欢。   拍了拍红糖姜汤味的肚子,顾清衍下定决心,明年继续,有签到系统在,考上功名不在话下。   他注定是要成为龙傲天的男人!   咔嚓。   有人悄咪咪的打开门,走进房间。   顾清衍装作熟睡,没发现蹑手蹑脚的手。   很快,熟悉的气息靠近,刘妈妈轻轻提起他枕头的一角,塞进去一个红包。   青州府的习俗,如果半夜塞压岁钱,让孩子枕着睡一个晚上,第二年能有好运。   刘妈妈放好红包,又给他掖好被角,这才轻声离开。   “嘿嘿。”   顾清衍忍不住笑出声,伸手一摸,果然是个大红包,沉甸甸的。   他原样塞回去,打算明早好好谢谢刘妈妈。   忽然,门口又咔嚓一声。   一阵蹑手蹑脚,又两个红包塞进顾清衍枕头。   “三妹你轻一点,别吵醒大哥。”   “我知道,姐,你放这个位置,不会叠起来。”   等小姑娘离开,顾清衍无奈,心想他才是大哥,姐妹俩这是把他当小弟弟在照顾。   顾清衍只能忍住笑,没让两个妹妹发现他早就醒了。   这还没完,一会儿功夫,又是一个蹑手蹑脚的声音。   章念也来送压岁钱?   顾清衍更是无奈,章念自己还是个孩子,居然跟着刘妈妈三个学。   他不好醒来,只能强作睡觉,心底盘算着待会儿也学他们,蹑手蹑脚再放一遍压岁钱。   反正他有系统,银子多的是。   忽然,顾清衍眉头一皱,这味道不对!   “谁!”   顾清衍飞起就是一拳。   啪的一声,拳头落空,手反倒是被按住。   “是我。”   顾清衍觉得这声音又熟悉又陌生,正想问你是谁,自己的胳膊已经被塞回被窝。   “裴玄?裴大哥?”这不可能吧?   “是我。”   最不可能的事情发生。   顾清衍震惊的差点跳起来。   年前他还在想,怎么中秋节都送了礼,那时候还来信说年前可能会来看他。   结果左等右等,白瑜的尸首都凉透了,也没见裴玄的身影,连夏柳也没再出现。   顾清衍挺失望,他准备了好多年礼,就等着送过去刷好感值。   只能安慰自己裴玄事忙,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裴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这大过年的,你怎么来我家了?”   黑暗中的裴玄沉默片刻:“想来就来了。”   顾清衍想爬起来,再一次被按了回去。   “别起来,我坐一会儿就走。”裴玄开口道。   顾清衍察觉不对劲,他裴大哥不是移动签到点吗,怎么没签到标志了。   这可不行。   顾清衍使劲挣扎:“我起来跟你说话。”   “不用,就这么说吧。”   “这不好吧?”顾清衍觉得很奇怪。   大年三十晚上,屋外屋内都黑漆漆的,他只能看到裴玄的一个轮廓,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点灯。   “原本早该来的,只是路上耽搁了,这是送你的年礼。”   裴玄取出一个小盒子,不知道怎么想的,也塞进他枕头。   盒子太高,顾清衍觉得枕头都被衬高了一大截。   他现在的姿势肯定很奇怪,身上被裹的严严实实,且高枕无忧。   顾清衍眉头皱得更紧:“我不想要年礼,想亲眼看看裴大哥。”   黑暗中,裴玄沉默下来。   “不行吗?”   “你都来看我了,我为什么不能看看你?”   顾清衍心头一跳:“你是不是受伤了,怕我发现担心?”   裴玄叹了口气,到底是点亮了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顾清衍终于看清来人,裴玄一身黑色劲装,仿佛完全不怕冷,正坐在他床头垂眸而视。   迎着他清亮的视线,裴玄道:“没受伤,现在可以放心了吗。”   “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   室内有了灯光,顾清衍才发现,不是没有签到点,而是裴玄身上的签到点居然变成了黑色。   从金光闪闪,变成了漆黑如墨。   怎么会这样?   他蓦的伸手,一把抓住裴玄的手:“裴大哥,你冷不冷,要不要上来陪我睡一会儿?”   嘿嘿,抓住了。   裴玄脸色微变,猛地反按住他的手。   顾清衍一愣,差点忘记签到。   他并不知道裴玄此时心情翻涌,正在天人交战。   不该是这样。   裴玄心底挣扎,他今天就不该过来,明明只能给这孩子带来危险,却偏偏忍不住。   若不是自己,顾清衍也不会陷入那些危险,更不会撞上太平教徒。   明知道顾清衍天真善良,他不该为了贪恋这份纯粹,就一次次的纵容。   若非如此,这孩子也不会越陷越深,甚至送他鸳鸯印——   悬挂在心口的鸳鸯印微微发烫,让裴玄无法忽视自己的私心贪婪。   更可恨的事,明知道不该,在听见这一声邀请的时候,他竟然可耻的心动了。   “呼!”   裴玄忽然吹灭了油灯。   “裴大哥?”顾清衍奇怪的问。   被黑夜藏住了神色,裴玄脸色复杂的看着他:“别吵醒你家人。”   “还是裴大哥想的周到,来,你上床躺一会儿吧,床上暖和,我们正好能说说话。”   顾清衍再一次邀请:“咱们这叫抵足而眠。”   他满脑子只有签到,用力拉着裴玄的手不放。   【签到!】   裴玄的回答比系统更快。   “好。”   被子一掀,裴玄就真躺在了顾清衍暖烘烘的被窝里。 第38章 县试   啊?客气一下, 你还真上床了?   顾清衍有一瞬间的灵魂出窍,侧过脸,他能看到月光下轮廓分明的脸颊, 还有在寂静深夜中分外明显的呼吸声。   他有一些困惑, 他们俩的关系有这么亲密吗?   但很快,顾清衍的注意力就都被系统拉回去。   【您与裴玄签到, 获得玉连环一对。】   玉连环?   顾清衍瞄了眼, 发现玉质十分不错, 价值不菲。   移动签到点就是棒,随机掉落的都比镇上银楼当铺还强。   顾清衍更加坚定了抱住这跟金大腿的心,并且决定好好表现, 拉拢关系。   “怎么不说话?”裴玄开口。   顾清衍立刻回神。   轻咳一声, 他拿出最温和善良的态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裴大哥, 今天是年三十, 你不需要陪家人吗?”   问完了, 顾清衍又觉得自己问的多余,能在年三十过来的,肯定是没法回家, 或者是回家也没有人陪。   果然, 裴玄淡淡道:“因公务滞留未归。”   “原来如此,这也太不人道了, 大过年的都不让你回家过年。”   顾清衍忿忿不平,又问:“外面下着大雪, 裴大哥你怎么过来的,有没有冻着?”   说着伸手去拉身边的人。   “别乱动。”   裴玄呼吸一急,按住他乱摸的手:“会透风。”   哪知道顾清衍顺手握住,笑嘻嘻的说:“你的手还挺暖和。”   裴玄挣了一下, 没能挣脱,便由他去了。   “习武之人,不惧风寒。”他解释了一句。   顾清衍却说:“习武之人也是血肉,怎么可能不怕冷,年轻时候不当一回事儿,等你年纪大了可是要吃苦头的。”   夜色中,裴玄忍不住轻笑一声。   顾清衍反问:“笑什么,我略懂一些医术,不如帮你看看。”   说着手指已经搭在裴玄的脉象上。   他想弄清楚,裴玄的签到标志怎么就变黑了。   被子下的动静不大,裴玄没反抗,任由他按着自己的脉门。   “怎么样?”他声音分明带着纵容。   顾清衍收回自己的手指:“不愧是裴大哥,身体壮的跟大黑牛一样。”   看来是他想太多,也是,变黑是中毒的话,裴玄怎么可能千里走单骑来看他。   “促狭。”裴玄不禁笑起来。   又说:“之前你给的四联药瓶和解毒丸,都派上了大用场,救回不少人性命。”   “有用就好,我听说广州府多瘴气,尤其是夏天热毒遍地,裴大哥可要小心。”   顾清衍关心道。   “瘴气虽多,倒也不算可怕。”   “那倒也是,虽然热是热了点,但好吃的也多,新鲜的荔枝肯定比荔枝干好吃许多,裴大哥可尝过?”   “尝过几种,确实美味非常。”   顾清衍想到荔枝的美味,也很怀念:“等我将来游遍大周,一定要去广州府尝一尝这美味。”   游遍大周?真是孩子气的话。   裴玄笑了笑,想起太平教的事情微微拧眉:“近些时候可有人找你麻烦?”   顾清衍觉得这问题奇怪,但还是回答:“没有,如今在陵川县我是小英雄,洪县令很照顾我,谁会与我为难。”   “裴大哥,我可是单枪匹马杀进山匪老巢,厉害吧?”   裴玄依稀能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厉害。”   “若遇上难事,就用名帖,不必担心麻烦我。”   顾清衍点了点头,觉得这哥哥实在照顾自己,倒是显得他用心不良。   如此一想,顾清衍将签到的事情抛开,说起这段时间的经历来。   裴玄认认真真的听着。   前几次看信,他便知道这孩子说话有趣,寻常时间都能说的绘声绘色,如今亲耳听他说话,更是妙趣横生。   乡间田野的小事儿,也让人忍不住开怀大笑。   顾清衍口若悬河,一直说的口干舌燥,谁让裴玄那么配合,每每顾清衍停下来,他都要接一句,让他能继续说下去。   “裴大哥,是不是很无聊?”毕竟都是他日常小事儿。   “不无聊,很有趣。”裴玄回答。   顾清衍讪笑,心想这肯定是客气话,谁想大过年的,听另一个人讲半天琐碎小事儿。   “裴大哥,玉印你有带着吗?”   黑暗中,裴玄身体微微僵硬。   鸳鸯印正挂在他衣襟内,心口上。   顾清衍误会了:“没带也无妨,我就是想让你看看这块玉印。”   螭虎印是药玉,虽然以他医术把脉无异常,但顾清衍准备上双保险。   他装作从枕头下取出螭虎印:“你看,跟你那块双面印是一块料子下来的,你一块我一块。”   裴玄眉头微皱,意识到有些不对。   伸手接过螭虎印摸索:“游方之人。”   他心头猛地一震,怎么会这么巧!   难道顾清衍正好遇上仿制的行家,才买到这两块玉印。   “这两块玉印是从哪儿买的?”   顾清衍笑着掩饰:“青州府的玉器店,怎么样,成色还不错吧,把玩久了色泽更好。”   裴玄从怀中取出鸳鸯印,两块玉印模样不同,却又浑然一体,确实是一块玉料所出。   “原来你带着啊。”   顾清衍伸手取过鸳鸯印,手指尖被烫了一下。   玉印上带着余温。   握着玉印,顾清安忽然觉得一阵阵困意袭来,眼睛都快睁不开,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许久,裴玄紧握着螭虎印,让原本冰凉的螭虎也带上了一缕体温。   “清衍,你为何送我鸳鸯印?”   回答他的只有顾清衍均匀的呼吸声。   裴玄侧身一看,宛然失笑,顾清衍已经睡熟了,脸颊红扑扑的,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   “罢了。”   他叹了口气,不舍的将螭虎放在枕边。   临走之前,到底是将鸳鸯印再次揣在怀中。   熟睡中的顾清衍没有看到,螭虎印正在痛痛快快的吸收黑线,黑线蔓延,源头正是不断远去的裴玄。   苍山深处,积雪遍地,除了篝火一片严寒。   上官凌从临时帐篷出来,扫视了一圈,眉头微皱,走向篝火旁的张梦怀。   “张大人,裴大人身在何处?”   张梦怀正在烤兔子,头也不抬的说:“大年三十都不让人消停,裴大人去拉屎,你也要跟着看吗?”   上官凌脸色一黑。   再看周围一个个偷笑,显然是故意给他吃挂落,不禁皱眉。   压着怒气,上官凌道:“张大人,你我同僚,都是为圣人办差,让你们大年三十滞留在外,确实是我的不是,但请你相信,这也并非我愿。”   “我知道啊,这也没怪你。”张怀民自顾自开始啃兔子腿。   “太子殿下有令,别说大年三十滞留荒野,就算大年三十悬梁自尽,我们也毫无怨言。”   张怀民一边说,一边恶狠狠的啃兔子腿,把骨头都咬得咯吱咯吱响。   上官凌脸色僵硬,有一种自己骨头被人嚼着玩的惊悚感。   他捏了捏眉心:“张大人,我只是心系裴大人安危,虽说他武功高强,但孤身离开,若有万一,你让我如何跟圣人,跟太子殿下交代?”   “那你只管放心,我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是裴大人对手。”张怀民看着吊儿郎当,实则滴水不漏。   上官凌从他口中套不出什么话,只能沉着脸离开。   心中却游移不定,大过年的,裴玄会去哪儿,能去哪儿?   一趟公差,倒出了预料之外的波折,这让上官凌眉头大皱。   外头,夏柳看向开始啃兔头的上司:“张大人,这么说可以吗,他肯定怀疑了。”   “不说他也会怀疑。”   张怀民吐出骨头:“太子爷派来的亲信,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咱大人,撒泡尿都不自在。”   “有本事自己查去,问个屁。”   夏柳见四下无人,压着声音问:“大人是不是去看小公子了?”   “吃你的兔头。”张怀民直接将剩下的丢给他。   夏柳立刻懂了,埋头啃兔子,再也没让自己多话。   倒是张怀民看着月色,眉头挑动,琢磨着裴大人这到底是啥意思。   大过年的,扔下一群兄弟快马加鞭去了陵川。   知道的,说他知恩图报,心系救命恩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红拂夜奔,千里走单骑去看心上人呢。   张怀民摸着下巴:“这不能够吧?”   以前也没发现裴大人好这一口啊。   不对,以前裴大人就是个无情的战斗机器,无论男女,都不放在心上。   主帅不在,一群人大年三十只能烤猎物吃。   一直到凌晨时分,阳光洒落,也不见裴玄回来的踪影。   上官凌等得着急,一次次催促:“张怀民,裴大人到底去了哪里,他若有万一,你可担得起责任?”   “急什么,一会儿就回来了。”张怀民才不怕他。   上官凌沉声道:“保护裴大人乃是尔等职责所在,如此玩忽职守,等回京之后,本官一定会禀告太子殿下。”   “我的人,无需外人教训。”   冰冷锋利的声音传来。   裴玄出现在林中,一夜未睡,反倒是精神抖擞,丝毫看不出疲态。   上官凌感受到他眼中冷意:“裴大人,下官……”   “收整队伍,出发。”裴玄下令。   “兄弟们,出发。”张怀民起身喊道。   原本闲散的人变成训练有素的士兵,无人在意上官凌的脸色。   队伍朝着青州府奔袭而去。   青州府内,李家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祭祖。   李敬亭因为特殊的身份,站在了最显眼的位置,高举三炷香插下。   身后几个李家人眼神微动,私底下都觉得这一出大戏。   “敬亭,你年后便要出发前往京城了吧?”族长开口问。   李敬亭摆出风度翩翩的架势:“正是,父亲催促再三,母亲也早已准备好,年后便能出发。”   原本他们年前就该上京,偏偏还未出发,李敬亭就病了。   一来二去就耽误了时间,只能放到年后。   族长点头,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到了外头,族长儿子忍不住说:“爹,小婶子在搞什么鬼,以前清衍还在的时候,总说他身体弱,不许他进祠堂怕冻着。”   “如今这个刚回来,就眼巴巴的让他来祭祖,这会儿倒是不担心了。”   “要不是李家富贵,我都要怀疑当年是她故意狸猫换太子。”   族长脸色一沉:“住口。”   “三房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处理,你三叔还活着,轮不到你插嘴。”   族长儿子立刻闭嘴不言,心底却犯嘀咕。   只因为许氏前后的变化太大,以至于族中议论纷纷。   李敬亭自然也知道这些议论,心底只觉得可笑。   顾家与李家想必,天差地别,怎么可能有人会把亲生孩子丢到梅岭村那种穷酸地方。   落魄书生门第,怎能跟李家相比,他可是被白白耽误了十五年。   回到李宅,李敬亭先去拜见母亲。   许氏脸色有些憔悴,看见他来强打起精神,笑着拉住他的手:“我儿,一切可还顺利。”   “很顺利,大伯对我很是照顾。”李敬亭笑道。   许氏松了口气:“那就好。”   临了又取出一个香囊:“这是娘从青城道观求来的护身符,你一定要贴身带着。”   “多谢娘。”李敬亭心底不以为然,但还是带在了身上。   见他带好,许氏才安心,笑了起来:“明天我们就启程出发,这次决不能再耽搁。”   “是。”李敬亭抬头,眼底满是野望。   等到了京城,他就是堂堂户部侍郎的儿子,前途似锦。   李敬亭回到屋中,享受着贴身丫鬟的伺候,随手将香囊打开,里头只有一张黄符,他嗤笑一声,暗道许氏无知。   他并未看到,黄纸在他手中,微微卷起了一角。   顾清衍越睡越熟,越睡越困,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刘妈妈一开始怕他累了,不忍心叫醒,等到午饭时分才察觉不对劲。   “衍哥儿,你醒了吗,该吃午饭了,再不起来睡太多,晚上要睡不着了。”   里头没动静。   顾舒颜奇怪道:“哥哥以前也不爱睡懒觉,怎么睡得这么晚?”   自打下定决心科举,顾清衍虽然没悬梁刺股,但也是早起早睡,早晨会起来打拳练功,锻炼身体。   像是这样一直睡到中午还没动静的,从未出现过。   “不会是昨天晚上玩雪,着凉了吧?”   刘妈妈越想越担心,用力敲门:“衍哥儿,衍哥儿你还好吗?”   甚至说:“不会是晕过去了吧,咱们把门撞开。”   顾清衍被吵醒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脑袋无比沉重。   梦里头仿佛有一只手,将他拽入梦魇,迟迟无法醒来,顾清衍用力才撑开仿佛涂了胶水的眼皮子。   莫不是真的感冒了,昨天玩雪太嚣张了吗?   他迷迷糊糊的想,朝着外头喊道:“我醒了,这就起来。”   摸了下额头,也没热度,但身体软绵绵没力气的感觉,让他有一种回到青州府李家,每天都打不起精神来的那时候。   顾清衍下意识的按了下自己的脉象,有气无力。   “不会真的病了吧?”   “难道白瑜说的是真的,我中毒了?”   顾清衍努力爬起来,手一撑,正好按住螭虎印。   冰凉凉的螭虎印刺的他一激灵,清醒了不少。   “裴玄呢?”   环视房间,人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枕头下的小盒子能证明昨晚上他出现过。   顾清衍收起螭虎印,甩了甩脑袋,精神了不少。   拿出裴玄送的小盒子左看右看,顾清衍拿不准里头到底是什么。   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看,顾清衍吓了一跳。   巴掌大的小盒子里,放着的居然是珍珠。   老大的珍珠,黑色的,数了数应该有十二颗之多,珍贵异常,拿出去卖肯定价值连城。   顾清衍顿时更清醒了:“裴玄做什么给我送珍珠,还这么大颗,我又不是女孩儿能当首饰。”   一时半会儿用不上,顾清衍索性先放起来,打算以后找个首饰店,做成挂坠或者簪子送妹妹和干娘带着玩儿。   他飞快的下床出门:“娘,对不住,我睡过头了。”   刘妈妈正心急,见他出来才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额头确定没发热,才笑道:“没事儿就好,快起来吃饭吧。”   “哥,你可真会睡懒觉,这都中午了。”顾舒颜偷笑道。   “昨天睡太晚了。”顾清衍解释。   认定就是跟裴玄抵足而眠,聊了大半夜,睡眠不足才会有这样的状态。   看了眼院子,裴玄果然不见人影,顾清衍也就没提昨晚他来过的事情。   心底却有些遗憾,怪自己昨晚居然睡着了,都忘记问问裴玄,他有没有练武的天赋。   撇开念头,起来吃过饭,顾清衍整个人又精神了。   按下了脉,果然也恢复了强劲有力,果然是他多心了。   白瑜临死的那番话,到底是在他心中留下来印象,弄得顾清衍三天两头觉得自己是不是中毒。   他不停劝说自己别去想,不然越想身体也是不舒服,典型的心理阴影投射现实。   顾清衍心想,以后可不能再熬夜,熬夜太伤身体,他可是要活到一百岁的人,得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虽然起晚了,不耽误顾清衍出门拜年。   顾清衍拎着东西,领着两个妹妹就出发了。   刘妈妈就在家烤火,有人上门拜年的话,就给人抓一把瓜子糖果。   因为舍得发糖,村里的孩子都来跑了一遍,有些还来了两遍。   刘妈妈喜欢孩子,谁来都给,来几次也给,倒是让门口热闹的很。   她也没把章念落下,塞给他一口袋的糖果:“你可以跟那群孩子一起玩。”   章念摇了摇头,留在家里帮她打下手:“婶子,刚才你怎么那么着急,顾大哥以前身体不好吗?”   刘妈妈笑了笑:“别看衍哥儿现在身体好,小时候可爱生病了,尤其是过年这当头冷冷热热的,每次都会生病。”   “好几次大年三十就发热了,大过年的不好请大夫,让人揪心。”   章念很惊讶:“还有这样的事情。”   “哎,都过去了。”   刘妈妈也不想再提当年的事情,笑着说:“幸好现在长大了,身体也强壮起来,去年一整年都没生病。”   她一心觉得就是李家风水不好,跟顾清衍相克,所以离开了,身体反倒是好了。   说完又叮嘱章念:“阿念,回头你可得帮我盯着点,那孩子马大粗,总照顾不好自己,万一病了难受的还得是他自己。”   章念将这事儿记在心里,照顾起顾清衍更加用心。   顾清衍瞧着,这家伙有把他当做琉璃人的架势。   原本说好,过完年章念就回去。   但等过了年,刘妈妈第一个舍不得,劝他:“阿念多好,照顾你用心,为人也憨厚老实,有他在我们也放心。”   章念更是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顾大哥,你不要我了吗?”   顾清衍只能又把人留下。   倒是章程知道了,正正经经的谢了他一回。   过完年,县试报名就开始了。   顾清衍进县学的好处凸显出来,五童结保,廪生作保,都由县学指派,无需他自己操心。   五个同窗只需要一块儿去衙门报名。   顾清衍头一次参加县试,才知道这年头县试报名也得筛选。   像是顾清衍,他得先请村长大伯开具籍贯证明,到了衙门验证过后,才能拿到报名单。   这一日,结保的五个人得一起来,相互验证身份。   报名单上,还需填写姓名籍贯年龄和三代履历,但凡三代履历有差错的,都会被退回去,连应考的资格都没有。   也是顾清衍运气好,他来的时候,顾童生二十七个月的守孝时长已经满了,否则在父母的孝期,也是不能参加科考的。   顾清衍一边埋头填写,一边心想,得亏白主簿已经伏诛,否则这么多信息,想动手脚太简单了。   如今衙门的人都认识顾清衍,一切顺利。   负责录入的文书很是客气:“顾小公子,这就可以了,这是您的浮票,你可要保管好了,若是丢了,可是不给补的。”   “县试入考场,每一次都要验证浮票,这是顶顶重要的,切不可丢。”   顾清衍低头一看,上头不只有他的身份信息,还有一副抽象画,下面写着身高五尺五,面白无须,容貌俊秀。   这就是古代的准考证了。   顾清衍笑着道谢,将浮票收好。   刚走出去,章程在外头等着:“顾兄,我们几个打算去贡院看看,熟悉一下地方,你去吗?”   顾清衍惊讶:“这会儿还能进贡院?”   “进去当然不行,但在门口看看是不打紧的。”章程解释。   顾清衍一听,就知道他们是好意。   土生土长的陵川县人,章程几个都不是第一次下场,自然知道考场在哪里,只是怕他不知道,特意带他去看看,   顾清衍心底感激,立刻答应下来:“多谢,一起去。”   章程哈哈一笑,转身正要叫车,章念已经驾着牛车过来。   “顾大哥,上车。”   章程故意道:“好啊,如今你眼里只有顾大哥,没有我这个族兄了。”   章念憨憨笑:“我是顾大哥的书童,自然要把他放到第一等重要,族兄你只能是第二等。”   自打顾清衍答应他留下来,章念就以书童身份自居,干得很是起劲。   顾清衍笑个不停,上车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章兄,我惦记你,快来。”   章程摇头:“这小子以前笨嘴笨舌的,到你身边没几个月,倒是口齿伶俐不少,可见你是会调教人的。”   心底却很放心,章念跟着顾清衍三个月,都窜高了一截,也长胖了一些,可见在顾家过得不错。   不枉他当初搭人情,求着顾清衍把人收下。   “瞎说什么呢,那是阿念原本就聪明。”顾清衍笑道。   嬉笑间,贡院很快到了。   【发现陵川县贡院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顾清衍心想,贡院签到会出什么,笔墨纸砚?历届考题?三年县试五年模拟?   【您在陵川县贡院签到成功,获得此届县试考题。】   顾清衍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摔在了贡院门口。 第39章 泄题   “顾兄!你没事儿吧?”章程吓了一跳, 连忙搀扶他起身。   顾清衍笑容僵硬:“没事,我没事,一点事情都没有。”   事情大发了。   “章兄, 我忽然想起今天还有事儿, 得先回去了。”   顾清衍转身上车,让章念赶紧驾车走人。   “哎?”章程想喊都没能把人喊住。   “奇怪, 怎么忽然有事儿, 我还想一块儿吃顿饭呢。”   牛车上, 顾清衍捏着眉心,脑仁生疼。   “顾大哥,你怎么了, 看着脸色不太好, 要不要去医馆?”章念关心的问。   顾清衍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别, 我没事儿, 就是刚报了名, 想到马上就要参加县试,心里头有些紧张。”   章念一听,笑着说:“族兄总是夸顾大哥才华过人, 是县学第一名, 您都考不中的话,那整个陵川县没有人能考中。”   “呵呵。”顾清衍笑容很干。   回家路上, 他一次次看向系统。   【此届陵川县县试考题】   系统包裹内,赫然躺着一份考题。   不是上一届, 更不是历届,而是这一次,过半个月后就会举行的县试考题。   县试由县官主持,也由县令负责出题, 洪县令为了避嫌,在确定县试举行的时间后,就已经停止接待参与此次县试的考生。   为此,顾清衍过年都没拜访县令,都是为了避嫌。   而现在,县试考题就这么水灵灵的出现在系统内,作为贡院签到的奖励。   顾清衍简直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噎。   “系统,你这是要逼我犯错误啊。”   顾清衍苦笑道,科举看运气,谁都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可若能提前知道考题,提前准备,这跟开卷考有什么区别?   甚至还能从考题中,反推出主考官的审美,迎合他的喜好,到时候一考一个准。   这只是县试,以后府试、院试,甚至是乡试、会试和殿试呢?   若是每次都能提前知道考题,这不相当于老天爷给他开了后门,别人闭卷他开卷。   “老天爷,你这是把我当私生子,还是跟我开玩笑。”   顾清衍心底挣扎,眼前赫然是捷径,走,还是不走。   走,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这就是作弊。   不走,捷径都送到他家门口了。   顾清衍忍不住想起那本【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书中李敬亭就是如有神助,一路过三关斩六将,最后高中状元。   那靠的还是顾家的传家宝,让他每次都压中考题,硬生生比别人胜过一筹。   凭什么真少爷能作弊,他不行?   心底藏着事儿,顾清衍沉闷不语,连晚上都少吃了一碗。   回到屋中,他都没心思复习看书,来回踱步。   蓦的,顾清衍停下脚步,匆匆忙忙往外走,一路找到老爹坟头。   “爹,你说我要不要看这份考题?”   顾清衍开口问:“县试看了,府试看不看,府试看了,院试看不看?上天这是在拿连中六元考验我的道德底线。”   “我承认自己不是好人,但直接偷看考题,还是有点卑鄙。”   他拿出一枚铜钱:“正面不看,反面看,爹,您老子替我做个决定。”   说着抛高铜钱,咔哒一声,是反面。   顾清衍拧眉看向坟头:“顾童生啊顾童生,你怎么就这么点觉悟,怪不得瞎了眼认贼做子,还把传家宝送白眼狼,你无耻啊!”   “再来一次。”   这次是正面。   顾清衍又不满意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坚定呢,做人不能三心二意。”   “三局两胜。”顾清衍打算再来一次。   “大哥,你干嘛呢?”一道声音打断他的动作。   顾舒颜爬上山,奇怪的看着他:“这都要天黑了,你来这儿做什么?”   “这不是要县试了,我来祭拜咱爹,希望他保佑我考试顺利。”顾清衍讪笑道。   顾舒颜歪了歪脑袋:“大哥,你不对劲。”   “自打你从县城回来,就心不在焉的。”顾舒颜问,“哥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可不就是难事儿。   迎着妹妹的视线,顾清衍轻咳一声,开口问:“颜颜,要是你走在路上,忽然发现一个金元宝,那你捡不捡?”   顾舒颜认真的想了想,回答:“我不捡,荒郊野外有金元宝,肯定是假的。”   “万一是真的吗?”   “那就是陷阱。”   顾舒颜表示:“指不定我刚弯腰,就被人绑走卖掉。”   顾清衍又表示:“那既是真的,也不会有危险呢,你捡不捡。”   “那我当然要捡起来,金元宝谁不喜欢,不捡就是大傻子。”顾舒颜说道。   顾清衍心想,我不就是大傻子,犹豫什么,系统都敢给,他有什么不敢看的。   谁知顾舒颜又说:“不过我觉得,哥哥肯定不会捡。”   顾清衍瞪大眼睛:“为什么?”   难道他在妹妹的心目中,是拥有着高尚情操,伟岸高洁的人?   顾舒颜不说话,捂着嘴偷笑。   好一会儿,她才回答:“因为哥哥要捡的话,肯定立马就捡起来了,干啥子回家问我,东问西问的,肯定就是不想捡。”   “哥,你在哪儿看到金元宝了,要不咱回去捡起来吧。”小姑娘还提议。   顾清衍无奈,揪了揪小姑娘的头发:“跟你开玩笑的,还当真了。”   “原来是假的啊,方才见哥哥奇奇怪怪的,我还以为你真的看见金元宝了呢。”顾舒颜很是遗憾的样子。   顾清衍拉着妹妹的手,慢慢往家里走,心底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提前知道考题虽好,但这样的捷径他不需要。   真看了考题,他如何对得起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又如何对得起身边好友。   这次看了,下次也会忍不住看,长此以往,他有了依仗依赖,读书还会那么认真吗?   系统课堂已经给与了极大的便利,让他拥有一对一的教学课程,不能再贪多。   顾清衍索性撇开系统,专心苦读。   白天县学苦读,夜晚教程苦读,双管齐下,他就不信自己考不过一个县试。   一个月后,县试如期而来。   刘妈妈提前几天,就催着顾清衍住到了镇上,这样考试方便,不需要坐大老远的牛车。   她带着姐妹俩亲自照顾,务必要让吃的喝的干干净净,绝不允许考前闹肚子。   这一日,天蒙蒙亮,顾清衍就醒了。   起身出去一看,刘妈妈跟两个妹妹都已经起来,早点都做好了。   “状元糕、及第粥、猪蹄膀,还有这个粽子,是包中。”   一桌子的吃食,都是寓意极好的。   顾清衍鼻头发酸,热气腾腾的吃食,也不知道她们做了多久。   “娘,二妹三妹,我一定会好好考的。”   刘妈妈笑道:“尽力而为就好,身体最重要。”   “哥哥,你多吃点,前些天我让大山哥打听,都说县试提供的吃食冷冰冰的,吃了就闹肚子,你早晨多吃一些,这样中午难吃就别吃了,晚上我们给你做好吃的。”顾舒颜说。   顾望晴不赞同:“但也不能吃太多,撑着就不好了,粥喝一口就好,吃干一点。”   “衍哥儿,你挑合胃口的吃。”   三人倒是比顾清衍本人还要紧张。   顾清衍知道县试的规矩,也不敢多吃,用干的,容易消化的填肚子。   刘妈妈三人执意要送他去贡院门口,顾清衍拦都拦不住。   等到了地方,刘妈妈更紧张了:“怎么已经这么多人了,咱们不会来吃了吧?”   “贡院都没开,还没到时间。”顾清衍解释。   刘妈妈这才安心:“那你快些去排队吧,一切小心。”   顾清衍点头,又叮嘱章念待会儿把人送回去,这才走到了队伍中。   “顾兄。”章程来得更早。   顾清衍打了个招呼,这会儿队伍气氛紧张,也不敢多说话。   略等了一会儿,贡院大门打开,考生们排队进场,要过两道搜身才能走进贡院。   顾清衍站在后头看,只觉得搜身十分严格,鞋垫都得翻出来。   县试考试用的笔墨纸砚,都是县衙提供的,无需自备,所以顾清衍两手空空,只捏着浮票。   队伍进展的很慢,一直到天色发亮才轮到顾清衍。   搜身的衙役显然认识他,上手都比旁人轻一些,也没让他跟前头那个倒霉蛋一样,将衣服脱下来检查。   “没问题,进去吧。”   顾清衍心想,这也是当英雄的福利。   这还没算完,进了贡院,并不是直接开始考试,得唱保。   一排排的考生站定后,县官入场,洪县令扫了眼全场考生,在顾清衍身上停留了一瞬。   这才吩咐开始,由认保的廪生辨认考生,确定身份无误。   光是这个过程又花了半个时辰,顾清衍才拿到自己的号牌,找到座位坐下。   县试贡院没有号房,宽敞的院子里摆着一张张案桌,上面已经放好了文房四宝,考生们就是在洪县令的眼皮子底下考试。   如今才二月份,宽敞的院子里通风,往那儿一坐就冷飕飕的。   顾清衍却无心关注冷不冷,整张脸都僵了。   【发现陵川县贡院县试考点,是否消耗10积分签到?】   10个积分?   门口签到送考题,在考试座位上签到,不会是直接给正确答案吧?   顾清衍直接忽略了这个提示。   10个积分,他怕自己真拿到了答案,会抵挡不了诱惑。   为了分散注意力,顾清衍四处打量着,觉得县试实在是简陋。   比如他们要用来答卷的案桌,形状不一,有些像是临时从谁家里搬来的,连油漆都掉光了。   桌底下还放着一个黑色的瓦盆。   不用怀疑,那就是考生们的尿壶,如果要小解,就得当场解决。   大周这朝代,恐怕是出不了女驸马,搜身尿盆这么反人类的设定,已经从源头上杜绝。   要是真出了,从县试开始,能有一群的考官要杀头。   顾清衍胡思乱想着,没再关注那明晃晃的签到点。   所有考生坐定,洪县令微微点头。   “发卷——”   差役开始发放试卷。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万里科举第一步,终于开始了。   他的位置考前,很快就看到了卷子。   低头一看,顾清衍心神一松,考卷中规中矩,题量大,但内容不算难。   从头至尾扫了一遍,顾清衍便开始答题,先在草稿纸上写,等全部题目答完再誊写。   大周县试通常要考三场,第一场集中考四书文。   顾清衍进县学之前,一直以为所谓的考四书文,是默写其中段落。   等进了县学才知道,县试四书文的考试多种多样,这次的题目中,有填空,默写,释义。   零零散散加起来得近百题。   怪不得一考就是一整天,都不带中场休息的,以毛笔的书写速度,慢一点真写不完。   顾清衍越写越是文思泉涌,都不带挺笔的。   等答完最后一题,他只觉得手腕发酸,捏了下脖子都是僵硬的。   写完一抬头,就看到县试送的午餐。   一碗水,已经凉透。   一个面饼,看着像是白面的,但捏一下邦邦硬。   顾清衍完全没胃口,但肚子已经咕咕叫,只能拿着面饼泡水里,湿润一下再吃。   寒风一吹,面饼吃下肚就跟冰坨子似得。   比想象的还要更难吃。   顾清衍咬了两口就不敢再吃,他原以为拉肚子是夸张的话,没先到是写实。   这种时候,他真想从系统中拿出食物来吃,但不能,县令还在上头坐着呢。   下半场,顾清衍忍着咕咕叫的肚子,检查完答案,将答案誊写上去。   写完后,顾清衍一刻不停举起手。   差役立马过来收卷,当然,卷子可以提前交,人是不能出去的,只能去旁边廊下等着。   只有全部考生考完,他们才会打开贡院大门。   即使如此,顾清衍也满足了,至少他能去活动活动身体,又冷又饿,他实在是不想继续坐在院子里吹冷风。   一想到这样的开始还要经历三场,顾清衍不禁叹气,觉得自己还是太小看科举的艰难。   不怪他爹一辈子只是个童生,科举不但考验才华,还考验身体,考验精神。   洪县令看到这一幕不禁皱眉。   马教谕作为本地教谕,也是此次县试的监考官。   见状趁机上眼药:“这顾清衍别的都好,就是年轻气盛,太沉不住气。”   “大人您瞧瞧,别人都还认认真真的检查着,他倒好,写完就交卷,也不怕漏题错题,还在廊下甩胳膊甩腿,一点读书人的样子都没有。”   洪县令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等到交卷时分,章程交了卷子,走到顾清衍身旁,也忍不住说:“你怎么那么早交卷?”   “做好就交了。”顾清衍回答。   章程压着声音劝他:“下一场可别这样,我知道你才华好,可万一给人落下张狂,恃才傲物的印象,可就不好了。”   顾清衍轻咳一声:“院子里风太大了,吹得我骨头疼。”   “你若不想受这个罪,最好是一次考过府试,拿到童生,否则每一年都得来考。”   这话让顾清衍心有余悸。   心想那些一年年考,一年年落地的,这份意志力干点啥都能成功。   顾清衍四下打量,这才是第一场,已经有几个考生脸色不好,嘴唇哆嗦,看着一副要大病一场的架势。   还有一个考试的时候就一直咳嗽,这会儿更是咳的撕心裂肺。   他赶紧离他们远一些,免得被传染风寒,来年再来遭罪。   贡院大门终于打开。   顾清衍跟章程打了个招呼,就立刻上了自家的牛车。   “顾大哥,先喝姜汤。”章念早有准备,车里头还放着一个小火炉,喂着姜汤。   顾清衍接过去喝了一口,辣的呲牙咧嘴,还是热乎的。   “今年可太冷了,考试还不能穿棉袄,太折腾人了。”章念嘀咕道。   顾清衍连着喝了好几口,这才暖和起来:“赶紧回家吧。”   他给自己把过脉,好好的,就是冷。   等到第二场,顾清衍觉得自己做足了准备,哪知道进了场,才知道准备还是少了。   大概是第一场的时候,一部分考生受寒不舒服,这一场刚开始,就有人开始忍不住上茅房。   要知道县试原则上只允许小解,不允许大解。   考生小解容易,直接拿桌底下的瓦盆解决,虽然大庭广众尴尬,但不影响考试。   顾清衍出门前不喝粥,就是为了避免这种尴尬。   但你若是要大解,一旦起身离开去茅房,答卷上就会被盖上一个黑图章,就是民间说的屎戳子。   黑图章一出现,等同于这张试卷作废,考生白考了。   顾清衍再一次体会到古代科举的残酷,可怕的是,天气太冷,闹肚子的考生实在不少。   县试的茅房就在考生们右后方,距离很近,风一吹,臭味弥漫了整个院子。   避无可避。   顾清衍屏住呼吸,觉得自己也跟着一起臭了。   唯一庆幸的是,这会儿天冷,臭味风一吹,若是没有人接着去,很快就能散去。   顾清衍就趁着空档赶紧答题,不然他怕影响情绪。   刷刷刷写完,顾清衍再一次提前交卷。   他实在是憋不住气了,一呼吸就犯恶心,怕把卷子给弄脏了,以防万一倒不如直接交卷。   洪县令这次脸色不变。   马教谕却像是抓住了马脚,故意说:“您瞧瞧,一次又一次,屡教不改,他在县学也是如此,简直是冥顽不灵。”   洪县令淡淡道:“本官怎么听孙训导提过,顾清衍很是尊师重道,对你很敬重。”   马教谕脸色扭曲,很想破口大骂哪里有敬重,分明是故意恶心人。   但看着洪县令似笑非笑的脸色,到底没彻底失去理智,硬生生变成尬笑:“倒也算一个优点。”   洪县令不再说话。   这次到了外头,顾清衍忙不迭的问:“快闻闻我身上臭不臭?”   章念用力吸着鼻子:“不臭啊,顾大哥你怎么了,快上车,喝点姜汤。”   “现在别说姜汤,人参汤我都喝不下,yue……”顾清衍总觉得自己也带着一股子怪味。   他忍不住想,光是一个院子就受不了,要是等到后头乡试会试,他分到臭号可怎么办?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顾清衍连忙甩开这个念头。   回到家,顾清衍很想痛痛快快的洗一个澡。   刘妈妈赶紧给拦住了:“这么冷的天哪能洗澡,万一受凉怎么办,衍哥儿再忍忍,等考完再洗。”   顾望晴见他一脸难受,连忙哪来几个香囊,聊胜于无。   顾舒颜凑在哥哥身上闻了闻:“哥,你不臭,真的,一点都不臭。”   顾清衍能怎么办,只能忍着。   幸好,只剩下一场,考完就能结束。   第三场,顾清衍生怕第二场的臭味重演。   哪知道进了场,他就察觉不对劲,这次的人比上次少了许多。   “第二场结束,好多人自觉考中无望,索性就不来了。”章程低声解释。   顾清衍一想也明白了,第一场受凉生病,第二场被盖了屎戳子,明摆着是考不中了,索性第三场就不参加了。   一时又是庆幸,又是感慨。   毕竟参加县试花销不少,请廪生作保,参加考试的费用,不算住宿吃食,加起来至少也得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大周朝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也就这么多。   若是出身贫苦,读书科举实在是困难。   顾清衍忍不住想,如果他没有签到系统,身无分文的被赶出李家,从李家回陵川县是第一难,在陵川县想读书是第二难,读书后想科举是第三难。   难上加难。   如今他有金手指,有能力科考,自然是要全力以赴的。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低头认真答题,务必要答到最好。   洪县令监考,等到了最后一场,便起身巡逻。   原本此次有一百多人参加县试,如今考场上却只剩下八十多人,有将近二十人放弃了考试。   洪县令有心多录取一些,可一步步走过去,心底忍不住叹气。   陵川县文风不兴,考生多是照本宣科,连基础知识都不算扎实。   他心底失望,一路走到了顾清衍身旁。   低头一看,洪县令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但脚下却并未多停留,很快往前走去,不让人看出半分偏爱。   顾清衍压根没注意洪县令的出现,他笔下如有神,飞快的答卷誊写。   第三场过半,顾清衍已经答完所有考题,放下毛笔,小心吹干卷子。   他正在犹豫。   【发现陵川县贡院县试考点,是否消耗10积分签到?】   这可是10个积分。   上一个需要10积分签到的,还是怀王墓。   当时直接爆出超A技能怀王请上身。   想到怀王请上身的威力,顾清衍就蠢蠢欲动,那可是救命技能。   要是错过了这一次,他可就没机会来贡院了。   很快,顾清衍做好了决定。   【签到!】   真爆出□□,反正他不会看,就当10个积分打水漂玩儿了。   如果能再爆出救命技能,他就赚大发了! 第40章 名望   “碰!”   顾清衍毫无预兆, 整个人砸在了案桌上。   一直关注他的洪县令吓了一跳,连声喊道:“快去看看。”   差役连忙上前:“像是晕过去了。”   洪县令眉头一皱。   考生中,与顾清衍相熟的同窗都面露担心, 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他们是万万不敢动的, 万一动了,就会失去考试资格。   马教谕欣喜若狂, 连声叫道:“既进了贡院, 县试未结束谁都不能出去, 大人,你可不能为他坏了规矩,那可是要杀头的。”   洪县令拧眉冷眼看向他。   马教谕瑟缩了一下。   但一想到洪县令今年就会调走, 甭管是不是升迁, 以后都管不了他, 顿时又有了底气。   “大人, 下官说的也是实话, 别说晕过去了,就算死了人,贡院大门也不能打开。”   洪县令抿紧嘴角。   马教谕的话虽难听, 但也是实话:“把人抬到门口照顾着。”   他目光落到桌案上, 在晕过去之前,顾清衍已经做完了答卷。   “试卷按规矩收起来。”   马教谕还要再说什么, 洪县令冷笑:“考生晕厥,并无污损试卷, 考卷自然有效。”   顶着他冷厉的视线,马教谕不敢再说什么,心想顾清衍考完就晕了,肯定状态不好。   他千万个盼着顾清衍落榜, 等今年洪县令一走,马教谕就打算把人踢出县学。   哼,到那个时候,新来的县令可不会帮顾清衍做主。   一想到顾清衍只能任由自己捏圆搓扁,马教谕高兴的想开怀大笑。   顾清衍已经被抬到了贡院廊下,被这么抬着走也人事不知。   差使认识他,感激他为陵川县诛杀恶贼,心底担忧,可掐了好一会儿人中,顾清衍也没醒过来。   “这可如何是好。”差使想了想,将自己外套脱下来盖在顾清衍身上,免得他冻着。   马教谕过来看热闹,见状冷哼:“你这是做什么,不合规矩,衣服穿回去。”   “大人,小的看此考生不大好,若是死在贡院不吉利。”差使辩解道。   马教谕瞥了他一眼:“你倒是心善,哼,他自己运气不好,要你多事。”   再看地上的顾清衍小脸惨白,一副真的不久于世的模样,心底只觉得痛快,一脚踢飞了他身上的厚衣裳。   差役敢怒不敢言,等他离开才将衣服捡回来,拍干净盖回去。   “顾小公子,您是大善人,救陵川县百姓于水火,上天一定会保佑你。”他心底念叨。   顾大善人正在系统中破口大骂,一点形象都没有,坐在地上指天骂地。   “狗日的系统,你倒是给个提示,给点预兆啊,老子在考场上呢,说晕就晕,回头污了考卷明年还得再考一回。”   “你个人工智障知不知道考试的辛苦,起早摸黑还得忍受寒风恶臭。”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场,要是污了考卷作废,老子跟你没完。”   “我要上告玉皇大帝,下告阎王爷,把你们统统枪毙。”   奈何骂得口干舌燥,系统完全不怕。   【当前小世界隔离中,无法链接天庭地府,请宿主冷静。】   顾清衍没法冷静,系统让他晕过去,一点预兆都没有,整个人都懵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给我解释清楚。”   【您在陵川县贡院考点签到成功,开启名望值子系统。】   【因宿主拒绝诱惑,信念坚定,达成勤劳刻苦科举劳模成就,名望值子系统正在开启中——请宿主耐心等待。】   顾清衍愤怒散去,惊喜的问:“名望值子系统是什么,有什么用,开启后能干嘛?”   【系统功能请宿主自行摸索。】   【请宿主牢记,抱朴归一、忠贞不渝,才是人生正确打开方式。】   顾清衍嘴角抽搐:“你读没读过书,忠贞不渝是这么用的吗?”   【系统并未读过书,请宿主见谅。】   顾清衍叹气:“那我什么时候能醒来?”   【名望值子系统启动完毕,即可苏醒,请宿主冷静,强烈情绪波动会导致启动缓慢。】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暴脾气。   同时也松了口气,至少不是一睡不醒,他只能盼着自己早些醒来,免得吓坏家里人。   抱朴归一?   看来签到系统也不是予取予求,如果他选择作弊,提前看县试考题,就没法开启子系统。   签到系统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以后得多多观察,以免错过好机会。   盘腿坐下来,顾清衍托着下巴,双眼盯着进度条。   “什么都得自行探索,我严重怀疑牛头马面没给说明书,那俩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果然不能相信他们的鬼话。”   他并不知道,此时被念叨的牛头马面,正在痛哭流涕。   顾清衍已经走了一年,他们俩还在挨鞭子,问就是后悔。   牛头哭哭啼啼:“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去阎王爷跟前告状。”   马面惨不忍睹:“如今后悔也晚了,这小世界自成方圆,阎王爷也管不了。”   两人异口同声:“原以为是软柿子,捏下去成炸弹了,哪儿知道这位来头这么大,我们招谁惹谁。”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脚步声,牛头马面一个哆嗦,赶紧变成真牛马,只求能赎罪。   “哞~~~”   黑牛发出不安的鸣叫声。   章念正朝着贡院大门张望,听见声音扯了扯缰绳:“大黑牛,别吵。”   “哞——”大黑牛踢了踢蹄子。   章念正想阻止,贡院大门开了。   “阿念,快过来帮忙。”章程吃力的扛着顾清衍,他是个文弱书生,压根扛不动,得亏有差役帮忙搀扶。   章念看了大惊失色,连忙上前。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将顾清衍扛上牛车:“快去医馆。”   章念举起鞭子,还没抽下去,大黑牛就哒哒哒跑起来。   “程哥,顾大哥这是怎么了?”章念急声问道。   章程擦了把汗:“进去时还好好的,考完忽然就晕倒了,怎么都叫不醒。”   伸手摸着额头,冰凉凉的,要不是人还有气,章程都怀疑是一具尸体。   “再快点。”   章念连连点头。   好不容易到了医馆,大夫上手一看,也是皱眉。   “这,这脉象老夫从未见过。”   章念连声问:“大夫,你快救救我顾大哥。”   “该针灸针灸,该吃药吃药。”章程立刻表示,“我们有钱。”   大夫却摇头:“两位,不是我不愿意出手,而是实在看不出他生了什么病。”   “脉象虽然比常人慢一些,但是很稳健,不像是有病,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   “倒像是习武之人,进入了龟熄的状态。”大夫沉吟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也只在古籍中看过记载,平生从未见过。”   章程一拍脑袋:“龟熄?有可能,我顾兄武功盖世,难道跟话本里写的一样,他到了突破的关口,这不是昏迷,而是在突破?”   章念脸都黑了:“程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话本都是骗人的,世界上哪有这样的武功。”   章程看向大夫:“大夫您说是不是?”   “这,这老夫也不知道啊。”大夫一脸无辜,他也只在话本里看过。   章念急得直跺脚:“那现在怎么办?”   章程两眼冒光:“阿念,武功突破的紧要关头,咱们不能强行把他唤醒,而是要找一个安全,安静的地方,让他完成突破。”   “族兄,话本都是骗人的,世界上没有这样的武功。”章念急得都要哭了。   章程却深信不疑:“怎么会没有,你没读过书不知道,史书都有记载,怀王从武入道,后天化先天,入定三日方醒。”   “顾兄平时看着像个文弱书生,但他能孤身入虎穴,单挑众山匪,定是有本事在身。你听我的,咱们把他带回家,静等就是。”   章程显然是个迷弟,坚定的相信顾清衍武功高强,平时不说只是低调,即使顾清安解释过很多次,他还是不听不听。   甚至还拍着胸脯:“等他醒来,武功必定更上一筹,千军万马不在话下。”   章念脸色惨白:“完了,族兄你疯了。”   “大夫,还请想想办法,不能让顾大哥就这样啊。”   大夫也觉得章程神神叨叨的,太夸张了,可能是读书读傻了:“这样吧,你们先把人带回去,若是过一日两日还没醒,老夫就施针试试。”   “阿念你真是的,怎么还不信我的话,我还能害了顾兄不成。”章程拧眉。   大夫不收,章念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把人带回去。   他轻搂着顾清衍,小心摸着他的额头,脸上是化不开的担心。   章程去一个劲说:“阿念,你只管听我的,等我顾兄醒来,便是盖世英雄。”   章念幽怨的看着他,心底更担心了,不止担心顾清衍,还担心章程是不是考试考疯了。   回到顾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即使大夫说没事儿,睡醒了就好,可刘妈妈三个怎么能放心的下。   顾舒颜执意在床前守着,每隔一会儿就得摸一摸顾清衍的额头。   “二姐,哥哥会没事吗?”小姑娘担心的问。   顾望晴连忙道:“请了三个大夫,都说哥哥只是睡着了,肯定没事的。”   “可是怎么会睡得这么熟,叫都叫不醒。”顾舒颜还是担心。   姐妹俩都拧着眉头。   刘妈妈坐在床边,握着顾清衍的手,眼底也是化不开的担忧。   她口中念叨着:“明明过年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这样了,莫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干娘,哥哥以前也曾这样过?”顾望晴忙问。   刘妈妈抿了抿嘴角,沉默下来。   许久,她才开口:“衍哥儿三岁之前,时不时便会这样,忽然整个人昏睡过去,怎么都叫不醒。”   “三岁之前?”姐妹俩对视一眼。   顾舒颜开口道:“爹娘还在的时候,曾说过那个人自打出生身体变不好,三岁之前经常生病,但等三岁之后,身体便慢慢好了。”   刘妈妈心头一跳,抬头看向姐妹俩。   三人对视,眼底都藏着游移不定。   刘妈妈艰涩的开口:“我本是衍哥儿乳母,他总是这样昏睡,大夫每次只说孩子贪睡,睡醒了就好,可哪有孩子睡着了,怎么叫都不醒的。”   “如今想来,实在诡异,就跟这次一模一样。”   顾望晴抿了抿嘴角:“干娘,三妹,你们说世界上会不会有两个人,天生相克,一个人好了,另一个便要倒霉。”   这话将刘妈妈和顾舒颜都吓了一跳。   刘妈妈心头猛跳,她一向觉得李家克顾清衍,所以在李家的时候,衍哥儿总是生病。   顾舒颜拧着眉头:“可是哥哥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许久,顾舒颜说:“不管是不是,咱们去给爹娘磕头,请他们保佑哥哥早些醒来。”   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家里人心急如焚,顾清衍却百无聊赖。   系统升级中,就连系统课程都没法进入,他只能无聊的等待着。   看着缓慢爬行的系统进度条,顾清衍也着急,但又没别的法子,索性找东西转移注意力。   先盘点了一顿系统签到奖品,除了几样暂时用不上的,其余该吃吃该喝喝,存在系统的不多。   倒是有当铺银楼给的首饰,在陵川县卖不出高价,以后去青州府可以卖了换钱。   蓦的,顾清衍看向那本黑气森森的书。   【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   书中剧情被大改后,顾清衍忙着过自己的日子,并没有太关注李敬亭的人生。   这会儿无聊,他便打开翻阅起来。   新生成的书,依旧是以李敬亭为第一视角,是他的个人传记。   【李敬亭没有想到,一个陵川县的地皮无赖,竟敢勒索到他头上来。】   顾清衍眉头微挑,当初那个先给强占顾家老宅的刀疤,没辜负他的希望,去青州府找李敬亭勒索。   【李敬亭感到可笑至极,小小无赖,靠着李家的权势,他随手就能解决。】   呦,好大的口气。   【李敬亭靠着李父名帖,联络衙门小吏,轻而易举的将刀疤收监。】   顾清衍撇嘴,刀疤太没用了,没能给李敬亭添麻烦。   【族长察觉此事,私下警告李敬亭适可而止,若闹出人命官司不好收场。】   顾清衍对李家族长有印象,那是个极为精明的男人,曾经对许氏母子很照顾。   当然,许氏将他赶出家门的时候,李族长也放任自由,并未多言。   【李敬亭一心尽快上京,谁知出发前夜偶感风寒,不得不延迟出发,心底怨怪两个婢女太过浪荡。】   顾清衍牙酸,十五岁的少年,居然因为贪恋女色生病,怪不得原书中大开后宫。   蓦的,他目光一凝。   【养好病,李敬亭前脚祭祖,后脚催着许氏上京,谁知出发之前,却收到李侍郎书信。】   【李侍郎信中要求许氏母子暂留青州府,李敬亭需先考过乡试,再行入京。】   顾清衍察觉不对劲。   他努力回忆,依稀记得【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中,李敬亭在回到李家后,并未急着上京,而是选择拿到功名。   既然书名叫做【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那么书中,李敬亭必定是连中六元的。   按照大周的科举规矩,李敬亭祖籍青州府,需要在青州府考过乡试,拿到举人的功名,才能进京参加会试。   所以他这个连中六元,至少小三元和解元,应该要在青州府获取。   既然如此,为何现在李敬亭急着入京?   他身上没功名,入京做什么?   顾清衍赶紧往前翻了翻,很快找到了答案。   【回到李家后,李敬亭原以为有足够的财力物力权利,自己能一路高歌,考取功名。】   【谁知脑袋总是昏昏沉沉,远没有在陵川县时那般耳聪目明,过目不忘。】   【李敬亭心惊肉跳,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便安慰自己,定是思念父亲,所以分心导致。】   【他心想:若非顾家耽误我十五年,今日早该是秀才,甚至举人,这一切都是顾家的错。】   顾清衍呸了一声,这家伙真是白眼狼,但凡遇上不顺心都怪罪顾家。   【无心读书,京城又传来消息,嫡母所出的嫡长大哥病逝,许氏母子一商量,决定立刻入京,好趁虚而入,霸占李家。】   【李敬亭心想:寒窗十年太辛苦,不如回京啃父母,只要李侍郎有心,大可以封妻荫子,他无需辛苦读书,就能入朝为官。】   【李敬亭自信:以我的才能,入朝为官之后,便能平步青云。】   【李敬亭冷笑:等我功成名就,顾家,顾清衍,都将被我踩在脚下,践踏成泥。】   顾清衍地铁老爷爷看手机,满头问号。   啥玩意?   他猛然将一件件事情串联起来,冒黑烟的顾家祖坟,顾童生瞎了眼送出去的传家宝,李敬亭靠着传家宝如有神助。   回到顾家村,他上山叩拜祖坟,祖宗怨念巨大,直接将金光闪闪的大爽文,变成黑气森森的改写。   传家宝失效,所以导致李敬亭的人生大变样。   顾清衍不禁仰天大笑:“该,拿了顾家的都给我还回来。”   继续往后看。   【许氏收到信,劝说李敬亭先考取功名,让李侍郎知道他的优秀,到时候上京更有把握。】   【李敬亭心中苦闷,更无心读书,却也只能滞留青州府。】   【县试在即,李敬亭翻开书便头疼,偏偏身边婢女都被许氏打发出去,让他连纾解的地方都没有。】   【县试种,李敬亭看到卷子,额头满是冷汗,他自认寒窗苦读十年,才华过人,无人能比,谁知看到卷子的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李敬亭病了。】   这是书中最后一行字。   顾清衍笑个不停,李敬亭倒霉,他就高兴。   这家伙死性不改,去了青州府光顾着享受,压根没好好读书,能考上才怪。   哼,没有顾家传家宝带来的耳聪目明,他倒是想看看李敬亭能走到哪一步。   还想把顾家践踏成泥,也不怕摔折了腿。   李敬亭对顾家的恶意太深,顾清衍心生警惕,更有变强的紧迫感。   【叮咚,名望值子系统启动完毕。】   顾清衍精神一震,没再管李敬亭的糟心事,定睛看向系统界面。   【宿主:顾清衍】+   【年龄:16】   【积分:25】   【职业:童子(书籍收录功能已开启)】   【技能:医术中级15%】   【技能:怀王请上身】   宿主后头多了一个+号标志。   顾清衍点开。   眼前一闪,页面发生了切换。   【宿主:顾清衍】+   【年龄:16】   【名望值:1006】   【名望值包括但不限于宿主在本世界获得的社会地位、声誉、荣誉等,由系统判断,解释权归系统所有。】   名望值居然一开启就高达1006,顾清衍思索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剿匪那事儿带来的。   洪县令对他大夸特夸,陵川县百姓满怀感激,所以他虽然还是白身,却有这么多的名望值。   “名望值有什么用,总不能只是摆着看的吧?”顾清衍问。   【名望值可兑换为积分,兑换比例1积分=10名望值。】   顾清衍倒吸一口冷气,合着他1006名望值,也才100个积分。   自从中医进入中级,学习进度就越来越慢,三个月才往前走了10%。   顾清衍怀疑,青州府的大夫就这么点医术水准,再想要往前的话,要么找到更好的大夫签到获取技能教程,要么天赋异禀。   显然,他不是后者,只能找机会寻找前者。   可惜陵川县太小,大夫的医术还不如青州府,此事只能暂时搁置,等以后再想办法。   但签到需要消耗积分,尤其是技能,怀王请上身用一次就一百分,花钱大户。   现在开启名望值系统,也算是多了一条路。   顾清衍摸了摸下巴,暗道在古代,科举走仕途是对的,士农工商,没什么比当官更适合刷名望值的。   他看了一遍又觉得不对劲,这都另开一个界面了,总不能只有一个用处,产品设计不带这么费劲的。   “只有兑换积分这么一个用处吗?”   顾清衍翻来覆去的看,终于发现角落处的按钮。   因为按钮是淡灰色的,很不起眼,充分符合系统一切靠自行摸索的人设。   顾清衍再一次怀疑,牛头马面肯定故意没给说明书,让他不停走弯路。   轻轻一点——【商城未开启】   顾清衍整个支棱起来,顿时来劲:“商城,还能开启商城,太棒了,马上开启。】   【开启商城,需要消耗10000名望值,或1000积分,请宿主先努力,再享受。】   1、2、3、4个零,一万名望值,或者一千积分。   顾清衍看着自己可怜巴巴的25个积分,1006个名望值,体验到了求而不得的痛苦。 第41章 赚积分,不丢人   “衍哥儿, 你可算是醒了。”   顾清衍微微一动,守在床前的刘妈妈就发现了,激动的喊道。   姐妹俩也连忙围上来, 紧张的看着他。   顾清衍迎着她们关心的视线, 心底愧疚。   他也没料到系统签到后直接升级,系统升级会导致人体昏迷, 平白让家人担心一场。   “娘, 二妹, 三妹,我没事,就是写完卷子太累了, 所以睡着了。”   刘妈妈含着眼泪:“你可把我们吓坏了, 怎么就累成这样。”   顾清衍见不得她掉眼泪, 连忙说:“我以后一定注意身体, 娘, 我饿了。”   刘妈妈一听他饿了,也顾不得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   “晴晴, 颜颜, 是不是吓到你们了?”顾清衍问道。   顾舒颜吸着鼻子:“哥,你睡了大半天, 怎么都叫不醒。”   “大哥,真的只是累了吗, 要不还是找大夫看看。”顾望晴也担心。   顾清衍掀开被子下床,蹦跶了两下:“真没事,我就是睡觉太死,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你们不必管我,等我睡饱了自己会醒。”   “还有下次?”顾舒颜听了,更忍不住眼泪了。   顾清衍连忙表示:“好好好,没有下次了。”   章念听见声音跑进来,瞧见他醒了才忍不住红了眼眶,满脸激动。   刘妈妈怕他饿着,很快做好了一大碗鸡蛋面。   顾清衍捧着汤碗大快朵颐,他是真饿了,看一眼天色,系统升级花了大半天,这已经是第二天。   “慢点吃,厨房还有,不够娘再帮你盛。”刘妈妈柔声道。   顾清衍竖起大拇指:“娘,你做的就是好吃。”   刘妈妈见他生龙活虎的,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   “好吃你就多吃点,县试可真磨人,你看着都瘦了。”   顾清衍笑了笑,立刻表示:“从今天开始,我每顿饭多吃一碗,保证尽快补回来。”   这才把四个人都逗笑。   吃饱喝足了,刘妈妈才问:“衍哥儿,你可有哪里不舒服,要是有可一定要说,咱们去看大夫。”   “娘,您放心,我真的没事儿。”   顾清衍为此,还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   “您看,啥事儿没有,就是睡太沉了。”   刘妈妈却还是担心:“真的是睡着了吗,我还以为是老毛病犯了。”   “三岁之前的事情,你大概已经不记得了,但像是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都是忽然间睡过去,怎么都叫不醒。”   顾清衍确实不记得。   刚穿越那几年他身体被困在小孩儿的躯壳中,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小孩脑容量的影响,思维都浑浑噩噩不清不楚。   一直到三周岁后,记忆才变得清晰起来。   “以前也曾发生过?”顾清衍惊讶的问。   那时候他还没从牛头马面手中得到签到系统。   刘妈妈点了点头:“我记得很清楚,头一次是你三个月大的时候,喝着奶忽然就睡过去了,一开始我们都以为吃饱睡着了,哪知道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可把人吓坏了。”   “之后每隔三四个月总会发生一次,也请过许多大夫,都看不出问题来。”   “等后来慢慢长大,这样的情况就没出现过,我还以为都已经好了,哪知道这次又……”   顾清衍对此毫无印象。   他一醒来就在李家,三岁之前的记忆只有不停吃奶,在屋子里玩,连院子都没去过几次。   但既然是三岁前的事情,应该跟系统没关系。   顾清衍见刘妈妈掩不住的担心,宽慰道:“那就是已经好了,这次真的是睡着,不是犯病。”   刘妈妈握住他的手:“那就好,不过等将来去青州府,还得找个好一点的大夫看看,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若是有病根,早些发现早些治好。”   顾清衍一口答应:“好,青州府没有好大夫,将来我进京赶考还能找太医院,娘你放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肯定放在心上。”   刘妈妈听了这番话,才终于安心。   经过这桩事情,刘妈妈几个都害怕,一个劲让顾清衍歇着,恨不得让他一天吃五顿补品。   顾清衍拗不过他们,只能啥事儿不干,坐在屋檐下嗑瓜子晒太阳。   他也发愁。   心水系统商城,奈何需要的积分太多。   1000个积分,他得攒到什么时候。   “哥,吃橘子。”顾舒颜见他无聊,剥好橘子塞进他手中。   顾清衍接过去尝了一瓣,酸甜可口。   “好吃。”   顾舒颜嘿嘿一笑,坐在他身旁开始绣帕子。   小姑娘女红不差,帕子上花是花,鸭子是鸭子的。   结果刘妈妈还不满意,拉着姐妹俩教导:“绣花的时候要注意配色,若是配色不好,绣工再好秀出来的也差几分。”   两个小姑娘频频点头。   顾清衍在旁边说:“娘,学的差不多就得了,想要帕子买不就成了,绣花多费眼睛。”   刘妈妈无奈:“谁家姑娘用个帕子还去买,你别多嘴。”   “绣坊里收帕子,不都是拿出去卖的,可见买的人也很多。”顾清衍理直气壮。   “话可不是这么说,帕子能买,难道贴身的衣服也都买?”刘妈妈问。   顾清衍还要再说什么,顾舒颜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   两个小姑娘都咯咯咯笑个不停。   顾望晴笑着说:“知道大哥是心疼我们,不过我们平时在家,除了读书做饭也没啥事情,不像村子里其他女孩儿还要下地干农活,倒不如学点女红。”   原本顾家是有田地的,不过经历了顾童生生病,顾风眠读书,良田都卖了换钱。   顾清衍来之后,也觉得自己不是种地的料,并未提起买地。   姐妹俩除了菜园子,确实不用下地干活。   “是呀是呀,干娘绣活可好了,别人想学还没机会呢。”顾舒颜也说。   这倒是大实话,农村妇人缝缝补补在行,但再细致一些的绣活都不太会,这年头学绣活也有门槛儿。   顾望晴很是赞同:“堂姐堂妹们还问,能不能过来跟干娘学几手,她们愿意给束脩。”   刘妈妈笑起来:“这有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她们尽管来学。”   顾清衍挑眉,认同了她们的话。   蓦的,顾清衍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想要开启系统商城,要么刷名望值,要么刷积分。   前者需要改变社会地位,提升名誉,县试成绩都还没出来,平白无故的,顾清衍总不能去城门口施粥。   剩下只有刷积分一条路。   想要积分,光靠每天自然涨的一个点肯定是不够的,得刷技能。   可顾清衍医术技能遇到了瓶颈,三个月才涨了10%,靠医术想得到1000个积分,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除了医术,他完全可以学习别的技能。   初级技能学起来容易,十分适合用来刷积分。   顾清衍心脏猛跳,感觉自己抓到一个系统bug!   他迫不及待的想尝试,猛地起身:“娘,二妹三妹,我忽然想吃镇上的烤鸡,去买一吃回家咱晚上吃。”   说完就拉着章念跑。   刘妈妈傻眼了:“你这孩子咋想一出是一出的,身体还没好全呢。”   “都好了。”   顾清衍赶紧上车,催促:“阿念,快走快走。”   章念下意识的驾车,哒哒哒跑出村子才反应过来。   “顾大哥,你想吃烤鸡让我去买不就成了,咋还特意跑一趟?”   “不只是想吃烤鸡,在家带着骨头都懒了,我就想到处走走舒展舒展筋骨。”顾清衍笑道。   章念纠结道:“可您的身体。”   “早好了。”   顾清衍笑道:“赶紧走,咱们去镇上好好逛逛。”   看着他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的架势,章念只能乖乖听话。   顾清衍摩拳擦掌,去县城,签到领技能,刷技能攒积分。   一千积分不是梦,开启商城分分钟。   小小商城,拿下!   【您在陵川县食坊后厨签到成功,获得厨艺技能。】   【您在屠宰场签到成功,获得屠夫技能。】   【您在铁匠铺签到成功,获得打铁技能。】   【您在木匠工坊签到成功,获得木匠技能。】   【您在裁缝铺签到成功,获得裁缝技能。】   【您在绣坊签到成功,获得绣娘技能。】   顾清衍一路签签签,越来越兴奋,这不是技能,这是妥妥的刷分利器。   陵川县手艺人的技能都不算高端,都只需要2个积分就能获得技能,按照顾清衍的推测,这些技能顶多初级,进入中级后,就会跟医术一样停滞不前。   才六个,按照一个技能拉满初级100%进度,可以获得100积分奖励,至少也得十个才行。   顾清衍不确定是不是每次突破初级,进入中级,都会奖励积分。   所以打算多储备几个技能,以备不时之需,他可以预料到,商城跟怀王请上身技能一样,都是吞金兽。   顾清衍不满足,满陵川县乱转,到处看签到点,试图找到更多的职业技能。   在章念看来,就是自家顾大哥憋疯了,满大街乱逛都觉得高兴。   瞧他那么高兴,章念都不忍心阻止,老老实实陪着他继续逛。   蓦的,顾清衍看到一排亮起的签到点。   正要过去,章念连忙拉住他:“顾大哥,这儿不能去。”   “为什么?”近在咫尺的签到点,顾清衍不想放弃。   章念红着脸:“那边都是青楼妓馆。”   顾清衍顿住,来陵川县后,他还是头一次知道这儿还有青楼妓馆,怪不得大白天关着门。   但看着那明晃晃的标志,顾清衍不舍得放弃。   陵川县太小了,能学到手的技能也不多。   “我就在门口看看,不进去。”   章念一脸纠结,生怕顾清衍一只脚踏进去,就沉迷女色,前途尽毁。   可他又拦不住,只能板着脸吭哧吭哧跟上去。   顾清衍说在门口看看,那是真的没打算进去。   哪知道这一踩,青楼真的能掉落技能。   【您在怡红院签到成功,获得舞蹈技能。】   【您在闻香院签到成功,获得乐师技能。】   【您在醉生楼签到成功,获得歌女技能。】   绕了一圈,一排排的青楼楚馆,只有这三处掉技能,其余消耗1积分点的,顾清衍试都没试。   毕竟现在他不差钱,只差积分。   瞄了眼自己的所剩无几的积分,顾清衍一咬牙,直接将1000名望值兑换成100积分。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他懂。   章念战战兢兢的跟着,一直等到顾清衍离开花街柳巷,他才大大松了口气。   暗道自己误会顾大哥了,他是真的没见过好奇,没想进去玩。   哪知顾清衍一转身:“阿念,你对陵川县熟悉,还有哪儿我们没去过?”   章念顿时纠结起来。   平时善解人意的顾清衍,只当看不见他的纠结,继续逛继续签到。   【您在陵川县书画阁签到成功,获得画师技能。】   【您在剃头摊子签到成功,获得剃头匠技能。】   【您在酒坊签到成功,获得酿酒技能。】   【您在染布坊签到成功,获得染布技能。】   【您在纸扎店签到成功,获得纸扎技能。】   【您在菜市口签到成功,获得刽子手技能。】   呸呸呸,刽子手技能他一点都不想要。   顾清衍捏了捏眉心,数了数数量,觉得差不多了,可以先停一停,回家刷积分将商城开启。   “行了,我们回家吧。”顾清衍终于收住脚步。   章念如蒙大赦,连忙点头:“那我们赶紧回家。”   牛头一转,立刻哒哒哒往城门口跑。   哪知道刚出城门,顾清衍拉住缰绳:“那是什么地方?”   他指向不远处。   章念低声道:“那是义庄。”   顾清衍挑眉,还未靠近,他已经接到系统明晃晃的提示。   【发现陵川县义庄,是否消耗5积分签到?】   从他发现技能开始,大部分技能都只需要消耗2积分,像是县学马教谕的水平,也只需要3个积分。   而这小小的义庄,居然需要5积分!   莫非这里卧虎藏龙?   顾清衍立刻被激起好奇心:“我们过去看看。”   “顾大哥,这不好吗,义庄是停放死人的地方,阴气很重,大家都说不能随意靠近,不然会沾染晦气的。”   顾清衍又拿出渣男话:“我不进去,就在门口看看。”   章念苦着脸,只能驱使牛车靠近。   大黑牛也很不喜欢义庄,在几米之外就停下来,不肯靠近。   顾清衍跳下车,三两步踩住签到点。   【您在陵川县义庄签到成功,获得仵作技能。】   仵作?   没想到陵川县小小地方,不但有仵作,还是个技能高超的仵作。   “哪儿来的小子,这儿不是你玩耍的地方,快走快走。”门内出现一人,白发苍苍,老脸上长满斑点,乍一看很吓人。   顾清衍忙道:“对不住,我这就走。”   正要离开,身后那人却喊:“等等。”   顾清衍疑惑回头,正迎上一双锐利的眼睛。   老眼昏黄,却依旧锋利无比。   “你是不是姓顾?”老者问道。   顾清衍惊讶起来:“您认识我?”   老者打量着他,半晌怪笑一声:“陵川县的大恩人,小英雄,自是认识。你等等。”   说着丢着他们两人,转身走进义庄。   顾清衍更加奇怪,正想跟进去看个究竟,却被章念拉住。   “顾大哥,不能进去,义庄很晦气的,若是你进门染上阴气生病,刘妈妈她们肯定会担心。”   章念都要急哭了:“您要是再这样,我可不会帮你瞒着,回家就告诉她们。”   “嘿,阿念你变坏了,居然学会告状了。”   顾清衍敲了一下章念脑门,但还是停住脚步。   他倒是不怕里头阴气足沾染晦气,而是不想进了门,回头又让刘妈妈她们担心。   刚才昏迷一夜,害得她们心惊肉跳,顾清衍忍住了任性。   “顾大哥,咱们还是快走吧,那人阴森森的,看着怪吓人的。”章念说。   顾清衍低声道:“他让我等等,指不定有事儿,咱们不进去,再等一会儿。”   章念只能苦着脸等着,却不肯走远,一直站在他身侧。   好一会儿,老者才走出来,看着年纪大,身手倒是还算矫健。   “接着。”老者丢出一样东西。   顾清衍一把接住:“老人家,这是什么?”   老者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你老子留给你的遗物。”   “啊?我爹留下的?”   顾清衍一听,更是吃惊。   他在顾童生的执念中曾经看过,顾母偶然风寒,一开始舍不得吃药熬着,哪知道越来越厉害,最后葬送了性命。   顾母死后,顾童生悲伤成疾,没过多久也去了。   但他是死在家中的,当时还拉着李敬亭的手叮嘱,希望他能作为顾家子嗣,考取功名,为顾家光耀门楣。   就算有义务,顾童生怎么会把东西交给一个仵作,而不是交给亲哥哥顾村长?   “爱信不信。”老者冷哼,“反正东西给你了,以后别再来打搅老夫。”   顾清衍皱眉,还想再问,老者已经碰的一声关上门。   他用力敲门:“老先生,那我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他当时交待了什么?”   “为什么……”   可惜里头的人就是不开门,听声音已经回屋了。   顾清衍拿着手中的东西,愁眉不解。   章念低声道:“顾大哥,咱们快走吧,那老头奇奇怪怪的,指不定是疯子,撒谎骗人。”   顾清衍摇了摇头:“不应该。”   但他实在没法解释,顾童生怎么会将东西交给仵作。   这件事,顾童生的执念中也完全没提起。   带着疑惑,顾清衍坐上牛车,打开手中的小包裹。   老者用随处可见的油皮纸包裹,打开一层还有一层,里里外外包了三层。   剥开最后一层,顾清衍猛地吓了一跳。   “啊!”   东西被他甩出去。   章念下意识伸手抓住,等看清楚手中的东西,整个人都在哆嗦:“顾,顾大哥,这是什么?”   只见他手中是黏糊糊的一团,带着一股子奇怪的腥味。   顾清衍捏着鼻子,伸出油纸包:“放回来。”   章念赶紧放回去:“这不会是死老鼠吧,顾大哥你快丢了。”   “我就知道那老头不是好人,借着顾老爷子的名义,故意吓唬你呢。”   “指不定那人跟山匪有关,所以才吓唬你为他们出气。”   顾清衍却觉得不对劲。   他忍住恶心,仔细分辨起来。   “不对,这东西我好像见过。”   不是在现实中,而是在系统教程,对,医术教程里有提到过。   “这,这是婴儿出生时的胎盘!“   章念捂住嘴:“胎盘,怎么会这么恶心,他果真是变态。”   顾清衍摇头:“胎盘也叫紫车河,在医馆里是一种药材,经过处理后应该是鲜嫩的黄色,这个胎盘带着恶臭,应该是没处理好,直接团成一团包裹其中,任其发酵。”   “可是他给我紫车河做什么,这样的明显没法当药材使用。”   顾童生给的,那就更加不合理了,虽说古代有服用紫车河的习俗,但也没听说谁家老子会把紫车河保留下来,留给儿子的。   百思不得其解,顾清衍回到村子,先找到大伯询问。   村长大伯却表示,顾童生是读书人,跟仵作没交情,从未听他提起过。   “我知道你说的仵作,除非县城里死人,官府让他出门,否则他一直住在义庄,从不出来,你爹不可能认识那个仵作。”   “衍哥儿,如今你名声大,说不定那老头听了传言,故意吓唬你的。”   “他一直跟死人待在一起,整个人邪气的很,甭管他说什么你都别信,千万别靠近他。”   顾清衍心中更加疑惑。   只是章念一回家,就把顾清衍满城乱跑,还去义庄溜达的事情告诉了刘妈妈。   这下可好,刘妈妈把他看得紧紧的,在县试放榜之前,愣是不许他再离开家。   甚至还说:“义庄里都有怪物,专门喜欢吃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孩儿。”   顾清衍哭笑不得:“娘,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怎么可能相信这话。”   “不信也得信,反正不许你去那种地方,阿念都说了,那老头神神叨叨的,村长都说顾童生根本不可能认得他,肯定是在骗你,你不许再去。”刘妈妈坚持道。   还让顾望晴和顾舒颜过来,一起看着他。   “晴晴,颜颜,你们可把人盯住了,免得他一会儿跑义庄去,沾了晦气。”   顾望晴年纪大,还收敛一些。   顾舒颜可好,直接亦步亦趋的跟在大哥屁股后头,去哪儿都要跟着,生怕他去义庄。   顾清衍无奈,只能按住去义庄向老者打听的心思,专心在家刷积分。   一脑袋扎进积分的海洋,顾清衍就把这桩事情抛之脑后。   初级技能课堂一对一,学起来太容易,以至于顾清衍痴迷学习无法自拔。   这一学,顾清衍察觉不对劲。   都是系统技能,差距怎么这么大? 第42章 赚钱不寒碜   技能学习的多了, 顾清衍便发现,同样是系统课程,他学习的速度却大不同。   比如画师乐师技能, 他本身有一定功底, 一个晚上就直接刷满了进度条,直奔100%。   更让他惊喜的是, 每一次初级进度100%, 进入中级后, 系统都会奖励100积分。   但是绣娘、裁缝、刽子手这类的技能,顾清衍学习的速度就慢很多。   尤其是刽子手,别看砍头简单, 但顾清衍内心抗拒, 一晚上就走了0%。   实在是他鼓足勇气, 即使知道是假的, 也没办法在系统课程中砍陌生人脑袋, 索性利落的放弃。   顾清衍摸到了技巧,他本人擅长的,学习就快。   本人不擅长, 甚至是抗拒的, 学习就慢。   这跟他本身的天分有关,像是绣娘, 顾清衍用心学,一晚上也就拉了5%的进度, 还不如跟屠户学杀猪。   顾清衍当机立断,做了取舍,先攻略进度条走的快的,再看积分情况, 从剩下的里头扒拉,挑挑拣拣的继续学。   在系统教程中卷生卷死,顾清衍看着暴涨的积分,痛并快乐着。   陵川县贡院,县试阅卷也到了紧要关头。   县试是科举考试的第一步,只有通过县试,才能获取参加府试和院试的资格。   因通过县试,得到的也只是考试机会,而非功名,所以相比后面的考试,县试的规则也较为宽松。   知县负责一地县试,自主的权利很大,这才有洪县令提前放出风声,说要多录取一批人的原因。   参加这一届县试的读书人很多,达到了足足五百人,是洪县令任职以来,参加县试人数最多的一次。   五百多张试卷摆在眼前,洪县令与其余两个阅卷官加班加点的开始批阅。   马教谕身为朝廷派遣的教谕,也是阅卷官之一。   县试并无誊写,内容、文笔、书法都在考试的范围内,甚至书法占据的比例不小。   这年头读书人都觉得字如其人,若是写着一手狗爬字,第一关就给刷下去。   尤其是县学的学生,马教谕对他们的笔迹十分熟悉,许多卷子一到手,就能认出是谁。   若是喜欢的学生,马教谕便要“网开一面”,遇上不喜欢的,便挑剔一些,将喜恶发挥到极致。   撇开一张印有屎戳子的试卷,马教谕目光一凝。   龙飞凤舞,行云流水的书法,透着挥洒自如的放荡不羁。   马教谕一眼便认出来,这是顾清衍的卷子。   县学里也只有这小子书法遒劲有力,却又让他一眼厌恶。   哪知道低头一看,马教谕此大为吃惊。   原以为顾清衍被抬着出去,即使做完了卷子,也是应付了事,哪知道这家伙功底扎实,每一题都答得正到好处。   该死的,顾清衍怎么就如此好命。   出生农家,却被大户人家养到十五,被扫地出门后,还能靠着那副皮相得到洪县令喜欢,处处维护包容。   不就是长得好一些!   一想到顾清衍顺风顺水,却害得他收入锐减,日子捉襟见肘,马教谕就嫉恨无比。   “让那个你小子张狂,如今还不是落到我手中,老子一笔必能让你落榜。”   等洪县令一走,就让你年年落榜,蹉跎岁月,青葱变老姜,玉颜变丑脸。   马教谕狞笑,提起朱笔,正要给卷子添上一个大大的叉。   “好!”   近在咫尺的声音止住马教谕的朱笔。   洪县令就在他身后,正抚须长笑:“这考生答的好,字写的好,答案也丝毫不错,乃是阅卷至今最佳。”   马教谕脸色一沉,他竟没发现洪县令走到了身后。   忙道:“大人,此卷答案虽然不错,可字却写的太张扬了些,您瞧瞧,旁人都是正楷,他倒好,换个眼神不好的,都要看不清答案了。”   洪县令瞥了他一眼:“马教谕此言偏颇,圣人最爱草书,更未对县试书法加以限制。”   “可是……”马教谕还想挣扎。   另一位考官过来一看,也点头夸道:“笔走龙蛇,铁画银钩,不错不错。”   “马大人,您若是看不清,这卷子给我吧,我都能看清。”洪县令淡淡道。   他显然早已发现马教谕那点小心思。   马教谕黑着脸,到底不敢当场跟洪县令对着干,却又阴阳怪气:“洪大人如此作为,也不怕旁人说您徇私。”   洪县令淡淡道:“这卷子就是头名也当的,谁要觉得本官徇私,大可以找本官当场对峙。”   马教谕握紧笔杆子,啪的一声,笔杆儿竟断了,红色溅了他一脸。   心底愤愤,马教谕狼狈不堪,暗搓搓琢磨起坏主意。   洪县令这是要把顾清衍放到头名,他得想个法子,将这两人一起拽下马,决不能让他们好过!   顾清衍已经忘记了县试,正刷积分刷得如痴如醉。   一天十二个时辰,他恨不得刷满十二个时辰,要不是系统教程能让他身体进入深睡眠状态,这迟早得猝死。   落到其他人眼中,就是顾清衍担心县试,整日整日光睡觉,打不起精神来干别的事情。   刘妈妈私底下拉着三,叮嘱:“衍哥儿考完试就病了,八成是没考好,咱们都别提县试了,免得他听了心中难过。”   三人纷纷点头。   顾舒颜还说:“哥哥才十六岁,考不上也很正常。”   “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我相信哥哥肯定能考上的。”顾望晴也说。   倒是章念摸了摸脑袋:“可是我觉得顾大哥没在担心。”   “你还小,不懂,衍哥儿这是担心的说不出话来了。”刘妈妈叹气,“要不他那么爱往外跑的人,怎么能一天睡十个时辰呢?”   顾舒颜很赞同:“肯定是怕出门遇到人,问起来哥哥也不好回答。”   顾望晴坐不住了:“我得去跟大伯说一声,让村里的长舌妇别多问,省得哥哥伤心。”   见他们都这么说,章念抓了抓后脑勺,觉得自己还太小,想的果然太少了。   到了县试放榜前一日,刘妈妈坐立不安,又不敢催顾清衍去看榜。   她只能悄默默的拉住章念:“阿念,你认识衍哥儿名字吧,要不你赶早悄悄的去看,若是中了皆大欢喜,若是没中,咱们就当没这回事儿,别让衍哥儿难过。”   章念立刻保证:“我认得,顾大哥教过我。明天我天不亮就出发,绝对不会让顾大哥发现。”   第二天清早,章念果然天不亮就出发去看榜。   刘妈妈三人也睡不着,早早的起来等着。   顾清衍已经刷到了900积分,就差最后那一百个,偏偏容易学的都刷满了,只能挑进度慢的学。   在系统教程里绣花绣的十根手指头扎成筛子,顾清衍决定起来吃饭歇一歇。   “你们在做什么?”   顾清衍奇怪的问,刘妈妈跟姐妹俩都坐在院子里,时不时往外看。   “衍哥儿起来了,我给你端饭去。”刘妈妈心底咯噔一下,觉得这孩子果然是在担心成绩,这不,今天放榜,这么早就起来了,跟前两天睡到日上三竿完全不一样。   刘妈妈心底叹气,万一没中,他们该如何安慰伤心难过的衍哥儿。   姐妹俩也这样想。   顾舒颜尴尬笑道:“我,我在绣花呢。”   “绣花,让我看看。”   顾清衍来了兴趣,系统教程内,他绣花技能刷到了14%,再也进步不了了。   “啊?”顾舒颜傻眼了。   顾清衍已经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拿起绣花针就戳了几针,将妹妹绣成杂草的图案,变成了一丛兰花。   “看来我也有绣花的天赋。”顾清衍笑起来。   结果一抬头,就迎上姐妹俩关切担心的眼神。   顾清衍尴尬一笑,故作淡定的起身吃饭。   “完了完了,哥哥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他咋开始绣花了。”顾舒颜吓得都要哭了。   顾望晴镇定一些:“可能只是玩玩。”   “可他以前还不让我们绣花呢。”顾舒颜好担心。   顾清衍刚进屋,就看到一大碗猪脚面,桌上还有满满当当的一大碗肉。   “呕!”   他一着不慎,想起仵作技能解剖缓解,直接干呕了一声。   这可把刘妈妈吓坏了:“衍哥儿你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快坐下歇一歇。”   “没事没事,我就是看到肉有些犯恶心,娘,我想吃点素的。”顾清衍解释。   学仵作技能的时候还好,现在记忆全回来了。   刘妈妈更担心了,衍哥儿以前多喜欢吃肉,怎么忽然变了。   这肯定是担心县试成绩,太紧张导致,刘妈妈一个字都不敢提,二话不说进屋又做了一碗素面。   吃了素面,顾清衍才好一些。   结果一抬头,桌边三个人眼底都是担心。   “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就跟我得了绝症,命不久矣似得。”顾清衍吐槽道。   刘妈妈忙道:“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衍哥儿,那个……其实你还年轻,咱不管成不成,身体第一等重要。”   俩姐妹在旁边用力点头。   顾清衍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娘和两个妹妹,怎么对着他小心翼翼的,一副怕刺激到他的样子。   蓦的,顾清衍想起来:“今天是不是县试放榜的日子,阿念呢?”   看到她们露出为难的脸色,顾清衍立刻明白过来。   “娘,二妹,三妹,你们不会是以为我没考上,怕我伤心吧?”   顾清衍无奈,一想自己这几日的行为,就知道让她们误会了。   他起身拍了拍胸脯:“对于县试我还是有把握的,阿念是不是偷偷去看榜了,你们等着吧,待会儿就有好消息。”   结果一听这话,刘妈妈三人更担心了。   衍哥儿满含希望,若是最后没中,只怕会加倍失望。   顾清衍见她们不信,只能说:“等会儿阿念回来,你们就知道了。”   现在解释了她们也不信,等他考中了,刘妈妈三人自然就放心了。   说完自己搬来一张躺椅,往阳光下一躺,又开始刷积分。   反正章念都去看榜了,他也不用多走一趟。   顾清衍看向自己的界面。   【宿主:顾清衍】+   【年龄:16】   【积分:936】   【职业:童子】   【技能:医术中级15%】   【技能:乐师中级1%】   【技能:画师中级1%】   【技能:酿酒中级10%】   【技能:纸扎初级31%】   【技能:厨艺初级35%】   【技能:屠夫初级36%】   【技能:打铁 初级3%】   【技能:木匠初级4%】   【技能:裁缝 初级3%】   【技能:绣娘初级14%】   【技能:剃头匠初级12%】   【技能:染布初级13%】   【技能:刽子手 初级1%】   【技能:舞蹈初级26%】   【技能:歌女初级26%】   【技能:仵作 初级98%】   顾清衍看了一遍,知道自己偏科严重,文科数据明显比武科好许多。   还有一个原因是,一部分技能可能教师的能力有限,限制了他的进步。   比如酿酒和染布,前者顾清衍有现代酿酒知识,改进后分分钟达到了中级。   后者他不懂染布,学了半天还在初级,进步缓慢。   顾清衍略过舞蹈歌女,将目标放在了仵作上。   这是他仅剩下,学习进度快的一门技艺。   只要进入中级,奖励的100积分加起来,就足够开启商城了。   【开启仵作教程。】   老者再一次出现在顾清衍跟前。   “睡着了。”顾舒颜蹑手蹑脚走进屋中。   刘妈妈往外看了眼:“这个点他哪儿睡得着,指不定是装睡。”   “咱们别朝着大哥,就让他躺着吧。”顾望晴说。   顾舒颜又说:“我去村口等着阿念,要是……我就让他从后门进,别让哥哥发现。”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一口气跑到村口,顾舒颜伸长脖子往路上看。   偶尔路过的村人觉得奇怪,就问:“顾三妹,大清早的,你站这儿做什么呢?”   “没什么。”顾舒颜不说。   也有人知道内情的,低声问:“是不是在等你大哥回来,他这次下场了吧,能不能中?”   顾舒颜抿着嘴不说话了。   碎嘴婆子纷纷凑过来:“你哥虽说才十六,但可是富贵人家养大的,我听说大户人家的孩子三岁就开始读书,那就是已经读了十三年,肯定能考中吧?”   “那可说不准,有的人运气好,一次就考中了,有的一辈子都考不上。”   “咱们村能跟大户人家比吗?”   “颜颜,你哥可说过大户人家过的是啥日子,真的每顿饭都有鱼肉吗?”   “鱼肉算什么,大户人家都吃鱼翅燕窝。”   这番话让顾舒颜心底生气,却又不好跟他们吵吵。   “去去去,一群碎嘴婆子,过年时候都吃过我家衍哥儿送的肉,咋好意思背后说人是非?”大伯娘一过来就骂起来。   围着顾舒颜的三姑六婆连忙解释:“我们就是随口问问,可没说他不好。”   “有你们这样问的吗。”   大伯娘叉腰,骂道:“以后谁再敢说这事儿,看我不撕了他的嘴。”   临了看向顾舒颜:“傻啊你,听她们在这儿胡咧咧,不动听的话你得直接骂回去,否则那一个个忒碎嘴,吃都堵不住她们的嘴。”   顾舒颜连连点头:“谢谢大伯娘,我记住了。”   “你哥去县城看榜了吗?”大伯娘又问。   顾舒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凑过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大伯娘笑了笑:“怪不得你大伯不许我们多问,也怕让衍哥儿有压力。”   “其实要我说,他光是识字这点,就强过了满村的男人,更别提还孝顺,十里八乡谁不说他好。”   顾舒颜笑起来:“我也这样觉得,我哥哥是最好的。”   大伯娘索性也不走了,怕小姑娘一个人顶不住,被他们问东问西,索性留下来一起等。   “大伯娘,哥哥读书识字,如果不管我们,是不是会过得更好?”顾舒颜忽然问。   大伯娘不赞同的拧起眉头:“你怎么会这样想,是不是哪个碎嘴婆子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顾舒颜摇了摇头,低声说:“我只是觉得哥哥很好,我跟二姐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帮不上忙,是他的拖累。”   这话让大伯娘叹了口气。   她抚摸着小姑娘的头发:“颜颜,如果你哥哥不想回来,那他就不会回来,即使我们去青州府求他,给他磕头,他也可以不回来。”   “但是他回来了,还愿意照顾你们这两个妹妹,对你们真心实意,可见他把自己当做了顾家的孩子,当做你们的亲哥哥。”   大伯娘心想,毕竟顾家没有养过他,孩子能回来认祖归宗,实在难得。   想了想又说:“颜颜,以后别再说这样生分的话,这话才会让他伤心,你只需记着,将他当做亲哥哥对待,这就比什么都强。”   顾舒颜用力点头:“在我心底他就是亲哥哥,唯一的亲哥哥。”   大伯娘笑了笑,还要说什么,忽然瞧见熟悉的牛车。   章念咧着嘴,笑得是个傻子:“顾大哥高中了,是第一名。”   “第一名,这可了不得。”   “考上县试就是童生了吧,衍哥儿才十六就是童生,跟他爹一样会读书。”   “衍哥儿人呢,让我们沾沾喜气。”   “快去报喜啊。”大伯娘推了下顾舒颜。   顾舒颜撒丫子就往家里头跑,章念连忙跟上。   家里头,顾清衍还在晒太阳,进一会儿课程,起来活动筋骨吃点东西,继续躺下晒太阳刷课程。   来来回回几次,仵作课程终于刷到了99%。   卡在最后一个点过不去,顾清衍无奈叹气。   揉了揉太阳穴,顾清衍起身歇一歇。   只是他一动,刘妈妈跟顾望晴就跟前跟后,对待琉璃人似得,一副生怕他受刺激难过的小心翼翼。   “娘,我真的不紧张,不担心,更不伤心。”顾清衍说。   刘妈妈欲言又止。   “紧张也正常,娘也很紧张,恨不得飞去县城看榜。”刘妈妈说。   顾清衍无奈,又走回书房。   蓦的,他目光落到桌上。   那里放着一个油纸包,是仵作老者丢给他,说是顾童生的遗物。   顾清衍再次打开,翻来覆去的看依旧是紫河车,还是没处理好的紫河车。   等县试成绩出来,他得找个机会,再去义庄探一探,问问清楚。   “这不会是我出生时的胎盘吧?”   不管是不是,留下来的人都挺变态。   顾清衍有点犯恶心,索性捏着油纸包到了后院,选了个位置,直接挖坑将紫河车埋了。   拍拍小土包,顾清衍满意了。   就在这时候,顾舒颜一溜烟儿跑回家:“大哥,你中了,你中了!”   顾清衍刚走过去,小家伙炮弹似得冲进他怀中:“大哥你是第一名。”   “衍哥儿中了!”刘妈妈也高兴坏了。   她一个劲的念阿弥陀佛,看着顾清衍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顾清衍一颗心落下,笑着说:“娘,二妹三妹,现在你们信我了吧。”   姐妹俩脸都涨红了。   刘妈妈笑道:“信了信了,哎,怪我想太多,还以为你没考好,所以这些天整日的睡觉,都打不起精神来。”   “大哥,我们不该不信你。”顾望晴也说。   顾舒颜更是像一只快乐小狗,围着顾清衍转圈圈:“大哥你好厉害,居然能考中第一名,这么多人我大哥是第一名,是整个陵川县第一厉害。”   顾清衍被逗得哈哈大笑。   “阿念,可看到章程几个的名字?”他又问。   章念笑容僵住,尴尬道:“我看到顾大哥的名字,就赶着回家报喜,没往后看。”   刘妈妈又问:“阿念你看准了吗,是我家衍哥儿,没错吧。”   临了又说:“这中了头名要不要领怎么凭证,哎呦,会不会迟了就被人抢了第一名,早知道我该催你亲自去的。”   顾清衍见她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忙道:“娘,考中了第一名就是第一名,放榜后名次是不会更改的,后续参加府试的凭证,只需在一个月内办理好即可。”   刘妈妈这才放心。   还想再说什么,村里人都听说了消息,纷纷赶来祝贺。   老村长一直忍着没来,这会儿成绩出来,再也忍不住了。   “好样的,有你爹当年的风采。”他用力拍着顾清衍的肩头,笑着笑着,老眼里都是泪花。   “若你爹还活着该多好。”   大伯娘赶紧给拦住:“大喜的日子可不兴这样,衍哥儿,这可是大好事儿,要不要摆几桌高兴高兴。”   村长大伯一听,更是说:“我来操持,咱们多摆几桌。”   他心想,顾清衍父母都不在了,合该他这个大伯出面摆酒席。   顾清衍赶紧拦住:“大伯,大伯娘,多谢你们的好意,但县试连童生都不是,庆贺反倒是惹人笑话,不如等考过院试再说。”   老村长忙道:“谁敢笑话你,先让他们去考个头名试试。”   好说歹说,老村长才歇了这念头,不是怕被笑话,而是听顾清衍说要准备府试,怕耽误吵到了他。   转身跟刘妈妈一起,催着顾清衍赶紧去吧凭证办了。   顾清衍哭笑不得,正好也想去问问章程几人中了没,索性上了车赶往县城。   此时县城,却闹腾着一出好戏。 第43章 好戏   “先生, 真的要这样做吗?”穿着长袍的书生瑟瑟发抖。   马教谕冷笑:“洪县令下个月就会离开陵川县,而老夫,却会一直留在县学。”   “可是我, 我不敢……”书生唯唯诺诺。   马教谕脸色阴沉:“你可想好了, 今日你不做,往后也不用再来县学。”   语带威胁, 书生知道, 今天他若敢不听马教谕的, 洪县令前脚离开,他后脚就会被县学扫地出门。   马教谕的声音尖锐阴森:“你怕什么,洪县令马上就要离开, 在这紧要关头, 若是闹出县试舞弊不公, 会影响他的仕途。”   “洪县令断然不敢闹大, 只会息事宁人, 到时候——你才能榜上有名。”   书生被利欲熏心,一咬牙:“好,我听先生的。”   县试放榜后, 围观的人群还未完全散去, 忽然冲出来一书生,大声嚷嚷起来。   “顾清衍一个刚进县学, 没读过几天书的人,凭什么能得第一。”   “我不服!”   “洪县令, 顾清衍于陵川县有恩,可科举大事,不容儿戏!”   围观人群顿时炸了。   但与书生预料的相反,那群人竟是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小子打哪儿冒出来的, 顾小公子义薄云天,为了我陵川百姓豁出性命,这样的人考中头名有什么奇怪。”   “顾小公子都考不中,那才是县太爷不公。”   “你这小子不会是白贼同党,漏网之鱼吧。”   书生脸一黑,下意识想退缩,却迎上一双吊梢眼。   他咬牙继续嚷嚷:“一码归一码,此人进县学才几天,且在县学不敬师长,任意妄为,怎么配当县试案首。”   “放你的狗屁,顾兄对先生尊敬的很,从未不敬。”人群中,章程怒喝道。   书生大声嚷嚷:“我就是不服,凭什么我们辛辛苦苦寒窗十几年,却屡屡落第,顾清衍光凭着一个好名声就能高中。”   “若是有县太爷偏爱,就能高中,那往后谁都不必努力读书,光讨好县太爷就好了。”   “你们这些落榜的,难道就心服口服?”   这番话还真的煽动了一群落榜书生。   “顾清衍真的没读几日书吗?”   “我承认顾清衍对陵川县有恩,但县试是国之大事,确实不可儿戏。”   “若品行好就能高中,何必开科举,跟前朝一般举孝廉不就成了。”   得到支持,书生更是高声喊道:“且这顾清衍县试最后一场,还未考完就被抬了出来,这是在场考生亲眼所见的。”   “卷子都没写完,他凭什么能拿第一。”   “我不服,洪县令如此偏心,岂不令考生心寒。”   章程脸色微变,开口为顾清衍辩驳:“胡说八道,顾清衍在县学时成绩出色,每次月考都是第一,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那你说,县试第三场,他是不是晕倒在考场上。”   “是,但是……”   书生大声喝道:“大家都听见了,顾清衍明明没有考完,却还能得第一,难道你们就这样认了?”   章程看见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那些落第书生,满脸不忿。   可他没办法辩解这件事,因为当时他也亲眼所见,顾清衍晕过去,一直到第二天才醒来。   书生登高一呼:“诸位若是跟我一样,对县试成绩不满,随我前往县衙,要洪大人给一个说法。”   就在此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   “大喜的日子,有些人本事不行,嗓门倒是挺大。”   章程连忙使眼色:“顾兄。”   “此人是县学乙班的学生钱伟,读书不行,是马教谕的狗腿子,你要小心。”   顾清衍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他心底冷哼,没想到马教谕气量如此狭小,锲而不舍要给他下绊子。   “这位兄台,就是你在怀疑县试公正,我瞧你也年过二十,快要三十,这把年纪还没考中童生,可见不是读书的料。”   “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家找份活儿干,别打着读书的名义,享受着父母兄弟供养,当家里的吸血蚂蟥。”   钱伟一脸猪肝色:“我才二十五,你太过分了。”   “诸位可瞧见了,此人当着众人的面都如此嚣张,不就是仗着县太爷的宠爱。”   顾清衍挑眉:“怎么会,我仗着的是自身有才华,这头名当的理直气壮,所以才好心劝你,兄台你听不进去就罢了,怎么能污蔑人呢。”   旁边的章程扑哧一笑。   尤其是围观众人听了,都觉得这话有道理。   一边是风度翩翩,年少有志的顾小公子。   另一头是长相平平,寂寂无名的钱伟。   光论气度,钱伟就输了。   大部分人都觉得顾小公子说得很有道理。   “好刁钻的一张嘴。”   钱伟怒吼道:“顾清衍,你休要猖狂,我只问你一句,当日县试还未结束,你便昏迷不醒,从哪儿来的头名。”   “自然是我才华过人,晕倒前就答题完毕,而不像有些人收卷了,还想着能多写两个字。”顾清衍淡淡道。   钱伟气得打哆嗦,他就是那个收卷了还在写的,差点被取消资格。   结果资格留着也没用,再一次落榜,连县试都没过。   “当时距离显示结束还有一个时辰,谁会相信你这鬼话。”他咆哮道。   章程冷笑:“我信。”   “我也信。”   “我也相信,顾兄第一场第二场都是提前交卷,他做题确实比别人都快。”   钱伟嘶吼道:“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你能得头名,定是因为洪县令偏心,我不服,我要上告朝廷,就算豁出去告到青州府,我也是不服。”   顾清衍挑眉。   心知此事影响最大的,不是他的功名,而是洪县令的名声。   天地良心,洪县令确实偏爱他,但从县试定下时间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更没有给他开后门。   顾清衍不能放任他污蔑损害洪县令的名声。   “那你就去告吧,反正每年发榜后,总有几个自命不凡的,觉得自己才比天高,必定能中,落榜之后只能无能狂吠。”   钱伟心惊,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难道顾清衍不该心生害怕,阻止他闹大,被他抓住马脚,怎么会怂恿他上告。   不等他再开口,顾清衍朗声道:“诸位,小人诬告,顾某从不放在心上,公道自在人心。”   “可洪县令为了陵川百姓,呕心沥血,是一个正直无私的父母官,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污蔑他。”   “今日,我顾清衍奏请洪县令,将此次县试答卷贴出,让陵川县所有读书人都能亲眼所见,看看到底是顾某德不配位,还是此人故意诬告。”   话音未落,章程便大声鼓掌:“好,顾兄,我支持你。”   “说的好,洪大人是好官,绝不会徇私枉法。”   “这人长得贼眉鼠眼,也无名声,定是嫉妒顾小公子才污蔑他。”   “等真相大白,抓他见官。”   钱伟一听,暗道不妙,下意识回头去看,酒楼上却已经不见马教谕踪影。   他忍不住想逃,却被顾清衍一把拽住。   “你不能走,等答卷贴出,真相大白,你逃不过诬告朝廷命官之罪。”   钱伟脸色惨白,双腿发软。   章念上前拖住他:“别想跑。”   洪县令接到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解决了。   听完过程,他抚须长笑:“顾清衍虽有些年轻气盛,但当机应变,才思敏捷,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当即表示:“就按照他说的去做,将三场的卷子都贴出来,也好让那些没有上榜的,看看人家的好文章。”   一排排的答卷贴出去,好坏一目了然。   顾清衍写得一手好字,更难得三场考试,三张答卷,竟是一题不错。   再看第二名,第三名,答得也不错,但两相对比,便知道差一些。   越往后,越是如此。   章程快速找到钱伟的卷子,一看便大声嘲笑:“你这第一场便错了三题,第二场更是错了五题,第三场最后一题竟没做完。”   “就你这样的还有资格喊冤,真要让你中了,那才是有黑幕。”   钱伟面子里子都被扒在了地上。   甚至还有人朝他吐唾沫:“自己考不上便诬赖别人,攀扯咱们陵川县的小英雄,真不是东西。”   “就你这样还是读书人呢,真是丢读书人的脸。”   “呸,啥玩意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更糟糕的还在后头,随之而来的还有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架住他。   “顾小公子,洪大人让我们提他回去彻查,”   顾清衍拱手道谢:“替我谢过洪大人。”   “大人说了,是您自己文采出众,当之无愧的第一,还说让您安安心心,不要因为这桩小事儿影响了好心情。”   说完,便拖着钱伟,像拖死狗一般将他带走。   章程笑着祝贺:“恭喜顾兄高中案首。”   “同喜同喜。”顾清衍方才看过,章程也过了县试。   章程哈哈笑:“这招真妙,当场让那钱伟无地自容,也让陵川县的读书人都仰读了答卷,往后再有人提起此事,也只会赞叹顾兄你的文采。”   顾清衍互捧道:“章兄位列前十,卷子也写得极好。”   两人对视,忍不住大笑起来。   “顾兄,我怀疑此事与马教谕有关,否则只凭钱伟,他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章程低声道。   顾清衍自然也知道。   “马教谕想着法子给你下绊子,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你得小心。”   顾清衍笑了起来:“放心,这是最后一次。”   “顾兄,你做了什么?”章程连忙追问。   顾清衍却故意卖关子:“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些时候他在县学里,马教谕的一次次为难,顾清衍早就想办法摸清楚,给他准备了一份厚礼。   马教谕如此不依不饶,那就怪不得他了。   “顾兄,走,咱们去喝一杯庆贺庆贺。”章程邀请道,想再问问到底是什么。   顾清衍这才想起来,他进城是要去拿县试凭证的,有了凭证才能去参加四月份的府试。   一提,章程索性跟着他一道儿去。   另一头,钱伟后悔至极。   他只以为闹一闹,给顾清衍点难堪,若是闹到洪县令害怕,重新录取县试人选就更好。   哪想到顾清衍居然会这样做。   而且那答卷写得精彩异常,三场一题不错,如此一来,不但没能将顾清衍拉下水,反倒是为他扬了名。   马教谕必定是看过卷子的,却骗他顾清衍的卷子没写完,害他至此。   钱伟此时才知道害怕,意识到自己即将承认的后果。   “大人,洪大人,是马教谕指使我的,他不满大人已久,想要借顾清衍一事,让大人您名声扫地啊。”   刚进衙门,钱伟就全招了。   洪县令原以为是书生闹事,没料到背后还有人,脸色也是一沉。   “传唤马延。”   马教谕很快被带来。   他看到公堂场景,便知道钱伟将自己供了出来。   “洪大人,此人品行不端,先是因为落第心生怨恨,意图污蔑大人与顾清衍,后怕获罪被罚,又开始攀扯老夫,实在可恶至极。”   钱伟不敢置信,意识到自己被放弃了。   “是他,就是他指使我的。”   “大人,马教谕一直不喜欢顾清衍,认为是他害死了白瑜,使得县学人数减少,那几个愿意送钱给他的学生全栽了,所以一次次为难顾清衍。”   “这件事县学里人人都知道。”   马教谕却并不慌乱,淡淡道:“老夫确实不喜欢顾清衍,但那是因为他年轻气盛,太过张扬,屡次教训也不改。”   “但老夫也是阅卷官,真想要为难他多的是机会,怎么会等到此时。”   “还请大人明鉴。”   洪县令冷冷的看着他。   马教谕弓着身,嘴角挂着冷笑。   他指使的又如何,口说无凭,钱伟能拿出什么证据来,洪县令马上就要走,难道要与他这个朝廷派遣的教谕为难不成。   “你可有证据?”洪县令问道。   钱伟这才发现,他什么证据都没有,心底更加绝望。   马教谕却得意的勾起嘴角。   蓦的,洪县令冷笑一声:“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钱伟,听见没有,若你能早早悔改,洪大人还会给你一条生路。”马教谕喝道。   钱伟整个人瘫软在地,知道自己完了。   不等马教谕得意,洪县令冷声喝道:“马延,你还不认罪。”   “下官不知大人何意,老夫也是朝廷派遣的朝廷命官,大人您无凭无据,不能随意处置我。”马教谕朗声道。   洪县令蓦的扔出一样东西:“你自己看看。”   马教谕接过去,打开一看,脸色大变。   洪县令冷声斥责:“这些年来你在县学的所作所为,你真以为本官一无所知,只是没想到你身为师长,德行如此败坏,竟敢大肆敛财,收受贿赂,甚至买卖县学名额。”   “本官会将此事如实上报,你好自为之。”   马教谕脸色也变得惨白,心底如方才的钱伟一样绝望。   洪县令挥手,让人将他压下去。   再看证据,忍不住抚须微笑,顾清衍这孩子,天生是个查案的料,将来必定是当官的好苗子。   顾清衍在陵川县溜达了一圈,得到了一箩筐的贺喜,拿了凭证,与章程约好了到时候一起去青州府赶考。   中间耽误了许久,等从陵川县离开的时候,日头都偏西了。   “阿念,我们先去一趟义庄。”顾清衍开口。   章念满脸不赞同:“顾大哥,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成绩都出来了,现在不用怕晦气。”   顾清衍见他还要阻止,板起脸来:“阿念,你既然要跟在我身边当书童,那就得听我的话,若是样样都听娘的,倒不如留在家里,给她打下手。”   这话让章念浑身一震,不敢再拦着。   顾清衍也不想吓唬他,但不吓唬就去不了义庄。   等牛车到了义庄,顾清衍刚下来,章念也连忙跟上。   “你害怕的话就在外头等着,我跟那老爷爷说几句话就走。”顾清衍叮嘱。   章念却直摇头:“不行不行,我得跟着顾大哥。”   说完还抢先一步推开门,一副要保护他的架势。   顾清衍哭笑不得,跟了上去。   结果两人一进门,都傻眼了,屋里头好几个差役呢。   “这不是顾小公子,恭喜顾小公子高中案首,这大喜的日子,您怎么往这晦气地方来了?”领头差使奇怪的问。   顾清衍也疑惑:“我来找仵作说几句话,他人呢?”   “顾小公子认识老仵作?”差使更惊讶了。   顾清衍点头:“有过一面之缘,他在吗?”   “那您可来迟了,老仵作前两日辞了差使,说年纪太大落叶归根,回老家去了。”   “这不是他走的急,义庄都没人收拾,上头就让我们几个来看看。”   “仵作也不好找,衙门那边正发愁呢。”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告老还乡,这时间也太巧了。   算算时间,应该是见过他后,老仵作就离开了。   顾清衍在屋里头绕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大哥,你知道那老仵作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吗?”   “我们只知道他姓柳,其他都不知道,那是个怪人,除非县里头死人,不然谁都不想跟他打交道。”   顾清衍得不到别的信息。   拧眉离开义庄,顾清衍心底的谜团越来越大。   “顾大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章念很是愧疚:“那老头肯定有问题,要不是我拦着你,你早该过来了,他也不能跑了。”   顾清衍摇头:“如果他想跑,就算我当天不走,也问不出什么来。”   那日接了东西,他用力敲门,老头都不开,可见是故意的。   章念还是耷拉着脑袋。   顾清衍笑起来:“垂头丧气做什么,今天是好日子,娘和妹妹们肯定准备好了饭菜,别管那老仵作了,走,回家吃好吃的去。”   回到家,大宅里头果然很热闹。   村长大伯也在,连带着大伯娘和几个儿子媳妇都在,桌上摆满了吃食,比过年还丰盛。   亲眼看过凭证,老村长吃饭的时候眼眶都红着。   没喝酒,他就有些醉了,一直拉着顾清衍的手说:“你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考上秀才,衍哥儿,你争争气,考个秀才回来,让他也跟着高兴高兴。”   那倒是,顾童生对考取功名的执念,都能被系统感知到了。   考一个功名让顾童生安心,也是顾清衍身为人子,唯一能为他做的。   顾清衍拍着胸脯保证:“大伯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考,到时候拿着秀才文书回来烧给我爹娘。”   老村长忙道:“那可不行,文书得放祠堂里,到你爹坟前磕个头,告诉他一声就得了。”   又说:“大伯知道你有能耐,但这话在家说说就好,出去别说,免得嫉妒你的人碎嘴。”   顾大山便提起白天发生的事情,主要强调钱伟的丑恶嘴脸。   结果一顿庆贺饭,差点吃成了钱伟的批、斗宴。   吃完饭送大伯一家离开,顾清衍悄悄拉住顾大山。   “大山哥,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顾大山一听这话头皮发麻。   上一次他堂弟让他帮忙查白瑜,结果呢,孤身犯险进深山,他被老子一顿好打。   “弟,帮忙可以,但你可不能跟上次似得,不然我爹非得揍死我。”   顾清衍忙道:“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乱来。”   “那你说。”   “我想请你帮忙查一下义庄那个姓柳的老仵作,最好能知道多一些信息。”   “你查他做什么?你认识他?”   “就是好奇,哥,你就帮帮我吧。”   顾大山立刻就答应了:“既然是仵作,衙门肯定有人认识,明天我去问问。”   说完又不放心:“你可答应我了,绝对不冒险。”   “我就问一个仵作,能冒什么险,我保证。”顾清衍立刻承诺。   顾大山安心不少,拍着胸脯表示明天就给他打听清楚了。   顾清衍这才往回走。   屋子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顾清衍帮着将剩下的碗筷都收拾好。   至于洗碗,刘妈妈是绝对不肯让他干的,章念一把抢过去,表示要将功补过。   顾清衍溜达了一圈消消食,就打算回屋继续刷积分,系统商城那么大的诱惑在跟前,他斗志满满。   “努力努力,争取今天双喜临门,系统,你要争气!”   舒舒服服的躺在被窝里,开启系统教程。   顾清衍跟仵作技能死磕上,他就不信自己没法突破100%。   老仵作出现在眼前,顾清衍仔细观察着他的容貌,想在他身上找出线索,但可惜的是,系统商城的老仵作一板一眼,绝不会提到技能以外的东西。   顾清衍只能收敛了其他心思,努力开始学习。   系统课堂的美妙之处在于,一切都能模拟。   老仵作教学中,各种各样的尸体出现,栩栩如生。   顾清衍心想,系统果然是最大的金手指,这样手把手,教学模具应有尽有的学习条件,现代的学校都无法达到。   系统课程的时间飞快流逝。   终于,顾清衍听到了悦耳的声音。   【技能:仵作 中级1%】   【突破中级技能,奖励100积分。】   顾清衍看向总积分1037!   够了。   他迅速打开界面。   【开启系统商城!!!】 第44章 系统商城   【系统商城开启中——】   【系统商城已开启, 商城功能请宿主自行摸索。】   【友情提示,请宿主量力而行,谨慎购买。】   顾清衍扫过三条提示, 兴高采烈打开商城。   下一刻却傻眼了。   商城页面五彩缤纷, 带着浓浓的大节日促销质感,分为装备、道具、技能、宠物等等种类。   但无一例外, 出现的商品最低1000积分起。   【软猬甲:1000积分】   【寒冰剑:1000积分】   【十全大补丸:1000积分】   【厨艺:1000积分】   【哮天犬:1000积分】   顾清衍咬牙切齿:“别的不说, 厨艺我花一个积分签到就能获得, 你卖1000积分是不是太过分了?奸商啊!”   【系统购买技能,可直达传说级。】   “传说级?”   初级、中级、高级、大师级、传说级。   顾清衍眼神一动:“传说级你也不能卖这么贵。”   【商城定价符合系统规则,请宿主量力而行。】   系统冷冰冰, 带着买不起就别买的高傲。   顾清衍眼馋, 但实在是没有积分, 为了开启系统商城, 他连续肝了好多天才攒够的1000积分。   现在界面还光溜溜的, 只剩下可怜巴巴的37.   在以前,37个积分够顾清衍大手大脚的签到,可着劲一时半会儿也花不完。   而现在, 37个积分连哮天犬的尾巴都够不到。   顾清衍拍了下额头, 他要哮天犬做什么,又不能上天当二郎神。   “系统大哥, 哮天犬是真正的哮天犬吗?”顾清衍忍不住好奇的问。   【当前小世界为无神世界,哮天犬为犬类品种名, 请宿主停止不合理的幻想。】   “那它凭什么卖1000积分?”   【请宿主自行摸索。】   顾清衍直接关闭宠物界面:“我有大黑牛就够了,大黑牛还通人性,比小狗强多了。”   安慰好自己,顾清衍又不满意了:“合着我花了一千积分开启商城, 就开了个无底洞,啥好处都没有?”   【请宿主自行摸索。】   顾清衍挑眉,觉得商城肯定还藏着什么,是他还没发现的。   略过一排排高价,但暂时买不起的好物,顾清衍摸索着整个商城界面。   忽然,他发现隐藏在右上角的小图标。   轻轻一点,一张巨大的地图展现在他面前。   顾清衍心头猛跳:“世界地图?”   这张地图与他记忆中的世界地图,至少有七八成相似。   “大周在哪里?”   随着他的话,地图局部迅速放大,其余部分缩略。   很快,大周疆域图出现在他眼前。   顾清衍两眼放光,商城高价商品是意外,系统地图才是真绝色!   这可是大周的疆域图啊!   “定位到青州府。”   随着他的命令,地图再一次缩放,迅速定位到了青州府。   “定位到陵川县。”   “定位到梅岭村。”   “定位到我家。”   顾清衍迅速发现,我家的上方有一个小人。   那是他自己!   什么指南针,司南,跟地图定位比都弱爆了,有了这个,顾清衍再也不用担心迷路,上次那样的树林子,一走一个准。   再从梅岭村往外看,依稀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签到点标志,颜色各不相同。   顾清衍伸手去点。   【大山村签到点,尚未签到。】这是呈现出金色的签到点。   【陵川县县衙,已经签到。】这是已经变成深蓝色的圈圈。   还能看到签到需要消耗的积分。   顾清衍精神大震,将地图拉到青州府,果然看到一排排的金色签到点。   当时他离开的太匆忙,许多地方都没有签到。   顾清衍再往外看,却发现青州府之外的区域都是灰色。   【宿主尚未踏足,无法开启签到功能。】   原来如此。   地图上明亮起来的区域,就是他去过,签到过,可以通过地图查看签到点的地方。   还灰暗的部分,就是他还没去过,没签到,所以无法查看的区域。   顾清衍目光落到青州府上。   按照这样的计算方法,只要他踏上州府的土地,就能直接解锁整个府城的签到点。   顾清衍眼睛越来越亮,买不起商品有什么关系,这一张地图就超过1000个积分。   这一刻,顾清衍恨不得仗剑走天涯,走出大周,走向世界。   “冷静冷静,一步一步来,点亮世界不是梦。”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翻来覆去的看了个遍,有地图在手,陵川县还有多少地方没签到,签到后会获得什么,一清二楚。   再也不用驾着牛车满城跑,一个个踩着签到点才能获得信息。   顾清衍忍不住笑了:“真是个宝贝,1000积分没白花。”   想了想,他又回到商品页面。   虽然大部分商品一看就很坑,价格还死贵死贵,但顾清衍刷了一会儿,还是找到几样可心的东西。   【储物空间:1000积分。】   【可储存100立方米物品,空间内时间停滞,无法储存活物。】   随身空间,顾清衍狠狠心动了。   【百毒不侵:1000积分。】   【服用后可百毒不侵,排毒养颜,延年益寿。】   好东西,买到手吃了,想到白瑜临死前的话,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中毒。   【灵泉泉眼:10000积分。】   【每日可产出1吨灵泉水,甘甜可口,常年服用可青春常驻,祛病益寿。】   眼馋,心更馋,商城除了价格贵,真没别的啥毛病。   顾清衍眼神坚毅起来,下定决心好好赚取积分,总有一天他会把想要的商品,每一个都买到手!   这叫什么,这叫双喜临门。   看来他必定是能征服世界的男人。   揣着地图美美睡了一夜,顾清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空气中都带着香味。   他吸了吸鼻子,不是错觉,是真的香。   走出房间一看,饭桌上已经摆满了吃食。   顾清衍伸手捏起一块小米糕就吃:“娘,怎么做这么多?”   “昨晚上我激动的一晚上没睡着,想着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起来做点好吃的。”   刘妈妈那叫一个和蔼可亲,看着顾清衍的眼神充满慈爱:“衍哥儿出息了,如今过了县试,四月份就能去参加府试,考试多辛苦,是得吃些好的补补身体。”   正说着,顾望晴端着一大碗鸡汤出来。   “干娘说得对,哥哥这些天都瘦了,是得多吃点。”   顾清衍摸了摸自己圆乎乎的脸颊,对这话表示怀疑。   但其他四个人一致表示,他就是瘦了,虚了,必须得补好身体再出发。   刘妈妈心底很担心。   府试得去青州府赴考,也不知道许氏和那个真少爷会不会故意为难衍哥儿。   她又怕自己说了,平白让衍哥儿提前担心,影响考试。   “衍哥儿,要不我陪你去青州府考试吧,娘对青州府熟悉,肯定能照顾好你。”刘妈妈开口问。   顾清衍却不想她来回折腾。   “娘,到时候我跟章程他们一块儿走,路上有人相互照应,不会有事儿的。”   并且说:“再说还有阿念跟着呢。”   章念立刻表示:“婶子,我一定会照顾好顾大哥的,不让他掉一根头发丝。”   刘妈妈还是不放心:“可是青州府……”   “娘,我们只是去参加府试,考完就回来了,前后总共不到一个月时间。”   顾清衍也知道她的担心。   他拿不准去了青州府,李家会不会刻意刁难,正因为如此,才不想让刘妈妈一起去冒险。   顾清衍有信心能保护好自己,但刘妈妈若是一道儿去,他怕照顾不周。   “你们放心,我去了就好好备考,考完就回来,绝对不会乱跑。”   刘妈妈只能答应了。   转身就开始收拾东西,恨不得将家都给顾清衍带上。   顾清衍知道她心底担心,也由着她去了,反正多带一些东西也不麻烦。   自打去年来到陵川县,这还是顾清衍第一次出远门。   签到系统需要他到处签到,本人到了签到点才能签到成功,私心里,顾清衍是很想到处走不停的。   但看着忙忙碌碌的家人,顾清衍心底也生出几分舍不得。   他一走,家里人肯定牵肠挂肚的。   为此,顾清衍强压着立刻出发,去青州府刷签到点的心思,硬是在家多留了一段时间。   一直到章程来催,两人才约好明日出发。   出发前一日,刘妈妈一次次清点着东西,生怕漏了什么,又拉着章念一次次叮嘱。   顾清衍悄悄将两个妹妹拉到旁边。   “拿着。”   他拿出银票,不多,一张十两,两个妹妹都有。   顾望晴一看,吓了一跳:“哥,你给我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是啊,我们俩在家有吃有喝,用不上银子,哥哥你自己带着,穷家富路,你出门在外别怕花钱。”   顾望晴更是说:“如今我跟三妹绣帕子都能卖钱呢,哥哥可千万别省钱。。”   “哥哥有钱。”   顾清衍哭笑不得,他真的不差钱,系统给的钱足够科举。   真的没钱了,他到处签到也能薅到系统的羊毛。   但妹妹们这么说,顾清衍听了心底也是暖洋洋的。   “这是留给你们的零花钱……”   “我们不要,也用不上。”姐妹俩忙道。   顾清衍却说:“听哥哥说完,这次我一走就是一个月,家里只有你们跟娘,哥哥出门在外也会不放心,银钱你们拿着,万一遇上事儿不怕手里没钱。”   “绣活儿你们若是喜欢,平时做着玩玩也可以,但千万不要为了钱熬坏了眼睛,不然哥哥会心疼的。”   顾舒颜还是不肯收:“可是……”   “收下吧,就当让我出门安心。”顾清衍说道。   古代交通不便,信息传递也慢,他怕自己出门在外的时候家里有变故。   顾望晴拉住妹妹,点头道:“哥,我们收下,你在外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必担心我们。”   一想到大哥要离开那么久,姐妹俩心底都非常舍不得,又不敢表露出来,怕他担心。   “是啊,有大伯在,村里头没有人会欺负我们的。”顾舒颜连连点头。   顾清衍也这样想。   不只姐妹俩有,刘妈妈也有。   顾清衍偷偷塞给她一百两银子,有大额小额的银票,也有细碎的银子,花起来很方便。   刘妈妈果然也不肯收,但听了顾清衍的话,确定他手中还有银子,刘妈妈才终于收下。   出发之前,顾清衍特意走了一趟老村长家。   村长大伯拍着胸脯保证:“衍哥儿只管安心考试,家里头我给你看着,绝不会让她们娘三被欺负,这个你只管放心。”   “在梅岭村,没有人敢欺负我们顾家的人。”大伯母也说。   “堂弟你放心,除了爹还有我呢,我们俩给你照顾好。”顾大山也表示。   顾清衍这才安心。   “衍哥儿,这是十两银子,你拿着。”   不等顾清衍拒绝,老村长坚持道:“我是你亲大伯,如今你要去青州府参加府试,于情于理,我这大伯都应该表示表示。”   “可惜我们梅岭村都穷,帮不上你什么,这十两银子你一定要收下,否则大伯将来死了,也无颜去见你父亲。”   顾清衍只能收下。   想到梅岭村的情况,顾清衍暗暗决定,等他考完府试回来,一定得想个法子,让族人们变得富裕一些。   老村长又提起:“衍哥儿,真的不需要大伯陪你一块儿去吗,就你跟章念两个怎么能行。”   “是啊,那个章念比你还小呢,要不还是让你大伯一块儿去,再不济选两个姓顾的族人也好啊。”大伯娘也劝道。   一想到俩孩子自己出远门,夫妻俩越想越不放心。   顾清衍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人照顾保护。   “我跟同窗一起出发,路也认识,带多了人反倒是麻烦。”   他连声拒绝,使了个眼色,跟顾大山到了门外。   “大山哥,老仵作那事儿有消息了吗?”   顾大山无奈:“原以为一问就知道,哪知道问来问去,还真没几个人知道那老仵作的。”   “后来我花了一番功夫,找到了衙门的老人,才知道那老仵作是十几年前来咱们陵川县的,验尸的本事很高强。”   “衙门文书的记录,老仵作本名柳如尘,是苍山人士,年五十六,其余都没有记录。”   顾清衍拧起眉头。   柳如尘,这名字可太不像个仵作了。   “苍山,距离陵川县这么远,他怎么过来的?”   顾大山叹气:“我也觉得奇怪,可大家伙儿一问三不知,谁都不知道他为何大老远从苍山过来,又是如何在陵川县留下。”   “一问,都说他验尸本事高,但为人孤僻,从来不跟人打交道。”   顾大山深感抱歉:“堂弟,真对不住,我没能打听清楚。”   “大山哥,这哪儿能还怪你,大家伙都不知道,你哪能打听的出来。”   顾清衍只能将这件事先放下。   衙门都打听不到来历,显然是那老仵作故意隐瞒。   想起被他埋在后院的那样东西,顾清衍心底藏了个谜团。   很快,顾清衍就没功夫管老仵作的事情,他得出发前往青州府参加府试了。   府试时间在四月份,如今已经是二月底,路上还得花费一些时间,抵达青州府后还得去衙门报道,考生们通常都会选择提前出发。   顾清衍与章程早早说好了一起出发。   当天早上,刘妈妈三人一路送,一路跟。   “衍哥儿,要不我们送你到城门口吧。”刘妈妈提议。   顾清衍连忙上车:“娘,可别,到时候你们三自己走回来,我还担心。”   “放心吧,路我都走熟了,您就等我高中归来。”顾清衍笑着摆了摆手,示意章念驾车。   走出去好远,一回头,刘妈妈三人还站在村口的大树下。   “娘,二妹,三妹,回去吧。”顾清衍喊道。   但一直等到他看不到身影,三人还是没回家。   刘妈妈越想越是不放心,忍不住说:“哎,我该跟着一道儿去的。”   “干娘,您放心,阿念会照顾好哥哥的。”顾舒颜说道。   刘妈妈拧着眉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李家。”   一听这话,姐妹俩面面相觑,忍不住也有些担心:“哥哥毕竟在李家长大,他们不至于故意为难吧?”   十五年,就算是养一条狗,也得养出感情来。   刘妈妈摇了摇头,没说心底的担忧。   离开李家后,她每每回想,总觉得许夫人对衍哥儿太冷淡,从小就是那样不冷不热。   得知少爷被抱错后,更是一刻不停就把他赶出门,接真少爷回去。   养了十五年,竟是一点情分都没有。   如今衍哥儿这般出息,去了青州府会不会碍着真少爷的眼,青州府又是李家的地盘,刘妈妈心底总是忍不住担心。   看着已经没有牛车踪影的小道儿,刘妈妈微微叹气,只能祈祷衍哥儿一切顺利。   另一头,牛车上的顾清衍也满脸不舍。   以前只听说伤别离,如今真别理,他才懂诗词里的意境。   “我不在家,也不知道娘和两位妹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顾清衍叹气。   章念在那儿傻笑。   顾清衍瞪了他一眼:“阿念,你笑什么?”   “顾大哥,咱家就你最需要别人照顾,婶子她们可会照顾人了。”章念老实回答。   顾清衍不乐意了:“你这话不对,我怎么就需要别人照顾了,把我放到荒郊野外,我也能过得很好。”   他可是十项全能顾清衍,系统技能都快点满了。   章念继续傻笑。   顾清衍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什么,我在的时候,她们才舍得花钱,我怕自己一走,她们三舍不得吃喝,一日三餐连个肉末都不见。”   这倒是真的。   要不是顾清衍要求,顾家一日三餐的伙食可不会这样好。   顾清衍不怕别的,就怕他不在,家里三个女人亏待自己。   看了眼满满当当的牛车,这都是她们准备的,吃的用的穿的都有,生怕他不够用。   顾清衍蓦的拎起一个小包袱:“这里头装着什么?”   打开一看,顾清衍皱眉,里头都是碎银子。   数了数,竟然有快五十两银子。   顾清衍一想便知道,这肯定是刘妈妈偷偷塞进来的。   来到陵川县后,顾清衍陆陆续续塞给刘妈妈一些银子银票,刘妈妈把没用完的存起来,这会儿都塞回给他。   拳拳爱子之心,溢于言表。   一瞬间,顾清衍甚至有驾车回去的冲动。   “顾兄。”章程的声音止住了他的想法。   顾清衍微微叹气,要是送回去,刘妈妈反倒是更不放心。   将银子收起来,幸好他临走前又给了银子,不必担心她们花销不够用。   “章兄。”   除了章程外,城门口还有六辆马车,都是此次去青州府参加府试的人。   顾清衍认识其中三位,都是县学的同窗,有点头之交。   互相介绍打了招呼,一行八辆车的车队就出发了。   章程不愿意坐自家的马车,反倒是坐在了顾清衍的牛车上。   上了车,他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话:“以前想去青州府考试,都得另外花一笔雇佣镖师的钱,来回加起来可实在是不少。”   “如今多亏了顾兄,这笔钱就能剩下来了,听我爹说,自打山匪被抓,咱们陵川县去青州府的路上都热闹了许多。”   顾清衍听着也高兴。   “原本就该如此的,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怎能被这些山匪破坏。”   章程朗声笑道:“我倒是希望再来几个山匪,让我也见识见识顾兄你的身手。”   顾清衍笑骂:“你可别乌鸦嘴,我哪有什么身手,不到危机关头我就是文弱书生,真遇上咱们就糟了。”   他说的是真话,可惜没有人相信。   章程认定他是武林高手,并且表示:“顾兄你太谦虚了。”   顾清衍解释不清,只能笑而不语。   没有了山匪的威胁,一路上书生们走走停停,还有心思去看山头的风景,倒是很不错。   路过熟悉的山道,顾清衍微微挑眉。   【您在山匪坡签到成功,获得纹银10两。】   章程正在咋咋呼呼的喊:“大家伙儿看见没,这里就是以前山匪出没的地方,我顾兄就是在这里跟山匪大战八百个回合,最后大胜山匪。”   “原来这儿就是山匪坡,多谢顾兄换陵川县百姓一个太平。”   “顾兄,你快出来看,故地重游可觉得心底激荡,不如我们来吟诗一首,歌颂顾兄的仁义。”   “妙极妙极。”   顾清衍嘴角抽搐,啥玩意?   怪不得这儿都能签到了,原来莫名其妙被定了称呼。   他很想解释一句,当初他是在这儿被劫走,但压根没有大战八百回合,甚至没跟山匪动过手,真正跟他对打的是邪教徒。   顾清衍索性往牛车里一躺:“你们吟诗吧,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章程还要再说,章念直接赶人了:“族兄,我顾大哥要睡一会儿,你赶紧回自己马车去,别打扰他。”   “嘿,你这家伙直接改姓顾,以后别喊我族兄了。”章程念念叨叨的被撵走了。   顾清衍秒睡,其实是进系统课程了。   他想要积分,越多越好,没有积分的话名望值也行。   平日里交代一声,章念从不会吵醒他,顾清衍能安心刷积分。   哪知这一日刚睡不久,章念就把他叫醒:“顾大哥,快起来。”   “顾兄,顾兄,你快醒醒,咱们遇上贼人了!”   顾清衍皱眉起身,心底咯噔一下。   难道章程的乌鸦嘴应验,他们真遇上了匪徒! 第45章 乌鸦嘴   该死, 现在他统共只有66个积分,可没法发动技能。   顾清衍暗自决定,以后无论如何得常备100积分, 以防万一, 紧要关头能直接启动技能。   否则世界太危险,他怕自己狗得。   不对, 白瑜被铲除后, 青州府下令, 附近州县齐心合力,将附近的山头都扫荡了几遍。   洪县令曾提过,附近的山匪都已经被铲除了。   “顾兄, 你可算醒了, 外头一群人将咱们围了, 点名要找你。”   章程慌慌张张中又带着兴奋:“又到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顾兄, 你能一个人打十个吗?”   顾清衍扒拉开人,探出脑袋。   一看,顿时乐了。   “裴大哥!”   他三两下跳下牛车。   骑着骏马, 浑身冷厉, 吓得书生们战战兢兢以为遇上匪徒的,可不就是裴玄。   他身后跟着几个人, 除了夏柳之外都不眼熟,但一个个浑身匪气。   往那儿一站堵住去路, 确实很吓人。   顾清衍却只觉得高兴,年三十匆匆一别,这都快三个月了,他还挺想念裴玄。   裴玄脸色一缓, 正要说话,却见顾清衍朝他身后看去,热络的挥手打招呼。   “夏柳,好久不见。”顾清衍跑过去。   “顾小公子。”夏柳高兴的喊道。   结果话音未落,就看到裴玄不悦的眼神,立刻后退两步,低头装木头。   顾清衍没注意这点小细节,兴匆匆问:“裴大哥,这么巧,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裴玄眼神一暖:“正好路过,确实很巧。”   后头,夏柳撇了撇嘴。   是谁大过年都不消停,日夜不停的办差事。   好不容易办完了,第一件事不是回京复命,而是绕道来陵川县。   结果眼巴巴的到了人家门口,才知道顾小公子出发去青州府参加府试了。   大人一刻不停,连口水都没喝,又迅速的追上来。   一副生怕晚一刻就再也见不到人似得。   夏柳觉得,他家大人是有些不对劲,对顾小公子也太紧张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顾清衍听不见夏柳心中的吐槽,还真以为是顺路。   “那可真的太巧了,可见咱俩有缘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个小月牙。   夏柳笑而不语,心想这点缘分,全是大人日夜兼程赶出来的。   顾清衍已经转身喊道:“诸位别担心,这位是我认识的朋友,不是贼人。”   裴玄扫了眼车队,到:“我们也去青州府,可顺路护送。”   “那可太好了,我去跟大家说,他们肯定会答应。”   顾清衍跑回去,将这事情一说。   章程忧心忡忡:“顾兄,你怎么认识那些人的,看着不像是普通人。”   “是啊,瞧着一个个都是练家子,还都骑着马,看着怪吓人的。”   顾清衍拍着胸脯保证:“裴大哥是大好人,他为朝廷办事儿,你们就放心吧,上次我来陵川县的时候,就多亏了他的护送,不然半道就被山匪砍了。”   章程不太信这话:“以顾兄你的身手还需要别人保护。”   “章兄,你真的高看我了,我真不会武艺。”顾清衍解释不清。   不过听说裴玄一行人是朝廷的人,众多书生还是放心下来,答应同行。   顾清衍乐不可支,一道儿走,路上至少有三四天都在一起,他又有活动签到点了。   “裴大哥,骑马多累,你也上我的车吧。”顾清衍邀请道。   夏柳心想,谁不知道裴大人最不耐烦坐车,马车都不爱做,更别提牛车。   哪知道下一刻他就打脸了。   裴玄点了点头,干脆利落的下车,直接坐在了顾清衍身旁。   他看了眼驾车的章念,后者紧张的抿着嘴角,小脸都紧绷着。   顾清衍笑着介绍:“这是我的书童章念,阿念,这就是我跟娘提过的裴大哥。”   章念僵着脸点了点头,不敢看裴玄。   裴玄眉头微拧,忽然开口:“你练过武?”   顾清衍惊喜笑道:“裴大哥,你也看出来我练过了?不过我总觉得练得不到位,待会儿你给我指点指点,看看我有没有练武的天赋。”   这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说不定真是练武奇才。   顾清衍美滋滋的想。   裴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就顾清衍这小身板,哪儿是练武的料。   他看向章念:“是你这书童曾练过武。”   顾清衍听了有些惊讶:“阿念,你练过武?”   “爹娘过世后,我曾在武行打杂了,偷学了一些招式,但没正经练过。”章念老实回答。   顾清衍一想,章程说过,父母死后,章念为了生活到处找活儿干,大概就是那时候学的。   比起这个,顾清衍更好奇:“裴大哥,你怎么这么厉害,一眼就能看出来阿念练过武。”   裴玄嘴角微勾:“习武之人行为仪态,都与普通人有些差别。方才他护在你身前,动作看着相似。”   顾清衍更是惊讶。   只刚才章念的一个动作,裴玄就看出来了。   至少他自己是没那个眼力的。   “裴大哥,那你看我呢?”顾清衍满眼都是渴望。   裴玄眉头微挑:“有些花拳绣腿。”   他不想打击顾清衍,但怎么看,眼前少年都是个文弱书生。   顾清衍完全没听出来这话里头隐含的意思,还挺高兴:“你看出来了,自打咱俩分别后,我每天练功,已经有些本事在身上了。”   “快,你摸摸我骨头,话本上不是说了,能摸出来一个人有没有习武的天赋。”   “裴大哥,我觉得自己就有这样的天赋。”   裴玄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他说实话的话,顾清衍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会不会布满失望,会不会哭?   一想到那画面,裴玄就难以张嘴。   顾清衍见他不动手,特主动的握住他的手:“裴大哥,你会摸骨吗?”   裴玄自然是会的。   比如驾车的章念,一看就是练武的好料子。   只是现在握着的这双手柔软纤细,白皙纤长,让他有些愣神。   “裴大哥?”见他盯着自己的手不说话,顾清衍疑惑的问。   裴玄轻咳一声,松开他的手:“这是一双写字的手。”   言下之意,就是别想着练武了。   顾清衍误会了:“裴大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通过了县试,还是县试头名。”   “等我到了青州府,参加府试,也会力争第一,努力一举拿下童生功名。”   瞧他高高兴兴的模样,裴玄被逗笑了。   不忍心打击,反倒是顺着这话说:“读书习武,都是贵在坚持,你平时多加训练,日积月累,身手便会比一般人强一些。”   即使不能变成武林高手,让顾清衍多活动,身强体壮,也总比文弱强。   顾清衍将这话记住了,哈哈一笑:“看来我将来必定能文武双全,哎,可惜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不然我六个时辰读书,六个时辰练武,读书习武两不误。”   现在想想,他习武进度缓慢,肯定是时间不够的问题。   一天就二十四小时,他得读书,得上课,得刷积分,得签到,实在是没多少时间给练武。   天赋是够的,就是时间不够,顾清衍这么对自己说。   要不裴玄怎么能认可他。   这可是怀王请上身技能下,一人能打一群的狠角色,超级高手。   裴玄也跟着笑起来。   怕他失望,又说:“如今你要科考,练武的时间确实不足,倒是你这书童平时可以多练练,强身健体,也能保护好你。”   顿了顿:“路上让夏柳指点他几招。”   顾清衍转头问:“阿念,你愿意练武吗?”   章念有些激动:“当然愿意。”   他看了眼裴玄:“我想变得更厉害,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顾大哥。”   顾清衍笑着点头:“那就劳烦夏柳了。”   “顺手的事儿,他闲着也是闲着。”裴玄淡淡道。   夏柳不知道自家大人给他揽了个差事,正被兄弟几个围在中间盘问。   “快说,那小公子是谁?”   “大人上次年三十消失,是不是去见他了?”   “怎么是个男的,我还以为大人春心萌动,去找姑娘了。”   夏柳板起脸:“滚滚滚,有本事问大人去。”   其他兄弟嘿嘿笑,他们可不敢去问,心底好奇的很,忍不住一次次回头打量。   哪知道这一看,却正瞧见顾清衍拉住裴玄,一块儿进牛车车厢的画面。   “我没看错吧,那小公子直接上手拉住咱家大人了。”   “哪儿哪儿呢,让我看看。”   “不能够啊,大人最讨厌别人碰他,你肯定看错了。”   “没看错,我眼睛好着呢,看得真真切切。”   夏柳骂了一句:“吵吵嚷嚷像什么话,赶紧开路去。”   心底却想,这才哪儿到哪儿,你们这群没见识的家伙。   顾清衍确实拉着裴玄进了车厢,打算好好叙叙旧,说说话。   上次大半夜的,他都没看清裴玄的脸,人就消失了。   “裴大哥,你的差事办完了吗,这次是要去哪儿,能在青州府停留多久?”   裴玄目光落到交握的手上:“办完了,不过即日就要进京,无法多留。”   “太可惜了,我还以为这次能多聚一些时候。”顾清衍感叹,“不过也没事,等我将来上京赶考,就去找你叙旧。”   裴玄也觉得可惜。   难得有合心意的朋友,每次却都来去匆匆。   “你送的年礼我收到了,东西都很好,兄弟们都喜欢吃。”裴玄说道。   顾清衍一听也高兴,当时没见到夏柳,他是从驿站往广州府寄出的。   “太好了,我还以为半道儿上丢了。对了,你怎么送了我那么贵重的珍珠?”   说这话的时候,他用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裴玄看。   黑珍珠跟你的眼睛一样亮。   当日一见便觉得适合你。   裴玄心想。   他不禁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广州府靠海,珍珠常见且便宜,没想好送你什么,便随意选了些。”   并且掩饰:“随手挑的,你随意处置就行。”   广州府确实靠海,大概在那边珍珠也便宜。   顾清衍信了这话,并且表示:“那盒子黑珍珠又大又亮,回头我找银楼做成首饰,送给我娘和妹妹用正好,多谢裴大哥。”   裴玄轻咳一声:“我那儿还有许多白珍珠,更适合女子佩戴,回头让人送来。”   顾清衍难能占便宜,立刻拒绝:“不用,一盒子黑珍珠够用了。”   裴玄有生以来头一次体验到欲言又止的滋味。   顾清衍却已经暗戳戳签到。   【您与裴玄签到成功,获得天然白珍珠一盒。】   顾清衍无语了。   这是珍珠开会了吗,裴大哥送他一大盒黑珍珠,现在又来了一大盒白珍珠,裴大哥还想继续送他珍珠。   他要这么多珍珠做什么,磨粉敷面膜吗?   顾清衍嫌多,却有人盯着珍珠不放。   上官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想着那一盒消失的黑珍珠。   趁着张梦怀心情好,他再次问起:“张大人,那批成色最好,个头最大的黑珍珠怎么不见了?”   张梦怀一听,顿时没了好脸:“上官大人您也真是的,那是大人自己的东西,他爱放哪儿就放哪儿,就算撒着玩儿跟咱们也没关系。”   上官凌不信这话。   裴玄向来不在意身外之物,每次到手的金银珠巴无数,他从来不放在眼中。   这些东西,通常都是张梦怀负责处理,大部分都会卖了换钱,充作军费。   可是这一次,成色最好的一批珍珠消失了。   上官凌由不得多想:“下官原本还想着,那批黑珍珠实属难得,若能送进宫倒是不错。”   “你想送自己找去啊,整天惦记大人的做什么。”   张梦怀不耐烦道,他郁闷无比。   大人提前走了,偏偏只带了夏柳那小混蛋,把他撇下应付上官凌。   天知道上官凌多烦人,那双眼睛那张嘴巴,恨不得长出那个面来盯着他,不愧是皇城司出身,就是个干监察司的料。   上官凌拧眉:“张大人,我不过多问几句,你何必这般不耐烦。”   “你老唠唠叨叨的,还不许我抱怨了?”张梦怀可不怕他。   上官凌冷冷的看着他:“那我问你,裴玄撇开大部队,到底去了哪里?”   “我凭什么告诉你。”张梦怀冷哼。   上官凌沉声道:“就凭我是陛下派来,督促尔等办事的。”   “那你就去跟陛下,跟太子殿下告状去,正好咱们要回京了,到时候随便你告状。”张梦怀淡淡道。   上官凌脸色更沉。   他跟随裴玄一年多时间,竟是一点都未能融入,反倒是被处处排挤。   偏偏憋了一肚子的气,又无处发泄,只能盼着早些回京,也好禀告殿下。   上官凌意识到问不出什么,索性沉着脸下令赶路。   张梦怀在他背后大声道:“整日拉着脸,不知道还以为我欠他的,老子还不乐意被丢下来呢,老子怨谁怪谁了吗。”   几日同行,顾清衍打卡打得不亦说乎。   唯一的问题是,裴玄这次是跟珍珠死磕上了。   第一天【您与裴玄签到,获得天然白珍珠一盒。】   第二天【您与裴玄签到,获得黄珍珠一盒。】   第三天【您与裴玄签到,获得粉珍珠一盒。】   顾清衍觉得,自己再多几个好妹妹,这么多珍珠也用不完。   他忍不住问:“裴大哥,莫非你很喜欢珍珠?”   裴玄一低头,便能看到他那双熠熠生辉,漆黑如墨的眼睛。   他轻咳一声,点头表示:“确实喜欢。”   顾清衍叹气。   他不需要珍珠,但也没办法改变裴玄的喜好,珍珠就珍珠吧,至少成色好能卖钱,再不然也能留着给娘当首饰,给妹妹当嫁妆。   趁着有空,顾清衍这次抓住了机会,非让裴玄指点他武艺。   但凡停下来的时候,就能看到顾清衍跟裴玄比划拳脚。   一群书生不懂得拳脚功夫,看他们有来有往,都纷纷叫好。   章程更是趾高气昂的表示:“瞧见没有,我就说顾兄是高手,平时那是真人不露像。”   其他书生纷纷表示信了,顾清衍看着文弱,没想到身手这么好。   殊不知夏柳一群人看着这场景,心底咋舌。   这还是一脚能把人踹飞,利刃出鞘必定见血的裴大人吗,是把他们操的死去活来,生不如死的冷面少将吗?   怎么到了顾小公子这边就变样了。   这不妥妥哄着小孩儿玩,瞧那一招,压根没用力气。   夏柳觉得没眼看,索性去另一头指点章念。   一开始,他觉得裴大人哄着顾小公子玩儿,一个书童,看着跟小鸡崽子似得,怎么可能是练武的料。   哪知道开始教之后,夏柳就被震撼住。   章念年纪小,人痩个儿也不高,脸上那点肉还是到了顾家后养出来的。   可他却天生是练武的好料子,夏柳教什么,他一点就通。   几天下来,夏柳都生出爱才之心,忍不住提议:“大人,顾小公子,这孩子是块好料子,当书童可惜了,不如让他跟我们走,将来说不定能有一番成就。”   这话一提,顾清衍还没说话,章念第一个不同意。   “不行,我不走。”   章念着急道:“我生是顾大哥的人,死是顾大哥的鬼,我要给顾大哥当一辈子书童。”   裴玄听见这话眉头一皱,目露探究。   夏柳只觉得牙酸:“得得得,是我多事了。”   倒是顾清衍觉得可惜,私底下问:“阿念,这是个好机会,裴大哥和夏柳都是好人,跟着他们前程无量。”   “顾大哥,你不要我了吗?”章念苦着脸,眼泪都要掉下来。   顾清衍忙道:“我怎么会不要你,只是觉得大好机会,错过了可惜。”   “你还小,现在放弃了,万一将来后悔怎么办?”   “我不会后悔。”   “是顾大哥帮我爹娘报仇,还给我发工钱,给我做衣裳,让我每天都吃饱穿暖,在我心底,早就把顾大哥当做亲哥哥了,我想留在顾家。”   章念斩钉截铁道:“我就想留在您身边,给您当书童,喊您少爷,为您办事儿,就算跟着他们再好,我也不想走。”   说完一把抱住他不撒手。   顾清衍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只得拍着他后背安抚:“好了好了,你想留下就留下,若是改变主意就告诉我。”   他也是为章念的前程考虑,但一想,章念年幼失孤,日子刚稳定下来,如今乍然让他跟着陌生人走,孩子心底害怕也不奇怪。   等将来章念长大了,改变了主意,到时候再打算也不迟。   “我才不会改变主意。”章念吸了吸鼻子,执着道。   眼看两人抱成一团,裴玄微微皱眉,身手分开。   “既如此,这些日子多学一些,否则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如何保护他。”   章念一听这话,果然擦了擦眼泪,鼓着脸走向夏柳:“还请夏师傅指教。”   顾清衍看着这一幕,很是感慨。   “别太宠着身边的人,长此以往不好。”裴玄提醒道。   顾清衍不在意,笑着说:“阿念说是书童,其实是同窗族弟,也并未卖身与我,我们是当兄弟相处的。”   这话让裴玄越发觉得不妥。   顾清衍笑着撞了一下裴玄:“裴大哥,你怎么老让他保护我,其实凭我的武学天赋,将来哪儿需要人保护,我保护他还差不多。”   裴玄被这话搞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这几天的纵容毫无道理,反倒是让顾清衍盲目自信,是该提醒他一下了。   “就算要保护,那也是裴大哥保护我,毕竟你的武艺最厉害,是吧是吧,你会保护我吧?”顾清衍笑眯眯的问。   几天下来,他总算从练武的激情中恢复清醒,对自己的武学天赋有了正确认知。   当然,那是正常的情况下。   不正常的时候,他有系统金手指,直接怀王请上身,裴玄有多强,他就有多强。   裴玄天下第一,那他也是天下第一!   顾清衍笑呵呵的想,谁能打得过他?   “裴大哥,你得加油努力,好好练武,争取武功天下第一,到时候我只需要狐假虎威,靠你的威名就能震慑旁人。”   这样的好事儿,让顾清衍笑得停不下来,越想越开心。   裴玄哪儿还开得了口,迎着那双笑眼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嗯。”   “什么?”   裴玄开口道:“若有人敢伤你,尽管报我的名字。”   顾清衍更高兴了,拍着他的肩头表示:“够义气,好兄弟一辈子。”   这般亲密的姿态,让裴玄很是不自在,但他眉宇松快,眼底分明带着愉悦。   有裴玄一行人护送,路上别说山匪,连野猫都没见一只。   顾清衍倒是很想一直相伴而行,可惜陵川县到青州府就那么点路,很快看到了青州府的城门。 第46章 久仰大名   距离青州府还有半日路程, 夏柳便频频催促。   顾清衍想装作看不见都没办法,满脸不舍的开口:“裴大哥,你们是不是要走了?”   裴玄眼底也有不舍。   他常年在外, 游走在生死边缘, 整个人总是紧绷着,鲜少有这般轻松时候。   此次一别, 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若是能把顾清衍藏进口袋一起带走就好了。   裴玄被心底乍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怎么能有这般想法。   太过亵渎。   顾清衍见他神色微变, 只以为他也舍不得自己:“裴大哥放心, 我一定会好好科考,争取早日进京赶考,到时候我们又能再见了。”   说完又盯着他:“裴大哥, 你不会忘了我的, 是吧?”   裴玄当然不可能忘记:“自然。”   “那你记得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勤学苦练, 争取成为天下第一。”顾清衍笑着说道。   自己不用努力, 裴玄的努力也能算他一半,躺赢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让顾清衍晕涛涛的高兴。   裴玄不知他心底的野望, 只觉得他孩子气, 仰望敬慕自己的身手。   被那眼神一看,他立刻点头:“好, 我会努力,必不让你失望。”   顾清衍顿时放心:“那我就不耽误你们赶路了。”   说完自己跳上牛车, 还朝着他挥挥手告别。   “裴大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再见。”   裴玄不禁莞然:“若遇上麻烦, 直接亮出名帖,不必犹豫。”   “好。”顾清衍频频点头,这么大的金大腿,不抱白不抱。   只是一路签到,到手的都是珍珠,他也拿不出好的临别赠礼,很是遗憾。   在夏柳再一次催促后,裴玄看了眼车上的人:“保重。”   说完一驾马,朝着道路的另一个奔驰而去。   夏柳连忙跟上,跑出去几步又回来叮嘱:“好好练功,下次见面我要检查。”   章念忙道:“是,夏师傅。”   一行骏马疾驰离开,只留下飞扬的尘土。   裴玄一走,顾清衍很是失落,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幽幽叹了口气。   章念见状安慰道:“少爷是县试头名,定能顺利通过府试院试,再过两年就能上京赶考,到时候又能见到裴大人。”   顾清衍更加幽怨:“还得两年。”   他得错失多少签到啊。   章念觉得奇怪,好奇的问:“顾大哥,听婶子说,您与这位裴大人是来陵川县路上才相识的,怎么感情这般深厚。”   “裴大人明显急着赶路,却还特意来送您。”   顾清衍心想,感情那都是他用心培养起来的。   几个月书信往来,他每一封都写得满满当当,裴玄从一开始连信都没有,到后头多少回一封,可见有用。   顾清衍自觉已经摸透裴玄的脾性了,那就是个外冷内热的,而且特别喜欢听别人说话。   每次他说仰慕裴玄武功高强的时候,裴大哥都活耳朵红。   这证明什么,裴玄不爱说话,心底还挺自恋。   顾清衍精准拿捏,爱听他就说呗,多多益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短,但是情分深,两人投缘,比别人认识一辈子都强。”   顾清衍笑嘻嘻的勾住章念的肩头:“就像咱俩,认识时间更短,感情不也挺好的。”   “顾大哥说的有道理。”章念觉得这话很对。   裴玄一走,章程又摸过来了。   “可算走了,顾兄,你这位裴大侠好强的气势,一个眼神过来,我都不敢吱声。”   章程摸着脖子:“总觉得脖子发凉。”   顾清衍哈哈笑:“章兄你胆子也太小了,我裴大哥看着冷,其实脾气很好,从不滥杀无辜。”   “我就怕他觉得我不无辜。”   章程觉得脾气好这评价有水分,就这同路几天,他就没见裴玄笑过,这能是脾气好的样子吗?   不过他天生喜欢侠士,人在的时候不敢靠近,人走了就说:“不过他武功可真好,跟顾兄你有的一拼,难道高手的朋友也都是高手?”   顾清衍无言以对,只能保持了这个美好的误会。   青州府近在咫尺,顾清衍闲着无聊,索性打开地图查看签到点,琢磨着进入青州府后签到的地方。   地图缩放,李宅出现在顾清衍眼前。   这是他曾经住了十五年的地方,十分熟悉。   让顾清衍惊讶的是,李宅居然出现了三个签到点。   普通民宅不会出现签到点,李宅不但出现了,还有三个。   大门口一处、许氏院子一处,最后一处是李敬亭,也就是他曾经的院子。   顾清衍皱眉,很快直接划开,他不想再跟李家人打交道。   “青州府终于到了。”远远的看到城门,章程已经迫不及待,“这几日坐车坐的我骨头都软了,到城里头我可得好好放松放松。”   又转头去问顾清衍:“顾兄,章家在青州府置有宅邸,地方虽不大,但住你我二人足矣,不如你随我同住。”   顾清衍摇头拒绝:“我已经定好住处,就不叨扰章兄了。”   章程有些奇怪:“你有住处?在哪儿?若是客栈的话人员复杂,来往嘈杂,会影响咱们备考的。”   顾清衍也不知道在哪里,但按照他的经验,城门口签到能爆房子。   “待会儿告诉你。”   章程心底更加奇怪,暗道既然订好了住处,怎么现在不能说?   他怕顾清衍脸皮薄,不好意思接住他家,路上又劝了几句。   奈何顾清衍就是不松口,让章程好不遗憾。   【您在青州府城门签到,获得青州府宅邸一套。】   顾清衍挑眉,果然如此。   系统太贴心,往后他甭管去哪儿,都不用担心没地方住了。   “章兄,我想起来住址了。”顾清衍笑着将地址告知。   书生们各有住处,最差的也早早订好了客栈,一行人在城门口处分别。   顾清衍对着地址问路,兜兜转转才到了地方。   一看顿时乐了,新宅子距离衙门也很近,只隔了两条街。   跟陵川县的宅子一样,是最小的一进院子,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家具什么都是全的。   顾清衍进门的时候,忍不住想,系统这房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到底是什么黑科技,能让系统拿房子作为奖励。   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通。   刘妈妈装在车上的东西派上了用场,两人将铺盖卷搬进去铺上,立刻就能入住。   章念迅速将床铺好,进厨房一看很是高兴。   “顾大哥,厨房的东西都是齐全的,回头我出门买点菜做饭,在家吃便宜也干净。”   顾清衍扫了眼屋子,也觉得系统体贴。   不过他没急着看:“阿念,你继续收拾,我出去一趟。”   章念连忙放下手头的活儿:“我陪您一起去。”   “不用,我在青州府长大,这儿我熟,你先忙,否则咱们晚上没地方睡。”   “可是……”   “我马上回来,放心。”   顾清衍走出门,故地重游,他想起一年前灰溜溜离开的样子。   对于许氏,顾清衍已经不抱希望,只希望各自安好。   倒是冒险来送他的翠红,顾清衍既然来了青州府,自然得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顺着记忆中翠红家的住址,顾清衍一路找过去。   “翠红?”   刚到巷子口,顾清衍就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肚皮微微鼓起,竟是有了身孕的样子。   女人抬头,看到巷子口的人热泪盈眶:“少爷!”   她向前跑了两步,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是我。”   顾清衍连忙止住她的脚步:“别跑,小心肚子,你这是嫁人了吗?”   翠红笑起来:“是啊,那日少爷给我留了银子,我心想少爷一走,留在李家也没意思,索性就赎身出来,嫁给了表哥,如今已经成亲八个月,孩子都快五个月了。”   顾清衍打量着她,虽然黑了一些,但气色极好,比在离家还丰腴一些,应该过得不错。   顿时安心不少:“那就好。我只怕自己一走,反倒是拖累了你们。”   翠红冷哼道:“夫人向来瞧不起我们这些当奴婢的,这样也好,我们愿意花钱赎身也容易,可惜了红豆姐姐。”   “红豆怎么了?”顾清衍问道。   这位许氏身边的丫鬟,对他一直不错,他离开李家后,也是红豆冒着风险送消息,将自己的银镯子都送给了他。   翠红抿了抿嘴角,还是回答:“我离开的时候,想让红豆姐姐一起走,但是红豆姐姐说我走得,她走不得。”   “后来我也去李家问过红豆姐姐的消息,可惜连门都进不去,托认识的婆子打听,都说不知道。”   “我去红豆姐姐家里问,她老子娘也都说没回来过。”   翠红低声道:“不知道姐姐现在过得怎么样,夫人待人苛刻,自打少爷走后变本加厉,我离开前便听说好几个姐姐都吃了排头,红豆姐姐还挨过打。”   这话让顾清衍皱起眉头来。   “你放心,我回头想想办法,见她一面。”   红豆曾经给与的善意,顾清衍记在心中,如果她过得好,不想离开李家倒也罢了。   若是过得不好,也想离开李家,顾清衍会想办法。   翠红连忙阻止:“少爷,您好不容易回来,自己过日子都不容易,还是别多事了。”   她压低声音:“万一被那边发现,再找你怎么办?”   顾清衍冷哼:“找我就找我,当初离开李家的时候,我可什么都没带,他们能奈我何。”   那时候匆匆离开,说到底还是许氏绝情,对他打击太大。   如今的顾清衍,不再是当初那样能任由李家揉圆搓扁。   顾清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离开前又给翠红塞了几块碎银子。   翠红不肯收:“少爷,您能好好读书参加科考,我也为您高兴,读书多花钱,我哪能再要您的钱。”   “就当是庆贺你成亲生子的贺礼,我给你添的嫁妆。”顾清衍执意道。   方才他便瞧见了,翠红的手变得粗糙,想必离开李家后日子也不轻松。   “收下吧,回头我再来看你。”   翠红眼眶泛红:“多谢少爷,奴婢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能伺候你。”   心底不禁又开始为少爷鸣不平,多好的少爷,李家夫人却说赶就赶,一点情分都不留。   顾清衍往回走,私心里,他其实不想跟李家有任何的牵扯。   两个孩子抱错,错置了十五年,随着李敬亭回来,许氏显露出绝情和冷酷的那一面。   李敬亭身上那颗属于顾家的传家宝,也已经化作粉尘消失。   他们相互没有了亏欠,各过各的日子,互不打扰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红豆……   顾清衍心想,得想个别的法子打听打听,李家人多,只要他舍得花钱,肯定能打听到。   到时候再问问红豆自己的意愿,若是想离开,他就花钱为她赎身,好好安置。   若还是想留在李家,知道她安好,顾清衍也就安心了。   蓦的,顾清衍想到系统中的那本书。   上一次他看的时候,还停留在李敬亭县试失利,出来后就假装病倒,瞒过了许氏。   翻开【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查看最新出现的文字。   【李敬亭惶恐不安,曾经过目不忘的本事消失,回到李家后,他只觉得脑子迟钝,以前背一本书只需读一遍,现在就算读上十遍,也背得磕磕绊绊。】   【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连县试都过不了,骗过了这次,难道以后每次都装病。】   【李敬亭找到了办法,只要能有好老师,他定能一日千里,一飞冲天,李家族学的先生太差,所以他才会越读越差。】   顾清衍挑眉,知道这是传家宝消失后,李敬亭的好脑子消失,变回天赋平平。   【李敬亭盯上了洪山书院。】   【李敬亭原想通过李侍郎权势,进入洪山书院,谁知书院竟然不给面子,直接婉拒。】   【李敬亭痛骂洪山书院不识好歹,狗眼看人低。】   【李敬亭结交了洪山书院陆彦和,略施小计,终于得到进入书院的名额,甚至因此得到李侍郎赞赏,自觉果然是天纵奇才。】   顾清衍拧起眉头,李敬亭居然进了洪山书院。   他手中还有一封陆彦池留下的洪山书院推荐信,不过因为书院在青州府附近,距离陵川县太远,顾清衍没打算入学。   没成想兜兜转转,李敬亭居然找到门路进去了。   洪山书院在整个大周都赫赫有名,甚至曾有连着三次会试,会元郎都出自洪山,可见厉害。   顾清安撇嘴,他可不觉得进了洪山就能考中,李敬亭若不能调整心态,发奋努力,有再好的老师也是白搭。   【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的剧情太过简略,顾清衍除了感受到李敬亭的焦躁,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叹了口气,顾清衍撇开书,打算明日就去李家打听消息。   顾清衍定好主意,打道回府。   “顾兄!”   一道声音传来。   顾清衍惊讶回头,正好瞧见陆彦池从马车上跳下来,三两步跑过来。   陆彦池满脸惊喜:“顾兄,真的是你。”   “陆兄?”顾清衍也觉得巧。   陆彦池拉住他不放:“我正念叨着你呢,没成想就撞见了,顾兄,你怎么没来洪山书院,我可一直等着你来,哪知道左等右等,你就是不来。”   这时候,马车上又走下来一人。   容貌与陆彦池有一两分相似,但更为清俊,拿着折扇颇有几分风度翩翩的架势。   “三弟,不介绍一下吗?”男子笑道。   目光打量起顾清衍来,见他虽然穿戴普通,但模样极为出挑,倒也和颜悦色。   陆彦池一拍脑门:“瞧我,高兴傻了。”   “大哥,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顾清衍,顾兄,上次我被山匪掳走,险些丧命,就是顾兄力挽狂澜救了我,他是我救命恩人。”   “顾兄,这位是我堂兄大哥,陆彦筠,他十三岁便是童生,十五岁已是秀才,明年乡试若能得中,便是妥妥的举人。”   陆彦池显然对这一位大哥很是赞赏。   在顾清衍耳边说:“我哥哥的大名响动青州府,青州府的读书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顾清衍汗颜,他就不知道。   不怪他孤陋寡闻,当初他在李家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连蒙学都磕磕碰碰,更别提知道外头的才子名声了。   “久仰久仰。”顾清衍客气道。   陆彦筠瞧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三弟,你这话贻笑大方,清衍显然是没听过我的名号。”   被当面拆穿,顾清衍也不尴尬:“以前是我孤陋寡闻,不过今日一见,陆兄一表人才,不愧是青州府读书人魁首。”   至少论卖相,陆彦筠十分出色。   等等,陆彦筠?   他在李敬亭的书中曾见过,陆彦筠,陆彦池,陆彦和,这一听就是一家子兄弟名字。   陆彦筠笑道:“顾兄谬赞,倒是你年纪轻轻,却能孤身入虎穴,救出那么多条性命,实难可贵。”   “举手之劳,不值一提。”顾清衍打了个哈哈。   刘彦池一边拉住一个:“哎呀,你们就别客套了,顾兄,走,我请你去青州府最好的酒楼喝酒,这次你一定不能拒绝。”   顾清衍忙道:“我今日才到青州府,家里还未收拾妥当,实在是没时间。”   陆彦池满脸失望,还要再说:“这怕什么,我派人帮你收拾,走走走。”   “咳咳。”   陆彦筠拦住冒冒失失的弟弟:“清衍此次前来,莫不是参加府试?”   “正是。”顾清衍笑道。   陆彦筠便说:“那是该好好休息,距离府试只有十天,应该专心备考。”   “三弟,请客吃饭又何必急于一时,等清衍高中,你再请他也不迟,到时候吃得也更安心。”   陆彦池一听也是,连忙点头:“是极是极,顾兄对不住,是我太毛躁了。”   “清衍住在何处,这天快黑了,一人独行难免危险,我们送你回去。”陆彦筠提议道。   顾清衍推辞不得,到底是上了兄弟俩的马车。   与他的牛车不同,陆家的马车很是宽阔,坐着三个大男人都还宽松。   只是顾清衍与兄弟俩都不熟悉,坐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很不自在。   陆彦筠看出他的不自在,笑着递给他一块糕点:“清衍,尝尝喜不喜欢。”   他说话温柔,脸色温和,是个很容易让人放松安心下来的人。   顾清衍接过去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还真不错。   陆彦池已经忍不住开启小喇叭:“顾兄,你来参加府试,那岂不是已经过了县试,厉害厉害,我就知道顾兄你非池中之物。”   “可惜我错过了今年县试,要不然的话就能跟顾兄一起下场了,哎,早知道我就是带病赴考的,都怪我爹娘拦着不许。”   “顾兄,等你考过了府试,可以一定要留在洪山书院读书,到时候我们就能当同窗了。”   “洪山书院可大了,还有许多志同道合的读书人,到时候我们能经常一起玩。”   陆彦筠轻咳一声:“三弟,你说话这般急,让清衍如何回答。”   说完往他嘴里头塞了一块糕点,堵住了这张叭叭叭的小嘴。   陆彦池嘿嘿嘿傻笑,朝着顾清衍挤眉弄眼,看得出来这对堂兄弟的感情极好,十分亲密。   顾清衍也被逗笑了,之前只记得陆彦池爱哭,是个小哭包,没想到平时是这幅样子。   “陆兄,这位是你大哥,那你是不是还有一位二哥?”   陆彦池咽下口中的糕点,点了点头,态度就冷淡一些:“是有一位二哥,也是我大伯家的。”   “他叫什么?”顾清衍问,又掩饰,“一定也跟陆大哥一样,是一位极为出挑的读书人吧?”   “他啊……”陆彦池撇了撇嘴。   陆彦筠却若有所思的看向顾清衍,目露审视:“清衍,你认识我二弟彦和?”   果然叫陆彦和。   顾清衍记得陆彦池说过,他大伯是洪山书院的院长,作为院长儿子,陆彦和推荐李敬亭进书院应该不难。   “不认识,我只是好奇。”顾清衍笑道。   陆彦筠挑眉,不知信了没有。   顾清衍也不好再问,等到了地方急急忙忙就下了车:“多谢两位陆兄,那咱们以后再聚。”   “顾兄,那可说好了,等你考完咱们就去酒楼吃一顿。”陆彦池依依不舍的喊。   马车走出去一段路,陆彦筠拧眉问:“你跟他提起过老二?”   “没有啊,我跟他提二哥做什么?”陆彦池忙否认。   陆彦筠叹气:“也许是我敏感了,他只是随口一问。”   陆彦池心底不悦,嘀咕道:“大哥,二哥惹出那些事情来,都是大伯跟你帮着擦屁股,要我说你们就不该管他,让他吃些教训,以后就不敢了。”   陆彦筠淡淡道:“我倒是愿意,可惜母亲不舍得。”   一提起大伯母,陆彦池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又拉着陆彦筠问:“大哥,当初你府试笔记还在吗,若是在的话能不能送给我顾兄看看,你也知道陵川县的书院不行,我怕顾兄被拖累。”   “你就这般喜欢他?”陆彦筠挑眉问道,虽然他也觉得顾清衍人品相貌都不错,但也只停留在不错。   一个陵川县出来的书生,还不值得陆家费心费力。   “大哥,算我求你了成不成,顾兄真的特别好,我特别喜欢他,他可救过我的性命。”   陆彦筠笑着答应:“这有什么,回头我让人送来便是。”   顾清衍回到家中,并不知道自己前脚刚进门,外头还有好几双眼睛盯着。 第47章 栽赃   “陆家的人, 你可看清了?”   李宅中,李敬亭拧紧眉头,满脸不悦。   侍从知道这位少爷不是好脾性, 对下人尤其苛刻, 动则打骂,回话时战战兢兢。   “启禀少爷, 小的看得真真切切, 就是名动青州府的陆彦筠大少爷, 还有一个年轻一些,看着脸嫩,应该是陆家二房的三少爷。”   李敬亭沉声道:“他一个乡下小子, 从哪儿跟陆家人搭上关系。”   “难道是当年还在李家的时候, 通过李家人脉认识的人?”   李敬亭越想越觉得如此, 一想到顾清衍享受了十五年的荣华富贵, 还能轻而易举的认识陆家人, 心底却如蚂蚁噬咬,嫉妒愤恨。   凭什么他在山沟里长大,即使回到李家也被人瞧不起, 被人嗤笑。   顾清衍却能金尊玉贵的长大。   当初他为了进洪山书院, 屡次让许氏和李家想办法,他们却只会退却, 说洪山书院要求极高,寻常不得进。   他废了多少功夫才结识陆彦和, 通过他进了洪山书院。   可现在,侍从却告诉他,顾清衍认识大名鼎鼎的陆彦筠。   那可是青州府有名的才子,跟浪荡不羁的陆彦和截然不同, 刘家实打实的继承人。   凭什么!   李敬亭内心被嫉妒吞噬:“顾清衍就该一辈子待在那穷山沟里,他凭什么回来。”   蓦的,他眯起眼睛:“去,请夫人过来。”   “就说我病了,让她赶紧过来。”   侍从连忙前去禀告。   一会儿功夫,许氏就满脸着急的过来了。   进屋就连声关心:“亭儿,你这是怎么了,可要请大夫,读书虽然重要,可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李敬亭掩住眼底的不耐烦,幽幽叹气。   “娘,你可知道顾清衍回到青州府了?”   许氏脸色微变:“什么,他回来了?”   她拧起眉头,眼底满是复杂,原以为那孩子会死在半路上,却没想到他居然安安生生的去了陵川县。   如今白瑜伏诛,差点牵连到李家,幸亏她聪明没留下实在证据。   李敬亭见她脸色复杂,还以为她在心疼一手带大的孩子,心底更加愤恨。   “娘,他不但回来了,还考取了功名,此次是来参加府试的。”   一听这话,许氏脸色大变。   “这怎么可能?”   李敬亭沉声道:“千真万确。”   许氏脸色变幻不定:“不,这不可能,他不可能通过县试。”   注意到李敬亭的神色,许氏挥退下人。   “那小子在李家的时候,身娇体弱,不爱读书,连族学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通过县试。”   要知道她亲儿子李敬亭是个爱读书的,回到李家后日夜苦读,偏偏在县试中病了,未能高中。   李敬亭都考不上,顾清衍怎么可能考上。   许氏坚定的相信,论天赋,论人品相貌,论前途,李敬亭都会远超过顾清衍。   李敬亭眉头一皱,沉声道:“娘,陵川县总共都没几个读书人,指不定他走了狗屎运。”   “顾清衍到底在青州府长大,曾上过族学,而且还认识洪山书院的陆彦筠,他能考中也不奇怪。”   许氏听的一头雾水:“陆彦筠?就是那位小三元陆彦筠陆大郎吗,可他从哪儿认识这等人物?”   李敬亭已经不耐烦:“他从哪儿认识不重要,重要的是,若真的让他考中府试,夺得功名,到时候儿子还有何面目见人。”   “自打我回到李家,堂兄堂弟们总是排挤我,诋毁我,若让他们知道顾清衍都过了县试,儿子却没过,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如何笑话我。”   “娘,你得帮我。”   许氏见亲儿子一脸颓丧,立刻心疼道:“娘自然会帮你。我就派人去喊他过来,训斥一番,让他滚回陵川县去。”   李敬亭拉住许氏的手:“不行,他既然存心赴考,怎么可能听你的话,喊他过来不过是白费功夫。”   “那怎么办?”许氏拧起眉头。   在她的记忆中,这个养了十五年的孩子一向都很听话,从来不会忤逆她。   李敬亭抬头看向许氏:“娘,我们得想个法子,彻底断了他的科考之路。”   狠厉的眼神,让许氏心头一跳。   但是很快,许氏就拍了拍儿子的手背:“李家养了他十五年,让他享受人间富贵,他却还不满足,是该好好教训,好让他知道这人生来就有高低贵贱之分。”   母子俩对视一眼,定下毒计。   顾清衍回到家中,正琢磨着怎么样能见到红豆。   没能见到人,问问她好不好,总归是放心不下。   府试在即,顾清衍索性第二天就带着章念出门了。   “待会儿你去敲门,就按照我说的做。”顾清衍叮嘱道。   他怕自己露面被认出来,回头红豆还想留在李家的话,会给她添麻烦。   章念点头,很快敲响了李家的后门。   “谁呀?”   开门小厮上下打量,不耐烦的挥手:“不要东西,赶紧走,这儿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章念一把按住门,按照顾清衍的吩咐塞过去一块碎银子:“大哥,我来找我姐姐,求求您帮忙送个口信。”   收了银子,小厮的脸色就变了:“早说啊,你找谁?”   “在夫人身边伺候的红豆姐姐,她已经好久没回家了,家里担心,让我过来问问。”章念说道。   “那你等会儿。”   小厮啪嗒一声关上门,转身进去了。   章念跑回牛车:“他愿意帮忙带口信,进去问了。”   “干得好。”顾清衍表扬道,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又叮嘱:“待会儿红豆出来,你悄悄的告诉她是我,领着她过来说话,别被发现。”   章念笑着点头。   结果在门口左等右等,一直不见人回来,两人都怀疑那小厮是不是拿了银子不办事儿。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终于门开了。   “那个谁,你过来。”   章念凑过去,没瞧见门内有第二个人。   “大哥,我姐姐呢?”   “她在夫人身边伺候,哪儿能随便出来,不过她回了话,说在李家过得很好,让你们不必担心,也别老来找她。”   章念皱眉,这样一来就见不到人了,转身想去回话。   “哎,你等等。”小厮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包着的东西。   “红豆姐姐托我送出来的,让你带回去给爹娘。”   章念连忙接过,道了声谢往巷子口走。   回到牛车上一说,顾清衍皱眉:“这不是弄巧成拙,反倒是拿了红豆的东西。”   怀疑红豆以为家里过得艰难,所以拿自己的私房钱补贴。   “少爷,听他的意思那姐姐过得挺好的,要不咱们将东西送回她家?”   顾清衍一听也是:“只能这样了。”   至少知道红豆在李家过得还不错,还能拿出东西补贴家里。   顺手接过帕子,手中却一沉。   “不对。”   他打开缠着死结的帕子,里头赫然是一个金手镯。   “顾大哥,怎么了?”章念疑惑的问。   顾清衍沉着脸:“东西不对。”   “这个金累丝点翠四季花卉手镯,是许夫人最喜欢的首饰之一,当初成亲的时候李家送的聘礼,价值不菲。”   即使红豆在许氏身边伺候多年,许氏有所赏赐,也不可能赏赐这么贵重的东西。   更别提许氏对身边人很吝啬,从小到大,他见过许氏赏赐最多的一次,也不过给了十两银子。   “方才那小厮怎么说的?”   章念慌张起来:“他说红豆姐姐在夫人身边伺候,不能随便出来,她在李家过得很好让我们不要经常来找她,又给了这个镯子,说带回去给爹娘。”   话没什么不对,顾清衍的心却沉到谷底。   他苦笑起来:“他们定是知道我回到了青州府,所以故意设局害我。”   “什么!”   章念脸色大变:“那怎么办,要不我把这东西还回去。”   “来不及了。”顾清衍沉声道。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将牛车围堵拦下。   “车上的人下来,李家丢失了一件贵重首饰,怀疑是你们偷走了。”   章念心底一慌,下意识的拽紧缰绳,暗自后悔自己不够谨慎,害的顾大哥落入险境。   他咬牙,甚至打算直接冲过去。   下一刻,顾清衍按住他的手。   “不必担心。”顾清衍跳下牛车。   围着他们的是青州府的衙役,显然是被打过招呼的,不怀好意的盯着他们。   “就是你们从李家偷走了东西?”   章念脸色一怒:“胡说什么,我家少爷是县试头名,有大好前程,怎么可能偷东西,你们这是污蔑。”   “呦,县试头名,不知道我还以为是状元呢。”   衙役嗤笑:“现在苦主已经告到了衙门,识相的赶紧把东西拿出来,哼,要不然,等我们动手搜出来,罪加一等。   顾清衍脸色不变:“谁是苦主?”   “自然是李家人。”衙役冷哼。   顾清衍并不意外:“我好好的走在大街上,你们无凭无据,上来便要说我偷盗,可知大周律例有言诬告者抵罪反坐。”   “有没有罪,搜了就知道。”衙役使了个眼色。   几个衙役正要上前,顾清衍冷喝一声:“站住。”   “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要动手的衙役面面相觑,一时被他唬住。   为首的却嗤笑出声:“你不就是李家白养了十五年的假少爷,还以为自己是李侍郎的儿子呢,识相点你……”   顾清衍打断他的话:“我偏不识相。”   “我顾清衍清清白白读书人,行得正立得直,既然你们怀疑我偷盗,那咱们就去衙门,上公堂,好好说清楚。”   “若是有罪,我愿意受罚,可若是无罪,大周律例也不是摆着看的。”   话音未落,对面的衙役有些害怕。   “老大,这太硬气了,会不会真的是诬告?”   为首衙役心一横:“先搜了就知道!”   “拦住他们!”顾清衍厉喝一声。   章念立刻动手,直接将三两个衙役拦住。   衙役想靠近,黑牛抬起双腿,一脚一个,将人直接踹飞了。   顾清衍不等对面动手,又说道:“我信不过你们,既然要搜,那就去公堂上仔仔细细搜查清楚,而不是在这小巷子里,任由你们颠倒黑白。”   “你要公堂,好,既然你自己找死,那老子也不拦着。”衙役不知想到什么,冷笑起来。   牛车迅速往公堂的方向转。   章念心急如焚:“顾大哥,怎么办?待会儿要是真的搜出来,你的名声就完了。”   “怕什么,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这些鬼魅伎俩。”   说完,又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   章念这才微微安心。   顾清衍脸色阴沉,李家这招是要断了他前程,落下偷盗的罪名,那他这辈子都不能继续科考。   好歹毒的心思。   翻开【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果然是李敬亭在背后搞鬼。   【李敬亭心想,等顾清衍成了盗贼,入狱受罚,从今往后便是罪人之身,再也无法碍他的眼。】   罪人之身。   顾清衍笑了起来。   章念回头看自家大哥的笑容,心底更加担心,顾大哥是不是受到刺激,急疯了。   “阿念,你去敲鸣冤鼓。”顾清衍开口道。   章念二话不说,直接下去敲鼓。   跟着来的衙役阻止不及,鼓声响彻公堂。   “老大,事情不妙,这是个硬茬子,万一……”   “没有万一。”   衙役信心满满,事情却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而去。   只见原本负责审案的张通判刚坐下,还未验明身份,瞧见顾清衍递上的名帖后,就脸色大变,对身边人低语两声,那人朝着后堂而去。   顾清衍脸色平静,衙役们却惴惴不安起来。   “他递上去什么东西?”   “张通判怎么还不审案子?”   “早知如此,咱们应该在外头强行搜查。”   他们暗自后悔,更可怕的还在后头,只见常年不出现在人前,审案大部分都交给通判的丁知府,匆匆忙忙就来了。   “哪个是苦主?”   丁知府环顾四周,目光落到顾清衍身上,温和的问:“你就是苦主吗?有何冤情?”   顾清衍心底松了口气。   看来裴玄的身份比他预计的还要尊贵,一个名帖送出去,直接将知府大人都招来了。   他拱手行礼:“启禀大人,苦主未到场,在下是被告。”   “什么?”   丁知府拧眉,瞪向衙役们:“怎么回事儿,既上公堂,苦主为何不到?”   衙役连忙想要回话。   顾清衍却往前一步:“启禀大人,学生乃陵川县梅岭村人士,因被抱错,曾在李家待了十五年,一年之前,学生便回到祖籍,发奋读书。”   “好不容易考取了县试头名,前来青州府参加府试,哪知道人刚来,便被这几位差爷堵住,非说我偷盗了李家的贵重首饰。”   “学生不堪受辱,所以才会敲响鸣冤鼓,请大人还学生清白公道。”   衙役暗道不好,紧接着开口。   “大人,是李家派人告到衙门,说此人偷走了李夫人的陪嫁首饰,极为贵重,所以我才会带着兄弟们前去搜查。”   “可此人巧言令色,不但阻止我们搜查,还倒打一耙,实在是可恶。”   丁知府眉头一皱。   他当然知道李家闹出的大笑话,自家的孩子都能抱错,养了十五年还回来,又把好好养大的孩子赶走了。   这般行径,实在是让青州府富贵人家都耻笑。   只是——   丁知府目光落到顾清衍身上,都以为假少爷被扫地出门,以后只会孤苦无依。   没想到他居然跟裴家搭上了关系,既然有裴家的名帖,他少不得得公平公正。   至于偷东西?   丁知府觉得不可能,顾清衍既然跟裴家有关系,怎么可能去偷李家的手镯。   他眯起眼睛来:“顾清衍,你可有话要说?”   “学生有。”   顾清衍朗声道:“当年之事,学生尚在襁褓,无法评断,但学生离开后,一直到昨日才回到青州府,进城不足一日。”   “既说我偷盗,那认证物证何在,更别提回到青州府后,我从未进过李家,从哪儿偷走李家如夫人的陪嫁?”   “退一步讲,若是我偷了,事发至今多久,为何李家能立刻断定是我做的,这几位差爷为何能直接在大马路上,堵住了我的牛车?”   “知道的,便道府衙神机妙算,不知道的,还以为诸位与李家沆瀣一气,故意陷害。”   “还请大人明鉴。”   衙役脸色大变。   更让他害怕的是,顾清衍如此嚣张,丁知府不但没责怪,反倒是面露赞赏。   “你说的倒是也有理有据,你们且说说,李家如夫人什么时候发现东西不见了,又为何怀疑是他偷走的,可有证据?”   衙役满头大汗:“这,这李家来报案,一口咬定就是他。”   “既然没有证据,为何能一口咬定?”丁知府冷哼。   衙役忙道:“李家人说,那东西是李夫人陪嫁,十分珍贵,一时半会儿卖不出去,只要一搜就能找到。”   “大人,不如先搜身,定能找到赃物。”   丁知府皱眉,看向顾清衍。   顾清衍依旧脸色不变,朗声道:“大人,既然是偷盗案,于情于理应该当庭对峙,为何苦主不来?”   丁知府一笑:“有道理,去,谁是苦主,将人传至公堂。”   休息的空档,丁知府扫了眼镇定自若的顾清衍,心底颇有几分赞赏。   张通判低声问道:“大人,万一真的是他偷了东西,该如何断案?”   丁知府淡淡道:“你瞧他神色毫无慌张,不可能。”   “下官的意思是,他自以为没偷,实际上却偷了,到时候该如何?”张通判也看出来了,这是李家故意陷害。   这样的手段在大家族屡见不鲜,顾清衍年轻,着了道也正常。   丁知府挑眉:“那就看那位如夫人怎么说了。”   “可是裴家……”   “裴家也不能颠倒黑白,如夫人亦然。”   忽然接到知府衙门的传召,许氏满脸惊慌。   “亭儿,这可怎么办,你不是说让几个衙役抓人就是,为何还要让我出堂。”   李敬亭皱眉,暗自猜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娘,别着急,应该只是审案需要苦主在场。”   他迅速有了计划,安抚道:“娘,按照咱们之前商量好的说就是,你虽不是他亲生母亲,却养育了他十五年,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占理,只会显得他刻薄寡恩。”   许氏这才镇定了一些。   她叹气道:“原本我也不想赶尽杀绝,是他自己不识趣,偏要来青州府碍着我们母子的眼。”   等出门的时候,她却发现李敬亭停在了门口。   许氏拧眉:“亭儿,你不陪着娘一起去吗?”   “娘,我出面的话难免隐忍争议,你是妇道人家,更容易得到知府大人的怜爱。”   李敬亭开口劝说,心底却想,若是真有万一,许氏是养母,又是弱质女流,肯定不会有事儿。   他去就不一样了,万一惹得一身骚可不好,会影响他的大好前程。   许氏更加不安,但顶着衙役们的目光,只能点了两个丫鬟陪同,前往衙门。   母子俩怕族内知道此事,为顾清衍求情,竟是故意隐瞒,并未让李家族人知晓。   时隔一年,顾清衍终于又见到许氏。   只是他千万个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许氏与一年前并无变化,看着他的眼神却分外冰冷,掩饰不住的厌恶。   顾清衍心底发凉,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许氏,难道十五年的母子之情,真的已经一分都没留下。   一进公堂,许氏就大声呵斥道:“就是他,李家白白养育了他十五年,他还不知足,离开李家后缺了银钱,便想着法子回李家偷盗。”   “大人,你可要为民妇做主啊,要早知道他是这般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当初我就不该把他养大。”   许氏年轻,哭起来梨花带雨,很是惹人怜惜。   可丁知府与张通判什么人,那是见过万千罪犯的,自打她一进门,便知道这女人在撒谎。   丁知府轻咳一声:“许氏,你说他偷盗了自己的陪嫁,可有证据?”   “我有。”   许氏擦了擦眼泪:“门房可以作证,今日早晨,他贿赂门房,偷偷的摸进了李家。”   “他一走,我的陪嫁镯子就不见了,遍寻不得,门房害怕了才交待此事,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做。”   顾清衍听着哭诉指控,心已经凉透。   “从李家后门,到许夫人院子,光靠走路也得一炷香时间。”   “许夫人院中有四个大丫鬟,十二个小丫鬟,这么多人,我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并且偷走了夫人的手镯,莫非我能隐身不成?”   “今早才偷走的东西,许夫人审案告状,居然比我回家还快,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许氏抬头,正瞧见他冰冷的眼神。   她心底咯噔一下,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果然是白眼狼,养了十五年还养不熟,自己不过是冤枉他偷东西,居然还不敢承认,闹到公堂上让她丢人现眼。   闹了这一场,等回去之后,李家那头又有话等着,让李侍郎知道,又会说她上不了台面。   越想,许氏心底越气深厚。   许氏冷笑道:“我养了你十五年,你就是这般对我的。”   “大人,他自小在李家长大,自然对李家熟悉无比,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偷东西很容易。”   “那手镯他来不及销账,不是在身上,就是在车上,大人,您一搜便能拿到赃物,证据确凿,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既然明知道东西在,为何不搜身,若是搜了没搜到,那民妇也就认了。”   丁知府眉头一皱,显然也意识到,顾清衍很可能被栽赃了,许夫人很确定东西就在车上。   他想起那名帖,正要从中周旋,却听见顾清衍的声音。   “好,可以搜身。” 第48章 诬告   许氏高兴的差点笑出声:“大人, 这可是他自己同意的。”   甚至转身发号施令:“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搜身啊。”   丁知府拧紧眉头,大声喝道:“许氏, 你一介草民, 怎敢越过本官发号施令,要不然本官下来, 你坐这儿审案。”   许氏笑容僵在了脸上。   看到丁知府冰冷的脸色, 才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 暗自后悔方才太过心急。   丁知府冷哼一声,看向顾清衍:“你愿意接受搜身?”   下头的张通判使眼色,想提醒这位年轻气盛的学子, 李家这肯定是挖了大坑等着他跳下去。   顾清衍拱手行礼:“大人, 我愿意, 但学生还有一个请求。”   丁知府点头:“你且说来。”   顾清衍看向许氏:“我从未拿过李家分毫, 这一点许夫人心知肚明, 却还如此咄咄逼人,可见已经没有丝毫母子情分。”   许氏脸色一冷:“你非我亲生,还霸占了我儿十五年荣华富贵, 哪里来的母子情分。”   顾清衍心底刺痛, 脸色不动:“许夫人,今日你是自己来的, 这样的大事儿,李家没有其他人出面吗?”   许氏冷哼:“收拾你我一个人足以, 别想找救兵。”   殊不知上头丁知府几人都已经皱起眉头来。   许氏是李侍郎的偏房,虽然长居青州府,可毕竟是妇道人家。   今日上堂居然是一个人来的,李家没来人倒也罢了, 怎么她那亲儿子也没来。   顾清衍自嘲轻笑。   他依稀记得,年幼生病的时候,许氏总怪他贪玩不爱惜身体,没想到时隔一年,能看到她为亲儿子冲锋陷阵。   拥有系统,他比谁都清楚母子俩的计算。   顾清衍朗声道:“学生想请大人先搜这几位差爷的身,方才他们气势汹汹,咬定东西就在牛车上,时间上太过可疑。”   “学生怀疑,他们私藏手镯,意图在搜查的时候栽赃陷害。”   话音未落,为首衙役脸色大变。   “你休要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栽赃陷害了!”   顾清衍淡淡道:“现在还未,那是因为我直奔府衙,从未让你们近身,若是近身,那可真就说不清了。”   丁知府眯起眼睛来:“顾清衍,你可有证据?”   顾清衍拱手道:“学生没有证据。”   “大人,他这是自己偷了东西不承认,空口白牙污蔑属下。”衙役连声喊冤。   顾清衍却说:“若是搜不到,学生愿意认诬告之罪,放弃科举仕途。”   此话一落,众人脸色微变。   诬告罪名成立,这可比偷窃罪名轻不到哪里去。   丁知府抚摸着长须,心底有了定夺:“既如此,那就搜身。”   “张通判,你亲自去。”   张通判听令,迅速走向那衙役。   衙役已经满头大汗,吓得两股战战,心底将李家母子骂得狗血淋头。   早知道顾清衍这般难缠,他怎么会拿李家的银子,谁能想到这银子如此烫手。   许氏此时却还在状况之外,甚至冷笑道:“真是自寻死路,原本只是偷盗,如今还要诬告,到时候数罪并罚,至少也得关上三五年。”   顾清衍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在看到衙役神情的时候,张通判便知道这家伙有问题。   果然一伸手,很快摸到了东西:“大人,找到了。”   拿出来一看,赫然是一只金累丝点翠四季花卉手镯。   许氏看到镯子,脸色大变,不知道想到什么抿紧嘴角。   丁知府沉下脸:“李勇,还不老实交代!”   张通判更是冷声斥责:“你身为衙役,知法犯法,若不交代罪加一等。”   衙役扑通一声跪下来:“大人,我冤枉啊大人,是许夫人将镯子塞给我,让我堵住顾公子找赃物,若是找不到就把这镯子塞进去。”   丁知府冷喝:“许氏,你可知罪。”   许氏捏紧了帕子。   顾清衍看向她,等待着许氏的决定。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栽赃这一招许氏并不知道,是李敬亭私下叮嘱衙役的。   蓦的,许氏跪了下来,哭声喊道:“大人,民妇冤枉啊大人,我只是发现丢了一个镯子,猜到肯定是顾清衍偷走了,一心想把陪嫁找回来。”   “我也是昏了头,怕他不承认,也怕他路上扔了丢了藏起来找不到,所以才想到这法子。”   “民妇只是想找到失物,大人不信可以搜查他们,他身上定然还藏着另一只。”   顾清衍低笑了一声。   许氏脸色狰狞:“你笑什么,若不是你,我儿怎么会吃了十五年苦,若不是你,他早就考上功名,带我入京,若不是你……”   顾清衍淡淡道:“许夫人,不如你把李敬亭喊来,让在场众人都看一看,他这十五年到底有没有吃苦。”   许氏脸色一沉。   顾清衍拱手道:“既如此,也请大人仔细搜身,还我清白。”   许氏脸色一喜。   丁知府朝着张通判点头。   张通判哈哈大笑:“本官来搜,你只管放心,无人敢在本官眼皮子底下作祟。”   顾清衍敞开双手。   张通判三两下搜完:“并未发现。”   “还有那书童,肯定是藏在书童身上,或者牛车里。”许氏尖叫道。   张通判一一搜查,都是摇头,虽觉得那书童满头大汗古怪,但确实没找到。   “丁大人,没有发现。”   许氏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一定是你们包庇他。”   丁知府脸色一怒:“许氏,你这是要污蔑诋毁朝廷命官,哼,本官倒是想问问远在京城的李大人,为何纵容家中妾室如此张狂。”   许氏这才知道害怕。   如果这事儿闹到了李侍郎跟前,她肯定会吃挂落。   想到这些年受到的委屈,想到家中亲儿子,许氏咬牙道:“民妇并无此意,一定是他藏起来了,说不定丢在了那巷子里。”   丁知府冷笑:“既如此,那就让你彻底死心。”   “来人,派人去李宅后巷仔细搜查,不可放过一寸地方。”   顾清衍垂眸站立,脸色沉凝,看起来仿佛是被李家打压欺负的小可怜。   丁知府心底叹气。   即使不看裴家的面子,一个如夫人如此行径,他也不会纵容。   这里是青州府,并不是李家的一言堂,容不得一个妾室跳脚。   很快,衙役们就回来了。   “大人,巷子里什么都没有。”   许氏尖叫的歇斯底里:“怎么可能,你们有没有好好找,还是你们收了这小子的银钱,故意隐瞒。”   衙役不服气:“你这女人别胡说,那巷子打扫的干干净净,一眼能望到底,若有镯子怎么可能找不到。”   “就是,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去的,有的是人见证。”   “方才你说这小公子缺钱才偷你镯子,现在又说他拿钱收买我们,既然缺钱,他哪儿来的钱收买别人。”   “你这狠毒妇人,亲儿子不如顾清衍会读书,便要设计陷害,真是太过歹毒。”   许氏这才心慌起来。   丁知府拍下惊堂木:“肃静。”   “许氏,你可知罪!”   许氏阴沉着脸,恶狠狠的盯着顾清衍,许久才艰难开口。   “民妇只是丢了东西,一时心急,还请大人恕罪。”   丁知府冷笑:“一时心急就能诬告,一时心急便要收买衙役栽赃陷害,若是大周百姓人人都如你一样心急,那天底下还要王法作甚。”   “今日两罪并罚,判处李许氏二十大板,李勇三十大板,行刑!”   许氏脸色大变,她一介女流,若被人压着打上二十大板,哪里还有活路。   即使能活下来,这辈子也没脸见人了。   “大人,我是他养母啊,自古以来父母告子无罪。”   丁知府冷笑:“你算哪门子养母,既然孩子换回来,这孩子姓顾,父母兄弟都是姓顾,与你李家无关,若认养母,你儿子岂不也得认顾家做养父母。”   许氏顿时后悔不该来衙门,转头看向顾清衍:“衍哥儿,你就忍心看着我受罚,好歹我也养了你十五年啊。”   “许夫人,你可知道半月之后,我就要参加府试?”顾清衍开口问道。   许氏眼神闪烁不定。   顾清衍心中了然,拱手道:“大人,请听学生一言。”   丁知府淡淡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诬告在前,收买衙役在后,若不处罚,本官将来如何服众。”   顾清衍却道:“许氏虽对学生毫无母子亲情,但她说的对,李家确实养了我十五年。”   “今日,我愿意以身替责,偿还这十五年的养育之恩。”   许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向顾清衍的眼神分外复杂。   但最后,她只哆嗦着嘴唇道:“好,你替我受罚,从今往后我们就两清了。”   倒是丁知府眉头一皱,很是不赞同。   在他看来,许氏哪里有一点为人父母的仁慈,先是栽赃陷害,又多番辱骂,不像是对养育十五年的孩子,倒像是对自己的仇人。   他略作沉吟:“顾清衍,你可想好了?”   “学生立志已决。”顾清衍道。   彻底桥归桥,路归路,彻底两清,再也不欠许氏的养育之恩。   丁知府沉吟:“那本官就成全你。”   “今日许氏犯下大案,两罪并罚,昔日养子顾清衍孝心可嘉,愿意以身偿债,今日之后,顾清衍与李家便彻底两清。”   “许氏,从今往后,再不许你提养育之恩,你可认?”   许氏连连点头:“我认,往后我再也不提了。”   丁知府正要下令。   几个人匆忙从外走进来,正是李族长父子,身后还跟着李敬亭。   顾清衍神色一凝,知道李敬亭是得知了消息,怕许氏真的下狱,牵连自己的名声,所以才会匆匆赶来。   李族长脸色阴沉,进来后先狠狠瞪了眼许氏,才弯腰行礼:“大人,许氏有错,但她毕竟是官家内眷,若是当场行刑有伤大雅,不如由我李家带回去处置。”   丁知府却半点不给面子:“她犯事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些。”   顾清衍发现了,丁知府与李家的关系绝对不太好。   以前他身居李家,还以为李家在青州府很说上话,与知府大人交往甚密,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李族长急得满头大汗,心想许氏要是真的挨罚,到时候李家的面子可丢尽了。   说不得远在京城的李侍郎也会被参一本。   他下意识的看向顾清衍。   丁知府冷哼:“你来的正好,许氏虽不慈无德,顾清衍却极其孝顺,愿意以身替责,偿还你李家十五年的养育之恩。”   李族长一时眼神复杂。   他身后的李明威更是感动道:“衍哥儿,你受委屈了。”   这话让跟着一起来的李敬亭脸色更加难看。   丁知府眼神一扫,忽然心底冒出个主意来。   “谁是李敬亭?”   李敬亭心头一跳,连忙行李:“学生李敬亭。”   他心底害怕,是不是许氏没抗住将他交代出来了。   丁知府眯起眼睛来:“许氏犯错,大部分是为了你,你可有话要说?”   李敬亭心底咯噔一下,看向许氏。   后者轻轻摇头。   李敬亭松了口气,义正言辞道:“姨娘,你糊涂啊,虽然我吃了十五年苦,可如今我们都换回来了,哪里要你这般为我出气。”   “大人,此事我之前当真不知,否则一定会拦住姨娘的。”   “请大人放心,等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好好劝说姨娘,绝不会再犯。”   李敬亭自认为这几句话说得光明磊落,却没瞧见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许氏,听见那一声姨娘,无疑是提醒她妾室的身份,耻辱的让她低下头。   顾清衍静静的看着他表演。   若不是翻过系统的书,看李敬亭这模样,谁能想到他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原因只是担心自己考中功名,盖过了他李敬亭的风头。   许氏一心为亲儿子遮遮掩掩,李敬亭来了之后,却只想着保全自己。   顾清衍低头冷笑,这就是许氏要的母子情吗?   李族长心底也叹气,暗道这小子在公堂上说这些话,打量谁不知道他那点花花肠子。   丁知府更是嗤之以鼻。   顾清衍尚且肯为了污蔑自己的养母承担刑罚,可李敬亭呢,光嘴皮子说的好听,将罪责都推到了亲生母亲的身上。   这一口一个姨娘,真不愧是李家的种,跟他那个爹一样薄情寡义。   丁知府轻咳一声:“回去之后的事情,你们李家关起门来自己管,本官懒得插手。”   “不过许氏受罚在即,顾清衍只是在李家养了十五年,却愿意以身替责,你这个亲儿子呢,可会愿意?”   李敬亭只听见以身替责几个字。   衙门的板子着实厉害,十个板子下去就能把人废了。   虽计划失败,不能让顾清衍声名狼藉,但他自己找死,居然提出帮许氏受罚,到时候爱了板子进不了考场,也算是一件好事。   丁知府冷笑:“怎么,你不愿意?”   李敬亭一个激灵,抬头就瞧见满屋子的人都看着自己。   他忙道:“学生自然愿意,姨娘乃是我生身母亲,为她做什么我都愿意。不过既然他想用挨罚来偿还姨娘的养育之恩,学生倒也不好跟他争抢。”   丁知府哪能看不出他的小伎俩,当下笑了起来。   “许氏虽不慈,倒是生养了两个孝顺的孩子,顾清衍知恩图报,李敬亭一片孝心,都是难得可贵。”   李敬亭心头一跳,还以为自己一番话,引来了丁知府的赞赏。   李族长却暗道不好,刚要开口,却被丁知府的眼神制止住。   他心底暗暗叫苦,别人不知道,可他却知道丁知府与白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白氏正是李侍郎的正房原配。   如此,丁知府会喜欢李敬亭才怪。   果然,丁知府开口:“既如此,本官就盼你们两人各自分摊。”   “许氏生了李敬亭,乃是亲生母亲,就由李敬亭来承担那二十大板。”   李敬亭脸色大变。   “许氏养了顾清衍,虽不慈,但也有恩,顾清衍,本官发你抄写《孝子经》百遍,供于佛前,且供养长生灯两盏,以此偿还养育之恩。”   丁知府说完,满意的笑了。   堂上众人面面相觑,一边是二十大板,一边是罚书生抄书,知府大人的偏向溢于言表。   许氏刚要喊不服,却被死死按住。   李族长冷声喝道:“再闹,闹大了,毁了你儿子的前途,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许氏一个哆嗦,果然不敢再说。   李族长看向李敬亭,冷硬道:“敬亭,还不谢过大人恩典。”   李敬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想不到为什么在青州府,知府大人不站在他这个高官亲子这边,反倒是偏帮一个乡下小子。   可他看到了李族长的警告,只能弯腰行礼:“多谢大人恩典。”   丁知府淡淡笑道:“不必谢本官,要谢就歇顾清衍,若不是他深明大义,认李家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本官是绝不会放过如此歹毒的妇人。”   “来人,行刑!”   李敬亭咬着牙,原本还想死咬住不喊疼,哪知道一板子下去疼痛欲裂。   他顿时失声惨叫,懊悔方才自己嘴快,居然进了知府大人的陷阱。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管许氏死活,何必拉着李族长两人过来救人。   “娘,救我,大伯快救我,好疼……啊——”李敬亭痛哭流涕,狼狈不堪。   可惜后悔也迟了,衙役很有经验,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许氏心疼的泪流满脸,扑过去喊道:“大人,打我吧,你打我吧,别打我儿子。”   丁知府眼神更冷:“把人拉开。”   “让她好好看着,今后再敢犯错,就先想想这一幕。”   许氏被拖了过去,愣是让她亲眼观刑。   顾清衍站在旁边,能看到许氏眼中真真切切的担心,还有对他慢慢的怨恨。   原来许氏也会心疼,会关心,会宁愿自己挨打也不想让李敬亭挨打。   他垂眸,掩住眼底的复杂神色。   李族长满头冷汗,心底也生出些许后悔来,低声求情:“大人,我侄儿毕竟是文弱书生,年前原本是要上京的,谁知道生了一场病耽搁了,如今身体尚未好全,请大人息怒。”   他这是要提醒丁知府,真要把人打死了,谁都不好交代。   丁知府也只是想出一口气,淡淡道:“李族长放心,二十个板子而已,死不了人。”   李族长见他心中有数,微微松了口气。   只要人不死,烂摊子他不收拾,自然有李侍郎来收拾。   再看另一头沉默不语的顾清衍,心底更是复杂。   曾几何时,他觉得这侄儿聪慧过人,好几次劝说许氏让他专心读书,指不定将来能跟李侍郎一般高中进士,入朝为官。   可那时候许氏很是溺爱,总说孩子身体弱,爱生病,连族学都不让他多去。   时过境迁,再看当年的事情,李族长也察觉出不对劲,却又无法诉诸于口。   毕竟李家养了顾清衍十五年,按照他当时的意思,是想把人留下,不当少爷,当个旁系子弟也可以。   可谁知道许氏动手那么快。   如今再见,却又成了这幅模样。   李族长知道,这孩子已经彻底离心,再也拉拢不了了。   丁知府对李敬亭重拳出击,对顾清衍却很有几分怜爱。   “好孩子,本官知道你有孝心,不过你府试在即,怎么能因为这种小事耽搁科举大事。”   “此事你受委屈了,回去后只管好好抄经,到时候送到本官这儿来,自有本官替你决判。”   顾清衍自然拱手道谢。   那头还在行刑,李敬亭一脸鼻涕眼泪,许氏虽然没有挨打,却比他更加狼狈,哭嚎连连,失去了往日最在乎的贵妇人形象。   顾清衍微微吐出一口气,没有再停留。   他刚走出衙门,李明威就追了上来:“清衍,你等等。”   顾清衍回头,见是曾经熟悉的堂兄,如今的陌生人,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从今往后,父亲一定会严加看管,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李明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听说你已经通过了县试,还是案首,好样的。”   “她那副样子,你离开李家说不定是好事儿,往后别再多想,只需好好读书。”   顾清衍感受到他的善意,点头感谢:“多谢。”   “谢什么,就算你不姓李,我们也是一块儿长大的。”李明威笑道。   顾清衍想跟着笑一笑,奈何嘴角怎么看都有些僵硬。   李明威叹了口气,心道到底是生分了,当年那个抱着他小腿喊哥哥的小孩儿不在了。   “此事是她一意孤行,父亲跟我肯定是不知道的,京城的三叔也不知道。”   李明威想解释两句,又觉得太单薄,最后只说:“罢了,你回去好好读书,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顾清衍一顿:“我有件事想求你。”   “你说。”李明威立刻回答。   顾清衍解释:“今日我去李家,不是偷东西,而是找人,当初我走的匆忙,夫人身边的红豆送了我银两,这次再回青州府,我便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   “谁知道……此事后,他们肯定会迁怒红豆姐姐,哥……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把她带出来?”   许氏跟李敬亭既然用红豆做局,肯定早就知道他回来了。   哪知道一听这话,李明威拧紧了眉头。   “许夫人屋里头的红豆,她是不是长相颇为艳丽,十八九岁的样子?”   顾清衍点头:“对,你知道她?”   李明威看着他,欲言又止。 第49章 红豆   顾清衍见他神色不对, 紧张起来:“她怎么了,可是被为难了?”   李明威叹了口气:“她已经不在李家了。”   对于许久未见的“堂弟”,李明威心底是有些愧疚的。   在他记忆中, 这位堂弟总是一副孱弱的样子, 脾气却极好,小时候长得玉雪可爱, 会乖乖的喊他哥哥, 跟着他到处跑。   只可惜, 三叔家的事情,父亲都管不了,更别提身为晚辈的他了。   顾清衍拧紧眉头:“不在李家, 那是去了哪里?”   翠红说过, 红豆家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一直以为她还在李家。   李明威回头看了眼府衙:“李敬亭回家后, 折腾出不少事情, 县试生了病考了一半就放弃了,临了想去洪山书院。”   “洪山书院哪里是那么容易进的,李家族学里那么多人, 也就只有一个考上。”   “爹没帮忙, 他还怨上我爹了,不知道怎么搭上了洪山书院陆家的人, 真被他找到门路进去读书了。”   顾清衍心底有了不妙的预感:“这跟红豆姐姐有什么关系?”   “洪山书院院长的嫡次子陆彦和,最喜美色, 瞧中了红豆。”   李明威拍了拍他的肩头:“虽然陆彦和不如他大哥出色,好歹是洪山书院院长的嫡次子,红豆能给他做妾,也算是一种福分。”   顾清衍拧着的眉头没法松开:“她是自愿的吗?”   李明威无奈。   顾清衍一看便知道, 是不是自愿不重要。   红豆是签了卖身契,而且是死契的仆从,从律法来看就是李家的私产,李敬亭想把她送人,她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如今人都去了陆家,说什么都晚了。   李明威见他脸色变换,想到红豆容貌出色,还以为他对红豆有些想法。   “衍哥儿,天涯何处无芳草,她已经是陆彦和的人,你就别惦记了。”   还劝道:“你好好科考,等你考中功名,何愁没有如花美眷。”   “哥,我对红豆姐姐只有感激,没有别的意思。”顾清衍连忙解释。   李明威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好,我知道。”   看样子就说不清了。   顾清衍告别了曾经的堂哥,上了牛车。   牛车走出去好一段路,章念一次次回头,显然好奇原本在车上的金镯子,怎么就不见了。   “嘘,回家再说。”顾清衍笑道。   章念连忙点头,可不想再给顾大哥添麻烦。   顾清衍坐在牛车上,微微叹了口气,心想至少得到了红豆的消息。   许氏和李敬亭都不是好伺候的,红豆去了陆家,也许能过得很好。   顾清衍打定主意,得找个机会找到红豆,确认下她的情况,只是现在事情变得复杂。   他总不能去陆家收买人,万一被发现,反倒是给红豆引来祸事。   顾清衍暂时将这件事放下,进入车厢。   下一刻,一个竹编的游山器出现在他身前。   游山器体积不小,像一个双层的行李箱,还是当初他在裴玄身上签到获得的。   这东西适合赶路使用,但顾清衍一直坐车,用不上,就寄存在系统中。   变故突生的时候,顾清衍便知道手镯是赃物,绝对不能从他身上被搜到,否则声名被污,往后再也不能科考。   李敬亭与许氏的计谋毒辣,这一招是要彻底毁了顾清衍的人生。   幸好,顾清衍有金手指。   打开游山器,里头赫然躺着一个金手镯。   顾清衍伸手取出手镯,沉甸甸的手镯,花纹精美,是许氏最喜欢的首饰。   当年他还小的时候,曾见过许氏梳妆打扮,是绝对不允许他触碰这些东西的。   没想到时隔多年,再见的时候,居然是用来陷害他。   顾清衍叹了口气,将手镯放了回去,连带着游山器一起收入系统。   游山器消失了。   顾清衍微微一笑,这也算是意外收获。   要不是这次急中生智的尝试,他还不知道游山器能这么用。   系统自带仓库,但只能放系统奖励,其他东西无法收入,而空间储存器价格昂贵,远不是顾清衍现在能买得起的。   今天,顾清衍发现了一个bug。   只需要将东西塞进游山器,就能一起收入空间,也许在系统的认知中,游山器属于奖励,不管里面有没有其他物品。   顾清衍好玩的试了几次,游山器内部空间不算大,差不多是20寸旅行箱的容量。   但这也足够了。   免费的随身空间,只需要将东西放入游山器,就能随身携带,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这倒是意外之喜。   白得的东西就是香。   顾清衍分外想念裴玄,在他身上签到出的奖励,总有意想不到的妙用。   哎,离开裴玄的第二天,有点想念。   终于回到家,顾清衍只说:“那东西我丢了,以后别再提。”   章念连连点头:“是该丢了,真晦气,他们到底安的什么心,想着法子要害你。”   顾清衍淡淡道:“无非是见不得我好罢了。”   章念愤愤不平的骂了几句,见他脸色淡淡,又担心起来:“顾大哥,你很好,在陵川县大家都很喜欢你,他们不喜欢你,肯定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您可千万别因为他们影响心情,要是伤心的话,你就哭吧,我娘说过,心底伤心哭出来就好了。”   顾清衍被他紧张兮兮的样子逗笑了。   “知道了,我不会再因为他们伤心。”   何必为那种人伤心难过呢,他伤心难过,许氏母子恐怕会乐开花。   顾清衍笑起来:“我有干娘,两个妹妹,有大伯和族人们的关心,身边还有你,这么多人,我心底已经没地方装别人了。”   章念见他笑盈盈的,果然没受到这件事的影响,这才憨憨的笑了。   “这才对,顾大哥,这些天你好好读书,等你通过府试,气死他们。”   顾清衍挑眉:“好,气死他们。”   不用府试,许氏母子如今就气得要死。   偷鸡不着蚀把米,原以为天衣无缝的毒计,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   李敬亭是被抬回去的。   李族长脸上的怨愤都藏不住:“许氏,你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必定会写信告知三弟,让他来处置。”   “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甩袖离开,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许氏心底又惊又怕,再看床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儿子,更是心疼的无以复加。   她尖声斥责:“都是死人吗,还不快请大夫,若少爷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统统偿命。”   一番发作,将丫鬟小厮吓得瑟瑟发抖。   许氏扑在床上哭起来:“我的儿啊,伤在你身,疼在娘心,你可要快些好起来。”   李敬亭被她这一扑,正好压到伤处,疼得愈发厉害。   他呲牙咧嘴:“手镯怎么会消失了?”   许氏哭道:“谁知道那小子耍的什么手段,我瞧那知府不怀好意,肯定是故意偏袒。”   李敬亭也想到这样的可能性。   但他并不知道丁知府与嫡母白氏的关系,只往陆家的关系去想,更是对顾清衍恨之入骨。   如果李敬亭回来后,不急着上蹿下跳,甚至因为出身看不起李家族人,便能从李族长口中知道这些秘事。   可惜,他太过自傲,以李侍郎独子自居,根本看不起依附于李侍郎的李家族人。   正因为如此,才会草率的定下这毒计。   身后的刺痛传来,李敬亭恨毒了:“难道就这么算了!”   许氏犹豫起来:“方才族长警告,不许我们再闹,还说要写信告诉你爹。”   李敬亭更是恼怒,这事情传到李侍郎耳中,还不得对他这个尚未谋面的儿子心生厌恶。   不行,绝不能让李侍郎知道。   李敬亭心底闪过好几个年头,拉住许氏:“娘,你派人把信拦住。”   “这……”许氏有些害怕。   李敬亭连声说道:“原本去年爹就想接我们母子进京,可却一拖再拖,肯定是那毒妇作祟,若是被她知道此事,肯定会大做文章,到时候儿子的前程就全毁了。”   “怎么会,如今你可是老爷唯一的儿子。”许氏忙道。   李敬亭冷笑:“怎么不会,爹为何忽然改口,不接我们入京,指不定已经有了别的儿子。”   这话将许氏吓了一跳。   她深知自己不过是妾室,当年斗不过正房才被打发出来,在青州府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如果李侍郎生了别的儿子,即使还小,也会是儿子的威胁。   许氏立刻点头:“好,娘都听你的,绝不会让信送到。”   李敬亭满意,又说:“娘,我们还得想个法子,尽快入京,只有到了爹爹跟前,儿子才能有所作为。”   许氏拧眉:“可是老爷说让你先安心读书,考取功名后再入京也不迟。”   “娘,你可想过,万一这几年李家多几个庶子,等那白氏收为嫡子,李家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李敬亭冷笑道:“只怕等到那时候,儿子别说前程,连性命都难保。”   这话让许氏想到什么,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是儿子糊涂了,不该绞尽脑汁进什么洪山书院,就该早早的去京城,到爹跟前去,至于功名,朝中有那么多蒙荫为官的,儿子为何要浪费那些时间。”   许氏被说服了。   许久,她沉声道:“好,等你养好伤,我们立刻上京。”   李敬亭发狠:“这一次,谁都别想拦我。”   一动,身体就痛的厉害。   李敬亭咬牙,不禁想到顾清衍。   公堂之上,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跟他抱错了十五年,占据他十五年富贵日子的人。   第一眼,李敬亭就不喜欢。   明明是穷山沟里出来的穷书生,顾清衍居然长得比他更好,站在那里风光霁月。   尤其是一番对峙,自己落入下风,当着他的面挨打。   李敬亭不会思考自己的错误,只会更加怨恨嫉妒顾清衍,认定这一切都是顾清衍故意占据自己的人生,才会如此。   疼痛纠缠着李敬亭的身体,他露出狞笑:“那小子躲过这一次,我不信他能躲过每一次。”   许氏心头一跳。   “亭儿,你说得对,当务之急咱们是立刻进京,至于那小子,等你身居高位,何愁不好对付。”   李敬亭点了点头:“娘,我知道了。”   心底却不停琢磨起来,临走之前,他要给顾清衍留一份大礼。   蓦的,李敬亭想到什么,扯开一个残忍的笑容。   等大夫过来,李敬亭上过药沉沉睡去,许氏径直从后门离开了李宅。   一路坐着车到了城外的青城道观。   好不容易爬上道观,许氏却没有急着求神拜佛,而是绕过正殿,进入侧方一座小小的偏殿。   “道长,他回来了。”   许氏关上门,便急声哭诉:“当初您说,只需将两个孩子错置十五年,那小子就会替我儿扛过明枪暗箭,十五年后还回来,我儿会一飞冲天,一生荣华富贵。”   “可好不容易熬过了十五年,孩子换回来后,我儿却处处不顺,先是生病耽搁入京,后又生病耽误县试,如今更是在府衙挨了打,现在还躺在床上。”   “道长,这跟您说的不一样啊。”   正在打坐苦修的道长模样仙风道骨,等她说完才慢慢开口:“许居士,先别心急,我且问你,这十五年来,你儿是不是安安稳稳的长大?”   “那倒是……”许氏不甘心道,“可那孩子也安全长大了,那不就是说,当初就算没换孩子,我儿也能长大成人。”   道长嗤笑一声:“那孩子是否安全,许居士该心知肚明。”   许氏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是,她比谁都清楚,这十五年来,远在京城的白氏几次派人过来,明枪暗箭不断。   一开始,是乳母中毒,连带着孩子也中毒了。   那次她还以为孩子会早夭,谁知道竟然熬过去。   后来孩子长大一些,出门去族学,险些被人贩子掳走卖掉,却又好运遇上了族人被救。   一次次,旁人只以为顾清衍生来体弱多病,运气不好。   许氏却知道,那是白氏容不得她,容不下她的孩子,那个毒妇不允许李侍郎有别的儿子。   次数多了,顾清衍每一次都能活下来。   许氏到最后都麻木了。   但此刻一想,若是这些事情发生在她亲儿子身上,只一次,许氏就不能接受。   道士看透了她的想法,继续说道:“按理来说,十五年后,你儿子便会取代那孩子大富大贵的命格,一生顺风顺水,如今出了差错,许居士该仔细想想,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许氏脸色微变。   她仔细回想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是她太心急,刚过十五岁生日就急着把人换回来?   还是她直接把顾清衍赶走,还让他直接改姓回去,不许他再留在青州府。   许氏后悔起来,早知如此,她就该把人留下,至少等确定亲儿子情况之后,再将他赶走。   “道长,现在可还有弥补的办法?”许氏连忙追问。   道士淡淡道:“自然是有的。”   许氏急声说道:“还请道长帮忙,不管多少银子,我都愿意给。”   道长笑了起来:“无需银两,其实你们母子尽快离开青州府,去往京城,能得李侍郎庇护的话,换命依旧有效。”   许氏眼睛一亮。   且不提两人又说了什么,许氏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她一走,道士便露出冷笑:“真是愚昧妇人,蠢得会信逆天换命。”   他要是有办法换命,早就给自己换上皇帝老儿的命格,哪儿还会在破道观里苦修。   不过道士也没骗许氏,当初要没换孩子,那亲儿子真不一定能活到长大成人。   “老友,老夫也已经尽力了,实在是大浪滚滚拦不住。”   道士抚摸长须:“看来青城道观是没法待了,老夫还得寻个新地方。”   青城道观发生的事情,此时除了许氏和道士,尚且无人知道。   顾清衍得知了红豆的下场,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索性关起门来闭门苦读。   倒是陆彦池听说消息,来了一趟。   进门就义愤填膺:“李家太过分了,他们不认十五年的情分倒也罢了,怎么能反过来陷害你。”   “顾大哥,你别听外面的谣言,我绝对相信你的人品,你若是贪财之人,大可以问我要钱,多少钱我都愿意给,何必去偷什么镯子。”   “可恶的是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居然还有人说你享受了李家十五年富贵,不该追究害得李敬亭挨打。”   “挨打那是他自己活该,顾大哥,我已经帮你申明,你别担心。”   顾清衍淡淡道:“知府大人已经查清楚,我不担心。”   陆彦池见他确实不在意,才松了口气。   “那就好。”   说着又把带来的书本拿出来:“这些都是我大哥当年的笔记心得,顾大哥你留着慢慢看,若能有一二分用处也不算浪费。”   陆彦筠的笔记心得,那确实是十分珍贵。   顾清衍如今也知道陆彦筠的鼎鼎大名,这可是整个青州府排得上名号的人物。   “多谢。”顾清衍领了这份好意,认认真真的道谢。   陆彦池笑道:“这有什么,反正他放着也是放着。”   “顾大哥,那我就先走了,你只管好好读书,外面的事情不必搭理,等你高中,那些人便知道你的厉害。”   顾清衍忍不住笑起来,想了想拉住要离开的人。   “陆兄,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但又不好启齿。”   陆彦池没听什么事情,就拍着胸脯说:“你只管说,我必鼎力相助。”   顾清衍便提起红豆来。   “当初在李家的时候,红豆姐姐对我颇为照顾。实不相瞒,去年离开的时候,我身无分文,路费还是她们几个凑的。”   “听李家人说,红豆姐姐被李敬亭送给你二哥陆彦和做妾,如今这身份,我也不好直接去找她,怕反倒是给她添麻烦。”   “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托人去看她过得好不好,若是好,我也就放心了。”   陆彦池一听,眉头微皱。   但看着顾清衍,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这有什么难的。”   “等我回家,让家里头妹妹走一趟便是,她们都是女子,也不妨碍,等有了消息再来告诉你。”   陆彦池笑着说:“这般有情有义的丫鬟,就算没有救命之恩,我也乐意帮忙。”   顾清衍顿时放心下来。   陆彦池本身就是陆家人,还让自己的妹妹过去探望,合情合理。   即使陆彦和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多说什么。   陆彦池还拉住他说:“这事儿你问我是对的,陆老二忒小心眼,你要是自己去打听,让他知道了,到时候又是一场官司。”   “你放心,我会让妹妹小心一些,只说碰巧,不会提起你。”   他想的十分周全。   顾清衍很是感激:“谢谢。”   “谢什么,这些小事说谢太过生分。”   陆彦池挥手离开,表示一有消息就会再来。   顾清衍原以为陆彦池的身份,没几天就能有消息。   结果这一等就是半个月,府试到了,陆彦池都没出现。   顾清衍猜测,也许是什么事情耽搁了,只能先把这事儿放下,先参加府试。   府试的过程与县试基本一致,报名、保结,考试的内容和场次都差不离,只是认保的廪生多一名。   只有通过了府试,才能被称作童生,拥有了参加院试的资格。   而通过院试,才能拿到秀才功名,一只脚迈进乡绅行列。   也就是说,顾清衍考了一趟趟,至今还是个白身,参加府试为的也就是院试的参赛名额。   吐槽了一下古代科举的卷,顾清衍默默进入排队队伍。   排队搜身进考场的时候,顾清衍还想着许氏母子会不会搞鬼。   比如安插一个人,故意往他身上塞小抄,给他安一个作弊的名头。   结果一直到进场,发卷,答题,顾清衍担心的事情都没发生。   他一笑,觉得自己被害妄想症,总觉得李敬亭没憋着好屁。   【您在青州府贡院签到成功,获得此届府试考题答案。】   顾清衍挑眉。   贡院门口的签到点,坚持不懈的给他爆府试考题,给答案。   作弊是不可能作弊的,顾清衍直接忽略,开始答题。   四月份的天气不冷不热,顾清衍的运气很好,这次府试的时候天气晴朗,无风无雨。   丁知府出题的方式,与洪县令截然不同。   府试卷子的题量明显减少,却更加艰深,有些顾清衍第一眼都觉得陌生,得从犄角疙瘩里挖出来。   看得出来,这位丁知府有些促狭,很有为难考生的意思。   他刷刷刷的开始答题,写完后没急着交卷。   【发现青州府贡院考点,是否消耗10积分签到?】   顾清衍摩拳擦掌,上一次县试,他在考点签到,直接开启了名望值系统。   这一次又是10积分,会给什么奖励? 第50章 还魂   签到前, 顾清衍停顿了一下。   要是一签到,又昏迷,到时候肯定会把章念吓坏。   顾清衍询问:【系统, 这次签到会不会出现系统更新, 导致我长时间昏迷?】   【请宿主自行摸索。】   顾清衍牙疼,觉得这系统又冷又硬, 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看着明晃晃的签到点, 他还是决定试一下。   毕竟错过这一次府试, 再想进来就得等院试,走过路过也不能错过。   【您在青州府贡院考点签到成功,获得还魂丹一颗。】   顾清衍看到名称, 心头一跳。   还魂丹, 难道真的能活死人肉白骨, 死而复生?   他迅速点开详情。   【还魂丹:并无起死回生之效, 但还有一口气, 都能救回来。】   顾清衍微微吐出一口气,还好,他还以为世界突变, 要上演牡丹亭西游记了。   只是……   顾清衍看着系统中的黑色药丸, 微微拧起眉头来。   签到系统奖励的东西,大部分都跟场所有关, 比如在钱庄签到,出的必定是银子, 在粮铺签到,出的肯定是粮食。   而在其他特定的场所,出现的奖励通常是他当前必须的。   比如在药店出的人参养荣丸,顾清衍每人一颗, 服用下来身体越来越好,再也没有年幼时候的体弱多病。   去年冬天,陵川县那么冷,顾清衍每天驾着车去县学,也没生病。   这放到以前是不可能的事情。   顾清衍忍不住心想:“贡院为什么会出还魂丹?”   莫非他要出事?   还是非常严重,得靠着还魂丹才能救回一条小命的严重?   顾清衍按住自己的脉门,强健有力,绝没有生病,更没有中毒。   他暗暗下定决心,这段时间要分外小心一些,免得糟了横祸。   小心翼翼的将救命丹药放好,顾清衍静等府试结束。   贡院大门再次打开,面如土色的考生们纷纷往外走。   章念伸长脖子往门口看,却不敢靠的太近,那是坏了规矩,会被抓起来的。   幸好,他很快找到了人。   “顾大哥。”   顾清衍三两步走近,相比起县试,此刻他脸色红润有光泽,跟身旁的考生们形成鲜明对比。   章念却不这样想:“顾大哥你累了吧,快上车歇一歇,车上有热汤,还有您最喜欢吃的酥饼,你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咱们马上就能回家。”   “我没事儿,你瞧我这不都好好的。”顾清衍笑道。   结果回家一看,有个老大夫正等着。   章念憨憨笑:“婶子和两位小姐叮嘱的,怕您在里头累着,出来人多请不到大夫,所以让我早早将大夫请到家里头备着。”   顾清衍没办法,只能伸出手腕,来都来了,正好看看他的身体有没有问题。   系统忽然给还魂丹,他心底确实有些不安。   老大夫这只手按按,另一只手也按按,沉吟不语。   章念紧张不已:“大夫,我家公子没事儿吧?要不要开几贴药?”   老大夫这才慢悠悠的开口:“没啥事儿,没伤身也没伤神,身体比我看过的书生都强,不过你们要是爱吃药,老夫也能给开两贴,保证吃了安心。”   顾清衍扑哧一笑:“阿念,还不快给诊金,送大夫回去,这会儿考生出来,正是缺大夫的时候,别耽误时间。”   章念显然也看出来了,老大夫这是拿他开玩笑,赶紧给了钱将人送出去。   把了脉,顾清衍也安心不少。   “阿念,这几日有陆家的消息吗?”他开口问。   章念摇头:“没有,那位陆公子再也没有来过。”   “奇怪,都半个月了,怎么还没消息。”   顾清衍觉得古怪,按照陆彦池的性格,不至于一直没消息。   “顾大哥,会不会是府试在即,陆家小公子怕打搅了你,所以暂时没来。”章念问道。   顾清衍一想也有可能。   毕竟在大周人的眼中,读书科举比天大,其他事情都不能影响科举。   可拖了几日,距离放榜的时间越来越近,陆彦池还是不见人影。   顾清衍觉得不对,就算担心他考试,现在考完了,总不会担心成绩。   要知道考试之前,陆彦池可是口口声声念叨着,要请他去最好的酒楼吃饭。   他叫来章念:“那你待会儿往陆家送个信,就说我考完了,若是有空可以聚聚。”   章念点头应下。   另一头,陆彦池正在自己院子里转圈圈,整个人都焦躁不安。   旁边还坐着一个小姑娘,瞧见他这幅模样劝道:“哥哥,你何必这样焦心。”   “顾兄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好不容易托我办件事,结果我给办成了这样,等他知道,定会瞧不起我,我以后哪有脸去见他。”陆彦池哭道。   小姑娘见不得哥哥哭,翻了个白眼:“这又不是你的错,二哥就那德行,谁劝都没用。”   正当这时候,外头递进来口信。   陆彦池一听,脸色更不好了:“完了完了,顾兄肯定要问我那丫鬟的事情,这让我如何回他。”   “你就实话实说呗,他若是因此怪你,那也算不得好人。”小姑娘冷哼道。   陆彦池哭道:“你不懂,哎。”   “少爷,那小子还在门口等着回话,要小的去拒了,就说您正忙,没法过去吗?”小厮问。   陆彦池却摇头:“罢了罢了,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我这就去见他,负荆请罪也要让顾兄消消气。”   小姑娘见他跑了,眼珠子滴溜溜的,很想跟上去,可惜没到二门就被拦住了,气得她直跳脚。   陆彦池到了门口,看见章念就苦着脸:“走吧,我随你回去见顾兄。”   章念见他神色不好,想问几句,陆彦池却只是唉声叹气,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一直到顾家门口,陆彦池跳下车,三两步跑进门。   “顾兄,那件事我给办砸了。”   顾清衍被冲到身前行大礼的人吓了一跳,等听见这话忙问:“到底怎么了,你先说给我听听。”   陆彦池小脸更苦了,开始掉眼泪。   顾清衍一看见他哭就头疼,因为这位一旦哭起来,那就真的没完没了。   “陆兄,你这样岂不是让我心底着急,快些收收眼泪,说清楚。”   陆彦池这才吸了吸鼻子:“那日我回家之后,就将此事告诉了小妹,小妹说没问题,第二天就去大伯家玩,她是女子,可以随意在后宅乱逛,想去哪儿都方便。”   “哪知道那丫头笨得很,不知怎么弄的,就被老二当场抓包了。”   “老二放了话,说你居然敢勾搭他后院的女子,其心可诛,要找你算账。”   顾清衍一听不对:“等等,他怎么知道我?”   “我也不知,小妹说了,她当时被抓包,咬死了只是闲逛遇上了人,可老二却一味冷笑,还骂她胳膊肘往外拐,将她骂哭了。”陆彦池想到那件事,心底懊悔的很。   早知道妹妹这么笨,他还不如求祖母出面。   顾清衍却察觉到不对劲。   陆彦和压根不认识他,怎么可能一看见陆家小妹,就怀疑到他头上来。   除非有人提前在陆彦和跟前说了什么。   顾清衍想到许氏母子,心底一沉。   脑仁一阵阵抽痛,顾清衍意识到,自己的出现,可能会给红豆带去巨大的麻烦。   “陆兄,我跟红豆姐姐绝无私情。”   陆彦池吸着鼻子:“我自然相信你,可老二不信,他那个人怪的很,从小就不爱跟我们玩,脾气很是暴戾。”   “后来我找他解释,可他都不见我,还说要找你的麻烦。”   “顾大哥,真对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   顾清衍摇了摇头:“也许是我连累了你。”   陆彦和这反应,怎么看都不对劲。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陆兄,请你再做一个中人,让我跟陆二郎见一面,我可以当面解释。”   陆彦池欲言又止。   好一会儿,他才痛下决心:“顾大哥,有些话我私底下跟你说,你别传出去,我二哥他是个疯子,他不是好人,这些年来祸害了不少女子,甚至还闹出过人命,都是大伯和大哥出面赔礼道歉,将事情压下去。”   “在陆家,就算是大哥也不敢随便招惹他,他发起疯来大伯都管不住。”   “他如今认定你跟那个丫鬟有私情,肯定会找你麻烦,要不你还是先把这事儿放放,等他冷静一些再说。”   顾清衍却不敢放:“我能跑,可红豆就在陆家,我总不能丢着她不管。”   只是从陆彦池知道陆彦和的人品,顾清衍也是吓了一跳。   他见过陆彦筠,那也是个翩翩君子,陆家人在青州府名声极好,怎么会出了个陆彦和。   “可是……”陆彦池揪心不已。   顾清衍十分坚持:“陆兄,请你帮我最后一次。”   陆彦池一咬牙:“其实那日老二说了,若是你能高中案首,到时候他请你喝酒,直接将美人送你也无妨。”   不等顾清衍高兴,陆彦池苦着脸说:“他那个人的话不可信。”   “上一次他说庆贺学子高中,要送他美人,结果酒席上狠狠打了那学子一顿,还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顾清衍拧紧眉头。   从陆彦池的话中,不难听出陆家二郎与大哥三弟的性格完全不同,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   顾清衍一口答应下来:“那就请陆兄回信,说我愿意赴宴。”   “顾兄,你可想好了?”   陆彦池还要再劝,但见他面色坚定,只能惴惴不安的离开,表示会把信带到。   五月初一,府试发榜之日。   贡院门口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但沿街酒楼二楼包间内的顾清衍两人,却没有看榜的好心情。   章念原本是最关注顾清衍考得怎么样的人,此刻却也没心思下去看榜。   他一次次看向顾清衍。   顾清衍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就直接说,这般吞吞吐吐做什么。”   章念讪讪一笑:“顾大哥,你真的要去见那个陆二郎吗?”   顾清衍点头。   章念满脸不赞同:“可是自家兄弟都说他不是好人,万一他摆鸿门宴怎么办?”   “呦,我家阿念还知道鸿门宴。”顾清衍笑起来。   章念急得跺脚:“顾大哥,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笑话我。”   “若是婶子和两位小姐在,肯定不同意你去的。”   顾清衍无奈:“人家只见府试案首,我若拿不到案首,想见也没得见。”   “可我总觉得那人古怪的很,像是憋着什么坏心思。”章念嘀咕道。   顾清衍也能感受到陆彦和不怀好意。   如此嚣张跋扈的人,拿住了自家姐妹,骂他勾搭丫鬟,却没直接发作,反倒是时隔一个月,要等放榜后请他喝酒。   实在是古怪。   可在此之前,顾清衍并不认识陆彦和,陆彦和跟李敬亭也才认识两个月,不过是酒肉朋友。   于情于理,陆彦和都不会为了李敬亭,大费周章找他麻烦。   顾清衍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并不觉得陆彦和摆了鸿门宴,他就得跟以前那学子一样挨打。   “总得知道红豆现在的状况,听陆兄的意思,恐怕不太好。”   顾清衍这几日有时也会想,如果那天他没去李家找红豆,是不是更好一些。   但再一想自家兄弟都唾弃惧怕的脾气,陆彦和显然不是良人,更不是好伺候的主子。   章念见实在是拦不住,握紧拳头:“那你看一定要带上我,若是他敢为难顾大哥,我就冲进去,揍他个满头包。”   顾清衍笑起来:“说得对,他敢动手,那就看看谁的拳头更硬。”   “放榜了,放榜了!”   下头一下子热闹起来。   章念伸出脑袋,怎么都看不清,居然直接从二楼翻身下去。   顾清衍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章念灵活的穿梭在人群中,很快挤到了最前面。   “跟夏柳学了几日,倒是越发本事了。”   正当这时候,章念已经看到了榜首。   他咧开嘴,一边跑一边喊:“中了,中了,顾大哥是头名,顾大哥你是第一名。”   说着就要顺着栏杆往上爬。   顾清衍笑骂道:“走楼梯。”   章念嘿嘿一笑,这才赶紧转道,不然两个小二都要上来拽人了。   顾清衍也被这股子高兴感染:“看准了吗,真的是案首?”   “看得真真的,就是案首,那么大的名字我看的很准。”章念笑得停不下来。   “恭喜小少爷高中。”   “哎,现在可不能喊小少爷,得喊童生老爷。”   “这位童生年纪轻轻,居然能高中案首,实在是年少英才。”   “案首不但考得好,长得也好,才华无双貌比潘安。”   客栈里的人听了,纷纷过来恭喜,虽说只是府试,但这案首还是有些分量的。   顾清衍一一道谢,这才带着章念离开。   离开客栈,顾清衍第一件事就是将消息告诉陆彦池,让他约好时间,见一见传闻中的陆彦和。   陆彦池听到了消息,心底更担心了。   来来回回在家里头转个不停:“老二肯定没安好心,好好的他为啥要请我顾兄喝酒,还说要把美人送他。”   “指不定等我顾兄进门,又会被人按住揍一顿,不行,我得跟顾兄一起去,要打顾兄,先打我。”   陆绮罗小姑娘听了直翻白眼:“三哥,你傻不傻,顾大侠是你的救命恩人,武功高强,二哥怎么可能打得过。”   陆彦池一顿:“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事儿。”   “不过老二这人阴的很,以防万一,我还是叫上大哥一起去,免得顾兄吃亏。”   请客这一日,陆彦池果然把陆彦筠也拉上了。   他们三个先到,陆彦和久久不见身影。   顾清衍等得心底着急,却又不能催促。   陆彦筠眉头一皱,低声道:“老二又在闹什么,去,派人请他过来。”   小厮匆忙离开。   陆彦筠又看向顾清衍:“恭喜顾小公子高中案首,小公子文采过人,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顾清衍客气道:“不过是运气好,还得多谢陆公子的笔记,让顾某受益匪浅。”   陆彦池忙道:“哎呀,你们两个就别客气了,大哥,等二哥过来,你可得帮忙说说话。”   陆彦筠略有不悦。   看向顾清衍,他说道:“不过是一个丫鬟,用不着兴师动众,顾兄,是我二弟混账,不过他这个人脾气来的快,走的也快,待会儿说开了便好。”   这话让顾清衍眉头微皱。   与陆彦池不同,陆彦筠话里话外,极为庇护自己的亲弟弟。   顾清衍微微垂眸,想起来陆彦池曾说过的话,陆二郎之所以能在青州府横行霸道,正是因为陆家父子替他收拾善后。   一边是亲弟弟,一边只是刚考过府试的童生,陆彦筠会站在哪一边显而易见。   察觉到他情绪不对,陆彦池低声道:“你放心,大哥发了话,肯定会帮你的。”   顾清衍苦笑道:“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多事,红豆姐姐现在肯定好好的。”   “那可说不定。”陆彦池撇了撇嘴。   不等顾清衍疑惑,小厮匆匆回来禀告。   “二少爷说,你们这三堂会审的架势,他不耐烦过来,顾公子若是想见他,就去天香楼。”   “什么!”   陆彦池顿时不干了:“时间地点都是他定的,我们等了半个时辰,他说不来就不来。”   “三弟。”陆彦筠压住他的肩膀。   陆彦池气鼓鼓的:“走,我们一起去。”   小厮忙道:“二少爷还说,您二位要是跟前跟后的,他见着人也没意思,不如不见。”   “那就不见了,他以为自己是什么精贵人。”陆彦池骂道。   顾清衍起身道:“陆公子,陆兄,这次多谢你们,此事因我而起,理应由我自己解决,我一个人过去天香楼便是。”   陆彦池急忙拉住他:“不行,我不放心。”   陆彦筠眉头一皱,拉住弟弟:“顾公子,我们会派人在门口守着,若是老二闹得太过,你喊一声,自有人进门将他押回家。”   “多谢。”   顾清衍道完谢,急急忙忙就跟着小厮离开。   陆彦池一百个不放心:“大哥,二哥如此胡闹,你为何不管管。”   “闺阁之事,你让我怎么管。”   陆彦筠呵斥道:“父亲刚教训过老二,他肯定不耐烦见到你我,我们不去,只需顾清衍低个头,认个错,让老二出了气,此事也就过了。”   “凭什么让我顾兄低头认错,他又没错。”陆彦池气极了。   陆彦筠叹气:“顾公子是没错,可问题是,那丫鬟已经是老二的通房,以后还要留在陆家,闹大了,反倒是让那丫鬟处境更加艰难。”   “顾公子肯定也这么想,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低头。”   陆彦池气的开始抹眼泪:“他就不是好人,见我们跟顾兄要好,就故意踩顾兄的面子,给我们俩难堪。”   “你知道就好。”   陆彦筠警告道:“我们越是管,老二越是生气,还不如让顾公子一个人去。”   陆彦池还是气不过:“就不能让祖母出面,将那丫鬟要过来。”   “祖母年事已高,你好意思拿这种事情打搅他老人家?”陆彦筠怪他不懂事儿。   兄弟俩争执着,顾清衍已经到了天香楼外。   天香楼,是一座青楼。   这才刚到傍晚时分,天香楼已经挂起灯笼,香风软语,很是热闹。   “二少爷就在二楼雅间。”小厮带路。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只能继续跟上去。   还未进门,便能听见里头莺莺燕燕的声音,还有男子亵玩戏谑的笑声。   “你们可见过府试案首,待会儿便让你们好好瞧瞧,虽只是个童生,好歹是个案首。”   青楼女子们纷纷捧场。   “谁不知道陆家名满天下,二公子认识的文人士子如过江之鲫,今日我们便跟着二少爷开开眼界。”   嬉笑声音不断。   “顾清衍见过陆二公子。”   顾清衍进门,先行了一礼。   一道轻浮的声音传来:“起来吧,来,让我的姑娘们见见,长长见识。”   顾清衍微微抬头,看向坐在正中间放浪形骸的人。   陆彦和模样俊朗,与陆彦筠有四五分相似,一看便知道是亲兄弟。   但两人的气质天差地别,若说陆彦筠是谦谦君子,那么陆彦和便是傲慢无礼。   相似的脸上,眼下青黑,酒色过度,眼神如同夜间的饿狼。   凶残,且癫狂。   顾清衍心底咯噔,上前一步:“陆二公子,我此次前来,是想解释……”   “我知道,你跟那丫鬟没有私情。”陆彦和笑着说道。   顾清衍一顿。   陆彦和笑盈盈的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却没有半点善意,冰冷狠厉。   “你一个案首,加把劲就能考取功名,怎么会跟一个丫鬟有私情,就算有,也犯不着为了她得罪我,老子又不傻,怎么会信李敬亭的鬼话。”   顾清衍脸色一松,心底却更加紧张。   既然知道真相,并非醋意上头,陆彦和为何屡次为难。   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哪里得罪过这位二少爷。   “陆二公子足智多谋,果然不会被小人蒙骗,顾某感激不尽。”   蓦的,陆彦和脸色一沉,直接推开怀里的女子。   “感激不尽,你感激我什么?”   不等顾清衍说话,陆彦和便张狂大笑起来:“瞧你那张脸,跟陆彦筠一模一样,老子平生最讨厌的,便是你们这种自命清高,自以为是的读书人。”   陆彦和紧紧盯着顾清衍的脸:“知道我为何让你来天香楼吗?”   顾清衍不妙的预感更甚:“还请陆二公子明示。”   又补充道:“若有冒犯的地方,顾某愿意赔礼道歉。”   “哈哈哈,你当然冒犯了我。”   陆彦和猛地摔下杯子:“老三合该要死,你偏偏救活了他,明知道我讨厌老大老三,你偏跟他们要好,还拿他们来压我。”   “案首了不起吗,陆家多的是案首,老子倒是想看看,你这个案首知道心爱女子,沦落风尘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 第51章 你能拿我怎么样   顾清衍脑子一片空白, 嗡嗡作响。   他艰涩开口:“什么意思。”   见他这幅模样,陆彦和笑得更加猖狂:“那个丫鬟,叫什么来着, 红豆, 好像是这个名字吧,哈哈哈, 不过是个签了卖身契的奴婢, 竟敢给我甩脸子。”   “你不是想见她吗, 去找啊,她就在这天香楼中。”   “哈哈哈哈哈,现在去找, 说不定你能在哪个嫖客身下发现她。”   顾清衍难以置信, 堂堂洪山书院院长的嫡次子, 青州府陆家的继承人, 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是个疯子!   顾清衍浑身冰冷, 死死盯着陆彦和,下一刻转身出门。   无论陆彦和这话是真是假,他都必须先找到红豆, 若是害的红豆流落青楼, 顾清衍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浑身都在颤抖,脚步却飞快。   一间间大门被踢开, 尖叫声不断,顾清衍却一直找不到人。   蓦的, 他往楼下跑去。   “红豆在哪里?”   被拽住的老鸨笑盈盈的:“哎呀公子,咱们这儿的姑娘个个都是好的,红豆不在,绿豆也行。”   “我问你她在哪儿。”   顾清衍沉声道, 手下用力:“这几日陆家送来的女子,十七八岁,名叫红豆。”   老鸨被他的脸色吓住,瑟瑟发抖:“陆家?莫不是洪山书院的陆家?”   “正是,那女子在哪儿?”顾清衍追问道。   老鸨苦着脸:“公子,我们哪儿敢收陆家送来的姑娘,这万一……我也得罪不起陆家人啊,万万是不敢收的。”   顾清衍脸色微变,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他三两步跑回房间。   果然,陆彦和正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瞧瞧,他还真信了,天香楼怎么样,是不是处处好风景,小子,你这么闹,可是要得罪不少人的。”   顾清衍憋着一口气:“她在哪里?”   “唔,让我好好想想。”   陆彦和故作沉思:“那丫鬟不听话,我不过是让她多陪几个好友,便闹着自尽,烦人的很,既然她自己找死,那我便随意处置了。”   “我倒是想将她丢入青楼,长长记性,可惜我家老子眼线多的很,天香楼竟然不敢收。”   “畜生!”顾清衍恨得咬牙切齿。   “怎么样你才肯说她在哪儿?”   陆彦和站起身来,岔开双腿:“想知道,好,你从我裆下爬过去,我就告诉你。”   顾清衍脸色一沉。   章念已经忍不住:“你竟敢故意羞辱顾大哥。”   “我就是要羞辱你,你奈我何。”   陆彦和舔了舔嘴唇,眼神奸邪,上下打量着顾清衍:“仔细一看,你小子倒是长得不错,比那丫鬟还更甚几分,不想爬也行,陪我睡一晚,我就告诉你如何?”   “你!”章念已经怒极,随时都要动手。   顾清衍眼神冰冷:“你以为我不敢动手。”   “你要动手,好啊,来啊。”   陆彦和声音尖锐刺耳:“我是陆家少爷,你为了一个欠了卖身契的丫鬟跟我动手,到时候告上衙门,左右要定你一个斗殴之罪。”   “顾清衍,你可想好了,要为了一个丫鬟丢掉这辈子的前程。”   他眼底满是讥笑:“你们这样的读书人,满口仁义道德,事到临头脸面前程比什么都重要,动手,你敢吗!”   话音未落,一拳头正中陆彦和下巴。   陆彦和整个人往后倒去,一抹脸满手是血。   “你竟敢打我,还愣着做什么,给我动手。”   陆家小厮纷纷围上来。   陆彦和将血抹在衣裳上:“给我扒了他的衣服,挂在天香楼上,让青州府百姓都瞧瞧府试案首的国色天香。”   很快,陆彦和的嚣张僵在脸上。   他那四个身强体壮的小厮,居然打不过顾清衍那瘦瘦小小的书童。   只见章念抡起板凳,虎虎生风,以一敌四不落下风,将他们打得嗷嗷叫。   顾清衍趁机拽住陆彦和,一把反扣砸在地板上:“说,红豆在哪儿。”   “死了,那臭娘们给脸不要脸,老子早就送她上西天。”   陆彦和嘶吼道:“想见她,下地狱去吧。”   顾清衍冷笑,用力拎起陆彦和的脑袋,又是狠狠一砸。   “既如此,今天我就杀了你,送你去地下偿命。”   说话间,陆彦和的脑袋屡屡撞在地上,砰砰作响。   几下过后,陆彦和终于知道害怕。   他身为陆家人,即使不成器,不着调,但在青州府也是横着走,所有人看在洪山书院的面子上,都会对他礼让三分。   不过是一个丫鬟,即使他故意折辱,顾清衍难道真敢杀人。   脸上一阵阵生疼。   顾清衍真要杀了他。   陆彦和懊悔起来,不该就带这么几个人挑衅:“松手,杀了我你也要偿命。”   “我是陆家人,你敢动我,全家人都不得好死。”   “放开我,她没死,她还活着。”   顾清衍停下手中动作:“她还活着?”   “活着,真的活着。”   陆彦和满脸污血,夹杂着眼泪鼻涕:“我只是想侮辱你,所以故意骗你的。”   顾清衍冷冷的盯着他:“我跟你无冤无仇。”   “谁让你跟老大老三走得近,老子这辈子最烦装腔作势的人。”陆彦和怒骂道。   顾清衍拎起脑袋,又是狠狠一砸。   陆彦和痛哭流涕的求饶:“别打了,我告诉你她在哪儿。”   顾清衍眯起眼睛:“说。”   “那女人是李敬亭送给我的,我玩了几天就腻味了,就让她去陪人,谁知道她就是不肯,还闹着要死。”   “说话放尊重点。”   顾清衍收紧力道,陆彦和疼得抽气。   “尊重,我尊重。”   陆彦和被压着脑袋,眼底满是狠辣。   等他脱身,必要带人狠狠收拾他,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压住沸腾的恨意:“后来闹得厉害,我让人打了她一顿,直接丢出去了。”   顾清衍不信这话:“撒谎!”   陆彦和会这么轻松把人放走?   陆彦和连声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他们。”   章念直接拎着个小厮过来。   小厮脸上青青肿肿,显然被打得不轻,忙不迭的点头:“是真的,打了一顿就直接丢出去了。”   “丢在哪儿了?”顾清衍深吸一口气。   免得怒气上头,直接把人弄死了。   小厮讷讷不敢回答,章念上去就来了一下。   小厮扑通跪地,哭着喊道:“扔城外乱葬岗了,一天前扔的,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   一天前。   顾清衍五指锁紧,陆彦和从头至尾都没打算和解,见他,不过是想侮辱他。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般丑陋阴险的人。   “别杀我,杀了我你也要偿命。”陆彦和是真的被吓怕了。   顾清衍冷哼一声,将人松开。   “你,带路。”顾清衍看向那小厮。   小厮害怕的不行,原以为这次跟以前一样,就是二少爷欺负无权无势的书生,哪知道踢到了铁板。   他战战兢兢的跟着走,生怕这两个煞神给他再来几下。   顾清衍前脚离开,后脚陆彦和便剧烈咳嗽起来。   “二少爷,您没事儿吧。”   陆彦和一巴掌过去:“废物,四个人都打不过一个小小书童。”   小厮们不敢反驳,心想您这把年纪,不也被人家压着打。   陆彦和哪里肯吃这样的亏,怒吼道:“去报官,老子要送他吃牢饭。”   小厮们面面相觑,不敢动作。   “二少爷,要是报官,您打死丫鬟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陆彦和脸色一沉:“那贱人卖身契都在陆家,怕什么。”   打死欠了卖身契的奴婢,只会判罚杖一百。   陆彦和有的是办法让下人顶罪,最多交一些罚金,便能将这件事彻底抹除。   “可万一老爷知道了。”小厮们担心道。   他们不担心上衙门,可却怕家中老爷。   陆彦和脸颊抽搐起来,一想到偏心的老爹,心底更是恨极了顾清衍。   “二少爷,那书生已经跑了,现在报官顶多让他坐几日牢,倒不如另想法子。”   “是啊是啊,只要他在青州府,少爷想报仇还不简单。”   “报官太便宜他了,不如……”   陆彦和抚摸着青紫色的脸颊,一想也是。   若是报官,这件事肯定瞒不过父亲,到时候父亲插手,还有老大老三从中捣鬼,指不定顾清衍能全身而退,他反倒是吃挂落。   倒不如另想办法,让顾清衍付出代价。   读书人,呵——   牛车一路往城外跑。   章念打完人,心底也有些后怕,低声道:“顾大哥,万一他们报官的话,知府老爷会不会判你有罪?”   顾清衍淡淡道:“他不敢报官。”   听陆彦池的话便知道,陆院长对这个儿子头疼不已,管教的极为严厉,不会允许他拿这种事情闹到衙门。   “可万一呢。”章念忧心忡忡。   顾清衍只说道:“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   他不后悔动手打人,只恨没法将人打死,陆彦和这样的人,活在世界上都是浪费粮食。   “还有多久?”顾清衍呵斥道。   小厮战战兢兢:“就在城外的乱葬岗上,顶多一炷香时间就能到。”   章念伸手一个大嘴巴子:“狗东西,你们助纣为虐,良心何在。”   小厮捂着脸不敢反驳。   “就在前面。”小厮喊道。   顾清衍跳下车,第一眼便心头一凉。   乱葬岗上四处杂草丛生,树木凋零,满是破败之景。   此刻已经日落西山,更显得这里恐怖阴森,怨气冲天。   “你们把人丢哪儿了?”顾清衍用力一推。   小厮吓得两股战战:“就丢在山脚下,我们是白天来的,晚上太吓人了。”   顾清衍顾不得他,迅速进入乱葬岗:“红豆,红豆,红豆姐姐。”   乱葬岗里,偶尔有歪斜的墓碑,无人祭祀,更看不清名字。   顾清衍脚下咔嚓,低头去看,竟是踩到散落的尸骨,偶尔可见腐烂的衣物。   他心底一阵阵发凉,被丢在这样的地方,红豆真的能活下来吗?   章念跟着一起找人,等看清楚乱葬岗的场景时候,脸色也惨白惨白的。   小厮更是吓得不敢进去,连声哭道:“我们就丢在山脚下,现在人没了,肯定是别牙狼叼走了。”   “闭嘴。”顾清衍呵斥道。   他抬头看去,山头阴森,荒凉破败。   红豆不在原地,肯定还活着,顾清衍这般对自己说。   蓦的,他想到什么,迅速打开系统地图。   不停放大,找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乱葬岗附近出现了三处签到点。   【发现青州府乱葬岗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这是他们方才路过的山脚下。   【发现乱葬岗古墓碑,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这就在他们左前方,是一块看不清名字,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墓碑。   【发现乱葬岗茅草屋,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顾清衍心头一喜,茅草屋,就在山的另一头,说不定有人居住,是他救走了红豆。   “往这边。”   顾清衍招呼一声,飞快的拨开半人高的杂草,朝着茅草屋的方向走。   杂草上长着刀子,刮破衣裳,让他们几乎寸步难行。   小厮见状,眼珠子一转,猛地一个翻滚,直接从山上翻下去,撒丫子就跑。   “混蛋。”章念想追上去。   “别追了,找人要紧。”顾清衍喊道。   两人转身继续找,只是山头上地形复杂,杂草丛生,很容易迷失方向。   幸好顾清衍有地图,能够在每一次偏离的时候再拉回来。   “顾大哥,那儿有个茅草屋。”章念惊喜的叫道。   只见杂草后头藏着一座小小的茅草屋,也只有半人高低一人宽,是个简陋的三角顶,入口用杂草随意的遮挡着。   顾清衍三两步跑过去,拉开杂草。   黑暗的茅草屋中,红豆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红豆姐姐。”顾清衍心头一定,找到人了。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探着鼻息。   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   下一刻,顾清衍脸色一缓,他迅速掏出丹药,毫不犹豫的将还魂丹塞进红豆口中。   可红豆病得太重了,身上都是伤,额头高烧,连吞咽都极为困难。   “红豆,咽下去,咽下去你就能好起来。”顾清衍喊道。   冥冥之中,昏迷的人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努力挣扎着,将这颗救命神丹吞了下去。   顾清衍这才放心,一把将人抱起来。   红豆比他还大两岁,在李家的时候,是个身材丰腴的女子,总是爱说爱笑,会在许氏发怒的时候,帮小丫鬟们解围。   可是现在,她瘦的只有一把骨头,甚至没有小孩儿重,顾清衍能轻松的将她抱起来。   “先回城,去找大夫。”   三人艰难的从乱葬岗往下走。   章念猛地惊叫:“糟了,我们的牛车。”   那陆家小厮跑了,指不定会把他们的牛车偷走。   顾清衍倒是不担心,系统出品的黑牛,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果然,等他们到了山脚下,牛车还好好的停在原地。   章念惊讶道:“那人居然没抢我们的车。”   “快点。”顾清衍催促。   章念没再多想,飞快的驾车离开,恨不得将车轮子跑出残影来。   他自然没有看到,路旁的草丛里,正躺着一个唉唉叫的男人,正是陆家小厮。   方才滚下山,他一看牛车,便要抢着逃跑,哪知道还未靠近,看起来十分温顺的黑牛忽然发怒,直接给了他两下。   黑牛力道十足,直接把他踹飞了,在草丛里缓了好一会儿才醒来。   等瞧见顾清衍三人,小厮不敢啃声,等他们走了才爬出来。   “他娘的,真是见鬼了,居然真被他们找到了,那丫鬟也是命大。”   小厮骂骂咧咧,蓦的一阵阴风传来,他猛地一个哆嗦,连忙撒丫子跑。   并未看到在他身后,乱葬岗的山顶上,一道人影幽幽出现,那双沧桑而痛苦的眼睛,死死的钉在他身上。   顾清衍是擦着关城门的点进去的,好悬,差一些就被拦在门外。   寻到医馆,抱着人进去,大夫一看也是吓了一跳。   红豆身上的衣裳都被鲜血染红了,人事不知,大夫第一眼差点让家属准备后事。   但伸手把脉,大夫惊讶不已,沉吟起来。   “大夫,我姐姐怎么样?”顾清衍问道。   他自己也能把脉,但从刚才开始,气得手都在发抖,怕把不稳。   看到红豆的惨状,顾清衍恨不得再回去,直接杀了那个该死的陆彦和。   大夫抬头看向他们:“此女子身上有外伤,失血过多,按理来说活不过今晚,你们是不是给她服用了什么救命急药?”   顾清衍点头:“吃了祖传的救命药,那她现在是不是没事了?”   若是晚一点,红豆就真的死了,顾清衍心底后怕又庆幸。   “这条命是留下了,外伤需要养一养,不过老夫看她郁结在心,等她醒来还需好好开解,否则会影响伤势康复。”   大夫见惯了大场面,也不问伤势产生的原因。   顾清衍心底一松。   没事就好。   大夫开了药,又叮嘱了一番,让他们回家好好养伤。   三人刚回到家门口,便瞧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顾大哥。”是陆彦池。   因为陆彦和的缘故,顾清衍对陆家都没了好印象,此时只觉得不耐烦:“你来做什么?”   陆彦池感受到他话中冷意,心底有些委屈,讷讷道:“我怕二哥为难你,所以特意在这边等着。”   “他确实为难我了,不过我也没忍着,直接打回去了。”   顾清安冷笑道:“你可以让他报官,我们去公堂上说清楚。”   陆彦池急得掉眼泪:“顾大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老二自小我行我素,我们都管不住他。”   “让开,别挡路。”   顾清衍直接抱着人进屋,没工夫跟他解释。   陆彦池一边掉眼泪,一边跟着进门,讷讷道:“顾大哥你放心,他怕大伯知道,肯定不敢报官的,就算报官,到时候我去求大伯,告诉他事情真相,大伯肯定会骂他。”   “这就是那丫鬟吗,她怎么了,这都是老二做的,他真不是东西。”   “顾大哥,你放心,医药费我来出,一定会把这位姐姐治好的。”   顾清衍只觉得呱噪,回头冷声道:“现在不方便,请你先离开。”   陆彦池满脸被辜负的伤心难过,捂着嘴巴哭得不行。   顾清衍被他哭得头疼:“陆二郎做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吧,他依仗的无非是陆家权势,你们陆家是管不了,还是不想管。”   冷厉的声音,让陆彦池整个愣住。   他无法正视顾清衍的眼神,不由自主的低下头。   “我,我这就走,顾大哥你好好照顾这位姐姐,回头我派人送些药材过来。”   说完这话,陆彦池不敢再留,转身就跑。   章念见状有些担心:“顾大哥,这样直接把他赶走是不是不好,万一那个陆彦和使坏招,有陆小公子在,还能周旋一下。”   顾清衍嗤笑道:“你没听见吗,连陆彦筠都管不了这弟弟,陆院长都听之任之,他能管的话,红豆怎么会如此。”   “可是……”章念知道陆家的权势,心底为顾清衍担心。   顾清衍冷声道:“不痛不痒的事情,陆家不会管,事关重大的,陆家怎么可能站在我这边。”   权贵人家的冷血无情,顾清衍比谁都清楚了解。   当初他对陆彦池有救命之恩,结果陆家人上门,一些礼物,一封推荐信,就把人打发了。   离开之后,半年多时间书信也无,可见态度。   陆家人虽客气,但也带着疏离,那就是高门大户的处事方式。   正因为如此,顾清衍对待陆彦池,也是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顾清衍从未想过攀附陆家人,以前没有,现在更不会。   他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此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要为红豆讨回公道。”   章念见状,心底叹气,也不敢再劝。   他默默的烧了热水过来,顾清衍拿着棉布帕子,细细擦拭着红豆的伤口。   只是上了一半药,顾清衍停下来,红豆是女子,身上的伤口太多,他不好继续。   犹豫了一下,顾清衍转头道:“去请个女子回来上药。”   章念连忙跑了。   顾清衍坐在床头,心底被后悔和愧疚吞噬。   红豆身上的伤,是不是因为他才导致的。   “少爷……”就在此时,红豆缓缓醒来。   等看清眼前正照顾自己的人,她眼眶一红,沙哑的喊道:“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看到少爷了。”   “红豆姐姐,是我。”顾清衍坐在床前,“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害你受了这么多苦。”   “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找回公道。”   谁知红豆一听,死死拉住他的手:“不,不要。” 第52章 隐情   红豆情绪激动, 死死拉住顾清衍的手不放。   “不要,少爷,你不要去找陆二少。”   顾清衍一愣, 连忙安抚:“好好好, 我不去,你先别激动, 不然伤口会疼。”   “不, 你先答应我, 现在以后都不会去。”红豆含泪盯着他不放。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可是为什么,红豆姐姐,你是不是怕我得罪陆家, 你放心, 我能自保的。”   红豆却只是摇头:“你先答应我, 不然我就算死了也不能安心。”   “你不会死, 大夫说了, 只要好好养着你就会好起来。”   顾清衍想安抚,红豆却激动异常,他只能先安慰:“好, 我答应你。”   红豆这才松了口气, 露出放松的笑容来。   “真好,我又见到了少爷。”   顾清衍鼻头发酸, 笑道:“不只有我,还有翠红和刘妈妈。”   “翠红嫁人了, 怀了孩子,等过几天你好一些,我就派人送信给她,让她过来看看你。”   “刘妈妈跟我回了陵川县, 我认她做干娘,等你好了,可以跟我一起回陵川,她一直很喜欢你,见到你肯定很开心。”   听着这番话,红豆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笑容也更真切了一些。   “能活着真好,少爷,我一定会好起来,我也想再见见她们。”   “你会好起来的。”顾清衍说得斩钉截铁。   但他意识到,红豆心里受到的伤害,比她身上受的伤更重。   章念带着人急急忙忙回来的时候,红豆又已经昏昏睡去。   前来帮忙的婶子掀开衣服,也是吓了一跳,敷完药出来眼睛都红彤彤的。   “这姑娘受了老大的罪,浑身上下每一处好的,新伤叠着旧伤,怕是要养好长一段时间。”   之后几天,红豆一直睡得昏昏沉沉,幸好,系统出品的还魂丹效果极好。   虽然人昏睡的时候多,醒来的时候少,但脉象却一日强过一日。   等到第三天,红豆终于彻底清醒。   靠在床头喝着鸡汤,红豆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顾清衍见状,总算是放心了一些:“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这几日除了吃就是睡,奴婢都胖了。”红豆笑着说道。   她看着气色好了许多,总算不再是那么死气沉沉。   顾清衍笑起来:“胖一些才更好看,你就是太瘦了,等刘妈妈见了,肯定要怪我没照顾好你。”   这话让红豆欲言又止。   许久,她开口道:“少爷,我真的能跟你离开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我们就一起回陵川县,刘妈妈你认识的,我两个妹妹也是好相处的人,梅岭村民风朴实,你一定会喜欢。”   红豆想象着那副画面,也忍不住笑起来。   可笑着笑着,却又拧紧了眉头:“可是我的卖身契还在陆家。”   卖身契?   这三个字让顾清衍眉头也是一皱。   他差点忘了,这是没有人权的时代,卖身为奴的人是没有人身自由的。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将卖身契要过来,替你改了户籍。”顾清衍说道。   红豆听了更加担心:“还是不要了。”   “少爷,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我,认为是你害我如此?”   顾清衍抿着嘴角没说话,但心底显然是这样想的。   红豆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在陆家的处境,跟少爷您无关。”   “陆二少残暴成性,对房中人动则打骂,一开始被送给陆二少,我还想着认命,得过且过,谁知道……”   “进了陆家,陆二少也曾对我新鲜几日,不到半月就非打即骂。”   “后来我才从院子里姐姐妹妹们口中得知,他素来如此,只能吹着捧着供着,万万不可得罪,否则被打死裹着草席丢出去,都算是好的。”   顾清衍拧紧眉头:“素来如此,难道就没有人管?”   红豆自嘲笑道:“管,闹大了,陆老爷陆夫人还是会管,可管过这次,还有下次。”   “我们都不过是欠了卖身契的奴婢,出身低贱,就算被打死了,捏一个罪名,也不过罚一笔钱,陆家多的是下人顶罪。”   甚至红豆察觉到,陆家是有意纵容这件事。   陆二少在家打骂奴婢,总比出门闹事儿强。   打死奴婢事小,打死良民的话,善后可麻烦许多。   她不敢告诉顾清衍,怕他知道后义愤填膺,到时候闹得不可开交。   红豆最不愿意因为自己,反倒是害了从小善良的少爷。   从被李家送给陆彦和做礼物的那一刻,红豆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所以这是奴婢的命,是命中注定的劫难,跟少爷无关的。”   顾清衍却道:“我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了他。”   红豆怕他冲动,笑着说:“那日他——他竟让我去陪别人,我不肯,便挨了打,也不许我吃饭,谁承想在院子哭的时候,陆小姐找到了我。”   “听了少爷的消息,我好高兴。”   “被丢在乱葬岗的时候,奴婢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是我不甘心,我想再见少爷一面。”   当时她身体冰凉凉的,已经只剩下一口气。   但红豆不甘心,她知道少爷回来了,没有忘记她,千里迢迢的来找她。   她当时心想,自己绝不能死在荒郊野外,少爷找不到她,肯定会着急的。   幸好,她命大,等到了少爷。   红豆伸手握住顾清衍的手:“若不是少爷,奴婢已经死了。”   顾清衍知道,她这番话是想安他的心,让他不必愧疚难过,更不必为了自己去跟陆家对碰。   正因为知道,顾清衍才越发心酸。   在李家的时候,红豆是许氏跟前得力的大丫鬟,这些年都照顾着其他丫鬟们。   在他离开的时候,也是红豆冒着风险送信,还将自己的银镯子送来,作为盘缠。   丫鬟们遇上麻烦事儿,总会寻红豆帮忙周旋。   可没想到时过境迁,她自己遇上这样的难事儿,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红豆还在安慰他:“只要活着就好,等奴婢好了,就跟少爷离开青州府,去陵川县,就算没有户籍也无妨,隐姓埋名也能过日子。”   “能活着,奴婢已经很感激上苍了。”   顾清衍笑不出来。   他正在怒骂贼老天,凭什么陆彦和那种混蛋玩意能投胎到陆家,做错事情被庇护,肆无忌惮的伤害别人。   红豆这般善良的女子,被害得这么惨,甚至没办法让他偿命。   方才她说的对,签了卖身契的奴婢没打死,闹到衙门,顶多也就是罚钱。   顾清衍抿紧嘴角,怒骂上天不公。   许久,他扯了扯嘴角:“好了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儿,不会那么冲动,你只管放心。”   红豆这才放心的笑了。   顾清衍起身道:“你猜猜看谁来了。”   红豆眼神一动,看向门口。   “红豆姐姐。”   翠红挺着个肚子,跑得飞快,等瞧见床上的人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清衍被她吓了一跳,连声道:“快别哭了,你这样我都要后悔告诉你了。”   红豆也安抚道:“都有孩子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快别哭了。”   “我,我就是忍不住。”翠红一边抹眼泪,一边吸着鼻子。   红豆对她,就跟对自己亲妹妹一样:“哭什么,我还活着呢。”   “姐姐。”翠红扑到她怀中。   顾清衍走出去,关上门,留给姐妹俩说话的空间。   他想,翠红也是女子,对着她,红豆有些话更方便,不至于憋在心里。   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顾清衍还是觉得憋气。   太憋气了,明明凶手就在眼前,按照如今的大周律法,居然奈何不了他。   闹大了,陆彦和也不过是挨几下板子,罚一些银钱。   可若是他来迟一步,红豆就会没命。   “顾大哥?”章念有些担心。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我就是后悔,早知如此,在天香楼就该多揍他几拳。”   提起陆彦和,章念也有些担心:“等红豆姐姐好了,咱们还是快些离开青州府吧。”   “顾大哥,我总觉得那个家伙肯定憋着坏招,指不定想着法子要害我们。”   章念自己不怕,可担心他们冲着顾清衍来。   顾清衍眉头紧拧,他不想就这样离开。   一来是红豆的卖身契还在陆家,是个定时炸弹。   二来是他不想灰溜溜离开,不想就这样放过陆彦和。   蓦的,顾清衍神色一动。   “阿念,你说陆彦和如此嚣张,真的只祸害家中仆从吗?”   章念拧眉反问:“您的意思是,他可能祸害过其他良民?”   顾清衍不停回想起来:“我记得陆彦池提过,他这个二哥这些年来祸害了不少女子,甚至还闹出过人命,都是陆院长和陆彦筠出面赔礼道歉,将事情压下去。”   “需要他们出面的,肯定不是奴婢,甚至有可能小有家财。”   章念忙道:“顾大哥,你别冲动。”   顾清衍越想越觉得是个办法。   他就不信陆家能靠钱和权势摆平一切,总有苦主愿意跟他合作。   屋里头传来女子的哭泣声,顾清衍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这一次,事情远没有顾清衍想象的那么顺利。   陆家背靠洪山书院,在青州府名声十分不错。   张嘴一问,人人都称赞陆家大郎风采无二,提到陆二郎,顶多说一句不如大郎远矣。   再往下问,竟然没有一个人说陆家不好。   顾清衍打听下来,愈发心惊。   以前他只知道洪山书院很出名,如今才真真切切的认识到,洪山书院在读书人中象征着什么。   费钱费力终于找到一家苦主。   顾清衍还未进门,直接被人赶了出来。   “你好歹也是读书人,怎能污蔑陆家的清白,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妹妹在家好好的,容不得你胡言乱语。”   顾清衍沉下脸。   他分明看到,眼前读书人身上穿着洪山书院的长袍。   “顾大哥,要不算了吧。”章念劝道。   “这些人肯定都收了陆家的好处,不可能帮我们的。”   顾清衍冷笑道:“我就不信光靠着一个洪山书院,陆家就能在青州府一手遮天。”   “可是……”   “没有可是。”   他们这番举动,自然瞒不住人。   李敬亭听到眼线禀告,欣喜若狂,丢下收拾行李的许氏,刷刷刷写完一封信。   “去,送给陆彦和。”   许氏追出来,见状担心道:“亭儿,我们当务之急是尽快进京,别再耽搁了。”   “娘,孩儿知道,我们这就走。”   李敬亭勾起嘴角,心想,这可是顾清衍自己找死,为了个丫鬟非得跟陆家过不去。   陆彦和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那般嚣张跋扈的,必定不会放过顾清衍。   等他前脚上船,恐怕还没抵达京城,就能听到顾清衍死于非命的好消息。   正如李敬亭想的那样,陆彦和此时已经恨毒了顾清衍。   原本他只是想下老大老三的面子,故意折辱顾清衍,打老大的脸。   哪知道老大的脸没打到,自己的脸被打得青肿。   陆彦和怎么可能吞下这口气。   收到李敬亭的消息,陆彦和冷笑起来:“该死的妾生子,真把老子当傻子。”   “去,给那母子俩上京之路加点料,让他们一帆风顺。”   小厮连忙答应。   “至于顾清衍……”陆彦和不知想到什么,狞笑起来。   哪知道笑声未落,陆彦筠便从外头进来:“父亲有令,让你过去见他。”   陆彦和脸色更冷:“老子见儿子,还要你来传个口信,怎么,怕我跑了不成。”   “不怕你跑了,但怕你添乱。”   陆彦筠压着眉宇间的不耐烦:“老二,你已经年过二十,是该懂事了。”   陆彦和越发不悦,嗤笑看他。   见他这幅冥顽不灵的架势,陆彦筠压着脾气:“快走,别让父亲久等。”   书房内,陆院长沉吟不语。   家中次子闹出的事情,他这个当爹的自然知道,不过小打小闹,陆院长从未放在心上。   但这一次……   想到丁知府递过来的话,陆院长脸色愈发阴沉。   敲打着桌面,陆院长眼神变幻不定,原本一个小小书生,无依无靠,即使考中了府试案首,陆家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看在是亲侄子救命恩人的份上,陆院长愿意大而化小,他喜欢那丫鬟,可以压着老二送出卖身契。   如此这般,也算对得住这一份救命之恩,算是替侄子还了恩情。   若是顾清衍还不罢休,一直要闹,那陆家也有的是办法,让他断了这念头。   只是没想到,小小书生,背后居然藏着高人。   “陆院长,顾清衍虽然只是童生,不值一提,可顾清衍上公堂的时候,拿着的是裴家的名帖。”   “而且还是裴家嫡系。”   当时陆院长也是震惊无比:“这怎么可能,知府大人可看准了?”   “当年有幸拜见裴老,绝不作假。”丁知府一口咬定。   陆院长不敢置信:“可是裴家嫡系,不是早就没人了?”   “正是没人了,才更加可怕。”丁知府低声道,“你家老二的事情,本官也是有所耳闻啊,要我说,洪山书院与裴老一脉相承,这要是闹起来,岂不是自家人打了自家人。”   陆院长心头乱跳,意识到事情不妙。   裴家人怎么会出现在青州府,来的到底是谁,他们知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   陆院长立刻意识到,不能将这件事闹大。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若能化干戈为玉帛才最好。   幸好,老二虽是个棒槌,但老大老三与那顾清衍关系不错,或许能够从中说和。   陆院长很快有了决定,这才将两个儿子叫来。   陆彦筠兄弟俩走进书房。   “爹。”看到陆彦筠,陆院长目露赞赏,很是满意。   “爹。”再看吊儿郎当,在他面前也毫不掩饰的老二,陆院长拧起眉头来。   他脸色一沉:“还不跪下,孽畜,你又做了什么丑事。”   陆彦和眼底闪过不忿,却依旧乖乖跪下,只说:“儿子知错。”   陆院长见状越发生气:“我看你就是知错不改,冥顽不灵,让你读书,你却整日游手好闲,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府。”   听见这话,陆彦和不服气道:“爹,你什么都没问,怎么就断定是我的错。”   “你自小就是这个鬼样子,犯了错不认,偏还要强词夺理,我教过你多少次,若要犯错,至少将首尾收拾干净。”   陆院长恨铁不成钢:“你呢,连个丫鬟都掌控不了,还闹到了外头去,被人看笑话。”   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气急了,陆院长还抡起戒尺要打。   陆彦筠连忙拦住:“爹,要打要骂有的是时间,还是先说正事。”   跪着的陆彦和冷笑:“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哪次我挨打,你不是在幸灾乐祸。”   “你要打便打,打死了我,你陆院长好得一个教子严格,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陆院长气得满脸通红,指着他手指颤抖:“你,孽畜,早知如此,当初生下来便该把你掐死。”   “现在后悔,迟了。”陆彦和冷笑。   陆彦筠拧眉:“二弟,你少说两句,娘出门去了青城道观,一时半会儿可回不来。”   言下之意是,陆彦和要是挨打,家里可没有人拦得住。   果然,一听这话,陆彦和的嚣张就去了三分。   “爹,你看看我的脸,这次是他顾清衍打上门来,不但勾搭我的通房丫鬟,还动手打了孩儿。”   他将那张青肿的脸挤在陆院长跟前:“人家压根不把我们陆家放在眼里,踩着陆家的面子来回碾,您老不心疼我,只会骂我。”   陆院长脸色变幻不定。   看着儿子的脸,他也心疼,但更多的是想,顾清衍如此嚣张,肯定有所依仗。   这到底是搭上了裴家嫡系的哪个人?   陆彦筠以为父亲又心软了,开口道:“顾清衍为何怎么做,二弟比谁都清楚。”   “陆彦筠,你到底是不是陆家人,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怎么,那姓顾的是你姘头不成。”陆彦和恼怒道。   不等陆彦筠说话,陆院长猛地砸下戒尺。   “住嘴,你自己犯浑,还要拉着你大哥下水。”   陆彦和恨到极致,认为这一切都是陆彦筠拉偏架,帮这外人,所以才害得他受罚。   指不定就是老大老三在父亲跟前污蔑,添油加醋。   否则一个顾清衍,陆院长怎么会气愤至此。   戒尺砸到的地方火辣辣的,陆彦和冷笑道:“父亲,现在可不是我要找他麻烦,而是那小子不识相,人没死,他都把人带走了,还死抓着不放。”   “您可知道这几日他在做什么,他正着儿子犯过的事儿,恨不得拉他们一起作证,将我们陆家拽下泥潭。”   “父亲若是不管,那等东窗事发,儿子倒霉,整个陆家也别想好。”   陆彦筠脸色一沉:“陆彦和。”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   陆院长涨红脸,死死盯着儿子。   他终于意识到,这儿子怕是真的被他娘宠坏了,第一次犯事儿的时候,就不该由着他们母子压下来。   一次错,次次错。   偏偏陆彦和脾气大,本事小,自己犯下的事情都藏不住,每次都得家里擦屁股。   陆院长跌坐在椅子上,头疼不止。   陆彦筠一脸担心,陆彦和却满脸无所谓。   许久,陆院长开口道:“你说的对,这件事要解决。”   陆彦和脸色一喜:“爹,您这就对了,他顾清衍有什么,一个陵川县出来的穷书生,不过是童生,连秀才都还不是。”   “陆家碾死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陆彦筠面露不忍:“父亲,顾清衍颇有才华,乃是县试案首,如此太可惜了。”   “陆彦筠,你是不是非得看着我死,看着陆家垮台才高兴。”陆彦和斥责道。   陆院长不愿意见兄弟俩争端:“好了。”   “既然他心中有气,那你就登门道歉,将那丫鬟的卖身契送过去。”   兄弟俩都是大吃一惊。   陆院长比谁都看重门第,怎么可能让陆彦和去道歉。   陆彦和更是惊叫:“爹你疯了吗?”   陆院长冷哼:“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送礼也好,送美女也罢,磕头认错也行,都要让顾清衍撒手,不再追究这件事。”   冷厉狠辣的眼神看向亲儿子:“老二,这件事若能解决,你就还是陆家二少爷,若不能,老夫就开祠堂,请家法,将你逐出陆家。”   陆彦和整个惊住。   另一头,顾清衍处处碰壁,压根找不到跟他志同道合的人。   整个青州府的人,都像是被陆家封了口,堵住嘴。   人没找到,红豆的伤势却好了许多。   还魂丹药力惊人,红豆那么重的伤,养了五日就能下床了。   她想起乱葬岗的事情:“那日我被丢在乱葬岗,好像有人救了我。”   顾清衍觉得奇怪。   虽然那边是有个小茅屋,但太小了,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住人的。   他派章念又回去找,果然没找到人。   “里面没人,也没吃用的东西,应该没住人。”   红豆有些失落:“也许我记错了,是自己爬过去的。”   也许她当时太绝望,希望有个人能救她。   第七天,红豆便催着想走:“少爷,我们离开青州府,去陵川县吧。”   顾清衍借故推脱,红豆又说:“我太想刘妈妈了,想早一些见到她。”   见实在是瞒不住,顾清衍只能松口:“有几位同窗打算留在青州府,备考院试,等我跟他们喝一个践行酒就离开。”   红豆这才放心。   哪知道当天早晨,便有人送来一封信。   顾清衍打开一看:“陆家设宴,且请了诸多洪山书院学子作陪,邀我赴宴。”   他看向红豆:“信上说,陆院长得知你的事情,心怀愧疚,会让陆彦和当场道歉,并且将你的卖身契送给我。” 第53章 青州亭   红豆听见这话, 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能拿到自己的卖身契,而是大声反对。   “不,少爷您别去, 陆二少不是好人, 他肯定没安好心。”   她怕顾清衍答应下来,急得眼眶都红了:“少爷, 若是因为我害你出事, 那奴婢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倒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顾清衍连忙安抚:“红豆姐姐,你千万别说这样的话。”   他解释道:“陆彦和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既然是陆院长出面, 让陆家两兄弟作陪, 就算他心不甘情不愿, 也不至于害我。”   “可是……”红豆承认, 陆家除了陆彦和, 其他人名声极好。   正因为如此,刚开始被送给陆彦和,红豆是认命的, 哪知道……   顾清衍笑起来:“若是陆家人都想弄死我, 那以陆家权势,我们根本没办法安全离开。”   “既如此, 还不如去赴宴。”   红豆犹豫纠结不已。   她心底觉得,以陆彦和暴戾的脾气, 是绝不可能低头认错的。   可又想,在青州府,陆院长名声极好,若是他出面, 陆彦和这个当儿子的也不得不低头。   “少爷,如果您要去,就带上我吧。”   顾清衍却不肯:“你的伤还没好全,再者,陆彦和脾气古怪,他见到你,指不定又生出别的事端来。”   他怕红豆一去,陆彦和见色起意,到时候强行把人留下。   红豆千万个不放心。   章念开口道:“红豆姐姐,还有我在呢,我会保护好顾大哥的。”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我力气大,如果他们敢动手,我就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红豆被逗笑了,她知道章念虽然个头小,力气确实很大,装满水的大水缸,他一只手就能提起来,是个大力士。   宴会就在第二日。   顾清衍带着章念,坐着牛车,踩着康庄大道前去赴宴。   陆家将宴会地点设在了青州亭。   青州亭并不是一个亭子,而是坐落在青州之侧,文人骚客极为喜欢,经常出没的著名酒楼。   洪山书院的学生,便是青州亭的常客。   青州亭坐落在青州府最热闹的地段,人来人往,楼内多是读书人。   顾清衍下车一看,便知道此次陆家是极有诚意的。   因为在这样的地方闹起来,陆家想封口也难。   “应该不是鸿门宴。”顾清衍低声道。   章念还是不放心,四下环顾:“有三道门,后头靠着青州,但这段水流平缓,极端情况下可以跳江逃生。”   顾清衍扑哧一笑:“阿念,看来你跟着夏柳几日,不止学了武艺。”   章念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干得好,以后肯定能派上用场,今天应该用不上。”   顾清衍淡淡道:“真到那地步,也不必想着跑,直接从二楼跳下来,站在青州亭门口大骂陆家,更加有用。”   章念立刻表示:“顾大哥,那我待会儿就守在门口,以摔杯为号,你一摔杯子,我就大骂陆家。”   顾清衍扶额:“万一有人不小心摔了杯子呢?”   “那就以……”章念暂时没想到别的信号。   顾清衍拍了下他的额头:“傻,你站在门口等着就是。”   “顾大哥。”   陆彦池也是陪客之一,原先在里头等着,憋不住气下来寻人。   看到顾清衍,陆彦池极为高兴:“你可算来了,我来带路。”   他是真心喜欢顾清衍,认定他是救命恩人,之前因为陆彦和闹了矛盾,顾清衍对他明显冷淡下来,可把陆彦池伤心坏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大伯出面,压着陆彦和跟顾清衍道歉。   陆家最赞同这件事的就是陆彦池,恨不得陆彦和立马给顾清衍磕头认错,握手言和。   这样一来,顾大哥还是他的顾大哥。   顾清衍感受到他的热情,心底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之前多少有些迁怒。   陆彦和犯下的事,确实是跟陆彦池毫无关系,隔房的兄弟,陆彦池还是弟弟,肯定是管不了这个横行霸道的哥哥。   再者,陆彦和对这两兄弟充满恶意,甚至诅咒陆彦池死在外面,可见关系恶劣。   “彦池,对不住,之前是我心情不好,无故迁怒。”顾清衍开口道歉。   陆彦池听着,反倒是涨红脸:“他是我二哥,他犯错,就是陆家犯错,顾大哥心中有气,骂我几句打我几句都可以,就是别不理我。”   说着说着,又鼻头发酸,开始要哭。   顾清衍赶紧拦住:“别哭,我答应你还不行吗,以后不会因为他的事情迁怒于你。”   陆彦池吸了吸鼻子,高兴起来:“顾大哥你真好。”   “哼哼,这次大伯发了话,让他一定要好好道歉,待会儿你见到他,想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我都听那几个小厮说了,那日他竟然要你钻□□,太过分了,活该被揍一顿。”   “顾大哥你下手还是太轻了,要是我的话,非得打得他三天下不了床。”   义愤填膺的架势,不像是陆家人,倒像是顾家人。   顾清衍微微一笑,心想,也许陆彦和才是陆家的异类,这算不算好竹出歹笋。   走进青州亭,顾清衍才发现他们方才的准备是多余的。   陆家将整个青州亭都包了下来,大厅内摆着一张张食案,中间甚至还有歌舞台。   走的是兰亭宴的模式,四面开阔,除非出动武装部队,否则压根拦不住人。   顾清衍迎上一双双打量审视的眼睛,那是陆家请来的陪客。   都是书生打扮,有几个已经换上了秀才服,显然都是过了院试,拿到秀才功名的。   陆彦和坐在不起眼的位置,整张脸冷冰冰的,显然是压着脾气。   瞧见顾清衍进来,陆彦和抽了抽嘴角,笑容有些僵硬。   至少表面上,陆家将诚意做到了满分。   很快,顾清衍看到一张熟面孔,是他的好友章程。   “顾兄,你来了。”   章程快步走过来,拉住他的手:“事情经过我都知道了,陆家请我作陪,实在是推脱不得。”   顾清衍表示理解。   在青州府的地盘上,没几个读书人能拒绝洪山书院抛出的橄榄枝。   “我看陆家诚意十足,若能握手言和,总比闹得不可开交好一些。”章程劝道。   顾清衍微微点头:“我今日赴宴,正有此意。”   虽然憋屈,但他现在奈何不了陆彦和,倒不如低下头,先拿到红豆的卖身契再做打算。   章程一直惴惴不安,他深知顾清衍的暴脾气,怕他到时候闹起来。   如今听了这话,章程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洪山书院家大业大,往后咱们还要科举,得罪了他们难免坎坷。”   毕竟朝堂之上,洪山书院也占据着不少的力量。   顾清衍领了他这份好意。   两人说话的功夫,陆彦筠也走了过来:“清衍。”   章程识趣的让开。   陆彦筠很自然的伸出手,想拉住顾清衍的手。   被避开,陆彦筠也不尴尬,笑得和睦春风:“是我的错,没想到老二如此胡闹,早知道上次便该陪着你一起去。”   “怪不得别人。”顾清衍挑眉,注意到陆彦筠的态度有了明显改变。   在此之前,看在陆彦池的面子上,陆彦筠对他不算差,但也就是客气。   可现在,原本的客气上,分明增添了几分亲昵。   这是为何?   没等顾清衍想明白,陆彦筠已经拉着他过去,一一介绍起来。   “这位是徐昌盛,徐兄,徐兄擅诗词,青州府人人称赞。”   “这位是刘轩然,刘兄,刘兄书画第一,我也是甘拜下风。”   “这位是……”   无一例外,这些都是洪山书院的学生。   顾清衍看出来了,这些人既是陪客,也是压力,让他知道洪山书院的厉害。   但凡在青州府有头有脸有名声的读书人,都出自洪山书院,无一例外。   他忍不住想,这般一来,洪山书院岂不成了一言堂。   陆彦筠给面子,顾清衍也不会故作清高,相互行礼,当个点头之交。   被陆家请来做陪客的读书人,此时也分外客气。   “原来是顾案首,久仰大名。”   “顾案首果然是一表人才。”   “早就想见一见此次案首,这次托陆兄的光,总算是见到了。”   气氛空前和谐,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清衍参加的是簪花宴。   直到角落的陆彦和发出一声冷哼。   陆彦筠眉头一皱,扫了眼弟弟,转身道:“诸位请坐,清衍,先前二弟不成器,多有得罪,还请看在陆家的份上,原谅他年少轻狂。”   顾清衍嘴角一抿,好一个年少轻狂。   陆家对陆彦和的所作所为,就是这样定义的吗,怪不得陆彦和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   陆彦筠双眼注视着顾清衍,在审视他的态度。   很快,顾清衍笑了一声:“陆家这般诚意,若是我还揪着不放,那就是我不识好歹了。”   这话让陆彦筠眉头微皱。   他看得出来,顾清衍心底是不服气的。   幸好,这顾清衍还算有理智,知道不能为个丫鬟继续闹下去,愿意把面子上抹平了就好。   顾清衍要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冷笑。   陆彦筠看向弟弟:“二弟,还不过来认错。”   陆彦和懒洋洋的坐着,一动不动。   陆彦筠眉头拧得更紧。   陆彦池更是涨红脸,大声呵斥道:“二哥,出门之前,大伯可是叮嘱过你的。”   这话让陆彦和的脸色更加阴沉。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位陆二少的脾气,纷纷沉默下来,不复方才的热闹。   也有人打量着顾清衍,猜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让陆院长开口,陆彦筠出面,拉着他们来做配合,压着陆二少低头。   “二弟!”陆彦筠目露威胁。   许久,陆彦和一甩袖子,慢慢站了起来。   他脸上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冷。   顾清衍瞧着他这幅模样,怀疑如果不是陆彦筠等人在场,这家伙会直接冲过来咬人。   但陆彦和忍住了脾气。   他慢慢走到顾清衍身前,竟然真的甩袖行礼:“顾公子,之前多有得罪,还请顾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看着他低头认错,顾清衍心底也忍不住升起痛快。   只是一想到红豆满身是伤的场景,顾清衍便觉得,这么轻飘飘的几句道歉太过轻松。   现在不是闹的时候,顾清衍压下心底的忿忿。   “不敢,陆二少能真心认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顾清衍还是没忍住,刺了一句。   陆彦筠皱眉,迅速笑着说道:“两位一笑泯恩仇,传出去也是一桩佳话。”   这可把顾清衍恶心到了。   陆彦和显然也这样觉得,脸色有些狰狞。   顾清衍不想兜圈子,直接开口:“陆二少,卖身契何在?”   陆彦和嗤笑一声:“急什么,来人,上好酒好菜。”   “顾公子,先前我多有得罪,今日自罚三杯,向你认错,还请你顾公子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顾清衍皱眉,他真没胃口陪陆彦和喝酒享乐。   “不如先把卖身契给我,再喝酒也不迟。”   陆彦和大笑起来:“怎么,你还怕我赖账不成。”   顾清衍当然怕,这家伙疯疯癫癫,压根不能以常理判断,谁知道会不会临时反悔。   陆彦筠开口周旋:“顾兄,酒宴都准备好了,不如坐下来边吃边聊。”   又低声道:“你放心,卖身契一定会给你。”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多点耐心。   随着一声令下,小厮们端着好酒好菜上桌。   每个人食案上都多了一壶酒,几道著名的好菜。   鱼羹、茶香鸡、干炸响铃、东坡肉、五色干碟、桂花糕。   色香味俱全,每一样都精致异常,看起来宛如艺术品。   若是平常,顾清衍肯定会胃口大开,一口气吃个干净。   但对面就是陆彦和,看着那张脸,顾清衍就觉得食难下咽。   陆彦和正盯着他,见状大声问道:“顾公子,你怎么不吃,可是不合胃口?”   “大哥,你怎么安排的饭菜,这都什么,让人怎么吃,你瞧瞧,顾公子连筷子都没动,可见是不合口味,你这样做显得我道歉毫无诚意。”   陆彦筠被弟弟骂道面子上,脸都黑了。   顾清衍不想横生枝节,只想尽快拿到卖身契。   他拿了一块桂花糕吃起来:“味道不错,多谢陆兄。”   陆彦筠好修养,竟没有对弟弟破口大骂,还笑着说:“顾公子,若是有喜欢的菜可以再加,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只是挑出名的点,难免有些疏忽。”   “大哥,你既然知道自己疏忽,那还不赶紧自罚三杯,向顾公子道歉。”陆彦和说道。   陆彦池忍不住了:“二哥,你别无理取闹。”   “你算哪根葱,难道二叔家教与众不同,教你对兄长口出狂言。”陆彦和冷笑。   陆彦池脸和眼睛一块儿红了,气得说不出话来。   陆彦筠生怕再闹起来,沉声道:“二弟。”   陆彦和摊了摊手:“得,又是我的错,你们兄弟俩一个鼻孔出气,左右陆家就属我最不成器,让你们脸上无光。”   “那怎么临了临了,又要让我这个陆家耻辱低头认错,为你们前程添砖加瓦?”   陆彦筠脸色一沉,目光钉在陆彦和身上。   与往日里和煦春风不同,这一刻,顾清衍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意。   陆家兄弟居然水火不容到这般地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连掩饰都不掩饰。   顾清衍注意到,陆家兄弟争论的时候,被请来做陪客的那些书生纷纷低头,喝酒吃菜,就是不参与。   显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顾清衍压根不想看兄弟反目成仇的戏码,他轻咳一声:“陆兄,在下有些不舒服,可否先把东西给我,以后有空再聚。”   “不舒服?顾大哥你没事儿吧,要不要请大夫?”陆彦池关切的问。   下一刻,陆彦和就大笑起来,拍着桌子一脸癫狂。   “陆老三,你莫不是傻子,他是懒得应付你我,跟我们共聚一堂都觉得恶心,想吐,压根吃不下去,你还真信他不舒服。”   这下可好,除了顾清衍,屋子里其他人的脸都黑了。   顾清衍算看出来了。   虽然碍于陆院长的命令,陆家兄弟的压力,陆彦和低头认错。   可他还是那个陆彦和,压根没有任何改变,甚至更加癫狂。   顾清衍也不装了,起身道:“既然你知道,那就把东西给我,从今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必虚情假意。”   陆彦筠暗道不好。   陆彦和还在笑:“你这人真有意思,在这青州府,能对我陆家拍桌子动手的,二十多年我只见过你这一个。”   “啧,长得也好,合我胃口,若不是老大老三拦着,我们也许能成为至交好友。”   顾清衍可被恶心坏了:“绝无可能。”   “这暴脾气我也喜欢。”陆彦和笑的不停。   顾清衍拧眉:“把卖身契给我。”   他耐心告罄,要不是看陆家的面子,这会儿已经冲过去,直接给陆彦和来上两拳,让他笑得那么欠扁。   原以为陆彦和还会推脱,谁知这次他没耽误,直接从怀中拿出一张卖身契。   将卖身契拍在桌上:“想要,自己来拿。”   陆彦筠沉着脸:“老二,别胡闹。”   陆彦和耸了耸肩:“他要,我就给,怎么就又是胡闹了,大哥,你未免也太偏心了一些。”   “怎么,莫不是顾案首害怕了,你怕什么,这么多人在看着呢,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顾清衍轻笑一声。   他才不怕,最好陆彦和动手,他就能趁机狠狠揍他一顿,揍得他三五个月并不能下地。   快步上前,顾清衍迅速拿起卖身契。   一目十行的核对,确实是红豆的卖身契,上面有衙门的公章,不能作假。   卖身契到手,顾清衍一刻也不想多停留:“诸位,在下身体不适,先行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   陆彦和大声喝道。   陆彦筠警告道:“想想父亲的话。”   陆彦和却一把推开他:“顾清衍,不过是个破了身被玩烂的丫鬟,你还带回去当个宝,啧,你这什么品味。”   “说起来那丫鬟确实长得不错,滋味不差,就是年纪太大了一些。”   “徐兄,那日不是你说想尝一尝这丫鬟滋味,我可是一口答应了,结果那丫鬟差点咬舌自尽。”   “刘兄,你摸过那丫鬟的手啊,她当场惊叫起来,你让人扇嘴,打得她几日都吃不下饭。”   “还有……”   啪的一声,陆彦筠一巴掌打断了弟弟的话。   “住口,再敢胡言乱语,回去家法伺候。”   被点名的几个书生都已经低下头去,不敢看人。   顾清衍捏紧了拳头,回转身体:“你以为这番话在侮辱她,殊不知正是这番话,证明你品行低劣,犹如畜生。”   “不,你连畜生都不如,是一头只知享乐,暴戾无情的禽兽。”   “门外任何一个人,都比你强过千百倍,在场所有人都瞧不起你,就连陆家也认定你是耻辱。”   “你想激怒我,我偏不,一只穷途末路的杂种犬狂吠,不过是虚张声势。”   青州亭内一片寂静,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顾清衍一刻也不想再停留,这地方,这里所有人都让他恶心。   身后的陆彦和还在叫嚣:“你以为你是谁,今日你敢走出这道大门,青州府便没有你容身之地。”   “老二,住口!”陆彦筠头疼不已。   原本能解决的事情,几句话的功夫,又到了这个境地。   他忍不住心想,他们是不是太过纵容二弟,才到了这地步。   顾清衍停下脚步,回头。   陆彦和得意的笑了起来:“现在怕了,晚了。”   顾清衍冷冷的笑了:“我会找到证据,将你绳之于法,为你过去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发誓。”   “你猖狂不了几日。”   说完这话,顾清衍头也不回的离开。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一个陵川县来的小小案首,居然敢直接向陆彦和下战帖。   这跟直接挑战陆家权威有什么不同。   “顾兄,等等我。”章程坐不住了,起身想跟上去。   “站住。”   陆彦和一声暴喝:“谁敢离开,就是与我陆家为敌,青州府同样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   陆彦筠再也忍不住,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案桌。   他冷笑一声:“你好自为之。”   转身边走。   陆彦池连忙跟上,眼泪不停往下掉,他意识到,这次顾清衍跟陆家再无转圜余地。   大伯为了陆家的名声,很可能会打压顾大哥。   陆彦池又是愧疚,又是愤慨,更是害怕,方才的顾清衍让他觉得陌生。   似乎会冲过去,将他二哥碎尸万段。   陆彦池犹豫了一下,甚至没敢跟上去安慰。   陆家兄弟敢走,其余人却不敢,他们原本就是洪山书院的学生,跟陆家关系匪浅。   里头好几个,甚至与陆彦和是狐朋狗友,才有方才的那番话。   陆彦和浑不在意,坐下来笑道:“怕什么,天塌下来自有我撑着,接着奏乐,来,喝酒。”   章程环顾屋内,洪山书院的人居然真的开始喝酒吃肉,甚至还有色眯眯看着奏乐的女子。   他一咬牙,转身离开。   陆彦和脸色一沉,显然将章程记了下来。   “顾兄!”   章程追上去,顾清衍正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倒是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出来。”   “真没想到洪山书院鼎鼎大名,底下却藏污纳垢。”章程愤愤道。   “亏我整日想着进洪山书院,若是书院里都是这样的人,我耻与为伍。”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哪能知道陆家人居然这样。   顾清衍脸色淡淡,拉着他上了牛车:“这次是我连累了你。”   “哎,咱们可是兄弟,说这个生分了。”章程笑道。   章念更是说:“族兄,得亏你出来了,要是你与这样的人为伍,往后我都不会认你。”   “嘿,有你说话的份儿。”章程翻了个白眼。   牛车离开青州亭,章程面露担忧,心想陆彦和一看就是心胸狭隘的人,虽然他们考中了府试,可还得参加院试,恐怕要糟。   章程不禁提议:“要不咱们都先回陵川县,等过几个月事情平息了,再来参加院试也来得及。”   顾清衍点头,卖身契到手,他想尽快带着红豆离开。   先送走章程,顾清衍才回到家中。   哪知道牛车前脚刚到,顾清衍刚进门,猛地心口一疼,喷出鲜血。 第54章 洪山书院案(一)   “顾大哥!”章念下意识接住顾清衍。   “少爷!”出来迎接的红豆吓得魂飞魄散。   顾清衍只觉得胃在抽搐, 疼痛难忍,这是典型的中毒症状。   陆彦和丧心病狂至此,居然在大庭广众下毒害人?   顾清衍连忙从系统取出解毒丸吞下, 安抚身旁吓坏的人:“我没事。”   “你吐血了, 怎么会没事,快请大夫。”红豆喊道。   章念正好跑, 顾清衍拽住他:“别, 你拿着这个, 去找章程,若他也中毒就赶紧服药。”   “可是……”   “别可是,快去。”顾清衍喝道。   他怕陆彦和疯癫, 不止对自己下毒。   章念撒丫子就跑。   红豆咬牙, 撑着身体要出门:“我去请大夫。”   “等等。”顾清衍拽住她的手, “我真的没事, 方才已经服用了解毒丸。”   “这解毒丸极为有效, 现在肚子已经不疼了。”   系统出品的解毒丸效果极好,这么一会儿功夫,顾清衍原本惨白的脸色恢复, 只是嘴唇还有些青紫。   红豆整个人都在颤抖:“都怪我, 要不是为了我,少爷也不会遭此横难。”   “与你无关, 他就是看不惯我,故意为难。”   顾清衍吐出一口气:“不过我正愁没有证据, 此次他公然下毒,红豆姐姐,你扶着我上车,我们去衙门敲鸣冤鼓, 到时候看他如何脱身。”   红豆吓得双腿发软,却硬生生撑起来,搀扶着顾清衍往外走。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少爷白白受罪。   章念脚步飞快,跑出了残影来,一路赶到章家的宅子。   还未进门就暗道不好,里头已经乱成一团。   章程带来的几个书童小厮,眼看主人吐血,这会儿只知道哭,竟都没有人想到请大夫。   章念冲进去,一把将人推开喂药。   “你干什么?”小厮惊叫。   章程的情况比顾清衍更重一些,疼得满地打滚,章念一个人都压不住:“还愣着干什么,压着他,我有解药。”   小厮这才反应过来。   几个人压着章程,章念直接卸下他下巴,将药丸塞了进去。   幸好,章程还有理智,努力吞咽。   解毒丸效果立竿见影,刚咽下去,章程就没那么疼了,只是害怕:“我到底怎么了?”   “你中毒了。”章念义愤填膺,“顾大哥刚到家就毒发,肯定是那个姓陆的下毒。”   “什么!”   章程又怕又惊,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青州亭这么热闹的地方,陆家大张旗鼓的邀请顾清衍和解,却在食物中下毒。   “他眼中还有没有王法,我们可都是有功名在身的。”   章程心底庆幸,当时他惴惴不安,担心顾清衍,所以并未吃多少,前后只饮了一杯酒,吃了两口菜。   否则此时只怕已经毒发身亡。   章念骂道:“那就是个疯子,仗着陆家横行霸道。”   “族兄,你没事就好,我还得赶回去。”他连忙起身。   章程挣扎着起来:“等一下,顾兄如何了,他没事儿吧,陆彦和都敢下毒,这事咱们不能吃闷亏。”   “顾大哥也服了药,其他我还得赶回去才知道。”   看着章念匆匆忙忙的离开,章程摸着肚子,心疼自己的小命。   “少爷,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您可一定不能有事儿啊。”小厮都吓哭了。   章程叹气:“肚子倒是没刚才那么疼了,幸亏有顾兄在。”   “少爷还感谢他,要不是他,少爷怎么会中毒。”小厮愤愤道。   章程却摇头:“这事儿怎么能怪顾兄,谁能想到陆彦和居然如此丧心病狂,难道他就不怕我们报官。”   顾清衍上了牛车,正在赶往衙门途中。   冷静下来,他也察觉到不对劲。   陆家设宴款待,是要和解,即使陆彦和心不甘情不愿,可直接下毒实在匪夷所思。   正因为青州亭太过光明真大,顾清衍才会放心进去。   可现在,嘴角残留的血迹告诉他,他还是大意了。   “少爷,您真的没事吧,不如我们还是先去医馆。”红豆担心的问。   顾清衍摸着自己的脉象,解毒丸强效无比,除了有些气血翻涌,毒性已经解了。   “我们得先去衙门,否则我怕他们销毁证据。”   顾清衍安抚道:“当时我没胃口,只吃了一口桂花糕,即使中毒,肯定也中毒不深。”   不然即使有解毒丸,起效也不会这么快。   顾清衍心想,怪不得陆彦和几次催促他,逼他用饭,原来竟是下毒。   他还是太小看了人心险恶,若是丢了性命,即使陆彦和能伏法,他这条小命也玩完了。   蓦的,红豆惊声道:“少爷,好多官兵。”   顾清衍探出头一看,前头闯过来一列官兵,将他们的牛车围了个严严实实。   不对!   莫不是陆彦和恶人先告状,就跟许氏母子一样,设局让他倒霉。   顾清衍冷下脸:“你们来的正好,陆家设宴款待,谁知竟在酒菜中下毒,还请尽快封锁青州亭,以免他们销毁罪证。”   为首的衙役一愣:“你也中毒了?”   顾清衍拧眉:“还有谁中毒?”   难道被他猜中,章程也中毒了,陆彦和简直灭绝人性。   衙役注意到他衣襟上的血迹,几个人对视一眼。   却没有回答顾清衍的话,反倒是说:“顾公子,还请你往衙门走一趟。”   顾清衍心底咯噔一下。   几个衙役脸色沉凝,甚至带着惊恐慌张,显然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沉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莫不是他假意中毒,故意陷害我?”   陆彦和那么癫狂的人,大概做得出来。   衙役还是没回答:“顾公子请别让我们难做。”   “来人,连人带车,直接带回去。”   红豆愤怒不已:“明明是我家少爷中毒,你们不去抓凶手,抓我们去衙门算什么道理。”   “红豆。”顾清衍按住她。   低声道:“事情有些不对。”   红豆怒道:“定是他们见陆家富贵有权势,助纣为虐,少爷,我们现在怎么办。”   顾清衍觉得几个衙役的态度,不像红豆猜测的那般。   他拧起眉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先别急,青州知府秉公执法,不会冤枉好人。”   衙役显然十分着急,不停催促黑牛,加快速度。   很快,就到了府衙门口。   顾清衍被搀扶着下来,第一眼便瞧见那一排排围在府衙门口的人。   “就是他!”   不知谁喊了一声,那些人竟是要冲上来,一副直接撕了顾清衍的架势。   衙役拔出利刃:“让开,大人尚未审案,谁敢妨碍公务。”   “他杀了我儿子,我要让他偿命。”老人怒吼着,竟是不顾利刃也要动手。   顾清衍脸色微变。   偿命?是谁死了?今日书生中的一个?   他脑中飞转,难道是陆彦和下毒杀人,杀完后嫁祸给他?   一时间,他们被堵在门口,几个衙役都被推得跌跌撞撞。   红豆死死的挡在顾清衍身前,不许任何人靠近。   顾清衍正要动手,里头冲出来一群衙役,直接将那些人拽开。   “快进去。”   这才总算是进入公堂。   公堂之上,陆院长老泪纵横:“丁大人,你要为我们陆家做主啊,我家老二是有错,可罪不至死,老大老三更是与他好友相称。”   “老夫已经让老二低头认错,还设宴款待,谁知道这顾清衍如此心狠手辣,竟然在饭菜中下毒。”   “老夫身为洪山书院院长,一辈子教书育人,自问无愧田地,上苍为何如何对我,对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   “如今彦和中毒暴毙,彦筠和彦池皆昏迷不醒,生死不知。大人若不秉公处理,老夫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要进京告御状。”   “老夫倒是想看看,是大周律法,天地公道重要,还是裴家的那张名帖更重。”   丁知府此时也是满头大汗。   之前是他将顾清衍背后身份透露给陆院长,才有了陆家设宴款待,握手言和一事。   可谁能想到青州府中,闹市青州亭,居然发生如此惨案。   陆彦和当场毒发,七窍流血而亡。   在场五个洪山书院的学生,三个跟他一样七窍流血暴毙,剩下两个留下一条命,却也毒发,如今还在医馆救治。   更糟糕的是,陆家的继承人陆彦筠陆彦池,都中毒了!   丁知府还有理智,觉得说不通。   他见过顾清衍,那是个知进退,有谋略,甚至还能以退为进,深思远虑的少年郎。   这样的人,怎么会直接在青州亭下毒。   所以他才会提前一步,敢在陆家人动手之前,先把人请过来。   “顾清衍带到。”   丁知府忙道:“快把人带进来。”   陆院长抬头,眼中满是狠厉,再也没有半点慈爱。   杀死他儿子的人,即使是裴家人,也要付出代价。   顾清衍半靠在衙役身上,进门先喊道:“请大人为学生做主。”   “大人,学生诚心赴宴,陆彦和却在饭菜中下毒,若不是学生随身带着解毒丸,恐怕此刻已经毒发身亡。”   丁知府脸色一变:“什么,你也中毒了?”   陆院长冷笑:“他说中毒便中毒,死到临头还狡辩。”   “若不信,只管请大夫把脉。”顾清衍冷声道。   这也是他为什么赶着过来,以免系统出产的解毒丸药效太好,破坏了身体内的毒素。   丁知府早有准备,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大夫出来,伸手把脉。   “小公子确实是中毒了,不过中毒轻微,服用解毒丸后很快就会无恙。”   陆院长冷声喝道:“定是他诡计多端,知道事发之后无法逃脱,索性豁出去自己服毒,好洗脱嫌疑。”   顾清衍看向他,猜到了他的身份。   “宴席设在青州亭,地点时间都是陆家定的,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小童生,哪儿来的本事在饭菜中下毒。”   “陆院长,顾公子说的也有道理。”丁知府也觉得此时处处透着诡异。   陆院长却死抓着他不放:“不是他还有谁,若不是知道会中毒,一介书生,怎么会随身携带解毒丸。”   顾清衍冷声解释:“我自幼体弱,喜欢随身带着药丸有错吗,我身上不只有解毒丸,还有各种养生的药丸子。”   丁知府轻咳一声:“不如先请大夫看一看这解毒丸,若是有效,早些给其他人服用,否则时间拖久了可不妙。”   顾清衍取出解毒丸。   “除我之外,还有谁中毒只管拿去用。”   心底暗骂便宜了陆彦和,这家伙可真疯,下毒的饭菜也敢吃,也不怕把自己毒死。   就在这时候,陆院长竟是直接打飞了药瓶。   “此人害得我儿惨死,彦和临终之前指认凶手,认定是他。丁大人,事到如今你还要包庇这罪犯不成。”   顾清衍心头一跳。   “陆彦和死了!”   陆院长恨不得生啖其肉:“还在装腔作势,便是你下毒害死了他。”   顾清衍心沉到了谷底。   就算发癫,陆彦和总不至于自己把自己毒死,只为了陷害他。   这次事情大发了。   死了一个陆彦和,陆家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顾清衍恨不得陆彦和早死,却不能不清不白,就这样背负凶手的罪名。   “请大人明鉴,此刻之前,学生只以为陆彦和下毒害我,并不知道他已中毒生亡。”   陆院长怒吼道:“不是你还有谁,近些日子,彦和只得罪过你。”   顾清衍并不管他,抬头看向丁知府。   “大人,其一,今日之前我从未去过青州亭,更不认识青州亭任何人,想要下毒难上加难。”   “第二,我到之时,其他宾客皆已经在场,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着的人可以证明。宴席是陆家准备的,饭菜是青州亭直接上的,我怎可能下毒。”   “第三,有人下毒谋害,且是无差别投毒,所需毒药数量必定不少,毒药从何而来,可有用完,剩下的藏在何处,定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顾清衍朗声道:“大人,当务之急是封锁现场,尽快勘察,能在青州亭下毒,此人必定与青州亭关系匪浅,甚至很可能就是青州亭的人。”   “若晚了,只怕真正的凶手就跑了。”   丁知府忙道:“陆院长,本官知道你经历丧子之痛,可此事确实存疑,还是等仔细查探后再做定论。”   “你也不想害死儿子的凶手逍遥法外,让无辜之人背负罪名吧?”   陆院长脸色阴沉如水,缓缓闭上眼睛。   “大人,今日你不给我一个交代,老夫不会离开。”   “青州府闹市区出现如此恶劣的杀人大案,本官自会让案情大白天下。”   很快,丁知府派人送上椅子,请陆院长坐下。   丁知府看向顾清衍,见他衣襟上都是血迹,心底叹气,却也不敢有任何优待。   他心底知道,无论顾清衍是不是凶手,这次都把陆家得罪死了。   陆彦和生死,陆彦筠兄弟俩还在昏迷,陆院长此时恐怕恨不得顾清衍死。   即使是一地知府,丁知府也不敢再刺激陆院长。   不知不觉中,陆家人已经将衙门团团围住。   丁知府知道,一旦确定顾清衍是凶手,没有人保得住他。   顾清衍拧紧眉头,陆彦和死了,他只会拍手称赞,可陆彦筠陆彦池同时中毒,在场之人无一例外。   “陆院长,我服用的解毒丸极为有效,若是两位公子还未醒来,可以试试。”   陆院长闭着眼冷下:“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执意不肯,顾清衍只能闭嘴。   “少爷,可要坐下休息?”红豆看着他的神色,很不放心。   顾清衍摇头。   【您在青州府府衙签到成功,获得青州府官吏录一本。】   顾清衍闭目假寐,迅速翻看起来。   如此大案,整个衙门都紧绷起来。   衙门外的人越来越多,青州亭,陆家人,读书人下毒杀人,每一样都刺激着青州人的心。   张通判亲自带着人赶往青州亭。   陆家反应也极快,青州亭里里外外都被围住。   “掌柜在哪儿?”   掌柜的也已经吓坏了,这会儿两条腿都在打哆嗦:“大人,小的冤枉啊,青州亭是有名有姓的酒楼,怎么会干出下毒杀人的事情。”   死的还是陆家人,他一头官司理不清。   张通判可不管他心底苦闷:“人在你青州亭出的事,你脱不开干系。”   “小的冤枉啊……”   张通判止住他的话:“好了,你们几个,清点青州亭的人手,一一审问。”   “你们几个,去查食材。”   “陆二郎中毒身亡时在场的几个,过来,本官亲自问话。”   张通判能力出色,很快将案发现场还原出来,包括顾清衍到场前后,与陆彦和确实是爆发了矛盾。   顾清衍离开后,陆彦筠和陆彦池待不下去,甩袖离开。   同属陵川县的学子章程也跟着离开。   但洪山书院其他的五位学子却留下来,跟着陆彦和继续饮酒作乐。   陆彦和为人跋扈,当众辱骂打压读书人是常有的事情。   但这一日不同,他被顾清衍踩着脸面大骂一顿,心情分外不痛快,连带着对几个狐朋狗友也没有好脸色。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大壶酒都被他喝了个干干净净。   不止如此,他还拉着弹琴的乐师作陪,硬要人家陪酒,甚至动手动脚。   乐师被吓坏了,连声喊道:“陆二少,我是卖艺不卖身的。”   陆彦和更是不悦:“都是卖的,多卖一样少卖一样有什么区别,老子又不是不给钱。”   说着便要霸王硬上弓,吓得那乐师练练惊叫。   青州亭掌柜叫苦不迭,被小二请过去解围,也被陆彦和一脚踢开。   “陆少爷别这样,您喜欢姑娘,小的这就帮你去请,要几个有几个,许娘子是已经嫁了人,有夫家的,说好的只弹曲子,您这样让青州亭失了信誉。”   掌柜的没办法,搬出身后的主家来求情。   陆彦和只是冷笑:“怕什么,老子今日睡了她,明日再娶了她,都算是她的福分。”   “不过是一群商户,也配到陆家跟前说话。”   当时闹得实在是不堪,掌柜的拼着挨了几下,让许娘子赶紧跑。   陆彦和生气不已,居然对着掌柜的动手,几个小二都拉不住。   此刻提起来,掌柜的摸着伤口,哭着喊道:“陆二郎的脾气,整个青州府都知道,发起脾气来谁能拉得住。”   “要不是青州亭小二多,我都要被当场打死。”   张通判拧起眉头。   他也听过陆二郎嚣张跋扈的名头,但没想到他在青州亭都敢如此。   “洪山书院不是还有五个人留下,他们也不劝着点?”   “哪儿劝得住,而且他们沆瀣一气,都不是什么好人。”   掌柜的提起那五个,也是忿忿不平。   原来陆彦和欺辱乐师,殴打掌柜的时候,那几个还在一旁喝酒说笑。   有两个看不过去,起身偷偷溜走了,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显然是畏惧陆家的名声。   剩下三个更加不堪。   “陆兄,你这魅力不足啊,连个弹曲的都不愿意跟你。”   “陆兄你行不行啊,弄了这么久还在喊,怪不得家里头通房丫鬟都能被人要走。”   “那姓顾的如此作为,简直没把我们陆兄放在眼里。”   “他那是攀上了陆大郎,陆三郎,自然是瞧不上咱们陆二郎。”   掌柜的哭诉道:“他们不但不帮忙,不劝着点,反倒是使劲拱火。”   张通判拧紧眉头:“方才你说,陆二郎嚣张跋扈,青州府都知道,到底谁知道,知道什么?”   掌柜的张了张嘴,不敢再说。   “回答。”张通判骂道。   掌柜的脸色更苦:“我,我瞎说的,就是顺口一说。”   “不说,我看你就像凶手,肯定是被打之后怀恨在心,所以就在饭菜里下毒。”张通判喝道。   掌柜的吓得跪下来:“不是我啊,我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再说陆大郎走的时候,我还没挨过打。”   “大人,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张通判斥责道:“那你就老实回答,陆二郎到底怎么嚣张跋扈。”   掌柜的果然不敢隐瞒。   “陆二郎虽然也是陆家人,但跟别的陆家人完全不一样,他从小就是个坏脾气,对平民百姓打骂欺辱是常有的事情。”   “以前年纪小,只是打几句骂几句,后来长大后更是不得了,瞧上好看的姑娘便要抢回去。”   掌柜的看向张通判:“大人,您在衙门,难道真的不知吗?”   张通判拧眉。   这件事他确实有所耳闻,先后还有几个人告到了衙门,说陆二郎强抢民女。   但最后都以家属撤诉,说是误会作为结束。   张通判心知肚明,肯定是陆家做了赔偿,家属认下这事儿,将女儿嫁给陆二郎做妾,一床锦被盖过去了。   双方和解,没有苦主,官府也不会深究。   公堂上,丁知府也等得心急如焚。   陆院长就跟桩子似得盯着,非得等到水落石出。   终于,张通判回来了。   丁知府急切的问:“可找到证据,查明谁是凶手?”   张通判面露尴尬:“暂未,不过有些发现。”   “什么发现。”   张通判看了眼陆院长,回答:“青州亭中,有掌柜一人,小二三十人,乐师十人,后厨十二人,帮工杂役二十人,一共七十三人。”   “七十三人中,有半数以上曾被陆公子打骂,都有嫌疑。”   “什么?”丁知府都惊呆了,一下子多了四十个嫌疑犯。   陆院长脸色抽搐,猛然起身。   “好好好,丁大人就是这般查案的,我儿已死,还要承受此骂名。”   “既然知府查不了此案,那老夫就请能查的人来。” 第55章 洪山书院案(二)   顾清衍睁开眼, 脑中已经将青州府官场梳理了一遍。   他抬头看向隐忍愤怒,脸色冰冷的丁知府,知道他与陆家并非一体。   怪不得之前手镯丢失案中, 丁知府会大力帮他, 除了裴玄那张名帖的作用,还有丁知府与李家主母白氏千丝万缕的关系。   此刻面对陆院长的威胁质问, 丁知府隐忍不悦。   洪山书院名声再大, 人脉再广, 陆院长也只是院长,身上并无品级,而他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   往日里两人交好, 称兄道弟不算什么, 可陆院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威逼, 让丁知府心头恼怒。   顾清衍将他神色变化看在眼里, 知道两人已生出隔阂。   “陆院长好大的口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区区白身,仗着洪山书院的名头, 成了青州府的土皇帝。”顾清衍冷声挑衅。   陆院长目眦尽裂:“你这个杀人凶手, 即使有裴家撑腰,老夫也定要让你偿命。”   顾清衍冷笑:“案件尚未查明, 陆院长一而再再而三污蔑,红口白牙说我是凶手, 你可有证据。”   陆院长怒道:“除了你,谁还会害死我儿。”   “陆院长是不是年纪大,耳聋眼瞎,没听见张通判方才所言, 贵公子仗着陆家权势,在青州府欺男霸女,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多的是人想要他死。”   “你!”   “我什么我。”   顾清衍朗声道:“请大人彻查此案,从陆彦和生平查起,看他到底做过多少恶事,害过多少无辜,才引来杀身之祸。”   陆院长脸色一变:“丁大人,就算我儿曾有过年少无知的时候,如今惨死,也不是追究过往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将凶手捉拿归案。”   “陆院长这话好笑,不查清楚,从哪儿找凶手。”   顾清衍大声喝道:“莫非来之前,陆院长便给我想好了罪名,无论真相,都要让我来偿命,好将这件事抹过去。”   “既如此,你只管拿着罪名往我头上扣,带着陆家家丁直接把我打死,何必闹上公堂来。”   “凭着陆家权势,打死个府试案首,想必也能掩饰过去。”   “诸位,我死了,此事便可了结,你们的儿子死的冤不冤,到底是谁下毒,便再也没有大白天下之日。”   围拢在公堂之外,愤恨盯着顾清衍的死者家属,此时神色沉凝。   他们纷纷看向陆院长,孩子已经死了,若不能找到凶手,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陆院长不允许丁大人彻查,定是知道此事继续查下去,人人都会知道陆彦和为非作歹,陆家人助纣为虐,如今自食恶果绝不无辜。”   顾清衍转身行礼:“大人,陆院长要维护他陆家名声,陆家尊严,少不得找一个替罪羔羊,学生可死,但此事与我无关,我也是受害人之一,学生绝不会认罪。”   陆院长阴沉沉的盯着顾清衍:“好厉害的一张嘴,任由你颠倒黑白,也脱不开死罪。”   “是非黑白,自有朝廷定论,陆院长虽是地头蛇,却也不能指鹿为马。”顾清衍迎上他的视线,丝毫不惧。   陆院长眼底闪过狠辣。   早知这顾清衍如此不识相,当初就不该……   他蓦的抬头看向丁知府,见他神色不悦,暗道不好。   亲儿子死了,陆院长伤心欲绝,方才说话确实是失了分寸。   这些年来,陆家与丁知府合作愉快,可如今一番话,只怕把人彻底得罪了。   陆院长权衡利弊,拱手深深作揖:“大人,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之下口不择言,还请大人见谅。”   丁知府微微点头:“中年丧子,陆院长言行失当也情有可原。”   陆院长再次作揖:“还请大人下令彻查,找到杀害我儿的凶手,将他绳之于法。”   “那是自然。”丁知府满意点头。   张通判连忙道:“有嫌疑的三十八人,都已经带回来。”   丁知府立刻道:“分开审问,看有没有线索。”   “让仵作尽快尸检,你亲自带人搜查城中药铺医馆,寻找毒药线索。”   “再派人审问陆家众人,寻找与陆彦和结仇之人。”   丁知府陆续下令,条理清晰。   “大人,审问查案都需要时间,万一这中间凶手逃出青州府如何是好?”陆院长开口。   扫了眼公堂,丁知府目光落到顾清衍身上:“顾公子,在彻底解除你嫌疑之前,只能先行收押。”   “不过你虽有嫌疑,却无证据,可不入地牢,在自家闭门等待问询。”   顾清衍听见这话,心底松了口气,不用进牢房就好。   丁知府对他颇为优待,肯定还是裴玄名帖的作用,能让一个四品知府如此善待,裴玄的名头比他认为的还要好用。   “张大人,你派两个衙役看管,不许他离开一步。”丁知府看了眼陆院长,又道。   “是。”张通判连忙答应。   顾清衍点头:“学生遵命。”   “退堂,诸位家属请回,本官会尽快破案,给死者一个答复。”   陆院长临走之前,冷冷的看向顾清衍。   他什么都没说,犹如看一个死人。   顾清衍拧紧眉头,知道对方认定自己就是凶手,对他恶意满满,恨不得他立刻偿命。   “少爷,这可怎么办?”红豆心慌不已。   她原以为陆彦和下毒害人,哪知道如今到了公堂,竟然听见了陆彦和的死讯。   陆彦和死了,她家少爷反倒是成了嫌疑人,红豆心慌意乱至极。   顾清衍低声道:“别怕,我没害人,自有丁知府查明真相。”   红豆这才略微安心。   顾清衍被两个衙役押送回家。   章念没想到自己离开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正心急如焚。   等见到顾清衍安然无恙,他才松了口气。   “章程怎么样?”顾清衍问。   下毒之人明显是无差别攻击。   章念忙道:“族兄也中毒了,但服用解毒丸后已经好多了,看起来中毒也不深。”   顾清衍想到,章程跟自己一样,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幸好。”   章念骂道:“我走的时候,瞧见衙役往章家去,肯定是去审问族兄,顾大哥,青州亭中死了四个,还有四个昏迷不醒,如今青州府百姓都在议论这件事。”   不用他说,顾清衍也知道。   “陆彦和死了。”   顾清衍叹了口气:“他是该死,我恨不得他早死,但没想到下毒之人如此心狠手辣,要不是我带着解毒丸,恐怕也已经毒发。”   “下毒的人也太坏了,陆彦和是该死,可顾大哥,族兄,还有其他的书生难道也都该死吗?”章念骂道。   红豆也说:“他难道不怕滥杀无辜。”   顾清衍拧紧眉头,实在想不到到底是谁如此心狠手辣。   “阿念,我暂时无法离开,你帮我个忙。”   顾清衍想到还在昏迷中的人,拿出解毒丸:“把解毒丸送给那些还在昏迷的人,他们醒来,也许会有线索。”   章念点头答应。   红豆低声道:“陆院长一口咬死少爷就是凶手,少爷几次送药,他都不要,恐怕是怀恨在心。”   “要不要是他的事情,送不送是我的事情。”   顾清衍开口道:“我与陆彦筠陆彦池兄弟无冤无仇,还有一些交情,如今他们还在昏迷,我不能见死不救。”   看守的衙役听了经过,并未阻拦。   章念匆匆离开。   青州亭宴席,四死六伤,除了顾清衍和章程之外,其余四人都在昏迷之中。   陆家兄弟身份尊贵,自有陆家出面,请来医术高超的大夫,如今已经平稳下来。   另外两个洪山书院的学生,这会儿却很不好。   灌药、催吐、施针一顿操作下来,人没醒,已经出气多,入气少。   章念赶到的时候,只听见里头哭声震天。   “我的儿啊,你要是走了,让为娘怎么办,大夫,你再想想办法啊。”   “儿子,只要你醒来,以后你想读书就读书,不想读书,爹再也不逼着你了。”   大夫被催着,愣是满头大汗:“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其余的只能听天由命。”   家属一听,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老爷,夫人,方才门口来了一人,自称是顾清衍家仆,送来解毒丸。”   “他说这解毒丸是秘方,对所有的毒素都极为有效,至于用不用请老爷夫人自行决断。”   老爷浑身一震:“顾清衍?”   “就是那个下毒杀害我儿的人,他怎么还没死!”夫人怒吼道。   去探听消息的仆人解释起来,将公堂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出。   老爷脸色变幻不定。   “大夫,还请看看这解毒丸是否有效。”   大夫连忙接过去看,挂下来一些闻了闻:“确实是解毒的药材,里头所用药材极为复杂,有一些老夫闻不出来是什么。”   “至于有没有效果,还得服用之后才知道,请老爷定夺。”   看着气若悬丝的儿子,老爷一锤定音:“让我儿服下。”   很快,服用了解毒丸的书生脉象平稳下来。   大夫惊叹道:“药效极好,不过片刻功夫,少爷体内毒药缓和许多,想必过一会儿就能醒来。”   老爷夫人顿时心中大喜。   “难道他真的不是凶手?”夫人惊叹道。   如果是凶手,何必还往她家送药。   旁边的仆从说起公堂上的事情,还说:“那位顾公子说的对,他初来乍到,如何在青州亭下毒,只怕是陆二少太过霸道,得罪了人。”   老爷沉吟不语,看着床上受难的儿子,心底升起对陆家的怨愤来。   如果不是陆彦和为人太过嚣张跋扈,惹来心狠手辣的凶手,他儿子素来好脾气,怎么会忽然中毒。   更可恶的是,陆家明明能请到医术高超的大夫,却只顾陆家兄弟,根本不管他儿子死活。   难道他儿子就不如陆家子精贵?   枉费这些年来,他对陆家俯首帖耳,每年送过去的金银无数,陆家就这么对他儿子!   章念有自己的私心,先往另外两位书生家送,最后才往陆家。   在他看来,陆家人就是一丘之貉,要不是他们纵容,陆彦和哪儿来的底气给顾大哥气受。   这种人,死有余辜。   但顾大哥发了话,他还是将解毒丸送到。   至于人家用不用,章念可不管。   陆家,几个主人也正心慌意乱。   尤其是陆二夫人,更是哭得喘不上气:“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池儿自小乖巧,先头被人掳走,如今好好的又中了毒。”   “老天爷啊,如果我们夫妻罪孽在身,那就惩罚我,我死可以,别伤害我儿子。”   陆二老爷也心疼儿子,低声劝道:“大夫说了,池儿中毒不深,不会有事。”   “那为何还不醒来。”陆二夫人哭得不停,“我不管,我只要我儿安然醒来,要害他的人碎尸万段。”   陆二老爷何尝不是这样想,可他是男人,没办法跟妻子一样痛哭。   尤其是此事一出,陆彦和死了,陆彦筠也在昏迷,陆大夫人得知此事,当场吐血,如今也在昏迷。   陆院长前往公堂,整个家只能由他支撑。   还得瞒着上了年纪的陆老夫人,怕她也有个好歹。   陆二夫人越想越气,骂道:“我早就说陆彦和性子古怪,早晚要出事,大哥大嫂一味护着,纵容至今,才会惹来这塌天大祸。”   “我家池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最最善良的一个人,如今却落得中毒昏迷。”   “若池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他们大房没完。”   陆二老爷连忙呵斥:“你疯了,胡说八道什么,快给我住口。”   “好啊,事到如今你还让我住口。”   平日里,陆二夫人温柔娴淑,可此刻儿子中毒,激发了她心底常年怨气。   “我说错了什么,难道不是他欺男霸女,惹来灾祸,这些年来他房中抬出去多少人,整个陆家无人不知。”   陆二夫人冷笑:“一床锦被遮过去,如今这是遮不住了。”   陆二老爷脸色铁青:“你,陆家若丢了名声,难道你能得到好?”   “我不管,我只要池儿安然无恙,他若有个三长两短,谁都别想好过。”陆二夫人梗着脖子。   陆二老爷头疼不已。   就在此时,下人进来送药。   陆二老爷脸色一沉:“陆家自有大夫,让他滚。”   陆二夫人却越过他:“解毒丸在哪儿,快拿给我。”   结果解毒丸,她转身就往儿子口中塞。   “你做什么!”陆二老爷惊声拽住她。   陆二夫人一把甩开他的手:“救我儿子。”   她继续塞解毒丸。   “你就不怕那顾清衍心怀不轨。”陆二老爷皱眉。   陆二夫人只是冷笑:“顾清衍救过池儿一次,池儿心地善良,每每夸他光明磊落,你大哥说的,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谁敢拦着我救池儿,那就是我的敌人。”   陆二老爷不敢阻拦,黑着脸骂道:“你,你简直是无理取闹。”   “儿子都要死了,你还想着陆家的脸面,难道儿子的性命还不如陆家脸面重要。”   陆二夫人抬头,看着丈夫的眼神冰冷:“当初池儿被掳,与他陆彦和脱不开关系,此事你到底知不知道。”   陆二老爷浑身一震,说不出话来。   陆二夫人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凄然一笑:“死的好,他早就该死了。”   陆二老爷再不敢看她眼神,等看到陆彦池服用解毒丸后,脸色果然好了许多,顿时心中一喜。   他匆匆忙忙往外走,转身要去救陆彦筠,并未看到身后妻子冰冷的眼神。   陆院长从府衙回来的时候,便得知陆彦筠兄弟俩都已经醒来。   陆二老爷犹豫,还是如是说:“原先灌了药还是昏迷不醒,但后来顾清衍送来解毒丸,人就醒了。”   “你给他们用了顾清衍给的药?”陆院长皱眉。   陆二老爷忙道:“是彦池先服了药,确实有效,我才给彦筠用药。”   陆院长眉头拧得更紧。   陆二老爷低声道:“大哥,也许我们错怪顾清衍了,此事只怕真的与他无关。”   “哼,若非凶手,他怎么会有解药,怎么会随身携带,如今送药上门施恩,不过是故作姿态,解除嫌疑。”陆院长冷笑。   陆二老爷见他发怒,不敢再说什么。   在这个哥哥面前,他素来是没什么地位的。   陆院长死了一个儿子,对唯一的儿子越发看重,尤其是陆彦筠自小出色,才华无双。   他快步进门,等看到陆彦筠才安心:“筠儿,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彦筠已经从仆从口中得知事情经过。   “手控制不住的发抖,大夫说是中毒的后遗症,只能继续吃药排毒慢慢恢复。”   陆院长心底一痛。   陆彦筠原本是要参加秋天的乡试,如此一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在乡试之前恢复正常。   “那该死的顾清衍,我绝不会放过他。”   陆彦筠摇了摇头:“父亲,不会是他。”   “时间地点都是我们定的,提前一日才告诉顾清衍,青州亭是什么地方,闲杂人等无法随意进出。”   “顾清衍来得最晚,他来之后才开始上菜,绝没有机会下毒。”   陆彦筠分析完后,看向父亲:“我怀疑,是老二以前害过的人。”   陆院长脸色一沉,帮他盖好被子。   “你中毒未愈,还是好好休息,别想这些,切勿伤神。”   “放心,其他事情自有父亲替你们做主。”   陆彦筠确实是精力不济,很快就沉沉睡去。   陆院长并未在屋内停留多久,很快便回到书房。   从锁住的抽屉中取出一封信,陆院长整张脸都狰狞着。   很快,他将信封燃烧殆尽。   “来人。”   他拿出一张名单:“去查一查这几户人家,近些时候可有异动,尤其是有没有去药铺购买毒物。”   “切记,不可走漏消息。”   “是。”   府衙之内,此时丁知府与张通判也一头乱麻。   原以为在青州亭这样的地方,有人下毒不可能躲过所有视线,只要仔细勘察便能发现证据。   哪知道一顿排查下来,实在证据没找到,嫌疑人又多了一批。   “陆二少也打过我,不过我一个下人,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情,我怎么敢下毒。”   “是,三年前陆二少曾踢过我,将我从二楼直接踹下去,断了两根骨头,养了三个月才好,但陆家赔了钱,这事儿已经了结,真的不是我。”   “陆二少喜欢女色,让我们作陪是常有的事情,若这点屈辱都受不了,我哪儿会出门当乐师赚钱。”   “他说我做的菜太难吃,将一整碗汤倒在我头上,你看我后脑勺,现在还有烫伤的痕迹。”   “别人会不会怀恨在心我不知道,但我收了陆家的钱,事情就算了。”   “我们不过是平头老百姓,哪儿敢跟他陆二郎作对。”   “我命贱,挨打也只能往肚子里吞,而且在青州亭干活银钱多,我需要这份工作养家糊口,怎么会在饭菜里下毒。”   张通判简直服气:“陆彦和有病吧,一个酒楼里,大部分人都被他打骂过。”   丁知府翻看另一份口供:“还不止,你看看这个。”   张通判接过去一看,更是无语。   青州亭酒楼只是一个缩影,陆彦和去哪儿打哪儿,连天香楼的花魁都因为说错一句话,被他剥光了衣服丢出去。   这般肆意妄为,陆家居然都压下来了。   “陆彦和看似嚣张霸道,但欺辱的,多是贱籍奴婢,平头百姓也有,但不多。”   贱籍,生死都在别人手中,心怀怨恨也伸冤之处。   “你再看看这个。”   张通判一看,猛地起身:“他家中有十三个妾室,大部分都是被强行欺辱后,才被送到陆家的,这里头肯定有人怀恨在心。”   “尤其是这几个,青州府本地人,家里做小本买卖,与青州亭还有交易,有机会下毒。”   丁知府摇头。   “他们既然认下了陆家赔偿,并将女儿送进陆家,怎么可能还因为心底愤恨,下毒害人,如此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张通判一想也是。   收了钱,送了女儿,还下毒做什么。   “那到底是谁跟陆彦和有深仇大恨,甚至不惜在宴席上毒杀,害了无辜之人。”   “大人,会不会是我们猜错了,下毒要害的不一定是陆彦和,也可能是其他人,譬如陆大郎,他才华过人,引来嫉妒。”   丁知府摇头:“不可能,陆彦和绝对是主要目标。”   他将案卷翻了一遍,忽然道:“陆家人没说实话。”   “光是这些口供,不足以让人痛下杀手,且在青州亭下毒,牵连无辜,定是有解不开的仇恨,才会如此狠辣。”   张通判点头:“我再去审。”   等张通判离开,丁知府再次打开案卷。   一桩桩事情,看似都是打骂小事,可串联在一起就太可怕了。   在此之前,他只是偶尔听说陆二郎不争气,喜爱美色,但没闹出太大的事情来,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如今看,不是没发生,而是发生了,却被陆家掩盖。   在青州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陆家为所欲为,这让丁知府很是不悦。 第56章 罪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 凶手不见踪影,倒是陆彦和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章念买菜回来,进门就说:“顾大哥, 外头现在都在议论凶手, 说肯定是陆彦和做下丑事,才惹来报复。”   “哦, 大家都这么说?”顾清衍有些意外。   毕竟在此之前, 他在青州府中打听, 大部分人对陆家都是交口称赞。   章念乐呵呵的说:“可不是,如今大家都知道陆彦和的真面目,骂他死有余辜。”   顾清衍觉得不对劲。   陆家怎么会放任这个消息传开来, 之前陆院长那般作为, 就是要将罪名直接按死在他身上。   章念又道:“昨日那两位书生家的下人找过来, 说要谢谢顾大哥的救命之恩, 他们还说, 知道顾大哥肯定不是凶手。”   顾清衍眼神一动,想明白了。   陆院长着实霸道,可这一次不但陆家人中毒, 另外死了三个书生, 昏迷两人。   能进洪山书院读书的,哪一个不是家中希望, 白白死了,家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顾清衍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们说, 陆院长为何急着让我偿命?”   章念骂道:“他跟陆彦和一样不是好人,疯狗乱咬。”   顾清衍看向红豆:“你可曾见过陆院长,知不知道他的脾气?”   红豆先摇头,又点头:“我虽未亲眼见过, 但听院子里的姐姐妹妹们说,陆老爷脾气和善,对陆彦和极为严格,为人师表品德高尚。”   顾清衍眯起眼睛来:“人人都能看出问题来,他就算是一时悲痛过度,回过神来也会想到其中不妥,为何至今还频繁催促,让丁知府处置我?”   “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儿子死了,当爹的不想找出真凶。”   章念跟红豆面面相觑,都答不上话来。   顾清衍敲打着桌面:“他这般着急,要么是对我恨之入骨,要么是想让我顶罪,掩盖住真正的凶手。”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章念奇怪的问。   红豆也频频点头:“是啊,死的是他亲儿子,不提陆彦和,陆大郎可是陆家的希望。”   顾清衍也沉吟起来。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   顾清衍很想出门查看,但现在他被看押中,能关在家里已经是丁知府的优待。   想出门,不可能。   蓦的,顾清衍看向章念:“阿念,你帮我查一件事。”   章念连忙点头。   另一头,面对陆家频频施加的压力,丁知府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看谁都有嫌疑,查下去线索就断了,谁都没有作案条件。   “知府大人,大夫和仵作都已确认,陆彦和等人所中的乃是断肠草之毒。”   “这断肠草又叫烂肠草,山地路旁到处都是,普通百姓都知道这东西有毒,绝不会食用。”   “断肠草虽也是一种草药,但因为剧毒,所以医馆药铺看管的极为严格,属下彻查后,每家店存量都对得上,所以用毒之人肯定是自己采集的。”   丁知府点头,忽然问:“断肠草味苦,想毒杀这么多人,用量肯定不少,他是怎么做到的?”   “是啊,饭菜酒肉若是苦的,他们吃一口便能察觉不对。”张通判也这么想。   丁知府立马问:“青州亭的厨子呢,可有带回来审问。”   张通判忙道:“带回来了,厨子一般不出厨房,除了少数几个做菜难吃,被陆二郎骂过之外,其余都并未结仇。”   “当时属下彻查了一遍,才把身家清白,并未结怨的放回去。”   丁知府拧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去把他们都带回来,重新审问。“   张通判听令,正要离开,外头进来一个衙役。   “大人,陆院长又来了。”   “他又来做什么。”丁知府很是不耐烦。   衙役道:“陆院长说,他找到了证据。”   顾清衍再次被带到府衙,来的路上便知道事情不妙。   果然,刚进公堂,便迎来指证。   “对,就是他。”   大夫低着头,满头大汗,口齿却清晰的很:“那日他抱着个浑身是伤的女人来医馆,让我治伤,老夫听见他咒骂陆二郎不堪为人,恨不得毒死他。”   “后来他还问我,什么药能毒死人,老夫就说断肠草入肚,神仙难救。”   “大人,老夫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啊,真不知道他会下毒害人,而且如此狠辣,居然一下子毒死了四个。”   顾清衍心彻底沉了下来。   他看到,陆院长就坐在旁边,稳如泰山。   红豆气得颤抖:“你撒谎,少爷根本没有说过这些话。”   大夫擦着冷汗:“姑娘,当时你还晕着,你自然是没听见。”   丁知府沉声道:“既如此,之前张通判派人审问,你为何隐瞒不提。”   “我,我不知道会出这么大的事情。”   大夫连声道:“死了那么多人,我怕被报复,心想当时只是随口一句话,也没卖给他毒药,这不关我的事情啊。”   说着扑通一声跪下来磕头:“大人,真的不关我的事情啊。”   陆院长睁开安静:“丁大人,老夫已经查清,因丫鬟红豆一事,顾清衍对我儿怀恨在心,听大夫提及断肠草,便起了念头。”   “断肠草随处可见,采集不难,他得到足够的毒草后,买通了青州亭小厮,提前一日进入青州亭,将毒草下在了酒水米面之中。”   “传青州亭小厮王五。”   王五进入公堂,整个人都在颤抖,比大夫更加害怕。   他跪下来就说:“就是他,他给了我十两银子,说明日会赴宴,想提前看看青州亭,以免第一次进这样的名楼被人笑话。”   “小的不知道他会下毒,小的只是拿了钱,行了个方便。”   “事发之后,小的就想到坏事了,生怕自己要担责不敢告诉诸位大人。”   陆院长沉声道:“大人,顾清衍与我儿有仇,如今又有了人证,此案已破。”   话音未落,顾清衍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陆院长怒道。   顾清衍笑得停不下来:“我笑朗朗乾坤,你堂堂洪山书院的院长,天下读书人表率,为了阻止丁大人继续查下去,居然收买大夫小厮,故意污蔑陷害。”   他实在没想到,陆院长会直接带着两个证人出现。   “死到临头你还想狡辩。”陆院长冷笑。   “丁大人,如今人证已在,为何还不断案。”   顾清衍冷笑一声,看向大夫:“你说我向你询问毒药?”   大夫连声回答:“正是。”   “鹤顶红、千机草、马钱子、相思、天仙。”顾清衍一个个念道。   “实不相瞒,顾某对医术很有研究,药理通透,光是无色无味,能毒杀他人的药材,便能背出十七八种。”   “我要杀人,何必问你这老匹夫,难道是嫌自己命大,偏要留下破绽。”   大夫脸色煞白,握紧了双拳,挺着的腰杆儿都塌了下去。   陆院长意识到不妙:“会背医书算什么证据,世间毒药难得,可断肠草却随处可见。”   “那我当时不该问什么毒药能害人,而是该问,什么毒药不用买,随处都能采到。”   顾清衍看向陆院长:“陆院长既要收买,怎么不把这证词编得更加严谨一些,是时间太短,怕丁知府查到真相,所以才急急忙忙的拿我顶罪吗?”   陆院长冷笑:“王五亲眼见你偷偷溜进青州亭厨房,你又作何解释。”   “你我花了十两银子收买,潜入青州亭,是什么时候?”顾清衍问道。   王五瑟瑟发抖:“子时三刻,鸡鸣时分,正是人最困的时候,所以除了我意外无人发现。”   顾清衍嘲笑一声:“好一个子时三刻。”   “青州亭乃是府内最有名的酒楼,从早到晚宾客络绎不绝。”   王五抢声道:“那是白天,三更半夜的,我们酒楼也是要休息的,那日正好是我轮值看门。”   顾清衍却忽然问:“三更半夜,黑灯瞎火,你真的看清了我模样?”   “看清了,顾公子长得俊秀,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王五说道。   顾清衍哈哈一笑,朗声道:“大人,顾某说精通医术,并非谎言。”   “方才王五进门,我便观察到他双目浑浊,眼睛黯淡无光,是夜盲之症,到了晚上,他这双眼睛如同睁眼瞎,怎么可能看清眼前的人。”   “想必他怕被发现,故意隐瞒此事,夜间轮班时只会蹲守门口,不敢乱走乱动,不可能看清,更不可能带着我进楼。”   王五脸色震惊,哆嗦着嘴唇不敢说话。   丁知府看出来了,怒斥道:“王五,还不说实话。”   王五使劲磕头,额头都是血:“大人,我是夜盲症,晚上看不清,可我听见他的声音,就是他没错。”   可到了这地步,有脑子的人都能明白,这两个证人的证词是站不住脚的。   丁知府冷笑:“还不老实交代,来人,行刑。”   陆院长猛地站起身来:“丁大人,怎能对证人行刑。”   丁知府脸色一沉。   顾清衍再次开口:“确实不用对他们行刑,因为真正的凶手是谁,陆院长已经心知肚明。”   此话一出,公堂哗然。   尤其是另外三位死者的家人,更是连声嘶吼:“陆兄,你知道谁是凶手?”   “到底是谁毒杀了我儿子。”   “陆兄,你为何要帮他掩饰,莫非下毒行凶之人也姓陆。”   人群中议论更甚,甚至有人怀疑陆家兄弟阋墙,才惹出这么大的凶杀案。   陆院长惊声道:“你们不要听这小子挑拨离间,他为了性命,自然是要把罪名往别人身上推。”   “哼,我看不一定,陆兄你死了儿子,不急着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却言东言西,可见这小子的话不假。”人群中,有人冷笑。   陆院长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已经有人跪下来:“大人,陆家不想找到真凶,但我们想。”   “请大人彻查到底,为我儿报仇雪恨,我儿好好的参加陆家宴席,死的好惨,找不到凶手他在地下也不能瞑目。”   “请大人找出真凶。”   丁知府显然也这样想。   青州亭书生中毒闹得太大,青州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若是不能找到真凶,真相大白,他这个知府的履历上会留下污点。   “陆院长,此二人证词前言不搭后语,确实不足采信。”   丁知府开口道:“本官知道陆院长爱子心切,但事关重大,还需慢慢细查。”   陆院长脸色抽搐了两下,忽然掩面而泣:“大人,如今天热,我儿已死了五日,再不下葬,恐怕尸身都难保全。”   “诸位,我们的孩子同时中毒,命丧当场,难道你们就忍心看着孩子孤零零的停尸在此,不能入土为难。”   这话引起了死者家属共鸣。   一想到孩子七窍流血而死,还得接受仵作验尸,至今不能下葬,几人也是泪流满面。   陆院长又说道:“都是老夫的不是,太过宠溺彦和,让他与顾案首闹了矛盾,更不该仗着陆家脸面,想要出面说和,若不是老夫一意孤行,没有青州亭的宴席,也就没有了这桩惨案,这一切都是老夫的错啊。”   “大人,老夫懊悔至极,不求别的,只求大人让我带回儿子,让他能入土为安,这也是我作为父亲,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顾清衍眼神发冷。   陆院长好口才,这般一说,其余人看向他的眼神,分明又带上了怨恨。   似乎他不出现,这些人就不会死。   张通判忙道:“案情未明朗,尸首不能带走。”   陆院长哭道:“那何时才能带走,一日不能入土,孩子便要多受一日苦。”   “是啊大人,既然确定是中了断肠草之毒,为何不能将尸首带走?”   “我们只是想让孩子早些入土为安,他死的那么惨,丧事定要办得风光,到了地下才有人照应。”   丁知府也看出问题来。   他目光沉在陆院长身上。   陆院长满面凄然:“大人,只要能早一些带回彦和,老夫愿意撤案,只当这孩子运气不好,自作自受,这样总行了吧。”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一惊。   “这怎么能行?”除了陆院长,无人同意。   陆院长惨笑道:“彦和一走,家中夫人重病不起,至今还瞒着家中老母亲不敢让他知道。”   “早些时候,青城道观的道长说,彦和此生有一劫难,过不去便会英年早逝,死后若不能在七日之内下葬,下辈子便要入畜生道。”   “大人,那是我嫡亲的儿子,养了二十年的亲儿子啊,我怎么能忍心他下辈子连人都做不成,只能做畜生。”   这年头,人都相信命运,相信还会有来生。   众人听完果然心生怜悯,尤其是陆院长平日里最是体面的人,此刻老泪纵横,好不可怜。   就连之前觉得陆院长行为诡异的丁知府,此刻也觉得事出有因,有些心软。   丁知府叹气道:“陆兄,你想让孩子入土为安的心情,本官能理解。”   “不如这样,让仵作再次验尸,确定记录无误后,你便把尸首带回去,先行入土为安吧。”   “但是撤案一事不必再说,此等下毒害人性命的大案,本官一定会彻查到底。”   不对劲。   很不对劲!   顾清衍目光落到陆院长身上,看着他哭得老泪纵横,颇为凄凉。   可就在方才,陆院长收买大夫、小厮,试图将下毒杀人的罪名落实在他头上。   被当庭反驳后,却又迅速改变话锋,变成要带陆彦和回家入土为安。   死了儿子的老爹,还是个有权有势的老爹,为何一门心思要撤案。   这不合常理。   除非他猜中了,陆院长要掩盖的事情,比死了个儿子更加重要。   衙门外,一辆牛车停下。   章念满脸急色的往里头冲,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小伙子,等一等。”   “大娘,我有要事,您请自便。”   章念喊着,人已经冲到了公堂内。   他没看到身后,老妪从牛车下来,微微叹气。   “真是个急性子,老身还想跟你道一声谢,看来是没机会了。”   章念冲进去,等看到顾清衍完好无损,并无受刑,他才松了口气。   顾清衍低声问:“可找到了?”   “找到了,乱葬岗上大片大片的断肠草,有一小片明显被采集过。”章念回答。   果然如此。   顾清衍也是刚刚想起,上次他去乱葬岗找人的时候,曾见山头上遍布野草,其中便有断肠草。   “丁大人,学生可能找到了断肠草出处。”   丁知府忙问:“你找到了,在哪儿?”   顾清衍朗声道:“断肠草是常见的毒草,若是在人来人往的地方采摘,容易被人发现,落下痕迹。青州府外乱葬岗,人迹罕至,却有大批断肠草。”   丁知府先是一喜,后又皱眉:“即使知道了出处,可一时半会儿也确定不了是谁。”   毕竟乱葬岗这样的地方,别说采摘断肠草,就算杀人放火也不会有人看到。   顾清衍却说:“还有条件。”   “断肠草味道偏苦,想要让人不知不觉吃下去,此人定是有过人的厨艺,否则当日在场那么多人,各个都吃了,不会无人察觉。”   丁知府抚须道:“本官也是这般想,只是青州亭后厨足足有十二人,除了两个因做菜难吃,被陆二郎打骂过,其他人与他并无牵扯。”   “本官审问过这十二人,并无异常。”张通判说道。   那两个嫌疑最大的,甚至被拷问了一番,也都不承认。   “之前大人也有所怀疑,毕竟要将断肠草下在酒菜之中,并且盖住味道,这是极难的。”   “后厨十二人最有嫌疑,可他们相互作证,青州亭大厨房并未间隔,只需一抬头就能看清做菜过程,想下毒也不容易。”   丁知府又问:“顾清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顾清衍皱眉,他都没去过现场,看过尸首,也并未看过那些人的口供,怀疑的范围实在是太少。   “学生只是觉得,能将断肠草苦味彻底掩盖不容易,不如请青州亭掌柜过来,先问后厨之中,有没有人厨艺高超,能够将断肠草的苦味藏住?”   “再问这几日,可曾有人请假离开,有采集断肠草的时间。”   “三问事发之后,可有人异样,可有人过分镇定,可有人审问后就失踪。”   “此人胆大心细,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必定有深仇大恨,若都不招,从他们往深处查,定能找到破绽。”   丁知府点头:“去传人。”   “可笑。”   陆院长冷笑一声:“丁大人,切勿因为黄毛小子三言两语浪费时间,厨艺好跟下毒害人是两码事。”   “大人,老夫只想尽快接回我儿,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诸位,我等孩儿孤零零,冷冰冰的躺在这里,何其残忍,你们这些做父母的就如此狠心。”   顾清衍眉头一皱,更加确定陆院长在掩饰真相。   丁知府也颇为难,尸检结束,家属想将尸首接回去安葬合情合理。   可现在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有瞧见,先把尸首安葬确实不妥。   陆院长凄然悲哭:“事到如今,老夫只有这一个心愿,还请大人看在洪山书院百年树人的情分上,给我儿一个体面。”   丁知府眉头紧拧,叹了口气,正要答应。   一道声音从堂外传来:“陆院长想要体面,可曾想过自己当年的不体面。”   众人抬头看去,却见一老妪从外缓缓进来。   章念心底吃惊,低声道:“顾大哥,方才我在城外遇上这大娘,她非要搭车进城。”   丁知府冷喝:“你又是何人,公堂之上,肃静。”   老妪巍然不惧。   她缓缓走到了顾清衍身前:“小兄弟,你是个好人,当日我下毒,没想过要将你们一起毒死。”   “可我好不容易等到陆家三子共聚一堂,只能连累你们这些无辜之人。”   顾清衍分明看到,她眼中有愧疚,有畅快,却没有丝毫的后悔。   这个人,在下毒的那一刻就把自己的生死度之于外。   公堂哗然。   “是她下的毒!”   “那是什么人?”   “有点眼熟,她,她是青州亭的老厨娘。”   一阵声音中,陆院长最为激动,甚至扑过来要扼死老妪:“就是你毒死我儿,我要你偿命。”   “快把人拉开。”丁知府连声喝道。   慌乱之中,唯有老妪笑得畅快。   “老身一直等着你们来找我,可左等右等,你们就是不来,只能自己搭车前来自首。”   “临走之前,老身还特意写了一封信,寄给陆院长,真没想到陆院长当年残暴如虎,今日却畏惧如鼠,亲儿子死了,他竟也能不管不问。”   “告诉你们,在青州亭下毒的,便是我,青州府,长宁居,花家赵氏。” 第57章 花家灭门案   “长宁居花家?”   在场大部分人, 都已经对这个名字觉得陌生。   可也有几个年纪大的,恍惚想起:“莫非是当年被贼寇灭门的长宁居花家。”   顾清衍虽也在青州府长大,但他出生的时候, 花家已经付之一炬, 自然没听过这名头。   “啊,长宁居, 我家记得。”   “它家做得饭菜分外好吃, 尤其是桂花鱼翅和合欢汤, 那时候我每隔几日便要去尝一尝,谁知道后来……”   丁知府倒是从案卷中看过,不禁盯住那老妪。   “本官曾在看过这桩陈年旧案, 二十五年前, 花家曾在青州府开了一家名为长宁居的食肆, 因口味极好, 生意做的极大。”   “可二十五年的一个深夜, 有水匪潜入花家强盗,被发现后杀人灭口,花家上上下下三十二口人, 都死在那一晚。”   “水匪逃走之前还放了一把火, 花家的宅子烧了一天一夜,等大火扑灭后, 只能寻到烧焦的尸首。”   当年的青州知府,如今已是吏部左侍郎温如凉, 丁知府的顶头上司。   从案卷看,当年案发后,温知府也曾派人大肆剿匪,扫平了青州之上频繁扰民的水匪, 从那场变故之后,青州府百姓再也没有受过州上水匪的侵扰。   心底震惊,丁知府喝道:“你是花家人,那为何要毒害陆二郎等书生。”   “自然是因为他们该死。”   老妪死死的盯着陆院长:“当年害死我花家满门的,根本不是什么水匪,而是站在你们眼前,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无耻小人。”   “是他,求爱不成,反生怨恨,勾结水匪害死我花家整整三十二人。”   “若非那日机缘巧合,我出门办事,只怕早就随公婆夫君而去,整整二十五年,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如今只毒死他一个儿子,实在是便宜了他。”   丁知府拧紧眉头。   旧案重提,再看这次的毒杀案,恐怕不好处理。   陆院长冷笑道:“大人,这疯婆子已然认罪,请大人处置,切不可听她的疯言疯子语。”   丁知府沉吟不语。   老妪往前一步:“老身愿意认罪,还请大人听我说一说二十五年的事情。”   “丁大人!”陆院长急声道。   顾清衍冷笑:“陆院长何必着急,虽然有人认罪,但总得知道事情经过,查明白她为何下毒。”   丁知府点头:“你且说来。”   老妪露出怀念的眼神。   “老身姓赵,是个苦命人,自小爹娘就去了,只能跟着哥哥嫂嫂过日子。”   “可老身运气却极好,偶然认识了青州府长宁居的二少爷,他愿意娶我为妻。”   “嫁入花家后,原本还担心公婆不喜,会苛待我,哪知道花家人都很慈善,公婆和蔼,大哥大嫂也怜惜我,对我分外照顾,甚至连年岁尚小的小姑子,也反过来照顾我,生怕这个新嫁娘不自在。”   “花家是外来户,在本地没什么亲戚,大嫂娘家也没人了,可我们有彼此,平日里相互照顾,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夫君对我很好,过了两年,我们还有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   “长宁居与别的酒楼不同,负责下厨的是婆婆,她有一手做菜的好手艺,普通的菜肴,经过她的手总能做的分外好吃。”   “婆婆说,家中大哥大嫂、夫君小姑做饭天赋平平,远不如我,她便带着我下厨,手把手教我做菜,希望我能继承她的手艺。”   “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高兴,最快乐的时候。”   丁知府轻咳道:“花赵氏,说你为何要下毒,不必再提花家往事。”   老妪幽幽笑道:“大人,马上便说道了。”   “我与婆婆一同下厨,长宁居的生意也蒸蒸日上。”   “公公便说,家里如今有余钱,大哥不会做生意,但还有些读书的天赋,不如使使劲送他去洪山书院读书,若大哥能谋一个好前程,花家便能改换门第。”   “大家都很赞同,大哥是个天生的读书人,二十岁就考中了秀才,如果能进入洪山书院,前途不可限量。”   “谁知道,这就是花家厄运的开始。”   “公公找了好多人,花了很多钱,终于在第二年将大哥送入了洪山书院。”   “一开始都很好,大哥每次回家都高高兴兴的,还说洪山书院的先生学识渊博,跟私塾的先生不可同日而语。”   “大哥说,那一年的乡试他要下场试试,若能过,便是举人,到时候家里也有了依仗。”   “谁知道……”   花赵氏依旧清楚的记得那一日。   大哥从洪山书院回来,因为距离近,每个休沐日,大哥都会回家,帮着家里算算账,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花家一家人关系极好,他们都算准了日子,做一些好酒好菜,就等着花大哥回家吃。   以前,花大哥每次都是高高兴兴的回来,还会抱着儿子和侄儿,教他们念书。   赵氏最喜欢听孩子们牙牙学语的声音。   但那一次,花大哥回到家后沉默不语,心里头藏着事儿,脸色很凝重。   可不管是谁来问,花大哥只是摇头,推说是累了。   花老娘很担心,私底下对她说:“问他也不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不会是在书院里受了欺负。”   “不会吧,大哥学识好,人品也好,交友广阔,不可能有人欺负他。”花赵氏回答。   花老娘一想也是,她儿子的为人处世,是挑不出毛病来的。   花赵氏便说:“也许只是累了,再过三个月就要参加乡试,大哥如今在备考,压力肯定很大。”   就在这时候,大门被敲响。   “这是花勤家吗,我是洪山书院陆鸣轩,特来拜访花兄。”   花赵氏至今都记得,第一眼看到陆院长的时候,她心底只觉得这读书人长得好,器宇轩昂,不愧是洪山书院的学生。   她们连忙把人迎进来,忙着招呼。   花勤看到陆鸣轩,脸色却有些不对劲:“你跟我进来说话。”   说完拉着他就走,当时花家人虽然诧异,但还以为他们同窗有话要说,并不打扰。   过了一会儿,书房内却传来争吵的声音。   花大嫂很是担心,屡次想过去看看,但房门紧闭,里头又没了动静。   一刻钟后,陆鸣轩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花家。   “大郎,你这同窗到底来做什么?方才你们怎么吵起来了?”花老娘担心不已。   花勤却只说:“谈到学业,有几道题目意见不同罢了,娘你放心,没事的。”   见他镇定如常,花家人虽然还担心,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哪知道当天晚上,陆家派来一个管家,带了厚礼,进门便是求亲。   “求亲?”花老爹也是惊讶。   他知道陆家的名声,虽说自家生意做的不差,也出了个读书人,可跟陆家比起来,那门第天差地别。   惊吓过后,花老爹还有些惊喜,心想会不会是他大儿子天赋出众,所以陆家才想把自家小女儿娶回去。   夫妻俩对视一眼,还想矜持一下:“这我们得商量商量,问问小女的心思。”   “两位,你们没听明白,在下的意思是,我家少爷要纳花小姐为妾。”   “什么!”   花家虽不是什么清贵人家,但也是极疼女儿的,若是嫁过去当夫人,陆家自然是极好的选择。   可若是嫁过去当小妾,一辈子都得受别人挟制,生出孩子来都不能喊娘。   花老爹花老娘疼爱女儿,自然是一口回绝:“不行,我女儿不会给人做妾。”   管家只是道:“两位还是好好想想,跟家中大少爷商量一番,虽是做妾,但陆家富贵,花小姐嫁过去之后有的是荣华富贵。”   说完丢下厚礼,甩袖离开。   花家夫妻被他这态度气急,骂道:“我家虽是小门小户,但也绝不会卖女儿。”   又连忙叫来花勤,问他知不知道此事。   花勤一听陆鸣轩居然要纳自己小妹妹做妾,脸色也是大变。   “爹,娘,你们怎么回答的?”   “自然是一口回绝。”花老爹气道,“给人做妾能有什么好下场,就算是泼天富贵,我也舍不得小妹。”   花勤脸色更加难看。   花老娘气道:“难道你早就知道此事,你能不能想卖了小妹,好给你换前程。”   “花勤我告诉你,我们花家绝没有卖女儿的事情,你若敢动这念头,就跟我滚出去,再也别回来。”   花赵氏等人都吓坏了,连忙在旁边劝解。   花勤苦笑起来:“爹,娘,小妹也是我的亲妹妹,我如何舍得。”   “可是你们不知道陆家人,他们起了这个念头,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花家夫妻对视一眼:“天理公道,我们不愿意,难道他们还能强抢民女不成。”   “是啊,他们若敢过分,我就去府衙告状。”   花勤只是低头苦笑。   之后几天,陆家都没见踪影,花勤留在家中不肯去洪山书院,似乎担心着什么。   花老爹两个反过来劝他:“我看你是想太多了,小妹虽然貌美,可陆家高门大户,总不至于强抢民女,再过两个月你就要参加乡试,还是快些回去读书,别耽误了科考。”   甚至花小妹也来劝他,让他不必担心。   老妪凄然笑道:“当时我也以为,大哥是担心陆家不肯罢休,再次上门提亲。可谁能想到,几天之后,小妹出门买菜后就再也没回来。”   “爹娘都急疯了,到处打听,三日之后才知道,小妹居然被带进了陆家,成了陆鸣轩的一房无名无分的小妾。”   “他还故意将小妹放回来,让家中知道她已经失了清白,逼我们花家就范。”   公堂上一片哗然。   陆彦和名声不好,对身边的人动则打骂,这些年来多少传出去一些风声。   但凡接待过陆彦和的店家,都知道这位二少爷的脾性,私下肯定会说一声不像是陆家人。   陆彦和就像是陆家的异类。   除了他,陆院长德高望重,陆彦筠才华无双,在洪山书院的笼罩在,读书人提起陆家,多是交口称赞。   丁知府都愣住了,下意识的问:“花赵氏,你可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   老妪微微闭上眼睛:“是啊,谁能想到满口礼义廉耻之人,却最是肮脏。”   “满口胡言乱语,大人,难道你要任由这老妇污蔑老夫,让洪山书院蒙上骂名吗?”陆院长斥责道。   老妪凄然笑道:“到了现在,陆院长口口声声依旧只有洪山书院的名声。”   顾清衍拧眉,见她满目悲凉,心底已经信了这番话。   “若如此,当时为何不报官?”   老妪惨笑起来:“现在想来,当时若是咽下这口气,花家三十二口人也许都还活着,可我们咽不下,短短三日,小妹便已经瘦的不成人形。”   “公婆去官府报案,可那知府与陆家沆瀣一气,只推说男女姻亲官司,他不好插手。”   “前脚将我们赶出府衙,后脚便告诉了陆家人,陆家上门嘲笑,说若不尽快将小妹送回去,便要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顾清衍心头一跳。   方才丁知府说了,花家三十二口人,都毁在一场大火之中。   “大哥说,知府不管,他就要上京告御状,就不信这天底下没有王法,公婆担心会坏事儿,只细心陪着小妹,想让她能好起来。”   “结果……”   花赵氏目眦尽裂,看向陆院长眼里满是恨意:“结果这个畜生居然勾结水匪,杀了我花家满门,若非那日我有事回了娘家,恐怕也早已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张通判皱眉道:“花家三十二口人都在当晚丧命,官府是核对过尸首的。”   “多的那人,是小妹的乳母,她听说了小妹的事情,前来探望,哪知就这样送掉了性命。”   正因为如此,花赵氏才活了下来。   他们都以为花赵氏也死在了大火之中。   陆院长迎着她那毒辣的目光,缓缓吐出一口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年陆某早已娶妻生子,你花家小妹又不是天香国色,我前程无量,怎么会为一小女子犯下如此大案。”   丁知府也觉得有道理。   “花赵氏,你这番话可有证据?”   花赵氏惨笑起来:“没有,我没有证据。”   陆院长弯身行礼:“大人,若只凭一张嘴就能顶罪,那今日他说我杀人,明日他说我灭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公道可言。”   “老夫从不认识花家人,更不知道什么花小妹,更别提眼前这丑陋的老妇,老夫从未见过。”   “定是有人眼红陆家荣耀,故意弄了个老婆子陷害。”   花赵氏恨不得啖其血肉:“大人,当初花家报官,衙门应有案卷。”   丁知府立刻道:“去查。”   但很快张通判便回来,摇了摇头:“二十年前一场大火,再往前的庭审案卷记录都烧毁了。”   “花家案卷也是残缺的,看痕迹是后来人补上。”   丁知府眉头大皱。   花赵氏却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花家三十二口人命,说抹去就能抹去,怪不得人人都说官官相护,果然如此。”   陆院长此时却无比的镇定。   他认定花赵氏拿不出证据来:“花家惨案,当年老夫也曾有听闻,可水匪作乱,府衙已经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剿匪安名。”   “花赵氏,你因家人惨死,迁怒于人,凭空编出来这些罪名又是为何?”   “是不是背后有人指使,让你侮辱老夫的名声,好让洪山书院名声扫地。”   此刻站在公堂外的书生们也不同意了。   洪山书院的名声极好,青州府中有名有姓的读书人,大部分都出身洪山书院。   一个陆彦和名声败坏,洪山书院的书生们并不在意,可若是陆院长被加上罪名,往后会影响他们的仕途。   “是啊,二十五年前的事情,还不是任由她空口胡说。”   “什么证据都没有,她怎么证明自己是花赵氏。”   “就算她是花赵氏,当初花家惨案已经破了,就是水匪所谓,水匪都已经被剿灭,与陆院长有何干系。”   “不能因为她身世凄惨,便攀扯上陆院长。”   双方各凭一词,都无证据,让丁知府很是为难。   他眼眸微沉,目光落到陆院长身上,陆院长正静静的看着他。   许久,丁知府猛地拍案:“花赵氏,你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不能因为几分猜测,便将罪名硬塞给堂堂洪山书院的院长。”   顾清衍听出他话中偏向。   “大人,是真是假,一查就知。”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二十五年,可这么大的事情,当初花小妹是否被掳走,陆家是否上门逼亲,花家有没有去衙门告状,左邻右舍定有所印象。”   “不如派人细查,再做定论。”   丁知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二十五年时间,斗转星移,人已死,线索已灰飞烟灭,又从何查起。”   顾清衍还要说话,却被止住。   花赵氏看着他,笑了起来,与方才的狞笑惨笑不同,甚至带着几分和蔼。   依稀可以看出来,她年轻的时候,定然也是个样貌出色的好女子。   “这位小公子,多谢你帮我说话,但老妪既然下毒杀人,心底早有预料。”   顾清衍一颗心沉下去。   他听明白了花赵氏的意思,当年报官后,反倒是引来杀身之祸,所以她对官府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   正因为如此,花赵氏才会蛰伏二十五年,用这二十五年等待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陆院长冷声道:“大人,当年之事是花赵氏误会污蔑,可她下毒杀害我儿,还害死了三位洪山书院的学子,罪不可诛。”   丁知府拍下惊堂木:“花赵氏,你可认罪?”   “认罪,我没罪。”花赵氏笑道。   陆院长冷声斥责:“方才是你亲口承认下毒害人,如今又不认罪,可见这老妇说话颠三倒四,全不可信。”   丁知府拧眉:“那你可曾经下毒杀害陆彦和等人。”   “是我下的毒,但我无罪。”   老妪昂首挺胸:“二十五年,我不敢暴露身份,甚至不敢再回娘家,只能隐姓埋名。”   “二十年前,有一批流民从北方而来,我便趁机落户,改名换姓定居青州。”   “十五年前,我才进入青州亭打杂,靠着花家祖传的手艺,得到了厨娘的伙计。”   “我任劳任怨,只需很少的银两,便愿意做更多的活,从早忙到晚也不会多要月钱,青州亭掌柜果然很满意,让我留了下来。”   “我知道,光凭自己,想报仇雪恨不容易,更别提那时候他已经成为洪山书院的院长,德高望重,所以我在等,这一等又是十五年。”   “那陆彦和三天两头的来,每一次都打打骂骂,与他这畜生父亲一般无二,每一次,我都恨不得直接毒死他。”   “但那太便宜他了,我花家三十二口人,他一条命怎么够。”   “所以那一日,我见陆家三子皆在场,便立刻下毒,可惜,最后只死了陆彦和,陆彦筠陆彦池捡回来一条狗命。”   “尤其是陆彦筠,那是陆家的继承人,这畜生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可惜,他竟如此命大。”   “杀人偿命,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我何罪之有?”   泣血之言,让公堂上嘈杂的声音都安静下来。   陆院长又惊又怒:“你要下毒,为何不直接毒死老夫,反倒要害我儿性命。”   “毒死你,太便宜你了。”   花赵氏大笑起来:“我要让你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亲人孩子惨死的痛苦。”   “你可知道,花家惨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衙门将他们的尸首卷一卷,便丢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我找了好久,还是找不全他们的尸首,好不容易找到我那才两岁的孩儿,他被烧得只剩下半张脸,长满了虫子,我想把他抱起来,可一动,他就散了。”   “陆鸣轩,你欺我花家无人,灭门之后再无人可以主持公道。”   “可天理昭昭,留下我这孤魂野鬼来索你的命。”   陆院长眼睛抽搐:“大人,这婆子已经疯了,绝不可信。”   老妪忽然转身看他:“陆鸣轩,我诅咒你白发人送黑发人,陆家会在你手中终结,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从今日起,你将不得安宁,夜夜难眠,看着陆家一落千丈,人人践踏。”   “老身对天发誓,今日所言绝无一句谎言,以性命为证。”   说完,她竟是一头撞向柱子。   “快拉住她。”丁知府惊叫。   衙役左右出手,飞快将人拽住,再一看,老妪却已经口吐鲜血,七窍流血。   “她来之前就服毒了。” 第58章 洪山之死   顾清衍慌忙取出解毒丸, 想塞入花赵氏口中。   中毒已深的花赵氏,却硬生生拽住他的手,用生命表示拒绝:“孩子, 老身已经活得太久, 我该去陪他们了。”   “老人家……”顾清衍心底说不出的难受,手指一颤, 到底没有强行用药。   花赵氏呕出两口鲜血, 毒入心肺, 双目蒙上了阴霾。   人群中,她靠着那一腔仇恨,死死盯住陆院长:“陆家之人, 皆不得好死。”   狰狞尖利的诅咒声中, 她吐出了最后一口怨气。   刺耳的诅咒, 仿佛能扎根在骨髓中。   陆院长心头一颤, 厉声呵斥:“大人, 此人下毒在先,畏罪自杀在后,理应数罪并罚, 以儆效尤。”   顾清衍拧紧眉头:“她并非畏罪自杀。”   陆院长冷笑:“她不是凶手, 难道你才是?老夫方才便注意到,这老妇对你态度极好, 莫非你们有所勾结,是你为了洗脱罪名, 弄来这老妇装神弄鬼,污蔑洪山书院的名声。”   直到此刻,陆院长脸上心里,都无没点悔意。   只一味攀咬, 试图从花赵氏那番话中,彻底洗脱出来。   可花赵氏服毒而死,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诅咒,在这年代是极具冲击力的,所有人看向陆院长的眼神,都带上了揣测和审视。   顾清衍并没有理会这狗急跳墙的话,淡淡道:“花赵氏认为,当年报官,却官匪勾结,无人为花家讨回公道。”   “二十五年后,她下毒杀人,是为家人报仇雪恨,即使有罪,也轮不到在场各位来审判。”   “她宁愿服毒自尽,去阎王殿分说是非对错。”   这番话让公堂为之一静。   丁知府眉头紧拧,知道此事对朝廷威信不利。   他轻咳一声:“罪犯已死,先将尸首收押,等仵作验尸后再做处置。”   “陆院长,此案本官定会一查到底,绝不会让任何人蒙受冤屈,退堂。”   丁知府一走,立刻有人要将花赵氏的尸首带走。   顾清衍拦住,衙役为难道:“顾案首,请别让咱们难做。”   顾清衍解释道:“不知道她的尸首会如何处置?”   “先等仵作验尸,验完后如何处置,就得看大人的意思,不过花赵氏无亲无故,若无人收敛,会先停放在义庄内。”   至于停放一段时候后,还是没有人来收敛,那就是直接乱葬岗埋了。   顾清衍忙道:“等案子了结,若无人愿意收敛,请通知我一声。”   说着塞过去一块碎银子。   衙役看了他一眼,点头答应了。   顾清衍这才带着章念红豆离开,哪知道刚走出公堂,便瞧见陆家的马车。   马车上,是陆院长阴沉的面孔。   “顾清衍,老夫记住你了。”陆院长冷冷的看着他。   顾清衍皱眉。   二十五年的案件,蛛丝马迹都被抹去,即使所有人都相信花赵氏,陆院长也能逃脱制裁。   这一刻,顾清衍心底涌出一个念头,只死了一个儿子,实在是便宜了这个死老头。   他连忙甩开这念头,陆院长有罪,可陆彦筠陆彦池那时候都没出生。   “陆院长,人在做天在看,善恶终有报。”   陆院长嗤笑道:“老夫只知道天理公道,人心所向。”   “老夫乃洪山书院院长,青州府文道魁首,岂是一疯女人三言两语可以诋毁的。”   “倒是你,年轻气盛,不知所谓,将来必定为此付出代价。”   不等顾清衍回话,陆院长驾车离开。   身后,章念忿忿不平:“这老东西不是好人,当年杀人放火,如今还敢威胁顾大哥。”   红豆却很担心:“少爷,他会不会想法子害你?”   “我看那大娘说的都是真话,难道大周律法就拿他没办法吗?”章念问道。   顾清衍微微叹气:“已经过了二十五年,再多的证据,也淹没在时间之中,想要找到证据将他绳之于法,难上加难。”   更重要的是,方才他看丁知府神色,也不像是要追究这桩陈年旧案。   其中牵扯的人太多,甚至还有当年的青州知府,一旦追查起来恐怕收不住。   “便宜他了。”章念骂道。   就如顾清衍猜测的那般,青州亭中毒案雷声大,雨点小。   很快,丁知府的判案就下来了。   花赵氏因与陆家矛盾,怀恨在心,潜伏在青州亭多年,趁陆家设宴之日毒杀陆家子,其余书生皆是误伤。   花赵氏当堂认罪,自裁身亡。   青州亭看管不利,致死客人惨死,掌柜杖责一百,小二杖责二十,责令主家赔偿每位死者家属一百两白银,闭门整顿三个月。   花赵氏与陆家有什么矛盾,为何让她蛰伏二十五年只为报仇雪恨,告示中却一字不提。   顾清衍看到这告示便沉默下来。   章念气道:“陆家果然权大势大,当年敢杀人放火,如今更是毫发无伤,果真是官官相互。”   红豆扯下他的袖子:“别说了。”   章念看向顾清衍,为难的抓了抓后脑勺:“顾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顾清衍叹了口气:“我们去衙门问问,能不能将她的尸首接出来吧。”   花赵氏的尸首停放在义庄,上头正烦如何处置。   顾清衍一来,义庄如获大赦。   在他们将尸首领走之前还叮嘱:“顾案首,您发善心愿意将她安葬,是好事儿,但小的也得提醒您一句,陆家那头发了话,谁敢安葬花赵氏,就跟他们过不去。”   “您也知道花赵氏毒死了四个人,这些人都对她恨之入骨,若是知道这事儿,指不定会恨上你。”   顾清衍不在意:“无所谓,反正我不安葬她,他们也会恨我。”   陆院长只怕恨不得吃了他。   买了一副棺材,将花赵氏入棺安置好,顾清衍却犯了难,该把人葬在哪里?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我们去乱葬岗。”   “去乱葬岗做什么?”章念奇怪的问。   顾清衍解释道:“花赵氏曾说过,当年花家灭门,无人收敛尸首,被随意丢弃在城外乱葬岗。”   “她后来去乱葬岗寻找家人尸骨,就算找到了,当年她一个人也无法将花家三十二口人好好安葬,定然是随地掩埋。”   章念听懂了:“顾大哥的意思是,花家其他人都埋在了乱葬岗?”   “之前你说过,从乱葬岗回城的时候遇上她,想必那时候是花赵氏觉得大仇得报,前去祭奠家人。”顾清衍分析。   “花赵氏定是因为家人安葬在此,所以经常前往祭奠,才知道乱葬岗上多的是断肠草。”   红豆忽然说:“少爷,我想起来了,那日我被刘家丢到乱葬岗,是有人将我拖到了茅草屋,说不定就是她。”   顾清衍也觉得很有可能。   但花赵氏从未提过,如今她已经死去,再也没有人可以证实。   红豆垂泪道:“她救了我,可见心中还有慈悲,下毒害人肯定也不是她的本意,是被这世道逼到了这份上。”   再一想,他们家少爷也中了毒,心底一时感激,一时怨恨,五味成杂。   最后只说:“待会儿我们给她多烧一些纸钱,让她下辈子能投一个好胎。”   顾清衍叹气,这辈子终结,谁知道还有没有下辈子,这番话不过是安慰自己。   “若能找到花家人的墓,将他们合葬,想必她会高兴。”   可到了乱葬岗,三个人都傻眼了。   乱葬岗上多的是孤坟,有墓碑的都少,多的是只一个鼓起的小坟包。   “我们分头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顾清衍道。   他心底同情花家待遇,更为冤屈无法伸张,坏人留存于世而愤慨。   顾清衍不由自主的摩挲着裴玄留下的名帖。   这一刻他真切无比的认识到,自己能幸运的走到现在,依靠的不只是系统和自己的努力。   没有这张名帖,丁知府会这般照顾他,庇护他吗?   不会。   顾清衍心底有了答案,无权无势的穷书生,陆家多的是办法处置。   甚至不用陆家,在许氏母子诬告的时候,他就得先挨一顿板子。   丁知府看似公正,实则是官场老油条,这次对下毒案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可见一斑。   顾清衍第一次真切的认识到权利的重要性,如果他是裴玄,拥有靠一张名帖,就能让知府变色的实力,是不是就可以帮花赵氏讨回公道。   而不是只能下毒害人,伤及无辜,造成不可挽回的惨案。   顾清衍脸色慢慢坚定起来,曾经,他只把读书考科举,当做人生的一个职业选项,满足顾童生的临终遗愿。   而现在,他想做的更多,既有系统在手,不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岂不是枉费人世间走这一趟。   三人分头行事,顾清衍踩在签到点上,希望系统给个线索。   【您在青州府乱葬岗签到成功,获得祭祀用品一套。】   顾清衍一看,得,正好能派上用场。   【您在乱葬岗古墓碑签到成功,获得古书一本。】   《青州志》,看着破破烂烂,纸张发黄,确实是很古书,暂时派不上用场先留着。   顾清衍看向乱葬岗上最后一个签到点。   【您在乱葬岗茅草屋签到成功,获得花氏族谱一份。】   顾清衍眉头一跳,花家的族谱。   他目光落到简陋的茅草屋上,这地方肯定跟花家有关联,否则不可能掉落这样的东西。   蓦的,顾清衍意识到什么。   “过来帮忙。”   他伸手将简陋的茅草屋拆除,果然,拆除之后,露出藏在茅草中的一块墓碑。   顾清衍扫了眼花氏族谱,与之相对,果然名字都能对上。   章念上手将墓碑擦干净:“怪不得有人在乱葬岗搭茅草屋,原来是为了掩盖这块墓碑。”   不只是为了掩盖墓碑,也是为了占据地方,以免杂草丛生,将花家的目的淹没。   顾清衍微微叹出一口气。   可以想象,二十五年来,花赵氏每一次来祭奠,看到死去亲人简陋的坟墓,心底的恨意便会增添一份。   她甚至不敢好好安葬他们,怕被陆家发现踪迹。   将花赵氏与花家人安葬在一起,系统出品的祭祀用品全烧了,顾清衍又将茅草屋重新搭建起来。   下山的时候,红豆屡屡往回看,说道:“若是无人祭拜,不用几年,他们的坟头就会消失。”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花家已经没有后人了。”章念叹气道。   顾清衍倒是看得开:“人死如灯灭,墓碑坟头都是给生者寄托用的,他们已经在地下团聚,有没有人祭拜也不重要。”   这话有些惊世骇俗,以至于章念跟红豆都没法回答。   顾清衍轻咳一声:“走吧,回城,我们也该收拾收拾回家了。”   原本早就该回去了,只是因为下毒案才拖了这么久。   章念顿时高兴起来:“府试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回去,家里只怕等得着急,是该早些回去。”   红豆却犹豫起来。   一直到回到城里,开始收拾东西,红豆才开了口。   “少爷,奴婢可能不能跟着你回陵川县了。”   顾清衍一愣,忙问:“为什么,你的卖身契已经销除,如今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知道,原先我也想跟着少爷离开青州府。”   红豆犹豫再三,经过一段时间的纠结,还是有了决定:“少爷,你先听我说完。”   “我知道少爷好,只要跟着你去陵川县,少爷一定会照顾好我。”   “可陆彦和死了,他屋里头的姐姐妹妹们都被驱散,她们有些可以回家去,有些却无家可归,只能在青州府讨生活。”   “在陆家的时候,多亏这些姐姐妹妹的照顾,我才能活下来,等到少爷来救我,若没有她们,只怕进门的第三日我就被乱棍打死了。”   “所以我想留下来,跟她们在一起。”   顾清衍沉默下来,心底有些担心。   怪不得这几天红豆总是进进出出,他心思放在花赵氏身上,没多关注,原来是这样。   “青州府毕竟是陆家的地盘,你们留在这里,万一陆家报复,到时候日子也是艰难。”   并且提出:“倒不如随我一起回陵川县,地方虽小,可胜在安宁。”   红豆知道,少爷这番话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着想。   她心底确信,只要自己带着姐妹们投奔,少爷定会将她们都安顿好。   可少爷为她已经做了许多,甚至得罪了陆家,将来前程未卜,她怎么能让少爷背负更多。   红豆笑着说:“姐妹们商量好了,我们想在青州府开一家食肆,做一些小本买卖,她们有的会手艺,有的会算账,大家在一起能相互照顾,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顾清衍见她们都商量好了,没法阻止。   他不能让红豆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否则跟拿着卖身契要挟有什么不同。   “既然如此,我再留几日帮帮你们。”顾清衍又说。   红豆连连摇头:“可别,既然要做生意,往后就得靠自己。”   “少爷,等你八月份回来参加院试,便能来我们开的食肆,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顾清衍到底是答应了。   只是心底担心,临走之前留了一笔钱给红豆,让她拿着应急。   又说:“这栋宅子平时没人住,你可以先住着,反正我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日。”   临行这一日,顾清衍没让红豆送,说好了下次再来,一定会去她们开的食肆吃饭。   红豆心底万分舍不得,却还是强忍眼泪,送他离开。   回去的时候,红豆的眼眶还是红彤彤的。   食肆的姐妹瞧了,心疼道:“那位顾少爷是个好人,你为什么不索性随他回去。”   红豆却摇头:“少爷是很好,但他已经帮我做了许多,我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陆二少死了,陆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留在青州府,他们想□□就来找我,就不会再针对少爷了。”   姐妹听见这话,长长叹气:“你想的太多了,此事闹得这么大,你若是出点什么事情,谁都知道是陆家出手。”   “如今你又不是陆家奴婢,他们不敢的。”   红豆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她心想,陆院长连杀人放火都敢,她一个小女子,又有什么不敢的。   只希望这桩事到她这里就好,千万别再牵连到少爷,否则让她如何安心。   陆家老宅中,陆夫人正在声嘶力竭的哭诉。   “彦和死的那么惨,他还那么年轻,甚至尚未娶妻,没有子嗣,老爷,你就那么狠心。”   “凭什么那贱人下毒杀人,还能留一个全尸,我儿年少丧命,却还要落得骂名。”   “你可知道外头现在如何议论我儿,都说他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才会引来如此灾祸。”   “老爷,难道你就这样放过那些害死彦和的人。”   陆院长闭着眼睛,任由陆夫人歇斯底里的怒吼。   陆夫人见状,伸手拉扯他:“陆鸣轩,你这个乌龟王八蛋,枉费我这些年来相夫教子,我为你,为了陆家做了那么多事情,如今彦和死了,你这个当爹的连帮他报仇都做不到。”   “好好好,你不帮他报仇,我来,我绝不会让彦和白死。”   陆院长猛地推开她:“闹够了没有。”   “陆家还不够乱吗,老二会有今日,就是你溺爱纵容,是你害死了他。”   陆夫人惨笑道:“陆鸣轩,你还有良心吗?”   “当年花家的事情,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到底是谁欺男霸女,是谁杀人放火,你造下的孽债,却要我儿子来还,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闭嘴!”   陆院长一声冷喝,猛地起身,狠狠一巴掌打在陆夫人身上。   陆夫人被打得跌倒在地,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陆院长眼神冰冷:“再敢提一句当年之事,老夫就休了你。”   阴鸷的眼神,让陆夫人吓了一跳,一时不敢再闹。   许久,陆院长长叹一口气,将夫人搀扶起来:“夫人,老二已经死了,你再闹也无济于事,如今正是风头浪尖,陆家不管做什么都是错。”   “若是你继续闹,到时候反倒是牵累了老大,彦筠也是你的儿子,马上就要下场,难道你忍心耽误他的前程?”   陆夫人捂着自己青肿的脸颊,沉默不语。   陆院长继续安抚:“彦和也是我亲生的,我统共只有两个儿子,他死了,我如何不伤心,不心疼。”   “夫人,你且放心,等事情平息,老夫有的是办法为他报仇雪恨。”   “顾清衍,红豆,彦和的那群通房妾室,统统都得下去陪他。”   陆夫人抿了抿嘴角,最后妥协:“老爷,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你要记住。”   “那是自然。”   打发走陆夫人,陆院长眼皮子耷拉下来,脸色更像是苍老了十岁。   陆彦和死了,陆院长悲痛之后,反倒是松了口气,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陆家一惯鼎盛的名声,出现了一道瑕疵。   如今他还是洪山书院的院长,可每一次出门,旁人的眼神,总像是透过他,看向二十五年的那桩悬案。   陆院长知道,这些人心底都认定,他确实做过那桩案子。   长此以往,陆家的名声便蒙上了一层阴影。   陆院长沉吟许久,转身走向书房。   他打开暗格,心底猛地一跳,藏在里头的盒子不见了。   “你是在找这个吗?”一道冰凉的声音从身后想起。   陆院长不敢置信的回头,下意识的想要惊呼。   “嘘。”阴影中,男人缓缓走出来,“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刘院长惊恐不已:“你是什么人?”   男人慢条斯理的打开盒子,取出一个账本,翻阅起来。   苍白的手指略过上面的字,男人嗤笑一声:“这么多年了,陆家的习惯还是这么不好。”   “你到底是什么人?”陆院长质问道。   男人抬起眼皮子,冷冷的看着陆院长:“洪山书院这么点小事儿,你都办不好,活着还有什么价值。”   “账本我带走了,免得跟当年一样落入他人手中。”   “至于你……”   陆院长眼皮子抽搐起来,想到什么,心底更加害怕。   男人微微一笑:“丁浩然表面上答应陆家,帮你抹平案件,实际上已经将案卷送往京城复审,过不了几天,朝廷钦差就会抵达青州府。”   “陆院长,你好自为之。”   男人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   陆院长坐在书房中,油灯不知何时熄灭,他在黑暗中静静坐着。   他想起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   刚接任洪山书院的时候,一心一意想做改变。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走上了父辈的老路,成为别人的一颗棋子。   终于,这一天来临。   第二日,管家有事禀告,却一直寻不到陆院长。   轻叩书房却得不到回应,管家不得不打开书房大门。   下一刻,管家发出尖叫:“老爷上吊了!” 第59章 富裕   “顾童生回来了!”   “衍哥儿真厉害, 头一次去考,就给咱们村拿了个案首回来。”   “快让我们瞧瞧案首的厉害。”   顾清衍刚进村子,就被乡亲们围住了, 一个个比过年时候还要热情。   牛车被堵得严严实实, 黑牛不耐烦的喷气,随时打算尥蹶子。   顾清衍赶紧给拉住了, 这都是亲戚, 使不得。   幸好, 村长大伯听见消息,急急忙忙的赶来,立刻把人赶走。   “去去去, 衍哥儿赶了这么远的路, 先让他回家休息。”   将人赶走, 村长大伯自己却不肯走, 看着顾清衍越看越满意, 笑得老脸开花。   “衍哥儿,路上可顺利,累不累, 快回家歇一歇, 大伯就知道你肯定能考中,这不, 一次就高中了。”   “快回家,他们都在家等着呢, 原以为你还能早几天回来,结果一直没回,你干娘和两个妹妹都着急了。”   顾清衍松了口气:“大伯,幸不辱命。”   村长大伯眼眶都湿润了:“好好好, 回头给你爹磕个头,让他就九泉之下高兴高兴。”   “好,等回家我就去。”顾清衍笑道。   “当初他就是你这个年纪考上了童生,那叫一个风光,谁知道后来……”   村长大伯说到一半,又觉得这话头不吉利,忙道:“你不一样,等秋天你一定能考上秀才。”   “大哥!”   随着一道声音,顾舒颜撒丫子跑出来,一把冲进他怀中:“哥你可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顾清衍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我也想你。”   再往后看,站在门口一脸激动的可不就是刘妈妈和顾望晴。   “衍哥儿快进来,喝口水歇一歇。”刘妈妈招呼道,“他大伯也快请进。”   村长大伯笑呵呵的说:“我就不添乱了,回头衍哥儿来家里吃饭,我们好好庆贺庆贺。”   说完乐呵呵的转身离开。   刘妈妈三人围着顾清衍打转:“瘦了瘦了,看着也黑了一些,考试多累啊,一考就是许多天。”   “晴晴,快去杀一只鸡,晚上炖着吃。”   “颜颜,去把家里头的人参拿出来,放鸡汤里刚好。”   “哎。”姐妹俩应了一声,立刻要去忙。   顾清衍赶紧把人拉住:“不急,娘,二妹三妹,我给你们带了些礼物。”   章念已经将牛车上的行礼搬下来。   “这是给干娘的,这是二妹的,这是三妹的。”   “还有一些土产是带给长辈们的,待会儿整理好再分。”   顾清衍一个个分,他想着难得出门一趟,多少带点伴手礼。   送给刘妈妈的是金簪子,虽然样式简单,但带着平添几分富贵。   带给顾家姐妹的是最时兴的绢花,除此之外还有两套书,都是府城书坊买的游记。   姐妹俩一看,果然爱不释手,恨不得现在就打开看。   “大哥,你真好,我喜欢看游记,你留下的那些我都看完了。”顾舒颜高兴的说。   顾清衍夸道:“不错,看来哥哥不在,你们也有好好读书,待会儿我检查。”   “我们才不怕检查,我可是每天都有读书练字。”顾舒颜笑起来。   顾清衍被逗笑,看向刘妈妈。   “娘,我在青州府遇上了翠红和红豆,翠红成亲了,孩子都快六个月了,等我下次过去,只怕孩子都出生了。”   “红豆姐姐也离开了李家,跟小姐妹开了个食肆,我们还说好了,下次过去一定要去她食肆吃饭。”   回来的路上,顾清衍就叮嘱过章念,报喜不报忧。   否则刘妈妈三人要是知道,他一到青州府就被污蔑,后来还中毒,差点被当成杀人凶手,还有红豆的遭遇,只怕会食不下咽。   果然,刘妈妈一听这话也高兴:“阿弥陀佛,那俩孩子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她们都是有良心的,当初李家赶你走,也就她们几个愿意搭把手。”   顾清衍笑着说:“是啊,大家都过得还好。”   “娘,等到院试的时候,你们不如跟我一起去青州府,也好见见她们。”   刘妈妈一听,有些心动,却还是摇头:“还是不了,知道她们过得好就行。”   “我在梅岭村都待习惯了,这儿人好,山水也好,让我去青州府反倒是浑身不自在,再说那么远,我们三个都跟着像什么话。”   顾清衍想要再劝,但想到自己在青州府不那么招待见。   刘家还虎视眈眈着,他便咽下劝说。   等他高中,能保护好家人后,再带着他们游山玩水也不迟。   刘妈妈没急着看礼物,心底只觉得孩子在外头挨饿受冻,人都瘦了一圈。   甚至还说:“出门的时候身上还有肉,回来脸上都没肉了,可见是没吃好。”   一听这话,姐妹俩赶紧放下游记,一个抓鸡,一个拿人参,忙得热火朝天。   一会儿功夫,一桌子好菜摆了上去。   “衍哥儿快吃,多吃点补补身体。”刘妈妈招呼道。   顾望晴已经盛好了鸡汤:“哥哥,先喝点汤垫垫肚子。”   顾舒颜没忘了章念,将他的饭碗堆得高高的:“阿念你也多吃点,这次多亏你照顾哥哥。”   章念被说的脸颊都红了,有些不自在。   毕竟瞒着家里的事情太多,他不太会撒谎,只能低头猛吃。   见状,刘妈妈更是说:“阿念平时啥都吃,一点都不挑食,这会儿都吃成这样,可见这俩孩子出门没把自己照顾好。”   顾清衍摸了摸鼻子,觉得刘妈妈误会了。   但他没法解释,只能摔着筷子使劲吃,好让刘妈妈放心。   一顿饭下来,顾清衍吃得肚皮微微鼓起,走路都像是老太爷。   刘妈妈还不满意,说:“衍哥儿自小就不爱吃饭,每顿饭就吃这么点,饭量还不没有阿念的一半多。”   顾清衍为自己辩驳:“娘,不是我吃太少,是阿念胃口大,别说我,咱们村也没几个能吃过阿念的。”   “不过阿念是习武之人,你可不知道走了这一趟,他武艺增长不少。”   “阿念,等歇会儿,你给她们表演一个,让她们见识见识。”   章念一听,抹了嘴就站起来:“用不着歇一会儿。”   说完跳到院子里,拿起棍子就虎虎生风的挥舞起来,一棍子下来噼啪响,看得三人都惊呆了。   “啪啪啪!”顾舒颜使劲鼓掌。   又奇怪的问:“阿念怎么忽然这般厉害了,出门前也没这么厉害呀。”   章念被夸得脸红:“是夏柳大哥指点的。”   “夏柳指点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们阿念天赋异禀,若无练武的天赋,就算有名师也是白搭。”   顾清衍从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对着章念竖起大拇指。   章念憨憨直笑,练了一场棍子又饿了,回去坐下来继续吃,将剩下的饭菜都洒扫干净。   顾清衍看得十分羡慕,因为他此刻还撑着。   吃饱喝足,躺到暖烘烘的被窝里,鼻尖还有阳光的味道,顾清衍整个人那叫一个舒坦。   金窝银窝不如咱家狗窝,在这一刻凸显。   顾清衍四仰八叉的伸开手脚,舒服似神仙。   【宿主:顾清衍】+   【年龄:16】   【积分:166】   【职业:童生】+   【名望值:12668】   顾清衍翻看着系统界面,积分还是那么难赚。   去青州府之前,顾清衍都想好了,打算再去几个地方签到,将技能级别提升上去,赚取积分。   可到了青州府后,发生的事情太多,大部分时间他都闭门不出,别说签到了,光顾着上衙门了。   顾清衍也不泄气,反正再过几个月就是院试,他还得去青州府,到时候有的是时间。   倒是名望值是意外之喜。   顾清衍还没彻底摸清楚名望值的来源,但可以推断,大概就是知名度问题。   考中府试案首的时候,名望值只有2660,等到毒杀案结束,却暴涨到了12668。   足足一万。   青州亭书生中毒案闹得沸沸扬扬,顾清衍作为主要角色,名声自然也跟着传播出去。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12668个名望值,兑换成积分也有1266。   加上原有的积分就达到了1432!   就算预留怀王请上身的100,那也还有1332。   顾清衍有些激动,1000积分,是系统商城的初始价格。   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有足够的积分,购买商城的部分商品。   什么叫富裕!   这就是富裕。   顾清衍第一次体会到富裕的感觉,摩拳擦掌看向系统商城。   【储物空间:1000积分。】   【可储存100立方米物品,空间内时间停滞,无法储存活物。】   顾清衍划过,不屑一顾。   曾经高攀不起的储物空间,但他现在已经发现了游山器的妙用,可以白嫖为什么要花钱。   【百毒不侵:1000积分。】   【服用后可百毒不侵,排毒养颜,延年益寿。】   顾清衍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不错,虽然他还年轻不需要排毒养颜延年益寿,但百毒不侵谁不喜欢。   尤其是他以前身体不好,好不容易才养回来。   但1000积分一颗,买了积分就没了。   顾清衍下不了决心,决定再等等,毕竟积分存着,需要的时候能随时买。   再往后看,顾清衍就感受到系统的疯狂溢价。   【华丽衣袍:1000积分】   【没有别的,就是好看。】   除了好看一无是处,这个积分顾清衍是不可能花的。   【金银玉器:1000积分】   【价值不菲,可当传家之宝。】   除了昂贵一无是处,拿出来都不知道塞在哪个老鼠洞安全。   看了一圈,只有储物空间和百毒不侵比较实惠。   只有那后头一连串0000000的,顾清衍看都不敢看,怕目标太大,失去信心。   蓦的,顾清衍目光一顿,眯起眼睛来。   【秘方大全:1000积分】   【包含1000个实用秘方,每一个都是你发家致富的好帮手。】   这个……似乎很有吸引力。   顾清衍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有系统,不愁钱用,可别人却没有。   自打他回到梅岭村后,大家伙儿都很照顾他,尤其是村长大伯,对他那是掏心掏肺。   可梅岭村太穷了,能住砖瓦房的都少之又少。   之前顾清衍看过,梅岭村山多地少,光靠种地糊口都难,村里的青壮都需要在农闲的时候,出门干活补贴家用。   家家户户都过得紧巴巴的,能送孩子读书的绝无仅有。   如今村里仅有那么几个读过书,能在城里找到正经活儿干的,都是顾童生还在的时候教出来的。   顾清衍是不可能留在村里教书的,他志不在此。   但总不能他一人发达,吃香喝辣,看着乡亲们挨饿受冻吧。   他有钱可以补贴,但一直补贴也不是好事儿,容易将人胃口养大,闹出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来。   【秘方大全】倒是个办法。   系统出品的秘方大方,一千个,总能找到一个适合梅林村的吧?   顾清衍咬牙,拼一把,买了!   积分哗啦啦的消失,原本薄薄的册子落下。   顾清衍赶紧打开看,册子虽然薄,里头记载的秘方真不少。   牛黄清心丸?不行,梅岭村没有人懂医术,干这个太突兀,风险成本太大。   四物汤、黄连解毒同理,顾清衍迅速翻过中医药方。   一看,加起来得两三百个,顾清衍心底拔凉拔凉,继续往后看。   美容膏?美白膏?胭脂配方?顾清衍再次略过,美容护肤的门槛儿是不高,但这东西考验手艺,推广也难,是个细致活儿。   豆腐?大周有豆腐,是个苦力活,干得多挣得少。   造纸?纸张昂贵,可以考虑,暂定。   顾清衍从头翻到尾,看的两眼一抹黑,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都有些蒙圈。   村长大伯一大早就来了,瞧见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自责道:“衍哥儿是不是还没睡饱,要不你继续睡,咱们明天再上山。”   顾清衍立刻清醒不少,忙道:“不用,再睡就睡过头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山,村长大伯在前头念念叨叨。   “昨晚上我就偷偷上山,告诉了你爹这个好消息,他一准等着你过去磕头呢。”   顾清衍觉得这话多少有些惊悚。   他看了眼四周山头,梅岭村就被包在一个个山头中间,幸运的是,陵川县是丘陵地形,山头都不算高。   梅岭村距离陵川县县城也有路,不需要像真正的山村一样,去赶集都得翻山越岭。   顾清衍爬到半山腰,忽然问:“大伯,您是村长,你觉得咱们村做点什么能挣钱,让大家伙儿的日子富裕一些。”   村长大伯听了,哈哈一笑:“衍哥儿长大了,还操心起大家伙儿的生计来。”   “哎,陵川县穷,梅岭村更穷,咱们这边山多地少,要想日子过得好,光靠种地可不行。”   老村长也是琢磨过这些的:“你爹还在的时候,我们也商量过这事儿,他不愿意搬到城里头,留在村里头教孩子们读书,就是想让他们能读书认字,在城里头谋差使。”   “就凭这个,咱们村都欠他的,不然他是童生,府衙的工作找不到,其他工作还不是轻轻松松。”   “读书好啊,识字就是有用,你看大山,运气好当了个差役,也算半个公家人,往后日子肯定比他那两哥哥强。”   “可惜,有天赋,肯读书的孩子少,后来你爹走了,这条路也断了。”   即使如此,老村长也没提让顾清衍教孩子们读书的事情。   他看得出来,顾清衍是有志向的,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穷山沟沟里。   十六岁就考中童生,将来指不定能考中秀才,举人,甚至是进士,他们梅岭村哪儿留得住。   顾清衍也很赞同这一点:“读书是有用,要是有办法让乡亲们变得富裕,手中有了余钱,到时候就能送孩子读书。”   “不只是识字,在镇上当掌柜小二,而是跟我一样正经读书,考科举走仕途。”   老村长听着这番话也是很心动,临了却又叹气:“想法是好,可谁不想富裕,就是没法子,只能苦哈哈种地。”   顾清衍觉得这问题也为难老村长了。   大伯要有好办法,怎么可能掖着藏着,这些年吃糠喝稀的。   他环顾四周,又问:“大伯,那咱们这儿有什么特产吗?”   “咱们这儿能有什么好东西,一定要说的话,山上竹子多,竹笋吃不完。”   村长大伯叹气:“竹笋吃不得多,吃多了胃疼,而且十里八乡竹子都多,不管是鲜笋还是笋干,都卖不出高价。”   顾清衍也知道,这会儿正是吃笋子的时候,时常能看到有人赶集的时候,顺便带上一筐去卖。   但一天下来,也就十文八文,卖不出高价。   “除了笋子呢,就没别的了吗?”顾清衍追问。   村长大伯指了指对面:“也有,那边山头上果子也过,但有一样算一样,都酸的很。”   “除了贪嘴的孩子,没有人愿意摘了吃,那果子不放糖压根吃不下嘴,能酸掉老牙,更是卖不出去。”   顾清衍一听,顿时来劲了:“什么果子?”   “都有,野杨梅,杏子,你往旁边看,那几个山头一片一片的都是。”   老村长还笑道:“就春天开花的时候好看,除了好看也没啥用了。”   他们农村人讲究实在,这些果树中看不中用,也没有人会打理,都是天生天养的。   顾清衍奇怪道:“为什么不好好打理,也许加了肥料,果子的口味就变好了呢?”   “哪儿那么容易。”   村长大伯摇头:“也有人仔细照料,可咱们这边的山地太贫,果子长不好。”   顾清衍心底闪过一个念头。   “大伯,如果做成蜜饯呢?”   村长大伯一顿,摇头道:“也试过,但做出来的味道也就那样,废了不少糖,还卖不出去,最后都砸自己手里了。”   看得出来,他为梅岭村也花了不少心思。   顾清衍心想,自家胡乱做蜜饯,口味一般,自然是卖不出高价,还浪费糖。   可若是有秘方,能将蜜饯的口味提上去呢?   只要口味好,东西肯定不愁卖。   顾清衍激动起来,他依稀记得秘方大全里包含着一些蜜饯的秘方。   等给亲爹磕完头,回家就翻出来看,到时候一试便知。   顾清衍对着亲爹的坟头,跪下来就哐哐哐磕了头。   雷声轰鸣,他都习惯了,四五月份正是下雨的好时候。   “大伯,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顾清衍说完,撒丫子就跑,一溜烟儿就下山了。   村长大伯无奈摇头,觉得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的,孩子气的很。   他转身给弟弟上了香,脸上都是笑意:“衍哥儿一看就是你的种,聪明,仗义,对自家人也好,你放心,有他在,咱们顾家不会没落。”   “那孩子对妹妹也好,晴晴颜颜都长胖了,你瞧了肯定能安心。”   “老三,老三媳妇,你们在地下就放心吧,家里一切都好,都好好的。”   说着说着,村长大伯老泪纵横,忍不住想起已逝的两位弟弟,他这辈子就是没有兄弟缘,死了一个又一个。   顾清衍并不知道自己身后,大伯正在坟头哭。   他快步往家里跑,一口气回到家,冲进书房,摊开纸张就开始抄写。   相比起各种各样的秘方,吃食的秘方也不少,其中光是蜜饯类的秘方就有三个。   光看配料,最简单那个也需要十二种香料。   最复杂的那个,零零碎碎的香料加起来,总共有三十六种。   顾清衍自己不会做这个,看着只觉得不明觉厉。   能被系统收录的秘方,肯定不简单。   三个秘方,顾清衍很快就写完了,只是写完后陷入沉思。   他直接拿着秘方给大伯,以村长大伯对他的信任,应该也会愿意尝试。   但现在还是五月份,大部分水果尚未成熟,要尝试也得再等至少两个月,想要说服其他族人,还得有成品。   顾清衍笑起来,他完全可以采买水果,自己先做三份出来。   到时候请大伯和族人们品尝,尝过蜜饯的美味后,他们就会对蜜饯生意充满信心。   等到水果大丰收的时候,今年就能赶上第一轮。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厨艺停留在初级35%,可能不够复原秘方的美味。   顾清衍索性拿着秘方出门:“娘,我在青州府得到三张蜜饯方子,想试试看口味,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刘妈妈一听,一口答应:“这有什么能不能的,我正闲着无聊呢。”   姐妹俩也过来凑热闹:“我们也来帮忙,不过现在还早,许多果子还没成熟呢。”   “向阳的方向,有些果子成熟的早,我可以上山找找。”   顾清衍忙道:“就用咱们周围山上的试,若是能成,咱们村就找到了生财的路子。”   姐妹俩没多想,刘妈妈听了就知道他的想法,笑道:“一定帮你做好。”   “上面有许多香料,我明天去镇上买,到时候你们去山头上采果子,带回家正好能用。”   顾清衍点头,觉得这安排不错。   这时候顾舒颜问了句:“哥,你在咱家后院种的是不是果树?”   “什么果树?”顾清衍奇怪的问。   顾舒颜说:“就是你去青州府之前,不是在后院挖坑撒了种子吗,那种子发芽了,都长成小树苗了。”   “什么?”   顾清衍惊呆了。   他哪儿有撒种子,埋下去的不是紫河车吗? 第60章 我发芽了   顾清衍连忙往后院走。   当初老仵作忽然出现, 将紫河车交给他之后就闭门不见。   等顾清衍再次去找,人直接就消失了,摆明了没打算解释。   顾清衍拿着那变质的紫河车吃不得用不得, 看着还挺渗人, 索性就在后院挖坑埋了。   可人类的胎盘,怎么可能长出小树苗来。   等走到后院, 顾清衍愣住了。   只见熟悉的地方, 果然冒出一根嫩生生, 绿油油,挺拔不屈的小树苗。   前后还不到两个月,树苗就跟吃了化肥似得, 长到了一米高。   瞧见他出现, 小树苗高兴的晃晃悠悠, 树叶发出唰唰唰的声音, 像是跟他打招呼。   顾清衍倒吸一口冷气。   我种的自己?   不对, 应该是巧合。   一定是他把紫河车埋下去后,附近鸟儿衔来种子,正好落到了这地方。   紫河车腐烂营养充足, 所以小树苗就长得分外快。   顾清衍这样说服自己。   下一刻, 他没法再骗自己。   因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小树苗从绿油油, 变得金光闪闪。   一个签到点赫然形成,顾清衍想忽略都没办法。   地球人的胎盘能这么牛?还能长出树来, 莫非他是大周贾宝玉,出生自带种子?   系统都出现了,顾清衍觉得眼前的不合理,都变得很合理。   顾清衍靠近两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树苗见到顾清衍显然很高兴, 嫩生生的挥舞着小树枝儿。   即使它不会说法,顾清衍硬生生感受到欢欣雀跃的心情。   顾清衍微微挑眉,伸出手指,触摸到树干。   【发现生命智慧树,是否消耗100积分绑定?】   顾清衍心头一跳。   啥玩意?   生命智慧树,这名字听起来就牛气轰轰。   顾清衍看向系统。   【宿主:顾清衍】+   【年龄:16】   【积分:433】   【职业:童生】+   【名望值:8】   不就是100积分,他花得起。   【绑定。】   【开始绑定生命智慧树。】   【绑定中1%…2%…3%……】   看着缓慢的绑定进度,顾清衍捏了捏嫩生生的小树苗,转身回屋。   刘妈妈拿着秘方研究了一会儿,已经开始带着姐妹俩准备起来。   第二天大清早,顾清衍一看,进度条还在30%挣扎,缓慢的让人流泪。   刘妈妈带着章念进城采买香料。   顾清衍就跟着姐妹俩上山采摘果子。   三个人都背着小竹篓,顾舒颜叽叽喳喳,快活的像是一只小麻雀。   她一边走,一边指着山头说:“哥哥,你往那边看,那一块都是杏树,不过这里的杏子可酸了,咬一口牙都倒了。”   顾清衍顺势看过去,时间还早,杏子都还是青的。   这么青,肯定是没法用。   “有哪边的果子成熟了?”顾清衍问道。   顾舒颜指向另一片山头:“那块的李子肯定熟了,不过也酸,还涩,吃不了。”   “后头还有一块毛桃,应该也熟了,但品种不好,个儿特别小。”顾望晴也说。   顾清衍立刻有了决定:“那咱们就去摘李子和毛桃,酸涩不要紧,都是用来做蜜饯的。”   “行。”   爬了半个时辰,三人就到了李子林。   野生野长的李子树上挂满了果子,少数有被鸟雀啄食的痕迹,显然已经成熟。   顾清衍摘下一颗,在袖子上一擦就往嘴里塞。   “哥哥,别……”   妹妹的提醒已经太迟,顾清衍酸的整张脸都皱起来,拧成一团。   顾舒颜哈哈大笑:“我都说了很酸,哥你咋还这么虎。”   “快喝口水漱漱口。”顾望晴连忙送上水杯。   顾清衍喝了好几口水,嘴巴里那股子又酸又涩的味道都还没消失。   没有经过任何优化的品种,李子的口感简直感人,怪不得山头上这么多也没有人来采摘。   合着实在是没法吃。   “哥,你吃这个,这个应该会甜一些。”顾舒颜挑挑拣拣,寻到一颗红彤彤,已经变得软绵绵的。   顾清衍接过去,伸手一捏就爆汁,能把皮直接撕下来,显然是完全熟透了。   他试探着咬了一小口,味道果然好许多,不是酸涩,而是酸口里带着一丢丢甜。   但涩味还是挥之不去。   连着吃了两口,顾清衍点头夸道:“这个甜,还是颜颜会选。”   “可惜这样的压根放不住,一压就坏,卖也没法卖。”顾舒颜感叹道。   以前家里缺钱,姐妹俩也没零嘴可吃,时不时就会来山上采摘熟透的果子过过瘾。   姐妹俩还想过采摘熟透的拿去卖,结果都没带到山脚下,果子就都破皮黏糊成一团,白费功夫了。   顾清衍环顾四周,李子树不少,品种不好,山地贫瘠,出来的果子口味确实非常一般。   以前他在李家的时候,也曾吃过庄头送来的李子,那一个个又打又红,味道也甜,跟梅岭村山头上的完全不同。   也许可以引进别的品种,顾清衍心底转过这念头。   三人开始采摘果子,做蜜饯的要求不高,不需要挑选熟透的那种。   顾清衍也看到了姐妹俩口中的毛桃,跟李子一样品种普通,野生毛桃只有拇指大小,毛比肉多,浑身都写着我味道不行。   幸好,个头虽小,倒还算饱满,因为上面毛茸茸的,顾清衍没直接下口,采摘了一些带回家尝试。   没一会儿,三个竹篓就装满了。   “这些应该够了,先回去吧。”顾清衍开口道。   下山比上山难走,三人都背着沉甸甸的竹篓,走起来分外小心。   顾清衍见妹妹走得歪歪扭扭的:“晴晴,颜颜,把竹篓给我吧。”   姐妹俩不答应:“没事儿,不沉,这都没笋子重。”   顾舒颜说着,还撒腿跑了两步。   “慢点,别摔着。”顾清衍看得胆战心惊。   顾望晴捂嘴笑起来:“哥,这儿我们熟,不会摔着的。”   “是啊是啊,我们老来,倒是哥哥你跟紧了,别摔着。”顾舒颜也说。   顾清衍哭笑不得,帮忙没成,姐妹俩反倒是担心他。   他哪儿知道,在姐妹俩眼中,这位新大哥就不是能干活儿的人,尤其是刘妈妈总是念叨衍哥儿自小体弱,以前老是喝药。   这番话深入人心,姐妹俩都觉得,哥哥才需要照顾,不像她们从小身体极好,很少生病。   美好的误会下,兄妹三人一个接着一个,回到家中。   刘妈妈已经回来了,看到果子也高兴:“这么多,看着倒是还成。”   顾清衍从怀里头拿出一颗熟透的:“娘,你尝尝。”   刘妈妈接过去咬了一口,评价道:“口味还成啊,这应该能卖出去才对。”   “干娘,那颗是熟透的,不经放,哥哥放怀里头才没破皮。”顾望晴解释。   刘妈妈又拿起一颗背篓里的,尝了口就皱眉头:“确实太酸了,倒牙。”   再吃那颗熟透的,心底美滋滋的,口中的李子比蜂蜜更甜。   这可是衍哥儿大老远,特意藏在怀里头给她带回来吃的。   尝过味儿,一家人就开始忙活起来,先把采摘回来的水果都清洗一遍,还得去皮去壳切块。   顾清衍苦练的技能发挥了用处,他使刀子比姐妹俩都快。   刷刷刷几下,果子的皮就完整的落下。   再一切,一挖,果核直接被挑落到旁边。   整套下来一气呵成,看得人酣畅淋漓。   顾舒颜使劲鼓掌,像一只小海狮:“哥哥好厉害,你怎么做到的?”   再看自己刮皮去核,坑坑洼洼的,一点都不美观。   顾清衍卖了个关子,语重心长道:“无他,唯手熟尔。”   “你们去玩儿,这边交给我。”他觉得自己一口气就能干完,特解压。   顾清衍沉浸在劳动中无法自拔,再次伸手一抓,竹篓都空了。   放下刀子,顾清衍还有些意犹未尽,感叹道:“我觉得自己还能再干一会儿。”   刘妈妈哭笑不得:“赶紧歇一歇吧,干的时候不觉得,起来会腰酸背痛。”   “哥,你过来吃点李子糖水,我刚做的。”顾望晴也说。   顾清衍猛地起身,腰杆儿咯吱一声,差点别着腰。   他捶着腰杆儿,觉得大意了,刘妈妈说的对,体力活干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停下来确实是腰酸背痛。   舒展了一下筋骨,顾清衍尝了一口糖水,立刻竖起大拇指。   “好喝,我妹妹做的绝世佳品。”   顾望晴被夸得脸红,顾舒颜就在旁边哈哈笑。   顾清衍喝了两口,无奈抬头:“笑什么,我说的是大实话。”   顾舒颜就问旁边的章念:“阿念,你也喝,喝了说说口味怎么样。”   章念也不含糊,走过去咕咚咕咚喝下去,最后一抹嘴说:“甜。”   “就甜,还有呢?”顾舒颜又问。   章念抓了抓后脑勺,看了眼自家顾大哥,才说:“喝完辣嘴巴。”   顾清衍不同意:“你不懂,光是甜味难免太腻,余味回涩,很好的解决了这一点。”   这下可好,除了他都在笑。   刘妈妈出来说:“那你多吃点,原本我还觉得糖水味道不太成,想着喂猪算了,现在都归你。”   顾清衍这下脸黑了:“娘,你不疼我了。”   笑够了,刘妈妈才说:“直接做成糖水味道很一般,但也能入口,就是不知道做成蜜饯怎么样,这李子涩味太重了。”   顾清衍提议道:“三个秘方,咱们都试试看,总有一个能成。”   做蜜饯,熬煮的过程很重要,刘妈妈亲自操刀,每一样香料都用得精准。   刘妈妈先制作糖浆,将香料跟糖分融合在一起,再把水果块加进去。   火候也得十分注意,大了小了,都会影响最后的口味。   顾清衍站在旁边,闻着那味道都觉得香甜,看着果子跟成品的糖浆融合在一起。   这个过程需要耐心,人得时刻守在锅子旁边,不停的搅拌,不然一个不注意,糖浆就容易烧糊了。   “顾大哥,这些桃核还要吗?”章念打扫着院子,拎着一小篮子桃核问。   毛桃品种一般,肉少核大。   肉质不怎么样,桃核倒是红润润的,看着色泽不错。   顾清衍方才挖出来的时候,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将桃核都留在了小篮子里。   “留着,我有用。”   他也不在厨房里碍事儿了,走到院子里处理桃核。   先拿着小刷子将桃核上细碎的果肉刷洗干净,再按照桃核的形状分类,摆在走廊下阴干。   毛桃出的桃核,跟大周喜欢盘的核桃不是同一种,太小,品相也太差,上不了台面。   但毛桃核也有自己的妙用。   秘方大全里就有两个方子用到毛桃核,不过顾清衍留下来并非想入药,而是施展自己的木匠手艺。   【技能:木匠初级14%】   他的木匠手艺一直停留在初级,进度缓慢。   顾清衍想试一试,在现实中使用木匠技能,系统中会不会提升。   想干就干,第二天,顾清衍就对着阴干后的毛桃核下手了。   一开始,顾清衍选择将桃核打磨,变成圆珠子形状,两头打孔串联在一起后,就成了一条桃核手串。   因为还没盘过,桃核色泽不够红润,颜色暗淡,只有一颗颗圆滚滚的略显可爱。   顾舒颜就看得很喜欢:“哥,我喜欢这个手串,能送给我吗?”   顾清衍当然不会拒绝:“给,拿着玩。”   顾舒颜立刻就带上了,美滋滋的拨弄起来,还说:“真好看。”   顾清衍却不满意。   这样的手串太普通,根本卖不出去,只能自家带着玩儿。   想了想,他又开始折腾别的。   挑了一颗合适的桃核,做成一个小篮子,桃核略显尖的形状,正好成为篮子的提手。   一开始,顾清衍做的磕磕碰碰,不太顺利,篮子也有些扭曲。   但慢慢他就上手了,第二个小桃篮圆润可爱,挂上红绳后,当手串,当项链都可以。   顾舒颜立刻又挂在了脖子上,美滋滋的。   成功做出了小桃篮,顾清衍又开始玩花样,篮子上刻字,那就是五福篮。   篮子上雕刻花纹,就成了编织篮。   还能做成铃铛、茶壶、花瓶、福袋、花生,十二生肖的小动物。   顾舒颜尤其喜欢小兔子,顾清衍一口气给她做了九只,串在一起成了手链。   “姐,你看,好不好看,哥哥给我做的。”   小姑娘喜欢异常,欢欢喜喜的开始显摆。   顾望晴也觉得好,点头夸道:“哥哥做的真好。”   眼底忍不住有些羡慕。   顾清衍注意到了,敞开篮子问:“你们都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喜欢尽管拿走,都不喜欢的话说一个花样,我给你们现场做。”   顾望晴红着脸,蹲下来仔细挑选起来。   “姐,你多选几个,你看,我有挂坠,有两个手串,还有个戒指呢。”顾舒颜撺掇道。   顾望晴最后还是只选了一个挂坠,是个小花生,她很喜欢,立刻就带上了。   刘妈妈选了个五福篮,章念喜欢圆溜溜的珠子。   “真没想到哥哥还有这手艺,我还以为衍哥儿的手只会拿笔呢。”刘妈妈笑着说。   顾清衍说:“核桃寓意好,是吉祥之物,而且桃核还有舒筋活血的作用,做成篮子还能驱邪避灾,到时候我送一些给大伯,可以让村里人多做一些,等到集市的时候去卖。”   刘妈妈赞同道:“这法子好,虽然小小的一个,但看着喜庆,平时闲着就能做几个。”   顾清衍点头:“不过桃核便宜,顶多能补贴家用。”   估计还不如去镇上卖苦力挣钱多,这东西容易饱和,做的人多了,价格就贱。   想让梅岭村发家致富,还得看秘方。   蜜饯一时半会儿看不到成效,煮制后还得晾晒,以现在的前提,得过几天才能看到成效。   不过顾清衍方才尝了一口,熬煮后,李子那种酸涩的口感已经优化了许多。   顾清衍继续折腾桃核。   其中有一只猴子他特别满意,活灵活现的,属实是他木匠工艺的巅峰之作。   顾清衍收起来,打算盘好了串起来,等将来再见裴玄的时候,可以送他当个小礼物。   收好剩下的桃核,顾清衍伸了个懒腰。   【技能:木匠初级54%】   顾清衍微微惊讶,雕刻了一条,居然增加了40%。   这可比系统教学进度快太多了。   顾清衍看着手中的木工刀,陷入沉思。   也许他误会了系统教学课程,课程永远都只是课程,停留在教育的层面。   想要将技能融会贯通,还得实践。   顾清衍立刻腰不酸腿不疼,很想立刻将其他无法提升,一直止步不前的技能都提升一遍。   可惜夜色已暗,顾清衍只得强压兴奋,打算明天再试试。   他以前太狭隘了,总以为刷技能只能在系统教程内,现在才领悟到,现实中才是真绝色。   也是,技能得落到实处,得真正掌握,那才是真正属于他的技能。   顾清衍摩拳擦掌,兴奋不已,人生找到了新的刷分办法。   再看生命智慧树绑定的进度条,过了一整天,已经迈步到了78%。   顾清衍心想,也许睡一觉醒来,进度条就能拉满100%,他就能见识一下新技能。   生命智慧树,这么牛的名字,会爆出什么来呢?   生命之泉?   智慧灵根?   还是两样都有,想想都觉得开心。   带着美好的希望,顾清衍美滋滋的睡着了。   【绑定中98%…99%…100%。绑定已完成。】   【恭喜宿主获得一棵生命智慧树,树灵成长中,请宿主自行摸索。】   【生命智慧树乃稀有品种,请宿主精心照顾,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顾清衍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系统提示音。   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迅速翻看系统。   “真的绑定成功了,又是自行摸索,生命智慧树到底有什么功能?”   顾清衍睡不着了,索性披上衣服往后院走。   夜色中,生命智慧树散发着点点荧光,在月光下宛如仙女下凡,不需要点灯都明晃晃。   顾清衍激动的伸出手指,触摸着叶片。   柔嫩的叶片,在此刻轻柔的回应,似乎在跟他交流。   顾清衍微微挑眉,感受到生命智慧树传递过来的欢喜,然后呢,没有了。   没有生命,也没有智慧,只有一棵树。   顾清衍眉头一拧,这可是100积分,绑定后就这样?   他要一棵树的亲近做什么?   顾清衍对着眼前的小树苗上下其手,从叶片到树干都摸了个遍,什么都没有。   “系统,你这是虚假宣传,生命智慧树就这样?”   【请宿主自行摸索。】   顾清衍心底拔凉拔凉的,觉得自己上了系统的当。   莫非是看他积分富裕起来,所以变着法子消耗积分,资本家都喜欢来这一套。   没有需求就创造需求。   顾清衍挑了挑眉,捏了下叶片:“小家伙,你有什么本事,亮出来给我见识见识。”   叶片不懂人类的渴求,只是一味讨好贴贴。   小树苗能有什么错,都是狡猾的系统。   顾清衍叹气,弹了下叶片。   “得了,我回去睡觉了,你也好好休息,多吸收日月精华,争取成为符合你名字的厉害家伙。”顾清衍说道。   他转身回屋,一鼓作气躺进被窝。   顾清衍呼呼大睡起来,将一百个积分抛之脑后。   蓦的,梦境裹挟着顾清衍的灵魂穿越时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夜色之中,还在院子里练剑的人是裴玄。   他身穿玄色劲装,剑光如银,寒光闪烁。   顾清衍看呆了,他知道裴玄武功好,但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练剑,每一招每一式都恰到好处,那叫一个帅气。   他使用怀王请上身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帅。   顾清衍为自己的帅气沉醉,用力鼓掌叫好。   可惜,裴玄一味的练剑,并未察觉他的存在。   顾清衍有些遗憾,认定自己在做梦,一点儿也不害臊的指点江山,试图让裴玄多练一会儿。   这般威武霸气的剑法,顾清衍觉得自己能看一辈子。   但看着看着,他就变得疲倦起来,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   一个踉跄,彻底睡着了。   梅岭村老顾家,顾清衍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睡得更香,嘴角都带着笑容。   京城,裴宅。   裴玄收回佩剑,目光冷厉的看向前方。   下一刻,一道剑气袭出,破开半空,正中后头的院墙,留下一道深痕。   空气中什么都没有。   裴玄疑惑的拧紧眉头,就在方才,他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直火辣辣的盯着自己。   半晌,裴玄自嘲一笑。   这次回京后,他总是时不时想起顾清衍。   时隔一个多月,也不知道他考中童生没有,如今过得好不好,会不会有人欺负他。   每次想完,裴玄又有些懊悔,他无缘无故想到顾清衍的次数太多了。   频繁到影响了他的思绪,总不自觉的想离开京城,前往青州府。   这不像他。   “少爷,国公爷有请。”黑暗中,一道身影忽然出现。 第61章 千里姻缘一线牵   夜已深, 寿国公却还未安寝。   院子内灯火通明,寿国公坐在一棵蟠桃树下,静坐喝茶。   裴玄快步走进, 大刀阔斧的坐下, 伸手将杯中清茶倒在蟠桃树上。   寿国公面露无奈:“好好的清茶,岂能浪费。”   裴玄声音发凉:“是谁总抱怨睡不好, 三更半夜不喝茶, 岂能安眠。”   寿国公淡淡道:“反正也快天亮了, 喝点茶提提神,正好能上朝。”   这话让裴玄眉头微皱,不赞同的看向他。   灯火中, 寿国公须发尽白, 鹤发童颜, 那双眼睛满是沧桑, 总是藏满了让裴玄看不透的东西。   “回京之后, 你可曾见过太子?”寿国公问。   “并未。”   寿国公顿时叹气,又问:“那可曾见过陛下?”   “尚未。”   寿国公更是无奈:“小玄玄,你这样被动如何是好, 既然他们用你, 事情办好了,回来就该主动觐见, 积极汇报。”   “你说你,每次干最累的活, 出最苦的差,累死累活回来,功劳全被别人摘了桃子。”   “长此以往,他们都要把你当做冤大头了。”   哪知道裴玄不但不听, 反倒是嗤笑:“别人能摘,那便是陛下旨意。”   甚至冷声提醒:“别对他们心存幻想。”   寿国公听了这话,彻底沉默下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   许久,他长叹一声:“就算不愿意见陛下,见见太子也是好的,有他看顾,等外祖父百年之后,也能安心。”   这次轮到裴玄沉默:“你不会死。”   “凡人皆有一死。”寿国公笑道。   裴玄没有接话,只是转头看向那棵巨大的蟠桃树。   这棵树比寿国公府年纪还要大,盘根错节,占据了国公府最好的院子,享受着最好的照顾。   树冠如云,枝繁叶茂,夏日炎炎总能荫蔽树下乘凉的人。   寿国公见他又摆出这幅架势,便知道自己说的话,这孩子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心底叹气,很是无奈。   大概是不会教孩子,他亲手带出来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倔强,都是死心眼。   偏偏,运气都不算好……   “听说你在青州府给出了名帖?”寿国公又问。   这倒是个稀奇事。   裴家名帖含金量十足,可这么多年来,寿国公还曾给出去几次,裴玄从小到大,绝无仅有。   这是头一次。   寿国公知道的时候,差点直接蹦起来,飞去青州府一探究竟。   裴玄瞥了他一眼:“想给就给,不必多事。”   寿国公伸手敲他,落了个空,也不尴尬的收回手:“臭小子,现在老夫连问都不能问了是吗?”   “当年老夫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长大,这些年来含辛茹苦,悉心教育,结果你倒好,长大成人后娶了媳妇忘了娘……”   寿国公说到伤心处,还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泪。   裴玄拧起眉头,静静的看着他表演。   寿国公唠唠叨叨说得口干舌燥,直接拎着茶壶来了几口,这才一抹嘴:“你这样,让老夫怎么能放心。”   裴玄听烦了,起身要走。   “等等。”寿国公连忙叫住,“青州府传来密信,你可想看?”   裴玄回头,疑惑的看向他。   毕竟寿国公府的事情,裴玄向来很少插手。   寿国公露出笑容:“跟你那位小书生有关。”   “啧啧,真没想到你个八竿子打不出闷屁来的家伙,居然喜欢这样的。”   裴玄伸出手:“拿来。”   “现在想看了,晚了。”老爷子故意卖关子,翘起二郎腿来,“想看,求我啊。”   裴玄牙齿发痒。   受不了这家伙一大把年纪,还幼稚的像个小屁孩。   寿国公等了又等,见他眼神发冷,手已经握住佩剑,吓得蹭的一下跳起来。   “好好说话,别动手,我这把老骨头经不住你折腾。”   说完,慢悠悠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都在这儿。”   裴玄接过,一目十行的扫过密信,微微拧起眉头,眼底有些担心。   寿国公正站在旁边美滋滋的看着呢,自小到大,这孩子情绪就少,难得见他这幅苦恼的样子。   啧,要不是身份所限,他真想立刻下江南,去见识见识这个顾清衍。   裴玄将密信折叠回去,放回桌上。   寿国公挑眉,就这样?   他幽幽叹气:“你这小朋友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将青州府闹了个底朝天。”   “丁浩然前脚上书要彻查二十五年前的积案,后脚陆鸣轩便悬梁自尽,死无对证,背后定有高人下场。”   裴玄眉头拧得更紧:“可会对他不利?”   “对谁不利?”   寿国公故意问:“你放心,丁浩然虽在地方,好歹也是知府,想要他的性命很难。”   裴玄看向故意的人:“可会对顾清衍不利?”   “呦,原来你担心小朋友啊,这可真稀奇。”寿国公夸张的说。   裴玄冷笑,转身要走。   “哎呀呀,急什么,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急脾气。”   寿国公又把人拽住,笑呵呵的说:“这个你也放心,顾清衍不过是小小书生,又拿着裴家名帖,背后之人也会投鼠忌器。”   “你要是不放心的话,老夫出面,收他为徒,到时候整个大周他都能横着走。”   裴玄脸黑了:“别多事。”   寿国公点头:“也是,进了裴家门会身不由己,不如这样,老夫写信一封,让人多照顾照顾。”   “你这小朋友很是会得罪人,运气好便一帆风顺,运气不好到处小人,仕途容易横生波折,一个名帖显得有些不太够。”   裴玄被他念得头疼:“你到底想干什么?”   寿国公一把搂住他,竟是放声大哭起来:“小玄玄,外祖父将你养到这般大,你头一次交上小朋友,外祖父高兴啊,恨不得立刻见到他。”   “你啥时候能带这小朋友回家来玩,到时候我给你们准备好吃好玩的,他喜欢什么,金银珠宝?美女帅哥?权利功名?喜欢什么我给什么,千万别嫌弃我小玄玄冷淡,不跟你交朋友。”   “不不不,这些太俗了,能做出这些事,说出这番话的小朋友,肯定很有意思。”   “小玄玄,外公我觉得,顾清衍小朋友肯定会喜欢我,我们俩一定会一见如故,一见倾心,成为至交好友,为你们的友情添砖加瓦。”   裴玄脑门青筋暴起,一把将人推开了。   他实在是受不了:“闭嘴,现在立刻进屋睡觉。”   “小玄玄,外公公我……”   “锵!”   裴玄用剑指着他。   寿国公伸出手指,拨开剑锋:“你说你,这么大年纪还不肯成亲,怪不得火气大,三更半夜练剑睡不着,娶个媳妇立刻给你治好,不如外公给你介绍一个?”   裴玄眼神一愣,挥剑斩向蟠桃树。   “我去!”   “别动我的小桃桃。”   “裴玄你好狠的心,这可是你外婆。”   “赶紧!”裴玄发出最后通牒。   寿国公比了个闭嘴的姿势,麻溜就跑,一溜烟儿进屋,并且发出巨响的打鼾声。   门外,裴玄捏了捏眉心,收回自己的佩剑。   他并未直接离开,反倒是缓缓走向蟠桃树。   月色之中,地上满是斑驳的阴影。   裴玄伸出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依稀记得小时候,他最喜欢坐在树杈上乘凉。   他并未看到,一缕缕黑色从蟠桃树中逸散而出,攀附在裴玄的指尖,进入他的身体。   如果顾清衍在这里,一定会看到灰暗的色彩,慢慢笼罩裴玄全身,让他那金光闪闪的签到点,再次蒙上阴影。   许久,裴玄转身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寿国公就从屋里头出来了。   老头儿白发苍苍,却长着一张不符合岁月的脸孔,悠悠然走到桃树下。   “我亲手养大的孩子,都是有一颗柔软的心肠啊。”   “可惜,一个个都没遇上对的人,一个比一个惨,哎,这世道,好人不长命。”   “希望小玄玄运气好一些,别遇上他爹那么不靠谱的,回头伤心又送命。”   说着,寿国公擦了擦眼角,被自己感动了。   第一缕阳光落下的时候,寿国公抬头看向桃树,目光落到桃树上肉眼可见的黑色疮疤上。   他脸色严肃起来,幽幽探出一口气,伸手抚摸着树干。   “命不久矣,可惜无人信我,这世道,说假话一群人深信不疑,说真话却没有人信,冤,实在是太冤了。”   “老伙计,别着急,咱们一起走。”   梅岭村,顾清衍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舒服的伸了个懒腰,顾清衍先到院子里打了一套拳,觉得自己身体倍儿棒,吃饭倍儿香。   早餐的时候,顾清衍现在能一口气吃四个大包子。   虽然在章念一口气能吃八个的衬托下,显得不那么夸张,但对比以前,顾清衍觉得已经够了。   吃饱喝足,顾清衍溜溜达达的往后院走。   小树苗依旧是小树苗,没多一根枝条,也没发光,签到点都消失了。   顾清衍伸手捏捏叶片,感受到一股子黏黏糊糊,那是小树苗在示好。   “哥,你种的这颗到底是什么树?”顾舒颜好奇的问。   顾清衍摸了摸下巴,表示:“是你哥我的生命树,树在人在,树亡就是替我挡灾。”   “啊?”   顾舒颜惊呆了,还能这样。   但她立刻严肃起来,并且发誓:“我一定会照顾好它,让它能长长久久的保护哥哥,为哥哥挡灾。”   并且转身拿起水漂,结结实实给生命智慧树浇上满满当当一水漂的水。   顾清衍看着那注水量,心想一百积分兑换的生命智慧树,应该不是凡树,浇不死。   小姑娘可上心了,浇完水,还得给松松土,看看叶子,恨不得把每一片叶子都擦一遍。   “哥,树上长虫子了。”顾舒颜惊叫道。   她伸手就去抓虫子,谁知道居然揪不下来,那虫子像是扒拉在树干上。   小姑娘顿时不乐意了,这可是哥哥的挡灾树。   “哪儿,我看看。”顾清衍走过去。   顾舒颜让开位置,顾清衍低头一看,还真有,一根枝条上多了一个黑点,看着像一只黑色的瓢虫。   顾清衍伸出手。   “揪不下来,抓得可紧了,要不我拿火烫一下。”顾舒颜提议。   哪知道下一刻,顾清衍轻轻松松捏下来,并且展示给她看:“不是虫子,就是脏东西。”   一块黑炭似得东西,大概是空气或者雨水中的脏东西凝结。   顾清衍一碾,黑块碎成了粉末,风一吹就散开了。   顾舒颜却觉得奇怪,方才她明明已经很用力,怎么拿不下来。   这事儿两人都没放在心上。   至于生命智慧树的作用,顾清衍来回折腾,也愣是没发现。   比如他将树叶摘下来,做成茶叶泡茶喝。   除了味道很苦很涩很难喝,既不会神清气爽,也不会拉肚子,最后倒在了菜地里,菜地里的蔬菜也没飞快生长。   顾清衍还想剪下一段树枝来试试,但一碰,小树苗就发出尖锐的鸣叫。   除了他,家里人都听不见。   顾清衍觉得自己在虐待小孩儿,最后放弃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他也没时间一直盯着生命智慧树研究,得努力读书,准备院试,休息的时候,还得刷技能点。   一天到晚的,顾清衍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   每当到了晚上,顾清衍钻进被窝,一口气能睡五个时辰,都不带起夜的。   年轻人,睡眠质量杠杠滴。   唯一让顾清衍困惑的是,这几天晚上,他总会梦见裴玄。   大部分时候,裴玄总是在练剑。   裴大哥在月光下刷刷练剑,勤奋刻苦,勇争世界第一。   顾清衍觉得自己多少有点日有所思,他整天想当世界第一,发现自己武学天赋麻麻后,又把这个希望寄托在裴大哥身上。   多少,是有点望哥成龙的。   顾清衍为此对裴玄心怀愧疚,每次做木工,都会为他独留一个小挂件当礼物。   小部分时候,裴玄在看书,写字,甚至是睡着。   一开始,顾清衍还挺不习惯,他真没有偷窥别人的喜好。   但后来,顾清衍心想,这是梦啊,梦见什么又不是他主观能控制的,他害臊个什么劲。   就算在梦里头裸奔跳舞,裴玄也不会知道。   顾清衍立刻变得理直气壮起来,裴玄练剑他指点,裴玄看书他陪读,裴玄写字他捣乱,裴玄睡觉,他就躺旁边一起睡。   眼睛一闭,就是明天,起来又是个正直伟岸的好青年。   谁也不知道他梦里头多捣蛋。   除了裴玄。   裴玄最近很苦恼。   他总觉得身边多了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可怕的是,有时候他都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更让裴玄心悸的是,从一开始的警惕,防范。   慢慢的,他居然习以为常。   每天夜里,被注视的感觉都会出现,前后不到一刻钟时间又会消失。   发展至今,那感觉不来,他都无法安睡。   有时候,裴玄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实则压根没睡,就等着那种感觉出现。   他甚至觉得,那个人就是顾清衍。   调皮捣蛋,陪伴在他身边,在他周围说说笑笑,甚至——陪他一起安睡。   “昨晚你发现了什么?”   又一个夜晚过去,天刚亮,裴玄就走出房门,看向守门的人。   被抓过来守夜的倒霉蛋正是夏柳,他一夜没睡,听见这话摇头:“什么都没发现。”   “大人,您是怕有人擅闯国公府,直接暗杀吗?”夏柳发挥了想象力。   裴玄眉头一皱:“什么都没有?”   “小的一直没合眼,蚊子都别想逃过我的眼睛。”夏柳保证。   裴玄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开始练剑。   我真是疯了。   他这么想,难道是分别太久,因为思念,所以才会有这样不符合常理的想法。   也是,顾清衍好好的留在青州府,现在肯定已经回到陵川县,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在京城。   裴玄觉得,自己大概还是遗传到寿国公的神神叨叨,脑子多少有点不对劲。   难道这就是裴家人的宿命?   “呦,大外孙这么早。”   寿国公一出现,院子里就热闹:“好剑法,好剑好剑。”   裴玄硬生生顿住:“有事?”   哪知道寿国公一看他,惊讶起来:“你,你不对劲啊。”   裴玄拧起眉头。   寿国公大脸都挤到了外孙跟前:“你怎么一脸红鸾心动,最近遇上谁了,看上哪家姑娘,甭管是谁,就算是公主,我也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你请来赐婚。”   “哎呀呀,你别否认,往日里总是一张死人脸,可这几日脸色红润有光泽,一看就是做了春梦,外公是过来人,你骗不了我。”   “快告诉外公你梦见了谁,到时候给你娶回来当媳妇,搂着真人一起睡岂不更加自在。”   裴玄这次没忍住:“有病。”   他又羞又恼,脸色都涨得红彤彤的,认定寿国公这是污蔑。   “也是,公主还是有些过分。”寿国公又问,“所以到底是哪家姑娘。”   裴玄眯起眼睛,手中剑招狠辣,寿国公白发苍苍,身手却极为矫健,飞快避开。   “不说就不说,怎么还要杀人灭口呢。”寿国公骂骂咧咧。   裴玄停下:“何事?”   毕竟这么早,寿国公按理来说是要睡懒觉的,怎么可能来这儿堵他。   寿国公脸色一肃:“陛下召见,你随我进宫。”   裴玄脸色也是一沉,却还是迅速进屋换了一身衣裳。   祖孙俩一前一后离开院子,坐车前往宫廷。   有第三个人在场,寿国公那张笑嘻嘻的脸孔就变得严肃异常,板着脸,拧着眉头,很有几分威严。   以至于看到祖孙俩一起进宫,常常有人感慨。   “寿国公祖孙俩,从脾性到样貌,真的是长得一模一样啊。”   “可不是,都是沉默寡言,一字千金,太稳重了。”   “寿国公这么大年纪,身体还是那么好,听说他很擅长养生,早睡早起从不熬夜。”   “原来如此,咱们多学着一些,争取跟他老人家用一样活到九十九。”   至于寿国公与裴玄听见这评价,到底是什么反应,那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顾清衍最近发现一个新问题,就是种在后院的生命智慧树,长得飞快。   多少肥料下去,它都能吃得一干二净,蹭蹭长个子。   顾清衍一年才长五厘米,这家伙倒是好,一个月就能窜上去五厘米。   按照这速度,每两年就能长成参天大树,这位置距离房屋太近,顾清衍就想给它挪一个地方。   偏偏一碰,这家伙就矫情的尖叫。   那声音,超次元的,忒刺耳。   顾清衍只能放弃,暗自后悔自己太大意,怎么就将紫河车埋在这么近距离的地方了。   不过当初他哪儿知道,我种我自己,真的能长出参天大树来。   光吃长个不干活的生命智慧树,还挺会讨好人,顾清衍刚靠近,小家伙就会挥舞自己的小树叶小枝条。   “怎么又长黑点了。”   顾清衍一开始以为是脏东西,经过几天观察发现不对。   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顾清衍过来浇水聊天的时候,树干上还都是好好的。   第二天起床,保证出现了黑点,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就跟有人大半夜的不睡觉,特意拿着毛笔过来点上去似得。   顾清衍还想过蹲守,奈何实在是太困了。   年轻人睡眠好,他蹲着蹲着就眯着眼睛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得,已经出现。   顾清衍伸手一抹,果然又落下来,化为灰烬。   他点了点树干:“难道就跟修真小说一样,这是你成长过程中排除的杂质?”   除了这个,其他没法解释。   幸好,除开长黑点点,小树苗一直长得很健康,顾清衍也就没深究。   他哪儿知道,每天晚上,生命智慧树小小的一个,努力发挥自己的作用,千里姻缘一线牵,还使劲从裴玄身上吸取脏东西。   结果到了主人口中,就成好吃懒做了。   小树苗冤枉,但小树苗没有嘴,没法说。   啪啪啪挥舞小枝条,顾清衍还笑嘻嘻:“好啦好啦,别撒娇,我不嫌弃你,爱喝水对不对,来,再喝一壶。”   小树苗喝了水,立刻就安静下来,失去了所有手段和力气。   顾清衍还以为它爱喝水,又给加了一壶水,可以确定,这家伙是真不怕涝。   浇完水,顾清衍就溜溜达达的回去了。   今天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历经一个月,少的经过三道工序,多的经过十二道工序,用系统秘方做出来的蜜饯,今天终于彻底完工,可以吃了。   顾清衍早早的邀请了村长大伯,准备开一场蜜饯品鉴大会。   梅岭村发家致富,就从蜜饯开始。   成败在此一举! 第62章 秘方   “大伯, 您坐。”   顾清衍招呼人进门,将三个白瓷碗放到他跟前。   三个瓷碗里,蜜饯分别是三种不同的颜色, 蜂蜜色、棕黑色和带着星星点点雪白的棕色。   村长大伯坐下来就笑:“你特意喊我过来, 就是请我吃蜜饯来了?”   “您想尝一尝,吃完了, 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商量。”顾清衍在旁边坐下。   村长大伯心底奇怪, 再看刘妈妈含笑不语, 姐妹俩脸上也都是笑容。   按捺着疑惑,村长大伯先拿起一颗。   “咦,这味道真不错。”   他拿的是蜜蜂色的, 一入口就知道这蜜饯好吃, 看起来晶莹剔透, 尝起来酸甜交织, 他这把年纪吃着也觉得好。   “城里头蜜饯铺子买的没这么好吃, 莫非是你从青州府带回来的?”村长大伯问。   顾清衍只是笑:“您再尝尝另外两种。”   村长大伯拿了一颗棕黑色的:“这个……有点苦味,可仔细尝却又回甘,杏子的味道比方才那个更浓郁一些。”   嚼劲十足, 比方才那颗更符合他这样老年人的口味。   “这样的蜜饯, 我倒是从未吃过。”   村长大伯不用提醒,继续拿起第三颗。   跟方才的两颗都不一样, 第三颗是盐津口味,甜中带咸, 咸鲜开口,跟甜口的蜜饯截然不同。   吃了一颗,村长大伯忍不住又拿了个一颗。   等咬了一口他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瞧我, 一大把年纪还贪嘴。”   “衍哥儿,这些蜜饯你打哪儿买来的,若是价格便宜,回头过年倒是可以买一些,自家吃或者待客都是极好的。”   顾清衍放心的笑了:“大伯,这是我们自家做的。”   “自家做的?”   村长大伯惊呆了,再想起前些时候,这几个孩子上山采摘了果子。   当时他婆娘还说,那李子酸涩的没法吃,让他将大山从城里头买回来的桃子拿几个送过来,让孩子过过嘴瘾。   “这是梅岭山上的果子做的?”   顾清衍点头。   村长大伯更为吃惊,山上果子口味有多差,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这些年也想过一些办法,奈何山地贫瘠,用了肥也留不住,只能天生天养。   他脸色严肃起来,迅速又吃了一遍,沉吟起来。   顾清衍笑着问:“大伯,你觉得咱们顾家能做这个买卖吗?”   村长大伯一愣,看向坐在另一侧的刘妈妈。   在他看来,衍哥儿虽然是读书人,但肯定不懂做蜜饯,八成还是刘妈妈带来的手艺。   “你想做蜜饯买卖,这倒也成,反正山头上的果子没有归属,你去摘了,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村长大伯还笑着说:“你读书考试花销大,将来若是要进京赶考,没个八百十两银子去不了,靠这个赚一些银钱补贴也好。”   顾清衍连忙打住:“不是我家做,是让整个顾家,咱们梅岭村顾家做这桩买卖。”   这下村长大伯惊住了,他拧起眉头来。   “衍哥儿,大伯知道你善心,可你干娘带来的手艺,怎么能便宜别人。”   这时候,刘妈妈开口了:“他大伯,请你来之前,我们都已经商量过了。”   “我虽有手艺,但毕竟是妇道人家,不可能抛头露面做生意,再者,衍哥儿是读书人,我指望他能考上功名,入朝为官,他是不可能从商的,不然怕耽误读书。”   “除了我,家里就两个丫头,年纪太小。”   “所以我就想,不如请村里头出面,大家伙儿一起来做这桩买卖。”   这是顾清衍跟刘妈妈商量好的。   刘妈妈毕竟是外来人,作为顾清衍的干娘住在顾家,虽说大部分族人都是好的,但乡下地方,总有流言蜚语。   将秘方加在刘妈妈头上,村里人领了她这份情,往后她在村里头更有地位。   村长大伯沉思起来。   他知道蜜饯口味好,不愁卖,还是用山上的酸果子做的,本钱少。   若是能卖出去,村里头家家户户肯定能分到钱。   可这样一来,大侄子一家太亏了。   作为村长,他自然为族人和村民着想,但作为大伯,他还是舍不得大侄子吃亏。   “大伯,娘说得在理,若是我科考顺利,将来就能当官,等我当官了,肯定会把她们都带走,到时候没有人能留在这里做生意。”   “再有一个,果子长在山头上,按理来说就是整个村子的资产,哪能让一家霸占。”   村长大伯还是摇头:“这也你太吃亏了。”   刘妈妈笑着开口:“他大伯,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家出秘方,可以教族人们做蜜饯,等蜜饯卖出去,除去成本,我们家拿一成利润,拿够十年。”   “等到十年后,秘方就是村子的。”   村长大伯连连摇头:“不成不成,这样你家太吃亏了。”   “大伯,我是真心实意想拿出秘方来。”   顾清衍又提起顾童生:“爹当年留在村子里教书,就是想让村里多一条出路,我不是当先生的料,只能想这样的办法。”   “咱们村赚钱了,家家户户有余钱,就能送孩子去读书,若有天赋,说不定也能走科举仕途这条路。”   “长此以往,咱们梅岭村顾家才能真正的兴盛起来。”   这番真心实意的话,果然让村长大伯犹豫起来。   他实在是太想上进了,可梅岭村的情况摆在这里,蜜饯也许是一个好机会。   又吃了一颗蜜饯,村长大伯松了口:“衍哥儿,我代表顾家人,代表梅岭村,感谢你跟刘娘子的善心,梅岭村能挣钱皆大欢喜,但也不能让你们太吃亏。”   不等两人说话,又道:“没有你们给的秘方,这些果子一文不值,每年都是烂在山上,如今能靠这个挣钱,合该村里拿小头,你们拿大头。”   “大伯……”顾清衍不同意。   他拿出秘方来,完全是想改善村子的财政情况,压根没想自己挣钱。   刘妈妈对秘方归属心知肚明,自然都听顾清衍的。   村长大伯却很坚定:“你爹若知道我这般欺负你,还不得从地底下爬出来揍我。”   顾清衍摸了摸鼻子。   心想,顾童生八成早就投胎了,不然按照原剧情,这会儿梅岭村都开始倒霉了,咋不见他显灵。   “这样吧,采摘果子,制作蜜饯,采买香料的成本,都由村子里出。”   村长大伯思索了一番:“到时候劳烦刘娘子搭把手,教会我们做蜜饯,等蜜饯卖出去,除去成本,利润三七分。”   “你们拿七成,拿满十年,十年之后我就厚脸皮,将秘方归入族中。”   顾清衍自然不同意:“太多了,不如我们拿两成,十年之后归族中。”   “那就四六分,拿满十年。”   “我们不出钱不出力,三成已经很多了。”   两人拉拉扯扯,嗓门都响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吵架。   最后,顾清衍一锤定音:“那就五五分,三年后秘方就归村子。”   村长大伯还是觉得他们拿的太少,正要说话,顾清衍拽住他:“大伯,村子变好,族人有钱,将来我烦心的事儿也更少。”   “您要是真的疼我,不如留出一成利润,用来买族田,这部分收入将来建私塾,送孩子读书,只有这样,顾家才会越来越好。”   这话村长大伯听进去了,沉吟许久到底是答应了下来。   “你说的对,只是亏了你。”心底却越发愧疚。   并且暗暗发誓,衍哥儿是有天赋,有见识,将来必定是要办大事的人,村里要是有人敢拖后腿,他就敢开祠堂,直接开除族籍。   顾家没养过他,如今回来了,却一门心思替顾家着想。   这么好的孩子去哪儿找,老三就是没福气,死的太早,否则还不知道怎么高兴。   村长大伯握住顾清衍的手,老泪纵横:“你是个好孩子啊,咱顾家祖坟怕是冒青烟了。”   顾清衍尴尬一笑,不习惯这煽情气氛,岔开话题:“大伯,你看山上的果子陆陆续续都成熟了,做蜜饯不能太熟,不如早些通知大家,尽快开始采果子做蜜饯。”   村长大伯一听,立刻一抹眼泪:“好,我这就去。”   果然当天就召开了梅岭村大会。   梅岭村大部分都是顾家人,只有两三户外姓,但也都跟顾家有亲,不是入赘就是娶媳。   老村长没撇开他们,只说:“秘方是衍哥儿干娘带来的,她愿意拿出来,那是她大气,对咱们村有恩,以后谁敢不认这份恩情,就从梅岭村滚出去。”   众人连忙点头:“那不成狼心狗肺了,我们必然不会。”   警告过后,老村长又讲了利益分配,这都是早早定好的,各家的话事人都没意见。   几个年长的长辈,纷纷感慨:“衍哥儿吃亏了,哎,多好的孩子。”   他们都觉得,人干娘为什么愿意拿出秘方来,还不是看在衍哥儿面子上。   自打孩子回来,他们没能照顾人家多少,反倒是白吃白喝许多次,实在是愧疚的很。   老村长说完,立刻道:“如果大家都没意见,那咱们就写好文书,每个人签字画押,免得将来拉扯不清。”   “秘方由我跟几位族老掌管,每年利润按照各家各户人头分,但谁家若是不信我们,不愿意出钱出力,那就提前说,我们也不强求你们入伙。”   他扫视一圈,被看到的人连忙说:“我们都同意。”   “行,那就过来按手印。”   等各家各户的代表按了手印,老村长大手一挥:“上山,采果子。”   家家户户但凡闲着的人,都背着小竹篓,上山采果子。   顾清衍也凑这个热闹,带着两妹妹加入了采摘果子的队伍中。   结果倒好,一上山就被拦住了。   “衍哥儿,你都已经拿了秘方出来,可不能再让你干活受累。”   “是啊,这么点果子,我们一会儿就采光了,哪儿用得着你。”   “快回家读书吧,来,婶子这儿有一颗熟透的,你尝尝甜不甜。”   顾清衍无奈,族人都不让他干活,恨不得抬着他下山。   顾家姐妹都笑个不停,取笑哥哥。   结果没一会儿,她们也被赶下山了。   族人一致觉得,他们已经拿出秘方,还手把手教族人们做蜜饯,亏大发了,怎么能再让他们干活。   刘妈妈见他们兴冲冲的去,一脸无奈的回来,一问就笑了。   “得了,采果子也没那么好玩,你们想干活的话,不如帮我教他们做蜜饯。”   顾家姐妹一听也是,连忙跟上去。   顾清衍对这个没兴趣,他宁愿在家里做桃核,刷木匠技能点。   人多力量大,没几天功夫,山上的果子都被采得干干净净,还有人感叹,早知道果树有用,他们就不砍来当柴火了。   另一头,村子里清洗水果,分类切块,起大锅熬煮,都有专门的分工合作。   顾清衍去看了一回,觉得自家大伯也是个人才,安排的井井有条。   是梅岭村限制了大伯,否则出去也是个管理型人才。   很快,村子里就弥漫起甜蜜的香味,空气都甜丝丝的。   村里头的小孩儿都高兴坏了,整天围着锅子跑,要是哪儿掉出来一小块,立刻有孩子捡起来塞进嘴巴。   大人们打骂都没用,小孩儿吃得美滋滋。   当然,大部分大人也不当一回事儿,甚至觉得孩子吃了也好,锅子里可都是好东西,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顾清衍倒是成了最闲的人,但凡想搭把手,总有人怕他累着。   往村子里走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揣满好吃的。   他索性闭门苦读,准备八月份的院试。   这时候,章家送来一封信,是章程从青州府寄回来的。   章程选择留在青州府备考,等院试结束后才会回陵川县,两地虽不算太远,但因为用不了驿站,通信还是不方便。   回来后,顾清衍还是第一次收到他的信。   顾清衍打开一看,脸色沉了下来。   章念见他神色不对,担心的问:“顾大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清衍放下书信:“陆院长死了。”   “什么!”   章念吓了一跳。   他们离开青州府的时候,陆院长还活蹦乱跳的,甚至威胁顾大哥要对付他,让他好看。   “死了?怎么死的?”章念忙问。   顾清衍紧拧的眉头没有舒展开:“章兄信中说,陆家对外只说是急病而亡,他觉得不对劲,私下打听,有人说陆院长是在家中悬梁自尽。”   不管是急病而亡,还是悬梁自尽,都不可思议。   陆院长身体一贯健朗,怎么可能突发疾病,而且他那么惜命,怎么会悬梁自尽。   章念担心的却是另一个:“顾大哥,他死了,陆家人不会又迁怒于你吧?”   “上次那个陆彦和死了,明明是他们陆家自作孽不可活,可陆院长却怪罪于你,如今他死了,陆家人会不会也这样?”   顾清衍将书信递给章念。   自打来了顾家,章念也跟着学了一些字,勉强能通读。   章程虽为明着说,但信上都在劝顾清衍不如放弃此次府试,等两年后再去,府试三年两次,顾清衍只有十六岁,不必着急。   “肯定是陆家人捣鬼,否则族兄不会这么说。”章念气呼呼道。   骂完陆家,又开始担心:“顾大哥,陆家人都是疯子,那您还去青州府吗?”   距离院试也只剩下一个月,顾清衍原本已经想好,再过几天,等村子里的蜜饯都做完,就带着章念出发前往青州府。   顾清衍拧着眉头。   忽然,他抬头问:“你觉得陆院长这样的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悬梁自尽?”   “那必然是遇上了比丢掉性命更可怕的事情。”   顾清衍沉思起来。   当初青州亭毒杀案发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太对。   陆院长年轻的时候,或许真的跟陆彦和一样喜好美色,但因为只见过一面的女子,就杀害花家三十二口人,从情理上说不通。   与其说贪图花小妹美色,倒不如说,陆家在用花小妹做筏子。   花大郎在洪山书院就学,与陆家必然打交道,也许是其中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以至于陆家大动干戈。   花赵氏是弟媳妇,花大郎真的遇上了什么难事,也不会告诉她。   后来花家连生变故,花大郎惨死火海,当年发生过什么都被那场大火焚烧殆尽。   二十五年后,花赵氏再次掀开了花氏灭门案。   当时在公堂上,顾清衍便敏锐的察觉到,陆院长宁愿迅速带走陆彦和的尸体,也不想让丁知府查下去。   这必然是因为案情真相,比死了儿子更可怕。   二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陆家狠心酿成灭门惨案。   蓦的,顾清衍抬头:“准备一下,我们去青州府。”   章念欲言又止。   顾清衍淡淡道:“陆家若是迁怒,我现在去,两年后再去,后果都是一样的。”   “可两年的时间,也许陆家人会冷静下来,想明白这件事与顾大哥压根没关系。”章念说道。   顾清衍不赞同:“相反,仇恨随着时间,只会愈发强烈,我现在去,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陆家反倒是不敢动手。”   “可是……”   章念抿了抿嘴角,看了眼顾清衍,还是开口劝:“万一除了陆家,青州府还有别的危险呢?”   顾清衍觉得奇怪,看向章念。   章念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很奇怪,陆院长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自尽,说不定陆家背后还有黑手。”   “那我就更要去了。”   顾清衍笑道:“花赵氏蛰伏二十五年,只为给家人报仇雪恨,若当年还有隐情,因我而出,岂不更妙。”   章念苦了脸:“可是顾大哥,你的安危怎么办?”   “放心,我有自保秘法。”顾清衍哈哈一笑,拍了拍章念的肩头。   章念却完全没办法安心。   青州府,距离陆院长在书房中悬梁自尽已经过去一个月。   陆家接连办了两场丧礼,陆院长还是以这种不体面的方式结束生命,让整个陆家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青州府中议论纷纷,虽然没摆在门面上来,也让陆家感受到门庭冷落,人情冷暖。   尤其是陆院长前脚刚走,后脚朝廷就空降了一位洪山书院院长下来。   这简直是在打陆家的脸,他们却毫无办法。   陆院长还在停灵,家中老太太终于吃不消了,只差最后一口气。   家里已经操持起来,陆家很快会有第三场丧事。   陆大夫人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就病重不起,家里家外只能由陆二老爷操持。   灵堂之上,陆彦筠瘦脱了相,麻木的烧着纸钱。   陆二老爷走进来,看到侄儿这副模样也是心疼。   “彦筠,大哥走了,可陆家还在,你自小才华过人,等到三年后参加乡试,定会一举高中,将来入朝为官。”   陆彦筠却忽然问道:“二叔,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二老爷低下头:“别人不信你父亲,你不能不信,大哥他不是那种人,那疯婆子胡言乱语,故意污蔑我陆家。”   “正是相信,所以我才确信此案定与父亲有关。”   陆彦筠再次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叔,我怀疑父亲之死,与当年发生的事情有关,求您告诉我。”   陆二老爷不敢看他的眼神:“真的是污蔑,花家被水匪盯上,是他们自己太过张扬,与陆家绝无关系。”   陆彦筠显然不相信这话。   陆二老爷却径直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头:“孩子,别想那么多,陆家只要还有人在,迟早都会东山再起。”   “你是陆家的希望,谁都可以有事,但你一定要坚持住。”   甚至还说:“等丧事结束,我们便扶灵回乡。”   “扶灵回乡?”陆彦筠吃惊。   陆家远离祖籍多年,从他祖父那一辈开始就扎根青州府,虽说祖坟还在,但也只年年派人回去扫墓,当家人已经多年未归。   甚至连他科考,都已经不需要再回老家。   陆二老爷道:“我们离开一段时间,等舆论平息下来,再回青州府也不迟。”   陆彦筠眉头一跳,看向陆二老爷:“二叔,你在害怕什么?”   “胡说八道什么,我这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陆家好。”   陆二老爷沉下声:“彦筠,你不要任性,听二叔安排,二叔总不会害你。”   说完,他没有再多停留,看了眼牌位迅速离开了灵堂。   前脚刚走,后脚陆彦池就来了。   因为中毒,陆彦池也瘦了许多,但比陆彦筠的气色好一些。   他磨磨蹭蹭的过来,跪在旁边一起烧纸钱,也不敢说话。   许久,陆彦池才开口:“大哥,对不起。”   陆彦筠淡淡道:“陆家注定有此一劫,与你无关。”   “可是,若不是我……”陆彦池心底愧疚。   “我说了,无你无关。”   陆彦筠打断他的话:“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一个人就行了。”   陆彦池很想留下来陪他,但见陆彦筠脸色冷淡,到底还是吸着鼻子离开了。   在他背后,陆彦筠微微吐出一口气。   抬头看向灵堂,陆彦筠脸色复杂,最近家中的变故太多,以至于他理不清思绪,一时不知道要恨谁。   阴冷灵堂上,一道尖锐冰寒的声音响起:“如丧家之犬一般离开,你可甘心?” 第63章 再遇   顾清衍下定决心要参加此次院试。   村子里的蜜饯做得井井有条, 有老村长在,压根不用他操心。   经过秘方事件,刘妈妈在村中成了第二受欢迎人, 谁再敢说流言蜚语, 村里人先不干。   顾清衍觉得家里都不需要他操心,大可以提前去青州府, 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临走之前, 他唯一舍不得的是小树苗。   这个爱撒娇的家伙, 每天浇水就喝得咕咚咕咚,还喜欢拿叶片蹭着他玩儿。   就跟小狗崽子似得,可好玩了。   舍不得也没办法, 如今小树苗都长到一人多高了, 顾清衍总不能将它挖出来, 当成盆栽带走。   拂开树干上的黑点点, 顾清衍叮嘱道:“在家乖乖的, 好好长个儿,等我考完就回家看你。”   顾舒颜听的直笑:“哥,它是一棵树, 哪儿听得懂你说的话。”   “你又不是树, 怎么知道它听不懂?”顾清衍认定,既然叫生命智慧树, 这肯定不是普通树,只是神通还没彰显。   顾舒颜吐了吐舌头, 挽住他胳膊:“哥你放心,我保证替你照顾好小树苗,等你回来,它肯定长得又高又壮。”   “也得照顾好自己, 等我回来检查你们的功课。”顾清衍笑道。   刘妈妈照旧各种担心,恨不得将牛车塞得满满当当。   牛车驶出村子的时候,车印子都比平时深许多。   离开村子,顾清衍就把最重的几样塞进游山器里,直接扔系统。   实在是负重太多,影响牛车前进的速度了。   章念一边驾车,一边遗憾道:“可惜这次遇不上师傅,路上有些无聊。”   “那咱们就走快一些。”   顾清衍也觉得无聊,上次有裴玄作陪,这次就他们两人。   想起裴玄,顾清衍心底十分想念。   自打离开家后,他就再也没有梦见裴玄出现,每天睡醒都深觉遗憾,一觉睡五个时辰都没那么香了。   除了顾清衍和章程,其余人都没通过府试,从此可见陵川县文风确实是不盛。   章程直接留在青州府备考,顾清衍就得独自出发。   无人作陪,就是一味赶路,牛车速度愣是比之前快了一倍。   黑牛哼哧哼哧赶路,任劳任怨。   顾清衍也不耐烦待在车厢里,索性坐在章念身边,两人看看风景说说话,赶路倒也不枯燥。   “吁——”   蓦的,章念拉停牛车。   “顾大哥,前方有马车倒了。”   顾清衍一看,一辆破旧的马车不知怎么的,居然整个侧翻了,马匹奄奄一息的躺着,车夫正在唉唉叫。   车门正好被压着,车里头大概有人,但出不来。   “没事儿吧,需要帮忙吗?”顾清衍朗声问。   对方忙道:“两位小哥请帮忙搭把手,我家公子还在马车里头。”   “就来。”   顾清衍跳下车,章念已经走过去,他力气大,猛地伸手一抬,居然直接将整个车厢翻正了。   车夫吓了一跳,又连声道:“多谢小哥,您这力气可真大。”   低头一看苦了脸:“车轴碎了,你们说我这啥运气,好好走着车翻了。”   “公子,您没事儿吧?”说完朝着车厢里看。   车厢里头传来一道虚弱无力的声音:“无事,可还能走?”   “这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车轴整个都坏了,附近也没修车的地方。”车夫愁眉苦脸。   话音未落,车内传出一阵咳嗽声。   随着咳嗽声,一道单薄的身影下车,这会儿已经七月天,他却还穿着厚实衣裳,似乎很怕冷。   男子微微转头,看向顾清衍:“在下江挽,多谢二位出手相助。”   第一眼,顾清衍只觉得眼前人很眼熟。   但确实从未见过,他抬手回礼:“顾清衍,举手之劳罢了。”   “公子,这车怕是走不了了,这可如何是好?”车夫犯愁。   江挽轻咳:“二位,你们可是往青州府去,可能行个方便?”   “我家公子身体不好,若是耽搁了时间,今晚上就得餐风露宿,我们可以给路费。”车夫忙道。   章念转头看向顾清衍。   顾清衍自然不会拒绝:“路费就不必了,裴公子若是不介意牛车简陋,路上多个伴儿也好。”   “那就多谢了。”江挽笑道,示意车夫将行礼搬过去。   章念想过去帮忙:“就这么东西吗?”   车夫手里头就一个小包袱。   “路程近,没带什么。”车夫憨憨笑道。   顾清衍让开位置,请主仆俩坐在车厢里,自己坐在了车把头上。   江挽顺势上了车,车夫却骑上了马,跟随在左右。   看了眼破损的马车,顾清衍奇怪的问:“车就不要了?”   “坏了,等回城后再派人来取。”   江挽淡淡笑道,目光落到顾清衍身上:“没有客人上车,反倒是让主人让座的道理,顾公子不如进来一起坐。”   顾清衍看向车内的人。   江挽长得极为英俊,是那种宛若好女的英俊,只是年纪小,脸上还有嘟嘟肉,看着顶多十五六,却偏要装大人。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人,总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你生病了吗?”顾清衍开口问。   江挽轻咳两声:“只是偶然风寒,不会传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清衍解释道:“略学过几日医术,若是你信我,不如帮你看看。”   江挽有些诧异:“哦,没想到顾公子还有这本事。”   他笑着伸出自己的手腕。   顾清衍搭上手指,眉头微挑。   江挽笑着问道:“怎么样,严重不严重?”   “风寒倒是不严重。”   顾清衍抬头,朝着他露出灿烂笑容,下一刻,反手按住他脉门,直接顶住他后腰,将人按趴在地上。   “但脑子有病,得治。”   “公子!”车夫惊呼一声,抬腿就朝车厢踹过来,却被章念一脚提回去,差点人仰马翻。   车夫拔出匕首,正要动作,就听见顾清衍威胁的声音:“再动手,小心你家公子脑袋。”   他伸手就是一个大巴掌:“说,谁派你来的,想做什么?”   江挽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打趴下了,动弹不得。   回过神来就挨了一巴掌,他恼羞成怒剧烈挣扎:“放开我,混账东西,居然敢对我动手。”   “我有什么不敢的,再不交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顾清衍冷笑,一把掐住他腰间肉,用力一拧。   江挽一声惨叫。   车夫吓得脸都白了,连声喊道:“顾小公子,误会,都是误会,我家公子乃是裴玄大人朋友,听裴大人提起过你,此次前来青州府,特来交友。”   裴玄?   顾清衍脑子一转,再看手中惨兮兮的人,立刻撒手。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这不是自家人打了自家人。交朋友就交朋友,弄这些虚把式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这是故意设套,想拦路打劫呢。”   江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腰间还火辣辣的疼,咬牙切齿道:“谁想跟你做朋友。”   顾清衍挑眉:“那你上我的车做什么?”   “我是……”   江挽没法说。   他总不能说,从裴玄下属那边偷听到消息,眼巴巴的赶过来青州府,就想看看到底是谁能成为裴玄的朋友。   凭什么他江挽都做不到的事情,居然有人能做到?   裴玄不是眼高于顶,对谁都不搭理,怎么就有朋友了,还是个乡下小子。   江挽满脸不服气:“你怎么看出来的?”   顾清衍上下打量,笑着说道:“你们这出戏演得太假了,马车跑得再快,也不会那么翻车,一看就没有实践过。”   “还有那匹马,翻车这么大的事情,它没受惊倒也罢了,居然还悠哉悠哉吃草。”   “当然,最大的破绽在你身上,你说你面色红润,装什么病美人,完全不像。”   江挽脸黑了。   蓦的,他忽然出手:“刚才不算,再打过。”   谁知刚动手,又被直接按趴下。   这次动手的是章念。   顾清衍施施然站在旁边,笑嘻嘻的说:“我不跟你打,要打先过我书童这一关。”   章念嘿嘿一笑,然后用力扣住挣扎的人。   江挽面子里子都没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埋头到了衣服里。   “你欺负我,我没脸见人了。”竟然就哇哇大哭起来。   顾清衍掏了掏耳朵:“呦,哭了,大声点,我耳朵不好听不清。”   江挽抬起涨红的脸:“一定是误会,你从哪儿捡到的名帖,快拿出来,否则裴家不会放过你。”   “告诉你,你见到的名帖可不得了,那可是大周鼎鼎大名的杀神,活阎王,寿国公世子的名帖,有命用,没命享。”   “再不交出来,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顾清衍哈哈一笑,拍了拍他压在地上,挤出嘟嘟肉的脸颊:“那你快让我瞧瞧什么叫心狠手辣。”   江挽气疯了,张嘴就咬。   顾清衍迅速缩回手指,并且坏心眼的将他的嘴巴捏成嘟嘟嘟。   江挽打不过挣不开,失去力气瘫在地上,任由他对自己揉圆搓扁。   车夫原本想劝劝,但一看顾清衍压根没用力,就是玩儿,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顾清衍猛地抬头。   江挽趁机挣脱他的手,一骨碌翻滚到地上,连滚带爬的往前跑:“裴大哥,哥,快救救我,他欺负我。”   远处策马奔来的,可不就是裴玄,身后只带了个张梦怀。   江挽看到他感动的眼泪汪汪,伸出手就想上马,下一刻,他脸色僵住。   马腿不停,直接从他身上跨过去,奔向了牛车。   江挽不敢置信,活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他回头看去,只见裴玄已经停在了牛车前,用他从未听过的温和声音问:“没事吧?”   而那个可恶的,占据了裴玄朋友位置,见面就打了他的坏家伙,这会儿笑得跟狐狸精似得。   “没事,裴大哥,你怎么来了?”   顾清衍确实是很高兴,他原以为要等明年才能见到裴玄,哪知道有这意外之喜。   更让他高兴的是,黑漆漆的裴玄,这次再见又变成金光闪闪了!   “来办事。”   裴玄看了眼车厢,伸出手:“骑马吗?”   “当然。”   顾清衍早就眼馋骑马了,握住他的手,借力上马。   “驾。”不等裴玄,顾清衍下意识的喊了一声,这下可好,骏马听令就奔驰出去。   “阿念,我先走一步,城里见。”   只留下顾清衍的一道声音。   被丢下的人面面相觑,章念先回过神来,拉了拉黑牛,慢悠悠的继续赶路。   江挽呸呸呸了好几下,将口中灰尘吐出来:“他,他们……”   结果话音未落,就又挨了一巴掌:“谁让你跑出来的?”   江挽抬头一看,是他哥:“哥,我就是想看看顾清衍到底是何方神圣。”   “哪儿都有你,你咋这么事儿妈,裴大人的事情连国公爷都管不了,有你插手的份儿?”   张梦怀脸色不大好,先怪舅舅非得将人安插进来,结果这表弟属棒槌的,整天追着裴大人跑。   要不是身家背景在那边放着,早就被踢出去了。   这次更是过分:“江挽我告诉你,再这样军法处置,天王老子来了也给我滚。”   江挽又是委屈,又是伤心:“我做什么了我,都骂我打我。”   张梦怀直接一脚踹过去:“再闹,老子再揍你一顿。”   江挽不敢哭了,因为他哥说打,那是真的打,下手贼狠,比狐狸精更吓人。   另一头,裴玄正担心的问:“可有吓到?”   “我没吓到,他恐怕吓得不轻。”   顾清衍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裴大哥你不知道,他气鼓鼓的样子特别好玩,脸颊一鼓一鼓的。”   裴玄头一次听别人这么评价江挽。   毕竟这位的口碑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   “江挽被家里宠坏了,到哪儿都是少爷脾气,他若做得不对,你只管打回去骂回去。”裴玄叮嘱。   怕顾清衍脾气太好,会吃亏。   “我没感受到他有恶意,否则的话就不是打一顿,而是直接咔嚓。”   顾清衍想到江挽惨兮兮的小狗崽样,眼睛都是笑眯眯的。   又奇怪的问:“他好像特意来找我玩的。”   裴玄见他笑眯眯的,不禁一笑。   哪儿是玩,以江挽的脾气,肯定是故意下套,要给顾清衍下马威。   “裴大哥,你还没说怎么忽然来青州府了?”   裴玄解释道:“洪山书院院长陆鸣轩去世,案件不明,牵扯到朝中大员,上头派我前来彻查。”   顾清衍一听,立刻高兴起来:“太好了。”   他将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一一道出:“我总觉得其中有问题,说不定藏着案中案,裴大哥,你一定要查清楚,给花家人一个交代。”   哪知道听了这话,裴玄沉默下来。   顾清衍察觉不对劲:“怎么了?”   “此案已经结案。”裴玄说道,“陆鸣轩畏罪自尽,到此为止,不会继续追查下去。”   他并没有说,在得知这件事愈演愈烈,成为攻讦吏部左侍郎温如凉一派由头的时候,裴玄担心顾清衍身在居中,才主动揽下这差使。   为此,还被寿国公好一阵笑话。   到此为止,不只是案件线索在陆鸣轩身上断绝,也是皇帝的意思。   顾清衍拧起眉头。   很快,他叹气道:“也是,二十五年太久了,陆鸣轩一死,当年知道真相的人都不在了,想查也没法继续查。”   见他这样,裴玄面露担心,提醒道:“朝上已有定论,清衍,你还小,不要牵涉太深。”   顾清衍知道他的好意。   “裴大哥,我记住了,只是有些感慨罢了,等我将来当了官,绝不会让这样的冤案惨案出现。”   这番少年意气的话,让裴玄忍不住想赞扬。   只是想到顾清衍冒冒失失横冲直撞,在青州府刘家的地盘上,跟刘家对着干,又不知道该不该鼓励。   裴玄失笑,什么时候他也犹犹豫豫起来,生怕这孩子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被欺负。   顾清衍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多亏了裴大哥给的名帖,否则遇上这样的事情,还真的是生死难料。”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给裴大哥添了麻烦?”   毕竟听裴玄的口风,这件事背后牵扯到的事情太多了。   裴玄笑了一声:“这世上能给我添麻烦的人,少之又少。”   “不亏是我认得哥,就是霸气。”顾清衍扭转身,想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裴玄连忙将人扶住:“坐好。”   顾清衍还以为是自己在马上乱动,容易掉下去,连忙坐直了。   但是嘴巴没闲着:“裴大哥,最近我在做木工活,给你做了好多礼物,早知道你要来,我就都带上了。”   “你还会这个?”裴玄有些惊讶。   他正握着顾清衍的手,细细嫩嫩,纤长的手指上并没有老茧,是读书人的双手。   顾清衍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你看,我亲手做的。”   “给你准备的没带上,先送你这个。”   裴玄接过来一看,是个花生米,做得胖乎乎圆滚滚的,很是好看。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孩子一直在思念自己。   裴玄心中酸酸甜甜,明知道不该给他希望,却又舍不得拒绝。   他反手藏进袖中:“多谢。”   “谢什么,你送我那么多珍珠,我都用不完。”顾清衍摆了摆手。   裴玄无声的笑了,手指在袖中摩挲着花生米,上头温润,是顾清衍盘出来的油润和温度。   顾清衍也高高兴兴,刚才见面他就发现了,裴玄又变黄了!   上次见面时黑乎乎的签到点,这次又变的金灿灿。   顾清衍喜欢金灿灿,黑色总带给他不详的预兆。   幸好,裴玄变回来了。   顾清衍搓了搓手掌心,笑着握住裴玄握住缰绳的手。   【您与裴玄签到成功,获得裴玄好感值+10。】   顾清衍眨巴了一下眼睛,怎么这次没爆装备,出好感值了。   他打开系统,还是原先的界面,没出现好感值系统。   很快,顾清衍就当系统抽风,将这个小插曲抛到了脑后。   “夏柳大哥,好久不见。”   顾清衍乐呵呵的打招呼,并且翻身下马,走过去就是哥俩好。   夏柳也高兴,满口夸道:“顾小公子,好久不见,你看着都长高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就说还在长身体。”顾清衍更高兴了。   两人分明才几个月不见,热络的像是经年老友。   这幅哥俩好的画面,落到裴玄的眼里,却不是那么滋味。   “清衍刚到,让他歇一会儿。”他开口道。   夏柳憨憨一笑,连忙让开:“公子快请进。”   “我不累,不用休息。”   顾清衍没领会这份好意,拉着夏柳问:“夏柳大哥,这次你们要待多久,你能再教教我家阿念吗,我觉得他有练武的天赋,这才几个月,武功飞速增长。”   “当然可以,这有什么难的,你只管让他过来。”夏柳一口答应。   裴玄忍不住轻咳一声。   夏柳看了眼顶头上司,立刻明白:“当然,还得大人同意。”   顾清衍一听,立刻眼巴巴的看向裴玄:“裴大哥,行吗行吗?”   那小眼神,谁能拒绝。   反正裴玄是拒绝不了的,故作矜持的点了点头:“可以。”   “太好了,我就知道裴大哥最好了,天下第一好,患难真兄弟。”顾清衍笑起来。   夏柳笑而不语。   觉得自家大人多少是有些双标,对他们似西北风一样冷飕飕,到了顾小公子这边就吹春风。   啧啧啧,人跟人,缘分就是不一样。   不过他也喜欢顾小公子,长得好,说话好听没架子,还很为他们着想。   张梦怀带着江挽回来的时候,就瞧见一屋子人热聊呢。   他嘿了一声,进门就喊:“顾小公子,在下张梦怀,是裴大人手底下一跑腿,往后请多多指教。”   顾清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毕竟这位的气势,怎么看都不像是真跑腿。   幸好,裴玄开口解释:“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张梦怀。”   “参见张大人。”顾清衍吓了跳,这可是正五品的官职。   他忍不住想到江挽的话,裴玄是寿国公世子。   不熟悉官场,顾清衍也知道国公爷在大周朝,已经是了不得的存在,怪不得名帖那么好用。   张梦怀却哈哈笑:“就是个干杂事儿的,实权半点没有,顾小公子可别这么客气。”   他可以客气,顾清衍却不会这么想,正五品,他得爬几年?   张梦怀将身后的人提留出来:“臭小子,还不跟顾小公子道歉,一把年纪就会瞎胡闹。”   江挽满脸不服气,鼻子红彤彤的。   张梦怀大巴掌拍过去:“赶紧。”   “对,对不起,我就是想见见你,没想伤害你。”江挽吸了吸鼻子,气鼓鼓的说。   张梦怀跟顾清衍解释:“我这弟弟不成器,整日人五人六,他爹硬塞过来,说让他出门吃些苦头长长记性,谁知道还这么胡闹。”   “顾小公子,下次他再敢犯,你只管教训,他还不服气就告诉我,我帮你揍。”   顾清衍看看张梦怀那粗犷的长相,再看江挽那秀气的模样,实在很惊讶:“你们是亲兄弟?”   这长得可一点都不像。   “表的。”   张梦怀立刻表示:“要是亲弟弟,早就被老子揍服了,表的,不好揍的太狠。”   顾清衍想到他方才那大巴掌,觉得也没有很轻。   张梦怀还要再说什么,裴玄开口了:“行了,出去吧。”   张梦华二话不说,立刻麻溜的拎着弟弟走人,真的是拎,就跟拎着小鸡崽似得。   “大人,你们许久未见,好好叙叙旧,我去置办酒菜,晚上好好跟顾小公子道歉。”   一群人哗啦啦全走了,只留下顾清衍与裴玄两人。 第64章 青城道观   “他们怎么都走了。”   顾清衍还挺舍不得:“我还想跟夏柳大哥说说话呢。”   裴玄下意识的皱眉, 也就只见过几面,也不知道顾清衍哪儿来那么多话对夏柳说。   “他惦记你那书童,大约是出门找他去了。”   顾清衍绝不会想到, 一脸正直的人张口就来。   “也是, 裴大哥,我家阿念天生力气大, 还很有武学天赋, 我觉得他多练练, 将来没准能考一个武状元。”   裴玄诧异:“你舍得?”   “什么?”顾清衍一时没明白。   裴玄道:“章念年幼,对你又衷心,跟在你左右能保护你, 若参加武举, 将来不可能继续跟在你身后。”   顾清衍顿时不乐意了:“阿念是人, 并非工具, 他有自己的人生和前途, 我怎么能那么自私。”   “再说了,我自己也能习武,不需要别人保护。”   裴玄眼底浮现笑意, 他家小朋友就是与众不同。   但凡贵族子弟, 每一个都是自视甚高,甚至认为侍卫随从能保护他都是一种荣耀。   像是顾清衍这般愿意放手, 让随从谋得更好前程的,少之又少。   手指发痒, 他忍不住轻轻摸了下顾清衍头发:“若他有心,确实可以一试。”   顾清衍有些不自在的避开。   他总觉得裴玄此刻的笑容,看得他心底毛毛的。   “裴大哥,我带你去个地方。”   顾清安拉着裴玄就往外跑, 院子里,张梦怀正教训表弟,夏柳果然又在指点章念。   “我是不是看花眼了,咋瞧见裴大人被拉着跑了?”张梦怀夸张的揉了揉眼睛。   夏柳朝他翻白眼:“装模作样。”   张梦怀嘿嘿一笑:“原来不是我看花眼,哎,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拉着裴大人跑。”   说完一转身,就瞧见江挽大受打击的模样。   张梦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什么表情,裴大人喜欢跟什么人交朋友跟你有什么关系,若非顾小公子脾气好,这次有你倒霉。”   江挽一脸痛不欲生:“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裴世子是清冷绝尘的高岭之花,为何会跟那样的人做朋友。”   “没有人配站在裴世子身边,他就该遗世独立,远离尘嚣,我等凡人都不配站在他身边。”   张梦怀牙疼,觉得这表弟脑子真的有病。   章念一听,不同意了:“你什么意思,顾大哥有什么不好,哼,狗眼看人低。”   江挽凄然欲泣的看了他一眼,正悲痛欲绝,连跟他计较的心情都没有。   顾清衍完全没注意到毒唯的破防,拉着裴玄到了一家小食肆门外。   食肆上挂着招牌,写着小和家三个字。   裴玄一眼便认出来,那是顾清衍写的字。   “红豆!”   正在招呼客人的红豆听见声音,惊喜的跑出来:“少爷,您来青州府了。”   “一来就来吃饭,咱们可是说好的。”顾清衍笑道。   “快请进,少爷坐这边。”   红豆一边着急,一边好奇的打量裴玄。   “这位是裴玄,裴大哥,是我至交好友。”顾清衍介绍道。   红豆纳闷,毕竟这浑身冷气,生人勿进的模样,完全不像是读书人。   但她并未多问。   “少爷,您先喝茶,我去把好吃的都端上来。”说着便往后厨走。   裴玄疑惑的看向顾清衍。   顾清衍凑过去,在他耳边解释:“这就是红豆,没想到这还不到三个月,她们食肆倒是办得有声有色的。”   这还不是饭店,食肆里头吃饭的人不少,显然生意不错。   更让顾清衍放心的是,红豆看着精神奕奕,不再跟之前似得,脸上总带着几分郁郁。   “真好。”顾清衍感叹道。   裴玄扫视了一圈食肆,并未说话。   一会儿功夫,红豆就回来了,手中端着两盘好菜。   不只她一个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女子,模样都极为出挑。   “这位就是顾小公子吧,多谢你救了红豆。”   “早就听闻顾小公子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俊秀无双。”   “小公子头一次来,可得好好尝一尝我们食肆的拿手好菜,喜欢吃以后可得常来。”   她们热情的围过来,酒菜点心摆满了一桌子。   顾清衍有些吃不消这热情,忙道:“各位姐姐别客气,可别因为我耽误生意。”   “您可是我们的恩人,别说耽误生意,休业一日也值得。”看起来年纪最大,模样妩媚的女子笑起来。   红豆赶紧把人拉住了:“馨儿姐姐,我家少爷难得来一次,你可别把人吓走了。”   馨儿忙捂住嘴笑:“好好好,红豆,你陪小公子说说话,我们去忙了。”   “小公子,敞开了吃喝,今日我请客,你可得给面子多吃一些。”   等女子们散开,顾清衍忍不住松了口气。   红豆看得直笑:“姐姐们说,要不是少爷您,她们恐怕都不能活着离开陆家,所以一直盼着少爷来,她们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就是有些不习惯这么热情。”顾清衍笑道。   “少爷,尝尝看这桂花糕,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甜的。”红豆见他真的不在意,这才放心。   顾清衍捏起一块塞进口中,点头夸道:“味道真不错。”   咀嚼了两口,又有些奇怪。   “这个桂花糕的味道……”   红豆忙问:“怎么了,是不是不合胃口?”   顾清衍又咬了一口:“不会,很好吃。”   只是味道怎么这么像那次在青州亭吃到的。   那一次,顾清衍只吃了桂花糕,当时那么僵凝的气氛,他也觉得那一叠桂花糕好吃。   后来才知道,那是花赵氏的拿手好菜,曾经花家长宁居的桂花糕,整个青州府都有名。   “少爷爱吃就好,这是牡丹姐姐做的,她最擅长做点心,客人们都说好。”   红豆听了很高兴:“牡丹姐姐不爱见人,不过人很好,待会儿我让她多做一些,少爷带回去慢慢吃。”   “那就替我谢谢她。”顾清衍笑道。   心想大概自己想太多,毕竟桂花糕的味道,应该大差不差。   红豆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裴玄,起身道:“少爷,那你们慢慢吃,我去招呼客人。”   顾清衍看向裴玄,夹了一块桂花糕过去:“尝尝。”   裴玄看向那嫩黄色的桂花糕,他从小不爱吃甜的。   “味道不错。”尝了一口,裴玄中肯的评价。   顾清衍笑道:“是吧,我也觉得味道好,怪不得食肆生意好,有这样的好手艺不愁没生意。”   这样他就放心了,红豆跟她的小姐妹们完全有能力养家糊口。   后厨,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子正在张望。   红豆一进来,就笑着说:“牡丹姐姐,少爷果然很喜欢那桂花糕。”   牡丹听了很高兴:“他喜欢就好。”   “方才我做了许多,待会儿装进盒子,顾小公子带回去能吃好久。”   红豆点头,又问:“牡丹姐姐,方才大家都去了前头,你为何不去?”   “我这样可别吓着小公子。”牡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与别的女子不同,她脸上有一道丑陋的疤痕。   红豆欲言又止:“少爷跟旁人不一样,他肯定不会笑话你的。”   “也不是怕人笑话,只是惊扰了客人,总归不好。”牡丹只这么说。   红豆知道她的脾气,也没有多劝,提着食盒又离开了。   在她身后,牡丹眼神幽幽,释然而笑。   顾清衍一口气吃了许多,再嗜好甜食这会儿也有些腻味。   裴玄注意到,夹了一筷子笋丝过去:“爱吃也不能一口气吃太多。”   顾清衍赶紧吃了,压了压口中甜味:“裴大哥你也吃。”   “你来做什么!”   门口传来馨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尖利。   顾清衍拧眉,起身看去,却迎上一双审视的双眼。   是陆彦筠。   三个月不见,陆彦筠瘦的脱形,曾经风度翩翩的俊雅书生,此刻一看浑身带着扫不去的沉郁。   食肆的几个女子都紧张起来,下意识的站在了馨儿身后。   陆彦筠扫视一圈,自嘲笑道:“若非陆某开口,你们都不能离开陆家。”   “你……”馨儿脸色一怒。   顾清衍开口打断她的话:“他应该是来找我的,还请几位姐姐行个方便。”   “少爷?”红豆担忧起来。   她认定陆家不是好人,少爷因为自己狠狠得罪了陆家。   陆彦筠以前虽然名声极好,可陆彦和惨死,陆院长自尽,谁知道他会不会因此报复。   顾清衍淡淡道:“姐姐们且放心。”   红豆抿了抿嘴角,伸手拉开了姐妹们。   陆彦筠慢慢走进食肆,在看到裴玄的时候眼神一顿。   “见过裴大人,不知裴大人在此,打扰了,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裴玄微微抬眉,并未将他放在眼中,显然没打算让开。   顾清衍指了指旁边的桌子:“陆大少,你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顾公子放心,我并不是来寻仇的。”陆彦筠脸色平静。   顾清衍挑眉,心想裴玄还在这儿坐着呢,他才不怕人寻仇。   再者,陆家被牵累,早些时候就听说他们要居家搬迁,扶灵回乡,离开青州府。   这时候陆彦筠忽然来找他,不知道究竟为什么。   “如果不是,我跟陆大少应该无话可说。”   陆彦筠轻笑起来:“顾公子,你可是觉得陆家自食恶果,活该遭此横难?”   顾清衍眉头一皱。   “难道不是吗,若非陆家纵容陆彦和,不会有那么多人受难,若非陆院长当年心狠手辣,更不会有二十五年后的劫难。”   “陆家只死了两人,还有子嗣后代,罪案未定,身价依旧清白,你们还能读书考科举,将来入朝为官,陆家便能起复。”   “可花家却死绝了,再也没有后人祭祀香火。”   陆彦筠能看到,眼前少年郎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   那是对世道不公,为花赵氏鸣冤,为花家不平的少年意气。   陆彦筠并未升起怒气,反倒是觉得可笑。   “顾公子不畏强权,坚守正义,实在是让人佩服,可惜了。”   顾清衍皱眉:“可惜什么?”   “可惜你能如此叫嚣,也不过是仗着身后站着裴家,以强权压强权,何来道义公正。”   顾清衍面色古怪。   陆彦筠冷笑反问:“怎么,陆某说到小公子痛处了?”   顾清衍看着他,嗤笑道:“以前我觉得,你与那癫狂暴戾的陆彦和截然不同,今日一听,觉得不愧是亲兄弟,脑子都一样有病。”   “只要能彰显正义,你管我用什么手段,合着就许你家仗势欺人,不准别人反击,你是天皇老子还是玉皇大帝?”   “告诉你,今日裴大哥是我靠山,将来我考求功名,自己成为无数人靠山,凡是不公不正不平之时,我都要管。”   顾清衍原以为,这番话会让陆彦筠暴跳如雷。   但意外的是,陆彦筠一直很平静,平静到他觉得诡异。   “说得好,顾小公子要记住今日这番话,陆某会好好看着,等你顾清衍高中,入朝为官,可还能坚持今日信仰。”   顾清衍翻了个大白眼:“那你就好好看着,到时候别气死。”   陆彦筠低笑一声,竟是说道:“顾小公子,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   顾清衍听着这话,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觉得这家伙没安好心,八成跟陆彦和一样变态。   却有人比他反应更激烈,裴玄再也听不下去,茶杯一转,直接飞向陆彦筠。   陆彦筠是个文人,被撒了一身。   他并未动弹,反倒是侧身问:“裴大人何必生气,若是裴大人不喜,在下不说就是了。”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顾清衍拧着眉头。   心底觉得陆彦筠古怪的很,特意来寻他,总不会就是扔下几句话作为威胁。   陆彦筠叹息一声:“陆某只是觉得可惜,我们原本应该能成为朋友。”   不等裴玄再做什么,他起身作揖:“顾公子,这段时间多有得罪,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顾清衍一愣。   陆彦筠出口讥讽的时候,他能回怼,但这位摆出真诚道歉的姿态来,倒是让他难以应对。   “作为赔罪,陆某送给小公子一个秘闻。”   顾清衍竖起耳朵。   “青城道观,能查清顾小公子当年身世之谜。”   陆彦筠扔下这话,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顾清衍眉头皱起:“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某说的话,小公子只会信一二分,不如自己去查。”   陆彦筠并未再停留,缓缓走出小和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顾清衍神色不定。   他心底一直觉得奇怪,即使许氏是妾室,但也是李侍郎妾室,怎么会跟顾家换了孩子。   许氏当初说,是她在青城道观上香的时候早产,顾童生夫妻故意替换。   但顾清衍回到梅岭村后,得到了顾童生的记忆,更相信他的品格。   顾童生绝不是为了孩子荣华富贵,就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清衍?”裴玄担心开口。   顾清衍故作轻松:“什么身世之谜,我压根没兴趣。”   裴玄却说:“你想知道,我可以帮忙查清。”   其实这次抵达青州府后,裴玄就动过查清顾清衍身世的念头。   只是身为好友,不告而查,难免有些不尊重,裴玄就按耐住这念头。   顾清衍摇了摇头。   他想到系统中,青城道观那明晃晃的签到点。   因为青城道观在城外山头上,距离青州府有一段距离,所以他一直没去签到。   也许该趁着院试之前,去走一趟。   陆彦筠离开食肆就上了马车,上车后闭目养神,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等候在车内的陆彦池左等右等,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哥,你跟他说了什么?”   陆彦筠并不睁眼:“你在担心什么?”   尖锐的话,让陆彦池猛地低头。   他心底纠结不已,又怕顾清衍受伤,又怕陆家倒霉,自小被养娇的少年忍不住又想哭。   眼泪还未落下,陆彦筠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彦池,如有一日,陆家与顾清衍非生即死,你站在哪一边?”   陆彦池整个僵住。   “这,不会的,我们又不是二哥,不会做杀人放火的事情,顾大哥他……”   陆彦筠猛地睁开眼,锋利如剑:“回答我,你会站在哪一边?”   在他的眼神下,陆彦池慢慢低下头。   许久,他讷讷说道:“大哥,我也姓陆。”   陆彦筠笑了,眼神却没有曾经的暖意:“你要记住这一点,你也姓陆。”   他再次闭上眼睛:“回家吧,明日我们就离开青州府。”   “这么急?”陆彦池惊叫道。   陆彦筠淡淡瞥了他一眼:“已经拖延太久了,再留下去,恐生变故。”   毕竟顾清衍死了,不足轻重,裴玄若是死了,无数人都得为之陪葬。   陆彦筠撩开车帘,远远瞭望,眼神莫名。   许久,他轻笑一声,谁会死,谁能活,又与他这个局外人有何干系。   当天夜里,顾清衍翻来覆去睡不着。   陆彦筠的话回荡在脑海中,顾清衍忍不住一次次想起,难道当初真假少爷抱错的事情,还有什么隐秘?   可既然是隐秘,陆彦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顾清衍再次打开地图,看向青城道观里的签到点。   第二天清早,顾清衍就忍不住了,他要去青城道观看一眼。   哪知道刚出门,裴玄牵着马等在门口:“走吧。”   顾清衍眨巴着眼睛:“裴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青城道观?”   还特意在门口等着。   裴玄伸出手,拉他上马:“若是我,也会一探究竟。”   顾清衍哈哈一笑,顺势上马。   又解释道:“其实经过上一次诬告,我跟李家已经恩断义绝,不管真相如何,我都能接受。”   “只是觉得既有谜团,若是不弄清楚,总觉得心底悬着事情,寝食难安。”   裴玄扶正身前的人:“那就去弄清楚。”   因是私事,两人都没带第三人,一马同行。   到了半路上,顾清衍反应过来,奇怪的问:“裴大哥,我们为什么骑一匹马,其实我也会骑马,两匹马岂不是更快。”   裴玄顿住。   他没想那么多,只是很自然的拉他上马。   裴玄脸色尴尬,幸好,坐在身前的人看不见。   顾清衍也是随口一问,很快注意力就落到了正巧遇上的扶灵车队上。   “是陆家人。”灵车灵幡,车队缓行。   裴玄驱马让行,车队就从他们身边走过,走向另一个方向。   顾清衍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车队中,分明有三个棺材。   他环视整个车队,马车的车窗都紧闭着,没有任何人探出头来。   许久,车队已经走远了,他也没有看到陆彦池的身影。   “走吧。”顾清衍低声道。   他自认为跟陆彦池没什么交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依旧有些难受。   顾清衍不知道,车厢内,陆彦池正哭得不停,眼泪拼命流,怎么都忍不住。   但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撩开车帘,跟心心念念的人告别。   青城道观作为青州府的标志点,香火极为旺盛,两人策马过去的时间还早,却已经能看到来来往往的香客。   顾清衍恍然记起来,今天是十五,怪不得来烧香的人那么多。   等到了山脚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青石台阶。   从山脚下看,青城道观显得分外伟岸。   马匹轿子都不能上山,得停在山脚下,顾清衍看到,马棚里已经有不少骏马。   两人一起迈上青石台阶。   顾清衍抬头,台阶看不到尽头:“好高。”   “能爬吗?”裴玄有些不放心的问。   毕竟在他眼中,顾清衍是个文弱书生。   顾清衍点头,又故意问:“若是不能怎么办?”   裴玄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可以背你上去。”   顾清衍被逗得哈哈大笑:“那我要是爬不动了,就直接跳到你背上,到时候你看不许拒绝。”   “不会。”   裴玄看他瘦削的身材,觉得台阶再多两倍,他也能背着走完。   顾清衍没当真,他又不是瘸腿,怎么可能让人背着走。   “青城道观香火旺,还会收留无处可去的人,我爹最后一次来青州府参加院试,因为囊中羞涩,便带着身怀六甲的我娘,住在了青城道观中。”   这是他从顾童生记忆中看到的。   供养一个读书人,对于农村家庭而言太辛苦了。   顾童生后来选择回乡,成为私塾老师,也是迫于现实。   除此之外,顾童生记忆中再也没有提起过青城道观,似乎当年的借住,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个插曲。   相反,许氏很喜欢来青城道观上香。   顾清衍依稀记得,小时候自己生病,许氏就喜欢来道观请平安符回去,虽然每一次都毫无作用,但许氏乐此不疲。   正因为如此,顾清衍那时候觉得,许氏还是关心他的,只是方式不太对。   青城道观,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到了。”裴玄提醒。   顾清衍抬头,看向道观大门,这是青城道观的第一个签到点。   他毫不犹豫的踩上去。 第65章 截杀   【您在青州府青城道观签到成功, 获得长生灯一盏。】   顾清衍抬头,看向道观里那一盏盏,摆的满满当当的长生灯, 很是无语。   合着青城道观签到还自产自销, 他要长生灯做什么,压根不信这个。   “怎么了?”裴玄敏锐察觉, 关切的看向身边人。   顾清衍笑了笑:“走吧。”   青城道观主殿供奉的是三清, 三位天尊高高在上, 俯视众生。   两人走进去的时候,正有信徒跪拜,满脸虔诚。   顾清衍仰起头, 也觉得很是威严, 秉着来都来了的心思拜了拜。   哪知一回头, 却见裴玄停在了殿门口, 并未进来。   “裴大哥, 你不进来吗?”顾清衍奇怪的问。   裴玄脸色淡淡:“我不信这个。”   顾清衍眨巴眨巴眼睛,明白他这个不信,不只是不信, 而是连三清的宫殿都不进。   真是好兄弟, 明明不信,还陪着他来了。   顾清衍转头, 看向旁边正在收钱,解签, 写供奉的道士。   “道长,我自己带了长生灯,能供上吗?”顾清衍问。   道士见惯了大场面,也没见过这么奇葩的, 好声好气的解释:“小居士,道观供奉的长生灯,并非普通长生灯,是需要经过开光,念经,上供的。”   顾清衍点了点头,又问:“那我用自带的可以吗?”   道士幽幽道:“自带香火可以,自带长生灯不行。”   “可惜了,我还特意带了一盏灯,跟你们供奉的长得一模一样。”顾清衍叹气,心想系统白给,不是他不愿意供奉,是人家道观不收。   道士心想,莫不是个来找茬的。   顾清衍没强求,转而问道:“道长,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十六年前,曾有一对书生夫妻前来借宿,妻子身怀六甲,在道观中生下了孩子。”   “当时城中李家夫人也在道观中,两人同时生子,抱错了孩子。”   原以为要打听再三,才能弄清楚当初的事情,哪知道士一听,像是早有预料。   “不知道小居室姓李,还是姓顾?”   顾清衍挑眉:“姓顾。”   “请小居住随我来。”   道士起身,走出了正殿,往右边的侧门走。   顾清衍两人跟上,他忍不住扯住裴玄袖子,放慢脚步:“他一听就知道,早有预料。”   “换子在青州府传得沸沸扬扬,青城道观知道不奇怪。”裴玄道。   眼神却落到顾清衍扯着袖子的指尖上,纤长的手指,被玄色衣襟一衬,越发白皙。   很快,一块【道观内殿,居士止步】的牌子出现。   道士比了个请的手势:“两位居士往里走,一路到底,有一个地官殿,你们要找的人就在其中。”   说完,他便转身,看样子是要回到正殿坐班。   顾清衍皱了皱眉:“神神秘秘的。”   “我陪你,不怕。”裴玄开口道,并不觉得青城道观中,能有人伤到他们。   顾清衍哈哈一笑,大步往前走。   蓦的,一座宫殿突兀的出现。   说突兀,是它与周围的宫殿建筑并不成一体,而全部刷成了漆黑的颜色。   除了悬挂的黑底金字匾额,连瓦片都是黑的。   两人不禁停下脚步,实在是这宫殿太过诡异。   顾清衍拧起眉头:“怎么会是黑的?”   “三官大帝,天官为唐尧,地官为虞舜,水官为大禹,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裴玄上前一步,将顾清衍挡在身后。   “黑色的地官殿,确实是闻所未闻。”   顾清衍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来:“里面有人吗?”   黑色宫殿内毫无动静。   顾清衍再次扯住裴玄衣角,朝他眨巴眼睛。   他轻咳一声,大声喊道:“哎呀,肯定是谁犯了罪不可赦的罪过,生怕地官不赦免他的罪过,所以就把这里刷成黑色来赎罪。”   裴玄配合的问:“为何是黑色?”   “你想啊,到处都黑漆漆的,地官大人来了一看,啧,顿时觉得活着的人心被衬的白了一些。”   裴玄忍着笑:“说得很有道理。”   就在这时候,殿内的人忍不住了,骂道:“有个鬼道理,既上门求人,怎在门口口出狂言。”   顾清衍夸张的叫起来:“原来里头真的有人啊,罪过罪过,方才无人回应,我还以为里面没人。”   “进来说话。”里头冷哼一声。   顾清衍迈出脚步。   裴玄拽住他,摇了摇头。   “没事,我就到门口。”   顾清衍将他摆在门口,并且表示:“道长,我这朋友不信这个,但武功高强。”   奇怪的是,写着地官殿,殿内却并没有供奉地官,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士坐在蒲团上,看着神神叨叨的。   更让顾清衍诧异的是,老道士的屁股底下,还有一个签到点。   重合了,让他看不清楚,到底是老道士身上有,还是地官殿内有。   老道士朝门口看来,浑身一震。   “你,再进来一些,让我看看你的脸。”   顾清衍迈过门槛儿,将自己的脸伸过去:“这样看清了吗?”   老道士眯着眼睛仔细看,好一会儿,忽然仰首大笑:“竟是人模人样。”   “你这道士,怎么还取笑人。”不是人模人样,难道是鬼模鬼样吗。   顾清衍索性直接问:“我姓顾,就是十六年前,在青城道观被错坏的孩子之一,老道长,你可知道当年的事情。”   “知道。”   老道士点头,招手让他更近一些:“你过来,我都告诉你。”   顾清衍听着他的召唤,不由自主的想走过去。   “清衍。”裴玄按住他的肩膀。   顾清衍回头一看,他居然进来了:“你怎么也进来了。”   裴玄没有回答,冷冷盯着那老道士:“装神弄鬼。”   老道士看着两人,又是点头,又是摇头:“顾公子的面相,是个心地善良的,你身边的小哥就差一些,面有凶相,不吉,大不吉。”   “一个洪福齐天,一个命运坎坷,啧啧啧,你俩不是一路人。”   这下顾清衍也不高兴:“我裴大哥好的很,你到底说不说?”   “你要不知道,那我再出去问问别人,总能问道知道的,别浪费我们的时间。”   老道士摇头:“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性急,不好。”   “罢了,既然你都找过来,想知道身世,那老道士就告诉你。”   顾清衍挑眉,静等他的话。   “你可知道,顾清衍的名字,是老道士帮你取的?”   第一句话,就让顾清衍心头一跳。   这不可能啊!   以前他也不姓顾,叫李清衍。   老道士笑看着他:“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时光不等人,老道士也更老了。”   “当年你父亲携妻子赴考,谁知到了青州府,你母亲才发现怀了身孕,已经有四个月,只是一直不显怀,竟被忽略了。”   “夫妻俩盘缠不多,便借宿在青城道观中。”   “他们原本打算,等你父亲考完院试,再回家去,但半路发现你娘有了身孕,怕路上出事,便多住了一段时间,想等孩子出生后再离开。”   “那一年,你爹依旧落榜,你娘已经满八个月,即将生产。”   这跟顾清衍知道的差不多,他忍不住更靠近一些:“然后呢?”   “然后,意外就出现了。”   老道长扔出两个蒲团,顾清衍利索的坐下来。   裴玄却不坐,双手环胸,双腿紧绷,显然正在戒备。   老道长知道,自己一旦有异动,此人的佩剑就会出鞘,他也不在意,任由另一个蒲团空着。   顾清衍迫不及待的追问:“什么意外?”   十六年前的事情,老道长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一个晚上,天官殿灯火通明,无数的长生灯被点燃,只为祈福。   许夫人是被抬进来的,肚子高高耸起,一看就是即将临盆的样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许夫人不在李家好好生产,反倒是在这时候进入了青城道观。   顾清衍眉头一拧,听到这里已经觉得非常怪异。   老道长叹气道:“你可猜到,许夫人要做什么?”   顾清衍想不到,猜测起来:“莫非是让天官赐福,让她府中孩子出生便是富贵命?”   他心想,如果按照【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的剧情,许氏许愿成真了。   可惜,这一次多了一个他,李敬亭屡屡失利。   不对,如果是祈福,孩子怎么会抱错?   老道长摇头:“你只猜对一半。”   “许夫人只想要孩子一出生,便能享受荣华富贵,成为李家继承人,但那日真正祈福之人,并非许夫人。”   顾清衍心头一跳:“是谁?”   老道长抚着长须,摇头不语。   顾清衍皱眉:“老道长,您这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那日负责祈福的,并非老道,而是外来的道士,名为忘川,只记得他道法高强,即使是观主也对他礼让三分。”   忘川道士?   “他在哪里?”顾清衍追问。   老道士再次摇头:“走了,临走之前告诉我,你一定会来,让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顾清衍觉得这老道士说话急死人,光说细枝末节。   “所以到底是谁在祈福,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道士微微一笑:“小居士,别着急,你听我慢慢说。”   “何人在祈福,所求什么,老道士确实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一天晚上,即将临盆的许夫人并未生下孩子,反倒是寄居在道观内的顾夫人产下一子。”   顾清衍更加疑惑:“你不是说我娘才八个月?”   “是啊,民间说七活八不活,八个月生下来的孩子,很难长大成人。”   老道士看向顾清衍,忽然说了句:“是老道士给你接生。”   顾清衍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奇奇怪怪,不像是看一个人,倒像是看一样稀奇的宝贝。   他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   背后一暖,是裴玄的腿。   顾清衍索性靠在他腿上,坚韧的肌肉让他很有安全感。   “天官殿亮了一天一夜,许夫人还未生产,你却哇哇落地。”   顾清衍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小时候那么容易生病,八个月的早产儿,能不爱生病吗。   “然后呢?按照你的话,我先出生,此时许夫人还未生产,而且我爹娘是借宿,肯定住在外头的厢房,许夫人却在天官殿,两个孩子怎么会弄错?”   老道士听着他的问题,只是摇头。   顾清衍着急了:“你怎么又摇头?”   “因为老道士也不知道。”老道士叹气道。   “接生后,老道士沾了污秽,便去后头洗浴焚香,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过了几日,听说许夫人也在道观中生下一子,生产当日便被抬了回去。”   “如今想来,那时候两个孩子已经抱错了,只是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顾清衍气了个仰倒,合着说了半天,老道士啥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个忘川肯定知道,他还说了什么?”   老道士还是摇头。   顾清衍眯起眼睛来,怀疑自己被耍了。   裴玄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顾清衍又问:“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你命格清奇,遇难成祥,此生注定富贵,将来不可限量啊。”老道士笑道。   顾清衍眼神奇怪的看着他:“别以为拍马屁我就能算了,那什么天官祈福,一听就不正经,指不定是邪术,你们青城道观居然纵容这样的事情发生,要是传出去的话,哼哼。”   “忘川道长并非青城道观的道士,他做什么,道观也是管不了的。”老道士说道。   顾清衍冷哼:“大费周章把人弄到道观来生孩子,结果孩子还抱错了,简直有病。”   老道长幽幽叹出一口气。   “听闻顾氏夫妻早逝,未能见到亲生孩子,老道长心中也有愧。”   顾清衍脸色缓和下来。   这老道士虽然神神叨叨的,但应该不是坏心眼。   正当这时候,老道士站起身来。   顾清衍看清了,签到点在他身下,并非在他身上。   老道士又说道:“地官殿是忘川道长清修之地,老道士心想,在这里告诉你当年发生什么,最为合适。”   “你是说,这地方不是你清修的地方,是那个什么忘川?”   顾清衍立刻来精神了。   忘川的清修地,那地上的签到点,会不会直接爆出当年的真相。   就比如顾童生的执念,来一段忘川的记忆,他就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两个孩子会被调换。   顾清衍伸出手。   蓦的,老道士拦住他的动作。   顾清衍抬头,疑惑的看向老道士。   老道士笑呵呵的捡起蒲团,卷吧卷吧带着走:“小居士,老道士知道的都说了,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查。”   “两位请自便,老道士要继续去苦修喽。”   老道士晃晃悠悠,径直走出殿门,再也没有回头。   给顾清衍一种,他这一趟过来,只是将当年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的感觉。   “裴大哥,你说这老道士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裴玄不明其意。   顾清衍指了指黑漆漆的宫殿。   “咱们临时决定出门,来之前肯定没有人知道,到了正殿,那小道士问了我姓什么,这才带我过来。”   “既然这里不是老道士平时苦修的地方,他总不可能一直坐在这里等我。”   “所以他是用什么办法,知道我来了,以飞快的速度跑到这个地方等我,故作深沉,还是偶尔来坐一次,碰巧遇上了?”   裴玄顺着这思路想。   从他们踏足正殿,走到这里,最多只有一盏茶时间,青城道观不小,老道士得飞奔过来才行。   一想到那画面,顾清衍就觉得乐不可支。   裴玄也是忍俊不禁,但再一想,顾清衍大老远的过来,依旧不知道当年的真相,不免为他担心。   再一看,顾清衍正坐在蒲团上,伸手触摸眼前的地面。   【您在青城道观地官殿签到成功,获得天官赐福一道。】   顾清衍满头问号。   地官殿签到,你给天官赐福,系统你礼貌吗,你问过地官大人的意见吗?   签到没爆出真相,顾清衍失望不已,小脑袋都耷拉下来。   裴玄见状,心底更加担心,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若真想知道,我来查。”   顾清衍支棱起来:“那倒也不是很想知道。”   他掰着手指:“无非是几种情况,许夫人故意换的,那个忘川道士使坏换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换,但我现在健健康康,他们所有的阴谋终将失败。”   “凡是想害我的,都会反遭其害,一想到他们暴跳如雷,却拿我毫无办法,我就高兴。”   这般一想,顾清衍也就没那么想知道了。   他是谁,可是拥有系统的男人。   谁想害他,别说漆黑的地官庙,阎王爷来了都带不走。   顾清衍昂起下巴来:“走走走,白瞎我大半天时间,来都来了,咱们到处逛逛,青城道观也算是名胜古迹了。”   裴玄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打起精神来,但见他神采飞扬,心底也是高兴。   真假少爷一事,许氏绝情,对顾清衍定然造成伤害,他自己能释然就好。   顾清衍已经拉着裴玄往外跑。   青城道观不愧是名胜古迹,签到点还不少。   顾清衍一边走,一边踩,爆出来好多赐福。   虽然不知道这些赐福有什么用,但听起来是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唯一可惜的是,赐福无法收入系统,直接就落到他身上了。   顾清衍很是遗憾,他还想跟自家好大哥分享分享,好兄弟,当然是要有福同享。   系统赐福不行,青城道观的平安符倒是可以求。   顾清衍正想去求一个,想起来裴玄不信这个,又打消了主意。   两人逛了一圈,才悠悠哉哉下山。   顾清衍蹦蹦跳跳往下走,口中评价:“名气那么大,实际也就这样,山头一般,风景一般,道士倒是挺多的。”   裴玄忍着笑:“确实,斋菜也很一般。”   回去的路上,两人还是同骑一匹马。   顾清衍很喜欢这匹高头大马,伸手摸着骏马的鬃毛:“它可真帅气。”   骏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高傲的扬起脑袋,让他多摸几下。   裴玄嘴角含笑:“它叫傲霜,脾气暴躁,除了我之外,寻常人不能近身,但它喜欢你。”   “真的吗,看来我得意思意思。”   顾清衍从怀中掏出一包糖果来:“傲霜你好,来,这是贿赂你的,多谢你载我。”   骏马毫不客气的吃了,并且舔了舔他的手指。   顾清衍被逗得哈哈笑,没看到身后的裴玄拧起眉头来。   缰绳微收,傲霜不得不专心赶路,不能再歪嘴斜脑的跟顾清衍玩耍。   顾清衍没发现,回头看了眼青城道观,叹气道:“来了一趟,也算了了心事,不然心里头老惦记着。”   “等回去青州府,我就得认真备考,争取一次就通过院试。”   裴玄怕他压力太大,安慰道:“你才十六,尽力而为就好。”   顾清衍连连点头,但还是觉得有系统开外挂,那么多老师一对一,他要是连院试都过不了,那也没啥读书的天赋。   “裴大哥,我还没问,这次你要在青州府待多久?”   毕竟案件了结,陆院长自尽,陆家都已经扶灵回乡了。   裴玄一顿,心底浮现几分不舍:“明日就得启程,可惜,不能陪你院试,只能预祝你定会高中。”   顾清衍一听也失望:“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裴大哥你也太辛苦了。”   “不过我要是考中了,明年就能参加乡试,到时候一鼓作气,进京赶考,咱俩就能再见了。”   裴玄笑起来:“好,我在京城等你。”   顾清衍哈哈一笑,想起来今天还没在裴玄身上签到。   “裴大哥,把手给我。”顾清衍开口道。   裴玄伸出手,立刻就被握住,然后听见顾清衍清脆的笑声。   “那老道士说我洪福齐天,那我就把洪福分你一半。”   裴玄眉头一皱,就要将手收回,他并不想分享顾清衍的福运。   顾清衍却死死拽住他的手:“就这样说好了。”   “你……”裴玄心情复杂。   到底是舍不得推开他的手,反手握住:“多谢。”   他虽不信这些,此刻却忍不住感动,恨不得将人揉进怀中,不放手,就这样带走。   顾清衍是真心这么想,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多福运,自然愿意跟裴玄分享。   毕竟每次签到,他都从裴玄身上获得许多。   裴玄可没有系统,只因为一次救命之恩,就把他当做亲兄弟对待。   顾清衍觉得自己不够纯粹,跟裴玄交好是带着私心的,所以才更想对他好一些。   这样他每次签到,更能心安理得。   【您与裴玄签到成功,获得强力磁吸石一颗。】   顾清衍心头一跳。   强力磁吸石?这有什么用,总不会是他们遇上刺杀,用来吸箭头吧。   下一刻,不妙的预感成真。   利箭破空之声下,裴玄一把搂住顾清衍避开。 第66章 他不是裴玄   “不会这么准吧!”   破空之声不停, 顾清衍听见裴玄闷哼的声音,他中箭了。   “裴大哥,放我出去。”   方才那瞬间, 裴玄动作飞快, 将顾清衍整个人兜在怀中,死死按住他脑袋, 以至于动弹不得。   “别怕。”裴玄声音低沉, 胸腔震动着顾清衍的脸颊。   “我不会让你有事。”   金石撞击不断, 但凡靠近两人的箭头都被斩断,裴玄单手持剑,将顾清衍护的水泄不通。   这样下去不行。   顾清衍索性双腿一伸, 直接缠住裴玄劲瘦的腰肢, 双手将他整个抱住。   刹那间, 从裴玄紧搂住庇护的姿态, 变成顾清衍主动缠在他身上, 姿势更加亲近。   裴玄心头一跳,却无暇多想,   箭矢愈发猛烈, 不把他们射成靶子誓不罢休。   顾清衍从裴玄颈肩冒出脑袋来, 只觉得裴玄一刻不停,天旋地转, 这才能将将避开箭矢。   即使是战神再世,也经不住这般密集的箭阵。   “往左。”顾清衍低声喊道。   裴玄毫不犹豫, 飞身朝着左侧闪开。   同时,顾清衍手中抛出强力磁吸石。   “锵锵锵——”   射向两人的箭矢偏移路线,被强力吸向右侧,全部跌落在地。   裴玄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他下意识的扶住怀中的人:“还好吗?”   “裴大哥,先放我下来。”顾清衍有些尴尬,因为裴玄手掌放的位置正是他的圆墩墩。   裴玄意识到什么,耳朵微红,却并没放手。   “去背上,我带你杀出去。”   顾清衍不赞同,他完全可以下来并肩作战,但裴玄手一转,已经将他甩到了背上。   动作之快,顾清衍都没反应过来,已经到了裴玄背上。   他趴在裴玄肩头,忍不住想,自己活像是随身小包袱。   背上人的气息喷洒在颈肩,裴玄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却没时间分辨其中情愫,冷眼看向四周。   箭阵失效,藏在暗处的人露出真面目。   十六人。   裴玄握着佩剑的手指收紧,立刻找出三处破绽,只需冲出去,必能破坏对方的阵营。   “待会儿我数到三,从右侧杀出去,你上马便走,不要回头。”裴玄低声道。   顾清衍怎么能答应:“要走一起走。”   大不了他请怀王上身,一个裴玄打不过,两个总可以。   裴玄眉头一皱:“听话。”   顾清衍没法解释,毕竟他在裴玄眼中,就是武功不太行的文弱书生。   “裴大哥,我……”   “呵——”   一道轻笑打破剑拔弩张,顾清衍猛地抬头,看向刺客身后那人。   “真没想到,别人眼中的裴阎王,也有这般儿女情长的时候。”   来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目光落到顾清衍身上:“顾小公子,好久不见,你可安好。”   “他是太平军左护法。”顾清衍惊叫道。   当初在山洞里,他请怀王上身,这位左护法都能跟他打成平手,要不是救命及时赶到,当时他小命玩完。   如今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带人截杀,十六个黑衣人身手极好。   “你想杀我,此事与我裴大哥无关,你放他走。”顾清衍喊道。   裴玄眉头拧得更紧,看向左护法眼中已带上了杀意。   左护法轻笑一声:“真是感人肺腑,本座平生最见不得兄弟情深,今日我就做一桩好事,送你们去地下做亲兄弟。”   “跑!”   话音未落,裴玄佩剑袭出,掠走一条人命,硬生生杀出一条生路。   顾清衍被扔在了傲霜上,裴玄用力一拍,傲霜便飞射出去。   他伸手一摸,满手鲜血,在方才的乱箭中它也受了伤。   “好孩子,我们不能走,回去。”顾清衍拉紧缰绳。   从这里回城,来回至少得一刻钟,一刻钟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让他心惊的是,左护法等人并未追上来,而是齐齐围攻裴玄。   顾清衍立刻意识到,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裴玄,根本不是自己。   【宿主:顾清衍】+   【年龄:16】   【积分:338】   【职业:童生】+   【名望值:8】   积分够用。   顾清衍当机立断:【怀王请上身——裴——】   天黑了!   突如其来的昏天暗地,让傲霜哀鸣不安,焦躁的撩起马蹄不敢再进。   尖锐如鬼泣一般的声音扭曲着,带着不可名状的寒意,不知何时渗透到各处,让人背脊发凉。   “什么鬼东西?”顾清衍心惊,他们什么时候中招了。   忽然天黑,这肯定是幻觉,一定是跟山洞时所用的致幻药物一样。   他伸手握住螭虎印。   下一刻,裴玄再一次挡在他身前,拦住偷袭的人。   坚实的背影,依旧可靠。   顾清衍翻身下马:“裴大哥,别怕,他们肯定用了致幻药物,现在我们看到的都是假的。”   古怪的乐声还在加剧扭曲,仿佛来自地府的呻吟,带着不祥的预兆。   “裴大哥你相信我,我有办法应敌,我们联手一定能杀出去。”   他并未注意到,裴玄握着捡的手青筋直爆,紧要牙关分明是忍耐到了极致。   “噗——”   裴玄猛地呕出一口鲜血,身体踉跄,靠着利剑支撑才没倒下。   “裴大哥!”顾清衍大惊失色,飞快将螭虎印塞进他手中。   想到山洞中,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都七窍流血身亡,顾清衍心急如焚,现在他的积分可不够买百毒不侵的药丸。   裴玄冷冷看向吹笛的人:“你到底是谁?”   左护法不语,只是加剧了笛声。   十根手指苍白如纸,更衬得那笛子猩红如血,诡异非常。   “放他走,此事与他无关。”裴玄又说道。   顾清衍搀扶着他:“他是个杀人如麻的混蛋,怎么可能放我走,裴大哥我们一起动手,说不定还能活着出去。”   猩红诡异的图案爬上裴玄的脖颈,呼吸变得沉重而剧烈。   裴玄死死拉住身边的人:“走,快走,走的越远越好。”   用力伸手一推,裴玄再次举起佩剑。   顾清衍察觉不对劲,可来不及细看,短短几息,刺客竟然死了三人。   他瞪大眼睛,这样下去,压根不用他动手,裴玄一人就能把刺客杀干净了。   笛声更加急促。   不妙的预感更甚。   顾清衍当机立断:【怀王请上身——裴玄!】   如有神助般,他捡起地上击剑就掷向左护法,打断他继续吹笛,虽然不知道那笛声做什么用,但裴玄的状态很不对劲。   左护法侧身避开,笛声断了一瞬,又立刻接上。   “你果然对此法无应。”左护法惊奇的看着顾清衍。   “一个普通人,却能抵抗魔笛,真是神奇。”   “等本座杀了裴玄,定要带你回去,好好研究。”   顾清衍试图如法炮制,再次打断笛声,却被两个刺客拦住,他们且战且退,却将顾清衍缠斗不休,明显是拖延时间。   该死,他只有十分钟。   蓦的,黑衣人忽然退去。   顾清衍来不及高兴,迅速定位左护法位置,却惊觉他们纷纷退开,竟然让出来一片空白,只留下他跟裴玄。   黑衣人从一开始的十六人,已经只剩下十人。   短短时间内,裴玄一人杀了六人。   为什么忽然退开,难道死得太多,要放弃刺杀了?   “呵……”   左护法一声轻笑:“我改变主意了,你们兄弟情深,不如由裴玄来送你最后一程。”   “你瞎说什么!”   顾清衍话音未落,脖子一凉。   只差一寸,那把熟悉的剑,顾清衍亲手送给裴玄的剑,就会刺穿他的脖子。   “裴大哥?”   顾清衍不敢置信。   在他身后,裴玄如魔神再世,双眼猩红,诡异的图纹已经爬满了脸颊。   平时只是气质冷厉,此刻却煞气滔天。   更让顾清衍担心的是,他好大一个裴大哥,之前黑漆漆的,好不容易变回了金色。   这下可好,直接变成了猩红色。   猩红色的签到点,一看就不详,充满危险。   “成功了。”左护法笑得志得意满。   “顾小公子,感谢你在月圆之日将他带出来,给了我这般好机会。”   顾清衍心头大震:“你做了什么?”   左护法不怀好意的解释:“真没想到传闻是真的,堂堂国公府世子的体内,竟然有嗜血蛊,一旦催发,便会变成嗜血狂魔。”   “真可惜,这里是青州府,他能杀死的人都无足轻重,若能在京城催发那该有多好。   “是那根笛子。”顾清衍不知道什么嗜血蛊,只知道那根笛子必定有问题。   “把笛子给我。”   顾清衍立刻动手。   左护法冷笑:“没用的,嗜血蛊已经被催发,裴玄会不停杀人,直至力竭而死。”   “啊!”   裴玄收走了一个刺客。   血红状态下的他战斗力更强,但凡进入他视线的人,都会成为攻击对象。   顾清衍越发心急,招式更厉:“把笛子给我!”   左护法嗤笑一声,忽然一个飞转,倒退出去十几米。   “不跟你玩了。”   “看在你特别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一句,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否则就会死在他剑下。”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退的慢的刺客纷纷惨叫,人头落地。   “不准走!”   顾清衍怎么可能放他离开,缠斗上去。   “你的功夫不错,跟裴玄一脉相承,但想留下我,还差了点。”左护法不以为然。   顾清衍目标很明确,不能把人留下,就把笛子留下。   锵的一声。   剑落到了短笛上!   猩红短笛咔嚓一声,竟然碎裂开来。   左护法脸色一变:“这是你自己找死。”   竟是拼着吃他一剑,也要飞快离开,对那几个属下不管不顾。   此人逃命功夫第一等,顾清衍追不上,弯腰将短笛捡起。   捡起来一看却傻眼了,短笛已经碎裂成两半,想吹也吹不成。   短笛坏了,裴玄是不是就能恢复。   顾清衍转头,正看见裴玄嗜血的一面,面无表情的杀死最后一名刺客。   他踩着刺客的身体,将卷刃的剑拔了出来,鲜血从剑尖滴落在地上。   下一刻,那双无情的眼睛盯在了顾清衍身上。   裴玄真的会杀了他,顾清衍心头冒出这个想法。   “蹭!”   两把剑击在一起,顾清衍不得不后退,才能避开冲击力。   即使怀王请上身的技能还未褪去,同样是裴玄的伸手,他却完全不是裴玄的对手。   且战且退,顾清衍连声喊道:“裴大哥,你清醒一点,快醒过来。”   裴玄只一味攻击。   就像左护法说的那样,不把眼前的人都杀光誓不罢休。   这个世界居然有这么恐惧的蛊虫,居然能让一个人类彻底失去理智。   顾清衍飞快翻看系统,试图找出解决的办法。   但显然,适合的统统买不起。   “呲!”   剑锋划过脸颊,削断顾清衍的发髻。   顾清衍正要后退,却觉得双腿一酸,糟了,是技能时间到了!   脚步声靠近,裴玄拖着那把长剑,剑与砂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顾清衍动弹不得,只觉得这声音如同丧钟。   他抬头,看向裴玄,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理智:“裴玄!”   该死,一定有办法。   既然是蛊虫,能催发,就能让蛊虫休眠。   顾清衍抓住手中碎裂的短笛,试图吹出音符。   哪知道破裂的音符一冒出来,裴玄不但没清醒,反倒是被煞气淹没。   仿佛被重锤击打,每一寸皮肤骨骼都发出声音,经历着无尽的痛苦。   身上那诡异刺青甚至迸出血液来,落到地上积成一滩。   顾清衍连忙丢开短笛,继续吹下去,裴玄人没醒,身体先承受不住爆炸了。   “杀——杀——杀——”   嗜血杀念占据了裴玄的大脑,与以往不同,这一次有人设局,用魔笛激发了他体内的蛊虫。   锥心刺骨的痛苦中,杀戮占据了所有的思绪。   他一步步靠近,但凡是眼睛所能见,耳朵所能闻,都会被斩杀捻灭。   顾清衍眼睁睁看着他靠近,再一步,就能轻而易举的掠走他的性命。   怀王请上身还在冷却,系统在手,居然没有自保之力。   顾清衍心想,若是他害裴玄至此,死在他手里头倒也不怨。   只是他死了,裴玄怎么办。   “走……”一道痛苦的呻吟传来,“快走……”   顾清衍猛地抬头,却见裴玄左手死死按住右手,克制着杀戮的欲望。   清醒和杀戮天人交战,他用最后一丝理智在警告。   “拼了!”   顾清衍不但没走,反倒是一个咕噜翻身起来,一把抱住裴玄的双腿。   用来一拉,裴玄整个人倒在地上。   杀戮再一次占据上风,手掌扼住了顾清衍纤细的脖颈。   与此同时,顾清衍一只手环绕住裴玄的脖子,另一只手举起螭虎印,压在了裴玄脑门上。   螭虎印能解毒,总有意想不到的妙用。   这是顾清衍最后的机会,也是裴玄最后的机会。   要是不成,那他们就会一起死,顾清衍苦笑道。   脖子上的手指锁紧,越来越用力。   呼吸万分艰难,空气变得稀薄,人类自保的本能让顾清衍想收回双手,挣开脖子上的那双手。   但他知道,一旦放手,就会前功尽弃。   视线变得模糊,顾清衍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扑通一声。   裴玄整个人砸下来。   顾清衍顾不得其他,猛烈呼吸起来,呼吸太快,以至于呛得不停咳嗽。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仿佛从地狱重返人间,让人感动的想落泪。   好一会儿,缓过劲来,顾清衍才有空去看身上的人。   猩红刺青消失,签到点又变成了黑色。   不是金色,而是黑色。   顾清衍摸不准这意味着什么,用力一推,直接将人推到了旁边。   “裴大哥?裴玄?你清醒了吗?”   裴玄毫无回应。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上去扒拉人眼睛,可惜扒开来也看不出什么,似乎好像是没那么红了。   “蛊虫什么的,我医术不精,实在是搞不定啊。”   顾清衍按着他的手腕,依旧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裴玄身体很好,脉动有力,一旦醒来就能打老虎,同样,把他压在地上掐脖子肯定没问题。   灰头土脸仰面朝天放,螭虎印压在人额头,确保最大面积的接触。   “不知道螭虎印能不能克制住那什么蛊虫,没想到蛊虫是真实存在的,这可怎么办,吃打虫药吗,驱虫药不知道有没有用。”   顾清衍觉得应该试试,先给他塞了两颗驱虫药。   裴玄依旧昏迷着,任由他摆弄,吃了也没反应,更没有吐出蛊虫来。   “看来蛊虫不是普通虫子,不好杀。”   以防万一,顾清衍先把人绑上了。   他吸取了上一次失败的经验,保证绑的严严实实,绝不可能挣脱,这才一脸发愁的坐下来。   “裴大哥,你可别怪我,我也是为了咱俩的性命着想,万一我死了,咱俩一起玩完。”   顾清衍挣扎着想起身,结果两条腿都是酸疼酸疼的。   他捂住脸,原以为锻炼了一年,再使用怀王请上身后就不会这么坑,哪知道锻炼还是不够。   顾清衍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裴玄的胳膊,又捏了捏他的大腿。   啧,硬邦邦的。   再捏一捏自己,软绵绵的,确实是存在差距,所以每次使用后都有后遗症。   顾清衍不甘心的伸出手,还想捏一捏裴玄的胸膛。   正蠢蠢欲动的要伸出魔爪,顾清衍迎上一双眼睛。   不是猩红,很正常的眼睛。   顾清衍惊喜叫道:“裴大哥,你醒来?”   “现在你是清醒的吗,你认得我是谁吗,看看这是几?”   裴玄身体一动,发现自己被帮助了,顿时猛烈挣扎起来,螭虎印立刻掉落。   眼看这是没好,要发狂的预兆,顾清衍也不客气,直接上去一把按住:“别动!”   他拿起螭虎印,再次压在了裴玄脸上。   裴玄停止了挣扎,好奇的看着脸上的玉印,两只眼都成了斗鸡眼。   顾清衍被戳中了笑点,忍俊不禁,笑过又觉得奇怪:“裴大哥,你到底清醒了,还是没清醒?”   “你是顾清衍。”沙哑的声音响起。   顾清衍连忙点头,大大松了一口气:“对对对,你终于认出我了。”   “方才可把我吓坏了,那个太平教的左护法吹笛子,说你身体内有什么蛊虫,催发后会变成嗜血狂魔。”   “真的不夸张,当时你完全失去理智,见人就杀,周围十六具尸体都是你杀的。”   “他还说你杀起人来停不了,一直会杀到力竭身亡,幸好这话是假的。”   顾清衍叭叭叭说了一遍,没听到回应,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地上的人。   裴玄已经乖乖的躺在那里,额头压着一块玉印,这姿势显得有些可笑。   可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担心,更没有其他表情,就这样静静的躺在那里,仿佛是一个无关之人。   顾清衍升起警惕心:“裴大哥,你看这是几?”   他伸出一只手,悄悄往后退出去两步。   蓦的,一只手拽住他的脚脖子。   顾清衍吓了一跳。   “你怕我?”裴玄歪过头,看着他。   奇怪的是,他转了头,螭虎印却没落下来。   顾清衍努力看了看他的神色,吐出一口气:“方才你那架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遇到人直接上刀子,看看我这脖子,都是你刚才给掐的,我都差点被掐死,能不怕吗?”   “不过这不是你的本意,你也是受害者,要怪只能怪那个阴恻恻的左护法,这次我就原谅你啦。”   “那个,我怕你醒来失控,所以才把你绑起来了,你不会怪我吧?”   裴玄微微勾起嘴角:“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顾清衍不是那么确定。   虽然裴玄醒了,还能正常的说话,但签到点标志还黑漆漆的。   他总觉得此刻的裴玄有些古怪,跟平时不一样。   “以防万一,我把螭虎印给你带上,然后再给你松绑。”   顾清衍拿出绳子,直接将螭虎印挂在了裴玄的脖子上,挂上去的时候才发现,裴玄还带着另一条红绳。   拽出来一看,居然是他送的另一个玉印。   顾清衍笑着碰了下:“裴大哥,你一直带着呢。”   “你送的,我自然是要一直带在身上。”裴玄柔声说道。   顾清衍彻底安心了,连他送的玉印都还记得,肯定已经恢复清醒了。   他一边解绑,口中碎碎念:“虽然你现在醒了,但那个嗜血蛊听起来很恐怖,一想到有虫子在你身体内,我就好担心。”   “裴大哥,这蛊虫是从哪儿来的,要怎么解决,总不能一直让它留下吧?”   “它在你体内,即使不醒,也会跟定时炸弹一样,定时炸弹的意思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太危险了。”   “你失去理智的时候,谁都拦不住。”   顾清衍撤掉最后一根绳子。   他此时还有些警惕,生怕裴玄刚松绑,就再来一次发狂。   幸好,裴玄并未发狂,反倒是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一直看到顾清衍都不自在了:“裴大哥,你怎么了?”   裴玄忽然伸出手指,探向他的脖子。   温热的指尖触摸着颈间的皮肤,让顾清衍不自在的想避开。   裴玄捏住他的下巴:“这是我做的?”   顾清衍咽了咽口水,更觉得不对劲了。   下一刻,颈间一阵灼热。 第67章 双魂   世界被按下静音键, 喧嚣纷扰都瞬间凝固。   顾清衍双眼猛地睁大,瞳孔中倒映出裴玄那抹带着得意,却又充满逗弄的笑容。   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顾清衍嘴唇微微哆嗦, 却半天挤不出一个字,心脏在胸腔猛跳, 甚至比方才被扼住脖子, 更难以呼吸。   终于, 他从喉咙中挤出声音,混合着难以置信和疑惑。   “你……你做什么?”   裴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像是得到了一样新奇的玩具, 手指不停的抚摸着开始红肿的痕迹。   他轻声笑起, 手指微微颤抖, 顾清衍能清晰的感受到指腹的震动。   “还疼吗?”   顾清衍压住心底的一样, 一把抓住在脖子上游移的手:“不疼, 裴大哥,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万一他们再回来很危险。”   裴玄目光落到两人交缠的手掌上。   “能站起来吗?”裴玄问道。   “可以。”   顾清衍撑着地面站起身, 结果还未站直就一个踉跄。   “啊!”   他惊叫, 并非因为跌倒,而是裴玄直接将他拦腰抱起来。   顾清衍有些许尴尬, 他这身体太脆了,每次使用技能都得休息几天。   拍了拍裴玄的肩膀, 顾清衍表示:“我可以自己走。”   “哦,是吗?”裴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但我觉得有些人腿软,现在不适合走路。”   顾清衍脸色涨红, 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猛地低垂眼眸,遮住眼中的情绪。   裴玄目光落到他那白皙的脖颈上,纤细而脆弱,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折断。   迈出去的脚步一顿,裴玄目光微凝:“乖,把匕首收起来。”   顾清衍不再掩饰,匕首闪着寒光,锋利的贴在要害处:“你不是我裴大哥,你是谁?”   “呵——”   裴玄轻笑,胸腔震动通过身体接触传递到顾清衍心口。   他并未反抗,反倒是顶着那锋利的匕首,压低身体:“我不是裴玄,又能是谁。”   动作太快,即使顾清衍迅速收起匕首,也留下了一道浅痕。   裴玄对伤口并不在意,手指贴着顾清衍的脖子:“别闹。”   威胁的意味显而易见。   顾清衍更觉得不对劲,裴玄是冷酷的,沉默寡言的,在旁人看来生人勿进。   可在他眼中,裴玄外冷内热,绝不会给他这般危险的感觉。   裴玄看着他关切的神情,很是享受,眼底兴趣盎然。   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打断了他,裴玄抬头朝那边看去。   “有人来了。”   顾清衍一喜:“是夏柳他们。”   一定是他们在城中察觉不对,所以出来救人。   “你把我裴大哥还回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顾清衍怀疑,是太平教作祟,药物的副作用还未消失。   裴玄眉头微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要如何不客气?”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清衍脑中蹦出许多个猜测,人格分裂?第二人格?鬼上身?还是中了乱七八糟的催眠术。   他万分确定,眼前就是裴玄,可又不完全是裴玄。   “嘘!”   裴玄贴住他的唇瓣,顾清衍能感受到他指腹略带粗糙,那是练武之人的手掌。   “我若是你,会将这件事当做秘密,永远的藏在肚子里。”   顾清衍拧紧眉头,审视着眼前的人。   “大人,您没事吧,可有受伤?”张怀民翻身下马,连声追问。   裴玄淡淡回答:“无事,只是皮外伤。”   “是太平教,夏柳,你送清衍回城,张怀民,你带几人随我来,绞杀太平教徒。”   说完,裴玄直接将顾清衍放到傲霜身上。   顾清衍沉眸看向他。   后者抬头,竟朝着他笑了笑,比了个嘘的手势。   不等顾清衍反应,裴玄翻身上马,带着张怀民等人策马离开,朝着与进城相反的方向。   顾清衍脸色变幻不定,这件事发展出乎预料,以至于他不知如何反应。   夏柳驱马上前,帮他牵住缰绳:“顾公子,我们先回城吧,裴大人心中有数,不会有事。”   “可是……”顾清衍担心不已,不是担心裴玄等人出事,而是担心裴玄的状态。   但他又没办法对夏柳说,你家大人仿佛鬼上身了,你们眼中的裴玄,不是真正的裴玄。   夏柳还以为他担心,笑着说:“裴大人走南闯北,厮杀无数,他既然带人追上去,必定是有全胜的把握。”   “我不是担心这个。”   顾清衍犹豫再三,还是试探着问道:“夏柳,你觉不觉得裴大哥有些不对劲?”   夏柳没明白:“哪儿不对劲,难道裴大人受了内伤,强忍不说?”   “不是,就是……”顾清衍不知道该怎么说。   夏柳啊了一声:“顾公子,你是不是见到裴大人杀人了?”   他憨憨一笑,帮这自家大人解释:“那么多尸首,对您来说确实是很吓人,但那也是无奈之举。”   “您不知道太平教的残忍,他们胆大包天,时常刺杀朝廷命官,死在他们手中的无辜数不胜数。”   “但凡朝廷之人,遇上太平教都需斩尽杀绝,以免酿成恶果。”   顾清衍听着,明白夏柳是怕自己看到裴玄杀人,还是一口气杀了那么多,所以害怕。   可他哪里是怕裴玄,压根是怕不是裴玄的裴玄。   夏柳笑着说道:“顾小公子,你别信外头那些话,裴大人虽说杀人无人,但从不滥杀无辜,那些人害怕他,畏惧他,所以才在背后编排他。”   “我当然不会信。”顾清衍点了点头,暂且将不安压下。   “夏柳,裴大哥既然是禄国公世子,为何要东奔西走,这般辛苦?”   这样的官二代,不该是舒舒服服留在京城享福吗?   “这小的哪儿知道,想必是裴大人心中有志向,不愿意做一个纨绔子弟吧。”   顾清衍沉吟不语。   他想起与裴玄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裴玄倒在荒郊野岭,失去了意识。   醒来之后,裴玄也没说过为何会晕厥在那里。   还有裴玄身上那签到点,一阵金,一阵黑,一阵红,怎么看都带着诡异。   顾清衍心想,裴大哥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身体有问题。   如果知道,那他身边的人是否也知道?   张怀民若能知道顾清衍此刻的想法,肯定会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懂他的人。   在看到裴玄的第一眼,张怀民就意识到不好。   骑马狂奔,张怀民与身后人拉开距离,靠近裴玄。   却又被一个眼神止住,张怀民装作不经意的问:“大人,您可有身体不适?”   裴玄冷冷的看着他。   张怀民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想多了。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没想多。   他家大人真的不对劲,发现太平教踪迹后,裴玄直接大开杀戒。   张怀民带着十好几个兄弟,都没能插上手,太平教狂徒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斩杀殆尽。   心头猛跳,张怀民咽了咽口水:“大人,不如留几个活口带回去审问。”   裴玄脸色平静,用尸首擦去剑上鲜血:“冥顽不灵,杀光了事。”   “这……”张怀民心惊不已。   裴玄虽有阎王的骂名,但跟随他左右的下属都知道,裴大人秉公执法,从不滥杀。   “怎么,你要教我做事?”裴玄冷声问道。   张怀民差点没跪下来:“属下不敢。”   裴玄冷笑:“去找,给我把那些缩头乌龟都揪出来,一个不留。”   “是。”   张怀民示意,下属们纷纷散开,将太平教在青州府的这个巢穴掘地三尺。   他自己却并未散开,反而是亦步亦趋的跟在裴玄身后。   忽然,裴玄停下脚步。   张怀民连忙后退三步,拉开距离。   裴玄嗤笑一声:“怎么,怕我杀了你?”   “大人要杀,属下只会伸长脖子,等大人下刀子。”张怀民忙道。   “啧。”裴玄显然不信,甚至觉得张怀民的反应让他索然无味。   张怀民见他没反应,低声又问:“大人,距离上次发作间隔还不到一年,为何又……”   裴玄猛然回头。   那双冰冷无情,没有一丝一毫人类感情的眼睛,让见惯大场面的张怀民也吓了一跳,硬生生咽下去半句话。   裴玄的声音凉飕飕的:“你好像很不想见我。”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担心大人的身体。”张怀民连忙解释。   生怕晚一点,自己的小命也不保。   裴玄看也不看他:“担心,你们都恨不得我消失,哪儿来的担心。”   “不过这次,可不是我想出来,是有人使用了万年桃笛,驱动裴玄体内的蛊虫。”   “我要是不来,那小孩儿早就尸首分离。”   张怀民心惊肉跳:“万年桃笛,这怎么可能?”   裴大人深藏的秘密,这天底下也没几个人知道,再者,万年桃木早就焚毁殆尽,太平教从哪儿弄来的桃笛。   “我们得尽快回京,将消息告诉寿国公大人。”张怀民道。   裴玄脸色淡淡,不以为意,反倒是提起另一件事:“那小孩很好玩,怪不得裴玄喜欢,我也很喜欢。”   张怀民脸都快绿了:“大人,裴大人与顾小公子的关系,并非你想的那般。”   谁知听了这话,裴玄被逗笑了:“他的心思,是我清楚,还是你清楚。”   张怀民很知道这位大人的恶劣,很是心急,想为顾清衍开脱几句。   裴玄却已经沉下脸:“还愣着做什么,去把人揪出来。”   “是。”张怀民吓了一跳。   可惜他们还是来迟一步。   左护法早已逃之夭夭,太平教驻点中只留下一群小鱼小虾。   顾清衍带着伤回到家,可把章念吓坏了。   他急得眼眶发红:“早知道我就该跟上,顾大哥,以后不管去哪儿,你都带上我吧。”   顾清衍安慰:“这是意外,谁想到会这样倒霉。”   “可是顾大哥老是出意外,我不放心。”章念吸了吸鼻子。   顾清衍很想反驳,但想了想自己的丰功伟绩,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他觉得自己没错,肯定是系统附带了柯南效果,走哪儿哪儿出事。   顾清衍叹气:“你瞧我不是没事儿吗,可见我福大命大,每次都能遇难成祥。”   “再说了,裴大哥那功夫不比你强多了,有他在,我肯定不能有事。”   章念听了这话,小脑袋耷拉下去。   顾清衍怕他伤心,连忙解释:“我不是说你功夫不行,你年纪小,还是小孩儿呢,以后肯定比裴大哥还厉害。”   “真的吗?”章念看着他。   顾清衍连连点头:“那必须啊,你比裴大哥小了十岁,等你长大,裴大哥就老了,你肯定能打得过他。”   章念顿时高兴起来。   夏柳在旁边轻咳,提醒:“顾小公子,我家大人十岁的时候,就能打遍京城无敌手了。”   顾清衍瞪了他一眼,刚把人哄好,又来拆台。   夏柳一脸无辜,心想裴大人要是知道顾小公子的这番话,心底会是个啥滋味。   顾清衍岔开话题:“阿念,我腰酸背痛很不舒服,你赶紧带我去城里最好的医馆看看。”   章念一听,顾不得其他,赶紧搀扶着人往外走。   夏柳也担心想跟上去。   顾清衍朝他使了个眼色:“这儿有阿念就行了,你去帮裴大哥。”   夏柳见状,还以为他其实没事儿,哄小孩儿玩呢。   顾清衍急着去医馆,身体确实没事,只是脱力,但心里头着急。   裴玄身上肯定有问题,螭虎印也没发挥作用,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他得想个法子,让裴玄变回来。   方才回来的路上,顾清衍就在系统中找到了解决办法。   【驱虫丸:1000积分】   【服用后可驱除体内寄生虫,一人一丸,横扫虫虫。】   蛊虫也是虫,顾清衍只需弄到足够多积分,换来驱虫丸,到时候给裴玄直接灌下去,分分钟变回来。   一想到裴玄现在的模样,顾清衍猛地一个哆嗦,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他笑起来,就跟抓他心脏似得,让顾清衍浑身不自在。   顾清衍看了眼系统,万事俱备,只差积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提升技能,大量获取积分,最好是能攒个十万八万,这样下次再遇上这种事情,就不用担心了。   【宿主:顾清衍】+   【年龄:16】   【积分:238】   【职业:童生】+   【名望值:68】   从上次攒够1000积分后,顾清衍的技能就进入了停滞期。   当时顾清衍分析过,要么是自己没天赋,只能提升到这个等级,再往下也是浪费时间。   要么是系统课程老师的等级,最多就那么多,他得继续签到,寻找更好的老师。   顾清衍打算先测试找老师,将目标定位在青州府最好的医馆。   “顾大哥,医馆到了。”章念提醒。   顾清衍下车,一脚踩在签到点上。   【发现青州府仁德堂签到点,是否消耗10积分签到?】   顾清衍心头一喜,10个积分,证明他的推测是正确的。   普通医馆签到,初级技能获取都只需要2积分。   10积分,只有在获得怀王请上身这样的技能的时候才出现过。   顾清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飞快踩下一只脚。   【您在青州府仁德堂签到成功,获得医术技能(高级)。】   顾清衍忐忑不安的心落地,成功了。   他笑起来,只要能继续学习,就能得到足够的积分点,商城不再是摆设。   别管裴玄身上出了什么毛病,他都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阿念,我又觉得好了,咱们去别的地方逛逛。”顾清衍叫住章念。   目的达到,他又没事,不必要进去浪费时间。   章念不太赞同:“可是你的身体。”   “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   顾清衍笑着说:“不过我现在饿了,咱们去酒楼吃点好的。”   章念没法子,只能乖乖听话。   顾清衍爬上车,迅速打开系统地图,试图从青州府密密麻麻的签到点中,寻找到可用的签到点。   曾经签到过的地方,金箭头已经变成绿色,那是无法重复签到的。   顾清衍按照经验筛选,技能更高级的,通常店铺也开得更大。   可惜刷了一会儿,顾清衍就发现一个问题。   出技能的签到点不少,但大部分都是消耗2个积分。   2个积分,就是普通技能,跟他之前学过的差不离,签到了也没用。   顾清衍挑挑拣拣,选了酒楼,获得了厨艺,另外还选了书法和绘画。   蓦的,他的目光落到洪山书院上。   明晃晃的签到点,彰显着洪山书院的存在感。   【发现青州府洪山书院,是否消耗10积分签到?】   顾清衍眉头微挑,虽说陆家倒了,洪山书院却屹立不倒,依旧是青州府内最负盛名的书院。   听闻在书院中,大部分先生都是举人出生,甚至还有进士,师资力量一等一。   10积分,同样也证明洪山书院并非徒有虚名。   顾清衍不禁想起来,当初救了陆彦池,陆家也曾给他推举信,可惜时过境迁,那封举荐信是用不得了。   不过举荐信用不得,想得到洪山书院的教学却不成问题。   顾清衍看了看距离,暂时撇开这念头,打算等院试过后再说。   “太少了。”顾清衍不太满意,青州府能达到高级的技能太少了。   技能少,他获取积分的速度就慢。   顾清衍摸着下巴,目光落到名望值上。   “还有这个办法。”   顾清衍心想,上一次名望值暴涨,是他夺得府试案首,又经历了青州亭毒杀案。   要是这一次府试,他也能夺得案首,那就是小三元。   在青州府,小三元还是能打起一阵水漂来,到时候会有多少名望值?   看来得好好读书,争取一举中第,夺下小三元的名头。   顾清衍打算双管齐下赚积分。   章念看着自家顾大哥一阵喜一阵愁的样子,很是担心。   他不明白顾大哥说去医馆,结果到了门口也不进去,又满城到处溜达,说要吃饭也不进门,似乎就是喜欢溜达。   章念恍惚想起来,在陵川县的时候,顾大哥也喜欢满城瞎溜达。   甚至还去了花街柳巷,连义庄都进了两回。   章念苦恼的想,别的读书人都喜欢吟诗作对,怎么他家顾大哥就喜欢溜达?   顾清衍做好决定,正要关闭地图,忽然察觉不对。   好好的地图上,居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这是什么?”   顾清衍疑惑的放大局部,黑点在青州府外,居然还会移动。   他伸手轻点。   【您发现裴玄,今日已经签到,无法重复签到。】   顾清衍瞪大眼睛,啥玩意,裴玄?   裴大哥怎么出现在了地图上,还是黑色的,小黑点,会移动,是活人无疑。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以前他可从未在地图上发现过裴玄。   不,不对。   以前的时候,裴玄也不在青州府。   顾清衍掌握的地图很小,只有青州府和陵川县被点亮,除此之外都是灰色的,无法触及。   其中裴玄两次出现在青州府,顾清衍当时只顾着高兴,也没打开过地图。   有没有一种可能,裴玄在地图范围内,他就能查看对方的位置。   离开了他能开启的地图范围,就失去了踪迹。   顾清衍脸色有些古怪,这般一来,就跟他在裴玄身上安了个定位器似得。   他有些烦躁的捂住脸,真不是他有特殊癖好,喜欢跟踪别人的行踪,这完全是系统自带的。   【你好好一个系统,怎么这么猥琐。】   【这和跟踪狂有什么不一样。】   【跟你说,你这样是不对的,这是侵犯裴玄的隐私权。】   那啥,万一以后裴玄娶妻生子,甚至洗澡上茅房,他都能看到,那感觉也太奇怪了。   “顾大哥,你怎么了?”   章念担心的问:“你脸好红,是不是发热了,要不咱们还是去医馆看看吧?”   顾清衍轻咳一声,掩饰道:“没事,我就是太热了。”   “绕了一圈也累了,咱们回去吧。”   不等章念说什么,顾清衍笑着说:“我都累了,想回去睡一觉好好歇一歇。”   章念连忙驾车回去。   顾清衍看着系统地图,脸色依旧有些复杂。   黑漆漆的签到点正在移动,即使地图上只有标志,没有真人,顾清衍透过这个小黑点,依稀看到裴玄的活动。   看方向,他们已经解决了太平教人,正在往回赶。   至少人肯定没事。   回到家中,顾清衍一脑袋钻进屋子,正打算躺下来刷积分。   哪知刚进门,一阵危机感传来。   阴恻恻的轻笑声传来:“嘘,别喊,不然你那小书童就要丧命了。”   顾清衍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是太平教左护法。   他怎么会在房间里!   “你要杀我?”顾清衍咽了咽口水,脑中飞转着自救的办法。   左护法轻笑起来:“你这么特别,我怎么舍得杀你。”   “告诉我,你是怎么救下裴玄的?”   “乖乖告诉我,我就不杀你,还告诉你一个秘密作为交换,如何?” 第68章 血本无归   “别动。”   左护法笑容未变, 眼底却是锋利的杀机。   “本座知道顾小公子手段非常,心底害怕的紧,你若乱动, 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少不得让你吃些苦头。”   顾清衍咽了咽口水。   今天他这脖子遭了老罪,怎么一个个都跟他脖子过不去。   此时悬在他脖子上的透明丝线, 寒光闪烁, 让人觉得危险:“能不能松开些, 我要窒息了。”   顾清衍刚要动,伸手传来制止的声音:“顾小公子小心些,金蚕丝薄如蝉翼, 上面猝毒, 见血封口。”   “你是不是想试一试, 看自己的命到底有多硬。”   顾清衍举起双手, 这次是真的不敢动。   破个皮就死, 他的积分经不起这么花。   “这样就乖多了。”左护法很满意。   顾清衍寻找着自救的办法,怀王请上身技能还在冷却中,系统中有武器, 但他压根没法动弹, 根本没有反击余地。   甚至连螭虎印现在都还在裴玄身上。   章念与夏柳就在门外,裴玄正在回来的路上, 只需拖延时间,等他们发现。   顾清衍立刻摆出最配合的姿态:“别杀我,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左护法轻笑一声。   “小滑头,你以为本座还会上当?”   顾清衍哭丧着脸:“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难道你要先打我一顿再问我招不招, 你想让我招,你倒是先问啊。”   左护法手指一转,到了顾清衍跟前。   透明的蚕丝缠绕在他手指尖,显得分外脆弱。   顾清衍忍不住喊:“别玩了,你小心点,我的小命挂在上头。”   左护法被这话逗笑了:“放心,本座的手很稳。”   “你很奇怪,本座百思不得其解,方才还能跟本座打成平手,这会儿怎么不动了?”   “莫不是,你那古怪的法子,经不住接连使用?”   顾清衍心头猛跳,他怎么会猜到?   左护法轻笑:“世间诡异,本座见的自然比你多,也好,省了本座许多力气。”   “说,裴玄为何还活着?”   顾清衍脸更苦了:“大哥,我真不知道啊,你们太平教总是神神叨叨的,你拿根破笛子在那边吹吹拉拉,难道就能把人弄死,你老看着也是个聪明人,咋还这么封建迷信。”   “看来你想死!”左护法杀意逼人。   顾清衍叫道:“我真的不知道。”   “哥,你是我祖宗,我哪儿敢在您眼皮子底下捣鬼,当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裴玄一开始确实是失去了理智,但后来忽然就好了。”   顾清衍心底知道,八成是螭虎印的作用。   螭虎印能解毒,肯定对稀奇古怪的蛊虫也有压制作用。   但他怎么可能直说,只一味求饶:“我就是个平头老百姓,哪知道你们的事情,会不会是你吹得笛子不对,那短笛都碎了,所以失效了?”   “反正你走后不久,裴玄将剩下的刺客都杀了,自己就好了。”   “真的,我要骗你,就让我天打雷劈。”   左护法眯起眼睛来,狐疑的看着顾清衍。   后者眼睛湿漉漉,清澈见底,怎么看都像个未经世事,因为害怕而全盘道出的小书生。   难道真的与他无关?   顾清衍拿出自己最真诚的眼神:“左护法大哥,您在太平教也是铁骨铮铮的人物,别总是喊打喊杀的行不行,你们太平教想要发扬光大,得走群众路线,否则就那么几个人能干什么?”   “哦,那你跟我说说看,如何走群众路线发扬光大?”左护法好奇的问。   顾清衍立刻滔滔不绝:“先学道教顺势而为,再学佛教因果循环,平时多帮信众排忧解难,再不行给老头老太发个鸡蛋,不用一个月,太平教信徒就能翻两番。”   “发鸡蛋……”左护法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只是他仿佛带着人皮面具,笑起来也是皮笑肉不笑,阴森吓人。   “小恩小惠,确实是传教不二之法,不过顾小公子难道不知道,太平教乃是邪教,信徒一旦被朝廷发现,就地绞杀。”   顾清衍瞪大眼睛:“还有这事儿?”   “左护法,会不会是你们行事太过暴虐,不是我说你,当初在山寨里头,你们杀了多少无辜之人,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这般的事情不能做,传出去后,人人都说太平教不好,谁还信你们。”   话音未落,他看到左护法阴恻恻的眼睛,毫无感情的盯着自己。   似乎他再胡言乱语,就会直接杀了他。   顾清衍不敢再说:“左护法,我愿意加入太平教。”   “信太平,得永生,从今往后,左护法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往北。   左护法挑起眉头,靠近看他。   彼此都能感受对方的呼吸,顾清衍唯一的感觉是,这家伙看着冷冰冰,连呼吸都是冷冰冰的。   这真的是活人嘛?   “真的,你愿意入太平教为徒?”左护法笑着问。   手指拂过顾清衍的脸颊,落到了他的嘴唇上:“油嘴滑舌,我不信。”   顾清衍哆嗦了一下,那手指,就跟毒蛇似得。   随时都会吐出蛇信子,直接给他来一口。   “保真,真的不能再真。”   左护法笑了。   手指流连在顾清衍脸颊上:“你为何对焚音免疫?”   顾清衍眨巴眨巴眼睛:“焚音是什么,是不是梵音,左护法你说错了吗?”   一听这话,左护法反倒是收回了手指,顾清衍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咽下去,本座就暂且信你的鬼话。”   一颗猩红的珠子抵住顾清衍唇瓣。   顾清衍眼睛微睁,光看颜色,就知道这肯定不是啥好东西。   “乖,咽下去,这次就饶了你。”   左护法轻轻推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否则,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看在你有趣的份上,本座会给你烧纸。”   顾清衍闭上眼睛,索性张开嘴,任由他将珠子推进口腔。   “真乖。”   珠子入口后,左护法就往后退出去几步,收起蚕丝。   顾清衍捂着嘴:“你给我吃了什么?”   “是好东西,能够让你青春不老,长生不死的好东西。”左护法笑道。   顾清衍更紧张了,这听着更可怕。   他惊恐交加的表情愉悦了左护法,让他那怪异的笑容都真实了几分。   “他回来了,本座会再来找你。”   不等顾清衍反应,左护法倏然消失。   他一走,顾清衍猛地呸呸呸起来,光吐出一地口水。   一抹嘴,顾清衍从系统取出一个小盒子。   打开一看,赫然就是那颗猩红的珠子。   “幸好老子反应快。”在珠子入口的瞬间,直接丢进了游山器。   否则这东西下肚,指不定会长出虫子来,将他的五脏六肺钻得稀巴烂。   “顾大哥,裴大人回来了。”章念在门口喊道。   顾清衍犹豫了一瞬,还是先把东西收起来。   他信任裴玄,但不信任现在的裴玄。   打开地图一看,裴玄的坐标果然跟自己重合了,都在宅子内。   但还是黑色的。   顾清衍皱眉,打开房门走出去。   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血腥味,包括裴玄在内,一众人等衣摆都染成了红色。   裴玄脸色淡淡,正在吩咐:“让青州知府去处理善后,太平教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动,他却一无所知,此乃失职。”   “是。”立刻有人应下。   张怀民沉着脸,一直跟随在裴玄身后。   处理完毕,裴玄才回头看向顾清衍,目光落到他脖子上,微微一顿。   三两步上前,裴玄声音发冷:“发生了什么?”   “那个左护法找上门来了,方才差点杀了我,好像是听见你们的动静就跑了。”   顾清衍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发现,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   “什么,他还敢来。”张怀民立刻带人搜查起来。   裴玄眉头拧得更紧,托起他下巴看向伤口,幸好,只有红痕,并未破口。   “我没事。”顾清衍有些不自在。   裴玄却没放手:“他还做了什么?”   顾清衍还未回答,张怀民已经带人回来。   “大人,已经跑了。”   裴玄冷喝:“那就全城搜查,生死不论。”   张怀民不敢反驳。   “你跟我进来。”裴玄反手拽住顾清衍的手,走向屋内。   章念心急的跟了两步,却被拦住。   夏柳直接把人拉到了院子里:“大人跟顾小公子有话要谈,你跟去做什么,有点眼力见。”   “可是裴大人脸色不太好,会不会吓到我家公子。”章念担心。   夏柳无奈:“裴大人对顾小公子真心实意,吓着谁都不会吓着他。”   章念听了,勉强安心了一些。   殊不知此时屋内,顾清衍吓得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进屋后,裴玄直接关上大门。   转身便道:“脱衣服。”   顾清衍怀疑自己幻听了:“什么?”   裴玄重复了一遍:“把衣服脱了。”   顾清衍一时不知道摆出良家女遇上浪荡子的表情,还是受到侮辱义愤填膺。   最后拽紧了衣襟:“有病啊你!”   “脱。”   “要脱你脱,我才不脱。”   裴玄居然愣了一下,随后回答:“我先脱也可以。”   说完,竟是真的开始脱衣裳,利落的褪去外衣。   顾清衍连忙阻止:“等等,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一进屋就让我脱衣服?”   不管是曾经的裴玄,还是现在的裴玄,总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情。   在这点上,顾清衍选择相信他一定有原因。   裴玄停下扯腰带的手:“太平教左护法,擅长蛊法妖术,传闻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对人下蛊,蛊虫入心,无药可救。”   这话吓得顾清衍打了个哆嗦。   “真的假的,世界上真的有蛊虫吗?蛊虫能这般厉害?”看来他得加快速度,赶紧赚积分。   裴玄点头:“我要从头至尾的检查,确保你没有中蛊。”   顾清衍想到那颗诡异的猩红珠子:“我没有。”   “你说了不算。”裴玄扯开腰带,“我要亲自检查。”   “都是男子,无需拘束,我们可以坦诚相见。”   顾清衍忍不住,伸腿就踹了他一下,下脚特别狠。   裴玄不禁嘶了一声。   顾清衍这才注意到,自己踹中了他的伤口。   心虚了一秒,但想到这家伙方才的话,顾清衍又理直气壮:“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不用脱衣服检查。”   裴玄看向他,眼眸沉沉不见底:“蛊虫未催发时,你不会有任何感受。”   “我要确保你的安全。”   裴玄并不想告诉眼前的人,他曾有下属中蛊,无声无息之间,变成了对方的傀儡。   眼前这个鲜活,会说会笑,甚至会动手打他的少年,裴玄绝不想他变成傀儡。   心底涌起陌生而激烈的情愫,让裴玄拧紧眉头,脸色越发冰冷。   肆虐的情感,让裴玄克制不住想动手。   不管眼前的人愿不愿意,直接扯开他的衣服,剥光了从头至尾检查一遍,确定他的安危。   顾清衍感受到了这种危险。   他迅速拿出盒子:“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那个左护法神神叨叨的,弄了个珠子要让我吞下,我假装吞下,实际上藏在了衣襟里。”   “珠子在这儿,我没吞下去,应该不会中蛊。”   盒子中,赫然躺着一颗红珠。   裴玄接过盒子,低头一闻:“是锥心蛊,太平教用来控制教徒的蛊虫之一。”   他惊讶的看向顾清衍,以太平教的做法,怎么会不看着他咽下去。   顾清衍瞒过左护法的办法,当然没法告诉第三人。   他岔开话题,好奇的问:“吃了会怎么样?”   “每个月都需要服用解药,如无解药,则会承受锥心刺骨之痛,直到心脏被啃食殆尽。”裴玄沉声道。   一想到左护法竟敢拿出这样的蛊虫来,心底的杀意更甚。   不管那人躲在了哪里,他都会挖出来,将他碎尸万段。   顾清衍听着都觉得可怕:“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难道太平教每个人都会?”   听着就很不科学。   “并非,太平教中,能够驱使蛊虫的只有左护法。”   “传闻此人出自苗疆,归入太平教门下后,便成了教主的左膀右臂,这些年来给朝廷添了不少乱。”   “朝廷一直在搜捕,只是此人狡猾至极,每一次都能安然逃脱,幸好,蛊虫亦是难得。”   顾清衍松了口气,不是人人都会就好。   他蓦的冒出一个想法:“刚才你说,这个什么锥心蛊每个月都需要服用解药,现在他肯定认为我中蛊了,想利用我,就会每个月给我送解药。”   “不如我们将计就计,以我为饵,布下陷阱,等他自投罗网,然后咔嚓。”   顾清衍想着,觉得这办法极好。   这样危险,能杀人于无形,还明显是反派的反社会人格邪教徒,留着就是祸害。   结果话音未落,就看到裴玄不赞同的眼神。   “他素日就让你这般冒险,以性命为饵的?”   顾清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   “你,你承认自己不是裴玄了?”   裴玄冷笑:“我是裴玄,但并非你的裴大哥。”   “所以你在他跟前那套撒娇扮痴、烟视媚行,对我毫无作用。”   并且轻蔑一笑,表示自己的毫不在意。   顾清衍人都傻了,很想分辨他什么时候撒娇扮痴,烟视媚行了?   但他忍住了,裴玄这第二人格看着就不对劲,嗜血、杀戮、冰冷,缺乏人类的七情六欲,怎么可能理解他跟裴大哥感天动地兄弟情?   不要跟傻瓜争长短,顾清衍一遍遍告诉自己。   没听见回答,裴玄眉头拧得更紧:“你是不是在骂我?”   顾清衍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好声好气的表示:“虽然你不是裴大哥,但今天危险中,是你保护了我,我心底也是感激的。”   裴玄诧异,冰冷的脸色却分明缓和些许。   顾清衍眉头一动,啧,同一个人,果然这一招同样有用。   他主动拉住裴玄的手,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多谢你救了我。”   “啪!”   裴玄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说了,我不吃这套。”   顾清衍手背一疼,气鼓鼓的瞪着他。   裴玄到底什么时候才变回来,不会是永远都变不回来,永远黑漆漆了吧?   见他手背都红了一块,裴玄心底有些懊悔,口中却嗤笑:“娇滴滴,还不如女子。”   “你……”顾清衍觉得这家伙太气人了,跟他外冷内热,一腔热心肠的金闪闪裴大哥完全不一样,不是一个品种。   裴玄没再管他,从怀中取出火苗。   火焰灼烧起红珠来。   “等等。”顾清衍想阻止,却被拦住。   “你干什么,这东西留着还有用,能用来做陷阱,为什么直接烧了。”   裴玄淡淡道:“他能感知蛊虫的状态,除非你亲自服下,否则陷阱无用。”   顾清衍脸一黑,服下是不可能服下的,一想到肚子里长虫子,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很快,红珠子燃烧殆尽。   “这么简单就毁了?”顾清衍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蛊虫这么神奇的东西,水火不侵,轻易弄不死。   裴玄解释起来:“蛊虫未找到宿主之前,刀剑水火都能湮灭,火烧最妥帖。”   “一旦找到宿主,除非将宿主一起烧死,不然即使杀死宿主,蛊虫也会蜕变,继续寻找下一位宿主。”   想到那种场景,顾清衍鸡皮疙瘩掉落一地。   他搓了搓两根胳膊:“确定烧死了吗?”   “烧死了。”   裴玄目光落到他身上,皱起眉头来。   若是往常,顾清衍应该会躲在他身后,挽住他胳膊才对。   但是现在,他只停在了一步之外,明明很害怕,却并未靠近。   顾清衍见他盯着自己,头皮发麻:“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真的没吃。”   裴玄垂眸,掩住心底的不悦:“以后再遇到他,能远则远,此人手段诡异,防不胜防。”   顿了顿,又说了一句:“若真中蛊,也不要害怕,我会救你。”   顾清衍奇怪反问:“方才不是说若是中蛊,除非连人带虫一起烧死,不然蛊虫就还活着,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裴玄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顾清衍打量着他,见他完全没有回答的打算,不禁叹了口气。   扫了眼蛊虫灰烬,顾清衍忍不住追问:“那你体内的蛊虫怎么办?”   裴玄看向他:“谁跟你说我体内有蛊虫?”   “那个左护法,他说你体内有什么嗜血蛊,一旦催发就会变成嗜血狂人,杀人到力竭而死。”顾清衍也愣住了。   裴玄冷笑:“妖人风言风语,不必当真。”   顾清衍抿紧嘴角。   他没法不当真,裴玄当时的状态太可怕了,真的像是完全失去理智,变成了一个只会杀戮的机器。   目光落到裴玄的胸口。   因为衣服脱了一半,露出胸膛来,上面悬挂着两个玉印,一个是之前他送的双面印,另一个是今天才亲手挂上去的螭虎印。   裴玄能恢复理智,是螭虎印的功劳。   顾清衍的目光太直接,裴玄也不能忽视。   他心口一趟,索性转过身,正面对他,让他能光明正大的看个够。   螭虎印不大,悬挂在胸膛上微微震动,不知是结实的胸膛衬托,还是玉印润泽,像是散发着光晕。   看得顾清衍也眼晕。   他连忙避开,目光向上转移,迎上了裴玄似笑非笑的眼神。   不知为何,顾清衍脸颊一阵阵滚烫,有一种做贼被当场抓住的错觉。   他轻咳一声,试图打破这古怪暧昧的气氛:“裴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一句话,成功让裴玄的笑意彻底消失,眼中温和褪去,只剩下一片寒光。   “不会回来了。”裴玄淡淡说着,就像是一键无关紧要的事情。   顾清衍脸黑了。   裴玄露出恶意,眼神犹如无底黑洞,他一步步迈近顾清衍,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不会再回来,已经永远消失,无声无息的消失,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他。”   逼近顾清衍,他微微低头,两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一起:“他死了!”   深邃眼睛中是疯狂和诡异,揪紧顾清衍的心脏,那般冷酷的话,说的人脸上却还带着戏谑笑意。   “啧,不会是要哭了吧?”裴玄声音中带着嘲弄。   “眼泪对我没有用,他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你可以躲起来慢慢伤心。”   顾清衍瞪了回去,带着挑衅和战意:“你撒谎,裴大哥会回来。”   “裴大哥意志坚定,顽强不屈,谁都不能霸占他的身体。”   “而我,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占据他的身体。”   裴玄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望着顾清衍的眼神变得复杂难辨。   一瞬间,脸色变得极为冷漠,只剩下无尽的幽暗。   许久,他轻笑一声:“可笑,不知所谓。” 第69章 真假   顾清衍双目圆睁, 瞳孔中怒火似要将倒映的人影灼烧。   压抑紧张的氛围中,有野兽即将脱缰而出。   蓦然,裴玄双眼一闭, 整个人倾倒下来。   顾清衍下意识的接住, 男人靠在他颈间,呼吸灼热, 却完全失去了意识。   “裴玄?裴大哥?”顾清衍试探问道, 毫无回应。   脉象平稳, 气息均匀,仿佛只是睡着了。   “大人,我们已经搜查……”张梦怀猛地闯进来, 被眼前的一幕震惊。   只见裴玄衣衫不整, 腰带都扔到了一边, 整个人亲昵的贴在顾清衍身上。   从张梦怀的角度, 裴玄正热烈的亲吻顾清衍的脖子, 黏上去那种。   “打扰了。”   张梦怀很有眼色,迅速关门,并且挡住身后的人。   “滚滚滚, 看什么看。”   赶走不识趣的人, 张梦怀陷入沉思。   方才他是不是打搅了裴大人的好事?可是裴大人病发的时候,不该是满腔只想杀人, 怎么会跟人亲热?   还是跟顾小公子,顾小公子可是个男的!   说是亲兄弟, 实则情兄弟,真没想到他家大人还有这嗜好,怪不得这些年来不近女色,原来是喜好男色。   之前他还以为自己想太多, 现在想来,他哪儿是想太多,压根是想的太少。   张梦怀满脸发愁蹲下来,脑中闪过一个问题。   等大人清醒过来,会认这事儿吗?   不认,那顾小公子也太可怜了,一腔真情被辜负。   认了,那现在的裴大人,算真正的裴大人吗,裴大人自己给自己戴绿帽?   张梦怀幽幽抬头,长长叹气:“我这下属也太难当了。”   “张大人。”   顾清衍打开门,眼神奇怪的看向门口那人。   张梦怀正蹲着长吁短叹。   瞧见他全首全尾的出来,更是惊讶:“顾小公子,你咋能下床走路呢。”   “我好的差不多了。”顾清衍还以为他问自己的身体,毕竟怀王请上身有后遗症。   张梦怀恨铁不成钢,心想裴大人八成是雏,雏都不顶事儿。   “张大人,快进来,裴大哥晕过去了。”顾清衍提醒。   张梦怀更是愣住,这才多久,裴大人还能把自己玩晕过去?   他不敢置信的进门,等看清楚床上的裴玄,默默扶额。   原来不纯洁的只有他,是他误会了。   裴大人这一看,就没干啥,裤子还穿着呢。   顾清衍压根没看穿张梦怀憨厚正直的外表,看着小黑人实则小黄人,担心的问:“忽然就晕过去了,需要请大夫吗?”   “别。”   张梦怀嘿嘿笑:“这是大人的老毛病,时不时就会晕一回,等他醒来就好了。”   顾清衍挑眉。   他打量着张梦怀的脸色,确定他是个知情者。   “张大人,裴大哥到底怎么了?”   张梦怀讪笑起来:“还是等大人醒来自己说吧。”   “不过顾小公子放心,大人身体好的很,醒来就能恢复正常。”   顾清衍并不是很能放心,他承认,方才那番话吓到了他。   一想到裴玄可能消失,顾清衍心就揪起来,恨不得把说着话的人打死。   “那他什么时候会醒来?”   “短则一个时辰,慢则一日,最多不会超过三日。”   顾清衍拧眉看着回答的人。   张梦怀不敢直视他的眼神,转头看向裴玄,嘻嘻哈哈的说:“裴大人衣裳怎么脱了?”   问完,他连忙闭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巴子。   这是他一个下属该问的问题吗?   顾清衍看了眼床上:“他自己脱的。”   想起方才也有些尴尬,脸颊微微一红:“既然如此,那你好好照顾,我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   “哎,小公子,我没别的意思,谁脱的不重要,我一个大老粗哪儿会照顾人,能不能请你留下照顾几日?”张梦怀大声喊道。   脱衣服能干啥,肯定干好事儿,他要把人放跑了,等裴大人醒来岂不生气。   顾清衍跑得更快了。   夏柳擦身而过,伸手拦住追上来的人:“张大人,我来照顾就行,怎么能劳烦顾小公子呢?”   张梦怀骂骂咧咧:“哪儿都有你,显得你挺能是不是。”   夏柳很无辜:“您还讲不讲理了,顾公子得准备院试,哪有时间照顾别人,你不干我来干就是。”   张梦怀气得不行,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偏偏江挽听说了消息,急匆匆的赶过来。   “哥,裴世子是不是受伤了,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快请大夫啊。”   张梦怀更头疼了:“你怎么跑来了,这儿用不上你。”   “我关心裴世子。”   江挽气鼓鼓的:“那个顾清衍呢,他不是自称是裴世子好友,世子都受伤了,他居然不在,一点都不关心世子的安危,哼,等世子醒来,我一定要如实告诉他。”   夏柳不同意了:“有我们在,不需要江少爷关心。”   并且强调:“大人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顾小公子报平安,他们的交情毋庸置疑,不是小人可以作祟的。”   “你敢骂我。”江挽气得直跳脚。   夏柳冷哼:“你要对号入座,我也没有办法。”   “你……”   张梦怀牙齿咬得咯咯响,一边一个直接都丢出去:“都给我滚远点,混蛋玩意儿,再敢吵吵老子弄死你们。”   终于安静了。   回到屋中,张梦怀幽幽叹了一口气:“大人,不是老张我不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顾清衍很想一走了之,但裴玄还没醒,他挂着心,索性在客房等待。   毕竟他还担心一离开这栋宅子,太平教那人又会找上门。   蛊虫被焚毁,左护法肯定有所察觉,顾清衍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骗过第二回。   章念跟进来,欲言又止。   “顾大哥,方才你跟裴大人是不是吵架了?”章念终于还是开口问。   顾清衍摇了摇头,觉得吵架这两个字不太精准。   “没事,就是……哎,不知道该怎么说。”   章念见他神色忧愁,奇怪的问:“不如您跟我说说,虽然我没读过什么书,但也能为您分忧解难。”   顾清衍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问:“阿念,你觉得这世界上有鬼神吗?”   章念迅速摇头。   顾清衍奇怪:“你不信鬼神?”   “如果世界上有鬼神,那为何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章念反问道。   顾清衍也这样想,如果真的有鬼神,那就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才对。   而且,顾清衍看向系统。   当前小世界有壁垒,是个无神世界,这是系统屡次强调的。   心中一直有一道声音告诉顾清衍,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神。   顾清衍索性往后一躺,开始闭关修炼。   甭管有没有,都不影响他刷技能,获得积分。   只要积分足够,什么蛊虫,鬼神,幻术,他都不怕。   顾清衍猜的不错,在蛊虫焚毁的那一瞬间,左护法就感知到了。   心脏一疼,左护法呕出一口黑血。   他不在意的擦去嘴角血渍,回头看向青州府:“啧,真是有趣。”   方才亲眼看着顾清衍吞下虫蛊,只要蛊虫入口,即使藏在牙后舌下也无用。   所向披靡的蛊虫,在他眼皮子底下失效了。   左护法眼神狂热而疯狂:“魔音无效,桃笛无效,连蛊虫也无效,顾清衍,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脸上闪烁着病态的欲望,恨不得回到青州府中,将顾清衍直接带走。   关在黑屋子里,将他开膛剖肚,一寸寸的品尝,弄清楚到底是哪一处与众不同。   “左,左护法……”教徒颤颤巍巍的过来行礼。   左护法凉飕飕的眼神撇过去。   后者扑通一声跪下来:“属下无能,我们在太平教的驻点都被清扫,损失教徒三百二十六人,其中有真神教徒三十八人,全部被处死。”   左护法冷笑:“不过是一些小虫子,死了就死了。”   裴玄的动作还是那么快,几次交手,左护法都没占到便宜。   想到那根已经碎裂的千年桃木笛,左护法额头抽搐起来:“是我小看了他,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清醒,裴家的血脉真是神奇。”   教徒颤抖着问道:“护法,那我们后面怎么办?”   左护法身体前倾:“你问我,我说冲进青州府,杀了裴玄,将那个叫顾清衍的小子给我抓来玩,你能做到吗?”   教徒整个人扑在地上,磕头求饶:“请护法饶我一命。”   “啧,被裴玄吓破胆了,留着也无用。”   话音刚落,教徒惨叫起来,整个人在地上疯狂的挣扎翻滚,却无济于事。   左护法踢开七窍流血而死的下属。   他舔舐着嘴角,压下心底的贪婪欲望:“不着急,本座可以等,等你心甘情愿落入我手中,到时候咱们慢慢玩。”   左护法还有任务,无法在青州府长留,此次损失了千年桃木笛,却没能杀死裴玄,回去之后也要受罚。   太平教刑罚的蚀骨之痛,左护法并不畏惧。   只要一想到有朝一日,裴玄踏入陷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顾清衍带走。   左护法便兴奋的狂笑起来。   “不是个乖孩子,可谁让本座喜欢,临走之前送你一份礼物。”   顾清衍一觉睡到自然醒,再次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腰不酸腿不疼,一顿饭能吃三大碗。   吃饱喝足,顾清衍看了眼系统。   【宿主:顾清衍】+   【年龄:16】   【积分:439】   【职业:童生】+   【名望值:8】   一晚上涨了两百,看起来涨得不错,但顾清衍有经验,初期的积分刷满后,后续会越来越难。   还得再试试名望值。   “裴大哥醒了吗?”顾清衍走出门问。   章念摇头:“那边没动静。”   “顾大哥,我们要继续住在这里吗,我总觉得大家都奇奇怪怪的。”章念低声道。   顾清衍拍了拍他的肩头,暗道章念也没那么迟钝,总算发现气氛不对劲了。   “再等一等,裴大哥醒了我们就走。”   他总得确定一下裴玄真的恢复了,不然怎么能放心。   就在这时候,门外进来一人。   “顾小公子,门口有个人,说是来找你的,是个姑娘家。”   顾清衍疑惑,他住在裴玄这里,应该没几个人知道,要找也该去那栋小宅子才是,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走过去一看,顾清衍更惊讶:“红豆姐姐?”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红豆看见他就笑:“原本不知道,但今天早晨,店里头来了一位客人,说是少爷的好友,让我替他送一份厚礼。”   “我的好友?”顾清衍惊讶。   红豆比划起来:“大概这么高,看着是个读书人,脸很白,长得也俊俏。”   “那位公子说跟少爷是旧相识,在陵川县就认识了,听闻少爷要参加此次院试,特意送来厚礼,祝愿少爷能够高中。”   “还说原本想亲自送,但急着回乡,只能托我来送。”   顾清衍听了更加奇怪,他哪儿有这样的朋友。   回陵川县后,顾清衍认识的读书人,大部分都是县学的同窗,如今只有章程还在青州府备考,其余早早都回去了。   红豆见他神色不对劲,有些懊悔:“少爷,我是不是不该收下?”   她原本是不肯的,可那人谈起少爷来头头是道,红豆便以为他们真的是好友。   再者,那人还知道少爷住在这里,趁着她不注意将东西丢下。   红豆只能顺着地址找过来,一看,少爷果然在这里。   “那人将东西丢下就走,我也觉得不妥,又不能还给他,便想着拿过来让少爷看看。”   顾清衍笑着安抚:“没事,我打开看看就知道是谁。”   既然都知道他住在这里,直接送过来就行,为什么要把东西留在红豆的食肆?   红豆松了口气。   她笑着说道:“少爷,这是牡丹姐姐特意做的,您留着慢慢吃,食肆还有事情,我就不多留了。”   说完留下食盒转身离开。   顾清衍没急着打开盒子,先打开了食盒。   里头摆着一盘盘的小点心,从常见的桂花糕,到费事费力的荷花酥,应有尽有。   顾清衍刚吃过早点,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也觉得胃口大开,忍不住捡了一块尝。   “好吃,牡丹的手艺真不错。”顾清衍夸道。   章念接过食盒,笑着说:“顾大哥爱吃,以后我每天去买,既能照顾红豆姐姐生意,顾大哥也能吃上最新鲜的。”   “这主意不错。”顾清衍夸道。   他回到屋里,才看向手中木盒子。   盒子不大,像是放首饰用的。   顾清衍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条缝,毫无动静,用筷子直接挑开。   木盒子静悄悄的,显然并没有机关。   顾清衍暗笑自己想太多,纯属被迫害妄想症,这年头还没有定时炸弹,不可能是借刀杀人。   “到底是我哪一位朋友,这般神神秘秘的。”   盒子里放着一封书信。   顾清衍拆开信封,目光凝住。   【乖孩子:   尔虽不听话,本座却守信,答应告诉你的秘密,随信附上。】   顾清衍猛然想起,那时候左护法曾提过,可要告诉他一个秘密。   不过当时生死关头,顾清衍只关心自己的小命,压根没在意。   【二十五年前,花家灭门惨案,全因寿国公裴遜而起。】   顾清衍心头一跳。   【偷天换日,三仙献鼎,凡局中皆是棋子,凡人性命可填欲壑。】   【你早已身在局中。】   【花家长子与你父亲,乃至交好友。】   【乖孩子,猜一猜,他为何而死。】   【下次见面,本座会告诉你答案。】   顾清衍拧着眉头,从头至尾看了三遍。   最后身体一个哆嗦,赶紧将书信捏成一团,直接点燃。   “顾大哥,你怎么给烧了?”章念奇怪的问。   顾清衍看着信烧得干干净净,语重心长的说:“阿念,这封信是个坏人寄过来的。”   “信里头啥都没说,光装神弄鬼了,说一些似是而非挑拨离间的话,就是想让我心生怀疑,寝食难安。”   顾清衍表示:“这个刁民肯定是想害我。”   章念抓了抓后脑勺:“那不该把人抓起来吗?直接烧了真的好吗?”   顾清衍摆了摆手指:“他打得就是这样的注意。”   “你想,万一我当真了,肯定会大张旗鼓的查下去,自己查不到,说不定还要托人去查。”   “我一个小老百姓能找谁,肯定找裴大哥,裴大哥一插手,事情就越来越大。”   “他就是想靠这封信,让我们心生嫌隙,最好是反目成仇,这种浅显的离间计,他也太小看我了。”   顾清衍是半个字都不会信。   啥寿国公,他都不认识。   他死去的老爹顾童生,一辈子只是童生,是来过青州府几次,那倒是过来赶考。   顾童生考中童生后,前前后后参加过五次院试,加起来就是快十年时间。   就算跟花家人认识,能有多少交情?   顾清衍严重怀疑,左护法采取春秋笔法,反正顾童生和花家人都死了,当年的事情长埋地下,压根没有人知道。   他要是当真去查了,指不定还真的能查到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   二十五年了,不知真假的蛛丝马迹都够他再分析个三五年。   几句话,就能让他心神不安,一个不好,说不定还影响院试。   “毒,真是的毒,这家伙肯定没安好心。”顾清衍骂道。   章念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憨憨笑道:“烧了就烧了,我把灰清出去。”   顾清衍点头,猜是不可能猜的,他有大好前程,还得积攒积分,哪有时间跟左护法玩猜谜语。   明知道左护法是个坏胚子,顾清衍会把他的信当真才怪。   顾清衍收到信的第一时间,是想交给裴玄也看看。   但信上提到了寿国公,牵扯到裴家,顾清衍直接烧了,觉得没必要。   反正他知道信是假的,裴玄看了,也只会烦心。   自寻困扰,影响他们兄弟感情的事情,顾清衍是绝对不会做的。   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多练几个技能,多积攒点积分,下次再遇上左护法,就用积分砸死他,砸他个半身不遂,看他还怎么玩宫心计。   章念将灰烬清扫的干干净净,并且埋在了院子里,还顺势踩了两脚,保证结结实实。   顾清衍很满意,虽然烧毁了,但谁知道爱玩虫子的家伙会不会藏后手。   埋了才安心。   蓦的,他感受到一道火辣辣的视线。   转头一看,从门缝里逮住一张气鼓鼓的脸,跟圆滚滚的小狗似得。   迎上顾清衍的视线,江挽用力哼了一声。   顾清衍眯了眯眼睛:“你哼什么,皮痒了是不是,出来我给你挠挠。”   吱呀一声,江挽将门彻底关上了。   并且在屋子里头叫嚣:“你别嚣张,裴世子就是新鲜,男人都这样,等他过了这新鲜劲,有你倒霉的时候。”   顾清衍摸了摸下巴,转头问章念:“我怎么听着这话这么奇怪?”   章念脸色一沉:“顾大哥,他在诽谤你。”   顾清衍摇头:“不是诽谤,他是男人吗,怎么跟争风吃醋似得,莫不是个女扮男装的美娇娘?”   “若是娇滴滴的女儿郎,那我之前太不应该了,怎么能把女孩子压着打,确实是在下的过错。”顾清衍故意大声道。   章念配合道:“打女人确实不对。”   江挽再也受不了,猛地推开门冲出来:“你骂谁是女人。”   “谁承认谁就是。”   顾清衍笑嘻嘻的看着他:“不过我认识的女子,也都是明艳大气,落落大方,像你这样的,不像是女子,倒像是小人。”   “你,你,你竟敢骂我。”   “骂你怎么了,我还打你,你能奈我何?”顾清衍贱兮兮的问。   江挽气得脸颊通红,捏紧拳头,忽然怒吼一声,一脑袋就撞过来。   顾清衍轻松躲过,江挽收不住力气,直接扑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这个混蛋,我不会放过你的。”   顾清衍原本只是想逗逗他,谁让江挽气鼓鼓像一只河豚,没有杀伤力但好玩。   但听见这话,他也不乐意了。   索性一脚踩住江挽的后背,不让他起来,气得江挽四肢乱颤,像被反过来的乌龟。   “知道我是混蛋,你还来招惹我,哎呀呀,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顾清衍笑着拍他后脑勺:“打是亲骂是爱,你肯定是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所以才到处蹦跶,想吸引我的注意力。”   江挽已经气疯了,不敢置信居然有人能这么自恋。   顾清衍继续说:“不过你再喜欢也没用,我不喜欢小孩儿,你没机会,趁早放弃吧。”   “谁喜欢你,你这个疯子,自恋狂,见异思迁的贱人,你配不上裴世子。”江挽叫骂道。   顾清衍脚下一用力,江挽就痛得唉唉叫,还是不服输。   他算看出来了,这是裴玄的粉丝,黑粉,毒唯那种。   “说,喜不喜欢。”顾清衍故意道。   “不喜欢我还挑衅,那你就是找死,让我看看从哪儿下刀子更好,是从脖子一刀毙命,还是从这里断了你的子孙根,或者直接挑断你手筋脚筋,割了这根舌头也是个好办法。”   江挽只觉得下面凉飕飕,顾清衍疯癫颠的,不会真的那么狠吧。   顾清衍决定给他个教训,让这小孩学学好好说话,免得一张嘴就气人。   虽然长得可爱,但也不妨碍讨人厌。   他给章念使了个眼色,章念秒懂。   江挽还在坚持,喜欢是不可能喜欢的,他怎么可能喜欢这个混蛋。   忽然,裤腿一凉。   “啊啊啊,我喜欢,我喜欢你。”江挽吓得大叫。   顾清衍扑哧一笑,小狗孩这么爱挑衅,蹦跶的老高,结果胆子就这?   笑声未落,还未进门的两人顿住,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第70章 两情相悦   裴玄见顾清衍面带笑容, 脸上已隐隐浮现愠色,目光落到那踩在江挽背上的脚背,下颌线绷紧, 漆黑瞳孔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心底无由来的涌起无名之火。   动作比声音更快, 裴玄将顾清衍拉开,脸色铁青。   顾清衍顺着他的动作收回脚, 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讪讪笑道:“我就跟他开个玩笑。”   谁让小家伙狂吠的厉害。   江挽一骨碌爬起来, 色厉内荏,指着顾清衍就骂:“世子,你可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此人两面三刀, 口蜜腹剑, 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话音未落, 他硬生生止住。   裴玄眸光冰冷, 看着他的眼神犹如锋利刀刃,下一刻就要划破他的脖子。   江挽哪儿见过这般可怕的眼神,吓得倒退出几步, 慌忙低头避开。   然后, 他瞳孔震动,看到了不敢置信, 让他怀疑人生的一幕。   裴玄微微弯腰,拍了拍顾清衍的裤腿:“脏。”   顾清衍弯腰看裤腿, 没发现哪儿有脏东西。   他打量着裴玄,不太确定这是哪一个。   不等江挽再撒泼,张梦怀直接把人提溜出去。   “大人,你们慢慢聊, 我来教训这家伙。”   江挽用力挣扎,却不敢真的喊出声,他怕极了裴玄方才的眼神。   张梦怀也是头丢,到了外头直接把人一丢:“你是不是疯了?”   江挽满脸不服气:“我就是要在世子跟前戳穿他的真面目。”   张梦怀一巴掌拍过去:“世子是什么人,用得着你管,好的不学,跟世子抢男人,你真是出息了。”   “什么抢男人?”江挽捂着脑袋。   张梦怀指了指里头:“还看不出来吗,里头那是世子的心肝肉。”   刚醒来,连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都不问,先来找顾清衍,可见世子的心。   “哥,你是说,他们俩是那种关系?”   江挽这次是真的怀疑人生:“不可能,污蔑,绝对是污蔑,哥你还是不是人,居然污蔑裴世子的名声,你跟京城那些诋毁世子的人有什么不同。”   “他们只是朋友,是顾清衍装乖卖巧,上赶着讨好,世子勉为其难才跟他做朋友。”   “只要世子看穿他的真面目,就会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人配跟他做朋友,重新变成独一无二的世子爷。”   “我看你是病得不轻,老子说真话都没人信。”   张梦怀直接按住他拖走:“甭管是不是,这都跟你没关系,管天管地,你还管到世子头上来了,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走,跟我去练练,看你还有没有力气多管闲事。”   屋内,此时的气氛有些尴尬。   顾清衍打量着裴玄的神情,还是冷冰冰的,但没有了之前让他不适的血腥味。   “裴大哥,是你吗?”顾清衍首先打破僵凝。   裴玄脸色一缓。   他身上出现异常,顾清衍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若不是真心,谁能这么快发现。   目光落到顾清衍的脖子上,经过一日,红肿的淤痕变成了青紫,更加可怖。   裴玄眼底闪过懊悔愧疚,艰涩开口:“是我。”   顾清衍大大松了口气,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太好了,裴大哥你变回来了。”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左护法说,笛音催动了你体内的蛊虫,会让你变得嗜血,后来那个人出现,完全不像你,让人看着心底就发毛。”   裴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也没法解释,最后只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顾清衍听懂了他的意思,只说:“你没事就好。”   又问:“那你体内的蛊虫怎么办,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有没有办法把蛊虫弄死?”   一连串的关心,让裴玄神色缓和下来,双眸中带上了笑意。   等顾清衍嘚啵嘚的问了一会儿,裴玄才缓缓开口:“我体内并没有蛊虫。”   顾清衍愣住了。   没有?   他想起来那个人也曾说过,体内没有蛊虫。   但当时顾清衍不信任假裴玄,也不信这话,可现在真正的裴玄也这么说。   裴玄拉着他走进屋中,口中解释:“我与常人不同,在非常状态会失魂,那家伙就会出现,他醒来时,六亲不认,冷血无情,若有下次,你离他越远越好。”   “只需等上一日,我自会醒来。”   “此事之后,我有所防备,不会再被魔笛控制。”   顾清衍拧着眉头,担心不已,怕他是报喜不报忧,故意隐瞒。   裴玄看到了他眼底的担心。   顿了顿,他开口道:“是老毛病,没有外力,一年也会发作一两次。”   “你我初见时,便是我病发昏迷。”   顾清衍越听,越觉得这像是人格分裂,应该跟蛊虫没啥关系。   但即使不是蛊虫,时不时失去身体的控制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就没有解决的办法吗,京城有太医院,他们也没办法吗?”他问道。   裴玄笑了笑:“不算大毛病。”   显然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以为意,压根不够重视。   顾清衍拧眉道:“这还不算大毛病,万一那个人到处杀人放火,等你醒来就得背锅,就算不杀人放火,万一他花眠柳宿也不行啊。”   花眠柳宿?   裴玄想起什么,耳朵尖微微发红。   他知道,那家伙的所作所为,是将他心底的阴暗想法加以实践,没有限制。   但凡那家伙做过的,都是发自他无法见人的阴暗面。   “还疼吗?”裴玄打断他的话。   顾清衍下意识的捂住脖子,想起那家伙刚醒来的时候也曾问过,甚至还……   他脸颊泛红,支支吾吾的看着裴玄,不知道他有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   有的话,想起来岂不是尴尬。   裴玄状若正常,低头看了看,从怀中掏出一盒药膏来。   “我帮你上药。”   顾清衍退了退,讪笑道:“不严重,都快好了,就不用上药了吧。”   “不行,是我导致的,自然是要负责到底。”   裴玄已经打开了药盒,将淡黄色的膏药涂抹在伤口处。   顾清衍脸颊微红:“我自己来也可以。”   “别动。”裴玄提醒道。   他动作分外小心翼翼,将每一处伤口都涂抹了一遍,没有丝毫落下。   仔仔细细的涂抹均匀,裴玄又问了一遍:“疼吗?”   顾清衍咽了咽口水,轻咳一声,试图打破这古怪的气氛。   “不疼,当时光顾着害怕了。”   哪知道一听这话,裴玄眼神更加愧疚。   顾清衍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当时的状态下,光想着如何自救,哪有功夫害怕。”   结果越解释越糟糕。   裴玄忽然轻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知道。”   “太平教恶徒作祟,是冲着我来的,这次是我牵连了你。”   顾清衍忙道:“我也得罪过那个左护法,说不定是他怀恨在心,是我连累了裴大哥。”   “太平教屡屡刺杀,一年前广州府,他们也曾派人刺杀,此事与你绝无干系。”   顾清衍正要反驳,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裴玄愣了愣。   便看到顾清衍两只眼睛笑盈盈的,一时失去了语言。   “裴大哥,我们就别争了,说不定是那个左护法发现我们都在,于是想来一个一箭双雕,谁都别想逃。”   裴玄不禁也是一笑:“也是。”   “可惜那让贼人跑了。”   裴玄心底对那家伙不满,若是他醒来后,第一时间追上去,说不定能杀死左护法。   可惜,不知为何,那家伙居然留下来,还舔舐了顾清衍的脖子。   一想到那个画面,裴玄就觉得浑身发烫,说不出的嫉妒和愤恨。   他掩饰住不适:“蛊虫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会让太平教无暇他顾,不敢再来打搅你。”   说完,从脖子上摘下螭虎印。   “你的玉印。”   顾清衍正要接过,又改变了主意。   他有系统,只要积分足够,多的是自保的办法。   可裴玄不同,他当时失去控制,嗜血无情的模样,真的有吓到。   顾清衍不希望裴玄变成那副可怕的样子:“裴大哥,你留着吧。”   “这个螭虎印是药玉做的,有压制毒药,克制蛊虫的作用,你出门在外,容易遇到危险,带着它更有用。”   裴玄听完,更不可能留下,直接伸手挂在他脖子上。   “裴大哥?”顾清衍正要摘下来。   裴玄按住他的手:“我有另一块。”   他抽出双面印:“你曾送我的鸳鸯印,同样有效。”   顾清衍犹豫,虽然看材料是同一块,但他隐约察觉到,两块玉印的效果天差地别。   不过那块双面印还有名字,鸳鸯印,这听起来怎么跟定情信物似得。   顾清衍也是头一次知道,心想不会是裴玄自己起的名字吧。   他不好问,毕竟挺尴尬。   就跟自恋狂问别人,你是不是暗恋我一个道理,顾清衍认定自己不是那么自恋的人。   裴玄又说:“我有自保之力,倒是你,若不带着让人很不放心。”   临了生硬的转开话题:“清衍,这两块玉印是在何处购置的?”   顾清衍眨巴了一下眼睛:“随便买的,有什么问题吗?”   裴玄翻开玉印:“游方之人。”   “通体白玉,上有螭虎,若是我没猜错,这两块玉印是仿照怀王玉印雕刻而成。”   怀王玉印?   一听这话,顾清衍顿时来劲了,   他还记得那群邪教徒大费周章,杀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所谓的怀王墓。   “怀王玉印,跟怀王墓有关系吗?”   裴玄赞赏的点头:“太平教一直想找到怀王玉印,听闻怀王玉印能号令鬼神,可通长生之路。”   “裴大哥,你信吗?”顾清衍问道。   裴玄摇头:“凡人皆有一死,何来长生,不过是道听途说的志怪传说,只有疯子才会当真。”   顾清衍很赞同这话:“太平教可不就是一群疯子。”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已有了默契,一切无需多言。   笑得太久,顾清衍觉得腮帮子酸,语重心长的握住裴玄的手:“裴大哥,还是你最懂我,天上地下,我们俩是天生一对好兄弟。”   裴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犹豫。   很快,犹豫消失,变成了坚定。   黑眸深处流动着幽幽星光,那是裴玄隐藏的爱意,再也无法被抑制。   寒潭虽冷,依旧无法压制翻滚的情丝,越是压抑,越是疯狂。   裴玄反握住那双温暖的手:“清衍,你的心意,我都已知晓。”   顾清衍微微一怔,随即绽开灿烂的笑容。   知道就好,好兄弟就得一辈子,每日签到才不枉费移动签到点的出现。   他试探的看向裴玄:“那裴大哥的意思是?”   眼睛忽闪忽闪,肯定是要当一辈子最好的朋友吧!   落到裴玄眼里,便是他满腔情义,却不敢明说,只能用迂回的方式告诉他。   怀王鸳鸯印,就挂在他的心口,滚烫滚烫。   机缘巧合,他们甚至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裴玄心想,明知不该,却有泥足深陷,既如此,他这个年长者岂能害怕退缩。   “此次回京,我会禀明国公,绝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顾清衍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劲。   莫非寿国公还是个势利眼,不喜欢世子交身份低微的朋友,对他的朋友圈严格控制。   他立刻表示:“裴大哥你放心,要是寿国公不喜欢我,我一定会好好表现,让他知道我的真心,到时候他就不会反对了。”   一番话,如同热油,浇灌在裴玄心头。   他甚至想立刻低头,亲吻眼前的人。   最后,裴玄还是克制住了,那太过孟浪,他不是那家伙,不能如此放肆。   未曾婚配,难免显得不重视。   不如等回去后禀告外公,让他请来圣旨,成亲之日再慢慢来。   想到新婚之夜,裴玄惯来冷若冰霜的脸孔上,也晕红一片。   握着的手指微微用力,是裴玄难以克制的心。   “那日,是我有些孟浪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顾清衍疑惑的看着他,还没想起来是什么。   裴玄继续说道:“你且放心,我会负责,大周可有男妻,到时候你亦可入朝为官,不会妨碍前程。”   顾清衍目光错愕。   男妻?这跟男妻有什么关系?谁要娶男妻?又是谁要嫁人?   “你送我鸳鸯印时,我已知晓你的心意,只是当时思虑太多,既怕你少年心性容易改,又怕身后有负累,来来回回总怕耽搁了你,如今想来,既是两情相悦,合该喜结连理。”   顾清衍瞳孔放大,目光呆滞。   “不,裴大哥,你先等等,这件事我们……”   “我都知道。”   裴玄轻轻抵住他的唇瓣,眼神却无比坚定。   “清衍,无需想别的,只要你心意不改,其他的都交给我。”   顾清衍咬住嘴唇,灵魂出窍。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裴玄怎么会以为自己对他是那样的感情。   等等,就算是,直接跳过感情谈结婚,也太快了吧。   不不不,这些都是其次,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他要怎么解释?   直接说裴大哥你误会了,我对你没意思,咱俩还是退一步当好兄弟?   顾清衍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裴玄看着他的眼神充满爱意,那翻滚的情愫无比真实,热切的仿佛要在他身上烫出九九八十一个洞来。   顾清衍挡不住这么热烈的眼神,默默低下头。   落到裴玄的眼里,这就是顾清衍害羞了。   他轻咳一声,也觉得自己这番话太直接了一些,顾清衍年纪小,只有一腔爱意,哪里会想到以后。   也许他该多送几次礼物,让清衍知道自己的心,知道他们是两情相悦,然后再提亲?   或者还是该让外公来提亲,自己提的话,确实是不够庄重。   顾清衍鼓足了勇气,不能让这个误会继续。   “裴大哥,其实我……”   “我知道,太快了是不是?”   裴玄故作镇定的咳嗽一声:“我并非孟浪,只是怕经过这次,伤了你的心,总想早些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若你觉得太快了,我们慢慢来。”   “清衍,你喜欢什么?”   顾清衍一把按住他:“裴大哥,冷静点,你先听我说完。”   “那个玉印,怀王玉印和鸳鸯印,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送出去之前我都不知道那是鸳鸯印,我就随意买了一个,随意送给你当礼物,当时你送我好多土产,我想着送个信物,就随意挑了一个,你千万别勉强。”   下一刻,他顿住。   因为在他的目光中,裴玄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   被他抓住的手更是滚烫滚烫的,烫的顾清衍下意识松手,又被反握住。   这倒好,自打裴玄进门,两人的手就没松开过。   顾清衍心底在尖叫:这对吗,裴玄不是外冷内热,冰山雪男吗,为什么忽然这样?   裴玄红着脸,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柔情:“是不是方才的话让你误会了,我心悦你,并非因为要负责。”   “一点都不勉强。”   完了。   轰隆一声,顾清衍宁愿现在天降紫雷,将他劈成两半。   或者地上裂开一条缝,能让他直接钻进去。   他不停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很让人误会,裴玄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谁家好朋友大年夜过来探望?   当时他却无知无觉,甚至还邀请裴玄上床。   上床啊!   这在古人眼中成什么了,赤裸裸的告白,跪下来磕头求娶那种。   顾清衍脸色煞白煞白,他到底做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冤枉,所有跪舔行为都只是为了签到。   可裴玄不知道啊,纯情少年,就这么沦陷了。   顾清衍恨不得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刮子,现在怎么办。   不管他说什么,裴玄都能自圆其说。   不能继续下去,拖得越久,伤害越大,即使失去移动签到点,他也不能骗人感情。   顾清衍鼓起勇气,再次打断裴玄的话:“裴大哥,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   裴玄顿住,含笑看着他。   眼神缱绻温柔,顾清衍头皮发麻,甚至比快丢掉小命的时候更紧张。   “裴大哥,对不起,让你误会了,其实我对你真……”   “大人!”   一道声音打断屋内的暧昧。   裴玄不悦的拧眉。   他正等着听清衍的倾情告白,也许他会红着脸,诉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便已经心动。   不然怎么解释,清衍那次毫不犹豫的救了他。   除了他,清衍对别人都不这样,江挽那次,直接被打趴下了。   可见他是特别的。   张梦怀不知道自己打破了什么,但也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他家大人那眼神,就跟针扎似得:“那啥,京城急报,陛下召您回京。”   裴玄眉头一皱。   急报来青州府,可见皇帝有多着急。   他虽不情愿,但还是紧了紧相握的手:“清衍,我必须得走了,但请放心,无论间隔多远,我的心意都不会变。”   “下次再见时,再来听你剩下的话。”   说完这话,裴玄伸手抚过顾清衍的脸颊,最后说了句:“再会。”   顾清衍心弦被狠狠一拨,仿佛裴玄最后一句话,不是再会,而是到时候再来娶你。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反应不及,就这么呆愣愣的看着他们离开。   章念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他大受打击的表情。   “顾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裴大人,他公务自身也没办法,等您上京赶考,你们就又能见面啦。”   顾清衍一屁股坐下来,惨笑:“阿念,我闯祸了。”   章念忙问:“什么祸?”   顾清衍哪能开口,总不能说他拍马屁拍得太好,以至于裴玄心动,兄弟情变基情。   另一头,裴玄却心情极好。   上马赶路,嘴角都带着笑容,就连身后的张梦怀等人都察觉到了。   “大人,发生什么好事儿了吗?”   毕竟以往哪一次回京,大人不是苦大仇恨,冰冰冷冷的。   裴玄心想,既然要成亲,早晚要让他们知道了。   “本世子要办喜事,准备好贺礼吧。”   张梦怀差点没从马上摔下去:“什么喜事?”   “自然是人生大事,花烛之喜。”裴玄微微勾起嘴角。   张梦怀不敢置信的问:“那新娘子是?”   裴玄瞥了他一眼,觉得此人太不机灵,并且很不识趣:“除了他还有谁。”   张梦怀哆嗦着问:“莫非是顾小公子?”   “自然。”裴玄笑道。   张梦怀见他笑容满面,红鸾心动,不敢直接泼冷水,还是兜着圈子问了句:“这般大事,国公爷可知道?”   “现在不知,等回京自然就知道。”   裴玄坦然道:“到时候请上赐婚,三书六礼,都需要国公出面。”   还要请赐婚?   张梦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想大人你可真善变,咱们从京城出来的时候,您也没说要娶亲啊!   而且寿国公唯一的继承人,世子爷要娶男妻,国公爷真的能答应?   裴玄注意到他的神色,拧眉不悦:“怎么,你有意见?”   随后不等张梦怀回答,冷笑道:“让江挽离清衍远点,否则本世子饶不了他。”   张梦怀此刻与顾清衍共振同频,心底只有两个字,完了。 第71章 乱点鸳鸯谱   “哎——”   顾清衍拿着书, 眼睛发蒙,半点都看不进去。   忍不住打开系统,上面黑色的小点点正离开青州府, 朝着京城的方向走。   顾清衍目光不禁落在小黑点上, 一直跟着他移动,直到小黑点离开被激活的地图, 消失的无影无踪。   捂住额头, 顾清衍脑仁更疼了。   “哎——”   裴玄离开后, 顾清衍一次又一次的叹气。   眼睛回到书本上,之乎者也,愣是变成了几个大字。   【你的心意我已知晓】   【男妻】   【回来娶你】   【我心悦你】   【一点都不勉强】   顾清衍捂住自己的脸, 整个趴在了书本上, 抓狂不已。   他恨不得以头捶地, 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找出解决这件事的办法来。   “顾, 顾大哥?”章念进来,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   他小心翼翼的问:“顾大哥,可是院试在即, 心里紧张?不如喝口茶吃些点心歇一歇?”   “考试固然重要, 但顾大哥的身体更重要,您县试府试都是案首, 必能高中,无需紧张。”   顾清衍眼泪汪汪:“阿念, 咱俩是好兄弟吗?”   章念忙不迭摇头。   顾清衍紧张的看着他:“那在你心里头,我是谁?”   作孽啊,他什么时候触发了万人迷光环,居然连章念都没放过?   他还是个孩子!   章念憨憨一笑, 一字一句的说:“在我心里,顾大哥是恩人,是主人,是兄弟,是师长,是最重要的人,我想一辈子跟随顾大哥。”   顾清衍悬着的心安安稳稳的落下来。   他吐出一口气:“这才对啊,正常人不该都是这样想,我到底哪儿做得不对,让他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   顾清衍不停回想,也没想起来自己到底哪儿做得暧昧了。   难道是他为了签到,增加了许多身体接触?该死的系统,可把他害惨了。   章念没听懂这话,奇怪的问:“顾大哥,谁误会了?”   顾清衍羞于启齿,他总不能对章念说,裴玄误会了自己的情义,认定他们两情相悦,现在回京禀告长辈,甚至还要娶他作为男妻。   这像话吗?   他不回答,章念抓了抓后脑勺,试探着说:“如果是误会,说清楚不就可以了吗?”   顾清衍一顿,又问:“也是个办法,但说清楚后,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他是真喜欢裴玄,除了移动签到点的缘故,两人也很投契。   章念却说:“若是因为一个误会就无法做朋友,那原本也不是真心,丢了也不可惜。”   “顾大哥这么好,他不跟你做朋友,是他的损失。”   顾清衍幽幽叹气,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不过章念说得对,这个误会不能再持续下去。   顾清衍抿着嘴角,拿出书信来,刷刷刷写起来。   写完,顾清衍低头一看,又觉得太生硬了,裴玄看了会不会难堪?   犹豫了一下,顾清衍又开始涂涂改改,试图委婉一些,尽量不产生伤害。   修改了一个时辰,顾清衍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又觉得太委婉了。   方才他都说了是误会,裴玄都听不进去,这么委婉,裴玄看了,不会以为是表白信,特意写过去跟他互诉衷肠吧。   那不是白写了?   顾清衍抿了抿嘴角,又将这封委婉的信撕了,将原来那封塞进去。   “就这样吧。”   顾清衍抬头:“阿念,你帮我做一件事。”   章念疑惑抬头。   顾清衍将信递给他:“裴大哥他们走旱路,刚离开青州府,你快马加鞭应该还能追上,帮我将这封信送到他手中。”   章念更加奇怪,裴玄前脚刚走,顾大哥后脚就要送信?   但他还是二话不说,接过这封信转身出门。   顾清衍没心思继续看书,不停的在院子里转圈圈。   他情不自禁的拽着拳头,不知道裴玄收到信会是什么反应。   会暴怒,伤心,还是生气,会跟他绝交,从此重逢是路人?   顾清衍想到那样的结果,心底就忍不住难过,可他总不能欺骗裴玄。   只希望这个误会能解开,时过境迁,等这件事过去,他们还能做朋友。   不能签到也没关系,顾清衍这么想。   另一头,裴玄他们赶路的速度并不算快。   张梦怀瞧着自家大人一步三回头,骑马都漫不经心,时刻都像是会掉头回去。   心底忍不住感叹,这老房子着火实在是厉害,谁能想到他们冷若冰霜的裴大人,动心后会是这样呢?   不过裴大人也才二十出头,算不上老牛吃嫩草。   谁让大人平日里都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哪里看得出是个年轻人。   再想到回京之后,裴大人即将面对的事情,张梦怀都忍不住升起同情。   他跟裴玄不同,认定寿国公不可能会答应。   啧啧,到时候寿国公棒打鸳鸯,裴大人冲冠一怒为蓝颜。   “哥,你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寒碜。”江挽跟上来,嘀咕道。   张梦怀看到他就没好气:“滚,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信了你的邪居然答应舅舅带你出门,等回到京城赶紧滚回家,别再来烦我。”   江挽鼓起脸颊。   “你还委屈上了,说说你路上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张梦怀伸手就要扇他。   江挽飞快避开,哼哼唧唧:“我做什么了我,我可没给大家拖后腿。”   “这话你对大人说去。”张梦怀冷哼。   江挽很想,但江挽不敢。   他被教训了一顿,现在还鼻青脸肿的,这会儿只敢偷偷摸摸的观察裴玄。   那副狗狗祟祟的样子,看得张梦怀更想抽他。   但想起江家那一摊子烂事,张梦怀心底同情这个表弟,低声道:“你听我的,回家后跟你爹低个头,认个错,好好读书,实在不行就捐个官当当,总比这样一直混着好。”   哪知道江挽一听这话,小脸更黑了。   “我没错。”   “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张梦怀骂道:“长辈的事情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当初你娘都没进门,其中恩怨你知道多少,别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江挽沉着脸:“他江停不敬师长,祖母都被他气病了,父亲却一味偏帮,不就是仗着死去的白夫人,我就不信那死人能帮他一辈子。”   “住口!”   张梦怀厉喝一声,看到表弟那倔强的神情,又觉得无可奈何。   江家一摊子烂事儿,他是一点都不想管。   要不是看在血缘的份上:“江挽,你若再提白夫人,谁都救不了你。”   江挽被他冷厉的神色吓了一跳,却依旧满心满眼不服气。   张梦怀原本就没啥耐心,被这弟弟气的头疼,恨不得直接将他丢半道儿上。   队伍中发生了什么,裴玄一清二楚。   但他对江挽毫无兴趣,更不会施舍关心,此次出门会把人带上,不过是碍于寿国公与永昌侯府的交情。   在他看来,永昌侯根本是本末倒置,若想让这儿子成器,倒不如直接拿出家法来。   而不是将人塞给别人,让别人替他教儿子。   这样的小事,无法破坏裴玄的好心情。   他神色缓和,眼底都是暖意,每每想到两人互诉衷肠的情景,便压不住嘴角。   可惜,公务在身,不得不回。   裴玄有些遗憾,如果可以,他想留在青州府照顾,顾清衍年幼天真,身边只有一个年纪更小的章念,实在是让他放心不下。   也许可以挑几个人,拨到顾清衍身边,这样他更加安心。   不如等回到京城,将身上的差使都推掉,到时候再来青州府。   裴玄面无表情,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此刻脑中的可怕念头。   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夏柳回头一看,惊讶道:“大人,好像是章念。”   他驱马上前,果然是章念,看奔驰的速度是来追赶他们。   裴玄顿住,勉强压住急切:“停下。”   “我去看看。”   他没急着赶路是对的,清衍跟他一般舍不得,居然派人追上来。   也许清衍比他以为的,更加钟情于他。   章念远远的看到人影,正要追上去,对方跃出一匹骏马,以比他更快的速度迎上来。   眼前一闪,裴玄就到了跟前。   “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清衍有事叮嘱?他说了什么?”   章念愣了愣,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少爷写了一封信,让我亲手交给裴大人。”   原来是信。   裴玄嘴角微微勾起,想起还在广州府的时候,每一次书信往来,顾清衍总会写上沉甸甸的一封。   他总是喜欢翻来覆去的看,那些信被他藏在了盒子中,珍藏起来。   也许等到他们的新婚之夜可以取出来,两人一起共赏。   想到这里,裴玄有些懊恼,当时他太过冷淡,总是用只言片语打发,幸好清衍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疏远。   裴玄迅速接过去,并未拆开:“辛苦你了。”   “回去告诉他,好好备考,等我回来。”   章念满脸疑惑,回来?裴大人的家不是在京城吗,咋还要回来?   但他识趣的没多问,调转马头离开。   “等等。”裴玄又叫住他。   “等我抵达京城,会给他写信,让他不要担心,一切都会顺利。”   章念点头:“我都记下了。”   裴玄揣着那封信,心口都是热乎乎的,他迫不及待的想打开。   结果一回头,一双双眼睛正盯着他。   裴玄轻咳一声:“继续赶路。”   他不想当着其他人的面看信。   直到黄昏时分,一行人进入驿站,裴玄饭也不吃,直接进屋打开信封。   身后,张梦怀张罗着:“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   江挽开口:“裴世子还未用饭,不如我去给他送。”   “有情饮水饱懂不懂,用不着你。”张梦怀直接把人推走了。   屋里头,裴玄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生怕伤到里头的书信。   【裴大哥,展信佳……】   裴玄正要往下看,忽然眼前一黑。   如果顾清衍在这里,一定会心惊肉跳,因为裴玄漆黑的双眼,忽然浮现丝丝血红。   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却一下子变了。   冲天煞气,漫不经心的调笑,无一不彰显着他的身份。   “青鸟殷勤传尺素,让我瞧瞧到底写了什么。”   裴玄目光落下,脸色微凝,半晌拍着桌子大笑起来,讥笑中带着癫狂。   “太好了,原来竟是你一厢情愿,哈哈哈,差一点我就要嫉妒你,还以为你能被爱呢。”   他笑得前仰后翻,乐不可支。   许久,癫狂大笑的人停下来,脸色晦暗不明。   手指将书信抓出一道道痕迹,裴玄嘴角扯出漫不经心的笑容,带着深深的恶意,眼底是偏执而冰冷的光。   “自作多情,真是个可怜虫,既如此,我就帮你一把。”   他举起书信,用烛火点燃。   很快,书信在他眼皮子底下燃烧殆尽,只剩下灰烬。   裴玄一吹,灰烬四散,神仙来了也再难拼起来。   “混蛋!”   屋中传来一声暴喝,楼下喝酒吃肉的人都愣住了。   张梦怀心底诧异,方才大人还高高兴兴,怎么忽然发火了。   他连忙上去问:“大人,您还好吗?”   “没事。”   裴玄咬牙切齿,恨得不行。   方才他正要看信,却忽然失去意识,再次醒来时那封信已经被焚烧殆尽。   谁干的一目了然,裴玄却毫无办法。   除非他杀了自己,否则伤害不到那家伙分毫。   这些年来,那家伙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即使醒来,最多停留时间也不超过三日,多是追杀得罪过他的人。   做过什么,杀了什么人,那家伙从不掩饰。   裴玄能感受到,那家伙缺乏人类的情感,对世间一切都蔑视孤藐,根本不想在这个世界上多做停留。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保持微妙的平衡。   可这一次,那家伙不但出现了,还故意抹去了这段时间的记忆,甚至将清衍送来的信彻底焚毁,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裴玄心底升起一阵恐惧。   如果那家伙也对清衍动了情,后果不堪设想。   得想个办法,让那家伙彻底消失,永远的消失!   裴玄将脑中沸腾的憎恶压下,看向散落一地的灰烬,他微微皱眉,伸手将其一一拾起,可惜灰烬一捏就碎,再也看不到写了什么。   也许他永远都无法知道,这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一想到这个可能,裴玄就愈发憎恨那个家伙。   顾清衍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章念回来。   他无法静下来,脑中不断猜测着裴玄的反应,也许会暴跳如雷,也许会伤心难过,反正肯定会影响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情。   敲了敲脑袋,顾清衍满脸愁色。   章念回来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斜,天都黑了。   顾清衍听见动静连忙去开门,等瞧见章念满头大汗的样子,顿时心虚。   章念这么小,就为了他的私事儿来回奔波,自己实在是不应该。   “顾大哥,信送到了。”   章念并不觉得,还挺高兴:“幸好他们走得不算快,再晚一会儿就追不上了。”   顾清衍欲言又止,最后开口问:“裴大哥可说了什么?”   “裴大人说,让少爷您好好备考,等他回来,还说让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顺利。”   顾清衍皱了皱眉:“他是不是没看信?”   “是啊,裴大人接过信就塞进怀里,没急着看。”   章念解释道:“不过大人瞧见我送信很高兴。”   顾清衍更发愁了,裴玄八成还以为是情书,结果是拒绝信,到时候还能好吗?   但信都送出去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顾清衍只能盼着此事赶紧了结。   章念见他神色还是不好,奇怪的问:“顾大哥,你怎么还是不高兴?”   顾清衍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不该沉溺在犹豫徘徊中。   信都送了,一切明了,最后他们变成什么样的决定权就到了裴玄手中。   他在这儿想东想西毫无用处,倒不如发愤图强,好好读书,刷技能,刷名望值,都比现在强。   这般一想,顾清衍立刻打起精神来。   朋友没了,日子还得继续过。   “我没事,就是读书累了。”   顾清衍让他去吃饭休息,自己走进书房,捧起书本来开始苦读。   章念纠结的抓了抓后脑勺,心想顾大哥读书累了,怎么又进去读书了。   幸好,从这一天开始,顾清衍恢复了正常。   该说说,该笑笑,该吃吃,该喝喝,该读书就努力读书,该休息就好好休息。   看起来一切正常,又是章念熟悉的顾大哥。   没有人知道,午夜梦回,顾清衍在梦里头都在叹气,纠结没消失,只是被藏在了心底。   这些辗转反侧,裴玄一无所知。   裴玄没看到信,记忆被抹去,一心以为那封信诉说情意。   定是他前脚刚走,后脚清衍心生不舍,又害羞不敢追上来,便让章念送了一封信。   裴玄遗憾没能看到信上写了什么,但只恨那家伙添乱。   离开青州府后,裴玄便加快了速度,快马加鞭,硬生生在三日内赶到了京城。   江挽一开始还跟得上,后半程全靠张梦怀带着,一到京城,他就被丢给下属,直接送回永昌侯府。   连争执反对的权利都没有。   裴玄甚至没给他一个眼神,急匆匆的就往寿国公府跑。   张梦怀看在眼里,担心不已,生怕明天就听见裴大人被家法处置的消息。   娶男妻这样的事情,寿国公会答应才怪。   寿国公府,寿国公正在桃树下喝茶。   他慢条斯理,即使看到裴玄快步闯进来,也是神色不变:“呦,回来了。”   正要问他这次怎么一回来就回家,风尘仆仆的,看起来连差使都没交。   下一刻,寿国公整个瞪大眼睛。   裴玄一撩裙摆,直接跪下来:“孙儿有事相求。”   寿国公吓得猛地蹦起来,直接跳到了桃树上:“你你你快起来,老天爷,臭小子给我下跪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即使习惯了寿国公的无厘头,裴玄还是面露无语。   “夭寿哦,你到底闯了多大的祸,是把天捅破了,还是把地挖穿了,难道是血洗青州府,没收住手?”寿国公从枝丫里探出脑袋来。   裴玄拧起眉头:“你先下来。”   “不,你先说到底闯了什么祸,值得你给老夫跪下,不然老夫不下来。”寿国公坚持。   裴玄沉默了。   他看向枝丫间的老顽童,忽然觉得让他出面不是个好主意。   也许他该找官媒,亦或者直接进宫请旨,否则总觉得不够体面。   寿国公见他脸色发沉,忽然蹦下来,落到他跟前。   年纪虽大,身手矫健。   他猛地伸手按住裴玄的脉搏,脸色沉了下来:“你又发作了?”   裴玄收回自己的手:“意外而已。”   “什么叫意外,我都说了,这是你身上的头等大事,那家伙不出现尚好,一旦出现的频繁,很可能会彻底占据你的身体,到时候你就不再是你。”   “小玄玄,你别对自己太自信,总以为能彻底压制他,以前看似简单,那是他不争不抢,要是他变了心思,你就危险了。”   “哎,怪我,一直没找到怀王玉印,否则有玉印在,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去年那家伙就出现了两次,比往年都频繁,如今还不到一年又出现,不行不行,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得找出原因来。”   裴玄拉住他:“太平教截杀,他们手中有千年桃木笛,桃木笛已毁。”   哪知道一听这话,寿国公更是脸色大变。   “千年桃木笛——”只有他知道,这东西从何而来,却不知道为何这东西落到太平教手中。   裴玄不以为意:“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能比你的性命更重要,不行,一定有人故意针对,我得进宫面圣,请陛下……”寿国公连声喊道。   裴玄眼神一动:“既然你要进宫,那就顺便帮我请一道赐婚旨意。”   寿国公脸色僵住,显得有些滑稽。   他用力掏了掏耳朵:“请什么?”   “请赐婚。”   “赐什么婚?谁的婚?”   裴玄拧眉:“自然是我的。”   “孙儿欲娶清衍为妻。”   寿国公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外孙孙,下巴差点掉下来,他赶紧用手扶着,默默的坐回了桌边喝茶。   裴玄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你几次三番催我成亲,如今我愿意,为何又不准?”   寿国公装聋作哑,继续喝茶。   裴玄拧紧眉头,直接拿走茶杯:“你曾说过,只要我想娶妻,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身份背景,无论是谁,都可以。”   “堂堂寿国公,居然说话不算话。”   寿国公耷拉着眉毛:“小玄玄,你有了心上人,想要娶他为妻,外公我是一万个赞成的。”   “可是吧,这里头有个小问题。”   裴玄沉声反问:“什么问题,哪儿有问题?”   寿国公一摊手:“我同意,可陛下能同意吗,太子能同意吗?” 第72章 身世   裴玄沉下脸, 一声不吭。   寿国公好声好气的解释:“所以我觉得,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一听这话,裴玄脸色愈发阴沉。   进京之前, 他已经告诉清衍, 告知长辈后就成亲。   “其实我是非常赞同你成亲的。”   寿国公笑着说道:“你自小就是个孤寡的性子,跟谁都不亲, 偏偏又摊上了皇家, 身世复杂, 更是没有能说知心话的人。”   “小玄玄能寻到一个知心人,外公我心中只有高兴。”   裴玄眉头舒展了一些:“那你为何反对?”   “不是反对,是觉得婚姻大事, 应该更加慎重, 不, 庄重。”   这话明显说到了裴玄的心坎儿上。   寿国公将茶杯抢回来, 喝了一口压压惊。   “据我所知, 那孩子今年才十六,年岁尚小,正是意气风发, 想干出一番事业来的时候。”   提起顾清衍, 裴玄眼神难得温柔:“清衍才华过人,又勤奋苦读, 已过了县试府试,都是案首, 此次院试一定也能高中。”   “那按照他的心思,定是要参加秋闱,来年进京赶考的吧?”寿国公问。   裴玄点了点头。   “定了亲,等他高中正好成亲。”   寿国公一时无语。   他赶紧又喝了一口茶, 不禁问:“你这些打算,那孩子知道吗,他也同意?”   裴玄拧起眉头来,不悦道:“我们两情相悦,他自然是会同意的。”   那就是不知道,没同意。   寿国公心底叹气,十分为难,虽然听裴玄的意思,这两孩子心意相通,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就好,不过就算明年入京,他也才十七岁。”   裴玄冷哼一声:“十五岁成亲比比皆是,当初我才十五,你便满京城张罗,如今怎么不急了?”   “自家的孩子是草,别人家孩子是宝,既然你要娶亲,自然是要慎重再慎重,慎重千万遍也是应该的,你说是不是?”   寿国公显然很知道如何对付他。   裴玄果然不吱声了。   寿国公咳嗽一声,继续说:“虽说大周不禁男妻,但也并不提倡,古往今来娶男妻的少之又少。”   裴玄打断他:“怀王与怀王妃伉俪情深,流传甚广。”   “那也就这么不对。”寿国公问道,“若是闹得沸沸扬扬,即使他日顾清衍高中状元,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少不得有长舌妇,真小人在背后议论,污蔑他没有真材实料,说他靠着咱们寿国公府的裙带关系上位,小玄玄,你可忍心他被人非议?”   果不其然,裴玄的脸色阴沉下来。   蓦的,他猛地拔剑放在桌上:“谁敢说三道四,我拔了他的舌头。”   话中杀气尖锐,让寿国公皱眉。   方才那瞬间,他几乎以为眼前不是外孙,而是那一体双魂。   “你能杀一个两个,难道能让天下人都闭嘴?就算皇帝老儿也做不到。”   裴玄脸色更加难看。   寿国公给他倒了一杯茶:“所以老夫的意思是,不着急,你不妨等一等。”   “等那孩子进京赶考,一举高中,等他入朝为官,根基扎实,到时候你们爱成亲就成亲,谁还能说三道四?”   “为了他的名声,前程,声誉,你忍耐一些则更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裴玄脸色冰冷,心底天人交战。   他恨不得直接把人带回来,藏在寿国公府,一想到还要再等就焦躁不安。   但心底又觉得寿国公说的也有道理,顾清衍勤奋苦读,十年寒窗,怎么能因为他蒙上阴影。   “反正他还年轻,你们有的是时间。”寿国公又说道,“等到那时候,你年纪也大了,再去请旨赐婚,陛下说不定也就应了。”   裴玄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寿国公知道,这是答应的意思。   “老夫跟你保证,到时候陛下与太子还是不答应,老夫就跪在殿前不起来,也会帮你求到圣旨,如何?”   裴玄眯了眯眼睛:“这可是你说的。”   “老夫对桃树发誓,绝不食言。”   “好,一言为定。”   裴玄一口饮尽杯中茶,起身走人。   寿国公在他身后骂骂咧咧:“臭小子,达到目的就走人,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也不怕我到时候不肯喝孙媳妇茶。”   等裴玄不见人影,寿国公哪里还坐得住,掐指一算,怎么算怎么不安心。   偏偏顾清衍的命格极为特殊,居然是早夭之相,可人如今却活得好好的,已经跳脱命运之外,更难推算。   寿国公连忙将张梦怀传来。   张梦怀来的路上就知道为什么,心底忐忑不安。   他怕自己一进门,就被寿国公追着打,问他怎么出去一趟,回来世子爷就要娶男妻。   哪知道进门后,寿国公第一句话是:“你快跟我说说,那个顾清衍到底有没有同意嫁过来?”   “啊?”张梦怀傻眼了,这跟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寿国公着急:“到底同没同意?”   张梦怀只能如实说:“这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是一路都跟着,你怎么会不知道?”寿国公问。   张梦怀汗颜:“我是跟着大人办差,可我又没钻大人床底下偷墙角。”   “什么,他们竟然已经同床共枕了?”寿国公震惊了。   又觉得不对,他看孙儿的面相,脉象,童子功都还在呢。   张梦怀被寿国公语出惊人吓到,忙解释:“不不不,下官的意思是,大人与顾公子交好,但他们的私密话,下官实在是不知道。”   寿国公眉头打了结。   “他们到底如何相识,如何交好,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你一一道来。”   张梦怀不敢隐瞒。   从头至尾听了一遍,寿国公的脸色变幻不定。   忽然,他发现了问题:“你的意思是,当时他们正在说话,被你打断了?”   “是啊,当时我瞧顾小公子的脸色,不像是好事儿,似乎是有难言之隐。”张梦怀说道。   “小公子待人和气,对谁都好,对身边的书童,对我,对夏柳,甚至对挑衅上门的江挽,脾气都挺好的,常跟人说笑。”   “不过他对大人确实很好,大人遇刺,他不离不弃,同生共死,是个仗义的。”   寿国公暗道不好。   怪不得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听张梦怀的意思,顾清衍对裴玄的,分明是兄弟之情。   否则怎么会坦坦荡荡,若真有男女私情,不得避着人一些。   寿国公脑仁一阵阵生疼,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大外孙还挺自恋,人家对他好一些,就觉得人家喜欢他。   “行了,你下去吧。”   寿国公恨不得飞出京城,去见一见顾清衍,问问他对自家傻孙子,到底有没有心。   最后,寿国公只是长叹一口气。   抚摸着桃树,他叹息道:“可惜,老头子这辈子都没法离开京城。”   幸好,求亲暂时被他拦下,等上几年,也许少年情深,已经变成相看两厌也说不准。   没让皇帝知道,这件事就有转圜余地。   寿国公真怕裴玄一路闯进宫里头,求圣旨赐婚,以皇帝对他的态度,指不定真的会答应。   到那个时候,可就真的没有后悔余地。   佳偶天成,还是一对怨侣,全看天命。   大周紫禁城,皇宫内。   一封密信送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打开,一目十行扫过,脸色不动,似乎信上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陛下,裴世子已经回京,可要传召他进宫面圣?”太监总管王长德禀告。   皇帝淡淡道:“不必,让他歇一歇,歇好了再觐见也不迟。”   将密信丢开,皇帝忽然笑了一声。   王公公躬身而战,完全不敢窥视皇帝看了什么信,为何而笑。   哪知道下一刻,皇帝居然将密信递给他:“你也看看,裴玄自小孤冷,脾性乖戾不合群,出去一趟,竟有了朋友,着实难得。”   王公公毕恭毕敬的接过来,看完就说:“裴世子长大了,如此陛下也能放心。”   “是啊,一晃眼都二十年了。”   皇帝神色不明:“当年朕狠心将他送出宫,改为裴姓,那孩子心怀不满,也情有可原。”   “只希望他长大成人后,能知道朕的苦心。”   这是个瞒住了天下人,却又是紫禁城权贵心领神会的秘密。   若顾清衍在这里,一定会惊觉皇帝与裴玄有三分相似。   不过裴玄气质冷硬,拒人于千里之外。   皇帝虽上了年纪,极有威严,却更像是一位儒雅温和的明君,气度非常,脸上依稀还能看见年轻时候的俊美。   王公公忙道:“陛下这些年对世子爷荣宠有加,人心都是肉做的,世子看在眼里,定会感激。”   皇帝轻笑:“希望吧。”   “他过得好,朕也就安心了。”   说完,皇帝又问:“顾清衍此人,你看如何?”   “能入世子爷的眼,定然是个才华出众,俊朗无双的青年才俊。”   皇帝微微点头:“能连中案首,想必不差。”   “只是年纪小,难免有些年轻气盛,若不是裴家庇佑,只看他胆大包天,与洪山书院作对,恐怕科举仕途便折断至此。”   王公公头越发低,不知道皇帝这话是赞赏,还是贬低。   他跟随皇帝多年,但依旧摸不准这位君王的心。   不过王公公知道,陛下对洪山书院是有些不满的,尤其是洪山书院进入朝堂上的那些大人,颇有几分结党营私的意思。   “年轻人朝气蓬勃,正是无所畏惧的时候,反倒是比圆滑世故讨喜。”王公公试探着说。   果然,一听这话,皇帝便笑了起来。   “也是,若圆滑世故,也入不了裴玄的眼。”   “不惧权威,心怀大义,这样的年轻人入朝为官,才能为朕所用,不错。”   王公公松了口气,自己的马屁拍准了。   同样的消息传到了太子宫中。   与皇帝不同,俊美无双的太子爷看完信,嗤笑出声。   正值壮年的太子英俊异常,有几分男生女相。   比起皇帝的儒雅俊朗,裴玄气质冷硬,太子却色如春花。唯有一双眼睛与裴玄颇为相似,同样带着寒意。   “蠢货。”   太子骂得不知是谁,迅速落下几笔,走到窗边放飞信鸽。   他在窗边站了许久:“有趣。”   秋风拂过,卷起他的发丝,太子眼神晦暗不明。   远在京城的变故,顾清衍一无所知,他只一个劲学习,淹没在名望值和积分中。   事实证明,人一旦忙起来,就没有办法胡思乱想。   一晃眼,院试时间就到了。   晨光破晓,顾清衍就坐上了牛车,一路到了贡院巷子口。   刚到巷子口,他就得下车步行,因为考生太多,牛车马车将巷子挤得满满当当。   许多人家跟他一样,见实在是走不了,索性将车丢在半道儿上,步行过去。   章念没经验,没想到能堵成这样,偏偏他们就两个人,丢下车不放心,不跟着还是不放心。   顾清衍拎着考篮,直接跳下车:“别送了,熟门熟路,考完我自己回去就成。”   说完快速穿过车队,没给章念犹豫的机会。   “章兄。”顾清衍刚走进去,就瞧见也步行赴考的章程。   章程瞧见他高兴异常,低声道:“我原以为府试已经够夸张了,没想到院试更夸张,居然有这么多人。”   顾清衍也觉得人多。   不过一想,院试是科举的门槛儿,过了院试就是秀才,得到了古代的第一个功名,获得了士族的入场券。   都说老童生,许多人考过府试后,一辈子都没考中秀才,七老八十还在赶考。   顾清衍不禁想起去世的父亲,顾童生就是其中之一。   曾经也是年少成名,早早考中童生,以为官运亨通。   哪知道一辈子都只是童生,最后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只能寄希望于子孙身上。   两人一边说这话,一边往前走。   贡院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顾清衍站在队伍中,四下环顾,果然看到许多白发苍苍的老童生。   甚至有几个走路都已经微微颤颤,却还在参加院试。   顾清衍哆嗦了一下,心想自己要是一直考不上,倒不如直接放弃,仗剑走天涯。   走到哪儿,签到到哪儿,那不比当官还痛快。   条条大路通罗马,总不能在一条路上死磕到底。   胡思乱想的顾清衍并不知道,此刻贡院之内,正提起他的大名。   “听闻此界考生中,有一位来自陵川县的书生,恃才傲物,完全不把洪山书院放在眼里。”   说话的人乃是应诏而来,负责阅卷的山长。   洪山书院鼎鼎大名,与各地书院常有联络。   显然陆院长的事情已经传开,前来阅卷的山长幕友们都知晓此事。   这位山长会提出旧案,却是因为负责此次青州府院试的,乃是当地学政,正是出自洪山书院。   论起来,还是陆院长的学生。   有了出头鸟,立刻有人附和:“不过是刚过县试府试,便如此张扬,没有半点读书人该有的谦逊内敛。”   “虽然丁知府查明真相,下毒之人自尽而亡,但这桩案子蹊跷的很。”   “可怜陆院长背负骂名,他为了洪山书院呕心沥血一辈子,竟然毁在一个小书生身上。”   “我当时听了,也觉得不敢置信,心底为陆院长不值。”   言语之中,都是对学政的试探。   学政出自翰林院,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也是洪山书院派系的中坚力量。   这位陆院长的弟子,如今的主考官,若是不满意顾清衍所作所为,要断了他的仕途,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们自然不会跟学政对着干。   吕翰林眼观鼻鼻观心,只静静听着他们的三言两语。   一直到快到时辰,吕翰林轻咳一声:“时辰快到了,诸位切记,尔等应当秉持公正,院试乃是朝廷大事,不容私心。”   “只评卷,不论德行。”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面色各异。   却都看懂了吕翰林的意思,这是不打算故意为难顾清衍,将他撂下去了。   有的人心底揣测,暗道吕翰林是怕做的太明显,顾清衍明显有靠山,到时候牵连到自己。   也有人觉得吕翰林胆小如鼠,陆院长一死,跑得比谁都快。   还有人猜测吕翰林背后有深意。   各怀鬼胎中,贡院大门打开,考生们依次被搜身进场。   顾清衍排在队伍中,庆幸现在天气热,可以穿单衫,搜身也十分方便。   院试规则跟县试府试差不离,顾清衍通过贡院大门,依稀能看到连布景。   负责搜身的衙役十分尽责,恨不得将考生扒光了检查一遍。   右边衙役时不时抬头,看向队伍,他在顾清衍身上多停顿了一瞬。   衙役低头,眼底挣扎。   只需塞一个小抄过去,就能换来半辈子富贵,想到已经拿到手的银两,衙役打算冒险。   拼一把,下半辈子都能享福。   就算被发现,大不了挨一顿班子,他不承认,谁说得清真相。   衙役压住兴奋,等着顾清衍到他跟前来接受搜身。   队伍中,顾清衍慢慢跟随人群往前走,考生之间有间隔,大家都很遵守秩序。   毕竟这紧要关头,万一被栽赃陷害说不清楚,会影响前途。   蓦的,他感受到一阵恶意。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抬头四顾,心底有一种隐隐不妙的预感。   他不会那么倒霉,在这关头被人盯上了吧?   顾清衍更加小心,虽说科举不是唯一一条路,但被人陷害不能考可不行。   一直提放着身边的人,顾清衍小心翼翼,直到走到了搜身处,也没发现谁有坏心思。   进入贡院后,被陷害的可能性极低,毕竟想把东西带进去就很难。   顾清衍心想,难道是他被害妄想症,压根没有人会害他。   “抬手。”衙役冷声道。   顾清衍顺着他的话抬起手,接受检查。   除了头上的发髻被捏了一把,散了,一切正常。   顾清衍踏进贡院。   【发现院试贡院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顾清衍直接忽略,1积分也是积分,他舍不得用来换注定用不上的考题。   已经走进贡院的考生们都没发现,就在方才,负责搜身的衙役被人叫进去,再也没有出来。   西屋中,衙役被五花大绑,堵住嘴扔在地上,身上的小抄被翻出来。   他痛哭流涕,后悔不已,但却已经太迟了。   顺利入座,顾清衍又听到了系统的播报声。   【发现院试考点,是否消耗10积分签到?】   又是10积分!   顾清衍摸了摸下巴,心动不已。   考点是极为特殊的签到点,除非参加科举考试,否则不会出现,每次只有顾清衍进入考场,坐到自己的座位后,才会出现这个提示。   在此之前,顾清衍检查过地图很多次,贡院内都没有签到点出现。   就像是游戏中的节日活动,只有特殊时间才会出现的限量版签到点。   每次都需要10积分!   第一次直接爆出名望值系统,开启了商城。   第二次爆出了还魂丹,救了红豆的性命。   现在第三场能出什么限量款?   顾清衍摩拳擦掌,但还是暂且忍住,毕竟爆款有随机性,万一直接晕过去,那他这段时间勤奋苦读都白费了。   前头吊着胡萝卜,顾清衍面带笑容,与周围愁眉苦脸,亦或者一脸紧张的考生们截然不同。   正写得酣畅淋漓,顾清衍背上一凉。   他下意识的抬头,才发现身边站着一个人,看穿戴是主考官。   顾清衍眉头微动,继续埋头答题。   背上凉飕飕,仿佛时刻会被人插刀子的感觉没消失。   顾清恍惚想起来,裴玄离开前曾说过,青州府当地学政出自洪山书院,曾拜陆院长为师,与陆家交情匪浅。   【不会是想趁着院试搞我吧?】顾清衍心想。   直接说他作弊?失态?把他揪出来打一顿?   顾清衍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学政官应该没这么疯狂,毕竟真在考场里动手,谁都得吃不完兜着走。   再者,裴玄当时说过:“吕翰林十分识趣,绝不会为难你。”   果不其然,识趣的吕翰林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向了下一位考生,似乎站在他身边看只是意外。   只有顾清衍知道,方才这家伙散发的浓浓恶意。   吕翰林转了一圈才回到屋檐下落座。   喝了口清茶,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恶。   没有人知道他得知陆院长之死时,心底的恐慌和害怕,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对顾清衍的厌恶至极。   喝着茶,吕翰林微微垂眸。   已经上了圣人眼,即使深恶痛疾,吕翰林也不能将人刷下去。   尤其是这个身家背景平平无奇的小子,早早攀上了裴家。   裴玄临走之前,将他们好一阵敲打,连掩饰都不掩饰,是明明白白的威胁。   谁敢使坏捣鬼就是跟他裴玄作对,到时候唯他是问,吕翰林愤慨,但拗不过这根大腿。   围绕着顾清衍,青州府一阵又一阵的风暴。   唯有暴风眼的中心平静无比,顾清衍压根不知道裴玄临走之前为自己做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几次三番被陷害,不知者无畏,还觉得自己答得挺好。   写完最后一场,落下最后一笔。   顾清衍迫不及待开始签到。   【您在院试考点签到成功,获得千年桃木笛一根。】 第73章 千年桃木   千年桃木笛?!   顾清衍托着下巴, 看向系统中悬浮的短笛。   360°旋转,桃木质地细腻,是很少见的棕红色, 短笛被打磨的平滑饱满。   桃木常见, 短笛也常见。   但桃木短笛却很稀罕。   顾清衍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下巴,眼底满是疑惑和不解。   这根桃木笛, 怎么跟太平教左护法用过的那一根那么相似。   长短, 色泽, 造型,简直一模一样。   顾清衍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系统偷懒, 直接从现实中拷贝了一个桃木笛作为奖励?   10个积分换来的桃木笛, 会有什么作用?   顾清衍挺直腰杆子, 他还记得左护法吹笛子带来的效果, 冷酷裴玄变身嗜血裴玄。   千年桃木笛能控制蛊虫, 顾清衍磨着后槽牙,系统出品的桃木笛,就算效果不如太平教那一根, 也不该很拉胯吧。   不过普通桃树顶多能活个二十年, 好一些的三十年也到了极限。   真的有桃树能活一千年吗?那不是成精了?   顾清衍隐隐约约意识到,当前小世界跟他认为的有些不同, 但不知为何,每次他想深思, 又会被打断,认定小世界没有神鬼。   这一次也是如此,顾清衍注意力硬生生转移,看着桃木笛爱不释手。   系统出品, 必属精品。   他正担心左护法神出鬼没,不知道哪天就钻进他房间,弄来一群蛇虫鼠蚁。   现在有了桃木笛,他就能反制了。   左护法的桃木笛已经碎裂成两半,完全不能用,他手中却有。   等再次遇上,顾清衍直接拿出桃木笛就吹,想必那左护法会震惊惶恐到怀疑人生。   让他整天装神弄鬼,祸害裴玄。   想起裴玄,顾清衍不禁叹气,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等到那时候,还不知道他跟裴玄是个什么状况,指不定裴玄接受不了当朋友,昔日好兄弟,从此是路人。   那样的场景,让顾清衍眼睛都酸溜溜的,吸了吸鼻子,获得千年桃木笛的欣喜也少了一半。   考生中,顾清衍位置靠前,容貌出众,原本就很扎眼。   吕翰林的目光不由自主一次次落到他身上,见顾清衍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又愁云惨雾,忍不住皱眉。   一个陵川县来的乡下小子,除了容貌实在出挑,并无特殊之处。   倒是曾在李家养过十五年,可事发之后,李家直接将人赶走,可见无甚情分。   原以为被赶出李家,这小子从天上跌落淤泥,一辈子会被困囿其中。   哪知道顾清衍不但走了出来,还结实了了不得的大人物。   吕翰林眼眸微沉,也许其中有他不知道的缘故,等回到京城,他还得去拜访一下李侍郎,问问当初有没有隐秘。   院试只有两场,分为正试和复试。   大周八股文还未推行,主要考试帖诗、默写四书五经,并且最后会有一体策论,与相识的策论不同,院试的策论更基础。   第一场正试结束时,吕翰林便看过顾清衍的答卷。   写的确实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辞藻不够华丽,书法不够端庄。   吕翰林从挑刺的角度看,总觉得顾清衍哪儿哪儿都刚好,但哪儿哪儿都差一些,与洪山书院谦逊内敛,德业兼具的风格截然不同。   但最后,吕翰林还是毫不犹豫的让顾清衍通过正试,参加复试。   老谋深算的吕翰林稳如老狗,心想等顾清衍通过院试,到时候他伸出橄榄枝,若是这小子识趣,便应该快快接过。   到时候化干戈为玉帛,洪山书院与裴家,原本就该是一脉相承才对。   顾清衍对吕翰林的心思一无所知,更不知道他一次次站到自己身边,是带着考察的意思。   他只专心考试,一直到考完才好签到。   复试题量依旧很大,尤其是默写的内容,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一百题。   顾清衍心想,这么大的题量,不知道是考验大家的基础是否扎实,还是通过海选,看考生的运气。   贡院大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顾清衍松了口气,迫不及待的想出去。   章程挤过人群,在他身边低声道:“院试也太难了,题目那么多,我差些就没做完,顾兄,你可做完了,有信心考中吗?”   “反正写完了,等放榜便知道。”   顾清衍没心思跟他唠嗑,直接朝章念走去:“章兄,我还有事,改日再聚。”   章程奇怪:“刚考完,他能有什么事情?”   上了牛车,顾清衍开口就说:“去城外乱葬岗。”   章念吓了一跳:“现在吗?顾大哥,您刚考完,要不要先回家休息?”   “不,去乱葬岗,我有事要处理。”顾清衍坚持。   章念只好驾车往城外走,跟着顾清衍时间久了,他也知道顾大哥的脾气。   平时的小事,顾清衍是很好说话的,寻常不会发脾气,对他极为宽容。   可一旦遇上真正想做的事情,章念说破嘴皮子都没用。   牛车一路往城外走,很快到了乱葬岗附近。   顾清衍跳下牛车:“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章念欲言又止,实在想不明白好好的,刚考完院试,顾大哥不回家休息,来这儿做什么。   “顾大哥,让我跟着吧,万一有事儿我还能帮忙。”章念坚持道。   他被之前两次吓怕了,生怕自己一个没看着,顾大哥就出事。   顾清衍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了:“那你跟在我身后,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害怕。”   章念连连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乱葬岗。   花家人就埋葬在这里,顾清衍将花赵氏接出来后,将她跟花家人合葬,另外立了石碑,起了坟头,不至于被杂草淹没。   他没急着实践,先往坟头走,想把周围的杂草除一除。   谁知道过去一看,花家人的坟头干干净净,一看就是被清理过的,坟前还有贡品。   看新鲜程度,应该是最近才上供的,可能是七月十五的时候祭祀供奉的。   顾清衍疑惑:“难道是红豆来祭拜过?”   红豆一直觉得花赵氏救了她一条命,曾说过会时常来祭拜,免得花家人在九泉之下没有香火。   顾清衍没深想,带着章念翻过山头,到了乱葬岗后头的山沟沟。   比起乱葬岗前面,这里更加荒僻。   杂草都有半人高,因为在山的阴面,看起来阴森森的。   章念跟紧了,忍不住问:“顾大哥,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顾清衍说了句,又走了一段路,确定绝不会被发现才停下。   他转头叮嘱:“你就站在我身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别出声。”   章念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小脸紧绷绷的。   顾清衍一笑:“别这么紧张,我就是想试试吹笛子。”   不等章念疑惑,顾清衍拿出那根桃木笛。   章念张大嘴,不明白顾清衍到底从哪儿弄来的笛子,看着跟寻常的笛子还不一样。   而且为什么试吹笛子,得来荒无人烟的地方,为什么不回家吹。   章念想不通,只一味的跟随,心想顾大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顾清衍先检查桃木笛,除了完好无损,确实跟左护法用过的那一根非常相似。   若不是系统出品,他都要怀疑是同一根。   这当然不可能,左护法的那一根碎裂,后来被裴玄彻底焚毁。   桃木笛入手沉甸甸的,顾清衍手指拂过,桃木被打磨的很是温润。   顾清衍轻轻将桃木笛贴在唇边,试着一吹。   “嘟——”桃木笛发出沉闷的声音。   顾清衍眉头微挑,他是会吹笛子的,毕竟乐师技能都达到了中级,是他选择的技能中,较为有天赋,升级速度快的技能之一。   但是桃木短笛的结构,跟普通的笛子不一样,顾清衍慢慢摸索适应,笛声压根不成调子,嘟嘟嘟的噪音不断。   章念站在顾清衍身后,自然也听见了这噪音。   他忍不住心想,莫非是顾大哥吹笛子太难听,所以不想在家里头练,怕被人笑话?   章念觉得自己窥见了真相,默默闭嘴倾耳倾听,心底思索着等顾大哥吹完,他用什么话表扬比较好,免得顾大哥失落。   顾清衍并非故意制造噪音,他是在测试桃木笛的音调。   小半个时辰过去,顾清衍已经摸索出桃木笛的规律来。   笛声蓦的一变,从七零八落的曲调,变得低回婉转,如同清泉潺潺,洗涤人心。   乱葬岗山间的花草树木,似乎被这笛声感染,微微摇曳着,好一派自然风光。   顾清衍微微闭上眼睛,通过笛声,他能感受到一阵奇妙,仿佛与山间地里的生灵共鸣,感受到他们的喜怒哀乐。   沉浸在笛声中的顾清衍并不知道,在他身后,章念双目发蒙,也被笛声中无以言表的魔力感染。   顾清衍吹着小调,笛声一转,变为激昂高亢,击破山头的宁静。   嘻嘻索索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响起,那是无数的昆虫被召唤,朝着驱使他们的笛音而来。   顾清衍还沉浸在笛声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笛声越来越高亢,生灵们发出鸣叫回应,仿佛为他伴奏,形成诡异的交响曲。   难以名状的诡异悄然淹没了整个山头,正是炙热的月份,一股不合时宜的寒意笼罩过来。   只有吹笛子的顾清衍一无所知,越吹越来劲。   空中,地下,草丛里,有什么在蠕动,马上就会喷涌而出。   它们被召唤而来,一旦破土,就会成为顾清衍的武器,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啊——”   章念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向前扑倒,撞到了沉浸在笛声中的人。   笛声被中断,顾清衍迅速将人搀扶住,却被一口鲜血喷在胸口。   章念胸膛擂鼓作响,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狰狞的不停抽搐。   “阿念!”顾清衍吓了一跳。   伸手去按章念的脉搏,却发现他血气翻涌,仿佛在方才瞬间,体内所有的血液都被灼烧,以至于痛苦挣扎。   顾清衍脸色一白,他没想到桃木笛会无差别攻击,差点要了章念的性命。   再次举起桃木笛,顾清衍调子一遍,带着安抚和舒缓。   很快,章念的脸色平静下来,不再不停抽搐。   顾清衍松了口气,再看他的脉搏,果然血液都已经平静,只是方才翻滚留下后遗症,后续得吃两天药调理。   幸好没有大碍,否则顾清衍后悔莫及。   他太大意了,明知道桃木笛诡异,却还带着章念来试。   顾清衍心底惊异,获得系统后,他前前后后得到了许多好东西,但这样能直接掌控别人性命的能力,依旧让顾清衍感到心惊。   他能随意掠夺别人的性命,顾清衍意识到这一点。   章念缓缓醒来,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顾大哥,我怎么了?”   心底懊恼,顾清衍将章念背起来:“都怪我,不该让你跟着来的。”   章念动了动,却发现手脚发软。   他恍惚想起来方才的事情,顾大哥一开始吹得很难听,但后来一下子变得好听起来。   刚开始,他听得如痴如醉,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仿佛回到了最快乐的时光,说不出的开心。   但很快急转直下,一种力量揪住他的心,让他的血液沸腾,克制不住的想要攻击,厮杀,将眼前的一切都撕碎。   章念知道这不对,他想克制,却吐了血。   “顾大哥,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顾清衍掂了掂背上的人:“是我害你这样,你该骂我才对。”   “可是……”章念心想,他怎么会怪顾大哥呢。   顾清衍又说:“下次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果再得到这种效果不明的东西,他得自己先摸清楚,绝不会带着章念冒险。   章念被他背着往下走,有些不自在,低声道:“顾大哥,我都好了,你放我下来吧。”   “别动。”   顾清衍说:“是我的错,我就得负责到底,幸好你今天没事,否则不会原谅自己。”   “阿念,你说过,我们是朋友,也是兄弟,哥哥背弟弟天经地义。”   章念眼眶微微发红,不再挣扎,靠在了顾清衍背上。   因为年纪不大,这些时候还在抽条,顾清衍背脊不算宽厚,却分外让人安心。   章念偷偷将脸贴上去,心想,要是能这样一辈子就好了。   顾清衍背着章念下了山,不敢再试,直接上车回城。   他并未发现,在方才的山沟沟里,无数的虫子慢慢褪去,扭曲狰狞的合唱消失。   那些即将突破地面的东西,再一次蛰伏下去,等待着下一次召唤。   顾清衍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千年桃木笛确实是好东西。   方才吹笛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声音震动,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变化,仿佛他能控制天地间的生灵。   莫非这世界上真的有超乎寻常的力量?顾清衍不禁想起太平教诡异的手段。   磁场共振?音频共振?还是别的什么带来的影响。   摩挲着桃木笛,顾清衍陷入沉思。   笛子的作用超乎寻常,甚至能直接影响人类的身体。   看章念的状态,要是当时他不停下,章念会活生生因为血液沸腾而死。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好东西是好东西,但他不知道该怎么用,不敢随意尝试。   怕一个不小心,先把别人给弄死了。   顾清衍是真害怕,方才章念直接吐血的样子印在他心头。   将桃木笛收起来,顾清衍暂时不打算继续使用。   回到家中,顾清衍直接将人背到了屋里头:“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外头的事情我来。”   帮他换了衣裳,擦赶紧嘴角的血渍后,直接把人塞进了被窝里。   章念不自在:“其实我都已经好了,真的。”   他真心这般觉得,自打进了顾家,吃得好睡得好,还能练武,章念觉得自己身强体壮,力大无穷,吐口血压根不算什么,现在就能上山打老虎。   “不,你没好,我觉得你好了才算好。”顾清衍坚持,他知道自己不这样,章念一会儿就得爬起来干活。   “阿念,乖乖听话好好休息,不然你要是落下病根,我可是会愧疚一辈子的。”   顾清衍问:“难道你想让我后悔愧疚一辈子?”   “可是我休息,谁来照顾顾大哥?”章念很纠结。   “我哪儿用别人照顾,现在你生病了,理应由我照顾你。”   顾清衍直接帮他拉好被子,撩起袖子说:“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说完,顾清衍就往外走,打算大显身手。   章念刚想起来,顾清衍就跟后脑勺有眼睛似得,叮嘱道:“不准下床,等我给你端饭菜来。”   被发现,章念只能躺了回去。   心底却发愁的很,虽说顾大哥在家也下过厨,可刘妈妈和两位小姐都说过,顾大哥是读书人,君子远庖厨,下厨会让人笑话。   而且他是跟着来照顾的,如今反倒是躺着让顾大哥照顾,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顾清衍进了厨房开始做饭,动作利落的像是做过千万遍。   在系统中,顾清衍厨艺还停留在初级,但也足够用了。   至少那刀工异常好,远超寻常厨子。   可惜在顾家的时候,有刘妈妈和两姐妹在,寻常不肯让他进厨房,没给顾清衍展示的机会。   一会儿功夫,顾清衍就做完了三菜一汤。   看了眼系统还有惊喜,厨艺默默往前走了10个百分点。   顾清衍若有所思,看来现实中使用技能,确实是能提高技能点,心底更确定了以后多练。   三菜一汤端到了床前,章念惊呆了。   “顾大哥,这都是你做的?”   顾清衍笑道:“都说了我会,是你们总是拦着不让,来,尝尝。”   他故意道:“这可是我头一次正经下厨,你是我第一个食客,尝尝合不合口味。”   章念激动的脸都红了,低头一口一口吃起来,吃一口就夸一下:“真好吃,顾大哥做什么都好吃。”   “顾大哥真厉害,不但读书厉害,连做饭都这么厉害。”   “顾大哥到底有什么不会的?”   顾清衍被逗笑了,自己的手艺自己有数,他的厨艺也就一般,能吃,但距离好吃还有一段距离。   听完章念的闭眼夸,顾清衍笑道:“除了生孩子,别的都能学。”   章念无奈抬头,觉得有时候真跟不上顾大哥的思路,这话让他怎么回答。   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章念说:“在我心里,顾大哥是天下第一厉害人,虽然不能生孩子,但以后娶了嫂子就能生。”   娶嫂子。   顾清衍不禁想起裴玄来。   要是他们成亲,谁算嫂子,裴玄当他媳妇吗?顾清衍都不敢想。   一想裴玄身穿凤冠霞帔的场景,简直可怕,顾清衍赶紧把这画面从脑海中清扫出去。   顾清衍被逗笑了:“逗你玩儿的。”   说完拍了拍他的脑袋,惊讶的发现这才一年多,章念已经长高不少。   他还记得初次见到章念的时候,这孩子瘦瘦小小的,当时他还以为章念只有七八岁。   如今一年多过去,章念猛窜个头,已经到他下巴高,看架势用不了两年就会超越。   更难得的是,章念因为练武,身材并不瘦削,越来越魁梧,每顿饭能炫五大碗饭。   这会儿也是,章念呼噜噜将三菜一汤都一扫而空。   顾清衍盛饭的时候,直接用了大汤碗,吃的干干净净一点都没剩下。   吃完了,章念才有些不好意思:“顾大哥,我——嗝——”   这下更害臊的满脸通红。   顾清衍很有成就感,大声赞扬道:“我家阿念胃口真好,以后都要这么吃,瞧你吃的高兴,我做饭也做得高兴。”   吃完了,顾清衍又给他把脉。   幸好,后遗症不算严重。   章念年纪小,吃饱喝足身体恢复就快。   顾清衍还是不放心,特意去药房抓了两贴补身体的药,回家就给章念熬上。   药味古怪,但章念听话,让喝药就喝药,让吃饭就吃饭,让休息就休息,是世界上第一配合的病人。   再听话的病人,养了半个月,章念实在是待不住了。   他觉得自己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压根不用卧床休息。   可顾大哥说需要,章念不敢反驳,只能大半夜的偷偷起来,将院子里的柴火全劈了。   地扫了,饭做了,就连地板都擦得发光,章念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摸着黑干了一整夜,可算是将浑身牛劲使出来。   等到天亮,章念才偷偷溜回去,假装休息。   顾清衍醒来一看都傻眼了,那么大一堆柴叠得整整齐齐,他又不是瞎子,想装作看不到都没办法。   客厅的八仙桌都擦得蹭亮蹭亮。   顾清衍扶额,走进房间一看,章念立刻开始打呼噜。   假的顾清衍哭笑不得,掩耳盗铃成真,他轻咳一声,总算放过了章念:“行啦,身体好了就起来,我不逼你卧床休息了还不行吗?”   “真的?”章念一个鲤鱼打挺起来。   活蹦乱跳的,看着确实是完全恢复,甚至养的更强壮了。   顾清衍点了点头:“保真。”   “嘿嘿。”章念这下可很高兴了,忙不迭的下床,“顾大哥,我骨头都生锈了,以后再也不想生病养病。”   又拍着胸脯表示:“顾大哥,有啥事儿你尽管差使,我现在使不完的劲儿。”   顾清衍挑眉,正要说话,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   “恭喜顾秀才高中!” 第74章 橄榄枝   报喜人满脸是笑:“顾秀才高中案首, 金榜题名,众望所归,恭喜顾秀才, 贺喜顾秀才小三元之喜。”   竟是来报喜的。   顾清衍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今天是放榜日。   不怪他,章念忽然病倒, 他忙着照顾, 把这事儿给忘了。   章念反应比他快一些, 迅速跑进屋子拿出喜钱来发放。   衙役见他反应冷淡,还以为拿不到赏钱,这会儿掂量着沉甸甸的荷包, 察觉是银子, 顿时大喜。   吉祥话更是不要钱的往外倒, 将顾清衍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左邻右舍听见声响, 纷纷过来贺喜, 一筐筐说着吉祥话,都想沾沾喜气。   来人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章念来者不拒, 谁来都发喜糖。   好一会儿, 人群才慢慢散去。   顾清衍看得奇怪:“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顾大哥参加院试的时候买的,心想顾大哥你肯定能考上, 只是怕你知道了压力大,所以才没说。”章念笑得合不拢嘴。   顾清衍取笑道:“难道不是怕我没考上, 心底难过,所以才瞒着?”   “怎么会,顾大哥肯定能考上。”章念自豪的说,“而且还是头名, 顾大哥,你又是头名,这可是连中小三元。”   顾清衍笑了笑:“小三元算得上什么,每隔两三年就能出一个,大周这么多州府加起来,一年就得有十七八个。”   章念立刻道:“那也是了不得的人物,我以前可没听说陵川县上谁中了小三元。”   一次通过院试,顾清衍心底也高兴:“不知道章程有没有考中?”   章念立刻道:“我去看榜,顾大哥是案首,我想亲眼去看,等回去见到刘妈妈她们也好交代。”   说完撒丫子就往外跑:“顾大哥,我看完马上回来。”   “记得看一眼章程有没有在榜上。”顾清衍喊道。   院试之前,章程很是不安,跟他说过好多次没把握,毕竟上一次府试,顾清衍是案首,章程是榜尾,两人正好一头一尾。   此次参加院试,章程也是打着下场试试看的心思。   往外一看,章念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顾清衍无奈一笑,心情也是极好。   考完了,他就能回家,每次来青州府都遇上许多事情,顾清衍觉得,自己指不定跟青州府犯冲。   要不然怎么每次过来,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相比起来,顾清衍更喜欢山清水秀的陵川县。   “恭喜顾秀才高中。”   顾清衍还未回屋,门口又来了报喜人。   他心底惊讶,不过是院试,衙门还来好几轮报喜?   走出来一看,报喜的人穿着常服,不像是衙门的人。   “旧友听闻顾秀才高中,特来贺喜。”来人递上礼盒。   顾清衍眉头微皱:“不知是哪位旧友?”   “顾秀才一看便知。”来人笑而不语。   顾清衍脸色冷淡下来:“顾某才疏学浅,不敢收来历不明的礼物。”   “顾秀才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来人微微抬头:“左护法说,顾秀才几次三番的拒绝他,他可是会生气的。”   “你……”顾清衍脸色一变。   来人却迅速丢下礼盒,转身就走,迅速消失在小巷口。   顾清衍不禁皱眉,他前脚刚中秀才,后脚左护法的礼物就送到了家门口,莫非那家伙还在青州府。   不对,裴玄当时封锁全城搜索,将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那家伙早跑了。   目光落到礼盒上,顾清衍想到另一个可能性。   左护法走了,却留下了眼线,并且早早将东西留下,时不时出来蹦跶一下,彰显存在感。   如此一来,更显得他神出鬼没,让自己以为那家伙无处不在阴魂不散,从而心生畏惧,妥妥的攻心计。   顾清衍看向地上的礼盒,微微皱眉,忽然手中多了一根短笛。   桃木短笛再一次响起,与在山头上不同,尖锐的笛声围绕着礼盒。   许久,顾清衍收起笛子。   “看来是我多想了。”   左护法早跑了,压根没在礼盒里放奇奇怪怪的蛊虫,也是,听裴玄的意思,蛊虫也是十分珍贵的。   他只是个小人物,不值得左护法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   顾清衍弯腰,用树枝挑开盒子。   啪嗒一声,露出礼盒中的东西来。   看清东西,顾清衍面露诧异。   礼盒中是一颗圆润的珠子,看起来年代久远,颜色发黑,带着莹润的光泽。   不知情的人见了,都会以为那是一颗寻常的珠子,顶多色泽怪异了一些。   可顾清衍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顾家的传家宝。   他曾在顾童生的执念中见过,顾童生将传家宝送给李敬亭,从那之后李敬亭读书如同开了窍,能够过目不忘。   顾清衍脸色古怪,李敬亭从顾家带走的那串传家宝已经化作灰烬,彻底消失了。   这儿怎么会又出现了一颗?   顾清衍伸出手指,将珠子捻在指尖摸索。   左护法从哪儿弄到这颗珠子,为什么要把珠子送给他?   他不禁想起左护法曾送来的那封信。   【花家长子与你父亲,乃至交好友。】   至交好友?   顾清衍脑中闪过几个模糊的念头,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他再一次打开顾童生的执念,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临了失望叹气。   执念中,顾童生一生是缩略的,尤其是青州府的记录少之又少,大部分都集中在未能考中,失望返乡,对李敬亭的期望上。   “那家伙到底知道些什么?”   顾清衍心底如同猫抓,却知道不该想,更不该问,否则就是进了左护法的套,到时候被牵着走。   他索性一狠心,将珠子放了回去。   “既然你这么喜欢卖关子,那我等着便是。”   将盒子丢进游山器,直接封锁在系统中,顾清衍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当年知情人都已死,也许青城道观那老道士知道一些内情,却在他找上门之前就消失了,处处都带着诡异。   顾清衍怕自己苦苦追求,反倒是落入陷阱。   章念急匆匆离开,满脸兴奋的跑回来,口中乐颠颠的喊:“顾大哥,你的名字就是头一个,比别人都大了一圈,可风光了。”   “大家伙都在夸你才华好,将来不可限量,可惜顾大哥没去,不然就能听见他们夸你。”   “这下可好了,等回去刘妈妈她们都会很高兴。”   顾清衍无奈,暗道这都是章念的错觉,院试发榜的名字都一样大小,没区别。   “章兄可有中?”顾清衍问。   章念摇头:“我遇上族兄了,他说没中也在情理之中,说回家后闭门苦读,等两年再来,还说让你好好高兴,不必为他难过。”   顾清衍一听,心底有些遗憾。   “顾大哥,咱们啥时候回去?”   顾清衍也急着回去,但院试与县试府试不同,通过之后需登记,领取秀才凭证,大周朝还会给秀才发放一件秀才袍。   这些都是秀才的身份象征,当然,这袍子不耐穿,穿坏了就得自己做,朝廷只发这一次。   “等明日去领了凭证和秀才袍,我们就回家。”   章念忍不住问:“不用参加琼林宴吗,我看戏文里都有,还簪花呢。”   顾清衍解释:“大周朝只有乡试和殿试结束后,才有鹿鸣宴和琼林宴,院试是没有的。”   “原来如此,那也好,咱们能尽快回家。”   章念一听,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嘴巴里念叨着:“家里肯定都等急了,咱们快些回去也安心,不然跟上次一样耽搁那么久,他们担心坏了。”   两人一拍即合,顾清衍也不想在青州府继续停留。   顾清衍又中案首,成为小三元的消息传开去,有人欢喜有人愁。   章程虽然自己没中,却真心实意的为顾清衍高兴。   却也有人听到消息,暴跳如雷。   扶灵回乡的队伍中,不停传出女人声嘶力竭的声音,咒骂补休。   陆彦池忍不住想闯进去,却被母亲拽住:“你去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别管,自有你爹和大哥处理。”   “可是……”   “没有可是。”陆二夫人无比的坚持,“池儿,你听娘的,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   陆彦池低下头,不敢吱声。   车厢内,陆大夫人脸色扭曲,最恶毒的字眼从她口中喷出,落到曾经疼爱的长子身上。   与她的歇斯底里相反,陆彦筠面色不改,只静静听着。   “我在跟你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见。”   “你爹死了,你弟弟也死了,两条人命啊,杀父之仇,杀弟之仇,你都忘了吗?”   “他们死不瞑目,顾清衍却青云直上,我不甘心!陆彦筠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若是还姓陆,认我这个娘,就该为他们报仇雪恨。”   无论多少咒骂,陆彦筠只是静静听着。   一直到女人上来撕扯他,他也只是放任,直到她力竭瘫软在地。   “我不会放过他,我绝不会放过他。”   陆彦筠吐出一口气,终于开口:“娘,你还不明白吗,现在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可能成功。”   “你费尽心思,耗费钱财使出的手段,根本到不了他跟前。”   “曾经吹捧陆家,敬畏陆家,以陆家为荣的读书人,如今都恨不得将陆家踩在脚下,跟陆家彻底划清界限。”   “当年的温如凉如此,如今的吕翰林也是如此。”   最后的希望被戳破,陆大夫人哀嚎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安然无恙。”   陆彦筠没有再理会她的歇斯底里,离开了窒息的车厢。   “二叔,我要走了。”   陆二老爷听了大惊:“走,你要去哪儿?”   “去我该去的地方。”陆彦筠将所有东西交给陆二,“二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日再见,定会让陆家重回青云。”   陆二正要阻止,却发现陆彦筠头也不回,上马离开。   第二天清早,顾清衍就带着章念去了衙门,领到了自己的凭证和秀才袍。   秀才凭证是一块小小的木牌子,看着材料很一般。   但就是这块小牌子,代表着身份的变化,从今天开始,顾清衍就是士族阶层,享受大周给与的免税赋的特权。   再到公堂上,即使顾清衍没有靠山,也不能随意用刑。   甚至翻了犯错,能够从轻处理,是古代的第一个免死金牌,虽然含金量一般,但确实有用。   顾清衍知道秀才的一道道特权后,才慢慢领悟顾童生的执念。   童生和秀才,看似只差了一场院试,实则天差地别,压根不是一个级别。   顾清衍将凭证放好,若是丢了,再想要补很是麻烦。   大周发放的秀才袍是蓝色的,系扣式的中衣加上长衫,斯文秀气,很不适合干活。   同样,衣服的改变,也象征着主人从“劳动”转向“书生”,也就是以后可以不事生产就能过活。   古人科举,几乎是唯一的晋升路。   顾清衍看到,有秀才刚领到秀才袍,就迫不及待的穿上。   他能理解这样的兴奋,毕竟从这一日开始,大家的阶级就不同了。   章念比他更兴奋,低声问:“顾大哥,等回去咱们也穿上看看,您穿上肯定比他们更英俊,更好看。”   顾清衍哭笑不得,方才他都瞧见了,秀才袍是同一个款式,腰身宽大,两百斤的大胖子都能塞进去。   他身材不算矮,可人痩,穿上后能好看才怪。   不过看着章念的眼神,他还是点头纵容:“好,等回去穿给你看看。”   “等回到陵川县,顾大哥穿上秀才袍再回梅岭村,大家伙看了肯定都羡慕。”   顾清衍很是无奈。   一想到自己穿着秀才袍招摇撞市,一时忍俊不禁。   “顾秀才,学政大人有请,请上茶楼一见。”   顾清衍眉头微动。   学政吕翰林?这时候找他做什么?   吕翰林可是洪山书院的学生,陆院长的弟子,虽然裴玄说吕翰林很是“识时务”,顾清衍还是警惕起来。   “顾秀才,这边请。”   吕翰林有请,顾清衍警惕,却不能不去。   进了酒楼,章念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他还记得上一次陆家设宴,结果顾大哥在宴席上中毒,幸好随身带着解毒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后来知道并非陆家下手,但那件事也是因陆家而起,自家顾大哥是被陆家牵连。   上楼梯的时候,章念忍不住低声道:“顾大哥,待会儿小心些,别吃东西。”   “安心。”顾清衍安慰道。   章念完全不能安心,尤其是他被拦在了雅间之外。   顾清衍朝他点了点头,这才进入了雅间。   吕翰林正站在窗前,他的位置往下看,应该正好能看到门前来来往往的行人。   “学生参见吕大人。”顾清衍开口行礼。   吕翰林回头,他是典型的读书人,模样儒雅,气质也较为温和。   唯有眉宇间一个川字,略显严肃。   “你就是顾清衍,果然是一表人才,小小年纪连中三元,是个可造之材。”   顾清衍眉头微动:“多谢大人赞赏,学生只是侥幸,还需苦读学习。”   吕翰林笑了一声:“虽稚嫩一些,但却有才华,否则此次院试也不会选你作为案首。”   话锋一转:“听说你之前在陵川县县学读书?”   “正是。”   “你们马教谕我也认得,不知道他现在可好?”   顾清衍心底更加奇怪,吕翰林这番话,倒像是跟他套近乎。   不过用马教谕来套近乎,顾清衍不但没觉得亲近,反倒是更警惕。   “马教谕在县学多年,一直勤勤恳恳,正因为有他精心教学,学生才能考中秀才。”   吕翰林也是人精,一听这话便知道,顾清衍跟马教谕亲近不到哪里去。   也是,能攀附上裴家,哪里看得上一个乡野之地的教谕。   吕翰林直接撇开:“瞧我,看见少年人心底高兴,都忘了让你坐下。”   “快坐,喝茶。”   顾清衍有些拘谨的坐下来。   吕翰林看在眼中,心底闪过一丝诧异,想到顾清衍堪称神奇的经历,故意问:“说起来,本官与你养父李侍郎还是同期,私底下也有些交往。”   “虽说你不是李家亲生,到底在李家养了十五年,恩情是斩不断的,若是你想,不如由本官出面,认作义子,岂不是两厢便宜?”   顾清衍心底警种大震,忙起身道:“多谢大人厚爱,倒不是学生忘恩负义,而是两子互换,让许夫人难以接受,看见学生便新生不喜。”   “幸得丁知府从中调解,让学生得以偿还养育之恩,如今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吕翰林眼眸微沉。   他几次三番递出橄榄枝,顾清衍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想接。   顾家有什么,不过是山沟沟里的童生,父母双亡,家境贫困,能给顾清衍什么助力。   李家却不同,顾清衍毕竟在李家养了十五年,若能回去,看在这些年的份上,只要顾清衍出息,李侍郎肯定不会吝啬提拔。   这般好处,顾清衍居然一口回绝了。   吕翰林眯起眼睛来:“哦,竟是如此,倒是本官多事了。”   他喝了一口茶,又笑了一声:“如今你考中了秀才,可有想过将来如何?”   顾清衍回答:“自是闭门苦读,来年参加乡试,争取一鼓作气。”   吕翰林哈哈一笑:“本官是此次主考,也算你半个恩施,如今跟你说一句实在话,这天底下考中秀才的多,考中举人的少,若想要高中进士,则难上加难。”   这番话倒是也中肯。   顾清衍十分赞同:“正是如此,读书人十年寒窗,实属不易。”   不过对不起来,顾清衍还是觉得读书已经是最轻松的活儿,在梅岭村,其他孩子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吕翰林笑看着他:“对于别人而言,自然不易,可若有名师,则事半功倍。”   “如今你已经考中秀才,勉强符合洪山书院的入学要求,在青州府地界上,还有什么书院能比洪山书院更好,何不一试?”   顾清衍愣住,他没想到吕翰林见他,是要让他入洪山书院。   谁都知道他跟洪山书院的恩怨。   不提陆院长,当初青州亭死了四个人,三个都是洪山书院的书生。   虽然他不是凶手,可在洪山书院的口碑极差,但凡在洪山书院读书的,多对他极为敌视。   这样的情况下,洪山书院再好,顾清衍也不可能去书院里头受罪。   “多谢大人提点,洪山书院乃是青州府泰山北斗,读书人向往之地,可惜学生胸无大志,不愿意外出求学。”   吕翰林眉头一皱。   “若是因为陆院长,你不必担心,洪山书院还是有这个气量。”   吕翰林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透露一个消息:“陆家确实有人心怀不轨,想在院试中栽赃陷害,不过本官早有准备,这才让你顺利考完。”   顾清衍一怔。   他想起在考场之外的时候,好几次都感受到恶意。   后来一切顺利,顾清衍还以为自己被迫害妄想症,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见他诧异,吕翰林得意笑道:“本官向来公正严明,不会允许任何人在院试作祟。”   “多谢大人。”   顾清衍先道谢,正要拒绝,忽然硬生生停住。   洪山书院,花家,顾家,这三者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   左护法的那封信再一次浮现。   也许他是该去一趟洪山书院,即使不进学,也可以到处踩点,看看能不能爆出真相。   就如当初他进了镖局,直接爆出账本来。   要是他进入洪山书院签到,直接能得到当年的真相,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疑惑了。   心底一转,顾清衍立刻拱手:“大人一番厚爱,学生却之不恭。”   一听这话,吕翰林朗声大笑,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头:“这就对了,进入洪山书院,对你只有好处,将来若能高中进士,入朝为官,也有师兄弟们相互照顾。”   这幅做派,是要化干戈为玉帛。   甚至表示只要他能入朝,就能得到洪山书院派系的支持。   顾清衍忍不住想,这到底是吕翰林自己的意思,还是洪山书院的意思,他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很快,顾清衍就得到了答案。   略聊了两句,吕翰林便道:“你能连中三元,裴世子若能知道,心底定然也高兴,他走之前,可是特意上门叮嘱,生怕你被欺负了去。”   “本官常听人说裴世子不近人情,那日见到世子,倒是觉得不可尽心人言。”   顾清衍听明白了,怪不得高高在上的学政大人,会关注他一个小小的学生。   不但没为难他,反倒是大开方便之门,原来是裴玄的缘故。   他这算不算仗势欺人?   顾清衍想到裴玄,忍不住又想到那一日阴阳差错的告白,心情很是复杂。   他不禁想,这会儿裴玄肯定已经看过了那封信,知道他们之间都是误会。   再听见自己的消息,别说高不高兴,指不定会觉得碍眼,恼羞成怒不想见他。   顾清衍只能尴尬一笑。   吕翰林也没多聊,他是学政,若姿态摆的太低,难免有跪舔裴家的意思,太难看。   点到为止,故意施恩,留下给裴家的人情后,吕翰林指点了一番,就让顾清衍离开了。   走出雅间,顾清衍不禁大大松了口气。   跟吕翰林这样兜兜转转的说话实在是太累了。   章念紧张的跟上去,低声问:“顾大哥,您没事儿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咱们要不要先去医馆看一眼,也更安心。”   顾清衍无奈安慰:“这次真的没事,我总不会那么倒霉,每次都遇上中毒。”   章念连忙呸呸呸:“可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不过我们不能立刻回家,得先去一个地方。”顾清衍岔开话题。   章念忙问:“去哪里?”   “洪山书院。”他得去看看,洪山书院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能让陆家杀人灭口,不惜杀害花家三十二口人,也要隐藏的秘密。   章念整张脸都挂下来,更担心了。 第75章 洪山书院   在青州府读书人眼中, 洪山书院乃是儒学圣地,无数人向往的书院。   一旦进入洪山书院,等同于半只脚踏进了官场, 书院的学生, 即使考不上进士,通常也能考上举人。成为一地乡绅。   洪山书院创立至今, 已经一百多年, 学生无数, 遍布朝野。   顾清衍当年在李家的时候,也曾听过洪山书院的大名,知晓他的厉害。   当初陆二老爷送上推荐信, 顾清衍也起过等考中秀才, 就进入洪山书院进学的心思。   只可惜时过境迁, 顾清衍上了洪山书院的黑名单。   如今就算成了小三元, 在洪山书院的眼中也是不值一提, 并且是个祸害。   所以那场官司过后,顾清衍再也没想过进入洪山书院,给自己讨没趣。   牛车缓缓停在了洪山脚下, 章念忍不住嘀咕:“洪山书院居然这么大。”   顾清衍跳下牛车, 打量起周围来。   洪山书院依山傍水,坐落在洪山脚下, 环境清幽。   偌大的建筑群与洪山融为一体,有一种超凡脱俗, 却又端庄持重的雅致。   顾清衍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庄严的牌坊,上书“洪山书院”四个大字,那是太祖皇帝亲笔留下的墨宝。   苍劲有力的牌坊, 同时象征着洪山书院曾有过的辉煌。   时辰尚早,顾清衍看到有学生进进出出,身上都穿着统一制式的长袍。   这是古代版的校服,衣角还绣着洪山两字。   他依稀想起来,当初在青州亭中,那几个作陪的洪山书院学生,也是穿着类似的长袍。   顾清衍两人显得分外突兀,以至于来来往往的书生侧目而视。   “二位,学院重地,勿要停留。”门房出来提醒。   顾清衍拱手:“顾某奉学政吕大人之令,特来求见。”   门房打量他:“不知可有凭证。”   顾清衍将吕翰林给的信物递上。   “请公子稍等。”   顾清衍看着洪山书院的大门,若有所思。   【发现青州府洪山书院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1积分,应该是最普通的签到。   他试着踩上去。   【您在青州府洪山书院签到成功,获得洪山书院地图一张。】   顾清衍眉头微挑,闭目假寐,实则在系统看地图。   洪山书院占据了洪山整一片,山脚下都是他的地盘,占地面积极大。   其中讲堂、斋舍、藏书楼错落有致,具有浓郁的书香气息。   顾清衍心底奇怪,在此之前,系统地图就能清晰的看到洪山书院签到点,为什么这会儿特意又出了一张地图。   两相对比,顾清衍察觉出不同来。   系统地图极为缩略,主要能看哪儿有签到点,房屋街道都是简略版本。   这张新到手的地图却不同,精细到每一个屋檐上的脊兽,分毫毕现。   门房并无刻意为难,一会儿功夫,便有一个身穿长袍的书生出来迎接。   书生看着顶多二十出头,五官端正,态度和气:“原来是顾案首,幸会。”   “不敢当,兄台称呼我顾清衍便可。”顾清衍忙道。   书生笑了笑,领着他进门:“久仰顾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无二,在下吴凌,也是洪山书院的学生,虚长你几岁。”   “叨扰吴兄了。”顾清衍弄不清此人身份。   吴凌笑得亲近:“院长出门访友,不在书院,只能由我来接待,还希望顾兄不要介意。”   顾清衍原本就是为了踩点而来,新任院长不在,他反倒是松一口气。   进了书院,顾清衍感受更加深刻。   洪山书院的管制应该十分严格,书院之外还有谈笑风生的学生,书院之内却分外安静。   吴凌解释道:“这会儿应该上课了,在书院中,上课、下课、课业、用餐、就寝,都得按照学院的规矩来。”   “这么严格?”顾清衍诧异问。   吴凌笑着说:“一开始不习惯,遵守的久了,也就习惯了。”   “书院做出诸多规定,也是为了学生们好,让学生专心读书,不会把心思花在不必要的地方。”   顾清衍若有所思,听起来,洪山书院内进行军事化管理,是个高考冲刺班。   吴凌领着人继续走,似乎怕他不高兴,解释了一句:“当然,大家也有休息的时候,君子六艺也是教学之一。”   还是德智体育一起发展。   “院长访友前有交代,虽说洪山书院招生都在春天,如今不是时候,但既然吕翰林作保,你想什么时候入学都可以。”   说完笑看着顾清衍,等着他回答。   顾清衍眼神一动:“吴兄,入学倒是不急,不必因为我破坏书院的规矩,不过顾某对洪山书院向往已久,我能到处逛逛吗?”   一听这话,吴凌的笑容更深:“只要别去禁地,自然是可以的。”   顾清衍惊讶反问:“洪山书院还有禁地?”   吴凌摇头解释:“就是院长和诸位师长居住的地方,平时不好随意过去打扰,怕惊扰了师长们的清净,久而久之,学生们便以禁地称呼。”   “原来如此。”顾清衍懂了。   “劳烦吴兄带我随意逛逛,让顾某仰慕洪山书院的风采。”   吴凌果然没有拒绝,带着他一路走,一路解释。   难得来一趟,顾清衍自然不会放过签到的机会。   【您在洪山书院讲堂签到成功,获得书院讲师课堂。】   十个积分的讲师,应该是洪山书院教学的巅峰,顾清衍正愁院试之后,之前科举教程不够用,这会儿都补上了。   【您在洪山书院藏书阁签到成功,获得洪山书院历年考卷一套。】   考卷跟讲堂配合使用,效果更好。   【您在洪山书院文庙签到成功,获得上等文房四宝一套。】   质量很好,比之前得到过的品质都更高。   顾清衍一边走,一边签到,获得无数,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洪山书院给的东西太正常了。   倒不是不好,而是签到出的东西不符合预期,别说探究当年花家灭门案的干系,就连一点点异常都没有。   仿佛洪山书院这地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书院,只是大一些,历史悠久一些。   顾清衍落后两步,打开系统地图。   洪山书院上,大部分签到点已经暗淡,代表顾清衍已经签到成功,不能再去。   不过还有一个亮堂堂的点。   顾清衍忽然开口:“吴兄,那座高楼是什么地方?”   那是洪山书院中,唯一一个还亮着的签到点。   吴凌抬头一看,笑起来:“那是忠孝廉节堂。”   顾清衍疑惑起来:“忠孝廉节堂,也是讲堂吗?”   “当然不是。”   吴凌解释道:“那是书院学生犯错之后,受罚的地方,凡是违背忠孝廉洁四个字的,都需进入楼内受罚。”   这话让顾清衍惊讶:“洪山书院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他脸色太惊讶,以至于吴凌笑容微僵:“虽如此,书院外头的事情,先生们通常也不会多管。”   意思是,陆彦和当年的事情,与洪山书院无关。   顾清衍心底嗤笑,开口问:“我可以去看看吗?”   吴凌面露为难。   顾清衍开玩笑道:“我怕将来进了书院受罚,先看一看忠孝廉节堂的厉害,将来热血上头也能忍一忍。”   吴凌哈哈一笑:“顾兄放心,先生们并非不明事理,不会恶意处罚。”   顾清衍还以为他不答应,今天是去不了忠孝廉节堂。   哪知道吴凌话锋一转,竟是立刻答应:“既然顾兄想去,那咱们走,不过那地方无甚好看,跟顾兄想象的肯定不一样。”   顾清衍看着地图上最后一个签到点,一门心思想签到。   洪山书院的禁地中,新鲜上任的院长正与吕翰林喝茶。   “那小子倒是心急,昨日刚给的名帖,今日就来了。”新来的吴院长淡淡道。   吕翰林笑了笑:“这是好事,可见洪山书院在青州府读书人中,极有威信,顾清衍定也是仰慕已久。”   吴院长脸色分外冷淡:“算他好运,攀上了裴家大棋,否则竟敢与洪山作对,早该给他点颜色瞧瞧,免得堕了书院威名。”   “老吴,你啊,别老是喊打喊杀的。”   吕翰林劝道:“陆家为何衰落,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有这先例在前头,你当知道如今的洪山书院,早已不是当年的洪山书院。”   “陛下对洪山书院忌惮已久,屡屡打压,如今朝堂之中,洪山书院位居高位的少之又少。”   吕翰林想到这些,很是叹气:“长久以往,洪山书院曾经再辉煌,也会后继无力。”   吴院长拧起眉头来。   他自然也知道朝中的情况,正因为如此,陆院长一死,顾清衍不但没事,反倒是被拉拢。   “顾清衍不过是个小书生,如今才刚过院试,即使将来能高中,也不过是小小进士,有何作用?”   吕翰林喝了一口茶,淡淡道:“裴玄愿意为他出面,难道还不够?”   “这……”吴院长不知想到什么,沉默下来。   许久,他幽幽叹气:“这么多年,陆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丢就丢,老陆自尽,陆家扶灵回乡,一朝之间就没落了,实在是让人心寒。”   屋内一时沉凝。   两人对坐不语,许久,吕翰林才开口道:“这些话你与我抱怨,也就罢了,若是传出去可不好。”   “我又不傻。”吴院长冷哼。   “不过倒也奇怪,裴家一退再退,如今偌大的寿国公府,人丁凋零,只剩寿国公苟延残喘,就连那裴玄都出自皇家。”   “既如此,陛下何必忌惮?莫不是担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吕翰林又说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洪山书院再威风赫赫,也不过是局中棋子。”   “有些事情,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却不能闹得人尽皆知,否则总得有替罪羊,不是我,便是你,洪山书院被连根拔起也有可能。”   吴院长再一次沉默下来。   就在这时候,有小厮敲门,走进屋内。   听完小厮禀告,吴院长挑眉,似笑非笑的看向吕翰林:“你猜的没错,顾清衍确实是裴家的人,并且关系匪浅。”   “怎么?”吕翰林奇怪问道。   吴院长冷笑起来:“他去了忠孝廉节堂。”   吕翰林露出胸有成竹的姿态,笑着开口:“何不推他一把,送他入京城,若能搅动风云,对我洪山更有利。”   “正有此意。”吴院长点头。   另一头,顾清衍抬头看向那栋二层小楼。   “这就是忠孝廉节堂?”   从远处看,只能看到小楼屋顶,高高抬起的屋檐。   可走到近处,就能发现忠孝廉节堂十分普通,普通到坐落在洪山书院中,都显得有些突兀。   仿佛一群建筑家精心打造的园林中,忽然出现一栋现代水泥建筑。   太简单了,小楼整体石材建造,冷硬冰凉,毫无美感可言。   吴凌笑道:“是不是与你想象的截然不同?”   顾清衍点头,确实很不同。   “传闻二百年前,大周初立,在青城道观学堂的基础上,由官府出资牵头,经过多次扩建,才有今日的洪山书院。”   “此忠孝廉节堂,便是二百年前的旧址,其余的建筑都已经推倒重建,只有这座石屋子还在,作为惩戒之所。”   “不过但凡洪山书院的学生,都极讨厌这地方,大家时常开玩笑,说这个地方才最应该推倒重建。”   顾清衍心底惊讶,洪山书院居然那是青城道观造起来的。   再看那石头屋子,顾清衍越看越觉得眼熟,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蓦的,他心头一跳。   顾清衍想起来为何觉得眼熟,全部石头搭建的屋子,与青城道观那栋黑色的地官殿十分相似。   石料相似,建筑风格也极为相似,一样的冷硬阴森。   不过那座地官殿被刷得黑漆漆的,远看近看都压抑。   洪山书院的忠孝廉节堂却是正常颜色的石头,虽然冷硬,但不压抑。   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顾清衍开口问:“这座楼一直是这个颜色吗?”   “是啊。”   吴凌毫不犹豫的点头,并且笑着反问:“石头么,都是这个颜色,不过同窗们也都说看着寒碜,提议往上头雕刻花纹。”   顾清衍仔细看了几眼,还是觉得很像。   “我能进去看看吗?”   吴凌没拒绝:“自然可以。”   他接待之前,父亲就叮嘱过,顾清衍想去哪儿都可以。   【发现洪山书院忠孝廉节堂,是否消耗10积分签到?】   顾清衍心头猛跳,来了,就是这地方有问题。   【您在洪山书院忠孝廉节堂签到成功,获得《洪山往事录》一份。】   东西到手,顾清衍不想继续浪费时间,跟吴凌道谢后就匆匆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吴凌就到了吴院长跟前。   “父亲。”   “如何?”吴院长问。   身前还有一杯冷茶,吕翰林已经离开。   吴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很奇怪。”   “他今日过来,不像是真心求学,倒像是对洪山书院好奇,特意来逛园子的。”   还是那种走马观花的逛,每个地方都想去,但都不深入,显得很有分寸,从不让他为难。   吴院长不以为意,只问:“他进忠孝廉节堂后,可有要求上二楼?”   “并未。”吴凌回答。   这话出人意料,吴院长有些不解:“奇了怪了,既然是裴家人,来都来了,竟然没上二楼祭拜裴家先祖。”   “父亲,儿子瞧那顾清衍心性单纯,心底想什么都在脸上,不像是老谋深算的人。”吴凌评价。   吴院长却不赞同:“此人妖异的很,无论是当年真假互换,还是如今裴家庇护,都带着诡异,若是来年他真的入学,你离他远一些,不可太过亲近。”   吴凌点头答应。   心底却有些不以为然,觉得顾清衍虽然与裴家交好,但本人看起来直爽单纯,长得出挑,说话也讨人喜欢,他并不讨厌。   顾清衍哪知道忠孝廉节堂二楼供奉着裴家先祖,就算是知道,他一个顾家人,也没道理专门去祭拜裴家祖先。   安安稳稳的离开洪山书院,章念大大松了口气。   他总怕一个不小心,自家顾大哥就遇上乱子。   顾清衍往车厢里一躺:“去青城道观。”   牛车缓缓启动,顾清衍打开《洪山往事录》。   下一刻,他俯瞰着大地,青州府一个个山头映入眼帘。   山峰连绵起伏,起高落低,紫气升腾。   顾清衍看到一棵巨大的桃树,伫立在青城道观之中,摇曳生姿。   不,此刻青城山上,还没有道观,只有昂昂生机。   顾清衍不由自主的靠近,心生亲近,想与桃树一起摇曳,看日落星辰。   温暖转瞬即逝,顾清衍高高在上,看着天地骤变,世间政治动荡,战争频发,民不聊生,百姓易子而食。   即使顾清衍理智上知道,自己看的是洪山往事,却依旧能感受到芸芸众生的绝望。   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世界。   力挽狂澜,拯救天下于水火,宛如神仙降临。   只有一个背影。   冥冥之中,顾清衍却无比确定,这是怀王。   他一直觉得神神叨叨,修道求长生最后把自己搞死的怀王。   升腾的紫气,摇曳的桃树,与纷乱的世间一起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伫立在山头,山脚,地上的三栋石屋。   “那是青城道观,洪山书院和青州府的雏形?”顾清衍疑惑起来。   他仿佛进入时光之中,看着人世间斗转星移,看着青州府从小小的一块区域,变成如今的繁华似锦。   猛地睁开眼,顾清衍捏了捏眉心。   “搞什么鬼,神话故事吗?”   这可是十个积分换来的,顾清衍含泪挨宰,有一种花了大价钱,结果在电影院看了俩小时不知所云的玄幻大片错觉。   顾清衍不死心,闭上眼,再一次进入《洪山往事录》。   蓦的,他心头一跳。   因为这一次出现的场景,跟他上一次看到的玄幻大片截然不同。   这是真正的洪山书院,并且距离现在年代不就,因为建筑风格已经一般无二。   【俊朗青年行色匆匆,走向藏书楼的方向。】   顾清衍不认得此人,只觉得他长相儒雅,很符合读书人的气势。   跟随着男人的视角,顾清衍进入了藏书楼,看着他在藏书楼中看了半天的书。   一抬头,天已暗。   【藏书楼被反锁了,青年责怪自己看书忘了时间,竟然误了时辰,只能从二楼偷偷爬下去。】   顾清衍看着他的动作,觉得很像大学生半夜翻墙上网。   【青年利落的跳下楼,往斋舍的方向走,可惜院落大门紧锁。】   顾清衍看到青年拧紧眉头,很是犹豫,最后没选择敲门,而是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他想起来,因为洪山书院戒律非常多,要求严格,触犯规矩都要受罚,严重的时候会被逐出学院。   猜测青年应该是怕被处罚,所以没叫醒看门的人,想在外头熬一夜,试图瞒过。   【青年往忠孝廉节堂的方向走去。】   顾清衍皱眉,想起来吴凌说过,忠孝廉节堂日夜不歇,又无人看管,是个过夜的好地方。   【青年惊恐的藏在暗处,忠孝廉节堂中,有鬼影涌动,传出陆老院长与另一个人的声音。】   顾清衍从青年的角度,能看清楚忠孝廉节堂的门口,居然是密密麻麻的虫子,再往下一片鲜红。   夜色太黑,他看不清到底是虫子原本就是红色,还是遍地鲜血。   那么多虫子,将忠孝廉节堂都掩盖住,仿佛一栋黑色的建筑。   【青年惊恐异常,僵硬着转身逃走,却不慎露出声响。】   【瞬间,一切异常仿佛幻象,瞬间消失。】   【忠孝廉节堂中走出来一人,与陆院长极为相似,但看年纪应该是陆院长的父亲,前任洪山书院的书院。】   【他往墙角处走去,青年早已离开。】   【陆老院长弯腰,捡起地上的一颗珠子。】   顾清衍拧紧眉头,那颗珠子,正是左护法送给他做礼物的那一颗!跟顾家传家宝极为相似,很可能来自同一串。   影像就此消失。   顾清衍睁开眼,眼底满是冷光。   那个俊秀的青年,应该就是花家长子。   花家杀身之祸,根本不是因花小妹而起,是花家长子窥见了陆院长的秘密,引来灭门大灾。   陆家与太平教勾结,不知道做什么勾当,以大周律法而言,这是会抄家灭族的罪名。   为了掩饰这件事,在收买不成后,陆家选择斩草除根。   所以二十五年后,陆院长生怕这件事被挖出来,宁愿自尽,也不肯给官府查下去的机会。   【二十五年前,花家灭门惨案,全因寿国公裴遜而起。】   左护法信中那句话,再一次从顾清衍心中闪现。   这件事,裴玄可知道?   裴玄说陆院长已死,此案到此为止,是谁的命令? 第76章 怀疑   打住!   顾清衍赶紧停止这个想法, 越往深处想,越是怀疑尚未谋面的寿国公。   他连寿国公的人品来历都不知道,不该因为左护法的几句话就心生怀疑。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 意识到那封信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蓦的, 顾清衍再一次打开《洪山回忆录》。   这一次看到的回忆录,依旧是花家长子因在藏书阁看书, 错过时辰, 怕被发现处罚, 就想去忠孝廉节堂过一晚。   谁知却遇上了陆老院长与神秘人密会,忠孝廉节堂被无数蛊虫淹没的画面。   花家长子逃离时,丢下了一颗圆珠子。   圆珠子落到陆老院长手中, 陆家与太平教勾结, 东西最后落到太平教手中倒也说得通。   顾清衍从游山器中取出圆珠子。   他心底有一个预感, 也许左护法没撒谎, 花家长子与顾童生有不为人知的联系。   甚至顾童生将传家宝手串拆开, 将其中一颗送给了花家长子。   只是这些记忆并没有传递给他。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意识到系统给的奖励都带偏差,他一直以来太过重视金手指, 以至于忽略了这一点。   第三遍看回忆录的时候, 他猛地坐直。   花家长子躲在忠孝廉节堂外时,分明看到小楼中有三道人影。   陆老院长、太平教徒, 还有一个是谁?   顾清衍一遍遍看回忆,终于, 他从门缝口窥见一个侧影。   “是他!”   顾清衍沉下脸。   那个书生打扮的人,分明是远在京城的李侍郎。   二十五年前,李侍郎应当二十出头,还未考取进士, 更没有娶得高门贵妇,从而一飞从天。   顾清衍从未见过李侍郎,能一眼认出来,是因为李侍郎与李族长长相极为相似,并且跟李敬亭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陆院长与太平教密谋,李侍郎为何会在场?   这些年来,陆家与李家交情淡淡,以至于李敬亭想进入洪山书院,最后还走了陆彦和的路子,可见两家并无多少往来。   可花家子亲眼所见,李侍郎就在场。   “顾大哥,青城道观到了。”章念开口。   顾清衍翻身下车,没让章念跟着,一口气爬到了道观门口。   这一次,他没去正殿祭拜,反倒是绕过香客止步的牌子,直接朝地官殿而去。   地官殿依旧黑漆漆的,大门敞开,里头空荡荡的。   压根没有人阻拦,顾清衍顺利走进了地官殿。   他抬头四望,地官殿一点变化都没有。   地上也没有新生的签到点,仿佛除了黑漆漆的诡异颜色,其他都很正常。   顾清衍取出桃木笛,轻轻放到唇边。   笛声回旋在地官殿中,回声交织在一起,在空荡荡的殿内显得更加诡异。   “咔嚓!”   一声异响。   顾清衍抬头,迅速避开。   噼里啪啦一阵声响,顾清衍傻眼了,地官殿内的顶楼居然整个掉下来。   “隔层藏着东西。”   顾清衍踩着碎木头,一跃而上,到了低矮的二楼。   这时候他才发现,地官殿竟然有个隔空层,里头放着神像。   怪不得地官殿里头是空的,原来真正供奉的神像在这里。   【太平道君】   顾清衍拧紧眉头,这里供奉的,居然是太平教的道君。   又是太平教,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顾清衍可记得,大周将太平教视作邪教,但凡发现都会大肆捕捉,被抓的教徒非死即伤。   除了神像,隔层里并没有其他东西。   顾清衍跳落下来,还是觉得漏掉了什么。   他四下环顾,索性攀着柱子,一路到了地官殿屋檐上。   站在屋顶往下看,能远眺青州府,而洪山书院则在另一个角落。   青州府、洪山书院、青城道观,正好形成一个倒三角的形状,道观在最顶端,州府和书院则是两个角。   顾清衍打开系统地图,将三处连在一起,目光落到青州府那个点。   那是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李家老宅。   这不是巧合!   顾清衍回头,从这个位置能看到另一侧的天官殿。   老道士曾说过,十六年前,天官殿灯火通明,长明灯不灭,李家的许夫人即将临盆,却被抬到了宫殿中待产。   这显然违反常理。   顾清衍当时怀疑,许夫人只是愚昧无知,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为腹中胎儿祈求福运。   他曾听过,有些人家算准了时辰生孩子,就是为了让孩子一落地,就具有好的命格,将来能够光宗耀祖。   毕竟被养了十五年,他知道许夫人的性格,偏执的性子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再往深处想,当天晚上阴差阳错,他出生了,许夫人是要搞换命替死那一套。   这些,顾清衍是不信的。   就算真的有换命,在他出现,得到系统的那一瞬间,许夫人的计划早已落空。   所以顾清衍跟李家划清界限,一刀两断,不打算再纠缠。   如今想来,许夫人并非青州人士,怀胎之后才被送到青州府养胎。   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只是妾室,她真的能做到这些事情吗。   亦或者,许夫人舍得用自己的跟孩子的性命,去博一个可有可无的“时辰命格”?   顾清衍揉了揉眉心,再次想到那一夜突兀出现的李侍郎。   脚下一转,他往天官殿的方向走过去。   上一次过来,顾清衍跟裴玄一起,将青城道观每一座宫殿都走了个遍,但除了大殿和地官殿,其他并没有发现。   再一次来到天官殿门口,顾清衍往里头看。   因为位置偏僻,香客稀少,连个看门的道士都没有。   顾清衍进去绕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似乎方才的猜测都是他想太多。   当年的事情如同谜团,顾清衍越是想解开,反倒是越滚越大。   “顾小公子?”   清脆的声音传来,顾清衍回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应该是个美貌女子,只是带着面纱,看不清具体模样。   面纱女子微微一笑:“小公子未曾见过我,但肯定吃过我做的桂花糕。”   “你是牡丹?”顾清衍惊讶问道。   牡丹点了点头,目露笑意:“祝贺顾小公子高中案首,如今是秀才郎君啦,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小公子。”   顾清衍笑起来:“真是好巧,牡丹姐姐一个人来的吗,红豆姐姐可在?”   “红豆在食肆忙活,今日未来。”   牡丹笑了笑,解释道:“我是来为家人祈福的。”   她说着,跪下来磕了头,上了香。   “小公子,多谢你出手相助,若不是你,我们恐怕不得自由。”牡丹又说道。   顾清衍有些汗颜:“我也没做什么,反倒是添了不少乱。”   牡丹眉头微皱:“是有人说了什么吗?”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姐妹几个都是打心底里感谢小公子的。”   “在陆家的日子就跟噩梦一般,那时候我曾想,那样活着,倒不如直接死了,幸好有姐姐妹妹相陪。”   “幸好,我活了下来,要不然哪有如今的快活日子。”   听着她轻松的话,顾清衍也露出笑意:“食肆办得风风火火,我也替你们高兴。”   两人慢慢一起往山下走。   路上,牡丹忽然开口道:“其实我认识花婆婆,当时还以为她只是个寻常厨娘。”   顾清衍惊讶不已:“你认识她?”   “花婆婆曾在陆家几年,当时也是厨娘,我自小爱做一些吃食,见她手艺极好,还想要拜做师傅。”   牡丹笑着解释:“当时她不肯,我还以为她嫌弃我身份低贱,可她却又倾囊相授。”   这话让顾清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觉得桂花糕口味独特,似曾相识,原来牡丹跟花赵氏还有这份渊源。   只是心底又有疑惑,如果花赵氏曾潜伏进入陆家,当时怎么没下毒,反倒等到现在。   “在我心底,是一心一意将花婆婆当做师傅的,可惜……”   牡丹幽幽叹了口气,又看向顾清衍:“花婆婆大仇得报,唯一的遗憾便是牵连了无辜之人,还请顾小公子别责怪她,她实在过得太苦了。”   顾清衍摇了摇头:“乱葬岗给她们上坟的,是你?”   “我不敢告诉别人,怕有人知道惹出乱子来。”   牡丹低声道:“每次红豆去祭拜,我便也跟着去,只能多烧一些纸钱以抵心中愧疚。”   “别这么说,你能去祭拜他们,已经十分难得了。”顾清衍安慰道。   牡丹笑了笑:“多谢小公子体谅。”   顿了顿,又说:“小公子,有一桩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事?”顾清衍问道。   牡丹压低声音:“陆彦和有病。”   顾清衍不太懂这话,陆彦和都死了,他当时有没有病已经不重要。   牡丹抿了抿嘴角。   她扯下面纱,脸上赫然有狰狞的疤痕,将她姣好的容貌破坏殆尽。   “我是陆家家生子,自小就生活在陆家,因有几分美貌,夫人就将我放到了陆彦和屋中。”   “这么多姐妹中,我是跟在陆彦和身边最久,年纪最大,活得最长的那一个。”   “时间长了,我也比旁人知道的多一些,陆彦和他生来有恶疾,时常发作,一旦发作起来如同恶鬼,嗜血无情,跟平时的暴躁狠厉完全不一样。这道疤就是他发病的时候落下的。”   “当时我浑身是血,晕厥过去,他们都以为我死了。”   “那一日,我听见陆院长进门,让人将陆彦和绑起来,屋中无人的时候,他在说什么又失败了,废了一个儿子,还要再试之类的话。”   一想到那一日的场景,牡丹依旧觉得心惊肉跳。   “我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道又活了下来。”   “当时我只觉得可怕,后来想起,每每觉得诡异,便留心观察,发现陆彦和每年总有一两次会失控,失控时如恶鬼,他喝人血。”   顾清衍也被这话吓了一跳。   原以为陆彦和是生病,结果这是发狂。   等等,这听起来,怎么跟裴玄发狂的时候,异曲同工?   难道又是太平教作祟?可陆院长与太平教坐在一条船上,按照牡丹的话,陆院长显然知道陆彦和为何如此。   牡丹将面纱带上,最后说了句:“花婆婆曾告诉我,她几次下毒,陆彦和明明吃了喝了,却还活着。”   “花婆婆说,陆彦和不是人,他是恶鬼,得用非常手段。”   到了山脚下,牡丹便与顾清衍告辞。   回城路上,顾清衍满腹疑惑,去了一趟洪山书院,疑惑不但没解开,反倒是更多了。   洪山书院、太平教,陆彦和,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失败了,什么东西失败了?   蛊虫?   顾清衍拧眉,难道是太平教在进行古代蛊虫人体实验?   用陆院长的亲儿子做实验,这也太离谱,太奢侈了吧,随便找个人岂不更便宜?   古代人这么可怕,直接用亲儿子做人体实验?   顾清衍猛地一个哆嗦,这事儿要是真的,那陆院长真是个狠人。   太平教这是下了一盘大旗!   得将这架势告诉裴玄,这个念头一转,顾清衍又皱起眉头。   陆院长一死,裴玄说此案到此为止,也许他早就知道,所以才会铲平青州府太平教徒。   可惜,太平教徒属地鼠的,贼会藏,时不时冒头出来蹦跶。   “阿念,我有些明白为何朝廷大力搜捕太平教,这些人太可怕了。”   章念不明白好好的,顾大哥怎么忽然提到太平教。   他抓了抓后脑勺:“都说太平教很可怕,杀人不眨眼,但谁也没见过。”   “若不是顾大哥几次三番遇上,我们都以为太平教只是传说,早就消失了呢。”   顾清衍一想也是,自己还真倒霉,被大周朝廷清缴的销声匿迹的太平教,他每次总能遇上。   还得自己有实力,不能事事都靠系统。   顾清衍琢磨着,武术还得练起来,怀王请上身虽然厉害,但限制太大,只适合应应急。   不过,还有另一条路更妙。   科举入仕,当官成宰,站在朝廷这边,将太平教的苗子彻底按死。   他连忙看向系统:   【宿主:顾清衍】+   【年龄:16】   【积分:262】   【职业:童生】+   【名望值:6888】   一看,顾清衍就皱眉。   院试比府试高一级,小三元也算个好名头,但名望值提升的速度太慢。   他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   院试案首在青州府太不起眼了,根本不如青州亭毒杀案传播广泛。   看来害得双管齐下,刷技能也不能落下太多。   回陵川县的路上,顾清衍也不到处溜达,嘻嘻哈哈了,每天就往车厢里一躺,开始学习。   牛车摇摇晃晃,章念以为他累了,让牛车走得更稳。   青城山上,牡丹又一次来到天官殿。   她那么虔诚的跪拜上香,做完之后才一路往后,进入山间。   片刻后,牡丹低头行礼:“忘川道长。”   忘川笑盈盈的:“叮嘱你的事情,可办好了?”   “奴已经将那番话都告诉了顾小公子,他应该没有怀疑。”牡丹道。   忘川点头:“说了就好,怀疑不怀疑,倒也不重要。”   牡丹欲言又止。   “道长,顾小公子是个善心人,对我们姐妹有恩……”   忘川哈哈一笑:“你怕什么,老道可不会害他,早些让他知道,心生敬畏,才不至于莽莽撞撞,到时候枉送性命。”   牡丹微微松了口气。   忘川笑着问:“你真的决定留在青州府,不走了?”   牡丹毫不犹豫:“奴很喜欢现在的太平日子,不想再折腾了,就让他们以为奴死了吧。”   “好,答应你的事情,老道自会办到,绝不会让人知道你还活着,毕竟,老道比你更怕被人发现。”   听见这话,牡丹终于安心:“多谢道长。”   忘川挑眉,看着牡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风吹落叶,忘川笑了起来:“真是个傻姑娘,太平日子,这天底下哪有真正的太平日子。”   他翻身上山,站在最高处瞭望。   那是陵川县的方向。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快了,就快了。”   顾清衍做了一个梦,他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在梦中。   青城山上,有两人并肩而立,矗立在众山之巅。   背影伟岸的男子:“天下无饿殍,四海皆安康,凡人安居乐业,世间再无战乱,此乃吾生大兴。”   身侧的瘦削男子沉吟:“只是代价太大了一些。”   “忍一时之痛,换万世安康,也是值得。”   两人相互依偎,极为亲密,顾清衍音乐意识到,那是怀王,那他身侧的人是谁,怀王妃?   “不对!”   顾清衍翻身起来。   章念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顾大哥,什么不对?”   顾清衍捏了捏眉心:“阿念,你可听说过怀王?”   “怀王?”章念想了想,反问道,“是不是那个白日飞升的怀王,听说他是神仙。”   还说:“不过我问过族兄,族兄说怀王是人杜撰出来的人物,根本不存在,历史上并没有一个叫怀王的王爷。”   “就是这里不对。”   顾清衍从系统中翻出一叠书,都是史书。   没有叫怀王的皇帝,更没有叫怀王的王爷,零零落落的关于怀王的记载,都出自野史,话本,戏文。   所以在此之前,顾清衍接受正统的科举教育,一度也认为怀王是杜撰出来的神仙。   从头至尾,正史都没有关于怀王的记载,可顾清衍知道,怀王墓是真实存在的。   是谁抹去了怀王的存在,又是为什么抹去?   除了当时的掌权者,没有人能将怀王的存在抹除的那么干净。   顾清衍翻着史书,找到符合怀王存在的朝代,只看到一句记载。   前周太祖斩妖魔,平战乱,减赋税,兴农耕,得天之助,乃建前周。   周?   顾清衍继续翻看,才发现此大周非彼大周,这个历史上出现过的大周,只存在了短短五十年,前后两代皇帝皆是暴毙而亡。   随后大周纷乱,天下战乱百年后再次一统,中间又有两个朝代更迭,才有如今的大周建立。   如今的周太祖自称是大周后人,天命所归,依旧称大周。   “窃国者诸侯?”   顾清衍说完,自己笑起来:“傻了,翻历史书做什么,不管怀王是不是存在,现在肯定死了,跟眼前的事情没关系。”   “不过看史书记载玄玄乎乎,不知道是当年皇帝往自己脸上贴金,还是这个世界真的有过神佛妖魔存在。”   顾清衍将书本合上,再次丢进系统。   章念抓了抓后脑勺,实在弄不懂顾大哥在想什么。   很快,牛车进入了陵川县范围。   章念正驾着车,惊喜喊道:“顾大哥,你看那好像是两位姐姐。”   顾清衍探出头来一看,果真是,顿时惊喜大喊:“晴晴,颜颜。”   那头姐妹俩也瞧见了牛车,飞一般跑过来:“大哥,你回来啦。”   顾舒颜直接往车上跳:“大哥,我好想你。”   顾清衍把人接住:“我也想你们,家里可好,你们怎么在这儿?”   姐妹俩对视一眼:“不只我们在,大伯也在,正好在谈生意呢。”   “蜜饯生意?”顾清衍问。   顾舒颜一个劲点头:“正是,咱们村做的蜜饯可好吃啦,拿到县城一下子就能卖光,正好有个客商尝着好,要大量买,大伯今日是来送货的。”   “我们想着哥哥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就求大伯把我们俩都带上,没想到真的遇上了。”   怪不得。   说话的功夫,村长大伯也走过来,看见他就笑:“衍哥儿回来了,想必定是考中了。”   顾清衍哈哈一笑:“多谢大伯吉言,侥幸考中了。”   章念立刻大声喊道:“可不是侥幸,顾大哥是案首,头名,真材实料众望所归。”   跟着过来的村人一听,纷纷惊讶。   村长大伯更是大喜:“真的,竟是头名,那不就是小三元,衍哥儿真是出息,咱们顾家祖坟这回是真的冒青烟了。”   “走走走,咱赶紧回去,让大家都知道这好消息,晚上就开祠堂祭拜列祖列宗。”   村长连蜜饯都不想卖了,哪有这个心思。   留下两个村人卖蜜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梅岭村走。   但凡遇上认识的人,都要大声喊道:“这是我们村顾清衍,侥幸考中了秀才,案首知道吧,我们家衍哥儿是小、三元。”   若是不认识的,那喊得更大声,就差将祖宗八代都跟人交代一遍。   还有人不知从哪儿弄来两个锣鼓,走一路敲一路。   顾清衍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夹道欢迎,只能笑而不语当吉祥物。   牛车上,姐妹俩打着眉眼官司。   “姐,那事儿怎么告诉哥哥?”   “现在大家正高兴,别说了,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我怕哥哥生气。”   “咱们好好说,大哥素来宽厚,不会生气的。” 第77章 祭祀   顾家老宅好一阵热闹, 整个梅岭村的人都过来贺喜。   老村长拍着顾清衍的肩,坚定表示:“上一次考中童生,你说还得备考, 不能太张扬, 大伯也就听你了,这次中了秀才, 咱们一定得好好摆几桌庆贺庆贺。”   拍着胸脯说:“酒席大伯帮你办, 你只需出席, 无需操心,让十里八乡都知道,我们梅岭村也出了个秀才, 真正的读书人。”   顾清衍推都推不掉。   好不容易送走庆贺的族人, 顾清衍回头一看, 赫, 院子里都摆满了东西。   “这些都是村里人送的, 都是沾亲带故的,瞧着也不算贵重,我就收下了。”刘妈妈解释。   顾清衍一看, 大部分都是自家种的瓜果蔬菜。   “那就收下吧。”人情往来免不得。   刘妈妈满脸是笑:“衍哥儿, 阿念说官府还发了秀才袍,快进屋穿上让我们好好看看。”   顾清衍笑着进屋, 穿上长袍展示给他们。   “就是一件蓝色的长袍。”   刘妈妈跟姐妹俩却双眼放光,一个劲说好。   “穿着可真精神, 这颜色也好,衬得咱家衍哥儿特别白。”   “哥哥,往后您都这样穿,一看就是读书人。”顾舒颜忙不迭的说。   顾望晴还提议:“咱们可以多做几身衣裳换着穿, 屋里头还有一匹绸布,用来做袍子刚刚好。”   说着就要进屋找。   顾清衍连忙将人拦住:“不急,穿长袍平日里走动也不方便,有这一身就差不多了。”   “那可不行,别人家都有,衍哥儿也得有。”刘妈妈不赞同。   还说:“你都是秀才了,出门都是坐车,哪有什么不方便,再说了,你又不需要下地干活。”   “以前在李家的时候,不也是穿绸缎,那时候也没说不方便。”   顾清衍无奈,只得同意了。   刘妈妈这才满意,又掐了掐腰身:“大了一些,回头我给你改一改,穿着更加合身。”   又问章念:“再跟我说说放榜的时候多热闹。”   章念立刻手舞足蹈的说起来,恨不得将放榜说出个花样来。   顾清衍摸了摸鼻子,被夸的有些汗颜,他看向姐妹俩。   “从方才起你俩就吞吞吐吐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姐妹俩对视一眼。   顾舒颜耷拉下嘴角:“大哥,我们没把小树苗照顾好。”   这话让顾清衍心底一惊,连忙往后院走。   顾望晴解释道:“我们按照大哥的话,每隔三天浇一次水,可不知道为什么,小树苗上头冒出许多黑点来,擦也擦不掉。”   黑点?   顾清衍想到一个可能性。   但等瞧见小树苗,顾清衍也是吓了一跳。   只见树干树枝树叶上,密密麻麻全是小黑点,乍一看,小树苗仿佛被无数黑色虫子占领。   怪不得姐妹俩急得很,这乍看之下都活不了了。   顾清衍连忙伸出手。   轻轻一拍,树叶上的黑点化为灰烬,随风飘落。   他索性伸出手,拉着树干来回摇摆了两下。   无数的黑点淅淅索索的掉落下来,下了一阵子黑雨点,显露出原本的青绿色来。   姐妹俩看见这一幕,目瞪口呆:“这,怎么掉下来了?”   “之前我跟姐姐发现后,想将黑点点弄下来,用了好些办法都不成。”顾舒颜说。   顾清衍松了口气:“没事,瞧,这不是长得好好的。”   比了比高度,生长速度确实是慢了下来,之前他离开两个月,回来抽高了一米多。   这次前后也有一个月,但高度几乎没变。   顾清衍手指弹了弹叶片,生命智慧树传递着重逢的喜悦,亲昵的摩挲着他的指腹。   【系统,智慧树上的黑点到底是什么?】   之前他以为是空气中的脏东西,可方才的异常,怎么看都不像。   【请宿主自行摸索。】   顾清衍微微叹气,指望不上系统,他只能先养着,毕竟是花费了100积分才绑定的小家伙。   “难道小树苗还会认人,只有哥哥伸手才有用?”顾舒颜好奇的问。   顾望晴觉得不可能,树苗怎么可能认人,但除此之外也没办法解释。   迎着姐妹俩好奇的小眼神,顾清衍轻咳一声:“多谢两位妹妹照顾,小树苗长得很好。”   只是他感知到,少数黑点对智慧树没影响,但如果整棵树被黑点淹没,时间长了会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   顾清衍心底发愁,他还得上京赶考呢,到时候时间更长,那可怎么办?   “衍哥儿,快过来吃饭。”   刘妈妈打断兄妹三,她早早做好了一桌子好吃的。   “考试多累啊,衍哥儿瘦了好多,快多吃一些补补身体。”   刘妈妈心疼的说,饭碗都盛的冒尖尖。   熟悉的饭菜,顾清衍吃的胃口大开,来多少吃多少,看得刘妈妈喜笑颜开。   吃饱喝足,顾清衍躺进熟悉的被窝,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哪儿都不比家里舒坦。”   顾清衍不禁发出一声感慨,四仰八叉的躺下,很快就发出均匀的小呼噜。   外头,刘妈妈比了个手势,姐妹俩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声音。   等离开屋子,三人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来。   “阿念,这次去青州府可还顺利?”   “有没有遇上李家人,尤其是那个李敬亭,他们可有为难衍哥儿?”   “哥哥怕我们担心,总是报喜不报忧的,你从头至尾说一遍,可不许瞒着我们。”   章念苦着脸,耷拉着眉毛接受审问,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他还是听从顾清衍的话,都隐瞒下来。   不然让刘妈妈三人知道,顾大哥在青州府被刺杀,那还不得担心的寝食难安。   两人的悲喜并不共通,章念绞尽脑汁蒙骗过关。   顾清衍却全身心放松,在屋里头呼呼大睡。   时隔许久,顾清衍再一次梦见了裴玄。   熟悉的院落中,裴玄正在练剑,他总是喜欢在月光下练剑,寒光比月光更冷。   顾清衍托着下巴,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在梦中。   裴大哥现在已经知道真相,也许再也不会跟他当朋友,能在梦中相聚倒是一件好事。   顾清衍好奇的东张西望起来,却发现自己被拘禁在裴玄附近,无法跳脱出去。   梦中限制都这么大,顾清衍很是遗憾。   蓦的,裴玄收起佩剑,目光锋利朝他看来。   顾清衍心底咯噔一下,几乎以为他发现了自己。   但等他贱兮兮的靠近,在裴玄面前挥了挥手,裴玄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显然是美好的误会。   顾清衍叹了口气,大模大样的拍了拍裴玄的肩头。   “裴大哥,就算你不想再跟我当朋友,在我心底,你也还是朋友。”   趁着裴玄听不见,顾清衍将心底话都说出来。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我居心不良,只想在你身上签到,研究为什么会有移动签到点,出于这个目的才跟你交好。”   “但时间久了,我也是有真心的,并不是单纯利用。”   “裴大哥,跟你说一句实话,我真觉得咱俩很默契,适合当一辈子好兄弟。”   “我也不知道哪儿让你误会了,什么怀王鸳鸯印,我是真不知道,没骗你,不是故意送你定情信物的。”   “哎,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渣?总觉得自己欺骗了纯情少男的感情。”   顾清衍唠唠叨叨个不停,将现实中没法说的话,在梦里头吐得一干二净。   说完了,他自己痛快了。   一翻身抱着枕头,睡得那叫一个香喷喷。   京城寿国公府中,裴玄目光落到一个位置,若有所思。   他捏了捏眉心,无心继续练剑,转身往寿国公的院子走。   很快,裴玄就见到三更半夜,依旧在桃树下喝茶的寿国公。   裴玄目光落到那棵古老的桃树上:“我有些不对劲。”   寿国公原本正慢条斯理的喝茶呢,一听这话差点蹦起来:“哪儿不对劲,老毛病又要发作了?”   裴玄摇头,脸色平静的表示:“总觉得清衍就在我身边。”   “每晚我在院中练剑,总觉得他在旁边看,还为我鼓掌,称赞我武功高强。”   裴玄说完,看了眼寿国公:“他素来爱慕,屡屡夸我身手矫健。”   寿国公觉得牙疼,仿佛被硬塞了一大瓶蜂蜜,齁得慌。   “不是,你这大半夜的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个?你怎么这么不害臊?”   他以前这么没发现,外孙子看似冷酷,实则满脑子都是男欢女爱。   不对,裴玄看上的是个男人,不该是男欢女爱,应该是男欢男爱。   裴玄淡淡道:“我跟清衍两情相悦,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何要害臊。”   “滚滚滚,没事儿别来烦我。”寿国公郁闷了。   裴玄不肯走,又说:“外公,世界上有没有一种法术,能让千里之外的两个人,心有灵犀?”   “你看我像不像这种法术?”寿国公反问。   裴玄抿了抿嘴:“你找个由头,派我去青州府出公差。”   “朝廷是我开,皇帝我来当,到时候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寿国公呵呵。   裴玄露出几分不耐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想不想要孙媳妇?”   寿国公喝着茶,幽幽说道:“有些人真是善变,到底是谁说一辈子不想娶妻,让我死了那条心,我心都已经死了,活过来需要时间。”   裴玄不说话了。   自己说过的话,如今狠狠打脸,脸都肿了,裴玄甘之如饴。   寿国公觉得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小男孩,情窦初开,恨不得日日相见也很正常。   只是发生在裴玄身上有些惊悚,寿国公也很想见一见顾清衍,瞧瞧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居然能把裴玄迷得神魂颠倒。   结果第二天,寿国公还在睡懒觉,就被管家吵醒了。   管家满头大汗,见着寿国公就禀告:“国公爷,今儿个早晨,世子爷忽然开了库房,将您老最喜欢的那一套龙凤呈祥玉佩取走了。”   寿国公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随他吧,反正以后国公府都是他的,爱拿不拿。”   管家继续道:“还有白玉嵌碧玺戒指、和田青白玉小冠、金螭璎珞、麝香念珠、雀金裘、象牙扇子、蜡油冻摆件……”   一口气说了一串单子。   寿国公听得晕晕乎乎:“啥玩意,大清早的他搬家呢?”   “世子爷的意思是要送礼,但小的瞧着,不像是送礼,倒像是要下聘,但又不敢违背世子爷的意思,只好来请示国公爷。”   寿国公捏了捏眉心,可不就是下聘。   虽然被拦住了请旨赐婚,但看这架势,用不了一年,不等顾清衍进京赶考,他这外孙就能把家里头搬空了。   “男大留不住啊,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寿国公一翻身,用被子裹住自己取暖。   管家苦着脸问:“那都给吗?”   “他都去了,还能怎么滴,我可没脸去拿回来。”寿国公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随他吧,以后这事儿别来告诉我,听着心烦。”   难免让他想起当年傻女儿的往事,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养大的都是情种。   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上头,就想进宫暴揍皇帝。   偏偏皇帝打不得,骂不得,寿国公憋屈的很。   裴玄喊来夏柳,认真叮嘱:“我怕别人过去,清衍会吓着,你去送,记得只说是年礼,让他收下把玩,不必在意。”   夏柳看着那两个大箱子都愣住了:“可是大人,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呢。”   “京城距离陵川县那么远,你早一些出发刚刚好。”   裴玄不放心,再次强调:“别做多余的事情,只需将礼物送到。”   “若是清衍问起,你就说一切都好,那件事还得再等等。”   夏柳接下这差使。   离开的时候心底还在嘀咕,裴大人说的多余的事情,是什么?   他就是个送礼的,他能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屋里头,裴玄叹气。   原本收好了,回京就告知长辈,派人提亲,结果事情耽搁,提亲要押后。   裴玄很怕顾清衍知道了,会对自己失望,会生气难过。   偏偏没有皇帝的命令,他不能随意离开京城,心底焦急如焚,也只能送一些不值钱的礼物过去,以作安抚。   梅岭村,这一日热闹非凡,十里八乡沾亲带故的,都特意打扮的整整齐齐,拉着自家孩子来沾沾光。   附近都说,顾秀才那就是武曲星下凡,现在是秀才,将来还会是举人,进士,当大官。   自家孩子要是能沾上一点光,将来也能富贵。   也不知道这谣言从何而起,反正办酒席这一日,梅岭村人来人往,跟赶集似得。   顾清衍把自己当做吉祥物,跟在村长身后到处敬酒。   这样的热闹愣是持续了三天,这还是顾清衍拦着,要不然村长恨不得摆上十天十夜。   老村长嘴角都笑烂了,整个人精神抖擞,红光满面,犹如吃了神丹妙药。   “你瞧我爹,恨不得你才是他亲儿子。”顾大山也为堂弟高兴,说这话却有些酸溜溜。   顾清衍笑起来:“幸好就三天,再来我可吃不消了。”   “瞧瞧,我脸上都笑出皱纹来了。”   顾大山哭笑不得,暗道堂弟那张嫩的出水的小脸,哪儿有皱纹。   他们整个顾家,就堂弟长得最好,比当年那谁还要更出挑,怪不得能考中秀才。   顾大山拍着他的肩头:“这才哪儿到哪儿,等你中了举人,将来中了进士,咱们不但办酒席,还得在村口立牌坊,让十里八乡的人一抬头就知道,梅岭村也出了个读书人。”   “到时候祠堂也得挂匾额,让子孙后代都记住你的大名。”   顾清衍挑眉,忽然想起一件事,靠在他耳边嘀咕起来。   顾大山听完皱眉:“这,不太妥当吧?”   “哪儿不妥当?”   “我爹只怕不会答应。”   顾清衍却说:“先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他答不答应。”   “哥,待会儿你帮我敲边鼓。”   顾大山被他拉着,觉得自己上了贼船,这是下不来了。   梅岭村顾家出了秀才,自然是要开祠堂祭祖,让祖宗八代在九泉之下都跟着高兴。   最好能保佑后代,让顾清衍一路高歌,继续中举人,中进士,当大官。   若能顺便也保佑其他人,再出几个读书苗子,那就更好了。   村长大伯都想好了,往后但凡祭祖,顾清衍都要站在第一排,最重要的位置。   结果当天晚上,他的笑脸就变成了哭脸。   “衍哥儿,你的意思是,你不想主祭,要让晴晴和颜颜来?”   顾清衍点头,身后姐妹俩却有些坐立难安。   顾望晴咬着唇瓣没说话,顾舒颜却抬着头,眼底满是渴望。   不等村长反驳,顾清衍继续说:“大伯,这件事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每次我一进祠堂,跪下刚磕头,天上就噼里啪啦的打雷。”   村长大伯忙道:“那都是凑巧了。”   不过他也还记得,当初带着顾清衍上山祭拜,也是如此。   孩子刚跪下,一磕头,青天白日就打雷,还是光打雷不下雨。   顾清衍又说道:“当时我也觉得巧合,不过后来仔细一想,觉得会不会是因为祖宗不认得我。”   “你想啊,我虽然姓顾,但自小没在村子里长大,祖宗不认识我也正常,所以我一磕头,他们就满头雾水,打雷是他们在问我到底是谁。”   “这,不该啊,我早就告诉过他们了。”村长大伯不赞同。   顾清衍继续说:“所以我想,不如让晴晴和颜颜去祭祖,她们自小在村子里长大,是名正言顺的顾家人,祖宗肯定认得。”   “我们是兄妹,她们俩祭拜上香,告知祖宗,跟我祭拜没什么不同。”   村长大伯沉默不语。   他看了眼兄妹三,大概猜到这孩子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顾家祠堂不允许女眷进入,每年开祠堂祭拜的时候都只有男人入内。   顾清衍来的第一年,对这习俗就嗤之以鼻,但当时他也刚回来,并未提出异议。   如今一年过去,顾清衍摇身一变,成了村子里唯一的秀才,祖祖辈辈这么多年出的头一个秀才。   村子里的蜜饯生意,也是顾清衍带回来的。   蜜饯卖出去后,家家户户都分了钱,这会儿正是顾清衍的名望巅峰。   顾清衍趁着这个机会提出来,要让两个妹妹参加祭祀。   村长大伯犹豫了一会儿:“可是自古以来,都没这个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顾清衍继续说:“大伯,女儿也是顾家血脉,媳妇也是顾家家人,若能让他们一起祭祀,祖宗就会一起保佑,这样顾家才能发扬光大。”   村长很是犹豫。   如果别人提出这个要求,村长肯定一口回绝,即使家里只有女儿的人家,他也不会同意改了祖宗规矩。   可提出来的事顾清衍。   顾家的希望,甚至还无私的拿出蜜饯房子,让顾家人能跟着沾光挣钱。   光是今年第一轮蜜饯,家家户户都分到超过一百文,日子宽裕不少。   村长大伯更知道,顾清衍虽然姓顾,但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并不是顾家养大的。   生恩不如养恩大,顾家没养过他一日,却屡屡在他身上占便宜。   长此以往,感情只会越来越淡,等衍哥儿将来考出去,在外头当了官,还能记得山沟沟里的老顾家吗?   村长大伯的视线落到两个女孩身上。   衍哥儿很疼妹妹,自打回来后,跟两个妹妹的关系极好。   也许这是个好办法,有晴晴和颜颜在,老顾家与顾清衍之间,才会有更加牢固的枢纽。   心思百转,权衡利弊。   村长大伯还是让步了:“若是族人都不反对,倒也未尝不可。”   顾清衍一听,便知道事情成了一半。   至于族人,村长族长都同意了,他们只会半推半就。   祭祀就定在第二日。   姐妹俩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早早的起来。   顾清衍听见动静出来一看,发现姐妹俩都坐在院子里发呆。   “怎么了,紧张吗?”顾清衍问。   顾望晴抿了抿嘴,问:“小时候爹娘说,女子身上污秽,不能进祠堂,不然祖宗会生气,就不会保佑咱们了。”   顾清衍打了个哈欠:“假的,祖宗没这样说过。”   “你们想啊,祭祀用的纸钱、元宝、供品都是谁做的?”   “是村里的大娘。”   顾清衍点头:“真不就对了,要是女子污秽,那女子做的东西也应该污秽,怎么能用?既然用了,那就是可以用,不污秽。”   “八成是当年顾家刚搬过来,祭祀的时候僧多肉少不够分,所以就不许女孩儿进去,让男人多吃一点。”   “啊?”两个姑娘都惊讶的张大嘴。   顾望晴犹豫的问:“可万一呢。万一我们祭祀后,祖宗真的发怒了怎么办?”   “我跟你们保证,发怒不了。”   顾清衍笑起来:“等明年乡试,你们哥哥我高中举人,村里人就会知道祖宗压根不介意祭祀的人是男是女。”   顾舒颜没那么担心,她反倒是很激动。   “大哥,我真的能一起去吗?从小祠堂就不许女孩儿进,我可想进去看看了。”   “那当然。”   顾清衍笑起来,拍了拍妹妹肩头:“到时候你可得帮我多说好话,让祖宗偏偏心,多保佑咱们家。”   他起身,意有所指:“顾家的未来,还得靠你们。” 第78章 亲吻   第一缕晨光落到祠堂的屋檐上, 外头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族长真要让顾家那俩丫头主祭吗?”   “真的,我家男人说了,族长和族老们都同意了。”   “这合适吗, 万一祖宗生气怎么办?”   “还不是顾秀才面子大, 他开了口,村长能不同意?”   “秀才也不能胡来啊。”   一群族人指指点点, 忧心忡忡。   也有比较激进派的, 不敢正面反抗, 这会儿私底下嘀咕。   “这不是胡闹吗,女人怎么能主祭。”   “是她们哥哥考中了秀才,又不是她们俩考上, 凭啥让她们去。”   “我看族长和族老就是被顾秀才收买了, 逢年过节上门送礼, 拿人手软。”   “让女人进祠堂, 这事儿传出去让十里八乡怎么看咱们村。”   “可不是, 被女人踩在头上,多没面子,往后都没脸见人了。”   当然也有人很赞同, 多是女人, 也有一两个男人。   “早该这样了,不就是个祠堂, 凭啥子男人能进去,女人就不行。”   “我都嫁过来十几年了, 早就成了顾家人,每次折元宝都喊咱们,烧纸钱都不许咱们进门,早该改了。”   “让晴晴颜颜主祭才对, 我倒想看看祖宗到底会不会生气。”   “哎,你们说,今日晴晴颜颜进去了,往后咱们能不能进?”   “别的不说,我们家就三个女儿,将来老大肯定是要招婿的,那不就是跟男丁一样,凭啥她还不能进,这事儿我也不服气。”   议论声音中,顾望晴和顾舒颜越发紧张,小脸绷得紧紧的。   顾清衍站在姐妹俩身后,低声道:“别怕,跟着大伯就好。”   姐妹俩点了点头。   晨光落到匾额上的时候,祠堂大门打开。   村长大伯回头看了眼姐妹俩,低声道:“别紧张,跟着做,切不可出错。”   说完,他抬脚迈过门槛。   顾望晴连忙跟上,顾舒颜却好奇的四下张望起来。   目光四转,顾舒颜心底产生一缕失望。   自小,每年祭祀的时候,村里的孩子都喜欢在门口张望,男孩还能跟着父亲进去,女孩却只能在门口守候。   姐妹俩无数次看着李敬亭跟随顾童生的脚步,进门祭祀。   她们却只能停留在门口,等待着父亲和兄长出来。   那时候顾舒颜就想,祠堂里到底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很威严神圣。   可是现在一看,祠堂居然这么小,这么矮,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顾舒颜忍不住想回头看看哥哥,却又硬生生忍住,在祠堂内,她不能随意说话,不能坏了规矩,这可是哥哥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   想到这里,顾舒颜昂首挺胸,比身边的男子更加挺拔。   “开始吧。”老村长开口。   无数双眼睛落到姐妹俩身上,有鼓励,也有怀疑,更有微不可见的恶意。   姐妹俩却不再害怕,跟着老村长的步骤进行祭祀,从头至尾像是练习过无数遍,一个错都没有。   “请祖宗保佑我哥哥顾清衍高中,一生平安顺遂。”顾望晴默念道。   顾舒颜更是连声道:“祖宗,爹,娘,你们都认清楚,现在跟在我们身后的才是大哥,是我们的亲哥哥顾清衍,你们千万别认错人,别保佑错了。”   祭祀最重要的环节结束,便开始分发贡品。   姐妹俩依旧排在最前面,拿到了村长大伯给的猪肉和一包点心。   顾望晴提着猪肉,顾舒颜拿着点心。   姐妹俩不约而同的想起哥哥说过的话,祭祀不让女孩进门,不是因为污秽,而是怕她们分了这些好吃的。   这么多人,那么点贡品,确实是会不够分。   “扑哧。”顾舒颜不禁笑了一声。   顾望晴赶紧扯住她衣角,让她别放肆。   顾舒颜赶紧忍住笑容,一本正经的等待分发结束。   可等离开祠堂,回家的路上,顾舒颜就忍不住了,哈哈笑个不停。   她还将手里头的点心打开,一人塞了一小块。   咬了一口,顾舒颜评价道:“好吃,就是已经冷透了。”   顾望晴拿在手中,犹豫了一下也咬了一口,眼睛完成了月牙儿。   瞧着姐妹俩小口小口吃着点心,顾清衍将一大块丢进嘴巴里:“比过年还丰盛。”   “那可不,往年咱们村可没有秀才。”顾舒颜大声道。   “里头有些点心,还是大哥从青州府带回来的,肯定是长辈们舍不得吃,放到祠堂当祭品了。”   顾清衍想了想,还真是。   “祭祀的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两个女孩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顾望晴才开口道:“原来祠堂里是这个样子,跟普通的屋子也没有很大的区别,不过……大家一起祭祀的时候,很庄严。”   顾舒颜却说:“当时光顾着紧张了,其他没什么感觉。”   “以前我老想着,凭什么只有男丁能进去祭祀,女孩儿不能,里头是不是特别好,现在进去了一趟,觉得也就那样。”   顾清衍哈哈一笑,点头道:“确实也就那样。”   “大哥,等过年的时候,我们还能去吗?”顾舒颜问。   顾清衍挑眉:“你不是说就那样,下次还想去吗?”   “虽然也就那样,但别人可以去,我就也想去。”顾舒颜笑嘻嘻的说道。   顾望晴怕哥哥生气,扯了扯妹妹:“能进去一次看看已经不错了,别闹。”   顾舒颜鼓起脸颊来,很是不服气。   “我倒是觉得,从今天开始,大伯不会再限制你们进去。”   顾清衍说道:“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以后的无数次,你们能进入,别人家的媳妇闺女也能进去。”   “用不了多久,每年祭祀的时候,咱们的祠堂会越来越热闹,但凡村里人都能进去。”   幻想着那样的场景,姐妹俩对视一眼,都笑得起来。   顾清衍说对了。   因为他的坚持,姐妹俩踏进了祠堂,打破了女子不能进祠堂的规矩。   有了这个先例,村里头几个只有女儿的人家,先跳出来表示,自家招婿的女儿,就跟儿子一样,也得进祠堂祭拜。   老村长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这家女儿能进,那家女儿不能进,有女儿的人家都觉得不公平。   毕竟进了祠堂,能祭拜祖先,别祖先庇佑,别人家有的自家没有,就跟吃了亏似得。   他们不一定疼女儿,但还是纷纷闹着要把女儿都带进去。   老村长能怎么办,自家儿子都哼哼唧唧,说要把孙女带进去沾沾光,将来能嫁个好人家,他拒绝不了。   女儿能进,媳妇不能进,说起来也没道理。   毕竟这年头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进顾家,算起来那就是顾家人。   于是等下一次开祠堂的时候,一家家不再只有男丁,而是拖家带口,拖儿带女,全家老小统统一起走。   祠堂那么大的院子,愣是塞不下那么多人。   老村长频频叹气,但也无可奈何,再者,看着姑娘媳妇们一个个笑容满面,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顾清衍索性拿出银子来,让顾家将祠堂扩大,将来即使人丁兴旺,再多的人都能住下。   以后的事情暂且不提,顾清衍回到家,看到门口那两个大箱子,人都傻了。   “夏柳?”   夏柳风尘仆仆,看见他就憨憨笑:“顾小公子,许久不见,恭喜你高中案首,如今已是秀才了。”   顾清衍有一瞬间的尴尬。   但一想,他跟裴玄的误会,夏柳肯定不知道,犯不着尴尬。   这会儿夏柳过来,是不是证明裴玄想通了,觉得不成亲当朋友也行?   顾清衍立刻打起精神来:“是裴大哥让你来的吗?”   “自然。”   夏柳觉得顾小公子这话问的奇怪,这么多东西,他总不能自己擅离职守来送礼。   顾清衍更是惊喜,拉着他往屋子里走。   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高兴过后,顾清衍试探着问:“裴大哥可有书信?”   “大人没给。”夏柳回答。   顾清衍有些失望,也是,还能做朋友已经是裴玄大人大量,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写信的话不知道写什么,更加尴尬。   “那裴大哥可说了什么?”顾清衍又问。   夏柳忙道:“裴大人说了,这些是年礼,请你收下把玩,还说一切都好,只是还需要等一等,让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我怎么会介意。”   表白被拒,阴差阳错的,需要时间想想才是正常。   要是裴玄立刻想通了,回归朋友,那才奇怪。   顾清衍大大松了口气:“劳烦你跑了一趟,那啥,裴大哥真的都还好吧。”   “挺好的,吃嘛嘛香。”夏柳憨憨笑道。   顾清衍点了点头,心想现在送年礼也太早了一些,裴玄肯定是怕他难过,所以早早送来,告诉他虽然当不成夫妻,还能做朋友。   叹了口气,顾清衍更加难过了。   这么好的裴玄,会为他着想的裴大哥,他愣是伤了人家的心。   夏柳开口问:“顾小公子,你可要送回信?”   顾清衍犹豫了一下。   要是写信,他改写什么,不管写什么都尴尬。   跟以前一样事无巨细,长篇大论,裴玄看了会不会误会?   不那么些,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太短显得他气量小,还在介意之前的事情。   顾清衍抿了抿嘴,决定学习裴玄。   “信就算了,我也准备一些年礼,劳烦你带回去。”   又问:“夏柳大哥,你能多住几天吗?”   “当然可以,裴大人没限定时间,我住上十天半月都没问题。”夏柳笑呵呵。   顺手将章念薅住:“走,跟我去外头练练。”   说着直接把人拎了出去,顾舒颜好奇的跟上去,探出脑袋看他们练武。   另一头,刘妈妈问:“这位裴大人真有心,这么早就把年礼送来了,衍哥儿,咱们多准备一些回礼,免得失礼。”   她笑着,弯腰打开了箱子。   下一刻,刘妈妈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啪嗒一声合上箱子,追着问:“衍哥儿,你确定这是年礼吗,会不会弄错了?”   “夏柳亲自送来的,不会错。”   顾清衍奇怪,走过去打开,也被箱子里的珠光宝气吓了一跳。   “这……”   刘妈妈忙道:“肯定是弄错了吧,你赶紧去问问那位小哥。”   顾清衍连忙去外头,叫住正指点章念的夏柳。   “夏柳大哥,箱子里的东西是不是弄错了,太贵重了。”   夏柳只憨憨笑:“没错,大人亲手交给我的,绝对没错。”   还说:“寿国公府底蕴厚,是京城第一富贵人,也许是大人回京之后,从国公府库房里拿的年礼,看着贵重一些,但对国公府而言九牛一毛。”   顾清衍咽了咽口水。   忍不住心想,寿国公莫非是什么贪污枉法的巨贪?   随意送的年礼都这么贵重,让他想到那句经典的白玉为堂金作马,珍珠如土金如铁。   “大人专程挑的东西,顾小公子只管安心收下,大人都说了,让你留着把玩便是,不必在意。”   顾清衍有些怀疑人生。   刘妈妈见他回来,忙问:“是不是弄错了?”   “没错,就是送给我的年礼。”   顾清衍打开盒子,还是觉得贵重,至少那鸽子蛋似得宝石,流光华彩的璎珞,他肯定是带不出去的。   刘妈妈欲言又止。   她拉着顾清衍走出去几步,低声道:“那位裴大人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珍贵的东西说送就送。”   “他是寿国公府的世子爷,确实是出身勋贵。”顾清衍解释。   刘妈妈还是觉得离谱:“就算是国公府,那也太多了一些。”   她好歹在李家待过十五年,知道即使是富贵人家,也没这般奢侈铺张的,心底总有些不安。   就说许夫人手里头都没有这般华贵的首饰。   说是年礼,可哪有送这么厚重年礼的,要不是点名给衍哥儿,她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看中了家里两位姑娘,特意上门提亲。   但看顾清衍神色如常,并不担心,刘妈妈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一个是堂堂国公府世子,一个不过是乡野书生,也许人家只为报救命之恩,没别的心思。   顾清衍看了年礼,也有些犯难。   他原以为这次的年礼,跟以往一样都是土产,再不济顶多几大盒珍珠,虽然珍贵,但也能说是广州府特产。   可现在一看,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虽然对国公府而言不算什么,但对他实在珍贵,再拿土产作为回礼也太浅薄了一些。   顾清衍不禁看向系统。   除了系统出产的东西,他也拿不出其他珍贵回礼。   幸好夏柳不急着回去,他还有时间攒积分,当礼物。   裴玄送来整整两大箱子,顾清衍还想让两个妹妹挑两样带着玩,结果姐妹俩一看,连连摇头。   顾望晴说:“我们平时都在村里头,带这些做什么,都不方便。”   顾舒颜也说:“这么亮闪闪的,带着出门我都怕被打劫,浑身不自在。”   刘妈妈更是跑得飞快:“可别给我,既然人家特意送的,大部分都是男子佩饰,衍哥儿你就留着慢慢带,往后出门应酬,带上这些也不会被人看轻。”   顾清衍只能将两个大箱子都搬到了屋子里。   这下可好,屋子都被塞得严严实实。   顾清衍有些发愁,裴玄到底怎么想的,忽然送这么多,他这也用不上,放也没地方放。   还得担心招贼,都是好东西,放家里还挺不放心。   想了想,顾清衍索性都收进了游山器,往系统中一丢。   心里头惦记着这事儿,顾清衍睡前难得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再次梦见裴玄,顾清衍忍不住了。   “裴大哥,你送那么多金银珠宝给我做什么?我也用不上啊,再说了,你送这么多,我都不好回礼。”   “寿国公府这么有钱吗,古代权贵的生活我都无法想象了。”   “裴大哥你到底怎么想的,虽说退一步当朋友很好,可给朋友送这么珍贵的东西,总觉得很奇怪。”   顾清衍围着裴玄团团转,恨不得直接问到他脸上去。   裴玄停下剑法,若有所思的看向周围。   半晌,他自嘲一笑,拉出挂在胸口处的鸳鸯印。   顾清衍看得真真的,那就是他送的鸳鸯印。   然后他看到,裴玄勾起鸳鸯印,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口。   轰的一声,顾清衍满脸通红,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你,你在干什么,不是说好了退一步当朋友当兄弟吗,你干嘛亲我。”   不对,没亲他,亲的是鸳鸯印。   但鸳鸯印是他送的,四舍五入,就是裴玄隔空飞吻了。   方才亲吻时的缱绻缠绵,柔情似水,顾清衍讷讷说不出话来,浑身都红的冒烟了。   “完了完了完了。”   从梦中惊醒,顾清衍拉起被子,将自己包了个结结实实。   他在床上翻滚,连带着身体都燥热起来,更是羞恼的连连捶枕头。   “我到底在干什么,明明都已经写了信,告诉裴玄真相,以后绝对不可能变成那种关系,我怎么会做那种梦!”   顾清衍敲了敲自己脑袋,怀疑自己内心深处是不是有莫名期待,在裴玄告白的时候内心窃喜,所以才会梦到这么匪夷所思的场景。   “难道裴玄不是单相思,我其实也喜欢他?”   顾清衍有些怀疑人生。   他以前也不喜欢男人啊!   不过他好像也没喜欢过女人,所以是时隔多年,穿越重生后,他觉醒了同□□?   我喜欢男人?喜欢裴玄?   顾清衍一个哆嗦,猛地往后倒下去。   “只是一个梦,梦都是相反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对不对,我也没想裴玄亲我,更没想跟在一起这啥那啥。”   “肯定是他送的礼物太贵重,所以我内心深处产生了怀疑。”   “对,他干什么给我送这么多礼物,不知道还以为是聘礼——”   顾清衍猛地咽下口水。   聘礼?   【我会禀明国公,绝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我会负责,大周可有男妻,到时候你亦可入朝为官,不会妨碍前程。】   【你送我鸳鸯印时,我已知晓你的心意,只是当时思虑太多,既怕你少年心性容易改,又怕身后有负累,来来回回总怕耽搁了你,如今想来,既是两情相悦,合该喜结连理。】   顾清衍捂住自己的脸。   时隔这么久,如今想起来,顾清衍还是脸红耳赤心头怦怦乱跳。   当时只顾着紧张想解释清楚,可随后每一次想起来,顾清衍都能感受到炙热的情感。   闭上眼睛,就是裴玄望着他的那双黑眸。   许久,脸上滚烫滚烫的温度才慢慢褪去。   “错觉,这一切都是错觉。”   顾清衍说服自己:“一定是我进入青春期,所以产生了生理性躁动,这些都是正常的。”   “只是裴玄出现的时间太巧合,正好符合青春期性冲动对象,所以我才会这样。”   “对对对,这跟恋爱没关系,碰巧而已。”   几次三番的给自己洗脑,顾清衍慢慢平静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   夜深人静,被子里发出一声喘息。   第二天,天刚刚亮,夏柳与章念就在院子外练武。   夏柳分外喜欢章念,又有裴玄的叮嘱,教学起来尽心尽力。   章念学的也很用心,每次再见武艺都有明显的提升。   夏柳忍不住夸道:“确实是练武的好料子,阿念,你当好好考虑顾小公子的建议。”   章念只是笑:“我就喜欢跟着顾大哥。”   “嘿,我也喜欢跟着裴大人当差。”夏柳哈哈一笑。   正说着话,门口冒出一个脑袋来,是顾舒颜。   被发现后,顾舒颜索性也不藏着掖着,跳出来问:“夏柳大哥,阿念,你们练得真好,我能不能学?”   章念看向夏柳,夏柳犹豫道:“顾三姑娘,男女有别,这不太妥当。”   “而且我住不了几日,你若是想习武的话,不如先问问顾小公子,请个女师傅更好。”   顾舒颜顿时失望,鼓起脸颊来。   她知道,只要自己提出来,大哥就会帮她请女师傅,可是万一请了来,自己练不成怎么办,白费功夫,还让大哥失望。   蓦的,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落到了章念身上,心想夏柳不肯,而且住几天就走了,可章念不一样。   章念年纪小,有住在家里,她完全可以让他来教。   小姑娘心底谋划起来,表面没坚持,心底算盘已经打得噼里啪啦响。   这时候屋内传来刘妈妈的声音:“衍哥儿,你这是怎么了,昨晚上没睡好吗,怎么眼皮子下头都黑了。”   夏柳进屋一看,也是狠狠吓了一跳。   一晚上没见,顾小公子怎么跟被妖精吸食了精气神似得,脸色发青,眼皮子底下全是青黑,整个人走路都在晃荡。 第79章 回礼   顾清衍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我没事, 就是昨晚失眠没睡好。”   刘妈妈担心的不行:“赶紧吃了饭再躺一躺,反正家里也没啥事儿。”   心底却奇怪,自家衍哥儿打小睡得沉, 沾了枕头就能睡着, 怎么忽然失眠了?   她扫了眼夏柳,疑心是昨天那两大箱子金银珠宝的缘故。   “不用了。”顾清衍坐在桌前, 勉强打起精神来。   夏柳心底也担心, 来之前裴大人千交代万嘱咐, 万一顾小公子病了,他回去可不好交代。   “若是不舒服,不如我快马加鞭, 进城请大夫过来看看?”他提议道。   “别。”   顾清衍揉了揉脸颊:“我真的没事。”   就是昨晚上想太多, 翻来覆去燥热焚身, 愣是没睡好。   怕他们继续说, 顾清衍忙拿起筷子来:“吃饭吃饭, 今天这个烤饼不错,又香又脆。”   夏柳见他大口大口吃起来,只得将请大夫的打算打消。   “夏柳大哥, 你跟我来。”   吃完饭, 顾清衍就将人拉走了。   只是到了僻静处,顾清衍欲言又止, 支支吾吾开不了口。   夏柳一脸疑惑:“顾小公子,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他拍着胸脯:“来之前裴大人叮嘱过, 您若有难事,只管打出国公府的牌子来。”   顾清衍一听这话,更不好开口了。   裴玄为什么会这么说?还不是把他当未来媳妇,还得是请了赐婚, 见了家长,明媒正娶的未来妻子。   呸呸呸,他怎么会是别人的妻子,要是也是丈夫。   顾清衍心里头一团乱麻,压根找不到线头,眉头都打结了。   见他如此为难,夏柳更担心了,连忙问:“小公子,您就别让我着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莫非是连国公府都兜不住的事情?”   顾清衍连连摇头:“我没遇上难事儿。”   顿了顿,他狠心一咬牙:“但是吧……裴大哥送的年礼太贵重了,我这儿你也看到了,实在是用不上,放家里还担心被贼偷了。”   “我知道裴大哥的好意,肯定是见我家中贫困,特意补贴,但好意我心领了,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吧。”   若真的是聘礼,他收下可就出大错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收了信,裴玄还是一门心思送这么贵重的礼物,顾清衍还是敏锐的察觉不对劲。   夏柳愣住了:“带回去?”   “是啊,东西都还在箱子里,你怎么样带来的,就怎么样带回去。”   顾清衍又说道:“你放心,我会写一封信,告诉裴大哥实情,他不会责怪你的。”   夏柳抓了抓后脑勺,觉得这事儿难办。   出发前,裴大人的姿态他看在眼中,若是东西被退回去,裴大人肯定会不高兴。   “顾小公子,年礼虽然贵重,可对国公府而言不算什么,您就收下吧。”   “就算一时半会儿用不上,等您将来进京赶考,入朝为官,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夏柳尽心尽力的劝道。   顾清衍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心想,要是你知道这不但是年礼,还可能是聘礼,就不会这样想了。   “你不懂,我实在是没法厚着脸皮收下。”   夏柳不理解,这跟脸皮厚不厚有什么关系。   顾清衍轻咳一声:“就这样定了,你把东西带回去,我会跟裴大哥解释的。”   “这……”夏柳为难起来。   他打量着顾清衍的神色,心想昨天收到的时候还挺高兴,怎么过了一晚忽然变脸了?   顾清衍也知道这让他为难,伸手拍了拍夏柳肩头:“放心,我会在信中说明的。”   这下子轮到夏柳欲言又止。   琢磨了一会儿,夏柳还是忍不住开口:“顾小公子,您的担忧小的也理解,不过裴大人既然送了,肯定不会收回去的。”   “想必在大人心中,小公子肯定比那辆箱子金银珠宝更重要,您二位交情极好,冒然送回去,反倒是让裴大人忧心,倒不如直接收下。”   “宝马千金增好友,自古有之,顾小公子何不敞亮收下。”   顾清衍无言以对。   如果没有裴玄抽冷子告白,还要说回去禀告寿国公,娶他为男妻,顾清衍也不会想那么多。   毕竟过命兄弟好交情,两箱珠宝算什么。   可问题是,他拿裴玄当兄弟,裴玄把他当妻子,这怎么能行。   顾清衍幽幽道:“并非因为这个,哎,等你将东西带回去,不必解释什么,裴大哥自然就懂。”   夏柳心想,您二位这是打什么哑谜。   忽然,他心底冒出一个线头来。   恍惚之间想到了张梦怀的话——张大人那人一直疯疯癫癫,那些个胡说八道不能是真的吧?   顾清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看到夏柳神色变化。   他回到屋中,到底是提起笔来写了一封信,言明东西虽好,但心意领了,实在是家里地方小,留不住,派不上用场,反倒是担心遭贼。   写完后,顾清衍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不行不行,语气太生硬了,乍一看还以为我瞧不上他。”   他将信件撕碎了,咬着笔杆子再开始写。   许久,顾清衍还是摇头:“太委婉了,万一他误会我对他有意思怎么办?”   再次撕碎,笔头都被咬破,这封信却还是没写好。   “这样不行,太生硬了,搞的我要断交似得。”   “也不好,这样写太绿茶了,活像是我要养鱼。”   “啊啊啊——”   顾清衍暴躁起来,笔杆子都断成了两半。   他有些自我怀疑,在裴玄大张旗鼓,正式告白后,他还要求两人退一步成为朋友,是不是有点太过分。   毕竟感情这码事哪儿是理智思维能控制的,又不是裴玄想退就能退的。   他拒绝了,爱情就能消失了吗?   说不爱,难道真的就能不爱了?   看看那两大箱子的金银珠宝就知道了,裴玄肯定是爱他爱得无法自拔,恨不得把最珍贵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他。   明明心底爱得不行,偏偏还要因为他的拒绝,假装是朋友?   顾清衍想着想着,虐恋情深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站在姓顾的立场上,都开始为姓裴的不值。   甩开笔,顾清衍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哎,怪我太有魅力,勤奋努力有才华,还是裴玄的救命恩人,我这么优秀,他怎么能不喜欢。”   就在这时候,敲门声响起来。   顾清衍轻咳一声,低头一看,到处都是撕碎的信。   他连忙收拾了一番,全部塞进被窝里藏好了,这才开口:“请进。”   “大哥。”   顾舒颜端着一碗甜汤:“今天早上你比平时少吃了一个包子,我怕你饿了,特意给你送点甜汤。”   “太好了,我正好饿了。”顾清衍笑道,写了那么多封信,脑细胞都死了一片。   顾舒颜立刻笑了。   “那大哥快尝尝,这可是我亲手做的,用了咱们家自己做的蜜饯,口味最好的那一批,刘妈妈特意留下了一坛子。”   顾清衍一看,是红枣银耳蜜饯羹。   尝一口酸酸甜甜,味道极好:“好吃,我妹妹手艺真好。”   顾舒颜笑得更高兴,靠在书桌边撑着下巴,看着他吃。   顾清衍一口气吃了个干干净净,见状挑眉:“有事儿求我?”   “嘿嘿,还是哥哥懂我。”   顾舒颜走过去替他捏肩膀:“哥,你看我有习武的天赋吗?”   这话倒是让顾清衍惊讶:“你想习武?”   “我……也不是很想,就是觉得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整天绣花眼睛都要花了。”   顾舒颜迂回的说:“阿念来咱家的时候,瘦瘦小小的一个,虽然力气大了点,但也没什么厉害的。”   “可自打开始练武,一天天的变化肉眼也看得见,打起拳来可威风了。”   “不提威风,个儿也猛蹿,来的时候才多高,现在都要赶上大哥你了。”   顾清衍轻咳一声,提醒她说话归说话,别攻击大哥的身高。   顾舒颜嘿嘿笑起来:“所以我就想着,练武的好处这么多,也想跟着练一练。”   妹妹想要习武,顾清衍当然不会反对。   不过他眉头一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练武辛苦,远不是绣花可比的,你瞧瞧阿念,自打开始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风吹雨打从未间断。”   “尤其是一开始练武的时候,肌肉酸痛的走路都难,这些你可知晓?”   顾舒颜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我都问过阿念了,我能坚持的。”   “如果你想好了,大哥自然支持你,不过要是练了一段时间觉得辛苦就放弃,我可是要笑话你的。”顾清衍说道。   顾舒颜立刻道:“我才不会放弃,大哥你就等着瞧吧。”   说完端着盘子美滋滋往外走。   顾清衍微微摇头,心底倒是很乐意看到妹妹这番变化。   他还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两个小姑娘总是怯生生的,在他跟前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让他生气。   虽然并未一起长大,但两年下来,总算是亲近了一些。   顾舒颜得了大哥的支持,就跟拿了尚方宝剑似得,立刻就找到了章念:“大哥都同意了,现在你可以教我了吧?”   章念憨憨说:“很累的,你真的要学吗?”   “当然,我不怕累,你可别瞧不起我,也许我是武学天才,练几天就比得上人家几年,你可得小心被我赶上。”顾舒颜得意洋洋道。   章念不信这话,但不敢反驳,只是欲言又止。   但顾清衍都支持,章念自然不会反对,教起来倒是认认真真。   顾舒颜是真心想练武,一招一式记得牢牢,力求做到极好,章念让她练半个时辰,她绝对不会偷懒。   结果等到晚上,第一天锻炼的成效就出来了,小姑娘走路两条腿都在发抖。   顾望晴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念叨起来:“你说你,好好的为什么非得练武,多累啊,同一个动作得练千百回,我看着都觉得辛苦。”   “二姐你不懂,练好了,以后谁都不能欺负我们。”顾舒颜说。   顾望晴顿了顿,又说:“有大哥在,谁会欺负我们。”   顾舒颜哼哼道:“我们总不能只靠大哥,等将来咱俩嫁人生子了,在婆家受了委屈,难道每次都让大哥帮咱俩撑腰?”   “就算大哥不烦,愿意管我们,我可没那么厚脸皮。”   顾望晴被逗笑了:“说什么呢,你才多大,就想那么久之后的事情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顾舒颜举起粉嫩的拳头,“你瞧着吧,等我练好了,将来谁敢欺负我,我一拳头揍死他。”   还表示:“姐,要是将来姐夫对你不好,我也揍他。”   顾望晴哭笑不得,伸手包住她的拳头,觉得这软绵绵的拳头谁都揍不死。   “行啦,姐姐领你这份好,我用热帕子帮你敷一敷,不然明天有你受的。”   心底却对妹妹习武不以为然,觉得她一时兴趣,这么枯燥辛苦的事情,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刘妈妈也这么想,认定这是小孩儿胡闹。   私底下还对顾清衍说:“衍哥儿,你怎么就答应了,姑娘家家的舞刀弄枪多不好,让人瞧见了,怕是要被人说嘴,将来不好找人家。”   顾清衍还在纠结那封信,翻来覆去的没写好。   听见这话头也不抬的说:“颜颜喜欢就让她试试,成了最好,不成也没事。”   又反驳道:“舞刀弄枪是好事儿,对男人是好事,对女人自然也是好事,谁家因为媳妇有本事就不敢娶,那肯定也不是啥好人家,这样的人家不嫁也罢。”   刘妈妈听了更犯愁了。   她心知顾清衍心善,对两个妹妹都好,可问题是他是个男人,哪里知道女儿家在这世间的辛苦。   刘妈妈有心再劝一劝,但瞧着顾清衍不以为然,顾舒颜自己高高兴兴,又觉得自己毕竟只是乳母,不该说太多。   思来想去,见顾望晴也不拦着,到底是把心底的担心压下去。   她安慰自己:只要衍哥儿将来考中进士,当了大官,何愁妹妹找不到好人家。   这头顾舒颜练得热火朝天,那边夏柳也等着心急。   眼看他都在陵川县待了十几日,顾清衍还没把回信写好,倒是回礼的土产堆了一屋。   每次见了他,顾清衍总是长吁短叹,又留他多住几日,教教章念。   教章念,夏柳是愿意的。留在梅岭村的日子也不错,可问题是,裴大人还等着他回去。   “顾小公子,再拖下去就真的过年了,您若有为难的事情,不如直接告诉我?”夏柳开口问。   顾清衍叹了口气,这些天最废的是他屋中的纸。   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   顾清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夏柳:“回信我已经写好了,麻烦夏柳大哥了。”   夏柳哈哈一笑:“不麻烦,不麻烦,我一定会仔细送到。”   “至于那两个箱子……”顾清衍停顿了一下,说,“先存在我这儿,等我见到裴大哥本人,再亲自还给他。”   这些日子可苦了他,每天晚上做梦总会梦见裴玄。   裴玄每一个落到鸳鸯印上的亲吻,滚烫滚烫,仿佛落到了他的心尖上。   亲着亲着,顾清衍觉得自己就要习惯了。   夏柳一听这话,大大松了口气。   “这就对了,小公子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只管跟裴大人说,他一心一意对你,总会理解的。”   一心一意?   顾清衍脸色有些古怪,又觉得那封信写的不好,很想伸手拿回来再改改。   克制住把信要回来的冲动,顾清衍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来:“我还准备了一些年礼,都是土产,只是数量多了一些。”   夏柳笑道:“就算一船土产也能带。”   耽搁的时间太久,夏柳没有再留,当天就带着一车土产离开。   人一走,顾清衍整个人就跟失了魂似得,坐在门口长吁短叹。   顾舒颜收起招式,奇怪的问:“大哥,你怎么了?”   “我……哎,一言难尽。”顾清衍觉得这事儿没法跟人说,尤其是跟自家妹妹说。   顾舒颜鼓了鼓脸颊,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来:“哼,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肯定是想那位裴大人了。”   顾清衍呛住,咳嗽了几声才转头问:“你怎么知道?”   “很明显啊。”   顾舒颜得意的抬起下巴:“因为大哥对他,跟对别人都不一样。”   “不一样?哪儿不一样?”顾清衍忙问。   难道真的是他不经意间,散发出求偶气息,才让裴玄误会了,一切都是他的错?   顾舒颜笑嘻嘻的说:“大哥在我们跟前,老是装大人,可在那位裴大人跟前,就跟小孩儿似得。”   “瞎说。”顾清衍不承认,觉得妹妹简直是污蔑,“你都没见过他,你从哪儿知道的?”   裴玄只来过一次梅岭村,当时还是半夜,神秘兮兮的来,天不亮就离开,姐妹俩根本没见过本人。   “我就是知道。”   顾舒颜掰着手指:“听刘妈妈说,大哥是回陵川县的路上才认识裴大人,可过去这么久,你们俩不但没有疏远,反倒是越来越要好,可见真的有缘。”   顾清衍吐出一口气,托着下巴不吱声了。   “所以大哥,你怎么了?你俩吵架了吗?”   顾舒颜追问道:“是不是裴大人送的礼物太贵重,你觉得不太好,所以闹脾气了?”   “还是你想把礼物退回去,可夏柳大哥不肯,你觉得被践踏了尊严?”   顾舒颜一拍手:“我知道了,读书人志气高,咱家虽然穷,但家穷志不穷,你看着那两大箱的礼物,就觉得裴大人不懂你,故意拿钱砸你才生气的对不对?”   “我是那么有志气的人吗?”   顾清衍翻了个白眼,暗道告白之前,他还一个劲想抱住裴玄的大腿,把他当活动签到点呢。   他可不是那种饿死也要讲志气的人。   只是——“哎,我还不如有点志气。”   顾舒颜没猜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了。”   顾舒颜靠在他耳边,低声道:“不是因为这个,那就是分开太久,你想他了对不对?”   “我怎么可能想他。”顾清衍立刻反驳。   顾舒颜见他羞红了脸,哈哈笑起来,两只眼睛成了月牙儿:“大哥,不用害羞,想念自己的朋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就像我,如果要好的姐妹许久未见,我也会很想他们,想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顾清衍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说,我跟裴玄,与你跟小姐妹的关系完全不一样。   也不能说没想,毕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每天都能梦到裴玄。   呆坐了一会儿,顾清衍猛地起身,走进书房。   “哥?”   “我要发愤图强,争取明年考中举人,后年考中进士,没重要事情别打扰我。”   顾清衍一脑袋扎进书房,试图用努力学习打败胡思乱想。   嫁人是不可能嫁人的,即使有价值连城的聘礼也不行。   顾望晴出来,正瞧见这一幕。   她奇怪的问:“大哥怎么了,怎么看着心情不太好。”   “大哥想那位裴大人了,真好奇裴大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居然能让大哥念念不忘。”顾舒颜笑嘻嘻。   顾望晴无奈,捏了捏妹妹的脸颊:“念念不忘是这样用的吗,大哥与裴大人是至交好友。”   排除杂念,专心读书,寒窗苦读,创造神话。   顾清衍默念着,打开系统教程,开始白嫖从洪山书院签到得到的专属教程。   不上不知道,一上才发现,洪山书院的师资力量,确实是远超县学。   如果说县学的三位老师,已经算读书人中较为出色的。   那么洪山书院的老师,又直接拔高了一层。   这就是洪山书院每年能够源源不断的输出学子的原因之一,盛名之下无虚士,怪不得青州府读书人一个个都挤破脑袋想进洪山书院。   顾清衍眉头微动。   忽然意识到,洪山书院并不只是青州府的一个书院,同时也已经发展成为朝廷的一个派系。   等将来他真的进入朝廷,会不会因此生出波澜。   顾清衍微微摇头,暗笑自己想的太长远,如今他连举人都不是,没必要想那么多。   真到了那一天再说。   顾清衍投入到学习中。   他原以为自己废寝忘食的学习,能把裴玄那档子事情忘了,可每每前脚入睡,后脚总能梦见裴玄。   初见是欢喜,再见是忧愁,来来回回的见,让顾清衍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清白。   莫非内心深处他已经深爱裴玄,还是男欢女爱的爱?   要不然的话,为什么每次都能梦见裴玄亲他,这——不符合逻辑。   顾清衍兀自苦恼。   “衍哥儿,快出来。”   刘妈妈没顾上敲门,直接进了书房,脸上满是欢喜:“书本先放一放,快跟我来。”   顾清衍惊讶,平时读书,刘妈妈比谁都重视,绝不让人打扰。   “娘,发生什么事情了?”   刘妈妈大声喊道:“有人来给你提亲了。” 第80章 齐大非偶   顾清衍怀疑自己听错了。   “娘, 你说什么?”   刘妈妈满脸喜色:“提亲啊,如今你也是秀才了,是该找个好人家女儿成亲生子, 原先我还担心你亲爹亲娘走的早, 没有人帮你操持婚事,现在看来是白担心了。”   她显然极为高兴, 压低声音说:“媒人特意请了你大伯来作陪, 既然你大伯愿意来, 肯定是合适的人家,衍哥儿,快收拾收拾出来见人。”   顾清衍拧紧了眉头。   成亲是不可能成亲的。   “娘, 你帮我直接回绝吧, 我就不出去了。”顾清衍一口回绝。   刘妈妈一愣:“这是为何?”   又问:“莫不是想等考中进士, 可我听说考进士可难了, 你明年才能参加乡试, 后年才能进京赶考,就算一切顺利也还得再等两年,那时候你都二十了。”   “衍哥儿, 干娘知道你有志气, 可男儿先成家后立业也正常,多个人照顾你不好吗?”   顾清衍连连摇头:“娘, 我真没这个心思,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可是……”刘妈妈犹豫起来。   在她看来, 村长大伯能跟着过来,媒人提的肯定是十分合适的人家。   可顾清衍连见都不肯见。   顾清衍又说道:“您也说了,若是一切顺利我考中进士时才二十岁,多年轻, 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   至于娶妻,顾清衍想象不到自己会娶什么样的妻子。   裴玄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一想到婚姻大事,顾清衍脑海中就冒出那家伙的身影来。   身材健硕,俊美冷酷的男子,没有一点女子的影子。   刘妈妈兴匆匆的来,如今只能失望离开。   堂屋中,村长大伯正陪着媒人说话,顾家姐妹俩站在旁边,好奇的打量着媒人。   看见刘妈妈回来,身后却空无一人,村长疑惑的问:“衍哥儿呢?”   “秀才公是不是害羞了,哎,其实婚姻大事,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几个商量也成。”媒人笑呵呵说。   刘妈妈心底是盼着顾清衍成亲生子的,但从不会擅自做主。   听见媒人这话,她连忙道:“多谢您走着一趟,只可惜孩子一心读书,如今顾不上婚姻大事,还想着再等两年。”   媒人脸色微变,看向村长。   老村长皱了皱眉,轻咳一声:“衍哥儿是这么说的?我知道他有志气,可能考上秀才已经很了不得,咱们陵川县这么多年来,也没几个考上举人的。”   不是他瞧不起顾清衍,而是事实如此,多少人考中秀才后,一辈子也没能考上举人。   刘妈妈心底也担心,口中还是说:“小孩儿有志气是好事,我们当长辈的总不能拦着他上进。”   “王媒婆,两个孩子没缘分,只能让你白走一趟,这个你拿着甜甜嘴。”说着塞过去一个小荷包。   这是怕王媒婆白走一趟,心底有气,出去败坏她家衍哥儿的名声。   王媒婆一捏荷包,心底就满意,口中乐呵呵的说:“秀才公求上进是好事儿,我倒是乐意多来几趟,沾沾秀才公的才气。”   又起身道:“这次的人家确实好,我才厚着脸皮上门,你们再商量商量,若是改变了主意只管来找我。”   这才转身离开。   人一走,刘妈妈就叹气:“衍哥儿说要专心读书,暂时没心思娶妻生子。”   老村长拧起眉头来,倒是顾家姐妹俩微微松了口气。   “我去寻衍哥儿说说话。”   老村长起身走进书房。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没吭声。   刘妈妈注意到她们神色变化,笑着安慰:“别担心,衍哥儿自小心善,就算成亲生子也不会亏待自家亲妹妹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顾舒颜嘀咕道。   顾望晴扯了她一把,开口道:“干娘,我们也都盼着哥哥好。”   另一头,老村长来到了书房内,看见一屋子的书先点头。   “大伯。”顾清衍不意外,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   老村长笑了笑,喝了一口清茶才开口:“衍哥儿,方才刘干娘说,你一时半会儿不想成亲?”   “是,我想等几年再说。”顾清衍表示。   老村长点了点头:“你若是能顺利考中举人,甚至进士,到时候娶进门的妻子门第更高。”   顾清衍眉头一皱:“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分辨不清楚自己如今的心思,更不可能在这一头乱麻的时候娶妻生子,这是对自己,对那位妻子,也是对裴玄的不负责任。   老村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爹只得你一个儿子,读书上进固然重要,传宗接代也不能拉下。”   顾清衍眉头微挑:“大伯,你这话说错了,我还有两个妹妹。”   “她们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到时候就成了别家人,哪能继承顾家香火。”老村长摇头。   顾清衍十分不赞同:“一样是爹娘的儿女,有什么不同,再说了,没有我们,还有大伯,您有三个儿子,每个都已经娶妻生子,顾家又不怕断根。”   这话听的老村长眉头更紧。   他看了眼顾清衍,意识到这个大侄子的想法,那是跟他完全不同。   也是,当初大侄子让两位侄女代替自己,进祠堂祭祀,就有些不对劲了。   老村长张了张嘴,很想说教一番,让他知道传宗接代,家族传承的重要性。   可话到了嘴边,老村长又硬生生咽下去,这孩子不是顾家养大的,对顾家有几分感情很难说,他怕自己摆长辈架子,话说得太多,反倒是坏了情分。   离开的时候,老村长不由沉了脸。   顾清衍很知道老村长的心思,但他压根不可能顺着顾家人的希望娶妻生子,更不可能为了传宗接代做这些事,只能假装看不到。   老村长心底发愁,背着手一路回到家。   大伯母正在家等着,瞧见他回来忙问:“怎么样,衍哥儿可答应了?”   老村长叹了口气,自顾自坐下来。   “瞧你这样是没答应?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人家,衍哥儿也瞧不上吗?”   大伯母好奇的问:“这样的人家在陵川县已经是一等一了,衍哥儿若瞧不上,难不成是打算考中举人,在青州府寻一户?”   “若能一举高中,肯定也能成,只是齐大非偶,大户人家的姑娘小姐恐怕……”   老村长打断她的话:“胡咧咧什么,我瞧衍哥儿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大伯母不明白了。   老村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像是真不上心,一时半会都没那个打算。”   “怎么会。”   大伯母奇怪起来:“十七八岁,正是年少慕艾的时候,怎么会对这事儿不上心。”   “也许是一心一意读书吧。”老村长解释,“当年他爹也是这样,一门心思读书考试,娶妻生子也比我们几个兄长晚上许多。”   “所以衍哥儿十五岁就没了爹。”大伯母很是不赞同。   “当家的,衍哥儿无父无母,身边只有一个干娘,到底是不亲的,许多事情只怕她也不好多劝,你是亲大伯,长兄为父,好歹多劝着一些,可不能让他胡来。”   “就算他都能一次考中,拖着拖着也二十啷当,到时候成亲可就晚了。”   老村长直叹气:“若是我看着长大的,倒是好劝,可衍哥儿……”   “也是,顾家也没养过他。”   大伯母跟着叹了口气,也意识到丈夫心底的为难。   夫妻俩对视一眼,老村长摇头道:“罢了,衍哥儿如此争气,如今已经是秀才,眼界肯定比咱俩更长远,他不想娶亲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我们是隔房的长辈,又没怎么照顾过他,说多了反倒是坏了情分。”   这话大伯母也赞同。   心想顾清衍回来后,孝顺长辈,照顾妹妹,如今又考上了秀才给顾家光耀门楣,比别人家的孩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这样的孩子,却不是他们养大的,教训起来总是缺了几分底气。   大伯母心底想的更多,心想要是闹僵了,衍哥儿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他们能怎么办,还不如都听他的。   “你说得对。”她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还说,“要怪都怪那姓李的,要是当年俩孩子没抱错,衍哥儿在梅岭村长大,有亲爹一心一意的教导,指不定早就能考上秀才,三弟也不会死的那么早。”   老村长也这么想,将姓李的都提出来骂了个狗血淋头。   顾清衍直接拒绝了亲事,原本还担心刘妈妈,亦或者老村长会劝说,谁知道拒绝后,两人都当没这回事,没再提起来。   他大大松了口气,顿时也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白天读书,晚上就会梦见裴玄,一日日下来,顾清衍倒是慢慢习惯了。   夏柳紧赶慢赶,终于在年前赶回了京城。   此时正值大雪,寿国公府内一片雪白,唯有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依旧绿茵茵的。   在积雪枯木的映衬下,枝繁叶茂的桃树显得分外诡异。   桃树下,祖孙俩却对此习以为常,对坐喝茶,也不说话。   安静了一会儿,寿国公忍不住了。   “哑巴了?”寿国公冷哼一声。   裴玄脸色不变。   寿国公又问:“府库里那些东西你说送就送,老子说什么了,怎么还给我摆脸色,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   裴玄眉头皱了一下:“你同意的。”   “我同意你送年礼,但我同意你把寿国公府搬空吗?”寿国公哼哼。   裴玄皱眉:“没搬空,只送了两箱。”   寿国公气笑了:“都说女大留不住,如今看来男大也一样,裴玄啊裴玄,以前我觉得你跟上头那位像,如今看来,完全跟你娘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你满脑子都是什么,朝廷眼看着就要乱起来,你只惦记着那点私情小事儿。”   裴玄放下茶杯,淡淡道:“我姓裴,他们乱不乱,与我何干。”   “你啊你。”寿国公无言以对。   “我说的不对吗?”裴玄反问。   寿国公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那位置与你无关,可这事儿与你有关,不然圣人为何扣住你在京城,从去年开始就不允许你离京。”   这话让裴玄眉头更紧。   正因为如此,他一直被困在京城,十分被动。   若不然哪儿轮得到夏柳去送年礼,左右应该是他亲自前往,才显得有诚意。   “他老了。”裴玄淡淡道。   寿国公抬起手就是一个铁板栗:“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裴玄侧身躲过,抬头看向冬日里也郁郁葱葱的桃树,沉默不语。   寿国公不知想到什么,也沉下脸来,许久才说:“你心中有数就好,就怕出乱子。”   “迟早的事情,早一点,晚一点,无甚区别。”裴玄嗤声道。   寿国公眉头一动,忽然开口:“那还是有区别的,你那位小朋友一切顺利的话,明年就会进京赶考,要是他倒霉遇上了神仙打架,小身板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这话一出,裴玄果然脸色阴沉。   寿国公继续说:“当然,以你的身份,想护住一个小小的书生不难,只不过瞧你现在的姿态,无心朝政,一门心思窝在寿国公府,陪着我这个老头子喝茶看树,到时候……”   话音未落,被裴玄的冷哼打断。   寿国公哈哈笑起来:“瞧我,又说这个,裴大人高风亮节,不愿意为五斗米折腰,是老头子我太庸俗了。”   裴玄脸色更难看。   寿国公又说:“前几日户部左侍郎李长德来府中拜访,曾问起你与顾清衍的关系,说他跟顾清衍有十五年父子情分。”   裴玄眉头一皱:“那算什么父子情分。”   “我当时也这么问,李长德虽然私德不行,在官场上却是个滑头,满口说将顾清衍赶出家门的事情,他是不知道的,若知道精心教养十五年的儿子换错了,肯定舍不得,大不了将两个孩子都养在膝下。”寿国公道。   他查过李家与顾家的事情,虽然十五年前的事情难以查清,但李家的绝情可见一斑。   当时若不是女仆们凑钱,顾清衍连身上穿戴的都带不走。   一个被养在深宅大户中,刚刚十五岁的男孩,就这样两手空空被赶走,能活着走到陵川县才是奇迹。   要说李长德身在京城,对青州府的事情一无所知,裴玄是完全不信的。   李长德若是糊涂至此,也不可能一路坐到户部左侍郎的位置。   “他想利用清衍,跟寿国公府搭上关系?”裴玄问道。   寿国公淡淡一笑:“想来是你没有遮掩,如今你跟顾清衍交好的事情,已经有不少人知道。”   “朝廷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   裴玄心底一沉。   确实,他并未想过遮掩两人的关系,顾清衍也曾在青州府用过裴家名帖。   寿国公继续说:“他们肯定还不知道,你一心一意想要娶顾清衍为男妻,若知道后,你信不信李长德会立刻赶回青州府,上演一场认亲戏码?”   看着裴玄阴沉的脸色,寿国公幽幽叹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小玄玄,你身在世间,又是如此身份,终身都摆脱不得。”   “所以当时我才劝你缓一缓,若是闹得沸沸扬扬,对那小朋友而言弊大于利。”   裴玄听完,反倒是恢复了脸色:“说来说去,你还是不同意,生怕我请来赐婚。”   “不是不同意,是建议,建议你慢一点,别一时心急,闹得不可开交无法收场。”   寿国公苦口婆心:“事缓则圆,否则好好的佳偶天成,也能成为一对怨偶,永昌侯府的例子可就在眼前。”   “你拿我跟永昌侯比。”   裴玄愤而起身:“他秉性懦弱,见异思迁,那是他自己无能,我与清衍心意相通,两情相悦,我们会恩爱一辈子。”   寿国公咂摸了一下嘴巴,觉得这外孙大言不惭。   “小玄玄,你才二十出头,哪儿来的一辈子,一辈子很长,不是你们年轻人一时热血上头,几句誓言就能过完的。”   裴玄却说的斩钉截铁:“且走着瞧,我们会用事实证明。”   那副坚定无比的神色,依稀让寿国公想起那短命的女儿,当年那孩子也曾如此信誓旦旦,结果呢。   寿国公幽幽叹气,拦不住,那时候他拦不住,现在也依旧拦不住。   当年那孩子满脑子想嫁,如今她儿子满脑子想娶,难道恋爱脑也能遗传?   太子也不这样啊。   难道只有姓裴的才会被诅咒,一代代都会求而不得,为爱痴狂,最后死于非命。   寿国公十分忧伤。   裴玄被他那眼神看得头皮发麻,皱眉说:“别这么看我。”   仿佛透过他,已经看到了十几年后的悲剧,让裴玄愤怒的同时,又升起无法宣泄的恐慌。   寿国公长叹一声:“罢了,少年人总是听不进老头子的话。”   “我还未曾见过那孩子,等他进京,一定要让我见一见,让我瞧瞧到底是怎么样出类拔萃的少年郎,才让咱家小玄玄情根深种。”   裴玄耳根子一红:“好好说话,肉麻。”   寿国公无语:“好话是你,歹话也是你,话全让你说了。”   裴玄转身要走,又退了回去:“李长德还说了什么?”   “他是个人精,知道点到为止过犹不及,不过最近到底听说他家后院热闹的很。”寿国公淡淡道。   裴玄挑眉,许氏与李敬亭母子进京,李长德正妻白氏素来要强,岂能容得下。   他冷笑一声:“那就帮他一把,让他更热闹几分。”   省得等来年顾清衍进京,李长德眼巴巴的找上门,让那孩子又伤心难过。   正当这时候,外头传来禀告。   “少爷,夏柳回来了。”   裴玄一听,哪儿还顾得上寿国公,三两步往外走。   寿国公看着更忧伤了,仿佛看到自家小孙孙被人拐走,只留下他一个孤寡老人,陪着桃树孤苦终老的画面。   他伤心的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对这桃树抱怨:“瞧瞧,人还没过门,他就有了媳妇忘了娘,枉费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他长大,白瞎了这二十年。”   桃树微微摇晃树枝,似乎也对寿国公表示无语。   裴玄已经快步到了外院。   “大人……”   “不必多礼。”裴玄连声问道,“清衍可好,收到礼物可还满意,有没有托你带口信回来。”   一连串的问题,夏柳有些为难。   “怎么了?”   “大人您送的礼物太过贵重,顾小公子一开始不肯收下,说放着也用不上,留在家中还怕招贼。”   夏柳为自己表功:“小的好说歹说,小公子最后收下了,但说等他进京就带上,到时候要还给大人。”   裴玄眉头一皱。   但他没怪顾清衍,反倒是骂自己想的不够周到。   梅岭村那样的地方,他冒然送去两个大箱子的金银珠宝,确实是会把小朋友吓到。   再者,不如真金白银实在,倒不如多送一些银票,清衍能直接用上,也不至于引来是非。   “是我孟浪了,当时没考虑那么多。”   夏柳见他没生气,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其他一切都好,小公子考中了秀才,可风光了,如今正在勤奋苦读,准备明年的乡试。”   “收到大人送的年礼,小公子也很高兴,还特意让我多留了几天,准备了许多土产带回来。”   “您瞧,这都是小公子专程准备的。”   裴玄看到那车上的土产,眼底满是笑意:“他还记得我爱吃陵川县的山货。”   心想这么多,顾清衍肯定花了不少时间,定是一边准备,一边思念自己。   裴玄耳朵更红了,不知想到什么,浑身都冒着一股热气。   夏柳抓了抓后脑勺,他怎么不知道裴大人爱吃山货,不过山货这东西,到处都差不多,陵川县的难道口味更好一些。   裴玄立刻让人收起来,还叮嘱道:“晚上用土产做一桌,请国公爷一起用。”   下人们赶紧收拾起来。   裴玄又问:“他还说了什么?”   “小公子还写了一封信。”夏柳忙道。   裴玄皱眉:“那还不赶紧给我。”   心想夏柳这么没眼色,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不在第一时间给他。   夏柳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那封信递出去。   裴玄接过去,下意识的想打开。   但一想,也许心中是互诉衷肠的话,他应该找个僻静的地方慢慢看。   上次那封信毁了,裴玄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又来了一封信,他嘴角忍不住上升了两个幅度。   “你下去好好休息,重重有赏。”   扔下一句话,裴玄迫不及待的往书房走,到了半路,他猛地顿住,脸上闪现挣扎。 第81章 你失恋了   “你别想出来。”   捏紧信封, 裴玄眼底浮现血色,却又被硬生生压下去。   发生过那家伙强占身体,毁坏书信的事情, 裴玄对他十分警惕。   「呵——」   裴玄心底听到一声轻笑, 带着无尽的嘲弄。   明目张胆的恶意,让裴玄眉头微皱, 在此之前, 那家伙对人世毫无眷恋, 每次出现都不会过多停留。   像是强占他身体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捏着信封的手指锁紧,裴玄下颚线绷紧, 他恍然意识到, 一体双魂, 他喜欢的, 那家伙肯定也喜欢。   醋意上头, 裴玄冷笑警告:“不要肖想我的人。”   最后一抹红色悄然消失,蠢蠢欲动的家伙被彻底压制,裴玄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   【裴大哥, 见字如面。】   裴玄目光柔和下来, 嘴角不禁微微勾起,心情愉悦的往下看。   只是越往下看, 脸色微凝,眉头隆起。   “怎么信这么短, 语气如此生疏?”   一张纸都没写完,且读起来十分艰涩,跟以往的任何一封信都不同。   裴玄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封信不像是顾清衍写的,倒像是有人站在他背后,用刀子抵着他,逼着他写。   “不对劲。”   裴玄立刻起身,将刚要回去休息的夏柳拦住。   “这封信是清衍写的?”裴玄问道,“亲笔写的?写的时候旁边可有人?可有异常?”   他怀疑顾清衍遇上了事情,特意写得如此生疏,以传达求救的信号。   夏柳忙回答:“是顾小公子亲笔写的,当时没发现异常。”   “没有?”   裴玄不信这话:“你确定没有?”   “真的没有。”夏柳表示,“裴大人,我可是您亲手带出来的,梅岭村那样的地方,若有异常我不会没发现。”   裴玄眉头拧得更紧。   心底依旧觉得那封信不对劲,太生疏了,那口气文字都是冷冰冰的,跟以前的热络截然不同。   “从你抵达梅岭村到离开发生的事情,你一一说给我听。”裴玄道。   夏柳不知他为何如此,但见裴玄神色沉凝,像是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也顾不得多想,将自己抵达梅岭村后的事情一一道来。   裴玄仔细听完,拧眉道:“你是说,你抵达梅岭村后的第二日,清衍起来后神色倦怠?”   “看起来像是没睡好,我们问了,小公子只说读书累了。”   裴玄眉头皱得更紧:“他说累了,你就信了?”   “可是……”夏柳傻眼了。   裴玄更担心,心底坚定肯定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头一天他已经收下了两箱年礼,可第二天又觉得不妥当,要让你带回来?”   “正是。”   夏柳补充道:“不过属下劝过后,小公子还是收下了,说等他进京再说。”   “我离开前,小公子一切正常,还叮嘱我路上当心。”   裴玄拧紧眉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若是顾清衍遇上了难事,对夏柳难以启齿,写信的时候才透出几分来,那该如何是好。   越想越是不放心,裴玄三两步走进桃苑。   “我要离京一趟。”   寿国公差点被呛死,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外孙:“合着老夫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   裴玄大刀金马的坐下,正视着对面的人:“清衍也许遇上了难事。”   他将自己的怀疑一一道来。   寿国公眉头越皱越紧:“就因为一封信,字少了些,语气冷落了些,你就觉得不对劲?”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裴玄强调道:“我知道他的脾性,绝不会无缘无故如此,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缘由。”   寿国公一言难尽的看着外孙。   该说他过于敏锐,还是说他如今满脑子都是顾清衍。   幽幽叹了口气,寿国公淡淡道:“现在离京,你是想让他成为靶子吗?”   “小玄玄,不是外公不答应,而是你这一去,只会给他带去无穷无尽的麻烦,你若是不在意他会遇到什么,只管不顾圣令去,左右圣人也舍不得直接杀了你。”   言下之意,舍不得杀你,那就会动顾清衍。   裴玄嘴角绷紧,眼神阴沉,显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一点。   许久,他艰涩开口:“外公,我不放心,怕他出事。”   寿国公的桃子脸,都纠结成了干巴老头。   忽然开口问:“你曾提起过,回来路上顾清衍曾派小厮追上来,给你送了一封信?”   “是啊。”   裴玄神色微缓:“想必是分开后,他便思念成疾,所以才派人追上来。”   “那封信呢?”寿国公撇嘴,不想听这小子秀恩爱。   裴玄沉下脸:“被那家伙毁了,连灰烬都碾碎了,分明是不想让我好过。”   蓦的,他想起关键来:“您的意思是,也许清衍在那封信上写了什么,或许是想让我回去,或许是别的,可信被毁了,我一直没有回复,他误会了,所以这次才会冷淡?”   裴玄用力一拍桌子:“一定是这样,那家伙早就憋疯了,见不得我们恩爱。”   寿国公轻咳一声:“你缓缓,让他出来,老夫问问清楚。”   “他口中每一句实话,如何能信。”裴玄不愿意。   寿国公一巴掌拍过去:“有我在,你怕什么。”   裴玄还是不愿意。   彻底失去身体的控制权,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这是他从小到大最为恐惧的事情。   更可怕的事,找不到让他彻底消失的办法。   但想到顾清衍,裴玄还是点了点头:“只此一次。”   “快点,老夫可是寿国公,没那么多闲工夫帮你处理儿女情长那些小事。”寿国公催促。   裴玄抿了抿嘴角,心想这可不是小事。   下一刻,他乖乖闭上眼睛。   许久,裴玄睁开眼,颓唐道:“他不肯。”   不等他反应,寿国公抡起桃枝就往他身上敲,扑通一声,裴玄直接趴倒在桌上。   寿国公慢悠悠放开桃枝,慢悠悠开始喝茶。   裴玄身体微动,人还未爬起来,就听见他呲牙咧嘴的声音:“死老头,下手这么狠,你怎么不直接打死我一了百了。”   “臭小子,非得逼我出手。”   寿国公冷哼,眼底带着警惕。   裴玄看在眼中,不以为然,吊儿郎当的笑起来:“你可真闲,怎么,狗皇帝还没弄死你,老头子命太长,把子孙后代都克死了。”   刀刀致命,恨不得将寿国公的皮扒下来,好让他难堪。   只可惜,寿国公刀枪不入,脸色不变,静静听他说完,才问:“那封信写了什么?”   裴玄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你该知道老夫为何而问。”寿国公微微叹气。   “孩子,你与裴玄双魂一体,殊途同归,何必咄咄逼人?”   裴玄眉头微挑,最后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翻,拍案不停。   “老头,你过来,我告诉你那封信写了什么。”   寿国公见他满面恶意,心底咯噔一下,等听到信件内容,更是拧紧了眉头。   裴玄耸了耸肩:“信的内容已经都告诉你,别再打扰我,否则下次不见血,我不会离开。”   寿国公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嗜血,眉头打成结。   这家伙越来越不可控了——   “他说了什么?”裴玄醒来。   寿国公看了眼大外孙,心底为难。   直接说会不会打击到这孩子,毕竟正是年少慕艾,原以为找到两情相悦的人,结果压根是个误会。   寿国公犹豫再三,试探着问:“小玄玄,你是从哪儿看出来顾清衍对你情根深种的?”   裴玄脸一红:“外公,你只需告诉我信上内容,这等私房之事,您老打听什么。”   寿国公着急了:“你仔细说说,老夫才好对症下药啊。”   哪知道裴玄脸颊红彤彤,半晌挤出四个子:“为老不尊。”   “哎呀你这孩子,咋听不懂人话呢,我的意思是,会不会这过程中,你俩产生了什么误会?”寿国公急了。   裴玄一想也是,点头道:“有可能。”   寿国公还以为他开窍了。   裴玄下一刻却说:“是我不好,木讷寡言不爱笑,又不善言辞,如此冷淡多少会让他误会。”   “他一腔热情对我,我却总是淡淡,也许正因如此,才让清衍心灰意冷。”   寿国公见他越说越不对劲,连忙拦住:“等等等,小玄玄,你先别反省自己……”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反省自己,但反省的方向不太对。”   人家压根不喜欢你啊大外孙,你这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送你个礼物,你就说人家情根深种,你问过人家小书生吗?   寿国公很是发愁,怎么他养出来的孩子,都这么不对劲呢?   以前怎么不知道裴玄这般自恋,人家多看他一眼,就觉得人家喜欢他。   “方向不对?”   裴玄沉吟,又道:“不是沉默寡言,难道是行动不足?”   “也是,一直以来都是清衍主动靠近,我少有回应,之前总是考虑太多,难免显得犹犹豫豫不够坚定。”   寿国公张大嘴,哑口无言。   他算是知道了,小玄玄这是认准了人家书生喜欢自己,爱他爱得无法自拔。   裴玄还在继续说:“一直到那一日,清衍与我生死与共,宁愿死也不离开,我才看清楚自己的心意。”   “从今往后,我再不会负他。”   寿国公捂住自己的脸。   他没脸去见地下的女儿,好好的孩子,咋就被他养成这样了。   裴玄见状,不悦拧眉:“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   寿国公欲言又止。   他拿不准是直接打破裴玄的幻想,告诉他真相,让他死了那条心,还是先瞒着。   眼前的裴玄拧着眉头,很苦恼的样子,却看得寿国公心底发热。   这孩子自打出生就丧母,有爹还不如没爹,是他一手带大的。   从小时候开始,裴玄就仿佛一具躯壳,少了人类该有的七情六欲,刚开始寿国公还觉得好,如此一来不必担心孩子被外界言语伤害。   可时间久了,寿国公总会叹气,裴玄活得像是一把利器,缺少了人气。   而这一次从青州府回来,寿国公却发现他变了,如同寻常陷入男欢女爱的普通人一般,患得患失,思念热烈。   迎着裴玄的视线,寿国公忍不住想,若是告诉了他,得知真相后的裴玄,会不会又变回曾经那副冷冰冰,缺少人间烟火气的模样。   思来想去,寿国公老脸都皱成一团。   裴玄见状,难得体谅:“问不出就罢了,他我行我素,说了也不知真假,反倒平添烦恼。”   寿国公更发愁了。   裴玄索性起身:“外公言之有理,冒然离京反倒是给他带去麻烦,我再想想。”   “等等。”寿国公叫住他。   轻咳一声,寿国公犹豫再说,还是开口:“小玄玄啊,老夫觉得你刚才那番话很有道理,既然能成为朋友,小书生肯定对你有好感。”   “既然有好感,那就有机会,不要因为一时冷淡就放弃,小玄玄你虽然不会说话,但长得好;虽然麻烦缠身,但身份贵重;虽然脑子有病但武功高强……”   裴玄越听脸色越黑,直接打断他。   “别骂了。”   寿国公讪讪住口,又强调道:“老夫可不是骂你,是夸你。”   甚至还绕着裴玄转了一圈:“瞧瞧,颜正条顺,卖相极好。”   裴玄没忍住,嘴角微勾:“这话不错,当初他会救我,定是第一眼便喜欢了。”   这下轮到口若悬河的寿国公哑口无言了。   他没法说,小玄玄太自恋了,估计顾清衍多看他一眼,多说一句话,多写一封信,多送一次礼物,在裴玄眼底都是爱意。   咋就这么……寿国公觉得自己没眼看。   最后,他幽幽吐出一口气:“真爱是要争取的,你慢慢加油。”   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就看天命喽。   裴玄察觉寿国公的异样,但没往心里头去,毕竟这位长辈奇奇怪怪的次数多了,他都习以为常了。   心底还是担心顾清衍遇上了难事儿,裴玄想了想,自己去不了,但可以让下属再跑一趟。   清衍不喜欢珍贵的礼物,那就送土产,能吃能用的。   怕清衍不喜欢自己的冷淡,便热情一些,多写信,多送礼,多多诉说衷肠。   裴玄心想,以前是清衍追着他跑,如今他主动一些也无妨。   当天晚上,顾清衍就看到了裴玄拎着笔杆子,正在写信的这一幕。   【怎么今天没练剑?】顾清衍奇怪。   每天晚上梦见裴玄,次数多了,顾清衍都习惯了,十次里头裴玄有七八次都在练剑。   难得见他写信,顾清衍好奇的凑过去看。   下一刻,他脸颊涨红,即使是魂体也挡不住脸红耳赤,小心脏怦怦乱跳,恨不得蹦出来。   【思君令人老】   【两情若是久长时】   【江水为竭】   【吾心思念,盼君来京】   【他日共眠……】   顾清衍不敢置信的看向裴玄,这啥人,看起来冷冷淡淡,写信这么黄?这跟直接邀请他共枕同眠有什么区别?   咽了咽口水,顾清衍不敢直视,开始怀疑人生。   这是他自己的梦,难道在他的内心深处,是希望裴玄如此热烈火辣的对待自己?   难道他明面上拒绝,内心却渴望着裴玄的爱,所以才会梦到这么具体的一封信?   猛然醒来,顾清衍大口大口喘气,脸比梦里头更红。   掀开被子一看,顾清衍哀嚎一声,觉得日子不能好了。   他偷偷摸摸的爬起来擦洗干净,再也没有了睡意,索性直接打开系统课程读书。   学习破万物。   只要开始学习,什么情情爱爱,什么梦境胡思,都能被杀得一干二净。   顾清衍被数十个老师来回指导,等第二天起来耳边都是朗朗读书声,果然没再想起裴玄来。   第二天晚上,顾清衍索性不睡觉,直接进入系统课程。   果然有用,只要进入课程,虽然身体在深度睡眠,但精神压根没睡,当然就不会做梦。   连着几天,顾清衍都用学习代替睡眠,勤学苦练的感天动地,让签到系统都感慨宿主只要积分不要命。   唯有后院的智慧树摇摆着枝丫,疑惑不已。   主人明明躺下了,怎么精神体没出现,千里姻缘一线牵,没有精神体怎么牵?   智慧树还是小宝宝,一知半解,吸收着主人浇灌的甘霖,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一场大雪,让梅岭村的春节分外有年味。   果不其然,年底年初祭祀的时候,这一次不用顾清衍多说,村里头媳妇女儿都进入了祠堂。   除了几个老人心中不满,念叨了几句,觉得不合规矩之外,梅岭村都觉得这事儿没问题。   女孩儿进了祠堂,也没见祖宗责怪,顾家人的日子反倒是蒸蒸日上了。   蜜饯生意起来后,家家户户分了钱,有了余钱,家里吃得饱,穿得暖。   再加上顾清衍考中了秀才,虽然只是古代士子入门贴,可在陵川县含金量巨大,别的村落都能高看梅岭村一眼。   就以为一个顾清衍,梅岭村顾家人的婚丧嫁娶都更顺利一些。   村里人的日子自然是蒸蒸日上。   大年初一这一日,顾家老宅的门槛儿差点被踏破,不止梅岭村,十里八乡都来拜年。   多是小孩儿上门拜年,说是沾沾喜气。   也有附近的商户大户,这样的通常是差下人来送一份年礼,姐妹俩不知道如何处置,刘妈妈便领着她们做回礼。   顾清衍来者不拒,每个孩子都能分到一把糖甜甜嘴。   刘妈妈更是喜欢孩子,谁来都高兴,脸上都是欢喜,尤其是瞧见几个小萝卜头,更是又亲又抱,临走还要将他们的口袋塞得满满当当。   姐妹俩都穿的红彤彤的,看着家中热闹,忍不住说:“自打爹爹过世,咱家还是头一次这么热闹。”   说完这话,顾舒颜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   顾清衍笑起来:“咱家以后会越来越热闹。”   姐妹俩连连点头:“嗯嗯,等明年哥哥考中举人,家里肯定会更热闹。”   顾清衍说的可不是这个,心想等他们长大,家里的人自然会越来越多。   他没解释,从怀里掏出几个大红包:“来,拿着。”   姐妹俩一人一个,刘妈妈和章念也有。   顾舒颜奇怪的问:“大哥,年三十你不是已经给过我压岁钱了?”   “那是年三十的,这个是大年初一的,年三十压岁,大年初一是开年大红包,你们自己留着花。”   顾清衍主要是不差钱,觉得姐妹俩都这么大了,身上有点钱更方便。   不然要买什么都得跟哥哥开口,难免有不方便的时候。   刘妈妈笑个不停:“你俩就收下吧,反正衍哥儿有钱,咱不留着,他大手大脚就花光了。”   姐妹俩这才收下。   章念却很不好意思:“顾大哥,你不用再给我,我已经拿了工钱了。”   “那不行,晴晴颜颜是我妹妹,你就是我弟弟,我要一视同仁。”顾清衍笑道。   说着还伸手拍了拍章念的头顶,这孩子长得太快了,眼看着就要超过他的身高,也不知道还能摸几次。   “拿着花,你顾大哥我多的是银子。”顾清衍笑道。   章念只好收下。   过完年,顾清衍就开始盼着秋闱。   主要是小小的陵川县内,他能签到的地方都已经签到,不离开陵川县签到系统都空置了。   除了读书,顾清衍只能每天刷技能,聊胜于无。   唯一庆幸的事,过年那时候他大发特发喜糖,倒是让名望值系统略有提升。   【宿主:顾清衍】+   【年龄:17】   【积分:3366】   【职业:秀才】+   【名望值:8899】   顾清衍看了眼系统,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富裕。   若是现在遇上那左护法,光靠系统技能就能把他打到残血。   顾清衍满意的关掉界面,又刷了一圈商城,可惜商城价格依旧昂贵,许多都是中看不中用的,他默默放弃。   不如再攒一攒积分,直接购买强身健体的丹药,到时候他再使用怀王请上身的技能,等技能结束就不会浑身酸痛了。   想到这里,顾清衍看向院子,顾舒颜正在练武。   练得有模有样,一开始那么累,顾清衍姐弟都以为妹妹会受不了放弃,谁知道她竟然都坚持了下来。   顾清衍笑起来,妹妹都这么努力,他这个当哥哥的自然是要更加努力,争取一举高中。   想到秋闱竞争的惨烈,考场之磨人,顾清衍一个哆嗦,没工夫胡思乱想,继续苦读。   积雪融化,天地回春,裴玄的第一封信在此时送达。   送信的依旧是夏柳,风尘仆仆,咧嘴憨笑,只是看着顾清衍的眼神古怪,打量的分外仔细。   顾清衍扫了眼,这次没有贵重物品,都是吃的喝的用的,并且仔细考虑了顾家的家境,妥帖的很。   唯一的古怪是那封信,厚厚的一打,夏柳藏在胸口就跟塞了倆大馒头似得。   顾清衍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信封。   只一眼,满脸燥红。 第82章 忧愁   “大哥, 你怎么了?”顾舒颜见他满脸通红,担心的问。   顾清衍吓得赶紧收好信:“没,没什么。”   “我还有事, 先回屋读书了。”说完撒丫子就跑, 仿佛身后有狗在追。   姐妹俩面面相觑,更是奇怪:“夏柳大哥刚来, 哥哥就说要读书, 怎么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夏柳倒是不在意, 还说:“秋闱在即,顾小公子抓紧时间读书是对的,我都是老熟人了, 不用人招呼。”   “阿念, 过来练练。”说完直接把人提溜走了。   顾舒颜眼珠子一转:“姐, 你觉不觉得夏柳大哥也有些古怪。”   “我看是你古怪, 快收拾。”顾望晴拍了她一下。   刘妈妈看着这么多土产就笑:“裴大人有心了, 这次送的都是家中刚好能用上的,不像上次那么吓人。”   心底还松了口气,要是裴玄每次都送那么贵重的礼物, 她老人家真不知如何是好。   顾清衍一口气跑进书房, 立刻将房门牢牢关上,这才做贼似得打开那封信。   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顾清衍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这是做什么,原本没什么, 这不是欲盖弥彰。”   捏了捏眉心,再看厚厚一叠信,顾清衍头更疼了。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多话。”   他克制不住,又低头去看, 仔仔细细从头看了一遍,虽然涨红了脸,眼珠子却很诚实。   蓦的,顾清衍察觉其中不对劲,这封信他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顾清衍从头开始看,果然这一看便看出问题来。   “这封信怎么跟梦里头的一模一样?”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目光落到第三张信纸上,纸张左上角赫然有一滴蜡印。   那是裴玄秉烛写信,不小心低落在上面的,即使处理过也依旧能看出痕迹。   顾清衍忍不住伸出手指拂过,低头闻了闻,确实是蜡烛的味道。   “怎么会这样?”   梦见裴玄不奇怪,梦见他在写信,还是写给自己的情书,也不算惊世骇俗。   可裴玄送过来的信,跟他在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这就很奇怪了。   顾清衍想到什么,看向系统:“是不是你在捣鬼?”   裴玄身上具有移动签到点,还能变颜色,每一点都是特例,肯定是特殊的存在。   【请宿主自行摸索。】   依旧是冷漠无情的回答,顾清衍拍了下额头,沉默下来。   “难道这些天晚上,我看到的裴玄都是真的,他真的在练剑,真的在亲吻鸳鸯印,真的在给我写信?”   顾清衍眉头越拧越紧,一时五味成杂,不知道一切都是梦更好,还是系统捣鬼更好。   前者,证明他心底对裴玄有想法,希望裴玄爱他。   后者,证明裴玄对他情根深种,被他的魅力深深吸引无法自拔。   许久,顾清衍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管是哪种,裴玄显然没打算放弃。”   都被那么直白的拒绝了,先是送贵重厚礼,后是写信诉情,显然对他十分痴迷。   顾清衍摸了摸脸颊,觉得自己魅力不浅,有蓝颜祸水的潜力。   这一次,夏柳没有多留。   “裴大人说,京城事忙,他一时半会儿不能离开,还请小公子见谅。”   顾清衍自然会见谅:“让他多注意身体,不必担心我。”   夏柳笑道:“小公子跟裴大人真是心有灵犀,出发之前,裴大人也这么说,还说您若是遇上难事儿,可一定要开口,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   心头一暖,顾清衍原本想说的话又都咽了下去。   无论如何,他还是想成为裴玄的朋友,不想失去这段友情的,不如多给一些时间。   夏柳匆匆而来,匆匆而走,宛如青鸟。   顾清衍长叹一口气,索性撇开心思一心读书。   只是每隔几日,他总忍不住躺在床上,来一个灵魂出窍。   飞跃山川河流,抵达陌生的院落,去看看裴玄在做什么,现在过得好不好。   自打知道这不是梦,而是灵魂出窍,顾清衍便不敢靠得太近。   裴玄只是一味的不放心。   他总觉得寿国公有事情瞒着自己,却不告诉他。   可青州府的人传回来消息,只说顾清衍一切都好,可一切都好的话,为何信中语气大变?   不止如此,夏柳第二次赶回来,只带回来一句话,连一封信都没有。   裴玄拧紧眉头,心底担忧不已,生怕顾清衍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到伤害。   可偏偏自己不能离开京城,不得见心上人,更不知道心上人现在好不好。   这难免让他焦躁,连每日练武都应付了事。   内里紊乱,裴玄收起佩剑,衣裳被汗水微微浸湿,他转身进屋。   屋内水汽氤氲,早有下人准备好热水,裴玄随意解开衣襟,将衣裳搭在屏风上。   水珠顺着坚毅的下巴滑落,滴落在紧致结实的胸肌上,随后蜿蜒而下,钻入丛中。   原本该是最为放松的时刻,裴玄蓦的睁开眼,肌肉绷紧,刀锋似得眼神往屏风处刺去。   不等反应,屏风碎成两半。   “世子,发生了何事?”门外侍卫连声问道。   裴玄随手披上衣裳,拧眉四下环顾,可不管他怎么看,屋子里空空如何,除了他并没有别人。   “世子爷?”   裴玄冷声道:“无事。”   他总不能说,方才一瞬间怀疑有人偷看,忽然动手砸了屏风,结果什么都没抓到。   裴玄认定是自己太敏感,有人刺杀他正常,可偷看他洗澡——谁这么下流无耻且不要命。   捏了捏眉心,裴玄吐出一口恶气。   又来了,这种被人觊觎的感觉。   难道是最近太紧张,心情不悦,所以产生了幻觉,看来还得请太医看看。   “啊!”   顾清衍猛地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好好的,没被劈成两半。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捂住脸,从耳朵根红到了脖子。   这真不是故意的。   以往每次过去,裴玄都在练武,不然顶多写字看书处理公务,这次居然在洗澡。   “我真没想偷看你洗澡。”顾清衍嘀咕道,不知道是在跟谁解释。   “还好还好,裴大哥永远都不会知道是我,等等,我也没想偷看,都是系统捣鬼。”   顾清衍吸了吸鼻子,觉得鼻头有些发痒。   他等承认,乍然看到裴玄的身躯,当时他欣赏震惊多过害臊,一不下心就多看了一会儿,也许是眼神太炙热才被发现。   “裴大哥也太敏锐了。”不然他可以多看一会儿。   顾清衍猛地躺回去,不敢置信自己居然会这样想,都是男人,有什么区别?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身板,胸肌不够大,腹肌不够结实,大腿肌肉线条也差一些,这么一对比,差距确实是很大。   顾清衍心底承认,裴玄那身材,男人中的男人。   但他不承认自己喜欢,更不承认自己想看,疯狂给自己洗脑:“我就是羡慕嫉妒恨,不是喜欢,绝对不是喜欢。”   捂住双眼,顾清衍对自己发誓:“从明天开始,我奋发读书,每天晚上都上课程,绝对不会再去偷看了。”   春去秋来,顾清衍有没有做到,除了系统和智慧树无人可知。   反正寿国公府的下人们都知道,裴大人这些时候心情不好,时不时就弄坏屋中的东西。   尤其是沐浴更衣时用的东西,屏风坏了三次,浴桶破了两次,甚至有一次整个屋子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问,就是看着不痛快。   另一头,顾清衍闭门读书,在秋闱之前一个月收拾行囊,再一次赶赴青州府。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若是能中进士,不会再回陵川县,而是会直接从青州府出发,前往京城赶考。   因为这个,刘妈妈和姐妹俩分外不放心,愣是收拾出两大车的行囊来。   又怕顾清衍嫌多不肯带,早早的叫了车过来,老村长更是亲自上门,说要让族人陪着一块儿去。   顾清衍身边只有一个章念,年纪比他还小,老村长怎么能放心。   最后还是顾清衍拉出章念,让他当场边表演了徒手举大缸,一人干翻十个人,老村长才勉强答应。   行李却不能少,统统都带上了。   送行时,刘妈妈和姐妹俩都红了眼眶,忍不住说:“衍哥儿,不如我还是一起去吧,到时候也能照顾你。”   “大哥,您这一去顺利的话,至少得明年秋天才回来,我们舍不得。”姐妹俩也纷纷开口。   顾清衍一摆手:“我跟阿念相互照顾,不会有事,倒是你们要照顾好自己,我会写信回来。”   说完直接跳上车:“阿念,走。”   牛车溜溜达达往外走,后头还跟着一辆马车,那是行李太多,不得已特意买的。   这匹马自打来了家里,唯牛首是瞻,老牛往哪儿走,它就往哪儿跟,倒是方便的很,都不用人驾车。   顾清衍看似潇洒,等离开梅岭村后小脸也垮了,忍不住回头去看。   远远的,他依稀还能看到刘妈妈几个站在村口的大树下张望。   “哎,早知道就不考科举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顾清衍叹息。   章念笑道:“等您考中进士,入朝为官,到时候可以将大家都接过去。”   “也是。”顾清衍一想,又高兴起来。   “我不想留在京城,到时候谋个外职,天高皇帝远日子很逍遥,最好是能带着她们游山玩水,走遍大周。”   如此这般,签到系统才能发挥到极致。   顾清衍往后一趟,心底忽然想到,若是进京,岂不就能见到裴玄了。   半年下来,两人的关系恍恍惚惚。   虽说他已经表明态度,可裴玄明摆着没答应,不但不后退,反倒是连追带打的。   顾清衍得承认,自己原本就不太坚定的心,经过这大半年时间变得越发犹豫。   等见了面,他真的可以再次拒绝吗?   顾清衍刮了刮脸颊,先把这事儿撇开一边,天大地大考试最大,等考完再说。   看到青州府城门,顾清衍双手叉腰,打算一进门就大干特干。   大半年时间没签到,积分都攒到了9999,他要大花特花。   顾清衍的愿望没能实现。   牛车刚到城门口,便有人远远迎上来。   “顾兄,好久不见。”   来人是洪山书院的吴凌,顾清衍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位不但是洪山书院的学生,同时也是洪山书院新院长的儿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清衍眼神一动,下车行礼:“吴兄,真是好巧。”   “这可不巧,我是特意来等你的。”吴凌哈哈笑道,他儒雅长相,是那种笑起来就让人很有好感的类型。   顾清衍却没能生出亲近来,实在想不通自己有哪儿值得这位亲自过来迎接。   他露出几分诧异:“吴兄是特意来等我的,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到?”   吴凌笑着上前,直接握住他的手:“自然有我的办法,我们边走边聊。”   顾清衍用力一挣,保持了几分距离:“吴兄,我何德何能让你亲自来接,你快告诉我吧。”   手中一空,吴凌也不生气,笑着说道:“秋闱在即,我猜你就是这几日会到,就在附近茶楼候着,果不其然让我等到了。”   顾清衍心底更为惊讶。   他一个小秀才,哪儿来的面子让洪山书院院长的儿子,亲自在城门口等,而且一等就是好几日。   顾清衍没掩饰自己脸上的诧异。   吴凌眼含笑意,再一次挽住他的手:“顾兄,你可是这次秋闱案首的热门人选,能够与你结交,是在下的幸运。”   “顾兄还不知道吧,院试后,学政大人将此次考试的案卷贴在了贡院门外,供天下读书人瞻仰学习,看到卷子前,我心底也有些许不服气,可等看到卷子后,只能说心服口服。”   顾清衍挑眉。   他看向系统页面,对吴凌的话只信了三分。   【宿主:顾清衍】+   【年龄:17】   【积分:9999】   【职业:秀才】+   【名望值:8999】   名望值跟年初那时候基本不变,证明即使真有这事儿,对他名望值的加成也不大。   吴凌这番话太过夸张,反倒是不足取信。   顾清衍只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来:“吴兄谬赞,倒是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上一次能得案首,实在是有几分侥幸,当不得如此盛誉。”   “顾兄您是案首,都如此自谦,可让我们这些怎么活。”吴凌摇头笑道。   “知道顾兄这次会来参加秋闱,我可早早等着了,还有洪山书院的同窗们,一个个都仰慕的很,就盼着能见到顾兄。”   肉麻的话,听得顾清衍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洪山书院书生们有多高傲,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并不觉得他们能仰慕一个小小的秀才。   吴凌如此热情,到底是为什么?   裴玄的名字一闪而过,顾清衍觉得自己想通了,脸上只挂着假笑。   吴凌不但热情来接,还一路邀请他住进吴家,见顾清衍不答应,又提出让他住到洪山书院。   美其名曰:“书院中有许多志同道合的学子,到时候切磋学术也是便宜。”   顾清衍统统拒绝:“多谢吴兄好意,只是我爱清净,住在陌生地方就睡不着,只能辜负吴兄的一片好意。”   吴凌见状,满脸惋惜:“可惜了,他们都盼着能见到顾兄。”   又提议:“不如改日由我做东,开怀畅饮,如何?”   顾清衍脸色大变,忙道:“吴兄,万万不可。”   又做出一副怅然模样:“不瞒吴兄,自打上次青州亭一事,如今一听要赴宴我就两股战战,心底担心的很。”   “吴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顾某家贫,如今只想专心备考,一切等考完院试再说。”   吴凌还想再劝,但听他提起青州亭的事情,脸色也是微变,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执意将顾清衍送到家门口,吴凌这才告辞离开。   人一走,顾清衍大大松了口气。   章念扑哧一笑,低声道:“这位吴秀才可真热情,若是不知道,还以为是顾大哥的至交好友呢。”   “这份热情也不好消受。”顾清衍淡淡道。   他回乡之后,就没再提进洪山书院读书的事情,还以为洪山书院会排挤他。   哪知道峰回路转,不但没排挤,还上赶着交好,这是为什么?   顾清衍忍不住想,或许可以问问裴玄,可念头一转又压下去了。   另一头,吴凌笑着离开顾宅后,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怎么样?”吴院长正等着儿子回来。   吴凌摇头:“滑不溜丢,说话客气,可实际上半点不肯接柳树枝。”   吴院长微微皱眉。   吴凌奇怪问:“爹,顾清衍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秀才,我们何必折节相交?”   “陆鸣轩死后,洪山书院屡遭打压,背后有寿国公府的手笔。”吴院长没瞒着儿子。   吴凌脸色微变:“您的意思是,寿国公府这是为顾清衍出气?”   “那倒是不至于。”吴院长摇头。   “寿国公府何等门第,即使裴世子与顾清衍有些私交,也不至于为他大费周章的跟洪山书院过不去。”   吴院长叹气:“只是洪山书院一脉,多以师生相承,曾拜在寿国公名下,若是反目成仇,对书院毫无益处。”   “与洪山书院撕裂,对寿国公府也没好处,他们为何针对?”吴凌发问。   吴院长却没有回答,只是说:“你与顾清衍年岁相仿,平日里多多走动,若能结交自有好处,他与寿国公府的交情不简单,将来或许能派上用场。”   “喏。”吴凌点头答应下来。   吴院长对这个儿子很是放心,转而问道:“可有陆家的消息?”   “没有。”   吴凌解释:“陆家二房都回了祖籍,如今还在守孝,但陆彦筠失踪了,谁都找不到下落。”   这话让吴院长微微拧眉,眼底有些担忧。   但很快,他将担忧压下去:“罢了,秋闱在即,你回去好好备考,争取考中。”   顾清衍虽不知道吴院长父子俩的对话,但也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身上唯一的价值,除了一身才华,那就是裴玄了。   上次裴玄光明正大的出现,两人的关系人尽皆知。   不过吴家若是想通过他,搭上寿国公府的人脉,那纯属想太多。   顾清衍不顾这个,再次摆出关起门来读书的架势,反正他在青州府无甚朋友,门前倒是也清净。   倒是红豆得知消息,来了两趟,每次都送了许多吃食,说是姐妹们得知消息特意做的。   顾清衍见到她很是高兴,还从她这儿知道翠红生了个女儿,如今带孩子实在是走不开。让他不要在意。   顾清衍自然不会在意,还挑了个银项圈请红豆带过去当礼物。   东西太多,顾清衍两个都吃不完,连买菜都省了。   除了吴凌时不时上门拜访,但他很有分寸,每次都略坐一会儿,送上几本书就走。   来的次数多了,顾清衍也不得不承认,吴凌虽有自己的小心思,但确实是个讨喜的人。   一直到乡试前一日。   顾清衍这一日没看书,活动着筋骨,毕竟大周朝乡试的规矩,跟会试一模一样,三日一场,一连三场,中间不开贡院。   也就是说,顾清衍得在贡院里待上九天。   如今正是秋老虎威风的时候,青州府热的像个小火炉,顾清衍在家都觉得闷热。   一想到得在贡院号房中待上九天,就觉得生不如死。   小院里,章念提着一大桶井水,在地上撒了一遍又一遍,试图将院子里的温度降下来。   顾清衍坐在椅子上乘凉,可惜这会儿吹过来的风也是热乎乎的。   他有气无力的表示:“阿念,你也坐下吃瓜,省点力气吧,反正明日进了贡院都会热,现在热就当提前适应了。”   章念不赞同:“能凉快一会儿是一会儿,正因为明日开始要受罪,所以今天更应该舒坦。”   还表示:“要不是怕用了冰会生病,咱也该买一些。”   顾清衍好奇道:“这当头城里头还能买到冰?”   在南方,尤其是这会儿夏天快过晚了,冰的价格堪比金子。   章念笑道:“有钱自然能买到,顾大哥,吃完这块瓜可别再吃了,仔细闹肚子,万一……”   他怕说话不吉利,连忙住口。   顾清衍三两口干掉一块瓜,遗憾的拍了拍肚子,并且表示:“回头你给我多买几个,等我考完出来要大吃特吃。”   章念立刻表示:“好,我多买几个品种不同口味的瓜,顾大哥考完了,想吃哪个开哪个。”   “还得用井水湃一下。”顾清衍要求。   章念就说:“我算着时间放到井里头,等您出来就能吃上凉透的甜瓜。”   正说得开心,顾清衍打算等凉快一些就去睡,结果这当头有人敲门。   两人都诧异,这当头谁回来打扰。   章念过去开门,看到来人眉头微皱。   顾清衍透过门缝,看到门口与李敬亭有几分相似的人,是曾提醒过他,曾经关系还算不错的堂兄李明威。   “衍哥儿,二叔从京城送来一样东西,点名要给你。” 第83章 香饽饽   顾清衍神色莫名。   虽然人生前十五年, 李侍郎是他名义上的亲爹,但实际上两人从未见过面。   在顾清衍记忆中,只有逢年过节, 京城送来年礼, 会顺带着送一些小孩儿玩意儿。   而且还是一看就很应付了事,八成是李侍郎吩咐了一句, 下头人准备的, 既不值钱也没花心思。   年岁小的时候, 顾清衍还曾好奇亲爹长什么样,是个什么人。   在李家人口中,李侍郎长得英俊潇洒, 文采出众, 早早高中进士, 入朝为官, 又娶了一位名门大户的小姐, 从此平步青云。   某种程度上来说,李侍郎是李家的骄傲,青州府飞出去的金凤凰。   可惜, 顾清衍身为庶出子, 对曾经的便宜老爹评价并不高。   李侍郎能够一步步高升,靠的都是正房白夫人娘家扶持, 拿了人家的好处,却又不好好对人家, 闹出个许氏来。   顾清衍小时候常听许氏咒骂白夫人善妒,容不下人,心狠手辣。   可白夫人下嫁,嫁进门后却备受委屈, 几年无所出李侍郎就闹着纳妾。   后来好不容易生下儿子,只比顾清衍大了几岁,却是个病秧子,这其中定然有李侍郎的缘故。   三年之前,白夫人的亲儿子终于熬不住,一场风寒去了,使得如今李敬亭才是李家唯一的儿子。   设身处地,顾清衍觉得自己是白夫人,第一个先弄死李侍郎。   白夫人嫡子早逝,李侍郎不想着安慰,反倒是急吼吼将许氏母子接回京城,可见薄凉。   现在却忽然派人送礼,还是送给他这个素未谋面的便宜养子,实在是古怪的很。   李明威已经笑着进门,手中提着一个盒子,开口说道:“等你瞧了,定然喜欢。”   顾清衍却按住他要打开盒子的手。   “李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无亲无故,不好收下。”   李明威眉头一皱:“衍哥儿,你这番话太生疏了,虽不是亲生的,可你在李家十五年,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弟弟。”   他有些受伤的看向顾清衍。   顾清衍轻笑一声,李明威说这话,他是信的。   但当初真假少爷的事情败露,他被赶出青州府,虽然走的匆忙,但前后一年多时间,李家都毫无动静,可见一斑。   京城嫡子一死,李敬亭就是李侍郎唯一的儿子,许氏虽是妾室,却是亲母。   李明威父子权衡利弊,直接舍弃他,也情有可原。   顾清衍心知肚明,也不会记恨这对父子,可要说感情也没剩下几分。   “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顾清衍直接开口:“只是上次在公堂上,我已经与许夫人恩断义绝,签字画押再不会往来,既如此,现在收下这东西反倒是徒生困扰。”   “李兄,请别让我为难。”   李明威见他分外生疏,心底咯噔一下,也很不是滋味。   他犹豫起来,还是劝道:“里头是二叔当年科考的笔迹,虽不值钱却很有用,这也是二叔的一份心意,当初的事情,二叔并不知道,如今心中愧疚有心补偿,你何不直接收下。”   顾清衍还是摇头:“心意我领了,但东西不能收。”   李明威见他执意不肯,也没法强求,只能说:“那好吧,东西我先带回去。”   “衍哥儿,明日你好好考试,等考完了再好好想想,二叔贵为户部左侍郎,他日你若进京,有他看顾前程会顺遂许多。”   他点到为止,转身离开。   顾清衍微微挑眉,让章念直接关门。   章念关上门,低声说:“顾大哥,虽然李敬亭和许夫人很坏,这位李大人听着倒是不错。”   顾清衍嗤笑一声:“佛口蛇心罢了,他若真有心,早八百年就能示好,如今找上门来,哪里是想跟我再续父子缘,单纯是见我跟裴玄交好,拐着弯向寿国公府投诚。”   章念这才知道里头的弯弯道道,顿时气愤。   “太过分了,我就知道他们李家没好人,猫哭耗子假慈悲。”   顾清衍倒是不在意:“李大人生性凉薄,连亲生儿子,结发妻子都能舍弃,更别说旁人了。”   “等您到了京城,他会不会又找上您?”章念担心的问。   顾清衍淡淡道:“他还瞧不上我。”   不过李侍郎既然要示好,怎么会今天才派人上门,这时间也太晚了。   顾清衍想不通,只以为李侍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才会居高临下的恩赐。   他直接将这桩事情抛之脑后,早早的回屋休息,养足精神好应对明天考试。   京城李府,大夫行色匆匆。   整座府衙气氛压抑,丫鬟小厮低头屏息,生怕自己发出的响动太大吃挂落。   李侍郎坐在书房中,虽然人到中年,但依旧能看到曾经的风采,依旧是个面容儒雅的文人样。   被打扰的时候,李侍郎眉宇成川,满脸不悦。   “又怎么了?”   “二少爷病了,上吐下泻,大夫看了只说贪凉吃错了东西,可许夫人不依,非说是夫人容不下他们母子,闹着要回青州府。”   一听这话,李侍郎脸色更加阴沉,直接扔了笔。   “胡闹,当初不许他们进京,让那孩子先读书考取功名,他们不听偏要来。”   李侍郎冷哼:“来了却又不安分,整日惹事,老夫豁出面子将他弄进国子监,他倒好,整日里奉承那些不三不四的纨绔子弟,忘了读书考功名才是正途。”   这番话让小厮头越来越低,不敢吱声。   李侍郎继续骂道:“早就让他们别惹白氏,偏偏不听,脑子不好吃了亏只能自己认命,你去告诉许氏,她想回去正好,母子俩统统给我滚,老子还没到生不出儿子的时候。”   小厮吓得两股战战,连忙出去。   室内,李侍郎依旧情绪难平。   人人都说他靠着岳丈起家,如今坐到了户部左侍郎的位置,却依旧被人瞧不起。   偏偏白氏不是省油的灯,自打那次之后从来不给他好脸色,尤其是病恹恹的嫡子死后,白氏疯了似地,见谁咬谁。   哄又哄不好,劝也劝不住,李侍郎还不敢直接处理,白氏的娘家如日中天,他不敢。   这些年,李侍郎也曾想多生几个,可每次小妾有了身孕,统统以滑胎流产告终,其中若说没有白氏的手笔,他是不信的。   抓不住证据,李侍郎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想到两年前生下来的那孩子居然是个傻子,从娘胎里带出毛病,至今还不会说话,李侍郎更是愤恨。   如此这般,李侍郎才会分外看中李敬亭。   只可惜,李敬亭看着聪明,脑子却笨,好心劝他们在青州府待着,等到考取功名,羽翼丰满再进京,偏不听安排。   如今可倒好,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李侍郎也是满头官司,开始力不从心。   “若不是老夫年过半百,膝下只有他一个儿子,岂能容他胡闹。”   李侍郎不禁想到顾清衍,虽不是亲生,可如今已经是秀才,听说连中小三元才华出众。   更妙的是,顾清衍不知道从哪儿跟裴玄搭上了关系。   寿国公府权势滔天,在圣人跟前很有分量,李侍郎隐约知道裴玄的身份。   他也曾有心攀附,可惜从寿国公到裴玄都不近人情……   要是当初没将孩子还回来,这顾清衍才是他亲儿子,那该有多好。   第二天一大早,章念就轻声将人叫醒。   顾清衍也没睡踏实,一来是太热了,二来是心底藏着事儿。   往外一看,天还黑着,这会儿倒是比晚上还凉快一些。   早晨是干饭,没法喝粥,怕吃的太稀到时候想上茅房,贡院里茅房条件可不咋滴。   吃过饭,两人就坐着牛车出门了。   原以为已经足够早,哪知道还未到贡院,隔着两条街就堵得水泄不通,前头后头都是车,进退不得。   章念一看急了:“怎么这么多人。”   “乡试三年两次,考上秀才却没考中举人的会一次次参考,积累下来人自然多。”   顾清衍索性跳下车:“我自己过去就好,等待会儿人群散了,你就驾车回去。”   章念不肯,连忙跟下来:“一时半会儿散不开,顾大哥,我送你进贡院。”   顾清衍也没拦着,两人一前一后往贡院走。   “顾兄,好久不见。”   “您就是顾清衍顾兄吧,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仪表非凡。”   “顾兄,等考完了咱们聚一聚,到时候我请你喝酒。”   这一走,顾清衍差点笑僵了。   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似乎一夜之间人人都认识他,从小透明变成了香饽饽。   顾清衍心底想,难道寿国公府的魅力这么大?   他这倒是误会了周围秀才们,虽有人知道顾清衍背靠大山,但开口打招呼的,许多还是真心敬佩他的文采。   看过院试的答卷,书生们心生佩服,这才上来套近乎。   只可惜,他们的媚眼都抛给了瞎子看,顾清衍一脸假笑。   贡院厚重的大门终于打开。   顾清衍揉了揉脸颊,排队等待搜检,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分外警醒。   虽然陆家早已离开,但谁知道会不会脑子一抽。   想到陆家,难免想到陆家兄弟,顾清衍并不觉得自己亏欠他们,但每次想起陆彦筠和陆彦池,心底也总有几分不是滋味。   很快,顾清衍就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   秋日天热,秀才们都穿着单薄,单衫下藏不了东西,搜检的速度比往常快许多。   进入贡院后,乡试的场地与院试有些不同。   小,非常小,比鸽子笼还不如。   这是顾清衍的第一印象,号房三面砖墙,一面敞开,前面就是过道,一眼能看到底。   顾清衍估摸了一下,号房顶多一个平方米出头,但凡身材高大点的男人进去都伸不开手脚。   要在这样的鸽子笼里待上九天,是对人类意志力的极大考验。   顾清衍低头看向自己的大长腿,觉得有时候身材高挑颀长也不是好事儿。   如果他现在一米四,在号房里头也能蹦起来。   【获取到宿主的强烈愿望,推荐商城商品。】   【缩小丸:1000积分。】   【服用后可缩小身体,变矮不再是梦。】   顾清衍眨巴眼睛:【系统,缩小后还能变高吗?】   【增高丸:10000积分。】   【服用后可增加身高,想多高就多高,变高不是梦。】   顾清衍气得大骂:【奸商,我信你个鬼,为什么缩小只需要1000积分,增高就需要10000积分。】   系统贴心表示:【缩小是排出,增高是凭空生成,耗费的能量不同。】   想象着一米四的自己,顾清衍捏了捏鼻子,赶紧扫开这念头,不能为了九天牺牲自己一辈子。   缩小是不可能缩小的,这辈子他都不会花钱让自己变矮。   前面已经开始分发号房,顾清衍心底盼着运气好,千万别是臭号。   人不可能一连九天都不吃喝拉撒,所以每一排号房的最后一间就是茅厕,这么多考生,九天能产生的量可想而知。   若是坐在了茅厕旁边,不但要闻着听着恶心着,还得经手周围学子来来回回,不停被打断思路。   顾清衍曾听说,即使是才高八斗的考生,若坐在茅厕旁边,发挥也会大失水准。   臭号考生考中的概率,比其他号房的降低不少。   很快,轮到了顾清衍。   拿到号房牌子,顾清衍心底咯噔一下。   差使看了眼,同情的看向顾清衍,后者心底更是发沉。   一步步走过去,顾清衍脸色青白,沉重的站在了号房门口,隔壁赫然就是他千万次祈祷千万别抽中的臭号。   顾清衍抽中的号房就在臭号隔壁,只比臭号远离茅厕一米。   此刻茅厕还是干干净净的,但顾清衍总觉得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臭味。   事已至此,顾清衍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他运气不算太差,抽中的不是臭号。   他走进号房打量起来,走进来后号房显得更加狭小,不然伸展不开,站起来都怕顶着。   敞开的那一面没有砖瓦,只有最上头有一根杆子,上面卷着布帘,想必是风雨交加的时候能放下来遮挡。   号房的角落放着一个铁盆,里头是煤炭,顾清衍要是愿意可以用这个锅子煮饭吃。   不过这会儿天气炎热,顾清衍觉得吃冷的也成,没必要折腾。   除此之外,号房里只有两块木板子,正好能放进墙壁上的凹槽内。   一上一下放的时候,这就是一块写字板,一个小板凳。   两块叠在一起,就成了一张小床。   当然,号房这面积别想敞开了睡觉,得蜷缩着手脚才能休息。   顾清衍将自己带进来的东西放下,天热也有好处,那就是不用带被子,顾清衍只带了两间单衣,既能替换着用,晚上盖在肚皮上也能保暖。   一阵脚步声传来,顾清衍抬头,正巧看到一张惨白惨白的脸。   真正住臭号的考生来了,发现自己的坏运气后大惊失色,差点没直接放声大哭。   顾清衍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两人大哥不笑二哥,都是倒霉蛋。   早晨入场的时候,天色还未亮,寅时便开始进门,等到搜检结束,考生依号入座,日头已经变得火辣辣。   三声炮响,监考官就会拿出朝廷发给的“龙虎封条”,直接将贡院龙门封闭。   至此,乡试才算正式开始,即使贡院里头着火烧死了考生,在考试结束之前也不会再打开龙门。   顾清衍已经摆好了案板坐下,等待发卷。   日头越来越烈,偶尔有考生想放下遮挡布,却都被差役拦住,申明除非是大风大雨,影响答卷,否则这块遮挡布不能放下来。   号房坐北朝南,这会儿正迎着烈日,顾清衍的号房靠近围墙还好一些,能有阴凉。   午时,乡试第一场的考卷终于发下来。   顾清衍等着卷子,心想光是进场就折腾了三四个时辰,怪不得要考九天,时间短了真来不及。   而且从进场到现在,考生还不允许离开号房,要是有人早晨喝了稀粥熬不住尿裤子怎么办?   顾清衍胡思乱想着,伸手打开试卷。   烈日正午是最热的时候,他身上也是汗津津的,但没办法,不趁着现在赶紧答卷,等一会儿有人开始上茅房,到处都是臭味。   顾清衍怕自己到时候更加忍耐不了,倒不如趁着现在大脑清净,思维活跃,赶紧答题。   先从头至尾过了一遍考题,顾清衍信心满满,先在草稿上写起来。   结果墨水跟汗水一起掉落下来,墨汁很快就晕开去,模糊一片。   顾清衍知道天热,这会儿已经将外裳脱下,只穿着特制小背心和小裤衩。   但依旧闷热,汗水压根撑不住,他还得不停喝水,水里头加了糖和盐,不然怕出汗太多电解质失衡。   即使如此,这当头写的草稿也完全不能用。   晕开的太夸张,估计这样的答卷送上去,直接就被刷掉。   顾清衍只能等。   这么热,一直憋闷在号房内,顾清衍一点胃口都没有。   但他知道自己一定得吃,不然九天时间熬不住。   幸好他早有准备,除了白面饼外还有蜂蜜,蜜饯,前者能大量补充热量,含一口就够,后者酸甜可口,能刺激食欲。   顾清衍吃了个酸甜的蜜饯,胃口果然好一些,这才就着凉水吃了个肉饼子。   肉饼子也只能今天吃,这么热的天,放过夜就吃不了了。   剩下没有馅的白面饼倒是能放久一些。   吃了点东西垫肚子,顾清衍保证过一个小时就起来活动一下,不能做操就做蹲立,保证身体活络,不然这么蜷缩九天,他真怕四肢僵硬。   等到夜晚时分,天气果然凉快了许多,敞开着号房也能有一丝丝凉风。   顾清衍沾着凉水擦了擦身体,趁着这当头迅速誊写起来。   此刻顾清衍全神贯注,下笔如有神。   “噗噗噗——”   顾清衍笔下一顿。   跟声音一起传过来的是恶臭味道。   顾清衍立马拿出一块布来蒙住口鼻,这是他自己做的临时口罩,中间还放了香料。   带上后,周围的臭味果然被削减。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继续答题。   可头一个上茅厕的人开了坏头,从这个人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进茅厕。   脚步声,大解小解的声音,甚至还有人吃坏了肚子。   即使不提臭味,光是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就够打扰人。   顾清衍一开始还靠着自制力和口罩称一称,等到后半夜只觉得自己浑身也是臭味。   隔壁的老兄应该更加崩溃,甚至开始撞墙,还被差役警告。   顾清衍忍不住看向系统。   【五感屏蔽器:1000积分。】   【佩戴后可随意屏蔽五感,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顾清衍有一瞬间的心动,1000个积分,他还花得起。   挣钱攒积分不就是为了花,此时不花更待何时。   【购买。】   【购买成功,请宿主自从使用。】   趁着夜色,顾清衍摊开手,手掌中心是一块口香糖大小的贴片。   看完说明书,顾清衍直接贴在了自己耳后,这个位置隐蔽,而且能起到最佳作用。   【屏蔽嗅觉和听觉。】   顾清衍没有听见回答,只觉得耳后一热,下一刻萦绕不去的臭味彻底消失。   他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声音也完全听不见了。   人失去五感的时候会恐惧,但此刻的顾清衍只觉得恩赐。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臭味完全消失不见了,举起胳膊闻了闻,汗味也都消失了。   顾清衍吐出一口气:【太好了,系统,你总算派上了用场。】   【系统无所不能,请宿主自行摸索。】   顾清衍摸了摸鼻子,没有了臭味和声音,他更能专注的开始誊写,甚至等天色大亮十分还意犹未尽。   这也是他常年在系统课程学习,已经习惯了周围寂静无声的环境。   否则换个人直接剥夺五感,心底肯定会惴惴不安。   闻不到臭味后,顾清衍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许多,听不到闻不到就不存在,他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监考官巡视考场路过,看见他的状态都觉得诧异。   旁边那么臭,隔壁那考生都吐了好几次,气息奄奄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架势,怎么此考生就跟闻不到似得。   瞧瞧捂住口鼻,监考官加快脚步穿梭而过。   等臭味淡一些,他才开口说:“倒是稀奇,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此子将来定成大器。”   听见这话,身后的考官附耳低语了几句。   考官眉头微动:“哦,原来就是他,能被寿国公府看重,果然是有些能耐。”   顾清衍不知道他们的评论,只知道屏蔽听觉和嗅觉后,吃东西成了一种折磨。   恢复嗅觉,臭的吃不下。   嗅觉消失,虽然味觉还在,但依旧味同嚼蜡。   他机械的咀嚼着,在臭和难吃之间,坚定的选择难吃。   白饼子已经吃完了,第三天早晨,顾清衍咬了最后一个,入口就一股子酸味。   他连忙打开嗅觉闻了闻,一股子酸味,连带着空气中的恶臭味让人想吐。   顾清衍好悬忍住了,赶紧再把嗅觉关闭。   闭了闭眼睛,想着反正是第三天,待会儿收了卷子能离开号房,索性将白饼子丢回去。   铃声响起,乡试的第一场终于结束。   顾清衍也迎来放风时间。 第84章 乡试结束   乡试第一场收卷后, 考生们能短暂的离开号房,在贡院的空旷处休息。   顾清衍迫不及待的走出去,手中还提着炉子黑炭。   因为速度快, 顾清衍占据了个阴凉的好地方, 索性架起锅子来熬粥。   前两天还嫌热,不想喝粥, 可连着吃了三天饼子, 最后一天还吃到馊掉的白面饼, 顾清衍无比的想念热乎乎的食物。   考生们三三两两的走出来,都往清凉的地方走,很快围墙边, 树荫下都已经站满人。   有些不讲究的直接一屁股坐下, 用手掌山扇风。   大部分都面有菜色, 如同秋天被霜打过, 又塞进坛子里腌了三个月的酸菜。   “呕……”   身后传来接二连三的呕吐声, 顾清衍回头,看到一张熟面孔。   这不是他隔壁的倒霉蛋,倒霉蛋不但距离茅房更近, 也没有系统作弊, 三天来显然被折腾的够呛。   在臭号里待得久了,身上一股子味道, 隔老远都闻得到。   周围的考生纷纷躲开,倒霉蛋身边形成了真空圈。   倒霉蛋也顾不上, 吐得酸水都出来了。   顾清衍心生同情,若没有系统开金手指,恐怕他也差不离,低头闻了闻衣领子, 心理作用老觉得自己也是臭烘烘的。   “要喝点水吗?”顾清衍主动开口。   倒霉蛋有气无力的抬起头,瞧见是隔壁难友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县试臭号,府试臭号,院试臭号,到了乡试还是臭号。”   “真的好臭啊!”   倒霉蛋哭得眼泪鼻涕一团团,让周围的考生都面露同情。   科举的辛苦,在场的考生都体会过,这会儿不但不会笑话,反倒是深有同感。   考生能体谅,考官却不行,听见动静便派人呵斥:“休要大声喧哗,否则以舞弊论。”   一声舞弊,直接将倒霉蛋的眼泪噎了回去。   真要被认定舞弊,不只是这一次考不成,说不定还会被取消功名,往后都考不成。   倒霉蛋吸了吸鼻子,接过了顾清衍递过去的水。   “甜的?还有点咸?”他喝了一口,觉得滋味还不错,大口大口喝起来。   最后一抹嘴,往顾清衍身边挪了几步:“兄台,谢谢你的水,哎,你别嫌弃我身上的味儿。”   顾清衍笑了笑:“有什么好嫌弃的,我身上也是一股味儿。”   倒霉蛋凑过去闻了闻,表示:“不,你不臭,还挺香的,我可太臭了。”   “你也一般臭,谁让咱俩倒霉。”顾清衍商业互夸道。   倒霉蛋见他真的不嫌弃,又靠近几步,垮着脸说:“我打小运气不好,但每次考试都能坐到臭号,我也是服了,肯定是祖宗不给力,咋不在地下保佑我。”   顾清衍觉得这人说话特别好玩:“每次坐到臭号都还能考中,岂不是证明你特别厉害。”   “不是自夸,我还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否则这事儿搁别人身上还真考不中。”   他显然是个话痨,喝了水好一些就不听的嘚啵嘚。   “兄台贵姓,我叫奚同贵,家中经商,我爹这辈子就盼着我能考取功名,改换门第,哎,光盼着我有啥用,好歹让祖宗多多保佑,别再让我抽中臭号了。”   “顾清衍。”   顾清衍搅了一下锅子,捞出一碗大米粥:“来一碗吗?”   “来。”   倒霉蛋接过去,吹了吹就呼噜噜一大口,下一刻感动的开始落泪。   “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白粥了,真好喝。”   顾清衍觉得这话太夸张,自己低头喝了口,居然也觉得味道不错。   虽然烫了些,但热乎乎的白粥下肚,整个人都舒展开来,比吃干粮强多了。   “爱喝还有,我那儿还有八宝粥,待会儿熬一碗尝尝。”   奚同贵连忙又喝了一碗:“太好喝了,待会儿我还能再来一碗吗?”   “当然可以。”顾清衍笑起来,他都不怕吃坏肚子,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奚同贵感慨万分,又是道谢,又是说:“等咱出去后我请你大吃特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顾兄,你可真厉害,还会自己做饭呢,原本我爹也说可以带一点炭火锅子进来自己做,吃着新鲜,可我实在是不会,每次都都把自己呛着。”   顾清衍看出来了,这位是个不事生产的大少爷。   真难为他在臭号里待了三天,一碗粥就能唤醒话痨精神。   当天晚上,考生们可以不回号房,就睡在露天。   相比起又憋又闷,成年男子都伸不开手脚的号房,顾清衍自然选择睡露天,下面垫脏衣服,躺着手脚总算能敞开来。   奚同贵就躺在他旁边,臭号是不会回去的,能晚一些是一些。   除了顾清衍,别的人也嫌弃他身上一股味儿:“顾兄,清衍,大帅哥,你睡着了吗?”   顾清衍无奈睁开眼:“怎么了?”   奚同贵凑过去:“我还臭吗?”   顾清衍翻了个白眼,直接转过身拿后脑勺对他。   奚同贵见他不搭理,失落的叹了口气。   第二天,考生们收拾收拾又得进入号房,再次经历点名验身无误后,乡试第二场才能开始。   顾清衍叫住面如死灰的人:“拿着。”   奚同贵看着那一包炭灰:“这是什么?”   “炭能吸附味道,你用衣服包住,裹在口鼻除,虽然不能完全除味,也能聊胜于无。”顾清衍说道。   自己有金手指,隔壁可怜巴巴闻臭味,顾清衍于心不忍才会提醒。   奚同贵听了眼睛一亮,宝贝似得捧着炭灰进了号房。   因为一直以来的坏运气,家里人其实给他准备了类似口罩的东西,能蒙住口鼻,里头也放了香料。   可奚同贵昨天用了,一会儿就没效果了,尤其是香味和臭味融合在一起,那味道简直更让人想吐。   这会儿他都换成了炭灰,带上后味道果然清新不少。   奚同贵很想探出脑袋跟隔壁道谢,只可惜铃声已响,这会儿再走动说话就是作弊。   他伸出手指,敲了三下墙壁表示感谢。   顾清衍已经熟门熟路的打开屏蔽,嗅觉听觉同时消失,压根没听见隔壁的敲砖传情。   有过前三天的经验,乡试的第二场依旧难熬。   顾清衍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是灼热的,恨不得将触觉也屏蔽,但他不能,不然写出来的字都不对劲。   想想隔壁的兄台,再看看其他考生,顾清衍觉得自己已经身在福中。   第一场的时候考的是论语,附加经义和五言八韵诗。   其中有三道四书题,每道题都要写满200字,另外的四道经义题则要写满300字。   顾清衍穿越之前,也曾觉得现代人回到古代,只要努力读书,将四书五经背下来,怎么样也能考个秀才当当。   穿越之后才发现,那是痴人做梦。   现代人以为的考试题目是填空题,可到了古代才知道,那压根就是最高等级的阅读理解,还是不能照本宣科,得符合考官喜好的那种。   现在第二场,考试内容又跟第一场截然不同。   除了一道经义题之外,还要考试诏、判、表、诰一道,典型的官方议论文,还得在300字以上。   其中光是避讳、格式规矩就许多。   属于现代人光看就抓马,穿越后直接考试别说考取功名,别把自己送进大牢就不错了。   顾清衍一边写,一边觉得洪山书院能在青州府占大头不奇怪,因为占据了最先进的教育资源。   在洪山书院读书,能看到历届学子的考卷,还能拿到朝廷的邸报,这些都是古代科举中极为珍贵的资源。   第二场结束的时候,顾清衍的状态比第一场好了许多。   主要是慢慢习惯了,又全程使用了屏蔽器,听不见闻不到,睡得也就更香。   奚同贵脸色更加苍白,眼皮子底下都是黑青黑青的。   看见顾清衍就道谢:“顾兄,多谢多谢,你的办法救了我的狗命。”   顾清衍被逗笑了:“这次是小米粥,要来一碗吗?”   “要,给我来两碗。”奚同贵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来。   一口喝下去,他两眼泪汪汪:“太好喝了,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小米粥。”   顾清衍哭笑不得:“要不要这么夸张。”   “真的好喝,你在我心中已经是厨神一般的存在。”奚同贵一边喝,一边感动的掉眼泪。   顾清衍煮的小米粥里不但有粥,还有肉干和蔬菜干,煮过后看起来像是一锅杂烩。   只放了点盐,味道肯定不算好,但这时候能填饱肚子就不错。   顾清衍喝了两碗,其他的都进了奚同贵的肚子。   看得出来,这位臭号经历的多了,还挺适应,能吃吃能喝喝,心理素质杠杠滴,怪不得能一次次撑下来。   好不容易能敞开了睡觉,这一晚却不安稳。   后半夜就起了风,顾清衍一把推醒身边的人:“快起来,好像降温了。”   “降温好,降温了凉快。”奚同贵迷迷糊糊的说。   顾清衍直接踢了一脚:“起来。”   奚同贵刚爬起来,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落下来,两人飞快的钻进号房里。   下一刻,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落下,凉快是凉快了,可动作慢的考生都被浇了个透心凉。   看着他们的惨状,奚同贵啧啧:“顾兄又救我一次,怎么忽然下这么大的雨,哎,飘进来了。”   两人赶紧将门帘子放下来,好歹是将大雨搁在门外。   顾清衍看了看屋顶,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至少屋顶没有破洞,不至于淋雨。   隔壁的奚同贵是个大倒霉蛋,这会儿大呼小叫起来:“完了完了,屋顶怎么破了,漏雨可咋办,现在淋雨倒也罢了,明天污了卷子如何是好。”   “别抱怨了,赶紧想想办法把洞堵上。”顾清衍提醒。   隔壁又传来手忙脚乱的声音。   虽然每次乡试之前,贡院会经过翻新维修,但这地方使用频率太低,难免疏于管理。   像是隔壁这样破了洞的号房不少,到处都是哀嚎声。   若是遇上了破号,考生通常只能自认倒霉。   闹开了,朝廷还要说你运气差,气运不足,所以才分到了破号,是上天注定你考不上当不了官。   顾清衍看着外头越来越大的雨,心底微微叹气。   这次考前安安静静,哪知道考试途中憋了个大的。   监考官很快有了反应,派出差役一个个号房检查,若真有破了洞,可能会破坏试卷的,就会发一张大油纸。   至于这张油纸能起到什么作用,那就仁者见仁了。   顾清衍依稀听见考生们感恩戴德的声音,也是,比起那些直接不闻不问的考官,这位考官已经算怀柔。   至少还给了一个解决办法。   前两天每个人都盼着凉快点,现在天气倏然凉快下来,考生们却又都盼着雨停。   天公不作美,第二天清晨,大雨并未停歇,反倒是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考铃透过雨幕传来,都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真实感。   雨再大,乡试也得继续。   试卷也都用油纸包裹起来,顾清衍小心翼翼的打开,生怕污染了卷子。   他将门帘都塞得紧紧的,怕风吹有雨滴飘进来。   乡试第三场考的是实务策论,这道题已经跟会试的考题极为接近,同时也是最考验考生综合能力的一条题。   顾清衍在系统教程中针对性训练过,知道除了结合四书五经的经学理论之外,还得找到切入点。   最好是摸清楚考官的心思再破题,否则方向找错,全部白搭。   顾清衍仔细的查看考题,心底蓦的想起一件事。   考试前一日,李明威才把李侍郎的“笔迹”拿来,其中除了真正的笔迹外,会不会有这一次考官的资料。   顾清衍眯了眯眼睛,很有可能。   乡试考官皆是皇帝钦派,多来自京城翰林院,李侍郎在京城多年,知道考官的爱好不奇怪。   顾清衍若是接了,到时候只要中举,便欠了李侍郎一个大人情。   眉头微动,反正那一日他没收下,李侍郎想什么并不重要。   顾清衍一口气写了大半,再抬头却发现外面雨不但没停,反倒是越下越大,已经开始积水。   幸好号房位置高一些,暂时还没有淹进来。   刚进来的时候,顾清衍还担心遇上火灾,现在火灾没发生,水灾倒是有预兆。   顾清衍不敢耽搁,加快了写作速度,生怕到时候水越来越深,写字都没地方。   “啊!”隔壁传来一声哀嚎。   “休要喧哗。”差役立刻警告。   隔壁顿时没了动静。   顾清衍屏蔽了嗅觉,自打开始下雨就把听觉打开,怕雨太大自己没听见会有意外。   正好奇奚同贵为何尖叫,毕竟温度降下来,空气中的臭味也变少了。   很快,顾清衍就知道奚同贵为何尖叫了。   考场内茅厕用的是马桶,桶里头积累了不少,雨水越来越多,茅厕那马桶立刻就漫了出来。   黄白之物赫然流淌,这下可好,不止奚同贵倒霉,考场内的考生们一起倒霉。   顾清衍脸都青了,恨不得直接把视觉都屏蔽了。   他连忙低头,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继续写。   想了想不保险,又把自己的炭都倒在了门口位置,万一水位继续上涨的话还能挡一挡。   “呕~”   “yue~"   此起彼伏的声音,证明考生们同甘共苦。   顾清衍此刻知道,天热不怕,下雨才可怕,大雨无情的很,一视同仁的霸凌所有人。   等终于写完考卷,誊写检查完毕,顾清衍立刻将考卷吹干放进考篮中保存。   做完这一切,他只觉得浑身乏力,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甚至不敢低头去看外头,生怕看到什么恶心的画面。   【系统,你说我直接开启所有功能,把五感都屏蔽掉怎么样?】   系统跟冰冷的大雨一样冷酷无情:【请宿主自行选择。】   顾清衍十分心动,还是没这么干。   他不怕晕倒在考场被抬出去,但怕被拖出去,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太惨了,还不如坚持坚持。   忽如其来的大雨让考生们头疼不已,殊不知此刻的大周处处都是大雨。   陵川县是大雨,梅岭村也是大雨,一路往北的京城还在下雨。   大雨笼罩着整个大周,一开始缓解了秋老虎,连着下了两天却让人心底发慌。   刘妈妈跟姐妹俩坐在廊下,一次次往外看。   “怎么雨一下就不停,衍哥儿不知道考完没有,万一在考场里可就麻烦了。”   顾舒颜忙道:“大哥那么机灵,一定有办法的。”   “晴晴,颜颜,在家吗?”外头传来老村长的声音。   平日里顾清衍不在家的时候,老村长分外避讳,从不单独进门,都是在门口喊姐妹俩出去说话。   姐妹俩打着雨伞出来,就瞧见老村长穿着斗笠:“这雨太大了,家中可有漏雨,后院那边的沟渠记得通一通,不然水漫上来进了屋子就不好了。”   “我们都通过了。”   老村长这才放心,关心了几句才离开。   他还得喊村人们下地放水,免得大雨将稻田都淹没。   幸好秋收已经结束,新的种子还未种下去,否则这么大的雨落下来,一年的收成都要泡汤了。   梅岭村秋收时间早,这一年的秋收已经结束,却也有地方还未开始,这场大雨坏了收成,百姓们只能坐在地头上放声大哭。   京城内,权贵们不受大雨影响,但也觉得出行麻烦。   尤其是当官的不得不早朝,这么大的雨过去,即使坐马车到了宫门口也得走,撑着伞一段路浑身都湿透了。   裴玄素来是不上朝的,即使他身上有品级,但不耐烦这些,圣人也惯着。   但这几日他不放心,大朝会的时候就会陪着寿国公进宫,免得他老人家腿脚不好,磕着碰着。   皇帝见了他总是很高兴,还特意将人留下,拉着太子来了一场家宴。   一顿饭下来,皇帝慈祥,太子和善,只有裴玄冷冰冰,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陛下,若无他事,请容微臣先行告退。”刚吃完,裴玄就立刻起身。   皇帝叹了口气:“罢了,你回去吧。”   裴玄转身就走,一点留恋都没有。   皇帝看向太子:“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怨朕。”   太子微微一笑:“父皇多心了,裴玄性子一贯如此,自小就是不喜言辞,冷言寡语的,不止在父皇跟前如此,即使是寿国公在这儿,他也是一般无二。”   这话多少让皇帝宽慰。   “也罢,天性如此,是朕强求了,每次留他下来反倒是让他浑身不自在。”   “父皇体谅,天长日久,四弟一定会知道父皇身为人父的苦心。”太子又说道。   “希望吧。”   点了点头,皇帝到了殿门口。   裴玄背影都已经消失,显然走的极快,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座宫殿。   皇帝沉吟不语,眼底翻涌,却无人可揣测圣心。   太子殿下陪伴在他身侧,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陪着皇帝看雨。   许久,皇帝才开口道:“忽降大雨,定会影响秋收,你让户部早些做准备,万不可让天下百姓因为天灾流离失所。”   “是。儿臣这就去办。”   太子说完,竟是直接冒着雨离开,再精良的油纸伞也挡不住风雨,让这位清俊无双的太子爷走成了落汤鸡。   他却不以为然,行走在风雨间甚至有一种游走世间的从容淡定。   裴玄脚步飞快,完全不顾风雨扑面而来,后头索性将雨伞直接收起来,免得拖慢了步伐。   一直到离开宫廷,看到熟悉的马车,他才翻身上车。   撩开帘子一看,寿国公正坐在车里头吃点心喝茶。   瞧见他回来,寿国公无奈道:“哪儿就这么急,难得进宫怎么不多留一会儿,瞧瞧你,有伞为何不打,弄得浑身湿透。”   裴玄淡淡道:“开车。”   马车慢慢移动起来。   寿国公更是叹气:“说你几句还不爱听,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   “你小的时候也是粉粉嫩嫩,每次瞧见我都要伸出手说阿公抱,那时候老夫哪儿会想到,你个小子长大后成了个大冰块。”   “那时候话还不利索,整日就爱跟我说话,如今倒是会说话了,却又变得不爱说话,真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口中埋怨,却丢过去帕子让他擦身。   裴玄随意擦了擦,淡淡道:“饿死了,给我吃点。”   说完直接拿着点心往嘴巴里头塞。   寿国公无可奈何,想要劝说几句又不知道从何开口,那一团子乱麻解无可解。   最后,他只是将盘子推过去:“吃点垫垫肚子就成了,等回家想吃什么都有。”   裴玄转头看向窗外,忽然说道:“雨这么大,不知道乡试顺利结束了没有。”   他总忍不住挂念担心。   顾清衍也盼着乡试结束,因为大雨越下越大,眼看就要漫进来了。 第85章 闹剧   贡院大门再次打开的时候, 从考官到考生统统松了口气。   考生们排队的阵型都乱了,顾清衍三两步走出门,大雨依旧在下, 他浑身都被浇透了。   “顾大哥。”   章念力气大的好处彰显出来, 占据了最醒目的位置,不但举着伞, 手里头还有一件蓑衣。   顾清衍接过伞没要蓑衣:“反正都湿了, 先上车。”   “车在巷子外头。”   两人走了一段才上了牛车, 章念连忙递过干净的帕子衣裳:“您先擦干换上,马上就能到家。”   顾清衍点了点头,擦着头发往外看, 很快明白章念为什么将牛车停在巷子外头。   因为大雨, 前来迎接考生回家的牛车马车驴车各种车, 将贡院外几条街堵得严严实实, 比进考场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的车停在巷子外, 走几步上了车就能回。   要是堵在了巷子里,只能在车上等到人群散去才能回家。   “顾大哥,您喝点姜汤暖暖身体, 家里已经备好了水。”章念回头说。   眼底满是担心, 自打老天开始下雨他就发愁,恨不得一直在贡院外头等着, 今天看情况不对才把车停在外头。   方才见到顾清衍浑身湿透的样子,章念心底将贡院骂了个狗血淋头。   顾清衍随意擦了擦:“阿念, 你闻闻我臭不臭?”   他自己低头闻了闻,觉得一股味儿,明明屏蔽器已经取下来,鼻子却跟失灵似得。   章念立刻表示:“不臭。”   “撒谎, 你都屏住呼吸了。”顾清衍戳穿。   “咱快点,我想回家洗澡,考试可太糟心了。”   章念却说:“顾大哥淋了雨,就跟洗了澡似得,真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行啦,臭就臭呗,反正大家一起臭。”   顾清衍想到贡院里可怕的一幕,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幸好只有乡试在秋天,分外炎热,若是他能一举高中,再往后就只有会试。   会试在春天,绝不会如此炎热。   此刻的顾清衍并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盼着会试凉快,会试将给他重磅一击。   到了家,顾清衍先被灌了满满当当的一肚子姜汤,这才被放进屋洗澡。   从头至尾搓洗了好几遍,并且用上了香胰子,直到手指头都泡发了,顾清衍才依依不舍的从浴桶里起来。   章念已经催了好几遍:“顾大哥,差不多了,您再不起来我可要进来抓人了。”   顾清衍无奈,披上衣裳出去:“虽下了雨,但也不算冷,我多洗一会儿怎么了。”   “天气骤冷,您又在贡院里吃了苦,这当头最容易生病。”   章念活像是个小管家:“而且您真的一点都不臭,现在都香喷喷了。”   说着拿起帕子给他擦拭头发,力求将每一根发丝都擦干。   这么一会儿功夫,顾清衍已经昏昏欲睡了。   被人伺候的太舒服,索性整个人靠在章念身上,眼皮子都在打架。   章念帮他擦干头发,又把人搀扶到床上躺下,盖好薄被,这才蹑手蹑脚的离开。   房间里,顾清衍已经睡熟了。   乡试结束,顾清衍以为能安安稳稳的睡个饱,哪知上天注定他睡不安稳。   半夜时分,章念不得已打开房门,轻拍熟睡的人:“顾大哥,快起来。”   “怎么了?”   顾清衍迷迷糊糊,眼皮子压根打不开:“天塌下来都别喊我,我还要睡。”   “水涨起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章念连声道。   顾清衍还是不肯起来:“我再睡一会儿。”   “顾大哥!”   章念见他睡得脸颊红扑扑,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意思,索性一咬牙,直接把人背起来就往外跑。   被丢在牛车上,顾清衍才清醒了一些:“阿念?”   “咱院子里都是水,青州府道上也都是水,得去地势高的地方躲躲。”   章念一边驾车,一边解释:“他们说青州泛滥,城里头都要淹了。”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揉了把脸清醒不少,撩起车帘子往外看。   夜半时分,街道上却纷纷扰扰,都是受惊的百姓往高处跑,拖家带口带着行李。   怪不得章念会吓得大半夜带他离开。   平日里铺着青石的大道,此刻已经被积水淹没,已经淹过了半个车轮。   “怎么会如此严重。”   顾清衍皱眉,青州府是多雨水的地方,连着三天下雨并不稀奇,除青州外还有许多支流湖泊,但少有严重的洪涝。   “谁知道呢,青州说泛滥就泛滥。”章念吐槽道,“老天爷也太不会做人了。”   “这是去青城道观吗?”顾清衍又问。   章念点头:“道观在山上,肯定淹不到,我看大部分百姓都是往道观走。”   “这么大的雨,不知道红豆翠红她们有没有离开。”顾清衍有些担心。   章念安慰道:“她们是青州府人,肯定比咱们更熟悉,知道去哪儿避一避。”   只是兵荒马乱的,尤其是红豆那边都是女子,不免让人担心。   幸好陵川县地势高,梅岭村更是在山上,即使青州泛滥也淹不着。   哪知道到了城门口,城门紧闭,百姓们都被关在城内。   “诸位百姓不必慌乱,青州虽有泛滥,但水位不算高,不至于有洪灾。”   “切勿骚乱,万不可趁乱偷窃□□,否则以重罪入刑。”   “都回去,回家待着去。”   顾清衍皱眉,看向城门,果然有重兵把守,并没有任何打开城门的意思。   百姓们显然不信这话,纷纷叫嚷起来,甚至还有人想冲击城门。   “顾大哥,我们怎么办?”章念也没想到,人都倒了城门口,居然不让出去。   顾清衍从系统打开地图。   青州府不算盆地,但三面有山,又有大河,若是青州泛滥确实很危险。   但他知道这些年来,青州治理一段,虽有小灾却无大祸,像是这样连下了三天雨,稍微有些积水,青州百姓就闹着要出城的事情确实异常。   “你从哪儿知道青州泛滥,要发大水的?”顾清衍问。   章念一顿:“连着下了三天雨,我心里头发慌没睡安稳,大半夜就听见外头有人喊要发大水了。”   顾清衍眉头微动:“掉头回去。”   “这……”   章念压低声音:“万一真的发大水怎么办?”   顾清衍嗤笑道:“若真有能淹没整个青州府的大水,朝廷定会提前疏散,怎么会紧闭城门。”   章念被说服,调转车头。   就在这时候,一道声音响起:“诸位不必惊慌,丁知府爱民如子,此刻不开城门定有考量,若是乡亲父老们心中忧虑,怕洪水来袭,不如前往洪山书院暂避。”   “洪山书院在山脚下,又在青州府中,无需出城,地势又高。”   “书院素来博施济众,定会打开大门,容纳百姓避灾。”   章念听见这话,连忙低声问:“顾大哥,我们要不要去?”   “回家。”   顾清衍拧起眉头,此刻更加断定有人趁乱散播谣言,洪山书院如此作为,能很好的洗涮陆院长带来的污名。   今日之后,洪山书院又有了博施济众的好名声,成为青州百姓心底里的第一。   只是不知道丁知府是否参与其中,知道后是如何反应。   洪山书院此刻敞开大门,容纳着前来避灾的百姓,甚至还准备了姜汤,供百姓们取用。   一时间,躲进书院,喝到姜汤的百姓们,都对洪山书院交口称赞。   吴院长听在耳中,满意的抚摸着长须。   “青州亭毒杀案闹得太大,以至于这一年来青州府对洪山书院颇有微词,如此一来,往后洪山书院,依旧还是名声无暇的圣院。”   吴凌笑道:“父亲好手段。”   吴院长摆了摆手:“还得丁知府配合,此事略有痕迹,瞒不过聪明人,不过能哄骗蠢人也是好的。”   又说:“你派人去一趟顾清衍家,邀他过来。”   吴凌应是。   顾清衍回到家中时,屋里头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水位并未继续上升。   章念还是有些惴惴不安:“顾大哥,万一真的洪涝怎么办?”   大水来了,那是逃都没地方逃。   顾清衍摇头:“不可能,你看水位就知道了,我们所在的位置,是青州府低洼处,如今院子里也不过是没过脚背,其他地方更不可能被淹。”   “且青州若是真的已经泛滥,府衙不可能毫无动静。”   章念也反应过来:“那为什么大家都想跑?”   “自然是有人传播了会洪涝的谣言,导致人心惶惶,都想着能避就避。”   顾清衍又说道:“你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想离开青州府的人不少,但也不算多,大部分当地百姓心中有数,依旧留在家中。”   不然那么多百姓逃难,大道直接堵死,牛车根本走不了。   章念气愤道:“他们怎么敢这样,这么大的雨,那么多人,万一伤了人怎么办。”   顾清衍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心底对洪山书院的评价更低。   若是真的遇上洪涝,洪山书院敞开大门容纳灾民,那确实是功德一件。   可问题是,在没有发生洪涝的情况下,却造谣即将洪涝,吓唬百姓,让他们不得不求助洪山书院,以此来博得名声。   顾清衍只能骂一句下作。   “咚咚咚。”   两人对视一眼,顾清衍心有所感。   果然,一开门,门外是吴家小厮:“顾秀才,我家少爷说雨下的大,怕城中内涝,请您去洪山书院避一避。”   顾清衍淡淡道:“多谢吴兄好意,不过我瞧着雨已经快停了。”   吴家小厮看了看头顶,大雨倾盆,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顾清衍又说道:“没事儿,屋子里淹了我可以上屋顶。”   再次被拒绝,吴家小厮只能转身离开。   回到吴家忍不住说:“那位顾秀才不识好歹,不但一口回绝,还说雨马上就要停了。”   吴凌皱了皱眉,挥退了小厮。   “爹,这顾清衍未免太没有眼色,洪山书院屡屡示好,他却一味拒绝,儿子折节相交,他也是不冷不热,着实让人不喜。”   吴院长淡淡道:“他一个农户之子,一介白身时都要跟陆院长对着干,硬生生将陆家搅了个稀巴烂,可见脾性刚直。”   “爹您的意思是,他压根不想理会洪山书院?”吴凌拧眉,“这未免也太恃才傲物。”   吴院长笑了一声:“罢了,他不想接,洪山书院也不必上赶着,年轻气盛不知分寸,等到了京城自有人教训。”   吴凌松了口气,他虽擅长交友,但几次热恋去贴冷屁股,心底对顾清衍也有几分意见。   如今能撒开手,不再故意讨好,自然更好。   “爹,若是大雨不停,长此以往恐怕危险。”吴凌又说。   吴院长却不在意:“你且安心,就算再下三五天也无妨,下得越久,洪山书院越能收买人心。”   青州府乱糟糟的,贡院里却很安静。   考生离开后,贡院大门再一次封锁,阅卷官们都进入后堂开始批阅。   外头纷纷扰扰,考官们却沉浸在批阅之中。   忽然,一声呵斥吵醒了阅卷官。   “胡闹。”   主考官狠狠瞪了眼报信的人:“别说只下了三日大雨,就算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将你我都烧死在贡院之中,乡试未结束,我等也不能离开。”   被骂的人低下头:“可是水位一直在涨,外头传来消息,说,说青州府要洪涝了。”   “放你的狗屁。”   主考官骂了脏话:“若真有洪涝,府衙怎么会没动静,丁知府素来勤勉,怎么会毫无反应,以为他是跟你一样的酒囊饭袋,听风便是雨。”   狠狠责骂了一顿,主考官冷笑:“什么洪涝,我看是青州府那书院名字起的不好,才引来今日骚乱,怪不得圣人对洪山书院颇有微词。”   这话就差将洪山书院的脸皮直接按在地上摩擦。   主考官看向阅卷官们,冷声呵斥:“继续阅卷,圣人有令,科举最重公平,切不可因为一二外力影响,别说一个小小的书院,就算是国子监,也万万不能有保中书。”   众人心底咯噔一下。   几个阅卷官相互对视,暗道主考官这话,是不是代表圣人不喜洪山书院。   那出自洪山书院的学子,这一次是该中,还是不该中。   “雨真的停了。”   章念仰头望天,在注意到雨水越来越小,从倾盆大雨变得淅淅沥沥的时候,兴奋的大喊起来。   顾清衍考完后就躺平,正坐在廊下的躺椅里吃瓜喝茶。   这会儿往外头一看:“终于停了。”   虽有猜测,但他心底也怕大雨不停,从谣言洪涝,变成真实的洪涝。   院子里积水不算多,章念抡起扫把一会儿就给处理完了。   他还挎着篮子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就说:“那天晚上看着水很深,吓得人心底发慌,结果今天一看,大部分地方没啥淹水。”   顾清衍就问:“那些去洪山书院避灾的百姓呢,可回家了?”   章念特意打听过:“那倒是还没回来,就咱家隔壁那户,拖家带口十几个人,要是回来肯定有动静。”   “菜贩子都开始出摊了,听他们说,进了洪山书院不但有地方遮风挡雨,书院还提供一日三餐,估摸着不少人想多吃几顿再回家。”   这般朴实的做法,顾清衍听了也发笑。   “今天我来做饭,你再跑一趟,看看红豆翠红她们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忙。”顾清衍起身道。   章念忙道:“我去去一会儿就能回来,顾大哥你躺着别动,等我回来做饭。”   但他一走,顾清衍还是慢悠悠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进了厨房。   “真把我当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大少爷了。”   顾清衍撩起袖子,打算大展身手,他积累下来的厨艺积分可不是假把式。   实践大于一切,顾清衍一顿饭做下来,厨艺进度条又往前走了几个点,达到了56%。   顾清衍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是不如刘妈妈做的好,连顾家姐妹都比不上。   看来他在厨艺上缺乏天赋点。   章念满头大汗的回来,一进门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小脸顿时垮了。   “愣着做什么,帮我端菜吃饭。”顾清衍招呼。   章念吭哧吭哧的帮忙端菜,口中忍不住说:“顾大哥什么都会,就显得我无用,不但帮不上忙,还老是给您添麻烦。”   “别这么说,要是没有你,凡事都没有人搭把手,我不得手忙脚乱的。”   顾清衍注意到他神色不对劲,又说道:“做顿饭就什么都会了,我不会的多了去了。”   “可是我吃您的,住您的,用您的,自打跟着你吃香喝辣,却没啥用。”章念沉闷说道。   顾清衍伸手敲了他一下:“瞎说什么呢,你帮我干活,养你是应该的,再说了,若要进京赶考,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危险,到时候还得靠你保护。”   捏了捏这家伙的腱子肉,顾清衍忧伤的发现,短短一个月章念又窜高了。   隐隐约约已经超过自己,只是这家伙老是低着头才不明显。   见他垂头丧气,顾清衍表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点,你大哥我长在读书,你则长在练武,咱们各自发挥优势就好。”   “怎么,莫非以后遇上危险,你不想保护我了?”   章念听了这话,急忙道:“怎么会,我会一直跟在顾大哥身边,一辈子都不想离开。”   “傻孩子。”顾清衍哈哈笑起来。   他相信此刻章念的话,却也觉得一辈子太长,等章念长大后若武艺出众,肯定有更好的出路,何必一直跟在他身边当随从。   但顾清衍没说,转而笑道:“尝尝看味道,我做的一般,不如娘的手艺好。”   章念尝了一口却满口夸赞:“好吃,至少比我做的好吃,顾大哥学什么都快。”   “除了练武。”顾清衍哈哈笑道。   练武他也学,但几年下来也就是身体强健,跟章念比差远了,甚至还比不上顾舒颜,可见习武这事儿也得看天赋。   章念被夸得脸红,但还是强调道:“我会一辈子保护好顾大哥,不让你有任何危险。”   “那就多谢了。”顾清衍笑得不停,又往他碗里头夹肉,“来,多吃点力气更大,才更好保护我。”   章念就大口大口吃下去,等顾清衍吃完了,他还会把剩菜剩饭全部清扫干净,汤汁儿都不会留下。   胃口之大,看得顾清衍很是羡慕。   “红豆她们怎么样,可还好?”顾清衍问。   章念回答:“翠红姐姐家地基高,没怎么进水,一家人很安稳。”   “小和家靠近青州,屋子里进了一些水,单也不算严重,只是最近没法做生意。红豆姐姐说让少爷别担心,她们都好好的。”   顾清衍点头,总算安心了。   他看了看门外:“希望梅岭村那边也安稳。”   算算时间,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乡试的成绩才会出来。   那时候都快入冬了,如果要参加第二年的会试,就得马不停蹄的出发入京,否则再晚一些运河结冰,再想入京就得走旱路,更加麻烦。   顾清衍有些惦记家里,又想到后院的那棵智慧树。   “有村长在呢,家里不会有事的。”章念安慰。   顾清衍点了点头,心想古代最不方便的就是通信,来回耗时间,无法第一时间知道。   他打开地图看了看,系统地图只能看到签到点,无法查看当地的具体情况,但也聊胜于无。   大水褪去,乡试的成绩还没出来。   顾清衍不想白白在家待着,索性待着章念游山玩水,实际上不停签到,试图将青州府的签到点都刷一遍。   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签到点,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慢慢消失,变得稀少起来。   章念驾着牛车,陪着顾清衍到处瞎转悠,虽然心底疑惑却并不阻拦。   在陵川县的时候,顾清衍也曾这么做,章念想不通,但觉得顾清衍既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   几年相处下来,章念的想法慢慢转变,对顾清衍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想不通的事情,章念只会怀疑自己笨。   【您在青州府沁芳斋签到成功,获得珍贵香料十种。】   【您在青州府杂货铺签到成功,获得香胰子一箱。】   【您在文渊茶楼签到成功,获得上品茶具一套。】   【您在金银铺子签到成功,获得银镯子一对。】   【您在菜市场签到成功,获得新鲜蔬菜十种。】   大部分地方签到出的都是零碎小东西,但顾清衍乐在其中,每天乐此不疲的刷签到点。   如此作为,落到旁人眼中却分外古怪。   考完后放松放松正常,花眠柳宿也不稀奇,可像顾清衍这样满城瞎溜达的,实在是古怪至极。   有心人看在眼里,生出几分怀疑来。 第86章 想太多   “你说他什么都不干, 就满城瞎溜达?”丁知府听到禀告,沉吟起来。   下属忙道:“是啊,属下觉得奇怪, 硬生生跟了好几日, 可这位顾秀才确实是到处闲逛,每个地方都走走, 却也不细看。”   丁知府眉头拧得更紧:“会不会是察觉出此次异样, 到处走访证据, 等进京后告我一状?”   “不该吧,大人您对顾清衍有恩,若不是您大发慈悲, 许氏母子就能把他捏死, 他怎么会恩将仇报。”   丁知府想了想, 也觉得两人并不敌对。   可顾清衍与裴玄的关系分外紧密, 总让他心中不安:“哎, 不该同意吴院长的,虽没有惹出大乱子,总归入了有心人的眼。”   提起此事, 下属不敢多说。   丁知府左思右想, 最后沉吟道:“罢了,先不管他。”   左右没有实证, 即使这事儿落到寿国公耳中,也生不出大波浪来。   吴院长父子听闻此事也起了疑心。   “这个顾清衍到底想做什么, 不好好待在家中等乡试发榜,竟然在这时候满城乱转。”   “爹,或许他只是闲来无事,到处游玩吧。”   吴院长冷哼:“你游玩会去杂货铺子?”   吴凌顿时不说话了。   “此次的事情没有实在证据, 倒是不怕他猜到,只是……”   “只是什么?”   吴院长沉声道:“只是怕他阴差阳错,发现洪山书院最大的秘密。”   “最大的秘密?”吴凌抬头看向父亲。   吴院长没有回答他的疑惑,反而说道:“顾清衍此人有些邪性,出生贫户,却生长在清贵之家,被赶回去后还能青云直上,是有些运道在身上的。”   吴凌不以为然:“但凡能读书的都有些运道,父亲何必在意?”   “你不懂。”   吴院长抚须,许久才道:“若往前一百年,大周初立,太平教尚存,如此有气运者遍可通天。”   这话吴凌更不信:“爹,子不语怪力乱神,太平教不过是一群邪教徒,惯会用江湖把戏骗人,要不然怎么会被大清洗。”   “如今太平教已经成丧家之犬,可见气运一说不足为信。”   吴院长瞥了眼儿子,淡淡道:“罢了,也许是老夫想太多,你先出去吧。”   吴凌行礼离开。   殊不知他前脚刚走,后脚吴院长便拧眉起身,打开书房的暗道。   饶过黑暗的暗道,吴院长来到一个密室。   “尊者。”   吴院长抬手行李,却并不靠近那人,警惕的站在三步之外。   “尊者的办法极好,洪涝过后,洪山书院在青州府名声鼎盛,重回巅峰,青州府百姓马首是瞻。”   左护法正在调息:“既如此,你来作甚?”   吴院长并不芥蒂左护法的冷言冷语,低声道:“此次乡试有一考生,总让老夫有几分在意。”   “左护法应当知道他,便是那个一来青州府,便让陆院长自杀谢罪,陆家不得不退避祖籍的顾清衍,他与寿国公府世子裴玄私交甚密,极为古怪。”   “老夫怀疑,他是教义中说的,身负有大气运者,会搅动风云,影响大局,破坏太平教筹谋多年的计划。”   左护法轻哼一声:“你想太多了。”   又道:“那些教义骗骗蒙昧无知的百姓倒也罢了,吴院长怎么也信了?”   吴院长一怔。   左护法瞥了他一眼:“有这个胡思乱想的功夫,吴院长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多出几个进士,免得洪山书院在朝中无人。”   “护法说的极是。”吴院长点头应下,迅速离开。   他走得极快,像是一刻也不想多留。   在他身后,暗影中似乎有无数的蛊虫涌动。   左护法依旧盘坐调息,脸上却自有讽刺,静静看向京城的方向。   他在等,等顾清衍进京科举,进宫面圣,等皇帝真正见到他,那画面一定很有趣。   顾清衍愣是溜达了大半个月,牛车都走瘦了几圈。   青州府内能签到的地方,被他签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不是没价值,就是进不去。   顾清衍看着地图上零零散散的几个亮点,终于停下来。   “阿念,我逛累了,明天不必早起,我要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顾清衍叮嘱道。   章念连忙点头:“顾大哥好好休息,我绝不会吵醒你。”   顾清衍往被窝里一趟,睡了个昏天暗地。   醒来后浑身都软绵绵的不想动弹,索性在床上打开系统,刷起地图来。   经过他的不懈努力,青州府大部分地标的签到点变暗,系统内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签到物品。   粗看一眼,衣食住行金银珠宝都有,足够他敞开了用上两三年。   唯一的遗憾是高级技能难得,青州府来来回回的签到也没几个。   顾清衍扒拉了一顿奖品,目光落到地图上,其中有三个明亮的签到点,位置正是李府。   他曾经住了十五年的地方。   顾清衍趴在枕头上思考起来,普通的民宅不会出现签到点,但凡出现的,不是里头有能人异士发技能,就是自家做买卖。   如果只是单纯的民宅,就不会生成签到点。   所以李府到底有什么特别,居然有三处签到点。   顾清衍目光落下,按照记忆找出对应的地方。   许氏居住的院子,他曾经居住的院子,最后一个在李家祠堂。   他不禁皱眉,这倒是难办了,无论哪一个都在内院,压根不是待客的地方,尤其是李家祠堂,只有逢年过节祭祀的时候才会打开。   李家是大户人家,规矩比梅岭村更多,别说外人,内眷都禁止进入。   祠堂有人看守,想偷溜进去难上加难。   若是旁人家,顾清衍也就打消了念头,为了签到擅闯民宅不对。   可偏偏是李家。   顾清衍目光沉凝,想到他与李敬亭被调换的事情,疑心这三个签到处藏着答案。   蓦的,顾清衍看向许久未动的书。   这一看,他吓了一跳。   最开始的时候,【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出现,书皮还是金光闪闪的。   后来不知为何,金光散去,变成了黑漆漆,如同吞噬能量的黑洞。   那股子不详气息,使得顾清衍新生不喜,再者李敬亭母子离开青州府,双方没有交集,他就没有再看。   而现在,顾清衍猛然发现,黑漆漆的书皮上居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破损。   “怎么会这样。”   顾清衍拧起眉头,破损处看起来分外眼熟,就好像藏书被书虫咬了,还是被撕咬了许久,很快就要散架了。   伸手翻开,前面的内容还在,越往后这本书破损的越发厉害,书页零碎,只能看到七零八落的文字。   【李敬亭带着满心报复,偕同亲母许氏进京,却在半路遇上截杀,险些丧命。】   顾清衍吃力的辨别文字。   【许氏母子认定截杀乃是白夫人所为,抵达京城后便大肆宣扬,却被李侍郎劝住。】   顾清欢挑眉,看来李敬亭进京后日子难过。   他想继续往后看,书页的破损却越来越多,几乎看不清文字。   【……受罚……国子监……责打……】   顾清衍拧紧眉头,再往后书页碎裂,不再有文字出现。   这本书算是废了。   顾清衍从头至尾翻了一遍,猛然意识到什么。   “不是这本书废了,是李敬亭废了。”   他合上书本,目光落到书名上。   【真口口一路口口口口口口】   好家伙,书名完整的只剩下三个字,其余的都消失了。   顾清衍啧了一声:“按照原剧情,李敬亭会在青州府应试,一路连中六元,可现实中他连秀才都没考中,反倒是蒙阴进了国子监。”   “所以说,因为剧情改动太大,所以这本书废了?”   他不由想起来,牛头马面曾经提过,这个小世界自成方圆,独立演化,原本依托于这本书的剧情,现在大改特改,那未来会是什么走向?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顾清衍皱眉想。   是顾童生的传家宝化为灰烬,李敬亭没了过目不忘金手指,变得平凡起来?   还是他连中小三元,考中秀才?   亦或者是李敬亭母子离开青州府,完全脱离剧情?   “应该是好事吧?”顾清衍不确定的说。   他戳了戳系统:【系统,这本书都快消失了,那这个小世界的屏障还在吗,能呼叫阎王爷了吗?】   话音未落,顾清衍一阵晕眩。   他整个人趴在枕头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下一刻却捏了捏鼻子:“我也是傻了,牛头马面说过这个是非神世界,没有神仙鬼怪存在,相信科学。”   不过——   顾清衍的目光落到李家的签到点上:【得想个办法,在离开青州府之前踩个点。】   京城李府。   自打进京,李敬亭觉得一切都不对劲起来。   他原以为自己是父亲独子,在嫡出的大哥早逝,下头的弟弟是傻子的情况下,一定能得到李侍郎的大力栽培。   白夫人算什么,即使是正房,没儿子撑腰,最后也只能给他们母子当垫脚石。   李敬亭信心满满,只等这进京施展抱负,从此之后平步青云,成为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出发前,他做了个梦,梦中他也在年幼时候被调换,十五岁才发现真实身份回到李家。   但不同的是,梦中李敬亭如有神助,一帆风顺,县试头名,府试头名,院试头名。   梦中,他高中解元,风光无限。   李侍郎听闻消息,派来许多下人迎接他进京,白夫人心中不满也只能忍着,笑脸相迎。   等他考中状元,入朝为官,更是平步青云,娶回家的妻子妾室,无一例外都是相貌出众,性格柔顺,且家世非凡。   醒来时,李敬亭嘴角还挂着笑容。   现实却与梦境截然不同,第一次县试他就病了,错过考试。   等到第二次的时候,李敬亭摩拳擦掌准备一举高中,却在考试之前出了错,明明拿着书,曾经滚瓜烂熟的内容,考试前都背不出来。   李敬亭只能再次装病,避开县试。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明明还在梅岭村的时候,每一位师傅都夸赞他有读书的天赋,说他将来必定能高中。   李敬亭也如此相信,认定是回家之后事情太多,是顾清衍诡计多端,是许氏闹出那么多事情,才惹得他分心。   只要进京就好,等抵达京城,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李敬亭如此确信着,熬过了晕船,熬过了截杀,母子俩狼狈不堪的抵达京城,却没有人迎接,只能自己雇佣马车入城。   白夫人甚至直接将他们晾在门外,被来往行人注视受辱,一直到李侍郎放衙回家才得以进门。   如此屈辱,李敬亭怎么能咽的下,当下发难。   谁料到李侍郎不但没有帮他们母子出头,还呵斥他不敬嫡母,让他低头跟白夫人认错道歉。   明明是李家“唯一”的少爷,却在嫡母手中吃尽苦头,李敬亭心中深恨。   幸好,李侍郎在他们母子的哀求下,还是想了办法,将他送进了国子监。   李敬亭信誓旦旦,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他知道,白夫人死了亲儿子,更见不得他出息,想要得到权势,他只能不折手段。   夜深人静时,李敬亭抚摸着空荡荡的手腕,忽然想到从顾家带走的那串传家宝。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似乎就是从那串珠子碎裂消失后,他的运气一下子变差了。   顾清衍——   李敬亭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抢占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好运气。   得想个办法要回来,李敬亭眼底闪过阴狠。   顾清衍很想进李家踩点,可惜一直到乡试发案,他还是没想到稳妥的办法。   发案这一日,顾清衍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外头有动静。   撑起身体一看,结果就瞧见章念正偷偷往外走。   “阿念,这么早你做什么?”顾清衍开口问。   章念回头,瞧见门口伸出来的脑袋:“顾大哥,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你打算去看榜吗?”顾清衍反应过来。   但看了看还漆黑的天色,更是无奈:“这也太早了,至少还得一个时辰才放榜。”   章念忙道:“早些去才好占地方,不然好位置都让别人抢了。”   又把他推回去:“顾大哥你继续睡,我去看就成,有好消息第一时间回来。”   顾清衍被塞进被窝,整个人都无语了,爬起来一看章念已经急匆匆的离开了,那是半点都留不住。   “哎,皇帝不急太监急。”顾清衍翻了个身,也睡不着了。   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对,他不是皇帝,章念自然也不会是太监。   翻来覆去,被章念的紧张影响,顾清衍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我还不如一起去。”   说着披上衣服起身:“玉皇大帝观音菩萨祖宗八代保佑我一定要考中,贡院我是再也不想进了。”   顾清衍慢慢悠悠,还有心思给自己做了早饭。   叼着一个肉饼慢慢走出门,怀里头还揣着两个,打算带给章念,那小子大半夜就往外跑,肯定没吃。   等他溜溜达达走到贡院门口,叼着的肉饼差点噎住。   “是我太保守了。”   抬头看了看天空,依旧黑漆漆,天还没亮,贡院门口都是人,比进考场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那时候有规矩,家里人不能靠得太近,以免影响考生们进场。   而现在,心系成绩的考生们压根睡不着,早早的想来看榜,甚至还有一家老小齐上阵的。   看那白发苍苍八十岁的爷爷,再看那嗷嗷待哺还在吃奶的娃娃。   顾清衍拍了下额头,想不明白他们把奶娃娃带来做什么。   “麟儿乖,别哭,待会儿就放榜了,爹娘带你去最前头蹭文气,吸了文气将来你也是文曲星,肯定能读书考进士当大官。”   夫妻俩的对话回答了顾清衍心中疑惑。   嘴角一抽,顾清衍不得不伸长脖子寻找章念的踪影。   好家伙,章念在最前头。   大半夜起来真没白费,至少抢到了所有人眼中的好位置。   顾清衍一路往前挤,阻力无穷,得亏他身手矫健才没被推回去。   “别挤,不然我可揍人了。”章念板着小脸,摆出最冷酷的姿态,誓死保护自己的好位置。   他虽然年纪小,但身量高力气大,所以才能牢牢霸占好位置。   “阿念!”   顾清衍叫道。   章念回头,见是他吓了一跳,连忙挡开人让顾清衍过去。   “顾大哥,你怎么来了?”   顾清衍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两个肉饼:“你肯定没吃饭,吃吧。”   章念呆愣愣的接过去,因为放在怀中,肉饼还有余温。   再看顾清衍,因为拥挤头发乱了,衣服也变得皱巴巴的,他知道顾大哥看似开朗,其实不太爱热闹,尤其是不喜欢人这么多的地方。   章念眼眶发酸,吸了吸鼻子:“我……”   “赶紧吃吧。”   顾清衍自己倒是不在意,还往周围张望:“算起来这还是我头一次挤在最前头看榜,原来大家都是这样看的。”   章念没再说什么,低头一口一口吃起来。   咬一口就知道肉饼是新鲜现做的,料有些咸,应该是顾大哥亲手做的。   章念大口吃完,才说道:“顾大哥,这边人太多,你去旁边茶楼上等吧。”   “来都来了,我也看看。”顾清衍笑道。   主要是后头的人越来越多,进来难出去也难,顾清衍回头去看,没勇气再挤出去,怕自己也被压扁成肉饼。   章念看一眼就懂了,挪了挪身体将人群隔离开:“顾大哥,那你站在我前头。”   “我比你大,哪儿要你护着。”   顾清衍笑道,顺带着比了比两人身高。   章念立刻挺起腰杆子,顿时显得比顾清衍还高了一丢丢。   顾清衍也不生气,反倒是说:“这样多精神,平时也记得抬头挺胸,别老低着头。”   章念只知道咧嘴傻笑。   后头的人越来越多,顾清衍往后看,只觉得密密麻麻的。   等了一会儿贡院都没有动静,顾清衍就有些不耐烦了,左脚换到右脚的。   章念低声道:“顾大哥,你靠我身上。”   顾清衍看了看他的肩膀,表示没脸,他就算再累,再不耐烦,也不能在贡院外,人群里,靠在一个小孩儿身上偷懒。   意识到他的想法,章念有些失落的低头。   远处的酒楼上,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到贡院外。   洪山书院也在其中,吴凌也是此次的考生之一,他信心满满,认定以自己的才华必定能中。   原本他是想在家中等候的,不过洪山书院参加乡试的人不少,所以吴院长包下了酒楼二层,凡是洪山书院的考生都能在此等候,吴凌也跟着过来拉拢人心。   如此一来,学生们更加感激。   人虽多,顾清衍在其中也是鹤立鸡群。   吴凌一眼就看到了:“还以为顾清衍恃才傲物,不会亲自来看榜,没想到他不但来了,还站在最前头,指不定天没亮就来了。”   有个书生搭话:“顾清衍虽中小三元,但出身低贱,浑身一股子小家子气,根本不能与吴兄相提并论。”   吴凌心中得意,口中却说:“话不能这么说,英雄不论出处,他是院试头名,定然有些本事。”   书生却道:“谁不知道那时候因青州亭案,洪山书院名声受损,学政怕有人非议,这才选了他做头名。”   “要我说,这姓顾的不过是运气好,文章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更可恨此人很不识趣,我们几次邀约,他都一口婉拒,根本不把洪山书院放在眼中。”   “哼,当初若不是他,陆院长怎么会……”   洪山书院的学生们义愤填膺,显然对顾清衍观感不佳。   吴凌挑了挑眉,见在场的人都目露不满才道:“嘘,有些话你们心底知道就好,说出来让人听了去,还要怪洪山书院容不下人。”   众人一听更是不满。   当初青州亭案,好几个洪山书院学生因为顾清衍被害,虽然先有罪魁祸首谢罪,后有陆院长自尽,闹得他们不敢提起。   可时过境迁,学生们忘记了当初的谨慎,想到曾经才华横溢的陆彦筠,再看如今的吴凌,心底对顾清衍更是不以为然。   更让他们不满的是,洪山书院不介意这些,递出橄榄枝。   顾清衍一个贫农小子居然敢拒绝,对他们爱答不理,实在是可恨至极。   文人相轻,尤其是站了派系的文人,对强势的外来者更是反感,恨不得直接将他压下去。   “吴兄,瞧他挤得满头大汗实在是可怜,不如派人请他过来?”有人提议。   吴凌微微挑眉,果然派人过去请。   贡院门外,顾清衍正等得不耐烦,听到吴家下人的话更不耐烦了。   “贡院马上就开了,我就不打扰了。”   他一口回绝。   吴家小厮回来禀告,吴凌嘴角一撇。   其他书生更是冷笑连连:“果然是个不识趣的,哼,我看他一脸衰样,肯定会名落孙山。”   还有人说:“吴兄才华出众,是洪山书院魁首,此次定然也能高中魁首。”   “等吴兄高中魁首,再去请那顾清衍来喝杯水酒,看他还怎么嚣张。”   吴凌淡淡笑着,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却并未阻止书生们的话。 第87章 解元郎   顾清衍抬头, 依稀能看到远处的茶楼上有人。   应该是吴凌等人,三三两两靠在围栏前,正朝着贡院的方向看。   “顾大哥, 这儿人多太挤, 不如你还是去茶楼歇一歇。”章念见他额头出汗,心疼劝道。   顾清衍摇头:“可别, 那边肯定都是洪山书院的人, 我待着浑身不自在。”   他觉得自己跟洪山书院相克, 每次都闹得不太愉快,何必自己找罪受。   章念便说:“不去那家,去别家。”   “别折腾了, 一会儿就放榜了。”顾清衍笑道。   见章念还要再说什么, 顾清衍直接将下巴架在他肩膀上:“这样吧, 我靠着你一点都不累。”   肩膀一沉, 章念果然不再说了。   “等会试的时候, 我一定早早定好茶楼,到时候顾大哥在楼上喝茶,我在贡院前看榜, 就不用跟他们挤了。”   过了一会儿, 章念又开了口。   顾清衍被逗笑了:“我可不爱喝茶。”   想了想又说:“下次你吃饱了再出门,我就在家睡大觉, 等你回来报喜。”   章念笑起来:“那也好,我跑得肯定比报喜的差役更快, 第一个报喜。”   两人都说的高兴,旁边看榜的瞥了他们一眼。   嗤笑道:“痴人说梦话,秀才那么多,能中举的有几人, 真以为考了就能中。”   章念不服气:“别人不能,顾大哥肯定能,他可是院试头名。”   “吹牛吧你,就他。”那人不屑道。   章念气得涨红脸,还要反驳。   顾清衍笑了一声:“你跟他吵什么,等放榜就知道了。”   “嘿,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那人冷哼。   他看着白发苍苍,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秀才,穿着一身长袍子,脸上是不正常的亢奋。   周围这么拥挤,老头身边都没什么人,大家都生怕碰到他。   顾清衍不搭理,老秀才却来劲了,大声喊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你才几岁,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毛还没长齐就想中举,做你的春秋大梦。”   “老夫当年也是年少成名,二十二岁就中了秀才,距今已有三十年,考了足足十五次,却还是未能中举。”   “我都没中,你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能中。”   老秀才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起来,大声喊道:“这一次老夫都答上了,肯定能高中举人,你们瞧着吧,我肯定能中,谁都不能再笑话我。”   “我肯定会中,我一定会中。”   顾清衍眉头微皱,拽住章念:“我们往旁边点。”   章念不太愿意,这可是他冒着黑过来,才占据的最佳位置。   但看了眼那老秀才,他心底也有些发毛,还是跟着顾清衍往旁边避了避。   两人一动,原本的位置就被占据,跟老秀才不再是并排,中间隔了好几个人。   章念忍不住说:“那老爷子看着七老八十,原来才五十多,这么大把年纪还在考,就算考中了又能当几年官。”   顾清衍感慨道:“老童生,老秀才,许多人读了一辈子书都考不中举人,越是考不中越是想考中,最后都入魔了。”   看那老秀才的状态疯狂,顾清衍都怕发榜后,老秀才没中,自己中了,老秀才会直接扑上来撕了他。   “顾大哥定能考中。”章念忙道。   顾清衍一笑,低声道:“能考中最好,若是考不中,一次算运气不好,两次算才华不足,若是连着三次都不中,命里头就没有,倒不如直接放弃,寻别的出路。”   “不会的,顾大哥肯定能考中。”章念不赞同道。   顾清衍自己倒是不在意,笑起来:“我只是说说,若真的三次不中,总不能一辈子磋磨在科考上,科考原本是让日子更好,若是成魔,那就是本末倒置。”   甚至还说:“真考不中,我就当个行商,走遍大周山河,说不定更加有趣。”   章念苦着脸,心底很是纠结。   毕竟在他心中认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商人虽有富贵,却低人一等,处处都要给人赔笑脸。   哪里比得上高中之后入朝为官呢,那可是改换门第,能立牌坊,被子孙后代敬仰的。   顾清衍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小孩儿想那么多。   他是真心这么想,毕竟身负签到系统,到处走才能利益最大化。   从一开始,他考科举只是因顾童生遗愿,后来慢慢意识到在古代,功名身份能获得许多便利,才终于上了心。   天色蒙蒙发亮,围拢过来看榜的人越来越多。   终于,一阵鼓声传来。   贡院沉重的大门打开,一队差役往外走,前头两个敲打锣鼓,隔开众人。   后头则是捧着即将张贴的榜单,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那金黄色的案卷上。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伸长脖子,恨不得将脑袋塞进榜单里看个明白。   终于,乡试发榜开始。   章念脖子伸得最长,却见首先张贴出来的是榜尾。   最后一名、最后第二、第三……   他紧张的满头大汗,忍不住嘀咕:“怎么从后头开始贴,应该先贴榜首。”   “不止发榜时从末尾开始,考官誊写名字的时候也是如此,一般是从第六名开始,写到最后一名,再从第五名开始,往前写到第一名。”   顾清衍解释道,主要是见章念太紧张,身体都紧绷绷的,这才开口。   章念果然竖起耳朵:“还有这规矩?”   “毕竟名字多,万一出错不好更改,所以规矩众多,就是避免出错。”   顾清衍还特意说起几件趣事来,比如哪一年就是誊写出错,最后闹了个大笑话不好收场之类的话。   哪知道章念一听,更加紧张了:“那这次会不会出错,若是顾大哥明明考了第一,却被抄到了第二,那可如何是好。”   顾清衍见自己的一番话适得其反,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看榜吧。”   放榜的差役完全不体谅周围人的急切,慢悠悠的将榜单张贴,看得人恨不得冲上去帮忙。   顾清衍抬头看,心底也有几分紧张。   若是没中,就得再来一次,乡试那可怕的贡院环境,他是万万不想再进去的。   如今只要一想起来,他还记得那如影随形的恶臭味。   顾清衍顿时也有几分紧张。   一个个露出来的名字都不是,顾清衍还好,却听见章念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   第四十六名奚同贵,青州府……   顾清衍眼睛微动,心底为这位难兄高兴。   坐在臭号中还能考中,奚同贵的学识肯定很扎实,虽然运气差,但靠着真本事还是考中了。   虽然名次靠后,但能考中就是真本事。   名次越是往前,章念越是紧张,顾清衍也被调动了情绪。   可左等右等都不见名字,轮到前五的时候,顾清衍都不禁皱眉担心起来。   章念更是口中祈祷:“顾大哥是第一,一定是第一,顾大哥是第一。”   顾清衍听着,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第二名吴凌……   顾清衍眉头一挑,他不认识别人,却对吴凌熟悉,能考中第二,可见吴凌才华过人。   只剩最后一个名额,所有没见到名字的都看向仅剩的希望。   顾清衍也不例外。   “考中了!”   “顾大哥考中了,你是头名,是解元郎。”   章念爆发出巨大的欢呼,猛地转身抱住顾清衍,一把将他扛起来就要跑。   顾清衍身体比脑子快,连忙给他按住:“放我下来。”   真要被扛在脖子上绕圈圈,他这个解元郎会直接社死。   章念反应过来,脸颊涨得通红:“顾大哥对不住,我太高兴了。”   “我也高兴,走,咱回家吧。”   顾清衍笑起来:“说不定会有人去家里报喜,咱们快些回去,不能让他们扑了空。”   “对对对,那咱赶紧走。”章念说道。   偏偏周围的人都听见了,纷纷冲过来道喜,将他们两人围的水泄不通。   “这就是今年的解元郎,果然是一表人才。”   “解元郎看着可真英俊,可有成亲,我家中有一女儿贤良淑德,不如……”   “麟儿快蹭蹭解元郎的才气,争取将来也能当个举人老爷。”   怀里头忽然被塞了一个襁褓,顾清衍的脸颊都僵硬了。   “赶紧抱回去,别把孩子摔了。”顾清衍叫道。   偏偏婴儿父母都满脸喜色,不但没把孩子抱回去,反倒是大喊道:“解元郎抱了我家麟儿,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顾清衍脸都黑了。   就在这时候,旁边一阵喧哗惊呼。   “快来人,这老秀才晕了。”   “死人了,死人了,快来人啊。”   “别挤了,赶紧把人抬医馆去。”   听见死人了,周围人群才冷静一些,纷纷退让。   顾清衍赶紧把孩子塞回去,三两步走过去,只见那老秀才面如金纸,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   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哭丧着喊:“这可不关我的事情啊,他自己没考中,忽然就倒下了,我压根没碰到他。”   顾清衍伸手一按,从怀中掏出药丸子塞进老秀才口中。   “大喜大悲,身体撑不住才晕过去,这是人参养荣丸,能暂时吊住他性命,不过还得赶紧送医馆救治,往后也不能再这样激动了。”   看了看周围:“老人家的家人呢?”   “没看到啊,方才就他一个人。”周围的人左右环顾,都觉得为难,“这家人也真实的,让这么大把年纪的老头独自出门看榜。”   主要是怕将人送去医馆,最后被人讹上。   顾清衍倒是不怕这个,招呼章念帮忙将人抬走。   章念心底觉得晦气,又觉得这老头十分可怜,不让顾清衍帮忙,自己一把将人抱起来往外跑。   等到了医馆,大夫把脉后也说:“这么大年纪了,哪儿经得住这么闹腾。”   章念低声道:“顾大哥,咱再不回去的话,到时候让报喜的跑空可不好。”   可老秀才还晕着,家里人也没来,他们总不好一走了之。   作为读书人,顾清衍瞧着老人家面如金纸的模样,难免也有些共情。   正左右为难,一个人匆匆忙忙的赶来,连官府都没脱。   “爹!”   顾清衍抬头,目露惊讶,居然那是个熟人,当初帮他洗刷冤屈的青州府通判张宏。   只见张宏满脸焦急:“大夫,我爹怎么样?”   大夫显然也认得他:“张大人,令尊只是肝阳上亢,只需慢慢调理即可,但切记以后万不可如此激动。”   张宏见亲爹无事,终于松了一口气。   此刻他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人,看清是顾清衍心底更是诧异。   “张大人,令尊在贡院外头犯病,多亏这书生随身带着良药,这才救了老太爷一命,否则耽搁的时间久了,恐怕是不太好。”大夫说了句。   张宏露出感激的神色:“顾举人,多谢,若不是你,我爹只怕不好。”   顾清衍忙道:“举手之劳罢了。”   心底却好奇起来,张宏年过四十,虽然看着身强体壮,但他的亲爹,怎么样也不该只有五十三。   总不能是老爷子天赋异禀,十三岁就生儿子了?   张宏苦笑解释起来。   听完他的一番话,顾清衍才知道真相,是他误会了。   在贡院外头,他只觉得老秀才看着苍老,整个人神神叨叨,如今才知道老秀才实际上已经六十多,年近七十。   张宏叹气道:“我爹考了一辈子还是秀才,这辈子最大的执念就是考上举人,老了人糊涂了,连家在哪儿都忘了,偏偏每次乡试都闹着要赴考。”   “他这个情况,家里头哪儿放心让他去考试,只能哄着劝着,这次一个没看出就让他跑出来,幸好没事,否则让我这个当儿子的如何安心。”   这番话让顾清衍跟着一起感慨,心想老爷子都老年痴呆了,还想着奋斗,让人不知该感慨,还是叹息。   顾清衍只能安慰:“老人家没事就好,张大人,我还有事,得先告辞了。”   张宏立刻想到报喜的事情,忙道:“耽误你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许顾清衍推辞,喊来小厮牵来马车。   另一头,贡院门口的人群慢慢散去。   看榜的小厮们也纷纷回去,若是主人得中,那就兴高采烈,若是没中,那肯定是要拖延时间,等到所有人都散开,这才干回去报信。   吴家小厮脚步飞快,满脸欢喜的冲上茶楼。   “少爷,您中了,恭喜少爷贺喜少爷,您如今已经是举人老爷。”   吴凌微微一笑,有些矜持,在众人的恭喜声中微微点头。   状似不在意的问:“中了便好,可看清名次?”   小厮微微一顿,声音略低了一些:“少爷您高中第二,是咱们青州府数一数二的英才。”   吴凌眉头微皱,很快又松开,笑了笑问:“可有看到旁人?”   小厮扫了眼茶楼上的其他人,声音更低:“小的只顾得找少爷的名字,没注意旁人。”   “你怎么办事的。”吴凌呵斥了一句。   在场其他人难言失落,心底都知道第二名都出来了,自家书童却都没回来报信,只怕是他们都落第了。   这次乡试,洪山书院有十二位考生参加,居然只考中了一人。   如此差的成绩,是洪山书院有史以来最差的一届,众人失落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强颜欢笑说恭喜。   “吴兄,是我们才学不济,还得努力两年。”   “这次没中还有下次,左右我们还年轻,吴兄高中是喜事,别因为这个败坏兴致。”   “是我们丢了洪山书院的面子,幸好还有吴兄在,不然旁人见了,还以为洪山书院不行。”   没考中举人,他们还得在洪山书院读书,自然不想得罪院长的儿子,再者,吴凌已经考中,将来也是个人脉。   一人一句,茶楼的气氛又活络起来。   忽然,有人问道:“我们都没中,那个顾清衍可有考中?”   提起顾清衍,书生们找到了共同话题,纷纷开口。   “我们这么多人都没考中,他怎么可能考中。”   “吴兄都只考中第二,就他那样的肯定名落孙山。”   “听说顾清衍家贫,还不知道有没有钱考下一次,若是没有,只怕这辈子都玩完喽。”   一声声中,吴凌嘴角高高勾起。   蓦的,他看到小厮欲言又止的神色,眉头微皱。   就在这时候,楼下传来一道声音:“你们可知道今年乡试解元郎顾清衍,去年院试就是头名,今年乡试又是第一,可真厉害。”   “往年乡试第一总是出自洪山书院,弄得我还以为洪山书院青州第一,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娘的,考前老子买了吴凌第一,现在全赔光了。”   茶楼中寂静无声,吴凌脸色漆黑。   一想到放榜之前他们大放厥词,如今顾清衍高中第一,他们却都落第,唯一考中的吴凌也只得第二,排在了顾清衍之后。   众多书生羡慕嫉妒之余,忍不住也感慨顾清衍还算有几分本事。   有人觑着吴凌神色:“不过是运气好,算不得真本事,等明年会试便见真章。”   吴凌很快收拾好神色,淡淡开口:“他能考中第一,也算有些才华,可惜顾清衍很是高傲,当初学政推荐,院长亲自邀请,他也不肯进洪山书院读书。”   “哎,有才华之人多有傲慢,瞧不上洪山书院也正常。”   一听这话,众多书生果然心生不满。   更有人说道:“他算个屁,不过是李家弃子,真以为自己是大少爷,等他入京有的是苦头吃。”   别人的羡慕嫉妒恨,压根不影响顾清衍的好心情。   坐着张大人家的马车,顾清衍紧赶慢赶,终于在巷子口遇上了报喜的差役。   因为是给解元郎报喜,每次都是差役们抢着要干的活儿,这会儿一次来了六个。   哪知道敲锣打鼓好半天,左邻右舍都出来了,结果顾家大门紧锁。   差役们从来没遇过这事儿,顿时面面相觑,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只能离开。   心底还在埋怨这位解元郎不按常理出牌,他们白走一趟连个铜板都没拿到。   若是顾清衍再慢点,报喜的人就真走了。   虽然不至于影响名声,但这事儿传出去到底是不好。   幸好,他赶上了。   章念急急忙忙的跳下车,连声问道:“诸位可是来向我家报喜的,快请进。”   三两步打开门,直接把人拉进去。   为首的差役收起不悦,眼珠子一转就是满口报喜,好话不要钱的往外丢。   周围的邻居纷纷开口:“解元郎可算回来了,恭喜恭喜。”   家里早就准备了洗钱,章念方才瞧见差役们的不满,又往里头塞了一小块碎银子。   “诸位大哥拿着喝茶,都怪我想的不周到,让你们久等了。”   差役一捏,顿时高兴起来:“能给解元郎报喜是我们的福分,顾解元是文曲星下凡,咱们凡人今日得见,也是沾到了这份喜气。”   章念不但准备了喜钱,还有一筐糖饼,但凡来贺喜的都能分到。   顾清衍这会儿只需要笑着当个吉祥物。   一下子成了举人老爷,社会地位都不一样了,周围邻居都客气起来,虽是道喜,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只是时不时提起家中女儿、妹妹、侄女,让人很是为难。   热闹了好一会儿,章念见顾清衍露出不耐烦来,赶紧客客气气的将人送走。   门一关,回头就瞧见顾清衍擦着汗。   “这可太累了,比考试还累。”顾清衍叹息道。   章念笑个不停,咧着都合不拢嘴:“太好了,顾大哥你现在成了解元郎,若是家中知道肯定高兴的不得了。”   “那我待会儿就写信送回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顾清衍心底也是高兴的。   只是时间太赶,若是要参加明年会试,他得立刻出发进京,恐怕没时间回梅岭村报喜。   不过也没关系,写信送回去报喜就成。   朝廷也会将乡试的成绩下发州县,陵川县接到后,一般也会派人去家中报喜。   章念还在喜滋滋:“以前我觉得秀才跟举人没啥两样,都是功名,如今才知道差别大了去。”   “差别在哪儿?”顾清衍笑着问。   章念掰着手指头说:“考中秀才得自己看榜,官府都不会上门报喜,可如今顾大哥考中举人,报喜的差役一下子来了六个。”   “光是看阵势就厉害的很。”   顾清衍心想,举人跟秀才差别最大的,是已经可以通过朝廷的选拔,进入官场成为官吏。   虽然以举人身份谋取职位,到时候晋升困难,但只要成为官吏,在古代就是改换门庭。   再者,举人享受的福利是在秀才基础上翻番,不可同日而语。   光是这些福利就能让举人一家吃喝不愁,什么都不敢就成为小地主。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怪不得张通判的老爹糊涂了,还想着考取功名。   顾清衍忽然想到,进京赶考,代表他马上就要再见裴玄。 第88章 鹿鸣宴   能不能见到裴玄, 见到裴玄后应该怎么做,顾清衍每次想起来都想逃避。   找不到十全十美的做法,顾清衍就闭上眼睛不去想。   裴玄远在京城, 鹿鸣宴却近在眼前。   青州府贡院的速度极快, 前脚刚放榜,当日举人袍就发了下来。   与秀才服不同, 这是一身青色圆领袍, 搭配着深色的儒巾和黑色的鞋子, 上头放着一根蓝色的丝绦。   衣服刚进门,章念就迫不及待的喊:“顾大哥,您快穿上试试。”   顾清衍一套, 大了, 朝廷发放的袍子都是均码, 并非定制, 且大多宽松。   袍子倒是有大中小可选, 但主要依据是身高,顾清衍个儿不矮,选了最长的, 结果两百斤的胖子都能穿得下。   他身材瘦削, 穿上后就空荡荡的,蓝丝绦一束腰更细。   “这样不行。”顾清衍不满意, 觉得穿戴效果堪忧。   他脱下来,直接从屋里头拿出针线戳戳戳。   章念惊呆了:“顾大哥, 你连这个都会?”   “只是收收边,简单。”顾清衍头也不抬的说。   章念抓了抓后脑勺,欲言又止,但看着顾清衍动作娴熟, 又把去请红豆帮忙的话咽了下去。   一会儿功夫,顾清衍就改好了。   拎起来试了试,果然比刚才合身许多,不再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怎么样?”顾清衍转了一圈,让章念帮忙看看。   章念连连点头,满脸佩服:“顾大哥,你可真厉害,提笔能写字,拿针能缝衣,您到底有什么不会?”   “生孩子我不会,没办法,这事儿出生就决定了。”顾清衍笑起来。   章念无奈的看着哈哈大笑的人,觉得自家顾大哥有时候太促狭。   次日就是鹿鸣宴,知府大人做东,在知府衙门宴请此次的主考官,以及新科举人。   依旧是章念驾车送顾清衍前往府衙。   路上,章念整个人都兴冲冲的,不停的说:“顾大哥,考上举人好风光,连知府大人都要请你们吃饭。”   顾清衍无奈,低声解释:“不是请吃饭,是举办琼林宴。”   “不就是请你们吃饭吗?”章念不太懂其中区别。   顾清衍想了想,解释道:“请的不只是新科举人,还有此次乡试的主考官,同考官,以及青州府各级官员。”   “在进入鹿鸣宴后,需要按照官员职位大小,新科举人名次排座,依次按序入座,其中繁文缛节不少,光是行礼就诸多麻烦。”   “与其说是一场宴会,不如说是庆贺青州府文治取得佳绩。”   顾清衍不太喜欢这种大型社交场所,得长出八百个心眼子来,但又不得不去。   章念听懂了一些,皱眉道:“听起来很不轻松。”   过了一会儿却又高兴:“顾大哥,你是解元郎,肯定能坐在最前面,大人们一眼就能看到你,他们肯定都会为你倾倒。”   顾清衍更是无奈:“你倒是比我自信。”   “顾大哥这么好,大家都喜欢,谁要是不喜欢你肯定是他自己的原因。”章念坚定无比。   正当这时候,旁边一辆马车快速的越过。   马车停下,吴凌撩开车帘子望过来:“顾解元,可是前往鹿鸣宴,不如与我同行?”   吴家的马车显然比顾清衍的豪华不少,拉车的骏马高大,一下子将黑牛比下去。   顾清衍淡淡笑道:“多谢吴兄好意,只差几步路,就不麻烦你了。”   吴凌扫过他的牛车,笑了笑:“那就待会儿见。”   说完马车加速,飞快超过了他们。   章念拧起眉头:“顾大哥,他肯定没安好心。”   “为什么这么说?”顾清衍故意问道。   章念指了指马车:“大老远他就知道是咱们,偏偏飞快超过去,超过去后再停下来问,这不是炫耀是什么。”   “哼哼,这人看着和和气气,其实心眼子多的很。”   顾清衍扑哧一笑,敲了下他脑门:“赶紧驾车,别误了时辰。”   章念想加快速度,口中说道:“骏马算什么,咱家也有马,远不如黑牛懂事儿。”   黑牛听懂了,打了个喷嚏依旧慢悠悠走着,半点不着急。   顾清衍也不着急,距离宴会开始的时间还早,早去也是等,没必要争那点时间。   结果等到了地方,走进宴会厅,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顾清衍差点以为自己来迟了。   此次青州府乡试只录取了六十名举人,五十九个都提前到了,只等他来。   宴会厅倏然一静。   吴凌转头微微笑着,却也不开口招呼。   其余举人都不开口,乍一看全站在了吴凌身后,有一种他们自成团体的错觉。   顾清衍挑了挑眉,迎着五十九双眼睛镇定自若的走进去。   “顾解元。”第一个开口的是奚同贵。   他三两步上前,满脸高兴:“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一举夺得解元郎,在下佩服佩服。”   顾清衍被他的搞怪逗笑:“我也没想到你抽中臭号,还能排除万难一举高中,厉害厉害。”   短短两句话,倒是回到了贡院中同甘共苦。   两人对视一眼,交情都拉近不少。   有奚同贵打头,其他举人陆陆续续过来打招呼,既然都中举了,这些人就都进入士族阶层,自然不会冒然结怨。   顾清衍客气回应,每个人都能聊上两句。   好一会儿人散开,奚同贵压低声音:“你没来之前,不知谁提的话头,都猜你是故意最后一个到,就为了彰显身份,为人太过孤傲。”   “结果你一来,身材颀长,玉树临风,直接把他们都镇住了。”   奚同贵偷偷对他竖起大拇指:“论才华,论相貌,您今天都是这个。”   顾清衍差点喷笑,强行忍住:“别逗我,待会儿失态丢人我可要找你算账。”   临了打量了一眼奚同贵:“你也不差。”   奚同贵顿时乐了。   他抬头挺胸,抚了抚不存在的胡须:“那当然,如今我也是举人老爷了。”   “请新科举人入座。”   两人没说几句,有侍从过来引领。   顾清衍不得不跟奚同贵分开,两人一个案首,一个吊车尾,位置距离很大。   他的座位果然在最前头,一落座,对面就是吴凌。   后者抬了抬手,做了个行礼的动作。   顾清衍回礼,心底却觉得吴凌笑得太假,盯着自己的眼睛分明没有善意。   新科举人入座后,丁知府并未让他们多等,很快就带着各级官员入场。   “诸位举人不必多礼,今日是鹿鸣宴,这可是你们的主场,不必拘束。”   丁知府一直笑盈盈的,目光一扫,看到顾清衍时心底暗赞一声。   同样是举人服,顾清衍穿着便让人眼前一亮,如同青竹挺拔不凡。   更难得不是绣花枕头,之前能中小三元,如今高中解元郎,等到明年入京赴考,若能一举高中,只怕前程无量。   即使没有寿国公府,丁知府对顾清衍也充满好感。   “今日一看,新科举人们果然都是一表人才,青州府人杰地灵,才能养出你们这些好孩儿。”   丁知府举起酒杯:“本官先敬一杯,祝愿诸位前程似锦,成大周栋梁。”   顾清衍起身饮酒。   他来之前说鹿鸣宴繁文缛节,此刻身在其中更有感触,从进场,入座,行礼,到起筷,举杯,饮酒,都有讲究。   若是乱了尊卑次序,那就是僭越。   酒过三巡,又有丁知府屡屡笑谈,场内气氛才算轻松起来。   丁知府特意看向顾清衍:“本官头一次见到顾解元,便觉得人才非凡,果不其然如今高中解元郎。”   “大人谬赞,学生还得继续苦读,发奋勤学。”顾清衍起身道。   丁知府哈哈一笑:“哎,年轻人也别太谦虚,你能高中解元可见厉害,至少在青州府已经是出类拔萃。”   顾清衍低头微笑,只做害臊。   暗道其他举人的眼神有实体,他背上一定会被插上无数刀。   但他没在怕就是了。   这时候,丁知府身后的一位官员开口:“顾解元确实出色,不过其他举人也才华横溢,尤其是吴凌举人,出自洪山书院,家学渊源,学富五车,来年定能考中进士,为我青州府添砖加瓦。”   话音未落,吴凌便谦虚道:“大人谬赞,学生差顾解元远矣。”   “你也别太谦虚了,去年你在青州河畔一首诗惊动四座,人人叹服,本官犹记在心。”   一问一答,丁知府的笑容已经淡了一些。   虽然他跟洪山书院是合作关系,但对于地头蛇在自己跟前舞龙,心底还是升起不满。   “确实,能考中举人足以证明在场诸位都是人才。”丁知府笑道。   这时候,张宏通判开口:“丁大人所言极是,更难得顾解元不但才华出众,更有一颗慈善仁心。”   “哦,这话怎么说?”丁知府好奇的问。   张宏笑道:“大人知道,下官家中有一老父,因为一辈子只是秀才,人老糊涂了还想着参加乡试,却说放榜那一日,他趁着下人不注意跑出去看榜,大喜大悲下晕厥过去。”   他对顾清衍行了个谢礼:“多亏顾解元出手相助,先喂父亲服了药,还亲自将他送到医馆,这才保住了父亲性命,要不然……”   丁知府惊讶道:“竟然还有此事,顾解元德才兼备,好!好!好!”   前头挑刺那官员眉头一皱:“这么巧,莫非顾解元认识张老爹?”   张宏瞥了他一眼:“父亲糊涂后便不再出门,至今已经十多年,青州府中谁人能认得他。”   “那确实是很巧。”   官员呵呵一笑,又说:“可下官怎么听说,顾解元曾在青州府十五年,养在李家认作亲子,却又在认祖归宗后与养母断绝关系,生恩不如养恩大,这未免也太绝情了一些。”   哪知道这话一说,丁知府先沉了脸。   冷声喝道:“怎么,你认为本官判案不公,有失偏颇?”   官员吓了一跳,猛然想起来丁知府与李侍郎的关系,当初许氏与顾清衍断绝关系的案子,就是这位大人亲自判决的。   迎着丁知府冰冷的视线,官员吓得满头大汗。   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吴凌朝他微微摇头,连忙将剩下的话全咽回去,满口称罪。   但经过这么一遭,丁知府眼含怒意,对他分外冷落,坐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开。   顾清衍挑眉看向对面的人,吴凌依旧是笑盈盈的,对谁都和和气气。   等宴会散去,吴凌特意过来道歉。   “顾解元,对不住,方才让你难堪了。”吴凌满脸歉意。   顾清衍一脸疑惑的反问:“啊?方才那是你爹吗?”   吴凌整个僵住。   顾清衍更是疑惑:“你爹不是吴院长吗,不是你爹,难道方才那位大人是你家亲戚,你二伯三舅六姑父?”   吴凌拧起眉头,幽幽叹气:“吴某并不认识那位大人。”   “那你为何要为他道歉?”顾清衍反问道,“吴兄,你就是人太好,太和气,太会为别人着想了。”   “那人在鹿鸣宴上提起李家,故意给我难堪,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眼巴巴的来道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在背后指使。”   顾清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吴兄啊,幸好我问了你几句,解除了误会,不然岂不是冤枉了你。”   吴凌的笑容差点裂开。   他嘴角一抽,勉强控制住表情,最后只说:“我只是在旁看着,怕你因此难过。”   “怎么会。”   顾清衍笑盈盈说道:“李家绝情,我们恩断义绝是签了文书的,还有知府大人作证,旁人提起也只会说他李家不做人,但凡明事理的人都不会怪我。”   “吴兄,难道你觉得是我的错?”   面对这番咄咄逼人,吴凌只好说:“当然不是。”   “这就对了。”顾清衍手下用力,“我就知道吴兄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两人肩并肩,手携手,一起离开了宴会。   身后,几个举人凑在一起嘀咕。   “吴凌不是跟那家伙不对付吗,怎么这么亲热?”   “谁知道,昨天还说顾清衍的坏话,今天当着人面倒是笑得欢。”   “哼,你们还不知道吴凌的脾气,对谁都和和气气,其实背地里,啧。”   “早知道如此,刚才就不说顾解元坏话了,咱们跟他可没仇。”   “我倒是觉得顾解元大气的很,不会把那点小事儿放心上。”   到了门口,顾清衍跟吴凌客客气气告了别,分别上了车。   进了车厢,两人脸色同时挂下来。   吴凌书童怯生生的看着他:“少爷,直接回府吗?”   吴凌微微点头。   等马车开出去一段路,他猛地摔下东西,口中骂道:“什么东西,竟敢讽刺我。”   下一刻嘶了一声,拉开衣服一看脸更黑了,顾清衍方才拍过的地方居然青了一块。   吴凌呲牙咧嘴的揉着肩头,一想到不但没能给顾清衍难堪,反倒是吃了个闷亏,心底更是不悦。   最让他不痛快的是,在得知顾清衍高中解元后,吴院长又让他低声下气去结交,认定顾清衍前程无量。   吴凌嫉妒的脸都歪了,却又奈何不得。   另一头,顾清衍也在吐槽。   章念发觉他神情不对,心底担心,连忙问:“顾大哥,怎么了?”   “吴凌这家伙小肚鸡肠,他是不是有病,在鹿鸣宴提李家的事情,除了让我难堪有什么用。”   顾清衍想不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有何意义。   他已经中了解元,不可能因为跟李家的官司就被撸下去。   再者丁知府还在,提起此事还容易得罪这位顶头上司。   章念弄清楚事情经过,也是义愤填膺:“我就说他不是好人,笑面虎,表里不一,满肚子坏水。”   骂够了,章念又担心:“顾大哥,这事儿会不会影响到你?”   顾清衍摇头。   一个人的经历是抹不去的,他跟李敬亭抱错,被李家养了十五年,在外人眼中就是占了大便宜,享受了十五年的荣华富贵。   生恩不如养恩大,李家对他有恩,这样的话以后也许还会出现。   顾清衍手中有文书,别人无法从律法上惩治他,但他管不住别人的嘴。   等他入朝为官,若有政敌,对方指不定会拿这桩事情做筏子,攻击他的人品德行。   这些顾清衍都早有预料,并不会因此意外难过。   “他们也就只能在背地里骂几句,影响不到我。”   顾清衍淡淡道,看清楚许氏的真面目,对她彻底死心后,他已经不会被道德绑架。   看向李家的方向,顾清衍心想,还得在离开青州府前想个办法,看看李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还原当年的真相。   见他神色淡淡,章念还以为是受到了宴会的影响,心底更是将吴凌骂得狗血淋头。   若不是怕给顾清衍惹麻烦,章念恨不得将人逮住狠狠揍一顿。   “顾解元,顾兄。”   一辆马车追上来,奚同贵使劲挥手:“等等我。”   顾清衍让章念放慢速度,后者追上来就问:“顾兄,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我家的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走。”   顾清衍无奈:“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一起走了。”   “什么,你要抛下我自己走?”奚同贵脸一垮,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咱俩难兄难弟,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上京赶考。”   顾清衍满脸受不了。   奚同贵又说:“我家的船真的很舒服,又大又宽敞还安全,来来往往次数多熟门熟路,顾兄,你就跟我一起走吧,咱俩脸上还有个照应。”   顾清衍笑起来:“坐你家的船,是我占了便宜。”   “那也是我乐意,别人想跟我走,我还不乐意呢。”奚同贵笑道。   顾清衍也不讨厌他,当下答应下来。   奚同贵这才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耽搁了一会儿,回到家已经天黑。   章念停了车就进门忙活起来,又是烧水做饭,又是切菜下锅,还不许顾清衍动手。   并且振振有词:“您现在可是举人老爷,我就没听过谁家举人老爷下厨做饭的。”   顾清衍索性靠在门口,笑着问:“若是家中无人,有饭不做,那倒是要活活饿死。”   “举人老爷怎么可能没有人伺候。”章念摇头。   顾清衍又说:“万一特殊情况呢,别说举人,就算是考中进士,当了大官,不得已的时候也得下厨做饭。”   “那现在也不是特殊情况。”章念从灶台后探出脑袋,“反正有我在,顾大哥你就等着吃吧。”   顾清衍耸了耸肩:“我看你是想把我养得四肢不勤。”   “若是能就太好了,这样顾大哥就离不开我,去哪儿都要带上我。”章念嘿嘿笑。   顾清衍挑眉:“怎么,怕我考中举人一朝富贵就要丢开你?”   章念听了连连摇头:“当然不是,顾大哥才不是那种人,我就是开玩笑。”   又去看他脸色。   结果顾清衍靠在门口笑得前仰后翻,章念就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鼓了鼓脸颊也不生气,反倒是说:“可算笑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顾大哥别为了那些不知所谓的人生气,坏了好心情。”   “好。”顾清衍含笑道,心想章念比他还小几岁,素来是执拗认死理的性子,没想到今天反过来安慰他。   鹿鸣宴上应酬多,顾清衍喝了几杯水酒,正经餐食却没吃几口。   主要是他们入场前饭菜就上了,等到真正开席已经凉透,看着就不大有胃口。   对面还坐着一个随时挑刺的人,顾清衍哪儿吃得下。   这会儿热腾腾的饭菜出锅,他一口气吃了大半:“还是阿念做的饭菜合胃口,鹿鸣宴的再丰富,也不如这一口满足。”   章念立刻表示:“那我要为顾大哥做一辈子饭。”   顾清衍哭笑不得:“章小念,你一辈子要做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一些,小小年纪动不动就说一辈子,一辈子可是很长很长的。”   章念只是憨憨笑:“我不管,反正我这辈子都跟着顾大哥,你赶我也不走。”   顾清衍觉得这孩子大概自小父母双亡,又经历过许多,所以没有安全感。   等到将来长大了,成熟了,就不会再这样孩子气。   所以此刻他并没有争辩,反倒是点了点头:“好,只要你愿意,我保证不赶你走。”   听见这话,章念两只眼睛都闪闪发亮。   吃饱喝足,顾清衍就坐在廊下躺椅上休息,吹着凉风好不自在。   心底却思索着怎么样才能进入李家,踩点签到,如果这次不去,等再有机会回青州府,至少也得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顾清衍皱眉,以他现在的身份,想要光明正大的进去可不容易。   蓦的,他眼神一顿。   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去,那偷偷摸摸进去不就成了,做人为什么要那么死板守法。   他又不是偷东西,只是踩个点,签个到,来去无踪,没有人会发现。 第89章 李府隐秘   夜深人静, 正是做贼的好时候。   顾清衍套上夜行衣,这一身还是他签到的时候意外获得。   当时觉得无用,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系统给的夜行衣非常不错, 完全融入暗夜的黑。   住了十五年的地方, 顾清衍很是熟悉,迅速翻过院墙进入内宅。   李府毕竟只是民宅, 虽说占地面积不小, 是一座三进的庞大院落, 但实际上看守很宽松。   除了打瞌睡的门房外,并不会遇上家丁侍卫。   顾清衍来之前就做好了计划,先去他曾经的院落, 在他离开后已经归了李敬亭, 那是他最为熟悉地方。   深夜的李府静悄悄的, 许氏母子离开后, 这栋宅子就空落下来。   被留下看守打扫的婆子小厮, 夜里头也乐得偷懒,谁会大半夜的去主人屋里头守着。   顾清衍十分顺利的进入了小院。   第一眼,他差点以为自己迷路进错了地方。   曾经郁郁葱葱的花园子消失了, 院子里全是冰冷的地砖, 廊下挂的花灯,摆放的石桌凳子, 都没了踪影。   顾清衍微微叹气,李敬亭住进来, 改变布置才正常。   幸好,房屋的格局没变。   顾清衍推门,却发现房门都上了锁,   地图上的签到点在屋内, 顾清衍左右环顾,窗户也都锁上了。   “看来只能从屋顶进去了。”   顾清衍从系统搬出一座梯子。   没错,系统签到千千万,稀奇古怪的签到物品不少,总是能在意外的地方派上用场。   有木梯子帮忙,顾清衍轻而易举的爬上屋顶,掀开一人宽敞的瓦片,他直接跳了进去。   【签到。】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盼着能解答心底的疑惑。   【您在青州府李家小院签到成功,获得桃木手串一个。】   顾清衍拧起眉头,桃木手串?小院子又不是银楼,怎么会出首饰,他瞧了眼系统,看不出那桃木手串有什么特别。   按捺住叹气,顾清衍扫清首尾,收起梯子离开。   许氏住过的院子顾清衍也十分熟悉,毕竟曾经是母子,他每天都要过来请安。   只不过那时候许氏爱清净,并不喜欢他在院子里嬉闹,所以顾清衍每次都待不了多久。   如今故地重游,顾清衍微微叹气,原来不是喜欢清净,而是不喜欢他。   许氏定然早就知道两个孩子的秘密,顾清衍心想,否则难以解释这些年来的异样。   只是许氏为什么这么做?   顾清衍百思不得其解。   许氏的院子里有人,顾清衍坐在门口,依稀能看到几个婆子在喝酒说笑。   他微微皱眉,知道她们定是被留下看守的婆子,却趁着主人不在家,居然打开许氏的院子享乐。   两个婆子坐在屋内,一个靠在许氏最喜欢的椅子上,另一个则半躺着,快活的很。   顾清衍看了看天色,取出迷药。   无色无味的迷药吹入屋内,两个婆子很快瘫软下来,没了动静。   桌上不但有鱼有肉,还有两大壶水酒,用的还是许氏喜欢的那套餐具。   顾清衍挑眉,心想若是许氏知道此事,以她苛刻的性子只怕要把这两婆子剥皮抽筋。   【您在青州府李家许氏小院签到成功,获得许氏的秘密。】   顾清衍心头猛跳,很想立刻查看。   但又怕进入系统后,身体会直接进入深睡眠状态,到时候耗时太久被发现。   他强行按捺住立刻查看的欲望,扫了眼两个婆子,迅速离开院子。   到了外头,顾清衍看向祠堂方向。   他心中有预感,许氏的秘密就跟他的身世有关,既然如此,到底还要不要去祠堂?   与荒废的宅院不同,祠堂是李家重地,一直都有人看守,潜入的难度更大。   顾清衍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来都来了,一次跑完,否则心里头总有记挂。   许久,两个婆子晃晃悠悠的醒来。   一个抹了把口水,嘀咕道:“今天也没喝多少,怎么就喝醉了,老姐姐,快醒醒。”   另一个也迷糊:“菜都没吃多少,我怎么就醉了?”   冷风吹过,两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奇了怪了,平时都好好的,咋觉得今天特别邪性。”   “老姐姐,咱在夫人屋里头喝酒,还用她的东西,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怕什么,许夫人去了京城,我看以后是不会回来了,只要咱俩不说,谁知道这事儿。”   “也是,来来来,继续喝。”   顾清衍已经到了李家祠堂外,这里果然有人看守。   跟许氏母子的院子不同,这边负责看守的是李家族人,比下人负责许多,这会儿虽然也在打瞌睡,但颇为警醒。   顾清衍也曾进过几次祠堂,但都是跟在族长身后,代替李侍郎进去祭祀。   印象中,李家的祠堂又高又深,即使是白天也没什么日光,看起来总是黑漆漆的,需要点上烛火才看得清排位。   年幼时候,顾清衍对祖宗十分好奇,曾经看过离家的族谱,最早能追踪到前朝,数代人下来排位密密麻麻。   夜里看祠堂,墙壁都是黑漆漆的,有一种随时都会张口择人而噬的危险感。   顾清衍看了看距离,即使有迷药,想完全不惊动看守的情况下使用也困难。   脑中转了一圈方位,顾清衍绕到祠堂侧方。   祠堂的院墙特别高,却难不倒他。   爬上院墙,顾清衍深吸一口气,正打算一鼓作气翻墙进去。   蓦的,他背后一凉。   “瞧瞧,抓到一只小老鼠。”   顾清衍鸡皮疙瘩全站起来,猛然回头,却见院子中站着一个黑衣人。   跟他相似的打扮。   顾清衍眯起眼睛来:“丧家之犬不忙着逃命,居然还敢出现,你喊啊,看到时候咱俩谁更倒霉。”   哪知道这话却让对方更来兴趣。   左护法靠近两步:“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就你那浑身阴气,一看就不是好人,化成灰我都认得。”顾清衍冷哼。   他不明白太平教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家里,只知道当务之急是赶紧签到,签到成功就离开,拖久生变。   看下看了看高度,顾清衍一跃而下。   左护法下意识伸手,竟是要接住他。   顾清衍哪儿敢放他近身,飞起一脚。   一声闷哼,左护法退开几步,拍了拍胸口的鞋印:“真凶,本座只是怕你摔死,好心想要接住你。”   顾清衍浑身警惕:“你会有那么好心?”   左护法轻笑一声:“若没有,小老鼠还未进来就要被抓了。”   他越是和颜悦色,用这种带着几份亲昵的语气说话,顾清衍越是寒毛直竖,觉得这家伙没安好心,指不定就要拉个大的。   顾清衍扫了眼签到点,就在左护法脚下。   他猛然想起第一次撞上这家伙,当时在所谓的怀王墓中,祭台之上,也是这般惊险万分。   顾清衍威胁道:“还不快走,不然我喊人抓你。”   “呵——”左护法被逗笑,“你那裴大哥不在,整个青州府衙役都来了,本座也是不惧。”   顾清衍眯起眼睛,提防的看着他,随时打算调动技能。   怀王请上身时间短,虽然不能杀了这疯子,但保命足矣。   “小东西,你在想什么坏主意?”左护法问道。   顾清衍冷哼:“想着弄死你,太平教辉煌已成历史,神神鬼鬼只能糊弄愚民,你们为了一己私利杀人无数,罪该万死。”   这话不知怎么逗笑了左护法,让他笑个不停,看着顾清衍的眼神都带着笑意。   “真是小孩子,说的话都这般孩子气。”   左护法反问:“神明岂是你等凡人能看到的,顾清衍,不如随本座入教,我看你很有天赋,有朝一日定能脱俗入神,开创长生大业。”   “鸡鸣狗盗也敢说大业。”   顾清衍脸都麻了:“真是个疯子,谁会信你的鬼话,我劝你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你怎么知道没有?”左护法问。   顾清衍反问:“那你见过吗,你没见过怎么知道有?’   左护法笑容淡入,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渎神者,格杀勿论。”   顾清衍猛地一个反转,一道寒光穿透他的位置,慢一点就要被洞穿心脏。   果然是个疯子,说动手就动手。   顾清衍正要启动技能,却见左护法忽然抽出长鞭,朝着祠堂排位扫去。   哗啦啦,排位顿时倒下来一大片。   这般大动静,看守的族人当然听见,大喝一声:“谁在里面。”   “疯子。”   顾清衍上前两步,踩住签到点。   【签到!】   顾不得听系统提醒,签到成功后他就翻墙离开。   此时祠堂动静已经引来看守,敲响锣鼓,李家族人朝着祠堂围拢过来。   顾清衍仗着熟门熟路,飞快从院落中穿梭而过,趁乱离开。   他并未看见,左护法的长鞭卷住最上面的排位,收入手中。   一用力,排位碎裂开来,露出一块猩红色的木牌。   左护法微微一笑:“果然在这。”   李家族人冲入祠堂,左护法不屑一顾,随意间便收割了几条性命,吓得他们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等李族长急急忙忙的赶来,只看到一片狼藉。   “人呢!”李族长怒道。   “那人厉害的很,举手之间杀了三位家丁,已经派人去追了。”   但看情况,显然是追不上的,追上了也留不住。   李族长脸色漆黑:“可少了什么?”   祠堂跟其他的地方不同,并没有许多贵重物品,什么人会在三更半夜来祠堂偷东西。   “什么都没少,只是……”   “只是什么?”李族长呵斥。   “那人毁了老祖宗的牌位。”   族人连忙将碎成两半的牌位递上,深夜潜入李家祠堂,毁了李家老祖宗的牌位,怎么看都像是挑衅。   但在大部分族人眼中,虽然愤怒,但也只是愤怒。   李族长看清牌位却是脸色大变。   “快,派人给三弟送信!”   顾清衍离开李家,饶了几个圈子,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这才回到家中。   脱下夜行衣藏起来,顾清衍松了口气,今日有惊无险,三个签到点都成功,也没被李家人发现。   只是他心底疑惑,太平教被围剿,青州府的几个点都被端了,左护法这时候出现在李家想做什么?   李家祠堂里到底有什么?   顾清衍看向系统。   【您在青州府李家祠堂签到成功,获得李氏牌坊记忆。】   顾清衍捏了捏鼻梁,啥玩意。   李氏哪儿来的牌坊,他在李家十五年怎么不知道?   想了想,顾清衍将此事先放下,转而拿出桃木手串。   方才在系统中不觉得,如今一入手,顾清衍便察觉到不对劲。   这个所谓的桃木手串,跟顾家传家之宝,顾童生传给李敬亭的那一串太像了。   顾清衍数了数,一样只有十二颗。   十二颗珠子的手串很少见,顾清衍眉头微皱,又从系统中取出一颗。   这是太平教左护法送上门的,顾清衍当时只顾得吃惊,后来想象这一颗很可能就是当年顾童生取下来,赠送给好友花家长子的那一颗。   十三颗桃木珠,色泽一模一样,宛若一体。   顾清衍摩挲着珠子,若有所思。   莫非系统奖励的这一串桃木珠,就是李敬亭带在手中,最后消失不见的。   彻底毁坏消失的东西也能再出现吗?   还是说系统有复制的功能,比如他身上的螭虎印,送给裴玄的鸳鸯印,都跟怀王印很相似,也许就是复制品。   可是,偏偏是十二颗。   顾清衍索性将桃木手串解开,加上左护法送的这一颗重新串联起来。   手串色泽发红,质地细腻,跟顾清衍在梅岭村动手做的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系统给出了名称,乍一看,他绝对认不出这是桃木制成的。   顾清衍随手带上,晃了晃手腕,并无异样。   “也许真的只是一个手串,带着玩玩吧。”顾清衍安慰自己。   顾家传家宝玄玄乎乎的,但他带着没有特殊的作用。   没再关注手串,顾清衍看向【许氏的秘密】。   【豆蔻年华的少女,被一抬小轿抬进了李家。】   顾清衍依旧是旁观者,却一眼能认出那就是许氏。   在他记忆中,许氏偶尔尖酸刻薄,偶尔假做贤良,但不管是哪一种,她脸上总有挥不去的沉郁,即使养尊处优却总一眼能看出年纪来。   可记忆中,许氏也曾是天真烂漫的少女,直到被家中父母卖给李家做妾。   主母的苛刻,丈夫的冷漠,下人的排挤,很快毁去许氏的天真无邪,让她变成另一个人。   顾清衍微微皱眉,心底叹气,对许氏的过去同情,却又对许氏的未来感叹。   他从许氏的记忆中看到另一个李家,比青州府李家更加冷冰残酷,作为枕边人的李侍郎更是一个利益至上者。   许氏无依无靠,只能随波逐流,被李家的深水淹没。   蓦的,顾清衍察觉不对劲。   许氏是妾,入门只因为正房原配无法生育,可嫁入李家后,李侍郎对她却不热络。   每次侍寝前,都会有丫鬟送来一碗浓汤,要求许氏一滴不剩的喝下去。   避子汤?顾清衍疑惑起来。   显然许氏心底也有猜疑,试过偷偷吐出来,却被发现训斥,连着几日都没有饭吃,最后只能选择乖乖喝下去。   许氏假装温顺,百般讨好,终于找到了机会。   【啊——】   顾清衍紧紧拧住眉头,他差点跟许氏一起喊出来。   那碗浓汤中放的,居然是一个个紫河车,顾清衍一眼就认出来,跟紫河车一起入药的,是形状古怪的虫子。   许氏逃回屋中,连酸水都吐了出来,却依旧觉得恶心。   可她依旧得喝下去,一滴不剩。   一直到半年之后,许氏终于怀有身孕。   她以为只要有了孩子,自己的日子就会好起来,再也不用喝那么恶心的东西,还会得到李侍郎的宠爱。   哪知道许氏前脚被查出来有孕,后脚白夫人也被查出身孕,甚至还比她早了几个月。   后面就是顾清衍熟悉的剧情,白夫人百般刁难,李侍郎为了让后宅安宁,选择将妾室送回青州府待产。   临行之前,李侍郎握紧许氏的手,保证会尽快接她回去。   可许氏抵达京城后,一待就是十七年。   顾清衍拧眉,许氏从京城到青州府,一开始都待在家中好好养胎,她知道这孩子才是自己后半辈子的保障。   可某一日,接到李侍郎的一封信后,许氏却频繁的出门,每一次都是前往青城道观。   一个灰袍子老道士接待了许氏。   顾清衍想起,他跟裴玄前往青城道观那一次,山顶的老倒是曾经说过,这个接待许氏,甚至帮她接生的是挂靠在青城道观的道士。   名为忘川,据说道法高强。   顾清衍越看越奇怪,记忆中的许氏越来越焦虑,明明她的肚子已经高高耸起,不方便频繁出门,却还是坚持前往青城道观。   李侍郎那封信中到底说了什么?   可惜顾清衍看不清,他只能读取许氏的一部分记忆。   终于,到了生产时刻。   许氏发动时便进入偏殿,偏殿内点满了长生灯,显得分外的亮堂。   即使旁观,顾清衍也能感受到许氏当时的害怕,害怕中却有一种癫狂,就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许氏躺在大殿中央,周围只有道士念经的声音。   【时辰到了。】   老道士睁开眼:【请许夫人服下良种。】   许氏闪过一丝挣扎,最后从囊中取出一样东西。   在看清那样东西的时候,顾清衍心底咯噔一下,那是一颗种子。   许氏满脸坚决,因为疼痛和欲望而变得狰狞,她张大嘴,将那颗拇指大小的种子吞咽下肚。   【我儿子将是神仙下凡,富贵双全,定能光耀门楣,为我赢得诰命。】   尖利的声音刺痛顾清衍的脑仁。   他不得不退出系统。   擦了擦冷汗,顾清衍眉头拧得更紧,怎么会这样。   他不死心的再次进入系统,耳边依旧是许氏尖利的惨叫,伴随着她不停的嘶吼咒骂。   【白氏将死,我儿才是李家唯一的儿子。】   【我儿气运非凡,定会造旧丰功伟业。】   【金银财宝,权势地位,都将是我儿的。】   【啊啊啊啊啊——】   太过尖利的叫声,让顾清衍无法继续看下去。   出入几次,每一次都以许氏歇斯底里的嘶吼作为结束,再后面就没有了。   顾清衍微微叹气,怎么就缺了最关键的部分。   许氏在这里生子,按照老道士的话,顾童生夫妻俩当时也在道观中,并且在同一天开始生孩子。   可许氏带着下人,两个孩子为什么会被调换。   既然许氏是知情者,她为什么这么做,从记忆看,许氏十分确定自己会生下儿子,而且还是个气运无双的儿子。   顾清衍敲了敲额头,如果他没穿越,剧情按照【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走,那么许氏的愿望会成真。   许氏怀孕前喝的补药浓汤到底是什么,生产前吞咽下腹的那颗种子又是什么?   顾清衍沉吟起来。   种子?   紫河车?   他蓦的想起那个老仵作,还有后院生根发芽的生命智慧树。   “这不会有联系吧?难道是同一颗种子?”   顾清衍想不通,吞金肚子的种子,消化系统都不一样,不可能进入胎盘内。   原以为看了许氏的记忆,自己就能得到真相,结果迷雾越来越多。   唯一能确定的是,李侍郎才是幕后黑手,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在他的主导下完成,许氏不过是参与其中的一颗棋子。   “怎么跟生化实验似得。”   顾清衍琢磨道:“如果以现代技术来分析,把那颗种子作为一个变量,李侍郎之前所做的,就像是要让许氏调整好状态,以她腹中的孩子作为试验品,测试那颗种子的效果。”   “难道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古代人愚昧无知,觉得可以靠那颗稀奇古怪的种子,靠道观里点着的长生灯,就能生下气运之子?”   这么一想,顾清衍恍然大悟。   他知道科学,可古人不知道,瞧瞧太平教现在还能兴风作浪就知道了,古代人迷信的很。   这年头什么转胎丸,出身不凡,神龙降世的传说到处都是。   李侍郎想用一个庶子做实验搏一搏,居然不算很离谱。   顾清衍现在最多的疑惑是,他种下去的紫河车,到底是自己的,还是李敬亭的,若是李敬亭的,那棵生根发芽的智慧树,莫非就是许氏吞下去那棵。   “这不科学。”顾清衍心想。   但眼前的事情显然超脱科学的范围,顾清衍看了看系统:“没有神鬼,难道是外星生物入侵?”   “一群神经病,封建迷信上大分。”顾清衍骂了一句。   目光落到最后一样尚未开启的签到奖励上。   李氏牌坊,李家到底有什么牌坊。 第90章 李氏牌坊   【谨遵圣令, 誓死捍卫,若有来犯,不惧不退。】   【生则同袍共泽, 死亦魂归一处。】   【吾李鸣以生命与全族荣耀起誓, 誓死效忠主公,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李家子孙, 愿以血肉为石, 以灵魂为焰, 为主公点长明之灯。】   【恳请主公垂怜,赐以恩泽。】   打开李氏牌坊后,顾清衍被扑面而来的宣誓喷了一脸。   誓言字字铿锵, 穿越时空点燃激情和热血。   顾清衍只是旁观者, 依旧被宣誓的场面所震撼, 无数人的誓言汇聚成不可阻挡的洪流, 将所有人都裹挟其中。   庄严神圣的场景, 让顾清衍一时共鸣,甚至有跟着一起宣誓的冲动。   他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居然被李氏的回忆所影响。   微微拧眉, 顾清衍便发现不对劲, 宣誓的人一片片,粗略一看也有上万, 李氏只占据了其中一个小角落。   显得那么的不起眼。   唯有眼底的狂热和虔诚,让李氏族人融入其中, 顾清衍四下环顾,看不清别的宣誓人,只能看到李氏族人的神情。   李氏祠堂中保留的,居然那是李氏先人宣誓效忠的场景?   顾清衍不理解, 看李氏族人的装扮,他们宣誓效忠的人显然不是大周皇帝。   蓦的,顾清衍顺着那狂热的眼神,朝着他们效忠的方向看去。   远远的,那是一道伟岸的身影。   距离太远,看不清容貌,只有磅礴的气势让人折服。   顾清衍心头一跳,不知为何,他觉得那被效忠的对象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怀王。   可是不对。   哪里都不对,正史中对怀王一笔带过,几乎没有提起。   乡里民间的野史中,对于怀王是否真的存在也是众说纷纭,现在大部分读书人都认为,怀王很可能只是当时一位修道的皇子,没有功绩可提。   只是乡野村夫愚昧无知,在他身上写满了飞升成仙的传说。   顾清衍扫视宣誓盛况,心中疑惑更甚,若有如此盛景,史书中怎么可能提都不提。   怀王到底存不存在,若是存在,又是什么人从史书中将他彻底抹去。   【赐予恩泽,勿负圣恩。】   李氏族人脸上狂喜,高高举起双手。   下一刻,一块红色的木牌悬空飞来,落到李氏族长手中。   顾清衍眼神凝重,那是——桃木牌?   又是桃木,顾清衍下意识的握住手腕,不知是不是错觉,上头桃木手串微微发热,握住后那种感觉却又消失了。   太平教左护法对付裴玄的时候,也曾拿出千年桃木笛。   桃木辟邪,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就没了?”   退出系统,顾清衍不死心的再次进入,眼前又是李氏族人跟磕了药似得宣誓效忠。   最后得到桃木牌,一群人就跟得到了天下至宝似得激动。   顾清衍来回看了两遍,也没再找到特殊之处。   熬了一夜,他眼皮子都在打架,索性钻进被窝睡着了。   夜色中,桃木手串扣在玉白的手腕上,随着主人的呼吸微微闪烁,仿佛拥有了生命。   京城,依旧是不眠夜。   寿国公趁着夜色坐在桃树下喝茶,还未入冬,桃木却很是凋零,不复去年那般郁郁葱葱。   一片焦黄的树叶落下,正好掉到茶杯中。   寿国公抬头去看,只是叹息:“老伙计,你也累了是不是,快了,很快我们都能歇一歇了。”   谁知整颗桃树忽然抖动起来。   明明院中无风,树叶却发出嘻嘻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人在低声私语。   寿国公沉吟不语,一直到桃树安静下来,那张鹤发童颜的脸孔上才露出讽刺。   “又找到了一块吗,呵,他还是不死心。”   一贯老顽童似得,总显得不着调的老国公,此刻眼神甚至有些刻薄:“弑神之战距今已有千年,都不过是苟延残喘,让他找吧,找到了也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间隔几个院子,冥冥之中裴玄感知到什么,猛地睁开眼。   下一刻,黑不见底的双眼变得猩红。   阴鸷恶毒缠绕全身,裴玄蓦的翻身起来,径直打开他藏在床铺内侧的小木盒。   里头赫然藏着几封信,是这大半年来他频繁派夏柳过去,顾清衍陆续写的回信。   裴玄眯起眼睛,黑暗中,他宛如浓墨重彩勾勒出的恶魔,冷戾的让人不寒而栗。   他撕碎信封,却又在碰到信纸的时候收住破坏欲,从头至尾扫了一遍。   信中,顾清衍略带疏远,却又小心翼翼,似乎比他更怕破坏这段关系。   这让他嫉妒,嘴角勾起渗人冷笑。   “凭什么我只能看决绝信,你却能收到这些。”   将几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裴玄眼神更冷,他分明察觉到随着一封封书信,顾清衍的态度越发柔和。   就好像后悔了当初直接拒绝,透露出几分可能来。   忽然,他想到一个好办法。   点起蜡烛,裴玄到了书案前,摊开纸笔刷刷刷写下一封信。   他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十分满意,顾不得吹干就直接塞入信封。   “夏柳。”   裴玄顶着夜色离开院子,直接将夏柳从床上挖出来。   “带上这封信,立刻出发,切记,一定要亲手送到顾清衍手中。”   夏柳睡眼惺忪,心底十分古怪。   虽说这一年来他赶往青州府次数不少,但裴玄御下宽容,每次都会给他足够的休息时间。   而这一次,他前脚才刚从青州府回来。   夏柳不解的问:“大人,这时节顾小公子应该已经考完乡试,若是顺利,明年便会进京赶考,上次他便说不用再去了,怕阴差阳错错过了。”   “立刻出发。”回答他的是冰冷的声音。   夏柳一个激灵,意识到裴玄神色不对。   “是,属下遵命。”他不敢多言,将信往怀中一揣就出发。   “动作快一些,别急着回来,顺道护送他入京。”   夏柳答应离开,在他身后,是裴玄似笑非笑,却又分外冰冷的神情。   确定夏柳离开后,裴玄才慢慢悠悠回到自己院中,并不休息,反倒是喝起酒来。   也不吃东西,光是喝酒,一直到整个人醉死过去。   伺候的小厮面面相觑,不知道世子今日是怎么了,大半夜的要喝酒,还喝了这么多。   他们不敢问也不敢劝,只能将人搬到了屋子里睡下。   裴玄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下午。   头痛欲裂,明显是酒后不适,他暗咒一声,这该死的家伙什么时候爱上喝酒了,还喝了那么多。   不对!   那家伙从来不会做无异议的事情。   裴玄心头一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飞快起身,将昨晚伺候的人喊来:“昨天我做了什么,将发生的事情都说一遍。”   小厮不敢隐瞒。   裴玄眉头皱得更紧:“我去了外院?”   不好!   他顾不得头疼,三两步往外走,果然找不到夏柳踪影。   “他人呢?”裴玄问道。   “大人,您昨晚派了夏柳去青州府送信。”侍卫忙回答。   “该死的。”裴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那家伙故意灌醉了他,现在已经是第二日下午,即使派人去追,那封信也追不回来。   裴玄焦躁不已,不知道那家伙到底写了什么,万一是破坏他们感情的内容可怎么办。   “他就是见不得我好。”   裴玄捏了捏发疼的脑仁,迅速又写下一封信。   “马上出发,若能追上夏柳就将前一封信拦住,若是不能,就把这封信送到清衍手中。”   “是。”下属不解,但听令。   等人离开,裴玄的脑仁却更疼了。   他忽然意识到,虽说自己与顾清衍两情相悦,互相爱慕,可拦在他们中间的不只有圣人寿国公,还有一个人。   一想到洞房花烛夜,那家伙都有可能冒出来捣乱,甚至——   裴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猛地一捶桌子。   那张可怜的桌子顿时碎裂成两半。   “不行,我不允许。”有生以来,裴玄头一次无比渴望那家伙彻底消失。   得想个办法,将那家伙解决。   唯有顾清衍对此一无所知。   他睡了个饱,起来的时候脸颊都是红扑扑粉嫩嫩的,整个人都带着懒洋洋的气息。   章念早早的做好了早饭,不但有自己熬的粥,还特意去买了顾清衍爱吃的油饼子馄饨,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顾清衍尤其喜欢馄饨,里头加了荸荠和野菜丁,味道鲜美,他一口气能吃两大碗。   吃饱喝足了,顾清衍就将躺椅搬到了廊下,翘着二郎腿乘凉,手边还有洗好的水果和茶水。   这样的日子简直快活似神仙。   章念收拾完才开始练武,就在院子里舞刀弄枪。   顾清衍看得兴起,偶尔还用力鼓掌:“好,我家阿念真厉害。”   章念被夸得脸颊红扑扑的,挥舞的更加起劲了。   顾清衍往嘴里头丢了一颗杏子,甜的很。   心想,其实他也有些许练武的天赋,要不然昨晚不会那么顺利。   就说昨晚那一脚,直接将左护法踢飞了,啧啧,可真帅气,都没用上系统技能就脱身了。   顾清衍自我夸赞了一番,继续表扬章念。   小孩子吗,当然是要多多夸奖,才能奋发努力,章念练武天赋高,也许将来会成为大将军。   那他就是养出大将军的文状元。   顾清衍乐得笑眯眯。   有顾清衍的“监督”,章念今日练得分外久一些,停下来时已经满头大汗。   顾清衍顺手扔过去一条帕子:“擦擦,别着凉了。”   章念只是傻笑,呼噜噜将自己擦了一遍。   见盘子里的果子空了,还特意又洗了一碟子出来,但叮嘱道:“李子吃太多伤身,顾大哥你尝尝看这桃子,桃子也好吃,还养身。”   顾清衍拿起桃子,咔嚓一口,是个脆桃,脆甜脆甜的。   “确实是比李子还甜。”他觉得自己跟桃子有缘分,下意识的瞥了眼桃木手串。   章念也注意到那串木头珠子,但没多问:“顾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去京城,到时候是跟那位奚举人一道儿走吗?”   “对,坐奚家的商船,他说十天后就出发,早些到也安心。”顾清衍解释,“他家从商,商船来往也方便。”   商船通常都很欢迎举人乘坐,不但会免除船费,甚至还会给利是钱。   因为大周朝律法对举人十分优待,尤其是上京赶考途中,各地关卡都会放行。   商船上若有举人,便可以得到这种便利,虽然该缴纳的关税还得缴纳,却不会再被为难克扣。   所以举人搭船很受欢迎。   当然,顾清衍选择跟奚同贵一起走,也是两人投缘,能说得上话。   “那我早些收拾东西,免得路上缺了什么不好补。”章念忙道。   说着就忙碌起来,甚至还写了单子,打算去外头多采买一些带上。   顾清衍倒是悠闲:“别忙了,缺了什么到时候再买。”   “可万一在船上缺了什么,那多不方便。”章念不同意。   顾清衍就任由他去了,转而问道:“阿念,你晕不晕船?”   章念抓了抓后脑勺:“应该不晕船吧。”   “应该?”顾清衍看他。   章念就老实交代:“咱们陵川县没啥大船,我只坐过小船,那个是不晕的。”   顾清衍看了看他的身板,觉得以他的身体素质晕船的可能性也不大。   但还是叮嘱:“那咱买一些晕船药带着,万一晕船还能用。”   章念就把这记在了小本本上。   “少爷。”   两人正清点着东西,红豆拎着篮子过来了。   进门先笑着行礼:“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如今您可是举人老爷啦。”   顾清衍挑眉:“那你打趣举人老爷,该当何罪。”   红豆笑个不停:“就罚我给举人老爷做饭,保证老爷吃着喜欢。”   又故意绕了几圈,连声道:“少爷都瘦了,我原本早该过来看看的,只是前些时候大雨,楼里头进了水一直在忙,后头又怕打扰,拖到现在才来。”   “是瘦了,所以你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顾清衍笑着问。   红豆打开篮子,露出里头的糕点来。   “牡丹姐姐特意做的,新鲜出炉现在还热乎着。”   顾清衍一看:“定胜糕?”   “祝愿少爷此次进京赶考,旗开得胜。”红豆笑道。   篮子里的定胜糕有四种颜色,粉色娇嫩,绿色青翠,白色温润,黑色庄重,都做成了元宝的形状,小巧可爱。   顾清衍拿了个白色的,咬了一口便露出里头馅料来。   “居然是红枣,唔,好吃,牡丹姐姐的手艺没的说。”   红豆见他喜欢也高兴:“牡丹姐姐说,少爷爱吃点心,却又不爱吃那么甜的,所以特意往里头加了粳米,又放少了白糖。”   “您再尝尝别的,红色是桃花豆沙,桃花还是春天那时候我们亲手采摘的。”   “绿色是花生馅,用的是红皮花生,磨出来的时候可香了。”   “白色用了红枣,虽没放什么糖,但吃着还是很香甜。”   “黑色是芝麻馅,用猪油熬出来的,最是香甜。”   顾清衍一口一个,一口气把所有口味都尝了一遍。   最后评价:“花生的最香。”   红豆笑得更欢:“少爷还是那么爱吃花生,刘妈妈以前说过,您豆大一点,牙齿都还没长出来就想啃花生。”   “刘妈妈怕您噎着,不敢给您吃,您还哭个不停,最后只能磨碎成糊糊喂。”   顾清衍脸颊发烫,轻咳一声:“小时候的事情就别提了哈,你少爷我都是举人老爷了,可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个。”   红豆捂着嘴笑个不停,连旁边的章念都忍俊不禁。   顾清衍哼哼道:“你们这样一个个的都笑话我,举人老爷要生气了。”   红豆又说:“少爷要是吃着不错,我让牡丹姐姐多做一些,到时候带着路上吃。”   “定胜糕放不住太久,不过花生炒熟了放在罐子里,能吃很久。”   顾清衍确实是很喜欢这一口:“会不会麻烦牡丹姐姐?”   “怎么会,出门前牡丹姐姐还特意叮嘱,说少爷若是喜欢回去一定要说,她正愁不知道如何感激。”   顾清衍心想,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他也没做什么,她们却都记在心上。   放下篮子,又问了顾清衍离开的时间,红豆这才离开。   回到小和家,红豆刚进门就被拉到了后院。   牡丹挽着她的胳膊,笑着问:“顾小公子可喜欢?”   “少爷很喜欢吃,他最喜欢花生味的,跟小时候的口味一样,到时候我们多做一些让他带着路上吃,花生也可以炒一些。”   牡丹点了点头,笑道:“那我掐着时间多做一些。”   两人聊了一会儿,红豆就去招待客人,牡丹则进了厨房忙活。   她手艺很好,一直是小和家的主厨,通常不爱去前头见人。   傍晚时分,店里头的食客都离开了,女人们才终于闲下来,有的洒扫,有的算账,难得有轻松的时候,几个人还商量着一块儿吃点东西。   “牡丹姐姐,这么晚你去哪儿?”红豆正巧看见牡丹出门。   牡丹回头笑了笑:“有个香料没了,我想着明天早晨就得用,现在去买点。”   “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陪你一起去。”红豆忙道。   牡丹却说:“就几步路的功夫,喊一声你们都能听见,不怕的。”   “你们先吃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红豆见状就没坚持,看着她走向对面的小铺子。   夜色中,杂货铺还亮着灯,显然还开着。   牡丹脚步一顿,但还是低头走进杂货铺。   “要什么?”小二抬头。   牡丹淡淡开口:“要乙巳年间年份最久的大茴香。”   小二笑容僵住,宛如一尊被人控制的傀儡:“乙巳年间年份最久的大茴香,客人您请这边走。”   说着领着牡丹往内堂走。   牡丹紧紧抿着嘴,两只手交握在一起,防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来了。”一道声音幽幽传来。   牡丹冷着脸:“你说过,只要做完那件事就会放过我,再也不会找我。”   “呵……”   那人轻笑:“真蠢,男人的鬼话你也信。”   牡丹脸色一沉:“你——”   “嘘,别这么紧张。”   那人比了个手势:“你的消息,本尊都已经帮忙抹除,如今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你还活着。”   牡丹眼神发冷:“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已经离开了陆家,如今只是青州府小食坊的厨娘,什么都做不了,更帮不到你任何事情。”   气愤和恐惧让女人胸口起伏不定,浑身带着尖刺。   忽然,对面的人问:“他爱吃哪个?”   “什么?”牡丹顿住。   那人继续问:“你不是做了四样不同口味的定胜糕,他最喜欢哪种?”   牡丹警惕的看着他,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花生,他喜欢吃花生味的。”   “花生?”   那人笑了起来:“听起来可真不风雅。”   牡丹却待不住了:“我要回去了,要不然她们会担心,会过来找我。”   “等等。”   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牡丹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意识到什么,她脸色变得惨白惨白,整个人都在哆嗦,那是从小到大根植在心底的恐惧。   “你抖什么。”   男人嘲笑:“花家老婆子帮你换了解药,你已得自由身,别这么一惊一乍。”   牡丹握紧拳头,心想自己这么害怕是因为谁,若不是这家伙神出鬼没的出现,她何须害怕。   “将这个放到花生馅中。”   男人将一个香囊放到她手中。   牡丹猛地一个哆嗦,狠狠将香囊丢开:“我不会再帮你做事。”   克制着转身逃走的恐惧,她厉声喝道:“顾清衍不过是个小小书生,如今才刚考中举人,他还跟裴玄相熟,你动了他,裴玄不会罢休的。”   “我会怕他。”男人的声音阴沉下来。   目光如毒蛇一般在牡丹身上游走,最后变成一声冷笑:“不是毒药,更不是蛊虫,这里头是对他有益的东西。”   “你若聪明,就该乖乖听话放进去,这样对你,对他都好。否则——”   牡丹快步跑出杂货铺,那声阴冷却还在心头萦绕不去。   回到小和家,她也没心思跟姐妹们吃饭聊天,只推说累了回楼上休息。   红豆几个看了,心底担心:“最近食肆生意好,厨房却只有牡丹姐姐一个人,确实会很累,不如我们请两个打下手的吧。”   其他人纷纷赞同,都觉得厨房的活儿太重,虽然牡丹总说自己不累,但那么多活怎么会不累。   都怪她们平时太疏忽了。   殊不知楼上,牡丹死死的盯着袖中的那个锦囊。   终于,她伸手打开了锦囊。   下一刻,牡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怎么会是这个?”   她将锦囊里的东西握在手中,久久无法做决定。 第91章 进京赶考   十日时间一晃而过, 顾清衍连写了三封信寄回家,让家里收了信能安心。   有章念在,行礼很快就收拾好了。   只有黑牛难处理, 顾清衍伸手摸了摸牛头, 大家伙亲昵的舔了舔他的手指,眼神孺慕。   这是系统给的签到奖励, 他一直觉得黑牛通人性, 平日里分外机灵, 能听得懂人话,曾经还带路救过他一命。   即使红豆连番保证,一定会帮他把黑牛照顾的壮壮实实, 顾清衍还是舍不得。   尤其是他们要出门当头, 黑牛哞哞的叫, 一直可怜巴巴的跟在身后头。   这一跟就跟到了青州码头上, 红豆不得不拉住缰绳, 提醒道:“少爷,您快出发吧,回来少一根牛毛你找我就是。”   顾清衍摸了摸牛脑袋, 心底不舍。   奚同贵过来接人, 一看就笑:“顾兄,你要是舍不得不如带上, 虽说路途遥远,但我们船大, 多带一头牛不算什么。”   顾清衍听了十分心动:“可以吗?”   “当然可以,船上本来就有马,草料都是备着的,多一头牛也不麻烦。”   奚同贵说着, 又有些好奇的围着黑牛打转:“这头牛长得可真结实,不过到底只是一头牛,顾兄要带的话,不如直接带马更好。”   顾清衍手一挥:“我就喜欢它,那就麻烦奚兄了。”   “叫我同贵就好,咱俩这就要朝夕相处了,别这么生疏。”奚同贵看向旁边的小厮。   小厮连忙上前去拉缰绳,黑牛似乎知道这是要带上它的意思,乖乖跟着上了船。   解决了这桩心事,顾清衍顿时变身痛快人:“诸位,那我就出发了,后会有期。”   “等少爷下次回来,一定已经金榜题名。”红豆喊道。   一起来送行的翠红拉着章念叮嘱:“阿念,你可得照顾好少爷,别让他挑食,每顿饭都多吃一些,保重好身体,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   离别在即,几个人都红了眼眶。   唯一的例外是站在一步之外的牡丹,她不爱出门,今天提出一起来送行还让红豆惊讶了一下。   结果到了地方,牡丹也只是站在红豆身后,并不说话。   一直到顾清衍快上船了,牡丹才开口:“顾小公子,一路保重。”   她带着面纱,声音沙哑,像是很不爱说话的样子。   “多谢你做的糕点,我很喜欢。”顾清衍笑着道谢。   他挥了挥手,带着章念转身上船。   奚家的商船缓缓启动,离开了码头顺着江流而上。   码头上,红豆和翠红手拉着手,使劲朝着船头挥手,一直到再也看不到才落下来。   “少爷头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翠红满脸担心。   她嫁人生子后更加丰裕了一些。   红豆笑着说:“还有阿念在呢,他做事情可妥帖了,再说少爷也长大了,当初……”   她想说,当初身无分文的被赶出李家,带着重病的刘妈妈离开陵川县,少爷都能越过越好,以后也一定会越来越好。   翠红还是担心,忍不住说了句:“别的不怕,就怕少爷吃不惯,听说北边可干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   走了几步,红豆才想起牡丹也在,连忙回头:“牡丹姐姐?”   “就来。”牡丹快步跟上去。   红豆奇怪的看向她:“姐姐,你怎么了,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   牡丹只笑了笑,解释道:“码头风大,吹得我头疼。”   “那我们快些回去吧。”红豆忙道。   顾清衍上了船,才知道奚同贵哪儿来的底气。   奚家的商船非常大,船长粗略一看就超三十米,十米多宽,上有客房,下是船舱,能装载大量的货物。   仗着是少东家的同窗好友,又是举人,顾清衍分到了一个独立的房间。   宽敞不说,里头还有一大一小两张床,打开窗户就能看到青州风景,很是闲适。   “顾兄,可安置好了?”奚同贵笑盈盈的过来。   顾清衍头也不抬:“说让我别太生疏,自己却这般客气。”   奚同贵哈哈一笑,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清衍兄,都是奚某不是,小生这厢有礼了,还请原谅则个。”   顾清衍不禁跟着大笑,觉得这一路不会太寂寞。   “朋友送的糕点,新鲜出炉的,摸着还热乎,吃不吃?”他打开自己的食盒。   奚同贵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方才我就闻到香味了,这是小和家的点心吧,你是不知道小和家点心好吃,卖得极好,每日都要早早的去才能买到,晚一些都买不着。”   听说小和家生意好,顾清衍也为红豆她们高兴。   如今生意红火,她们都能挣钱养活自己,不必再为生计奔波。   奚同贵低头一看,惊讶起来:“定胜糕,小和家还卖这个?”   顾清衍笑着尝了一个,花生馅的,分外香甜,顺手推给对面的人:“尝尝看喜不喜欢。”   他心底知道,小和家不对外售卖定胜糕,这些是牡丹特意为他做的,博一个好彩头。   奚同贵也没再问,作为青州府的土著,还是大商人的儿子,该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并非看起来这般大大咧咧。   尝了一口,奚同贵就满口称赞:“好吃,这味道绝了。”   “奇了怪了,我们家也做花生馅的点心,却没有小和家的好吃,等回头我定要派人多买一些,让家里头都尝尝。”   顾清衍觉得这话太夸张,但牡丹的手艺确实极好。   他慢慢吃完了一整个,总觉得这次的花生馅比上一次更加合口味。   “阿念,你也歇一会儿,来吃点东西。”顾清衍招呼。   章念见奚同贵也在,不肯坐下,只说:“我再收拾收拾。”   奚同贵便提议:“清衍,我带你出去认识认识其他人。”   奚家的商船上,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还搭载了其余三个举人,一行一共有五个举人。   路上,奚同贵介绍:“那三位举人中,一位是我族兄奚同舟,略大我几岁,脾气极好。”   “还有一位算咱们同窗,也是此次乡试二十二名,范丘,他是青州府附近的农家子,读书很是刻苦,我爹还曾想把庶妹嫁给他,虽然最后没成,但关系一直不错。”   “最后一位算我表哥,叫关毅,他年纪小脾气却大,要是说话不好听尽管骂回去,我见了他也烦心的很。”   听他介绍完,顾清衍心中也有底了。   除了顾清衍之外,其余三个举人都跟奚家沾亲带故的。   三个人中,关毅的年纪最大,看起来年近四十,拧着眉头很有老爷的虚把式。   奚同舟看着顶多三十,看着温文尔雅大叔范,待人接物也很客气。   范丘眉宇之间有些傲气,相貌端正,只是个子稍微矮了点,比顾清衍矮了一个头。   他们显然也都知道顾清衍的大名,三双眼睛都落到他身上。   “同舟哥,范兄,关毅哥,这位就是顾清衍顾兄,此次乡试解元郎。”奚同贵介绍道。   奚同舟首先开口,果然是个好脾气的和气人:“早闻解元郎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无二,能得一路同行也是缘分。”   顾清衍也客气回礼。   范丘是见过顾清衍的,他们一起参加过鹿鸣宴。   只是那时候人多,距离远,看得不太清晰。   如今近看,越发觉得顾清衍容貌过分的出色,站在乱糟糟的船头上,也是龙章凤姿。   范丘见奚同贵分外热络,比早些时候对自己更甚,心底微微发酸。   口中却也客气:“原来是解元郎,船上寂寥,我等到时候上门请教,还请解元郎不吝赐教。”   顾清衍多看了他一眼,只说:“谈不上赐教,若能切磋自当尽力。”   等轮到关毅,他还未开口,先装模作样的轻咳一声,指点江山道:“顾解元,你年少成名,虽是解元,却不可自傲自高,会试聚集大周英杰,吾等还需谦虚谨慎,以免……”   话音未落,奚同贵就受不了了,淡淡道:“这些事情等到了京城再说吧。”   “诸位,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今日由我做东,咱们坐下来喝一杯慢慢聊。”   在奚家的船上,自然不会有人驳了奚同贵的面子。   酒过三巡,几个人就热络许多。   顾清衍喝了两杯酒,脸颊泛起红晕,愈发唇红齿白,色如春花。   在场的人看了都是一怔,心底嘀咕这位解元郎样貌也太出挑了一些,到时候若能高中,怕是探花郎的好人选。   奚同舟感慨道:“人比人气死人,顾解元文采学识出众,长得还好,最最重要的是还这么年轻,实在是让我心中嫉妒。”   “来,我敬你一杯,好解解这份羡慕。”   顾清衍笑着接了,一饮而尽:“我倒是羡慕同舟兄家庭圆满,儿女双全,可见人都喜欢羡慕别人有,自己没有的。”   “瞧瞧,不愧是解元郎,说话就是动听,来来来,我再敬你一杯。”奚同舟几杯酒下肚,比之前豪放了一些。   但看得出来他不是心胸狭隘的人,对顾清衍态度极好。   范丘心底酸溜溜,脸面上倒也过得去。   唯有关毅说话不动听,动不动就摆出老学究的架势来,还喜欢教训人。   “同舟,不是哥哥说你,你比人家大十岁,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怎么一点志气都没有,还有你,同贵,哥哥也得说说你,别以为你一次就中举就了不起,读书不看运气,得看实力。”   说完这话,他目光落到范丘身上:“还有你,仗着有几分才气就想攀附奚家,奚家的富贵是那么好攀的,什么解元,值几个钱,还不够给京城奚家提鞋……”   话音未落,范丘的脸色极其难看,死死盯着对面的关毅。   奚同贵奚同舟兄弟俩同时伸手,直接将关毅压下去:“他喝醉了就喜欢胡说,来人,送他回去休息。”   范丘想笑一下,但脸色僵硬,还不如不笑。   奚同贵说了几句想让场面活络起来,心底满是抱歉。   顾清衍吃了颗花生米,笑着说道:“醉人醉语,不必当真,没人在旁边教训,花生米都变得更好吃了,来,再喝一杯。”   奚同贵一听,顿时放心下来。   见他满脸淡然,是真的完全不在意,奚同舟也诧异,笑容变得更加真切。   顾清衍喝完酒还能自己走回去,走得稳稳当当。   只是路上有些奇怪,以章念的性格,这会儿肯定在外头等着接他,怎么会没出现。   顾清衍加快脚步,还未进门就听见呕吐的声音。   章念整个人都趴在马桶上,酸水都吐出来了。   “快喝点水缓一缓。”   顾清衍快步上前倒水,让章念喝下去。   平日里铁打的章念,这会儿浑身都软绵绵的,小麦色的皮肤都没了血色。   顾清衍转身去翻晕船药:“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晕船了,先吃点药。”   “顾大哥,我刚吃过了,呕……”   章念没说两句话又开始吐,一边吐,一边还懊恼:“都怪我不争气,顾大哥,我……”   “别说话了。”   顾清衍无奈,伸手按住内穴、神阙和风池穴,轻轻按压。   过了一会儿,章念呕吐声小了一些。   顾清衍直接把人抱到了床上:“你先躺一会儿,买的晕船药没什么用,现熬的效果更好。”   说着转身忙活起来,生炭火熬药。   章念眉头打结,想爬起来:“顾大哥,我好多了,这么晚了别折腾了,您也早些休息。”   “知道晚了就闭嘴,别打扰我干活。”顾清衍头也不抬的说。   想了想,又翻出一罐子蜜饯。   “含着一颗去去味,别吞下去,糖太多会淡了药性。”   章念被塞了一大颗梅子,吸溜了一口,呕吐的感觉消散许多。   他有些晕乎乎的躺下去,依稀看到顾清衍打开窗户散味道,又把马桶拿出去倾倒清洗,还得看着药炉子。   章念吸了吸鼻子,暗怪自己身体不给力,居然在这时候拖后腿。   上了船,他没帮到多少忙,反倒是让顾大哥应酬完回来还不能休息,还得反过来照顾他。   章念握紧拳头,暗暗发誓要快些好起来。   顾清衍正熬药呢,一抬头就瞧见章念坚定的小脸,一副要上战场的架势。   他哭笑不得,倒出刚刚熬好的药。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敲了下章念的脑门,顾清衍吹了吹药:“喝吧,喝了早些好起来。”   章念吸了吸鼻子,低头一饮而尽。   喝完了还傻呵呵的笑:“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有人给我熬药,还吹凉了。”   顾清衍笑起来:“你爹娘那么疼你,小时候你若是病了,肯定是抱在怀中哄着,拿着糖骗你喝药,别说吹凉,定是一口一口喂你喝。”   章念顿了顿,闷声道:“我都不记得了。”   顾清衍暗怪自己嘴快,章念父母早亡,还是死在山贼手中,对他而言是永远的痛。   偏偏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顾清衍轻咳一声,赶紧又给他塞了一颗梅子:“去去味。”   过了一会儿,又说:“以后都给你吹凉。”   章念咧开嘴笑起来,觉得晕船也没那么难受了。   忙了一晚上,第二天,顾清衍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抬头一看,章念已经不见踪影。   顾清衍连忙爬起来,刚要出去找,章念就提着东西回来了。   “顾大哥你醒了。”   顾清衍见他神色还好,这才放心:“不是晕船吗,怎么起来了,好些没,好吐不吐?”   “好多了。”章念笑道,“顾大哥熬的药效果真好,我喝了就好了,完全不吐了。”   又把手里头的东西放下:“我猜你快醒了,就去厨房做了点东西,是我亲手做的,保证干净。”   顾清衍一看,清粥小菜,看着都很新鲜。   他一边吃,一边叮嘱:“你也坐下吃点,身体不舒服就休息好,不然真的病了,最后还不是我照顾你。”   章念顺势坐下来。   看着他连着一口气吃了十个馒头,顾清衍到底放心了。   这是真的好了,不然吃不下这么多。   船上日子无聊,除了看书,也只能跟奚同贵几个聊聊天,下下棋。   顾清衍一开始还乐意参加,只是每次去都能遇上关毅。   这家伙生怕别人不讨厌自己,一张嘴就是老学究,喜好给人当爹。   范丘很快受不了,说要闭门苦读直接不出来。   顾清衍也觉得乏味,他可没兴趣给人当儿子,也寻了个借口回了船舱。   一会儿,奚同贵跟了过来,满脸歉意:“真对不住,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十分不讨喜,偏偏又是我舅家人,推脱不得。”   “没事,我不爱听,不去听就成了。”顾清衍笑道。   奚同贵叹气:“我也不耐烦跟他说话,比我爹还唠叨,真不知道……”   他一口气抱怨了好一会儿,最后还说:“下次再也不带他了。”   顾清衍只是听着,毕竟关毅再怎么不好,也是奚同贵的亲表哥,他只是一个外人,疏不间亲。   等奚同贵说累了,帮忙倒一杯水就够了。   奚同贵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抱歉,倒是让你听了我一肚子抱怨。”   “船上无聊,我巴不得有人能说说话。”   奚同贵笑起来。   他看了眼章念,后者意识到什么。   “顾大哥,我去厨房拿点果子来。”   等他离开,奚同贵才开口问:“清衍,其实出发之前,我便想问你可有婚配?”   顾清衍无奈:“尚未婚配,不过……”   奚同贵听出他有拒绝的意思,忙道:“你先听我说完,若是不同意,我们奚家也不会强人所难的。”   “请说。”顾清衍只能听下去。   奚同贵压低声音:“青州府奚家不过是二等富贵,在青州府还有些名声,到了外头不算什么,可我们有一门贵亲。”   “京城奚家传承百年,富可敌国,且做着皇商生意,即使在京城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如今京城奚家的家主,乃是我堂姑姑,她虽是女子,却极有经商天赋,因是独女,当年招婿入门。”   “可惜姑姑统共也只生了一个女儿,姑父过世后,母女俩相依为命,堂姑姑的意思是想让表妹继承家业,学她一样经商主事。”   “如今堂妹到了婚嫁的年纪,因要招婿,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姑姑送信到青州府,想请我爹找合适的书生,不拘是举人还是秀才,只要人品相貌端正即可。”   “虽是招婿,但堂妹贤良淑德,貌美如花,且还有万贯家财……”   顾清衍不得不打断他的话:“同贵,你若是把我当朋友,再往后就不必说了。”   奚同贵皱眉:“你是不是介意要入赘,其实大周不禁赘婿入朝,不会影响仕途的……”   甚至暗示:“堂姑姑说了,若女婿有才学,定然鼎力相助。”   那就是肯花钱花力捧女婿了。   顾清衍摇头:“入赘不入赘,我倒是不在意。”   “那是为什么?”奚同贵问。   其实他心底也觉得,顾清衍有大好前程,入赘奚家的可能性不大。   但出门前,他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他问问,显然是看中了顾清衍的才学相貌。   奚同贵想了许久才开口,觉得除了名声不好听,娶了他这位堂妹,等同于娶了金山银山,往后子孙后代尽享富贵……   再富贵,顾清衍也不可能去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他开口解释:“我是家中独子,且已经有了心上人。”   “什么,你有心上人了?”奚同贵惊叫道。   顾清衍无奈:“这么大声做什么?”   奚同贵忙问:“是谁,快让我听听到底是何方佳人,惹得我们解元郎情根深种。”   “等以后你就知道了。”顾清衍哪儿有,只是说来糊弄他。   又说:“往后谁来提亲,我都会告诉他们这点,不单单是回绝你。”   免得奚家被拒绝,还以为他是看不起商人,更不想入赘。   奚同贵又笑着问:“真的不考虑一下?或者等到了京城,你见一见再决定也不迟。”   “不必不必,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愿,就不去凑热闹了。”   顾清衍这会儿反应过来,怪不得奚老爷原本要把女儿嫁给范丘,最后却没提婚事,也许是要把“合适人选”先送到京城,让京城先挑。   而他,也是人家的选择之一。   顾清衍并不觉得奚家小姐非得嫁给自己,但还是想避免一切误会。   奚同贵满脸可惜,他心底是很盼着两人从朋友变成亲戚。   只是事情不成,他叹息了一会儿也就罢了,还说:“也好,堂姑姑家虽然有天大的富贵,但赘婿毕竟不好听。”   奚同贵坐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章念就回来了,欲言又止的看着顾清衍。   顾清衍翻了个白眼:“有话直说。”   章念嘿嘿一笑,开口问道:“顾大哥,您有心上人了,我可认得?” 第92章 书信   顾清衍关上船舱的门, 瞪了眼章念:“连你也来打趣我。”   “奚家想牵桥搭线,我要不拒绝的彻底一点怕他们以为有余地。”顾清衍解释道。   毕竟听奚同贵的意思,京城的奚家富贵无比, 虽说经商, 但富贵到了一定程度也不是普通人能攀上的。   章念抓了抓后脑勺:“出发前刘妈妈还叮嘱,说顾大哥若是遇上合适的, 大可以自己做主定下来。”   顾清衍不免想起裴玄了。   他摇了摇头:“我还小, 还有伟大抱负没有实现, 等过几年再说。”   章念点头,又好奇的问:“顾大哥,奚家既然如此富贵, 为什么要从青州府招婿?”   这点顾清衍也觉得奇怪。   虽说京城奚家与青州府奚家是同族, 但听奚同贵的意思就知道, 两边不算太亲近。   奚家小姐要招婿, 为什么不就近原则, 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反倒是大老远让奚老爷寻摸。   顾清衍随口说:“也许是怕男方家里负累多,离得远更好处理吧。”   毕竟奚小姐要的是赘婿, 不是一家子麻烦, 在人选上肯定分外小心。   他既然没打算去,就不放在心上, 转而问:“不是去拿果子了吗,有什么可吃的?”   “有桃子, 看着还很新鲜。”章念打开食盒,桃子已经切好了,旁边摆着叉子。   顾清衍尝了一口,满嘴都是桃子味, 在船上能吃上这一口很是享受。   章念见他喜欢,就说:“船家说一路会在码头修整,等到下一个码头我去买一些存着,咱们一路都能吃上最新鲜的。”   “可以买当地盛产的,这样一路都不重样。”顾清衍提议。   章念立刻记下来。   “顾举人。”   顾清衍正吃的高兴,船家急匆匆过来:“后头来了一艘船,喊话说是来找您的,麻烦您出去认认脸。”   “找我?”   顾清衍疑惑,连忙往外走。   心底想这时候谁会来找他,还是坐船追上来。   他一颗心都吊起来,生怕是梅岭村发生了什么坏事儿。   “夏柳?”   等看到船头的人,顾清衍愣住,连忙喊道:“是我朋友,可以让他上船吗?”   船家自然不会反对,让人放下梯子。   夏柳却没顺着梯子上来,得到允许后,脚下点着船板腾空而起,直接到了顾清衍跟前。   几个船员都被这好身手吓了一跳。   “顾小公子,我可算是赶上你了。”夏柳笑道,脸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憔悴。   顾清衍心底惊讶:“快进来说。”   等进了船舱,顾清衍才疑惑的问:“夏柳大哥,你怎么这当头来了,我们马上就入京了。”   夏柳笑道:“裴大人记挂着您,怕您路上危险,让我前来护送。”   又从怀中掏出那封信:“这是大人给您的信。”   顾清衍心底更加奇怪,他都要入京了,裴玄不在京城等着,还让夏柳大老远的跑一趟。   京城到青州府路途瑶瑶,夏柳快马加鞭都得十天,两人差点错过。   “夏柳大哥,你快坐下歇一歇,阿念,去取一些茶水点心。”   夏柳也是累惨了。   天知道他一路飞奔,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抵达青州府后人去空空。   幸好顾解元的名声人尽皆知,顾清衍坐着奚家的商船入京也不是秘密,夏柳这才请了船家,一路追赶,好不容易才在今日赶上。   顾清衍不急着打开信,等夏柳坐下来喝茶吃点心,喘过气还有心思跟章念说话,这才走到一旁。   撕开信封,顾清衍目光一凝。   蓦的,他合上信纸。   “夏柳大哥,出发之前,裴大哥可说了什么?”   夏柳摇头:“什么都没说,只让我尽快将这封信送达。”   顾清衍拧起眉头:“那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如神色不对,或者跟平时有哪儿不一样?”   夏柳想了想,犹豫道:“要说不对劲的地方确实有一个,裴大人是半夜出现的,忽然将信给我,还说要立刻出发。”   他顺势问道:“顾小公子,可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处理?”   “大人吩咐属下送您入京,但有吩咐莫敢不从,小公子只管差使。”   顾清衍却摇了摇头:“没什么。”   顿了顿又忍不住问:“裴大哥一切还好吗?”   “挺好的,最近没有紧急公务,反倒是比往年都闲适不少,只是不能离京,大人瞧着有些憋闷。”夏柳回答。   顾清衍点了点头。   夏柳看出他心中有事,可问了又不说,吃完东西一抹嘴,索性拎着章念去外头考校。   屋里头,顾清衍的脸色阴沉下来。   再次摊开信纸,他皱了皱眉,从包裹中翻出裴玄前几次的信件。   两相对比,字迹一模一样,根本分辨不出任何不同。   可信的内容却——   【你是我的,谁都别想把你抢走。】   【待你入京便成亲,我要八抬大轿娶你入门,从今往后再也不许你离开寿国公府半步。】   【你敢离开,我便要打断你的腿,将你一辈子关在家中,永远都不许离开我。】   【你的心,你的身体,你的血肉,都将属于我。】   【做好准备了吗,我的清衍,你永远都别想摆脱我。】   字字句句,癫狂如魔。   顾清衍觉得,但凡正常人看到这封信,都会对裴玄心生恐惧,甚至连进京都不敢。   毕竟裴玄贵为寿国公世子,想对付一个小小的举人轻而易举。   没有人会想一辈子被囚禁。   但打开信第一眼,顾清衍就觉得不对劲。   这不可能是裴玄写的信。   从他认识裴玄的那一天开始,裴玄外表冷漠,实则热诚,误以为两情相悦的时候,也是克制守礼,甚至想着禀告父母,再娶他入门。   当时裴玄还保证,绝不会耽误顾清衍的前程。   那样的裴玄,怎么可能写出这番恐怖至极的话语来。   夏柳不会撒谎,派他出发的一定是裴玄,那这封信——   顾清衍眼神发冷,想到裴玄体内的另一个存在,如果是那家伙的话,这番话倒是很好解释。   杀人如麻,嗜血无情的家伙,一旦占据裴玄的身体,定会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顾清衍吐出一口气。   找到了原因,他反倒是没那么担心了。   这信纸叠起来,重新塞回去信封,顾清衍心想,这应该是那家伙占据裴玄身体后,故意做的恶作剧。   如果他没发现,跟裴玄起了隔阂,反倒是让那家伙得意。   “我才不会这么轻易上当。”顾清衍冷哼。   裴玄虽有误会,对他情根深种,但却克己复礼,怎么可能说这么过分的话,做那么过分的事情。   思念至极的时候,裴玄也不过是举起鸳鸯印,轻轻印上一吻。   无论如何,他都会相信裴大哥。   顾清衍忍不住想起梦中的画面,耳朵尖不受控制的隐隐发烫。   这时候,外头传来惊呼声。   顾清衍起身走出去,原来是夏柳正跟章念过招。   两人都没用武器,只靠赤手空拳,却打得有来有往,拳头激烈密集。   船员围了一圈,连带着奚同贵几个也都出来看热闹,此刻正鼓掌叫好。   “清衍,真没想到你这书童如此厉害,竟是个高手。”奚同贵夸道。   顾清衍笑起来:“阿念是有习武的天赋。”   奚同舟也夸:“那位好汉也是厉害,咱们船上的加起来,恐怕也不是他们对手。”   船员们纷纷点头,都觉得自己上去挨不了三记就得趴下。   范丘没吱声,关毅却见不得别人好,冷哼道:“舞刀弄枪算什么本事,不过是小技末流。”   顾清衍也不惯着他,笑着问:“关兄看不上,莫非本事更强,要不要上去试试。”   关毅被说的脸都黑了:“我是文人,有功名在身,可不会跟某些人一样自甘堕落。”   “砰!”   话音未落,一块牌子冲着关毅砸过来。   奚同舟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关毅才勉强避开,却吓得大惊失色。   铜牌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手指颤抖着,指着夏柳章念大骂:“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殴打举人,来人,把他们给我……”   奚同贵暗道不好,生怕闹大,开口就要劝。   夏柳三两步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铜牌,似笑非笑的看着关毅。   “对不住,腰牌掉了。”   简单一句话,让关毅的咒骂噎在了喉咙里,发不出来,咽不下去。   在场的举人都读过书,知道大周品级,能随身携带腰牌的必然是有品级的武将,且这还不是最低等的木牌,而是铜牌。   夏柳抛了抛手中腰牌,光明正大的挂在了腰带上:“寿国公府护卫夏柳,见过诸位举人。”   “这位举人,有何指教?”   关毅看出来了,对方不是个善茬。   他又气又懊恼,最重要是丢人,涨红了脸像一只虾子。   奚同舟忙道:“都是误会,我们方才站得太近了一些,幸好没砸到。”   奚同贵看了看夏柳,又看了看笑盈盈的顾清衍,也开了口:“也没有人受伤,大家有缘同行,冤家宜解不宜结。”   范丘瞥了眼夏柳,若有所思。   关毅有了台阶下,对夏柳的身份很是忌惮,最后一甩袖子离开了。   顾清衍不搭理他:“还练吗?”   夏柳笑起来:“船上施展不开,总怕撞到东西。”   又开始夸章念:“几个月不见,阿念长进不少,可见勤学苦练,一天都没偷懒。”   顾清衍点头,跟着一起夸起来:“论勤奋,阿念排第二,就没有人敢排第一,寒冬腊月天不亮就起来了,一天都没耽误过。”   “昨天晕船,还愣是爬起来说要练呢。”   章念脸颊红彤彤:“我只有这点长处,要是还不努力,岂不辜负了顾大哥和夏柳师傅的教导。”   “好小子,这就对了。”   夏柳对此很满意,用力拍了拍章念的肩膀:“个儿也窜高了,要是再练几年,到时候不比我们差。”   顾清衍想着夏柳得护送他进京,特意跟奚同贵解释了几句。   “是京城的友人怕我路上危险,派了人护送,给你添麻烦了。”   奚同贵眼神一闪,连声说道:“那位好汉身手极好,有他跟着,我们商船更加安全,是我们占便宜,你可千万别说什么添麻烦,多生分。”   心底却想,早就听说顾清衍跟京城寿国公世子有些交情,没想到交情深厚至此。   寿国公世子知道他进京赶考,居然特意派了侍卫,还是有品级的侍卫来送。   如此看来,怪不得顾清衍听说奚家招婿,却完全不心动。   他若是已经攀上了寿国公府的大腿,谁还会为了金银,牺牲名声去入赘呢。   奚同贵心底遗憾,至此彻底放弃了说服顾清衍的想法,对他却更加热情。   夏柳一来,顾清衍行船的日子顿时丰富许多。   每日除了读书,还能看夏柳教章念练武,兴趣来了自己也能下场试试。   不过每次看他练武,夏柳总是连连摇头。   私底下表示:“顾小公子骨头太硬,现在练武已经太晚了,还不如好好读书。”   练武跟读书一样,也讲究天赋,顾清衍不算太差,但如果想拿到成绩,就得花费成倍的时间,对于一个文人而言,夏柳觉得不值当。   章念立刻说:“我会好好练武,保护好顾大哥。”   顾清衍不同意,觉得自己虽然没有章念的天赋,但比起一般人也差不到哪里去。   对于这个问题,夏柳深思后表示:“那确实,练一练,像是那位关举人一般的,小公子也能一个打三个。”   得,这句话打消了顾清衍继续努力的想法,默默翻出了自己的书。   另一头,奚同贵特意找到关毅,苦口婆心的劝道:“表哥,看在咱俩亲戚的份上,我再劝你一次,出门在外待人和气点,别一开口就得罪人。”   “奚家在青州府还有几分脸面,可等到了京城就什么都不是,京城那是什么地方,一块砖头砸下来都得有好几个当官的。”   “你要是再不收着点着脾气,到时候得罪了人,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关毅只是不耐烦:“我说的都是实话,什么时候得罪人了,是不是那个顾清衍说我坏话了?”   “顾兄一个字都没提,人家压根不想跟你一般计较。”   奚同贵也是服了,觉得舅舅能把儿子养成这样,八成是祖坟出问题了。   等这次回去,他可得跟爹娘好好说说,要是管不住,以后奚家就别蹚浑水。   “你也已经成家立业,年纪不小,好歹说话前多想想家里人。”   奚同贵言尽于此。   关毅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是哥哥你是哥哥,整日里唠叨个没完没了。”   奚同贵也是生气,转身要走。   关毅却拽住他,低声问:“先别走,我问你,那个顾清衍是不是要当京城奚家的女婿?”   “没有这回事。”奚同贵一口否认。   可他走后,关毅却冷笑:“还想瞒着我,要不是打算送给奚家当女婿,你犯得着这么上心吗,哼,嘴上说的好听,不还是想抢奚家家产。”   京城奚家与青州府奚家的关系复杂,尤其是京城奚家如今只剩女流,要说青州府奚家没想法,关毅是万万不信的。   不过是京城那位太厉害,以至于青州府奚家只能蛰伏罢了。   关毅内心诋毁了一遍,到底是把奚同贵的话记住,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挑衅。   不敢到顾清衍跟前狂吠,关毅只能找范丘吐槽,话里话外不免提起奚家的事情。   范丘却比他有成算多了,顾清衍明摆着有靠山,他们是同窗,何必上赶着得罪。   面子上应付几句,范丘都是看在奚家的面子上。   顾清衍乐得清净。   奚家的船确实是很宽敞,也干净,每次补给后饮食都新鲜,比自己搭船要便利许多。   虽有关毅这样讨厌的人,但也有奚同贵奚同舟这般和气生财的。   船上的日子并不难过。   只是从青州府出发京城,商船走的又慢,路上一切顺利也得花二十天左右。   二十天时间,只能留在船上,再宽敞舒服也会觉得无聊。   所以但凡商船在码头停靠,顾清衍就会带着章念夏柳下去溜达。   奚同贵几次叮嘱:“一定不能走远,到时间了就回来,不然咱们在这边人生地不熟,万一走丢就糟了。”   顾清衍自然一一答应。   通常是带着章念两个上酒楼,吃点当地的特色菜,如果停靠补给的时间长,那就附近转一转,绝不会错过时间。   自打夏柳出现,关毅范丘就抱了团,每次都走的远远的,绝不会跟顾清衍去同一个地方。   双方泾渭分明,奚同舟跟着关毅两个走,倒不是跟他们交情更好,而是关毅太不着调,奚同贵兄弟俩怕他丢了,到时候不好交代。   偏偏关毅还特别爱瞎走,每次下船都要找地方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才肯抬回来。   顾清衍在旁边看着,都替兄弟俩糟心。   糟心是奚家兄弟的,快乐是顾清衍的。   一下船,顾清衍就挑了一家茶楼坐下,让小二上了一桌的特色菜。   结果饭菜上来后,顾清衍尝了一口就皱眉,这边的菜色太甜了,有点腻。   章念立刻发现这点,知道饭菜不合胃口:“不如我去买些菜,待会儿上船自己做。”   顾清衍摇头,继续吃:“甜是甜了点,但味道不差。”   船上做饭也麻烦,不能起灶头大火,所以多是炖菜,吃多了口中淡的很。   章念却怕他吃的不合胃口,到时候饿了瘦了,三俩口扒完饭就往楼下市集走,打算多买一些备着。   顾清衍也没拦着,吃了点就靠在窗口处看风景。   码头上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只是不如青州府的码头宽敞大,但也别有一番意思。   “咦?”   顾清衍转头看向夏柳:“怎么了?”   夏柳指了指下头:“我好像看到了熟人。”   顾清衍没认出来是谁:“要下去打个招呼吗?”   夏柳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算了,他们出现在这里,指不定是在办事,我过去反倒是打扰。”   顾清衍一想也是。   很快,他就从人群中认出夏柳口中的人,对方还穿着制服呢。   正想着会是什么事情,是不是与裴玄有关,那人猛地抬头。   在看到夏柳时,对方差点落下眼泪来,飞快的往楼上冲。   夏柳愣住:“瞧着怎么好像是来找我的?”   不至于吧?   他是带着裴大人的命令出门办公,这当头来找他做什么,什么急事儿得他出面,他也没这么重要啊。   正摸不着头脑,那人上楼来了。   看到夏柳就激动万分,搂住他狠狠拍了几下:“他娘的,我可算找到你了。”   “你小子咋就跑得那么快,我一路找到了青州府,又从青州府出发一路追,结果愣是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最后只能从水路转旱路,快马加鞭连睡觉都不敢眯眼,总算是找到了。”   夏柳被拍得想吐血,不明所以:“不是,你找我作甚,京城出啥事儿了?”   来人脸色一僵,看向顾清衍。   他拉住夏柳,低声问:“那封信呢?”   “什么信?”   “世子爷的那封信。”   夏柳奇怪反问:“自然是送到顾小公子手中了。”   来人一拍脑门:“完了,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到底怎么了?”夏柳一头雾水。   顾清衍看在眼中,轻咳一声:“是找这封信吗?”   他从怀中取出那封信。   夏柳惊讶抬头,那封信封的好好的,就像是从未打开过。   来人见了,顿时大喜:“正是这封。”   “小公子,这封信才是世子爷写给您的,那封信送错了,世子爷让我赶紧取回去。”   他接过去看了看,发现没破封口,顿时安心不少。   夏柳欲言又止。   顾清衍点头道:“那就麻烦你带回去,告诉裴大哥,一切都好。”   “是是是,小公子放心,我这就先送回去。”   说完转身就跑。   夏柳赶紧跟上去:“到底怎么了,信送错了?”   “不是,你这就回去,不跟着我们一起走?”   那人忙道:“世子爷心焦的很,叮嘱我拿到信第一时间就回去,万不可耽误。”   见他脸色凝重,夏柳心想,莫非世子爷将公务要件装错了,错递给顾小公子。   可那封信明明开过了。   怪不得顾小公子当时的脸色奇怪,还几次三番问他世子爷的情况,原来如此。   夏柳先把这个疑惑咽下去,怕这事儿万一被外人知道,到时候会对顾小公子不利,当下决定谁也不说。   结果等他送走同僚,刚回到酒楼上,顾清衍便笑了。   “不是什么要命的信,只是方才不方便解释,等入京之后,你告诉裴大哥我已看过也无妨的。”   夏柳笑了笑没吱声。   顾清衍也没再说什么,心想裴玄本人看到那封信,估计也是社死,从此之后都不想再提的程度。 第93章 瘟疫   梁溪府的码头不算大, 却胜在热闹,因为地理优势来来往往的商船不少。   顾清衍坐在二楼,依稀能看到商船不停的上下补给, 不过卸载货物的倒是少, 大部分货物应该都要运往更北的大城市。   趁着有空,顾清衍索性开始签到。   【您在梁溪码头签到成功, 获得独木舟一艘。】   顾清衍撇嘴, 那么小的独木舟, 都不够一个人坐的,梁溪府可真小气。   【您在梁溪码头茶楼签到成功,获得梁溪特色小笼包一打。】   得, 这更加亏本。   随意签到了两三次, 顾清衍就停下签到的脚步。   实在是系统给的东西太差, 还不如攒着积分备用。   “顾大哥, 我买了好多菜, 等上了船就做给你吃。”章念拎着一个菜篮子回来,装的满满当当。   顾清衍低头一看,夸道:“真新鲜, 时间差不多了, 我们回去吧。”   三人刚下楼,就瞧见行色匆匆的奚同贵。   “清衍, 你们快回船上,我们马上就得出发。”奚同贵脸上带着急色。   顾清衍没多问, 迅速上船,好一会儿才瞧见奚同贵带着另外三位举人回来。   关毅正满口抱怨:“不是说好了停留半日,我还想着好好吃一顿,结果饭刚到嘴边就得出发, 现在还饿着肚子。”   范丘虽然没抱怨,但脸上也带着不赞同。   奚同贵额头都带着汗:“快走,别耽误时间。”   竟是疾言厉色的呵斥,一点面子都没给表兄留。   关毅脸色一沉,正要反驳却被奚同舟拽住,直接把人拉了上去。   顾清衍皱眉,发现船员们的神色都不对劲,几个人刚上来,船长就下令开船,连补给的东西都还没运上来。   等商船远离码头,奚同贵才松了口气。   关毅满脸不忿:“到底怎么了?”   “同贵做事情向来妥帖,他催着我们出发,肯定有他的缘由。”范丘开口道,眼睛却也看向奚同贵,希望他解释。   奚同贵低声道:“我也是方才知道,梁溪城内有许多人都生病了。”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神色大变。   古代人最怕的就是瘟疫,一旦传播开来死伤无数,并且没有有效的防疫治疗手段。   顾清衍也被这话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夏柳。   两人都想到了方才的同僚。   “严重吗,可传开了?”顾清衍开口问,“为何码头上依旧热闹?看起来不像是有疫病传播。”   奚同贵低声道:“梁溪知府怕疫病传播,将患病的人圈了起来,不许人随意离开,暂时应该还未传开来。”   关毅范丘明显放松下来。   前者还说:“梁溪知府真是英明,没传开来就好,咱们快些走,走得越远越好。”   顾清衍却没那么轻松。   明面上没传开来,可奚同贵这样路过的商人都知道了,可见消息没瞒住。   为什么会瞒不住,是有患病的人藏了起来,还是实际上已经蔓延?   奚同贵见他们没闹,安抚道:“咱们没进城,应该是安全的,船上还有常备的药,待会儿我让书童多熬一些,大家都喝一点。”   闹了这事儿,大家都没心思玩耍,只盼着早些离开梁溪府。   回到屋中,顾清衍便担心的问:“那位大哥不会有事吧?”   “习武之人身强体壮,他带着任务,肯定没进梁溪城,应该比我们更安全。”夏柳分析道。   顾清衍点了点头,这才安心一些。   一会儿,奚同贵果然派书童送来熬好的药,苦得让人皱眉头,有没有效果另说。   商船原本计划在梁溪码头补给,现在急匆匆的离开,补给也没上船。   船上的粮食足够,但新鲜的瓜果蔬菜却不够了,第二天早晨就只剩下咸菜和鱼干。   章念昨天买的蔬果都派上了用场,顾清衍眼前的饭桌上还有一道菜。   多出来的那些都分给了厨房,但显然,一篮子菜不够一船人吃。   关毅忍不住又抱怨起来:“这让人怎么吃,看着就倒胃口。”   奚同贵没搭理他,跟小命比起来,不能吃新鲜蔬果算得了什么。   关毅多说了几句,奚同贵直接问:“你要这般不满不如现在就下去,要不要下,你做个决定,要下我这就让人靠岸。”   被当面怼回去,关毅黑了脸,却也不敢真的下去,只能重重甩上门。   顾清衍向来不参与他们兄弟的争端,站在码头瞭望梁溪方向。   若瘟疫是真的,还不知道梁溪要如何度过。   他忽然想,如果他能进城,在梁溪药店医馆签到的话,系统会不会爆出治疗瘟疫的药物?   但此刻也只是想想,毕竟他不可能为了这个万分之一的可能,以身试险。   “停下。”   号角声传来,船家脸色大变。   等走上船头远眺后,神情更是慌张:“是临时关卡,糟了,肯定是梁溪府的事情传开了。”   这次连奚同贵也慌张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能不能送一些银子,请他们行一个方便?”   船长只能说:“我去试试。”   带回来的却是坏消息:“关卡不肯放行,说但凡在梁溪府码头停留过的商船,都需要再次等待三日,三日后船上无人生病才能离开。”   “你傻啊,干什么说我们在梁溪下船了,直接说我们没停留不就好了。”关毅怒道。   范丘也慌张道:“是啊,我们也没停多久,为什么不让我们走。”   船长何尝不想,皱眉道:“两位举人老爷,不是我不愿意变通,而是他们手中有梁溪码头的册子,咱们的商船也登记在册,走不得了。”   船上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万分。   顾清衍提醒道:“既然只需要等待三天就能离开,那就等三天,当务之急是先把船只挺好,最好是寻个人少的地方,否则人多了,被感染的可能性更大。”   船家觉得很有道理,见奚同贵也不反对,就照着顾清衍的话做。   夏柳伸手扯了扯顾清衍衣袖。   回到船舱,夏柳低声道:“顾小公子,不如拿出寿国公府的名帖来,请关卡放行。”   顾清衍摇头:“不行。”   “我们暂时是安全的,如果这时候打着寿国公府的名头离开,万一瘟疫扩散,到时候国公府就要承担这份罪名。”   顾清衍一口回绝了。   夏柳听了也觉得有道理。   “你干什么!”   顾清衍猛地打开门,是关毅和范丘,两人正趴在门口偷听,被章念逮了个正着。   被当场抓住,关毅不但不懊悔,反倒是叫嚣道:“顾举人,你是不是有办法离开这儿,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可不能丢下我们自己跑了。”   顾清衍被气笑了:“关举人与其关心我,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那日在梁溪码头上,就属你走的最远,吃的最多。”   说完碰的一声把门关上,差点撞到关毅门面。   他骂骂咧咧的离开,却又不敢太大声,怕顾清衍真有办法走,到时候不带他。   夏柳皱眉:“顾小公子若是不耐烦,咱们可以单独雇一艘船。”   “不必麻烦了,虽然关毅讨人厌了一些,奚家兄弟做事却妥帖,奚家的船也不错。”   顾清衍摸了摸章念脑袋:“干得好。”   章念低声道:“他们俩还举人呢,跟小人似得。”   很快,奚同贵听到了消息,还特意来为表哥道歉。   顾清衍自然不会迁怒,甚至很是同情,奚同贵有这么一个表哥,等抵达京城后烂摊子多的是。   等他一走,夏柳却奇怪的问:“顾小公子,你与奚家人关系很好吗?”   “有什么问题吗?”顾清衍反问。   夏柳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如实说起来。   “京城也有一个奚家,做着皇商的生意,很有几分富贵,而且是少有的女子当家做主的人家。”   顾清衍点头:“我知道,奚同贵也曾提起过。”   “但顾小公子肯定不知道,奚夫人膝下只有一女,早就放话出来要招婿,让女儿来继承家业。”   顾清衍不太明白夏柳的意思:“这有什么问题吗?”   “原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夏柳压低声音:“但传闻这位奚小姐与侯府公子有私,可侯府的公子,即使是庶出也不可能入赘,所以奚夫人强压着女儿另外选婿。”   “很是闹了几场不愉快,如今满京城都知道奚小姐的事情,原本就是入赘,闹成这样哪儿还有好男儿愿意。”   “所以奚夫人不得已而为之,只能从别的地方选女婿。”   顾清衍挑眉,夏柳虽然避重就轻,但一位未婚的姑娘,传出与侯府公子不清不楚,还因此与奚夫人闹得不可开交,想必名声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夏柳对他说这个,这是在担心什么。   “放心,我没有入赘的心思。”顾清衍笑道。   夏柳也跟着笑起来:“小公子文采非凡,自然不会给人当赘婿,是我多虑了。”   顾清衍看了他一眼,心想夏柳到底是真迟钝,还是假迟钝。   裴玄表现的那么明显,夏柳作为信使,居然还不知道?   原以为只要等上三天,确定船上的人没有生病,他们就能顺利离开。   哪知道第二天早上,外头就闹哄哄的。   章念出去一打听,回来时脸色惨白:“顾大哥,夏师傅,他们说有一位船员发病了。”   “什么?”顾清衍一惊。   “我出去看看。”夏柳开口道。   顾清衍拉住他:“等等,带上这个。”   他拿出自制口罩来,这还是当时参加乡试觉得有用,后续缝制好备用的。   口罩夹层里能放药物,顾清衍想了想,将系统给的药丸子塞进去。   虽说不对症,但总比没有好。   全副武装后,顾清衍才跟着一起出门。   章念跟夏柳都不赞同:“我们出门打听就好,你在屋里头待着更加安全。”   顾清衍摇头:“一起去,都在一艘船上,现在也没什么安全不安全。”   等弄清楚生病的人是谁,顾清衍脸色更加凝重。   生病的船员负责厨房,如果他生病了,很可能船上其他人也都已经感染。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关毅更是声嘶力竭的嘶吼:“赶紧把他丢下船,让他乱跑感染了疫病,这下可要害死我了。”   范丘也帮腔:“赶紧动手啊。”   奚同贵兄弟俩脸色阴沉,抿嘴不语。   船长却不同意:“这是我本家兄弟,是我带出来干活儿的,人还没死,怎么能丢下去。”   “他不死就是大家一起死,你们想跟他一起死吗?”关毅怒吼道。   船长只看想真正做主的奚同贵。   奚同贵为难的皱眉,心底也是没底,留一个生病的人在船上,显然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但他毕竟是个热闹仗义的脾气,要让他直接把人丢下运河淹死,也是做不到。   “不如找个单独的房间,让他在里头养病,若是能好起来皆大欢喜,若是……”奚同舟提议。   顾清衍上前:“我略懂一些医术,不如先让我看看?”   奚同贵犹豫道:“此人可能得了疫病,不怕别的,就怕传染给别人。”   “通常疫病都是以口鼻相传,我带着口罩,不会感染。”顾清衍坚持道。   他总得弄清楚这次的疫病是什么,才能对症下药,否则等传播开来就迟了。   奚同贵想了想,还是让开身,露出后头的船舱。   顾清衍说着,走进门给那人把脉。   与他们住的宽敞又通风的船舱不同,船员们通常是七八人一间房,睡的是大通铺,空气也很污浊。   因为发现船员生病,其他人都跑了出去,只剩下病人一个。   顾清衍一上手就皱眉,等拉开病人衣襟,果然看到大片大片的红色小丘疹,有些已经变成水泡破裂。   乍一看,宛如一颗颗杨梅。   “就是杨梅疮,我看到了。”门口一人喊道。   奚同贵着急起来:“清衍,你快出来吧,万一过了病气可就不好了。”   顾清衍放下手指。   “外表看起来像是烂喉痧,也就是你们说的杨梅疮,但他的脉象却不太像。”   奚同贵捂着口鼻:“什么意思,难道不是疫病?”   顾清衍又是摇头。   关毅急吼吼骂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还是听我的赶紧把人丢下去,不然大家都要遭殃。”   船长狠狠瞪了他一眼,生病的是他亲侄子。   顾清衍分析道:“如果是烂喉痧,只要通过飞沫传播,也就是口水,唾沫,大家像我一样带上口罩,把口鼻捂住,被传染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纷纷拎起衣角,捂住鼻子。   不管有没有用,心理作用是有了,好歹安心些。   “顾举人,他还有救吗?”船长关心道。   顾清衍也拿不准,他总觉得这疫病很奇怪,不像是真正的烂喉痧。   烂喉痧是一种呼吸道传染病,传播速度快,传染性强,如果真的是烂喉痧——   顾清衍开口:“跟他同一个船舱的人呢,我需要检查一下。”   “我没生病。”人群中有人喊道。   不需要顾清衍特意去找,周围的船员纷纷避开,将跟病人同一个船舱的人露出来。   “别害怕,我只是检查一下,若是没生病最好,生病了还未发病,现在治疗的效果也会比发病后更好一些。”   在顾清衍柔声安抚下,船员们这才镇定下来,排队上前伸出手把脉。   把脉的当头,关毅不停在奚同贵耳边说:“表弟,咱们的命比那些卖力气的贵重多了,还是赶紧把人丢下去吧。”   “万一咱们染上了疫病,错过此次会试事小,丢了性命事大。”   “有什么比犯病的人丢下船更安全,昨天我就瞧见了,不单单我们船有人染病,别的也有,都是直接扔到水里头。”   奚同贵被他念叨的心烦,低吼道:“闭嘴,我们奚家从来不做谋财害命的事情。”   “你要是良心不安,回头多赔他家里头一些银钱不就成了。”   关毅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继续催促:“得了疫病是他自己倒霉,可他倒霉,不能害得咱们一起倒霉。”   奚同舟提醒:“表兄,别再说了,你怎么知道船上只有他得了病,若其他人也已经得病呢?若是你我也得病呢,难道也都扔下船?”   “那怎么一样。”   关毅不以为然,还说:“我是举人,我的命比他值钱多了。”   奚家兄弟将他往后推,根本不想搭理。   关毅忿忿不平,又对范丘抱怨:“按我的办法做才最好,他们偏偏不听,还有那个顾清衍,一个文人蹭什么能,到时候被感染了瘟疫有他后悔。”   范丘低声道:“关兄,我也觉得你的办法妥当,可他们不听有什么办法。”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蠢蠢欲动。   另一头,顾清衍检查完最后一个人。   奚同贵忙开口问:“怎么样?”   他们不敢靠的太近,生怕被感染,所以问话的声音都是扯着嗓门。   顾清衍眉头紧拧:“不太好,先找个屋子让他们单独待着,将他们跟其他人隔离。”   “船上还有哪些药材,我先开药方,若是少了还得想办法采买。”   一听这话,被检查的船员们都摇摇欲坠,心知自己八成也得病了。   船长的脸色也极其难看:“不剩多少了,原本也是要在梁溪补给,谁知道……”   补给没上,却有人染上了疫病。   顾清衍起身,先清洗了双手,换了衣裳和口罩才开始写药方,他在治疗烂喉痧药方的基础上,多加了一味驱虫药。   “这是给发病后的人喝,这是给没生病的人喝。”顾清衍叮嘱。   船家连忙去了。   奚家兄弟跟了过来,见状惴惴不安:“这病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清衍,可能治好?”   顾清衍摇了摇头:“没什么把握,脉象跟普通的烂喉痧不同。”   急性传染病已经很可怕,更可怕的是,这次传染病非典型。   奚家兄弟顿时失望,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人一走,顾清衍就看向夏柳:“夏柳,你可能给裴大哥传信?”   夏柳皱眉:“若是在岸上,倒是有办法,可现在咱们在船上,想要将信送出去难上加难。”   又问:“顾小公子若是担心,我们先用名帖上岸,先不往京城去就是,不会牵扯到寿国公府。”   顾清衍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他示意章念关门。   等确定四下无人,顾清衍才说道:“方才我给那几人把脉,发现他们的症状似曾相识。”   “当初在陵川县深山里头,太平教邪教徒控制了很多人,当时那些人的脉象,与方才患病者的脉象有几分相似。”   夏柳神色一变。   “太平教蛰伏不出,偶有踪迹也都在深山老林,而且裴大人亲自带人清扫了青州府,按理来说他们不该如此放肆。”   “顾小公子,你可有把握?”   顾清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完全一样,但确实是有相似之处。”   “那时候在深山中,许多少年少女暴毙而亡,我曾给他们看过病,他们的脉象很古怪。”   “方才那病人明面上看,确实是烂喉痧之症,身上的杨梅疮很典型,可脉象却也有古怪。”   夏柳拧紧眉头:“难道是太平教在梁溪府下毒,所以才害了这么多人?”   “不对,毒药不可能人传人。”顾清衍反对。   夏柳想不通,但也知道事关太平教的话,那就不仅仅是疫病问题。   很快,他还是选择相信顾清衍。   裴大人曾说过,顾清衍是天底下第一聪明人,且运气极好,他觉得不对劲,那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无论如何,我会先想办法通知大人。”夏柳道。   顾清衍点了点头,但也知道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他们船上有了病人,越发被动。   更糟糕的还在后头,当船上有病人的消息传出去,官府直接要求他们将船只退回去,往梁溪码头停靠,若是不遵,直接派船来拖。   关毅更是骂声连连:“我就说得把人丢下船,现在可好,大家都要倒霉。”   一时间船上其他人的心思也动摇起来。   奚同贵一次次来问:“清衍,那几人真的还有救吗,除了第一天发病的,其余人也开始发病,身上都长出杨梅疮来,很是可怕。”   “你们把口罩戴好,不要靠近,饭菜都放在门口。”顾清衍叮嘱。   即使如此,奚同贵也不安心。   同时还很担心顾清衍的安危,一次次催他:“要不还是算了吧,生死有命,若是为了他们几个害了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顾清衍充耳不闻。   他不停的调整药方,同时开始施针,那几个病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住。   一天下来,顾清衍发现了异常。 第94章 暗线   手腕上的桃木手串微微发烫。   一开始, 顾清衍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太过于忙碌,精神高度紧张产生了幻觉。   但很快, 他就意识到桃木手串真的在发烫。   越是靠近病人, 手串发烫的感觉越是明显。   顾清衍压下心底诧异,继续给病人用针。   “啊——”病人发出痛呼, 比起之前多了几分生气。   他知道自己若不能快些好起来, 最后逃不过一死, 挣扎着问:“顾举人,我还能好起来吗,我一定会好起来的是吗?”   顾清衍落下银针, 口中安抚:“只要你好好服药, 一定能活下来。”   “多谢顾举人……”他挣扎着想下地磕头。   顾清衍按住病人:“别动, 待会儿银针歪了。”   在他背后, 顾清衍取下手串, 顺着银针往下按压。   “啊——”病人痛呼出声,与方才的呻吟不同,这次痛得撕心裂肺, 若不是顾清衍眼疾手快按住, 他整个人都会跳起来。   “怎么了?”   病人死死抓住枕头,咬牙喊道:“没, 没事,就是忽然好痛。”   “顾举人, 我能熬得住,继续。”活命的欲望超过了所有。   顾清衍目光落到桃木手串上,游走了一圈,手串的色泽似乎变得更加莹润。   他蓦的想到一样东西。   千年桃木笛, 太平教在青州府围攻裴玄那次,曾用桃木笛驱使蛊虫围攻。   若此事与太平教有关,或许并不单单是疫病,其中有别的东西在作祟。   “顾举人?”身后没了动静,病人低声问道。   顾清衍回过神来:“要停针半个时辰,若有不舒服就说出来。”   “是,多谢举人。”   病人千恩万谢:“若是这次能活下来,再造之恩,小的定当肝脑涂地。”   顾清衍只说:“用针吃药重要,你活下来的渴望更重要,多想点好的。”   病人顿时红了眼眶,想到家中爹娘,兄弟姐妹,自己甚至还未成亲生子,实在是不想死。   眼泪浸湿枕头,病人发出啜泣的声音。   顾清衍并没有马上离开,看着床上的病人犹豫起来。   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可船上少药,药也不对症,病人虽醒了过来,但情况却不大好。   身上的高热还未褪去,他自己看不到,背上此时满是杨梅疮,布满了整一个后背。   在衣服遮挡的地方,杨梅疮还在继续生长,水泡破裂并未痊愈。   “我给你吹一首曲子,听了心情好,能更快些好起来。”顾清衍开口道。   病人擦了把眼泪鼻涕:“不敢劳烦顾举人,我一个干苦力的,哪能有这个福气。”   “你有。”   顾清衍探入怀中,从系统中取出千年桃木笛。   这根笛子他只试过一次,可那次的后果太严重,差点让身边的人暴毙而亡。   顾清衍那次被吓到,怀疑自己用错了,后续就一直存在系统中不敢再动。   但现在——   目光落到男人一片狼藉的后背上,再不试试,这个人熬不住了。   门外,章念满脸焦急的等待着。   他一次次往门内看,但门关着,伸长脖子也看不到什么。   “顾大哥怎么还不出来,比上次迟了好一会儿了。”   夏柳靠在旁边,因为这个船舱被征用,里面是患病的人,其余船员都离得远远的,关毅几个更是恨不得将人丢下去。   夏柳跟章念倒是不怕,甚至想跟着进屋,但被顾清衍拒绝。   “别担心,有事儿顾小公子会喊我们。”夏柳安慰。   这时候,屋内忽然传来一道笛声。   夏柳眉头一皱:“怎么会有笛声?”   “顾小公子,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大声问道。   笛声顿住:“没事。”   夏柳这才放心,虽然不理解顾清衍进屋治病,为什么好好的开始吹笛子。   以前也没发现顾小公子有吹笛子的喜好。   “夏师傅,我肚子疼。”章念脸色惨白的开口。   夏柳一看忙道:“那你快去,要我陪你吗?”   “不用,你看着门,我上个茅房一会儿就回来。”章念捂着肚子,急色匆匆的往另一头跑。   夏柳看着他的背影,不免有些担心。   顾清安吹完了一首安神曲,吹奏过程中他一直紧盯着病人的反应,打算一有不对就立刻停下来。   幸好,病人的情况比他预计的更好。   随着曲子悠扬,一直受疫病之苦的病人脸色舒缓下来,竟然慢慢的睡着了。   一首曲子结束,病人发出均匀的小呼噜声。   顾清衍挑眉,若有所思的看向手中桃木笛和桃木手串。   桃木辟邪,难道此次梁溪府瘟疫,真的跟邪教有关?   他拧起眉头,却又理不清思绪。   太平教再癫狂变态,散播瘟疫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邪教徒不该传播洗脑,以此来获得财富和权利?   “去看看另外几个病人。”顾清衍走出房门。   一看,只有夏柳在:“阿念呢?”   “忽然肚子痛,去茅房了。”夏柳解释。   顾清衍眉头一皱,有些担心,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前头一阵骚乱。   “过去看看。”顾清衍三两步过去。   瞧见他过来,那边的船员飞快退开,避如蛇蝎。   船长胆大一些,捂着口鼻哆嗦着说:“顾举人,你这位书童也发病了,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   顾清衍心底咯噔一下。   章念整个人趴在地上,脸上赫然出现了一片丘疹,密密麻麻的疹子看得人心底发毛,跟船舱里那病人很相似。   “怎么会这样。”   顾清衍拧紧眉头,昨天他刚给章念夏柳把过脉,当时脉象平稳,不像是感染者。   当时还特意熬了药喝下去防范,章念早晨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发病。   难道是他吹了笛子?   “先把人抱回去。”夏柳上前一步,抢在顾清衍之前将人抱住。   哪知道三人还未往上走,就被人拦住。   关毅躲在远处,朝着他们叫骂:“他都发病了,不能上来,万一传给我们怎么办?”   奚同贵黑了脸:“清衍懂医术,要不是他船上早就死人了,快让开。”   “我看他就懂个皮毛,赤脚大夫压根没法子治病,你们可想好了,万一把人放上来瘟疫传开,大家都得死。”   “那是姓顾的书童,书童病了,姓顾的指不定也被感染,既然他说自己能治病,就让他在下头给人看病,好了再上来也不迟。”   关毅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们都想死吗?”   范丘也不再沉默,开口道:“奚兄,我们也不是要赶他下船,可染了病的人就应该隔离,万一传开来谁来负责?”   夏柳脸色一沉,一脚踹翻拦路小厮:“我看谁拦得住。”   一时剑拔弩张。   顾清衍皱眉,眼睛扫过在场的人,发现大部分船员脸上也是害怕畏惧,远远的不敢靠近。   谁都怕感染上疫病。   “夏柳,我们下去。”   “下面还有空的船舱,先把阿念放下,等我检查完再说。”   夏柳冰冷的眼神剐过关范两人,转身就走。   “还愣着做什么,把楼梯口堵住,不能让他们上来。”关毅喊道。   范丘也劝道:“你们也看到了,顾清衍那书童都犯病了,可见瘟疫已经传开了。肯定是他们跟病人接触的多,所以才被传染。”   “奚兄,我知道你心善,不肯将未死之人丢下船,可其他人的性命也命,先把楼梯口堵住不让他们上来才是上上之策。”   奚同贵脸色冰冷:“接二连三有人发病,谁能确定我们之中无人生病?”   因为没发病的都逃到了甲板上,船舱下头空空荡荡,房间多的是。   夏柳把人放下,脸上也是担心:“顾小公子,不如我们还是尽快下船。”   “先等等。”   顾清衍按住章念的脉象,这一看又是皱眉。   他检查着章念的身体,确实是忽然之间长出许多小丘疹,可与之前那几个病人又有不同。   “不太对。”顾清衍拧眉。   夏柳疑惑的问:“哪儿不对?”   “阿念不像是得了疫病。”顾清衍想了想,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   一根银针落下去,微微晃动,失去意识的章念缓缓醒了过来。   “我怎么了?”章念声音低哑的问。   夏柳见他醒来,松了口气:“你忽然晕过去了,身上还长了疹子。”   章念脸色大变,连声喊道:“我也得了疫病,顾大哥,夏师傅,你们快出去,别管我了,夏师傅你快带顾大哥离开这里。”   “慌什么!”顾清衍一声厉喝。   他难得这般疾言厉色,以至于章念不敢再说。   顾清衍收起银针:“下床走几步。”   章念乖乖听话走了几步,走完才惊觉:“哎,我怎么不觉得难受?”   夏柳也察觉到不对劲:“那几个人犯病后,都是高热畏寒,难以吞咽,身上有杨梅疮,可阿念除了长出疹子,并无其他症状。”   顾清衍点头:“烂喉痧通常是因为时令不正,寒暖失调,趁着人体脆弱之际,从口鼻入,侵犯肺胃,使得人体内正邪相争,导致高热犯病。”   “我们三人身体一直很好,且都带着口罩,按理来说是最不容易感染的人。”   章念有些懊恼:“肯定是我太不小心,自己得病倒也罢了,还拖累了顾大哥。”   顾清衍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章念顿时不敢吱声。   顾清衍又说道:“病了就治好,说什么丧气话,再敢胡说八道扇你嘴巴子。”   章念捂住嘴,眼底却满是暖意。   他知道,顾大哥这番话的意思是,即使他真的染上了疫病,也绝不会放弃他。   “我再检查一下。”   顾清衍示意章念躺下,脱下外裳。   果然,除了脸颊脖子那一片疹子外,章念身上已经冒出疹子来,但与那几人不同,他身上的疹子虽然密集,但并未破烂。   夏柳疑惑:“是不是因为刚发病?”   “不对,阿念也没有发热。”   顾清衍想到什么:“张嘴。”   章念立刻张大嘴。   检查过后,顾清衍悬着的人放下一些:“喉咙也没有红肿,更没有糜烂白腐的征兆。”   “那是什么意思,阿念没染上疫病?可他身上确实长了好多疹子。”夏柳说道。   顾清衍也百思不得其解,再看章念,他自己都是迷迷糊糊的,压根不知道为什么。   章念抿了抿嘴角,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顾大哥,我是男人,长疹子不怕什么,现在也没发热没昏迷,能自己照顾自己,你们还是赶紧上去吧。”   顾清衍拍了他一下,示意继续闭嘴。   夏柳笑了一声:“我们倒是想上去,可惜路都被堵死,上头那几个胆小鬼怕的要死。”   “什么,他们竟敢如此,奚家不管吗?”章念脸黑了。   夏柳淡淡道:“奚家兄弟心底肯定也担心,只是碍于面子罢了。”   顾清衍没纠结这个,忽然褪下手腕上的珠串,套在了章念手腕上。   “顾大哥?”章念不明所以。   顾清衍没解释,只是说:“桃木辟邪,你带着正好。”   “可是……”章念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顾清衍打断他的话:“没有可是,带着。”   “夏柳,麻烦你看着他一些,我有个想法要试试。”   顾清衍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夏柳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章念忙道:“夏师傅,你不怕被传染吗,还是离我远一些。”   “咱们这几日同吃同住的,要传染早就传染了,怕什么。”夏柳笑道,“再说了,我是习武之人身体好,当初在广州办差,那边毒瘴横生,我不也没事。”   章念还是担心,怪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他下意识的握紧那串桃木珠子,心底这才安心不少。   夏柳拍了拍被子,笑着说:“别怕,我已经将信送出去,要不了多久就有救兵,到时候咱们踩着那些家伙的脸面上岸。”   顾清衍已经到了隔壁病房,床上,方才的病人脸色红润不少。   拉开被子,露出来的身体上,杨梅疮果然也好了些许。   “真的有用。”   顾清衍松了口气,心底又紧张起来,如果真的有人动手脚,不惜在梁溪投放瘟疫,那背后肯定所图不小。   捏了捏眉心,他意识到,自己又遇上了一桩难事儿。   摩挲着千年桃木笛,顾清衍眼神莫测,再一次举起笛子凑在唇边。   夜半时分,顾清衍处理完那几个病人,回到屋中。   “阿念怎么样?”他开口问。   夏柳指了指床上的人:“方才有些不舒服,但没发热,也没呕吐,身上的疹子还退下去了些。”   “你说得对,阿念应该没被传染,看着更像是风疹,要不了几天就能痊愈。”   顾清衍点了点头,检查了一番果然如此。   他目光落到章念的手腕上,带着桃木手串的这一只手背上,红疹子几乎已经消失了。   果然没错。   顾清衍抬头看向夏柳:“夏柳大哥,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夏柳忙道:“顾小公子尽管吩咐。”   顾清衍拉过他低语起来。   官府设置关卡,直接将人拦在梁溪之内,反应之迅速倒像是早有准备。   被困在梁溪的百姓人心惶惶,城中患病无数,每天都有人死去。   梁溪知府满头官司,却又无可奈何,大夫派出去,那么多医药用下去,效果微乎其微。   京城也正因为梁溪的事情吵得天翻地覆,好好的出现瘟疫,而且还是在梁溪这样水运重地,很容易扩散开来。   朝堂上相互攻讦,推卸责任,谁都知道突发瘟疫,十死九伤,是个要命的差事。   “臣裴玄愿意前往梁溪,平定瘟疫。”   裴玄忽然出列,使得闹闹哄哄的朝堂为之一静。   朝臣们的目光都落到这位世子爷身上,但凡有些门路的,都知道世子爷的身份,以他如今的地位,完全可以不必冒险。   因此,不少人也露出佩服。   皇帝眉头微拧:“太子,你可有异议?”   太子殿下出列,先看了眼裴玄,见他目光坚定,便说道:“裴大人愿意前往梁溪,是梁溪百姓的福气,以他之能,定能让瘟疫退散,拯救无数百姓性命。”   这话让朝臣们脸色更加古怪。   心想太子这般说法,倒像是迫不及待要把亲弟弟推入火坑,死在瘟疫中就不能产生威胁。   皇帝神色平静,听了这话微微点头,又问了一句:“裴玄,你可有把握?”   “没有。”裴玄坦然道。   不等皇帝皱眉,他紧接着说:“但微臣一定会竭尽所能,让梁溪瘟疫早日退散。”   “寿国公,你可同意?”皇帝又问。   几次三番,甚至让有些朝臣会错意,认定皇帝舍不得亲儿子冒险。   寿国公在朝堂上,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严肃模样。   即使被点名询问,他也依旧是慢慢悠悠开口:“既然他自己想去,老臣没有意见。”   皇帝眉头一蹙。   这时候有人跳出来:“梁溪瘟疫尚且不知道真假,也许并不是很严重,何须让裴世子特意走一遭,裴世子是寿国公府唯一的子嗣,若有万一……”   哪知裴玄看他,冷声反问:“那你去。”   官员脸色讪讪:“裴世子鸿运齐天,以往再苦再难的差事都能圆满完成,是下官唐突了。”   皇帝有了决定:“既如此,裴玄,朕令你即刻出发,尽快解决梁溪一事。”   “微臣遵命。”   下了朝,裴玄脚步飞快往外走。   寿国公三两步追上来,连声喊道:“臭小子,跑那么快做什么,停下。”   “陛下让我即刻出发。”裴玄回答。   寿国公没好气的说:“让你即刻出发,不是让你现在就走,太医得带,药材也得带,要不然你光着身子去有什么用,是你的血你的肉能治病吗?”   裴玄抿着嘴角,下巴都绷紧了。   寿国公拧起眉头,拽着他上了车:“说吧,为什么掺和这件事,以往这样的事情你都不愿意参与。”   “清衍很可能滞留在梁溪。”   裴玄开口:“以乡试发榜的时间推断,他若是坐船,很可能在这段时间路过梁溪,万一滞留在内,我怕他担惊受怕。”   “我就知道。”   寿国公受不了的捂住额头,捏了捏眉心,又说:“梁溪瘟疫,只怕有些问题。”   裴玄抬头看他。   寿国公脸色沉凝:“家中的桃木快枯萎了。”   裴玄拧起眉头,不知道这话的意思。   寿国公淡淡道:“咱家那颗桃木,当年就是从梁溪迁移而来,一晃眼,这都百年了。”   “梁溪?”裴玄面露诧异,“不该是青州吗?”   “您这话有何用意,梁溪瘟疫,莫非跟桃树有关,这其中能有什么关联?”   寿国公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小玄玄,外公知道你不信神魔,可这世间总有凡人无法匹敌的存在。”   “凡人的妄念,有时候比真正的魔鬼还要可怕。”   “我是不赞同你在这时候离开京城的,但既然你非得去,那就好好保重。”   裴玄拧起眉头来。   一直到整装待发,离开京城时,他紧拧的眉头也没有舒展开。   寿国公意有所指的话,总让裴玄有不妙的预感。   但他更加担心顾清衍的下落处境,带着人一路快马加鞭。   原以为等到了梁溪府,他才能确定顾清衍在不在,有没有被滞留,谁知刚离开京城三日,便遇上了派出去追夏柳的人。   “世子爷。”下属也惊讶的很。   裴玄拧眉:“可追上了?他们在哪里?”   下属忙禀告:“属下紧赶慢赶,最后只在梁溪码头追上顾小公子与夏柳,夏柳已经把信送到小公子手中。”   他取出那封信:“但小公子说他并未打开,还让属下告诉世子他一切都好。”   裴玄脸色愈发沉凝:“梁溪码头,那是几日前?他们可顺利离开了?”   下属摇头:“属下不知。”   “属下走的是旱路,差点在驿站被拦下,因有国公府的牌子才被放行。”   “不过属下听说,当日梁溪府就封城了,连水路都被拦截,顾小公子只怕也被滞留梁溪。”   裴玄越发担心。   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按照时间推测,顾清衍滞留的可能性极大。   顾不得停留,裴玄下令继续出发,日夜兼程赶往梁溪。   路上,他抽出那封信。   仔细一看便皱眉,信封重新黏贴起来,但依旧看得出拆封过。   裴玄打开信封,等看到信中内容后,脸色变得漆黑。   “混蛋。”咬牙切齿的声音,如果那家伙在跟前,裴玄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偏偏他居然奈何不了那家伙。   一想到顾清衍看到了这封信,看完后会有什么反应,会如何想他,裴玄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得尽快赶到梁溪,找到顾清衍,跟他解释清楚。   这信中的污言秽语,绝不是他的本意,他从未想过将人囚禁起来日日……   裴玄深吸一口气,将心底复杂压下。   另一头,梁溪府早已戒严,许进不许出,城内的瘟疫却并未转好,反而愈发严重。   城外,夏柳犹豫万分:“顾小公子,您真的要进城吗?”   回答他的是顾清衍坚定的眼神。 第95章 桃树   曾经热闹的梁溪码头, 现在只有稀稀拉拉的行人,都是愁眉苦脸,店家大门紧闭, 显得分外的孤寂冰冷。   夏柳十分为难, 他受命前来,为的是保护顾清衍安慰。   如今梁溪城内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早知顾清衍下船不是为了逃命, 而是为了进城, 夏柳怎么都不会答应。   “顾小公子,瘟疫不认人,我知道你会一些医术, 可事有万一, 若您有个三长两短, 属下不好跟裴大人交代。”   夏柳拦住去路:“小公子, 还请不要为难我。”   顾清衍知道他的担心, 但还是坚持:“我有必须要进入梁溪府的理由。”   夏柳眉头打结。   “若一定要进,还请小公子允许我随行保护。”他开口道。   顾清衍还是摇头:“你回去照顾阿念,我去去就回, 不会有任何危险。”   怕夏柳不相信, 他又强调:“我身上有许多护身的良药,你放心。”   夏柳怎么可能放心:“阿念在船上, 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危险,可梁溪府……”   “夏柳——”   夏柳抬头, 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瘫软下来。   顾清衍将人拖到小船上,用力一推,他用的药量少, 一会儿夏柳就能醒来。   做完这些,顾清衍头也不回的朝着梁溪府去。   “站住。”梁溪府城门紧闭。   “府内有疫病传播,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顾清衍抬头,见看守城门的侍卫都带着厚重面罩,梁溪知府看来并未闲着,早已开始防治。   “两位大哥,我有亲人在城内,实在是担心他们安危,还请通融通融。”   说着塞过去一小块银子。   侍卫收下银子,对视一眼,直接放他通行。   等人走了却聊起来:“这当头人人都想跑,居然还有人自投罗网,真是个不怕死的。”   “瞧着还那么年轻,这要是染上瘟疫死了多可惜。”   “哎,要不是身上背着公差,我也想跑。”   “反正上头只说不许出,没说不许进,他自己要找死咱们也管不着。”   顾清衍踏上梁溪府的那一刻,系统地图属于梁溪的那一块区域亮了起来。   果然如此。   在此之前,商船每次在码头停靠时,顾清衍都尝试下船,试图点亮一路的城市地图。   但可惜的是,踏上码头后只能点亮码头区域。   真正进入府城后,他才能点亮府城的地图,这应该是系统故意设置的门槛。   【您在梁溪府城门签到成功,获得梁溪小宅院一套。】   城门签到爆的已经是房产。   顾清衍没细看,打开地图查看起来。   他心底怀疑梁溪府的瘟疫是因为太平教而生,自然要找到太平教的窝点,最好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先找到人,然后用寿国公府的名帖拜访当地知府,通过官府的力量将太平教一网打尽。   免得他们继续祸害老百姓。   “他们会藏在哪里?”   顾清衍拧起眉头,他只能不停点击地图上的签到点,以他们签到需要花费的积分,来判断这个点的特殊性。   【您在梁溪府衙门签到成功,获得梁溪府志一本。】   不是官府。   顾清衍松了口气,这至少证明梁溪知府并未与太平教勾结。   他立刻转身继续寻找。   【您在梁溪府老匠坊签到成功,获得竹刻技能。】   也不是,但能获得新技能也不错,顾清衍看了看,这应该是木匠基础上,细化分支的一种技能,是刷积分的好技能。   【您在梁溪府江南韵签到成功,获得溪绣技能。】   【您在梁溪府钱庄签到成功,获得金元宝一箱。】   【您在梁溪府神农坊签到成功,获得时疫药材一箱。】   时疫药材?   这倒是能立刻派上用场,顾清衍打开系统一看,箱子里出现的药材都是他熟悉的,凑出来的药方跟他开给病人的差不离。   看来他开的药方也对症,只是……   【您在梁溪府药店签到成功,获得时疫药材一箱。】   【您在梁溪府四宝斋签到成功,获得避疫金玉香囊一个。】   【您在梁溪府莫斋堂签到成功,获得药墨一块。】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因为梁溪府现状的特殊性,大部分签到出的东西都跟治病救人有关。   他将金玉香囊挂在腰上,拨弄了一下,却又连连叹气。   药材装了一系统,可太平教下落一无所知。   蓦的,顾清衍的目光看向系统地图另一块。   那是进入城门后,顾清衍就被警告不要靠近的区域,梁溪府瘟疫发源地,如今已经被封控起来,据说里面都是重病的人,每天都有人死去。   顾清衍替换了一个口罩,决定冒险一试。   夏柳在船上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是崩溃的。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被直接放倒,再次醒来顾清衍已经没了踪影。   夏柳一下子就慌了,要是顾清衍出点什么事情,别说没法跟裴世子交代,就是他心底也过不去。   “早知如此,就算牵连到寿国公府,我也该早早带着顾小公子下船。”   夏柳心底懊恼,等他飞快来到城门口,果然从守城侍卫口中得到消息。   半个时辰前,顾清衍就已经进城了。   侍卫奇怪的打量他:“怎么,你也要进城找死?”   夏柳拧眉,正打算进去找找,忽然听见远处的马蹄声。   他眉头微动,转身便瞧见熟悉的身影。   “大人。”夏柳连忙上前,低头行礼。   看到他的身影,裴玄心底一沉:“你为何在此,他人呢?”   夏柳难以启齿,低头禀告:“我们在梁溪府码头停靠,出发后被拦截,不得不退回梁溪,船上有人得了疫病,小公子会医术,便出手诊治。”   “后来阿念也发病了,小公子检查后,说此次瘟疫很是古怪,他……”   裴玄眉头越皱越紧:“他怎么了?”   “他进城查看去了。”夏柳不敢抬头。   裴玄脸色阴沉。   原以为顾清衍被拦下,隔离在船上已经是最坏的情况,哪知道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梁溪府内瘟疫蔓延,他也敢进!   夏柳连声道:“是属下没看好顾小公子,请大人惩罚。”   他并未提到自己被迷晕的事情。   “起来。”   裴玄冷声道:“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人,多说无益。”   “进城。”他下令道。   跟随而来的下属面面相觑,更有太医进言:“裴世子,不如先由我等进城查看,等弄清楚情况,找出防治办法后,您再随后进城。”   毕竟这一位身份特殊,瘟疫可不会看人身份,若是裴玄进城染上病,因此死去,他们就算活下来,那也是无功有过。   裴玄冷声道:“我亲自进城,才能安抚梁溪百姓,不必多说,立刻进城。”   众人不敢再劝。   城门侍卫已经察觉来人身份,等裴玄亮出令牌,立刻哆哆嗦嗦的打开大门。   裴玄带着太医和大量药材,快速进入城中。   夏柳跟随在旁,嘴角紧抿,脸上带着懊丧。   “他何时进的城?”裴玄开口问。   “半个多时辰之前。”夏柳回答。   又懊悔认错:“都怪属下大意,没能拦住小公子,再不济属下也该陪在小公子身边。”   裴玄淡淡道:“清衍平日性情温和,待人接物都和和气气,实则外柔内刚,脾气倔的很。”   “他要做的事情,你拦不住,这件事不怪你。”   听了这话,夏柳微微安心之余,心底却更懊悔了。   他早该想到的。   等进了城,裴玄并未立刻派人寻找,反倒是率人进入府衙。   “大人,不如我先行一步,若能找到小公子最好。”夏柳提议。   裴玄点了点头,却并未再抽调人手。   他心中自然也是万分担心顾清衍安危,可大事当前,解决梁溪的瘟疫才是第一等大事。   “梁溪知府孟川参见裴世子,世子奉命前来支援,救梁溪百姓于水火之中,下官心中感激不尽。”   梁溪知府看到来人,心中也是大喜。   裴玄也不废话:“太医在此,客套话不必多说,先行诊治病着,找到病因,对症下药才是正题。”   “是是是,此次瘟疫来势汹汹,却又十分诡异,下官得到消息后将人封锁在城西,可到底还是没能拦住,不得已才封城自守。”   孟川连声道:“城内大夫也都被遣往城西治病,却都束手无策,太医们医术高超,定能找到办法。”   他已经看到裴玄带来的大夫和药材,心中大喜,眼眶都湿润了,大喊梁溪百姓有救了。   幸好他冒着杀头的风险,第一时间将瘟疫上报,即使最后吃了挂落,至少能救回无数百姓性命。   裴玄下令,又查看孟川这些时候的动作。   朝堂上,不少朝臣都在攻讦孟川不作为,才让瘟疫蔓延,使得梁溪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中。   但细看他布置后,不难发现这位孟知府反应极快,该做的都做了,可惜却没能拦住。   蓦的,裴玄眼神顿住:“第一个发病的,是书生?”   “正是,还是参加此次乡试的书生。”   孟川想起此事也叹气:“此次乡试天热,那考生从贡院出来后就病了,家里只以为是过了暑气,请大夫吃了药就没放在心上,哪知道愈演愈烈,最后一家人都送了性命。”   裴玄敏锐的察觉:“不对,若在贡院中感染,其余考生为何无事?”   孟川也想不通:“下官已经将他附近的考生都找到,数十人中,只有三人得病,其余人确实安然无恙。”   裴玄看不出问题在哪里。   “这个暂且放开,我们先去城西。”   “裴世子,您亲自去?”孟川担忧道。   太医们更是劝道:“世子,您不知医药,何必冒险,由我等前往就足够了。”   裴玄只看了眼孟川:“梁溪封城至今已有七八日,疫病横行,百姓们定然是惊恐万分,由我亲自出面,他们便知道朝廷并未放弃他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孟川立刻懂了。   他后退两步,弯腰深深作揖:“下官替梁溪府百姓,再谢裴世子大恩大德。”   顾清衍进入城西后,见到的便是人间地狱。   梁溪府其他地方,因为患病的人少,大部分百姓闭门不出,但至少看起来还算安宁。   可城西是最先发病的地方,拥挤着无数感染瘟疫的病人,又被完全封锁。   一道道栅栏将城西为了起来,看守的侍卫脸色严峻,手持长矛,远比城门口的看守更加严格,不许任何人进出。   顾清衍不得不想办法翻进去,城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隐约只有病人的呻吟声和哭泣声。   他下意识捂住口鼻,因为空气中有一股让人作呕的臭味。   孟知府怕瘟疫蔓延,要求一旦有人得瘟疫死去,就要旧地焚烧,城西那燃起的黑烟这些日子都没有过停歇。   【您在梁溪府城西大药房签到成功,获得时疫药材一箱。】   顾清衍皱眉。   透过药房大门,他依稀能看到里面躺满了病人,气息奄奄。   偶有一二大夫蒙着口鼻,游走期间,似乎是在给他们救治,但他分明看到其中一位大夫的脸颊上也爬满了红疹子。   “到底藏在哪里。”顾清衍拧紧眉头。   这么多人患病,晚上一刻都会有无数人死去。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继续踩点,但凡是签到消耗积分比较多的地方都不放过。   但无一例外,与在梁溪府其他地方签到出的东西一样,基本都是药材。   甚至连城西的钱庄出的都是药材,可见城西这一块疫病严重性。   顾清衍游走的时候,偶尔看到瘫软在街道上的行人,身上脸上都是破裂的杨梅疮。   情况远比他预料的更加严重。   顾清衍蹲下来把脉。   那人的脉象与船员一模一样,比章念严重许多,相比起来,章念只有烂喉痧的表症,却无实际病症。   “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那人一把拽住顾清衍的手腕祈求。   顾清衍能感受到他活下去的渴望,却只能狠心撇开他的手。   “大家都会好起来。”他这般说。   转身继续踩点,通过系统地图寻找可能的位置。   在他背后,那人眼底的火光慢慢熄灭,再也坚持不住,气息变得越发清淡,靠在门口宛如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   见到的病人越多,顾清衍心底越是着急。   黑夜降临,头顶全是乌鸦的叫声,顾清衍走了一日,脚底下都是水泡,这会儿走路都生疼生疼。   他擦了把汗,紧锁的眉头无法展开。   梁溪府不算小,即使是城西这一小块,想要把每个签到点都踩一遍也都需要两三日。   顾清衍已经想办法筛选,可问题是看哪儿都觉得有问题。   捏了捏眉心,顾清衍很是心累。   蓦的,他眼神一动。   没时间一个个踩点,他手中还有另外一样东西。   千年桃木笛出现在手中,顾清衍眯起眼睛来。   如果真的有太平教作祟,把他们那些该死的虫子弄到梁溪城内,才引发这场害人无数的大瘟疫,这根桃木笛才是关键。   “居然把你忘了。”顾清衍拍了拍脑门。   太平教属耗子,他压根找不到,可桃木笛在手中,有的是办法和手段对付蛊虫。   顾清衍当机立断,立刻有了抉择。   他迅速找到一处高楼,在瘟疫前应该是酒楼,此刻却大门敞开,人去楼空。   顾清衍爬到楼顶,将窗户全部打开。   下一刻,他将桃木笛架在唇边。   “呜——”悠扬而沉重的声音从桃木笛中传开。   如同一道闪电,劈开梁溪府黑暗的夜,突兀的出现在这座死城之中。   “什么声音?”   医馆内,唯一还未感染疫病的大夫猛然抬头。   这些日子看病治人,他眼前一阵阵发黑,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出现了问题。   “好像是笛声,又不像是普通的笛声。”   大夫拧起眉头来,瘟疫当头,怎么还会有人吹笛子玩。   下一刻,他又惊又喜,医馆内气息奄奄的病人们分明好了些许。   尤其是他那位宅厚仁心,冲在瘟疫第一线的师傅,方才他都担心师傅熬不住要去了,这会儿气息变得平稳不少。   大夫立刻将笛声抛之脑后,迅速的关心起病人来。   封锁的栅栏处,此刻已经往内推开一片区域,搭建起临时的帐篷来。   朝廷派遣的太医都带着面纱口罩,开始给病人把脉治病。   裴玄拧紧眉头,神色明灭不定,一双眼睛都注视着城西黑不见底的深处。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夏柳还没回来,那就是没找到顾清衍。   那孩子到底去了哪里?   裴玄想不通生死关头,即使顾清衍会一些医术,为何一定要进梁溪府冒险。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找到他,将他完完整整的带走。   孟川见他脸色沉凝,只以为他担心梁溪百姓,满口称赞,又请裴玄回去休息。   “百姓们都知道陛下派人来救,定会感恩在心,裴大人一路快马加鞭,也该累了,还是快去休息一会儿吧,若您累到了,岂不是下官的不是。”   裴玄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累,正事要紧。”   孟川还要再劝,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若有似无的笛声。   他顿时笑起来,大声道:“定是百姓们知道朝廷派人来了,知道马上就能得救,所以才有心思吹笛子。”   孟川并未看到,站在他身前的裴玄脸色大变。   随着笛声,裴玄身体微微一晃。   “裴世子。”孟川一把搀扶住,连声道,“您受累了,这儿交给下官就好,您还是先休息休息吧。”   心想,以前只听说裴世子冷血无情,是陛下的一把好刀,是不近人情的冷面神。   可如今见了真人,孟川只觉得裴玄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文人强上太多。   能在梁溪百姓危机关头,不惜性命来救,甚至站在瘟疫门口的,这世上能有几个。   瞧瞧,裴玄武功高强,却都累得左摇右晃,战都站不稳了。   没等孟川感慨,忽然被一把推开。   “裴世子?”孟川疑惑的抬头看去。   下一刻,他大惊失色:“裴世子,你要去哪儿,那儿是疫区,万万不可进啊。”   裴玄却头也不回,迅速消失在小巷中。   孟川脸色惨白,拍着大腿懊恼:“这可如何是好。”   他想不通裴玄为什么忽然进了疫区,还不是在门口看看,而是直接消失了。   这可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万一死在了梁溪府,他的罪过可就太大了。   “大人!”   跟随裴玄而来的下属也大吃一惊,可裴玄走的太快,太突兀,以至于他们都没能跟上。   追上去几步,裴玄已经不见了踪影。   “现在怎么办?”下属们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事情不妙。   裴玄顶着一双猩红的眼睛,脚步飞快,略过地面,径直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片刻,他就到了酒楼之下。   猛地抬头,笛声已经消失了,裴玄闯入屋内,只看到打开的窗户证明曾有人来过。   裴玄浑身戾气,眼神冰冷:“阴沟里的老鼠,我会抓住你,然后将你一寸一寸打碎。”   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裴玄目光如刀锋锋利,扫过每一个阴暗的角落,仿佛要将暗中的敌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他缓步往下,每一步都十足压迫,仿佛踩在对方的心脏上。   蓦的,他的目光盯住一处:“找到你了。”   若裴玄早一些抵达,就能看到他口中的恶臭老鼠,实际上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片刻之前,顾清衍正吹着笛子,企图召唤周围的蛊虫,以此来找到太平教的窝点,将他们一举捣毁。   吹着笛子,顾清衍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一道声音传来,顾清衍一顿。   嗖的一下,黑影出现在楼中。   顾清衍握紧桃木笛,正要启动技能,却见那人上前一步,直接单膝点地跪了下来。   “属下参见左护法,请护法大人安好。”   顾清衍眉头一跳。   左护法,他看向桃木笛,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对方显然压根不认左护法,只以为他手中的桃木笛误认了。   顾清衍微微一笑:“你来得正好,教主派我前来查看,此次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桃木即将发芽,太平教春日就在眼前。”   顾清衍压根听不懂。   他镇定如常,点头夸道:“做得好,带本座前去看看。”   “是。”下属毫不犹豫的答应。   哪知道下一刻直接翻身下楼,轻功非常,一会儿就没了身影。   顾清衍看得目瞪口呆,他还没跟上啊,这可怎么办,是不是要立刻使用技能?   可怀王请上身的技能限制太多,顾清衍怕现在用了,待会儿没得用,到时候玩笑可就大了。   嗖的一声,那人又回来了。   “护法?”   顾清衍忽然捂住嘴,轻咳两声:“本尊前次在青州府受了伤,还未痊愈,不好擅动内力。”   他朝着下属伸出手:“来,你背着我走。” 第96章 再来晚点,我就成教主了   下属整个人都僵住了, 呆愣愣的站在那儿。   顾清衍手指微僵。   难道他露出了破绽,也对,左护法一脸变态样, 指不定对下属苛刻残忍, 绝不会如此和颜悦色。   顾清衍正要收回手指,做出最冷酷的架势, 忽然手头一暖。   下属整个人弯着腰, 虔诚狂热的握住他的手:“这是属下的荣幸。”   说完迅速转身, 将自己的后背呈现给顾清衍,要害脖颈展露无疑,顾清衍只需一伸手, 就能收割这个狂热信徒的性命。   顾清衍轻咳一声, 跳到了下属后背上。   “请护法抓好, 属下这就出发了。”下属小心翼翼的叮嘱。   顾清衍矜持点头, 就近看到他耳根子脖子都红彤彤的, 整个人都在兴奋的颤抖。   心底啧了一声,顾清衍心想,也许他还不太了解太平教, 这教会中的人怎么都有点神经兮兮。   不就是被左护法使唤背人, 居然这么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大的荣耀, 背着的不是人,是神仙。   太平教狂徒身手了得, 即使背上背着一个男人,嗖的一下照旧能飞。   梁溪府的屋顶,在他脚下如同平底,飞的比顾清衍跑的还快。   顾清衍忍不住想, 若是自己有这样的好轻功,脚步飞快,那签到该有多得劲。   指不定一天时间就能走遍梁溪府。   回过神来,顾清衍四顾,他对梁溪府不熟悉,但有系统地图在,能通过定位变化快速判断自己的位置。   很快,顾清衍就意识到不对劲。   “这个方向,是梁溪府府衙?你们把据点设在府衙内了?”   他心底震惊。   因为断路阎罗那一回的事情,顾清衍怕官匪勾结,入城后第一个签到点就是梁溪府衙。   可府衙签到出的奖励,完全跟太平教和瘟疫无关,因此他才认定官府并未参与其中。   当时他判断据点在瘟疫最严重的城西,哪知道太平教狂徒背着他,一路往东走。   狂徒回答:“护法放心,兄弟们谨遵命令,并未潜入府衙。”   顾清衍眯起眼睛,顺着地图往前搜索。   不是府衙,难道是——贡院?   下一刻,怀疑成真。   太平教狂徒轻而易举的越过围墙,直接潜入贡院之内。   与青州府一样,梁溪府贡院占地面积不算小,位置略显偏僻,但因为贡院的特殊性,平日里除了看守的人员,一直人迹罕至。   进入贡院,狂徒弯下腰:“请护法下轿。”   顾清衍嘴角一抽,心想大兄弟你倒是会代入,我说让你背着走,你直接把自己当轿子。   这奴性,真不知道太平教有什么魔力。   跳下后背,顾清衍见他额头有汗,心想轻松虽好,背着一个人走也不容易。   “辛苦了。”   得了这句话,狂徒更加激动,连声道:“不辛苦,能为护法效劳是属下莫大荣幸。”   顾清衍轻咳一声,怕自己忍不住露出破绽。   “带路吧。”   “护法请这边走。”   下属毫不怀疑,领着顾清衍继续往里头走。   顾清衍眯了眯眼睛,不着痕迹的打量起来,试图从贡院中找到不对劲的地方。   饶过一排排号房,年久失修的号房前不久才被使用过,这会儿看起来还算干净,但每一个都是空着的,没有病人,也没有异样。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公堂。   顾清衍敏锐的察觉有其他气息,公堂内才是太平教老巢,里头怕有不少人。   他眼神微凝,思索着怎么样才能不露出破绽。   “左护法驾到,还不快行礼。”狂徒进门,瞧见兄弟们喝酒吃肉,顿时怒喝。   正在喝酒的其余信徒纷纷起身,二话不说就是跪。   “属下参见左护法。”   顾清衍挑眉,得,不用担心了,狂徒帮他解决了身份问题。   他轻咳一声:“兄弟们辛苦了,此次若能成就大业,你们都当居首功。”   此话一落,在场的信徒都激动万分,纷纷开口:“多谢左护法,为太平教效力是我等本分。”   狂徒冷哼一声,转身却又十分恭顺:“护法,请往这边走。”   顾清衍矜持点头。   继续往里头走,他心中疑惑越来越大,梁溪府内都是瘟疫,这群人却还有心思喝酒吃肉,看起来一个个健康的很,完全不怕瘟疫。   贡院里头到底藏着什么大秘密。   蓦的,他脚步一顿。   窸窣窸窣声音不断,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在地下周围爬行,让人头皮发麻。   “护法,怎么了?”狂徒见他停下,忙问道。   顾清衍继续往前走:“没事。”   “护法重伤在身,是属下思虑不周。”狂徒说完,伸手摆出太监的姿势,抬手让顾清衍能够搀扶着走。   顾清衍瞥了他一眼:“本座还没伤到这种程度,继续走。”   狂徒连连应是,继续前行,虫子爬行飞行的声音越发严重。   顾清衍只觉得那声音让人毛骨悚然,瞥了眼身边的人:“你看着很年轻,今年几岁?”   “属下年二十二。”下属回答。   二十二,放到现代还是大学生。   顾清衍不禁问道:“你武艺高强,当初是为何进入太平教的?”   狂徒不禁抬头看他,却见顾清衍眸色淡淡,因带着口罩看不清神情。   只是浑身气度,并不像是传言中那般冷漠残酷。   狂徒低声道:“属下父亲曾是武将,却死在贪官污吏手中,皇帝不仁,朝廷不义,唯有太平可主持公正,。”   顾清衍眉头微皱,竟是这样的身世。   他心底吃惊,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太平教属于邪教,在民间用江湖百姓欺骗愚民,可现在看来,太平教潜伏的比他预计的更深。   不敢问的太细怕露出破绽,顾清衍转而道:“你们都在外面,里头可有人看管?”   “有右护法给的蛊王在,谁敢靠近。”狂徒笑道。   “护法且放心,若有朝廷爪牙发现,便让他们有来无回,死无全尸,正好喂给神树做花肥。”   神树?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右护法?   顾清衍皱眉,这些信徒不认识左护法,因为千年桃木笛认错人,可若是这位右护法在,恐怕一眼就知道他是假货。   “他人呢?”顾清衍问。   狂徒忙道:“右护法布置完毕,便让属下看管神树,已经离开梁溪府,说是还有要事要办。”   顾清衍松了口气,不在就好,他这假身份一时半会儿不会暴露。   狂徒又说道:“属下等早就听闻左护法威名,尤其是焚音之能,天下无敌,若能有幸得见,就算立刻赴死也是值了。”   顾清衍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先带路。”   “是。”狂徒见他神色冷淡,不敢继续说。   殊不知顾清衍心底想的事,焚音又是什么鬼,吹笛子吗。   他脑中闪过什么,左护法在山洞中吹笛子,使得少年少女暴毙而亡,在青州府外吹笛子,差点让裴玄暴走。   吹笛就吹笛,还给自己起艺名。   “就在这里。”狂徒停下脚步。   顾清衍抬头,目光僵住。   只见公堂最深处有一座小屋子,此刻已经成了黑色,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   乍一看,顾清衍想起洪山书院中,花家长子曾经撞见过的画面。   真恶心,太平教的人怎么就这么喜欢玩虫子。   “蛊王就在屋内,能源源不断催化花肥,供给神树,只需再等半个月,神树便能生根发芽,成为太平教镇教至宝。”   顾清衍满脑袋疑惑,蛊虫可以理解,催生花肥是什么?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果然,狂徒指了指地上的痕迹:“右护法的计划是,用烂喉痧掩盖蛊虫痕迹,以梁溪百姓作为母体,血肉养出来的花肥最好,最能催生神树。”   “外面每死一个人,花肥就会自己回来,成为神树的养料,比起半个月前,神树已经开有发芽的征兆,这次一定能成功。”   顾清衍抿紧嘴角,眼神发冷。   就因为太平教一个玄玄乎乎的神树,就用梁溪府那么多百姓作为饵料,实在是可恨至极。   其他人的性命在他们眼里算得了什么,难道就一文不值!   顾清衍忽然冷笑一声:“你怎么不进去?”   信徒吓了一跳,忙道:“护法,右护法特意叮嘱过,蛊王最忌打扰,虽然我等有教义庇护,但若在此刻闯入,很可能也会被当做花肥。”   顾清衍心底冷笑,这些人压根不把百姓性命放在眼里,自己倒是惜命。   他握紧千年桃木笛,又从系统中取出螭虎印挂在脖子上,以防万一还吞了好几颗放毒防虫防瘟疫的丹药。   当务之急,是直接杀了那蛊王,破坏这场大屠杀。   “护法!”   见他继续往前,狂徒阻拦。   顾清衍撇了他一眼:“让开。”   “可是里头很危险,右护法也有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信徒道。   顾清衍淡淡道:“本座不是任何人,教主特意派我过来,便是知道朝廷已派来钦差,生怕有变,让本座尽快催生离开。”   一听是教主的命令,狂徒果然让开。   “是属下多虑了,但蛊王性情凶悍暴躁,还请左护法小心。”   顾清衍点了点头。   他身上有这么多法宝,许多都是专克蛊虫,不信对付不了一只虫子。   迈出一步,在进入之前,他停下。   “你父母冤死,应用正义公道为他们身后正名,而不是投身恶徒,草菅人命。”   狂徒神色一变,第一次抬头看向顾清衍。   此刻却只看到顾清衍决绝的背影,他拧起眉头来,察觉似乎有哪儿不对劲。   可千年桃木笛在手,此人必定是左护法无疑。   太平教的左护法,居然说什么正义公道?   狂徒神色复杂,一时沉默不语,并未直接转身离开。   顾清衍进入黑色的小屋,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失语,恶心到想转身逃离。   密密麻麻的虫子中,一点荧光闪烁。   那是一只足足有拳头大小的虫子,通体雪白,若不看它那尖锐的口器,居然还有几分可爱。   白虫没有翅膀,却有锋利的前肢,尖锐口器,彰显着它食肉的身份。   不停有虫子从外面钻入,自动飞落到白虫跟前。   在坠落那一刻,黑色的飞虫就会褪去翅膀,宛如从飞虫变成一颗黑豆。   白虫口器刺入,此时的黑虫不会有任何反抗,任由它将自己吸食殆尽,化作红色的粉末。   粉末洒落下来,已经堆积成一层。   而白虫之下,粉末丛中,是一颗莹润到发黑,已经产生裂痕,即将生根发芽的桃核。   顾清衍脸色冰冷,一手握紧千年桃木笛,一手握紧匕首慢慢靠近。   那颗还未发芽的桃核,必然就是狂徒口中太平教的神树。   这些该死的疯子,居然用人来养蛊虫,只为得到让桃核发芽的“花肥”,简直是丧心病狂。   杀了蛊虫,毁了桃核,就能结束这场瘟疫。   蓦的,正在进食的白虫停下,猛然抬头,猩红的眼睛盯住顾清衍。   “铮——”   在顾清衍反应过来之前,数只虫子朝着顾清衍攻击而来,都被匕首击落。   蛊王的敏锐远超过顾清衍预料,在他动手之前,蛊王率先动手,试图将他也变成花肥。   顾清衍意识到不妙,小屋内全是虫子,若是蜂拥而上,他就算三头六臂也不是对手。   手腕一转,顾清衍将千年桃木笛抵在唇边。   一道笛声响起,带着极度的压迫感。   蜂拥而至的蛊虫一顿,僵在了空中!   有用!顾清衍吹得更加使劲,他并没有驱使蛊虫的法子,只靠桃木笛的声音控制。   毫无技巧的声音却裹挟着狂风暴雨的力量,朝着周围的虫子劈头盖脸的砸下去。   门外的狂徒听见动静,不免担心:“护法,您还好吗?”   他并不担心蛊王,反倒是怕左护法太过轻敌,被蛊王伤害。   毕竟在太平教中,他隐隐约约有听说过左右护法不和,经常互相拆台的传闻。   右护法留下的蛊王,不一定会给左护法面子。   顾清衍头也不回的喊道:“没事,离远点。”   “是。”狂徒满脸佩服。   不愧是能做到护法的人,都是如此厉害,连蛊王都能随手拿下。   屋内,顾清衍却有些捉襟见肘。   桃木笛是蛊虫克星石锤,周围的虫子都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动弹不得,无法靠近,却也不离开。   顾清衍立刻找到了原因,有翅膀的黑色蛊虫都已经被控制,但那只没翅膀的白色蛊王却并没有。   它正趴在桃核上瞭望,仰着头,很有几分虎视眈眈。   顾清衍脸色一冷,猛地掷出手中匕首。   没有周围蛊虫打扰,匕首冲着蛊王锋利而去,眼看就要将它劈成两半。   “咔嚓——”   顾清衍脸色僵住,匕首没歪,也没有半路脱离落下,正中蛊王。   想象中匕首破开蛊王身体,血液四溅的画面却并没有出现。   这把出自系统奖励,伴随着他闯过无数地方的匕首,竟然被空手接白刃,最让顾清衍不敢置信的画面出现了。   蛊王拎着匕首,竟是咔嚓咔嚓急声,将匕首直接咬碎成渣渣,又嫌弃口味不好呸呸呸吐出来。   “这还是虫子吗!”顾清衍忍不住骂了脏话。   驱虫药、迷药、毒药——系统出产的精品都在此刻失去了效果,掉落在蛊王周围。   蛊王甚至这颗尝一尝,那边舔一舔,都嫌弃味道不好踢开。   顾清衍开始怀疑人生,这到底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口器比硫酸还厉害,难道是什么变异品种?   灵异恐怖的画面,让顾清衍心头发沉,内心升起一种荒谬的感觉。   他一直觉得太平教喜欢玩虫子,是用变戏法欺骗信徒的疯子,如今看来他们真有杀手锏。   这样的虫子多培养几只,恐怕连官府都拿他们无可奈何。   还有那颗古怪的桃核,神树?难道这颗桃核发芽后真的能长出神树?   顾清衍脑中嗡嗡作响:“假的,都是假的,一定是什么障眼法,我不能被洗脑。”   他心定了定,想从白虫身上找到破绽。   蓦的,顾清衍的目光落到桃核上。   无论他丢什么东西过去,蛊王都没有离开桃核,那颗桃核就是蛊王的任务。   顾清衍眼神一动,下一刻便朝着桃核攻击,别的没有,签到系统给的匕首不少。   “嗡——”   一道愤怒的咆哮,顾清衍眼前也是一黑。   蛊王被彻底激怒,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顾清衍,不停的传递着攻击的信息。   恍惚之间,顾清衍觉得自己能听懂它的声音,它在愤怒,在咆哮,在朝着自己的属臣下令攻击。   但可惜的是,周围的蛊虫都被控制,迟钝毫无反应。   不能离开桃核,下属都不听话,愤怒让蛊王呲牙咧嘴,顾清衍怀疑自己一旦靠近,就会被它锋利的口器撕碎。   “你过来啊,你打我啊。”   顾清衍不停挑衅,试探着靠近,心里警惕到极致。   “嗡——”   “不好——”   顾清衍暗叫一声,正要动作,却觉得双腿一软,整个人超前扑去。   在跌倒之前,他看到蛊王红眼中那人性化的恶意和残忍。   “嗡——”   撕碎你,吃了你,嘻嘻嘻。   顾清衍感受到让人不寒而栗的残忍。   “吱——”蛊王的口器飞射而出,这一次距离远超过顾清衍方才观察到的。   它是故意的,故意引诱顾清衍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内。   顾清衍咬牙,拼着受这一下往前冲过去,等他毁了桃核再来对付蛊王。   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顾清衍握住桃核那一瞬,寒光比他的速度更快,直接穿透蛊王的身体。   蛊王随着剑刃飞起,直接被钉在了墙壁上,怒吼着挣扎。   “走。”   顾清衍惊讶,是裴玄,他怎么会在这里。   没等他说话,裴玄持剑挡在他身前,三两下挥退蛊虫,冷声斥:“真是不怕死,快走。”   顾清衍一顿,侧身看了他一眼:“我已经拿到东西了,我们一起走。”   “别废话。”裴玄的回答却是飞起一脚,要将他直接踹出去。   顾清衍险险避开,在黑暗中看到他的眼睛,猩红一片,这不是裴玄。   “怎么是你,你又出来了。”顾清衍皱眉。   裴玄气笑了:“生死关头还有时间废话,他就是这么教你的。”   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   顾清衍脸色一沉:“不好,蛊王不怕刀剑,它能咬断利刃。”   “一起走。”他拽住裴玄往外跑。   虽然这家伙癫狂入魔,但这具身体是裴玄的,他怎么可能将裴玄丢在这里。   万一发生意外,导致裴玄受伤死亡,那他会后悔一辈子。   两人重逢,来不及感慨,更没法互诉衷肠,周围全是因为蛊王受伤而陷入癫狂的虫子。   顾清衍举起桃木笛,刚吹了一下就被迫停下。   裴玄呕出一口血,骂道:“是不是想连我一起搞死。”   “你怎么这么没用。”顾清衍还是将桃木笛收起。   裴玄曾说过,他体内没有蛊虫,可每次一吹桃木笛反应这般强烈,实在是让顾清衍十分担心。   “看守呢?”到了外头,却不见狂徒。   裴玄冷笑:“宰了。”   说完一把提留住顾清衍领子,跃上围墙。   外头的信徒都发现不对劲,刚进来查看就遇上漫天遍地的蛊虫,顿时惊叫一片。   失去控制的蛊虫并未放过他们,朝他们张开利器。   顾清衍喊道:“不能走,梁溪府内不只是瘟疫,蛊王不除,瘟疫不会消失。”   “关我屁事。”裴玄冷哼。   顾清衍反手拍开他:“快想办法解决那东西。”   手背发疼,裴玄脸色愈发狰狞,宛如恶鬼,将把眼前的人吞噬殆尽。   顾清衍却不怕他,反倒是说:“好歹用了裴玄的身体,他知道的东西,你不会都不知道吧,怎么,你真不知道如何对付蛊王?”   “低劣的激将法。”裴玄嗤笑。   顾清衍拧起眉头,继续问:“你到底知不知道?不知道就让裴大哥回来。”   “他,废物。”   裴玄轻哼,忽然神色一转,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清衍:“倒是你有趣的很。”   “那封信收到了吗,期不期待,高不高兴,择日不如撞日,我就趁着今日重逢,将你抓起来,绑回去,藏起来,让你再也无法重见天日。”   顾清衍脸色一垮。   就知道是这家伙在捣鬼,天知道等裴玄看到那封信,两人再次重逢会多尴尬。   不等他反呛回去,裴玄忽然伸手,将他整个人拽到身后。   在他们身后,蛊王已经追了出来。   此刻它趴在狂徒背后,正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把神树还给我!”   狂徒口中发出嘶吼的声音,顾清衍一时分不清那是他原本的声音,还是蛊王利用他发出的声音。   但显然,狂徒已经意识到他身份不对,眼中再无仰慕信赖,只有憎恨。   “现在不杀了它,想走也走不了。”   裴玄挥剑。 第97章 神树   数十道黑影从四面八方围攻逼近, 将两人团团围住。   裴玄手中利剑化作闪电,瞬间斩断紧逼的刀光,剑尖直指敌人要害。   几声闷哼, 围攻上来的教徒心生恐惧:“你是裴玄。”   “既然知道是我, 还不速速退下。”裴玄冷笑。   手中利剑却并未停歇,剑光如网, 将身后的人护的水泄不通。   教徒面面相觑, 心中都升起惧意, 太平教人人皆知裴玄大名,死在他手中的教徒不计其数,就连护法对上也屡屡败退。   他们真的能拦得住?   “神树种子在他们手中, 绝不能放他们离开。”狂徒怒吼。   他死死的盯着顾清衍, 眼底敌意恶意超过了裴玄, 恨不得扑上去把人生吞活剥。   顾清衍探出脑袋, 被他猩红嗜血的眼神吓了一跳。   随即却大声喊道:“大兄弟,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跟着太平教玩虫子是没前途的。”   “竟愚弄我,我要杀了你!”狂徒怒吼一声, 竟是不顾受伤冲上来。   顾清衍迅速将脑袋缩回去:“你撑住。”   裴玄冷哼一声, 寒光闪烁的刀剑,是威胁教徒们的死亡之光, 每一次都能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逼得教徒们不敢靠的太近。   只有被护在身后,挡在刀剑之外的顾清衍察觉不好。   裴玄看似应对的轻松, 却背脊紧绷,肌肉隆起,不敢有任何松懈。   顾清衍意识到,自己成了拖后腿的存在, 以裴玄的身手,原本对付这些教徒变成问题。   可他要保护自己,分心而战,反倒是束手束脚。   教徒们立刻也发现了这一点,攻击愈发刁钻,集中在顾清衍身上,逼得裴玄不得不反身来救,反倒是露出破绽。   血腥味——   顾清衍拧紧眉头,看到裴玄右臂上多了一道血痕,那是为了保护他而受的伤。   “松开,我能保护自己。”顾清衍喊道。   即使眼前的家伙不是裴玄本魂,他也不想看到裴玄受伤。   哪知裴玄不但不松手,反倒是抓得更紧,两人紧密贴合在一起,顾清衍压根无法动弹。   “呱噪。”   裴玄冰冷的声音就在耳边,顾清衍有些不自在的扭过头。   “他是你大兄弟,那我算什么?”   顾清衍猛地抬头,惊讶的张大嘴。   “你对谁都这样吗,裴大哥,夏柳大哥,大兄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还有多少好兄弟?”裴玄压住他后脑勺,避开一道攻击。   刀光剑影中,顾清衍整个人都麻了:“大哥,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现在不是,那何时才是?”   裴玄反问:“还是说,你不屑于跟我解释,非得等那废物出现才愿意解释?”   顾清衍恨不得直接给他哐哐磕两头,求他正常点。   围攻的教徒也被激怒了,尤其是狂徒,嘶吼骂道:“你们这对狗男男,竟还有心思打情骂俏,我要剁了你们喂狗。”   “嗡——”   “不好。”   顾清衍惊叫,裴玄胸口震动,再次呕出一口鲜血。   “你到底怎么回事儿,老是吐血。”顾清衍惊声问道。   裴玄擦去嘴角血迹:“你别管,就算死,我也能护你周全。”   “老子要你保护。”   顾清衍脸一冷,也不再跟他废话。   【怀王请上身,技能启动——左护法。】   下一刻,顾清衍只觉得浑身一凉,技能居然启动成功了!   顾清衍双手反转,一个翻身到了裴玄身前,横笛挡在教徒跟前。   “都说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们的左护法我都已经弃暗投明,我劝你们放下屠刀。”   这一幕震惊了教徒们,吓得他们纷纷后退。   狂徒怒吼道:“他不是左护法。”   顾清衍微微一笑:“你不认得我,难道也不认得千年桃木笛?”   “此乃太平角神物,若我不是左护法,又从何得来?”   一番话顿时让周围的教徒震惊惶恐。   “真的是千年桃木笛。”   “难道他就是左护法?”   “左护法大人乃是教主之下第一人,怎么可能投奔朝廷。”   “可是他手中的笛子做不得假。”   狂徒见手下被鼓动,冷喝道:“他定是朝廷细作,手中笛子是假的。”   “兄弟们一起上,杀了他们,夺回神树,为太平角千秋万业立功,享万年长生盛世。”   他头一个举起利刃,攻向顾清衍。   裴玄正要动作,却被顾清衍拦住,不禁拧眉:“你——”   下一刻,顾清衍抵住他的胸口,用力往后一推。   裴玄整个人倒飞出去,不敢置信的看着顾清衍,方才顾清衍还是个普通人,可这一刻却有深厚功力。   不等他回来,顾清衍吹响了桃木笛。   “啊——”   一声惨叫,是狂徒中断攻击,整个人跪倒下来。   屋子内的蛊虫不知何时飞卷而出,围绕着对战双方盘旋,它们原本应该是太平教的有力手段,此刻却失去了控制。   蛊王愤怒的咆哮起来,周围的蛊虫受到召唤,却分不清敌我,依旧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顾清衍加重了笛声。   “是焚音!”   “他真的是左护法。”   “老大,我们怎么办?”   教徒们惊慌失措,就连蛊虫都失去控制,眼前不是朝廷对手。   这时候,教徒中有人忽然跪下来:“左护法,属下愿意随您一起归顺朝廷。”   有了这第一个,很快便有了第二个。   “只要左护法帮属下解去体内子母蛊,我等愿意归顺。”   顾清衍眼神微闪。   子母蛊,那又是什么?   听名字他猜测,大概是太平教用来控制下属的办法,估计也是蛊虫。   顾清衍露出温和的笑容:“只要你们愿意归顺,我自然会想办法帮你们解决。”   两个率先跪下来的教徒面色狂喜,显然也对太平教不满已久。   “啊!”   不等其他人犹豫,狂徒一剑杀了第一个归顺的教徒。   反手一刀,鲜血喷溅,另一个也没有逃过。   “背叛太平教者,死不足惜。”   狂徒冷笑,直接断了其他人低头的心。   顾清衍脸色一沉,没想到此人心狠手辣,连朝夕相处的同事都不放过,毫不手软。   他再次架起桃木笛。   狂徒癫狂大笑起来:“你以为只凭这个,便能抢走神树,做梦。”   “右护法离开之前,早有布置,一起死吧!”   顾清衍暗道不好,正要退开,忽然浑身一震。   以蛊虫那件屋子作为中心,猛烈的爆炸席卷而来,更可怕的是蛊王控制力回归,周围的蛊虫像是一瞬间彻底清醒。   它们突破了顾清衍笛声的控制,愤怒的咆哮着,露出满是尖锐牙齿的口器,朝着顾清衍蜂拥而至。   只需要一瞬,顾清衍就会被彻底淹没,啃噬成骨。   顾清衍神色大变,加强了笛声控制,可这一次笛声居然变得磕磕绊绊,无法成曲。   “嘘。”   一双手从身后探出,将顾清衍整个搂进怀中护住,以血肉之躯将他围在了中间。   蜂拥而至的蛊虫停在了男人后背上,森白口器张开——   啪嗒——   无往不利的蛊虫跌落下来,还未咬透裴玄的血肉,便不受控制的爆体而亡。   越来越多的蛊虫死去,蛊王发出尖锐的咆哮,血红色眼睛死死钉在裴玄身上。   仅有的智慧让它意识到危险,但更多的却是贪婪。   吃了他,就能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脱离任何人的控制,成为世界之王。   蛊王不再犹豫,从狂徒身上弹射而出。   天昏地暗,密密麻麻的蛊虫将两人团团包围,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详气息蔓延,让人心惊胆战。   太平教徒咽了咽口水,有些后怕:“糟了,蛊王失控了。”   “现在怎么办?”众人看向狂徒。   狂徒眉头也是一皱,好不容易神树已经快发芽,成功就在一步之遥,他怎么舍得放弃。   即使知道失控的蛊王危险万分,狂徒依旧忍着恐惧慢慢靠近。   走近之后,狂徒才发现蛊虫死伤无数,地面上都蒙上了一层又一层,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不像是新鲜死去的蛊虫,倒像是死亡多年,已经被风干的躯壳。   而裴玄顾清衍两人更是被一层层蛊虫覆盖,大部分虫子已经死去,少部分奄奄一息,宛如被什么吸收了能量动弹不得。   蛊王不见踪影。   他一颗心吊起来。   也许蛊王赢了,已经把那两人的心脏吃得一干二净,正在享受其他的内脏,狂徒阴狠恶毒的想着。   狂徒鼓起勇气,朝着那一团黑影探出手,试图从蛊虫之中挖出神树种子。   “铮——”   寒光闪过,狂徒飞快避开,剑光却比他预计的更快,将他整条右臂斩落下来。   “老大!”   其余教徒惊声喊道,狂徒飞快点住穴道止血,忌惮看向那一团黑影。   站起身的是顾清衍,他手持长剑,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就为了这个,你们害死了那么多人。”   他张开手掌,露出里面的桃树种子。   “神树!”狂徒忍痛喊道。   “把它给我,饶你们不死。”   顾清衍冷笑一声,忽然手掌反转,桃核落到地上,他抬起右脚狠狠一踩。   桃核被彻底碾碎。   狂徒不敢置信的怒吼:“你竟敢——”   朝廷难道不想要神树,此人居然直接踩碎了无价之宝。   顾清衍抬起脚就是一踢:“想要,给你!”   桃核化作碎片,朝着几个人飞射出去。   狂徒避之不及,脸颊刺痛,伸手一摸扒拉下碎片,心底更是愤恨欲狂。   “教主不会放过你的。”   神树被毁,狂徒不再多留,扔下一句话便带人离开:“走。”   顾清衍下意识想追,却又生生忍住。   “裴玄,你怎么样?”   裴玄趴在虫子堆中,仿佛被染成了漆黑。   方才蛊王失控瞬间,是裴玄用身体将他牢牢护住。   那么多的蛊虫,一只都没靠近顾清衍。   对裴玄的担心占了上风,顾清衍没有追击太平教恶徒,转身想将他抱起来。   可蹲下仔细观察后,顾清衍心底一惊。   裴玄浑身上下完好无损,甚至脸色红润,不像是被蛊虫围攻,倒像是吃了什么大补品。   他心头一跳,脑中闪过复杂的念头,却又理不清心绪。   蓦的,顾清衍目光落到掉落的蛊虫上,惊呼出声。   黑色小屋中的情景再一次发生,一只只蛊虫飞快的沙尘化,明明生前是黑色的,却变成红色的砂砾。   一层层红色砂砾堆积起来,犹如猩红色的河流。   顾清衍下意识裴玄抱起来,以免他被红色沾染。   但很快,他就发现砂砾流动有方向,宛如磁石一般涌向固定的位置。   顾清衍眼睛微微睁大,是那颗桃核。   被他一脚踩碎得稀巴烂,甚至将碎片踢飞出去的桃核,剩下的部分被不停涌入的红色砂砾覆盖。   一抹嫩绿突破了红色砂砾,探出头来。   明明身下就是不详的暗红,是夺走无数人性命的蛊虫化成砂砾。   可这一抹嫩芽却带着纯净和活力,甚至调皮的左右摇晃,炫耀着新生的喜悦。   顾清衍咽了咽口水。   桃核,真的能发芽?   这样养出来的桃树,难道就是太平教的神树?   用人类性命作为肥料养出来的神树能有什么用,这般小的一颗嫩芽想要长大,又需要消耗多人性命?   顾清衍沉下脸来。   他将裴玄放到一边,这才慢慢走向桃树苗。   感受着他的靠近,嫩芽对危险一无所知,甚至亲昵的摇摆着,生机勃勃,在血红色的砂砾中又是那么的刺眼。   顾清衍伸出手。   嫩芽亲昵的贴了贴他的指腹,一瞬间,顾清衍觉得这不像是树苗,倒像是一直小狗。   将他当做母亲亲昵的小狗。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又想到被他种在梅岭村屋后的那颗智慧树,心头猛跳。   幸好,系统没有任何提示音,也许眼前的桃树苗无甚特别,只是一颗被太平教寄予厚望,利用蛊虫恶毒办法催生的普通树苗。   顾清衍不再犹豫,五指狠狠一抓,将树苗连根拔起,粗鲁的揉成一团。   “嘤嘤嘤——”   顾清衍手指一顿,他好像听到了哭泣的声音。   但声音很快就消失了,顾清衍摊开手,刚刚发芽的稚嫩树苗已经四分五裂,残破的躺在他的手掌心。   淡绿色的汁液顺着他的手指,从手腕蜿蜒而下,像一道纹身一般,肆意在顾清衍的身体上进行刻画。   “唔……”   声音传来呻吟声。   顾清衍回过神来,顺手将四分五裂的嫩芽塞进怀中,转身跑向裴玄。   “你怎么样?”顾清衍关切的问道。   裴玄慢慢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顾清衍不满关心的双眼。   他不禁伸出手将他揽入怀中:“清衍,我又梦见你了。”   贴着裴玄的胸膛,耳边就是擂鼓般的心跳声,顾清衍脸色泛红,一时有些尴尬。   半晌,他轻咳一声:“那个,裴大哥,你看看周围。”   裴玄左右环顾,整个人都僵住了。   前一刻,他才刚刚赶到梁溪府,因为找不到顾清衍的下落而心急。   下一刻,却在明显经历过搏斗的屋顶,伸手搂着顾清衍亲昵。   裴玄好冷的脸,此刻也绯红一片,以光速飞快爬起来:“我……”   再一看,顾清衍衣裳凌乱,整个人都乱糟糟的,仿佛被蹂躏了一番。   这下可好,裴玄连脚指头都蜷缩起来,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百口莫辩的无力感,最让他愤恨的是,那家伙没有任何预兆就出现了。   “你……”裴玄伸出手,想帮顾清衍清理衣襟。   顾清衍自认为善解人意的笑了笑,并且解释:“裴大哥你别担心,那个人不是你,我都理解的。”   裴玄手指一顿:“不,你不理解。”   顾清衍忙道:“不管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与你无关,你们虽然双魂一体,却是两个人,我分得很清。”   明明是体贴入微的话,可裴玄听了,却不知道如何反应。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不管说什么都会越描越黑。   尤其是那封信,任何一句话都让他想撞头捶地,想毁尸灭迹,想让时间重回。   沉默了一瞬,裴玄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生硬的转开话题:“这是哪儿?”   顾清衍心底也松了口气,毕竟囚、禁、p、lay之类的词语,实在是让人脸红耳赤,真提起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裴玄相处。   两人眼神一碰,默契的转开话题。   顾清衍连忙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指了指嫩芽还未完全吸收的红色砂砾。   “就是那边,也不知道太平教的神树是什么品种,看着是个桃核,在这样怪异的幻境下居然真的发芽了。”   顾清衍解释:“我觉得那东西不详,直接拔了碾碎了。”   裴玄听完,眉头紧皱。   “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他首先关心。   顾清衍摇头:“裴大哥来的很及时,我没受伤。”   裴玄听完这话,眼神一黯。   当时出现的根本不是他,此刻他却只能感激,至少那家伙保护了顾清衍,没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裴玄压下心底的嫉妒,走向红色砂砾。   “裴大哥,小心,也许那蛊王未死,正躲在暗处。”顾清衍提醒。   当时漫天遍地密密麻麻的蛊虫蜂拥而来,他只看到蛊王朝着两人张开森白的口器。   可再往后却被裴玄死死按在怀中,视线黑暗一片,只记得裴玄身上淡淡的香味。   再然后,蛊王凭空消失。   蛊王的攻击力,与蛊虫不可同日而语,顾清衍摸不准那东西是不是还活着。   他并未看到,背对着他的裴玄眼底满是复杂,脸色有一瞬间的挣扎。   但很快,他便将砂砾推开,确定没有一样存在后便起身道:“应该也死了,化成了花肥。”   顾清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蛊王古怪的很。”   上前两步,他又问:“裴大哥,这些蛊虫到底是什么,神树又是什么,花肥又是什么,太平教究竟想做什么?”   裴玄望向北方,眼神发冷。   转身看向顾清衍,裴玄的脸色缓和下来,抬起手抚摸他的发髻。   顾清衍有些不自在,却没避开。   裴玄帮他整理好凌乱的发丝,才说道:“太平教图谋不轨,蛰伏多年,就会为祸乱超纲,倒翻天伦。”   不等顾清衍说话,他继续说:“这是朝廷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平教的人太危险,你不该牵涉太深。”   裴玄不怕别的,只怕顾清衍进入太平教的视线,成为他们的攻击对象。   他宁愿自己成为靶子,也不想顾清衍牵涉其中。   顾清衍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心想他手持桃木笛,假装左护法,还一脚把太平教神树踩得稀巴烂。   此刻只怕已经上了太平教的必杀名单,不想牵涉也不行了。   怕裴玄担心,顾清衍避重就轻:“幸好有裴大哥保护我,太平教也太坏了,传教就传教,还喜欢捣鼓虫子,居然还敢传播疫病,害死了梁溪府那么多人。”   “怪不得朝廷把他们定位邪教,大肆追捕,就应该把他们全抓起来,让他们为这些无辜死去的百姓偿命。”   裴玄眼神更暖,向他保证:“你放心,我迟早会将他们一网打尽,让他们付出代价。”   顾清衍顿时放心了,裴玄保证的事情,他相信一定能做到。   “方才那桃核呢?”裴玄又问。   顾清衍指了指散落的桃核碎片:“被我踹飞了。”   “不过踹飞之后,那桃核发芽了,就在我手里。”他想从怀中掏出碾碎的嫩芽。   可找来找去,嫩芽凭空消失了,就连他手掌心的嫩芽汁液也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顾清衍一愣,几乎怀疑自己方才产生了幻觉。   “怎么不见了?”   裴玄走过去捡起碎片,将剩余的碎片放到一起,心底却松了口气。   “桃核破损,不可能会发芽。”他开口道。   “我会将桃核碎片上报,就说桃核在战斗中被破坏,只剩下这些残骸。”   顾清衍一顿,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明白过来裴玄的意思。   果然,裴玄继续说:“清衍,此次你有大功,但还是得委屈你暂时瞒下,此时不便伸张。”   顾清衍连连点头:“好,我也不在意什么大功劳。”   “可是患病的那些百姓怎么办,他们不只是感染了瘟疫,身体内很可能还有蛊虫,太平教用蛊虫养桃核。”顾清衍皱眉。   裴玄只说:“太医院已经赶到,没有蛊王,蛊虫都会死去,简单的瘟疫不足为惧。”   顾清衍这才安心。   “夏柳,你先带清衍离开这里,去安全的地方等我。”裴玄命令道。   顾清衍这才发现,夏柳不知何时找过来,正苦大仇深,满脸谴责的看着他。   摸了摸鼻子,顾清衍一句怨言都没有,乖乖跟着离开了。   顾清衍一离开,裴玄整张脸沉下,浑身散发着阴冷和狠厉。   “去,将那几个逃走的抓回来杀了,一个不留。”   “是!”   如果顾清衍在这里,一定会发现,在夏柳出现后,随他一起前来的还有十几暗卫。   血腥气再一次燃起。   孟川知府姗姗来迟,等他率领官兵赶来,只看到一个破坏的贡院和几具太平教徒尸体。 第98章 解决   夜色如墨, 月光被云层遮住。   狂徒断了一条手臂,满身狼狈,脸上全是尘土和汗水。   身后传来兵器碰撞声, 那是被追上的同伴与追兵交缠, 追杀者训练有素,步步逼近。   狂徒甚至不敢回头, 因为他知道, 但凡慢一步就会丧命。   他只需要跑得比同伴更快, 就能逃脱追捕。   偶尔错落斑驳的光线,将狂徒狰狞狠绝的面容照的更加可怖。   快,要更快, 比所有人都快。   终于, 如骨附蛆的脚步声慢慢淡去。   狂徒微微喘气, 知道自己再一次靠着绝顶轻功逃出升天。   会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朝廷细作欺骗, 将他当做左护法, 甚至亲自将他带到了神树旁边,狂徒咬牙切齿。   “别让我再见到你。”   只要他能活下去,定要找到那个骗子, 将他碎尸万段, 扔出去喂狗。   咽下喉咙中的血腥气,狂徒不敢多停留, 想继续奔逃。   蓦的,一道黑影挡住他的去路。   狂徒动作极快, 即使只剩下一条手臂,却招招狠辣,试图一击毙命。   “连本尊都不认得了。”对面的人冷哼。   狂徒动作一顿,眼底却分外警惕。   站在他跟前的男子脸色惨白, 面无血色,是一张阴鸷无比的脸孔,让人见了便没由来心生畏惧。   对面的人拿出令牌,冷冷的看着他:“尔等不是在梁溪府办事,怎么如此狼狈?”   狂徒看清令牌,终于放下戒心,连声喊道:“属下参见左护法。”   “护法有所不知,在梁溪府中出现了一人,手中竟然有千年桃木笛,属下……认错了人,误将他带到了神树旁。”   狂徒脸色惨白,却不敢有任何隐瞒:“他能控制蛊虫,趁机毁了神树种子,这次计划失败了。”   左护法微微挑眉:“哦,千年桃木笛,你可看仔细了?”   “属下绝没有认错,那就是神教法宝千年桃木笛,而且那人能驱使蛊虫,若非如此,属下也不会认错人。”   狂徒连声说道:“而且属下怀疑,他甚至能与蛊王沟通,不然也不能从蛊王爪下抢走神树。”   “神树在他手中?”左护法问。   狂徒脸色抽搐:“他不识货,竟然一脚毁了神树。”   “护法,那人与裴玄同时出现,定然是朝廷鹰犬,此人不除,我神教大业恐有阻碍。”   左护法眉头微动:“你可看清了他的模样?”   狂徒回忆起来:“一开始他带着面罩,属下只以为城中瘟疫横行并且怀疑,不过后来打斗中,他的面罩掉了,露出真容来。”   “看着十七八岁,模样极为俊秀,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他的模样,就算化成灰属下也能认出来,定要为神教,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   左护法微微叹气:“记得这么清楚,看来长相出色也不全是好处。”   狂徒意识到不对,猛地抬头。   他忽然想到,既然千年桃木笛是神教秘宝,为何会到了朝廷手中,难道左护法真的投靠了朝廷。   心头大跳,他飞快转身想逃离。   一只手却已经按住狂徒肩头,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轻笑。   笑声中满是恶意和嘲讽,带着不可名状的寒意,狂徒想要反击,心口剧痛,彻底失去了意识。   左护法随手将人丢进梁溪,用帕子擦了擦指尖。   “若你上报,那孩子的事情就瞒不住,本尊只能杀了你成全计划。”   一阵脚步声靠近,左护法又隐入黑暗,消失不见。   暗卫追击而开,其余太平教教徒都被击杀,却少了一人。   “人就是从这儿消失的。”   暗卫四处搜查,却找不到任何痕迹:“此人轻功了得,只怕已经跑了。”   “这里靠近梁溪,若他潜入水中逃离,更难追捕。”   他们连水里都检查了一遍,依旧不见人。   几人商量一番,只能先派人回去报信,剩下的人继续搜查。   顾清衍揣着双手,一副乖巧懂事小书生的模样,可惜再乖巧也骗不过夏柳。   夏柳面无表情,死死的盯着他,生怕他一个没看到又跑了。   顾清衍尴尬一笑:“那啥,夏柳大哥,之前是我不好,不该私自冒险,更不该把你放倒,我在这里跟你道歉。”   夏柳只幽幽的看着他。   顾清衍竖起手指:“我发誓,下次一定会提前说。”   夏柳看着他:“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我这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为了咱们的性命,不得已而为之,怎么能算犯罪呢?”   顾清衍继续说:“咱们这叫兵行险着,你看,最后结果不挺好的,瘟疫很快就能解决,一切顺利,皆大欢喜。”   说完又讨好的笑:“当然,让夏柳大哥担心肯定是我的不是,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夏柳差点憋不住笑出声。   心底承认这顾小公子真放得下身段,对他一个侍卫也能如此道歉。   但他还记得就是眼前看似无害,一脸乖巧的小公子,直接把他迷晕了,差点酿成大祸。   夏柳眼珠子一转,反正他只是侍卫,肯定是管不了小公子的,不过他管不了,有的是人能管。   “小公子既然知错,我自然不会揪着不放,我们快回去吧。”   顾清衍松了口气。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这口气松的太早。   两人离开之前,只告诉章念上岸办事,寻医访药。   即使如此,章念已经等得着急万分,恨不得拖着生病的身体下去找人。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回来,章念喜极而泣。   “顾大哥,夏师傅,你们可算回来了。”   他脸上的疹子都快消失了,三两步上前:“您没事儿吧,我已经好起来了,顾大哥别再为我冒险,梁溪府太危险,不能靠近。”   顾清衍安慰道:“别担心,朝廷派了太医院过来,梁溪瘟疫很快就能解决。”   没等章念松了口气,旁边的夏柳开口了。   他用阴阳怪气的声音,故意告状的语气,落井下石的态度,将顾清衍从头至尾卖了个底朝天。   “朝廷确实派了人过来,梁溪瘟疫不足为虑,不过在他们来之前,小公子就冒险闯入梁溪府,勇闯被封锁隔离的疫区。”   “甚至还找到了……”   顾清衍扑过去要捂住他的嘴。   夏柳避开,继续说:“找到太平教老巢,与他们大战八百来回,能全首全尾的回来可真不容易,小公子还故意迷晕啊,不肯带我一起去,孤身犯险,勇气可嘉。”   顾清衍脸都黑了。   他尴尬的看向章念,比了个手势:“夏柳夸张了那么一丢丢。”   夏柳凑过来,将他的手指头合并在一起:“只差这么一点,方才忘记说了,小公子还闯进了蛊虫巢穴。”   顾清衍扶额。   章念傻了,反应过来后也不说话,只是大颗大颗的眼泪就往下掉,一边哭一边抹眼泪,就是不啃声。   顾清衍向来把他当亲弟弟看待,这会儿连忙安慰:“我这不是没事儿吗,阿念,没有他说的那么惊险,我都是有把握才去的。”   “小公子好生厉害,面对太平教,连裴大人都不敢说有十全把握。”   这下可好,章念哭得更大声了。   顾清衍回头瞪了眼夏柳,后者左视右顾,就是不看他。   无奈,他只得继续说:“之前我给你和船上患病的几个人把脉,怀疑不只是烂喉痧,还有其他的古怪,这才进城打听,谁知道阴差阳错。”   章念吸溜着鼻子:“都怪我身体不争气,别人都没生病,单单我病了,才害得顾大哥进城冒险。”   “这怎么能怪你,即使你没生病,我察觉不对劲也会进城查看。”顾清衍忙道。   章念眼泪停不下来:“说好我给顾大哥当书童,可这些年来,我吃顾家的,穿顾家的,光享着顾家的好处,没能为顾大哥做什么,还总是拖你后腿。”   顾清衍无奈,狠狠瞪了眼夏柳,用口型说:看你干得好事儿。   夏柳耸了耸肩,只负责点火,转身离开船舱,将这个烂摊子丢给顾清衍。   顾清衍叹气,轻咳一声:“好了,别哭了。”   章念顿住,猛地打了个嗝。   顾清衍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帮他擦干眼泪:“阿念,你说这样的话将我们的情分置于何地?”   “你并不只是我的书童,也是我一手养大的弟弟,而且你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我读书的时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你都有在操持,从来不让我操心,若没有你,我怎么能安心读书?”   “出门在外,你也把我照顾的很好,甚至比别人家的亲爹娘都想的周全,这难道不算?”   “离开我,凭着一身武艺你也能从军,甚至赢一个武状元回来,可离开你,我就真的无所适从了。”   章念忘记了哭,不好意思起来:“我有这么好吗?”   顾清衍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超级棒。”   这下轮到章念害臊,脸颊都红扑扑的,低下头不啃声了。   顾清衍笑起来,心想章念长得高,平时总是老成持重,可实际上却是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比他还小了两岁。   孩子吗,生病的时候分外脆弱,哭一哭也正常。   帮他擦干眼泪,顾清衍伸出手把脉。   “确实是好多了,疹子差不多都消失了,再喝两天药稳一稳就好。”   章念立刻道:“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好了。”   “听我的。”顾清衍说道。   又起身去看隔壁屋中的病人。   刚出门,就瞧见夏柳正靠在墙边,见他出来就挤眉弄眼。   顾清衍走过去拍了一下:“你学坏了。”   “本性如此。”夏柳也不躲开,笑嘻嘻的回答。   顾清衍重新带上口罩,这才进入隔壁病房,检查了一遍也松了口气。   果然,蛊虫消失后,医药对症,船舱内的病人恢复的速度都快了一些,高热都已经消退,剩下的还需要时间。   其中一个病情最轻的,这会儿已经能够下床走动。   不过与章念不同,他们身上的疹子还未开始消退。   “再养几天,你们都能好起来。”顾清衍安抚道。   几个病人欢欣鼓舞,听完这话精神气都好了许多,纷纷开口道歉。   能走的那个甚至要下床磕头,顾清衍拉都拉不住。   “先别急着道谢,虽然能好起来,但生了这病亏空较多,后续还得好好补补身体,不然会影响寿元。”   顾清衍心底怀疑,这并不是烂喉痧的影响,而是蛊虫吸食了他们的精气。   病人都笑起来:“能活下来就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倒是十分豁达。   顾清衍正想要将消息告诉奚同贵,让他们能安心,奚家兄弟倒是先下来了。   “清衍,快,我们马上就靠岸了。”   奚同贵满脸喜色:“朝廷派了太医过来,他们擅长医术,一定能治好瘟疫。”   奚同舟也连声道:“顾兄你快上来,等靠了岸我们就下船。”   顾清衍诧异,心想消息这么快就传过来了?   他开口道:“阿念的疹子已经消退,其余人也在好转,只要继续吃药,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一听这话,奚同贵连声念佛,甚至说:“上天保佑,大家都没事就太好了。”   但还是坚持:“清衍,你先上来。”   又低声道:“前两天多有得罪,范丘关毅也只是胆小怕事,并不是要针对你。”   顾清衍笑了笑:“我知道的,瘟疫爆发的时候,将患病的人隔离是好办法,不会因此心生芥蒂。”   奚同贵心底松了口气,又觉得经此一事,两人的交情难免有些波折。   他忍不住有些懊悔,想着早知道朝廷的太医来的这么快,就不该同意关毅的做法,如今反倒是里外不是人,两边不讨好。   奚同贵再三坚持,顾清衍也没拒绝,跟着走上甲板。   看到他们上来,关毅大呼小叫起来:“他们怎么这就上来了,就不能等船靠了岸,等我们下了船他们再出来吗?”   奚同贵脸一黑,暗道这表哥实在太没眼色。   “胡说什么,我们同船共舟,自当齐心协力。”   关毅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范丘拉住,两人去旁边嘀嘀咕咕起来。   奚同贵气红了脸,只能又替表哥道歉,心底烦死了这个祸秧子。   殊不知那头,范丘正说着:“关兄,你还看不出来吗,你表弟那是上赶着抱人大腿,恨不得跪下认爹。”   关毅眉头一皱:“瞎说什么,他好歹是青州府奚家嫡长子,前程无量,富贵非凡,怎么可能瞧得上一个穷书生。”   范丘嗤笑:“顾清衍可不是穷书生。”   “他虽然姓顾,却是在李家长大,养父是京城户部左侍郎,李大人官运亨通,妻子更是勋贵出生。”   关毅撇嘴:“你这消息太落后,他早就被赶出李家,且在公堂上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李侍郎怎么可能管一个弃子。”   范丘又说:“李侍郎也许不会管,可那大名鼎鼎的寿国公呢?”   他凑在关毅耳边低语起来。   关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向顾清衍的眼神带着打量。   “真的假的,寿国公世子能瞧上他?”   范丘低声笑道:“别的不说,顾清衍这一身卖相十分不错,惹人怜惜。”   关毅回头看了眼,酸溜溜道:“男人靠的是真本事,长得好算个屁。我还是不信国公府能瞧上他这也的穷小子。”   范丘却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若不是他偷听到船家报信,也不会知道寿国公世子前来救灾,居然特意派人上船报信,让他们能第一时间得到救治。   他脸上笑而不语,心底却嫉妒不已,凭什么都是穷小子出身,顾清衍的运气这么好。   前十五年养在李家,金尊玉贵的长大,即使后来被赶出门,却又一步步考取功名,考一次中一次,实在让人羡慕嫉妒。   更可恨的是,顾清衍不知从哪儿攀上了寿国公府,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范丘眼神发沉,明明已经有这么多好处,顾清衍还惦记着奚家富贵,偏要跟他抢着去当奚家赘婿,实在可恨。   别人的嫉恨,顾清衍无知无觉,即使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奚同贵这么快知道消息。   码头上,裴玄虽然没有亲自来,却派来亲信,早就在码头等候。   “顾小公子,裴大人吩咐属下前来,先带你们去太医处诊治,下榻休息的地方也已经安排好了,请小公子随我来。”   顾清衍点了点头,招呼奚同贵几人跟上。   奚家兄弟微微笑着,让船员们将病人抬着,纷纷跟上去。   此时大部分被截停的船只还未能靠岸,奚家是第一批,而且有官差带路,迅速就见到了太医。   其中便利,连奚同贵都在心底感叹,这可不是富贵就能办到的。   太医一一把脉:“都未曾染病,随后注意一些就是。”   等轮到章念,太医顿了顿,奇怪道:“这位小哥像是刚得过病,但看着又不像是此次瘟疫。”   “阿念发了疹子,但很快就消除了。”顾清衍解释。   太医点了点头:“很可能只是风疹,如今已经好了。”   听了这话,后头的奚同贵心底叹气,更加后悔当时太冲动。   看到那几个船员的时候,太医的神色才严谨起来,把脉后略有惊讶:“这几个可用了药,是什么药?”   “药方在这里。”顾清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方。   太医看完,抬头惊讶:“你会医术?”   “略懂皮毛。”   太医笑着说:“这药就很对症,你很有学医的天赋,可愿意拜我为师?”   结果话音未落,章念忙道:“顾大哥是要考进士的。”   顾清衍笑着说道:“多谢大人好意,但我主业学文,学医只是兴趣。”   太医很是遗憾的样子,倒也没有多说。   落了地,患病的人要集中管理,其余人倒是可以先行下榻,得到几天休息的时间。   不过相比起之前兵荒马乱,此刻码头上已经有行人来往,虽然行色匆匆,却已经不见惊慌。   顾清衍不禁感慨裴玄的手段,前后才一天半,人心就稳住了。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再见到裴玄。 第99章 污名   “清衍, 裴世子竟专程派人等着,这次多亏有你,否则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船。”   安顿下来, 奚同贵就找到顾清衍, 满口感谢。   他感叹道:“不瞒你说,自打船上有人生病, 我这心里头也慌得很, 谁不怕死, 我年纪轻轻还是举人,若是死在上京赶考的路上多冤枉。”   “幸好你会医术,替那几人稳住了病情, 这才能等到朝廷派来的太医。”   说完深深作揖:“我替船上所有人向你致谢。”   顾清衍见他如此郑重, 连忙道:“大家同坐一艘船, 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无需如此客气。”   奚同贵笑了笑, 感叹道:“虽说如此,那可是瘟疫,谁能不害怕。”   他说的心有余悸, 态度真诚, 反倒是让人心生好感。   聊了好一会儿,奚同贵才告辞离开。   人一走, 顾清衍捏了捏眉心,晕乎乎往床上倒。   “奚举人也真是的, 看不到顾大哥已经很累了吗,还聊个没完没了。”   章念口中抱怨,伸手替顾清衍脱下鞋袜,又帮他盖好被子:“顾大哥, 外头有我,你先睡一会儿吧。”   “好。”   顾清衍这段时间都没好好休息,熬了一天一夜都没休息,这会儿应了一声就沉沉睡去。   章念心疼的摸了摸他额头,确定没有发热才放心。   蹑手蹑脚的走出去,章念也不走,搬了个凳子在门口坐下,免得有人不识趣打搅顾清衍休息。   范丘看到了这一幕。   他心底冷哼,转头到了关毅屋中,关上门就说:“顾清衍如今有了靠山,可傲气了,休息还派人在门口守着。”   关毅拧着眉头,又是懊恼,又是害怕:“他果真跟寿国公世子有苟且?”   “嘘,关兄,如今形势比人强,顾清衍背靠寿国公府,你我还得谨言慎行,小心被他抓住了把柄。”范丘一脸劝告。   关毅心底也怕,听见这话却冷笑:“不过是裙带关系,我会怕他。”   范丘没拆穿他的色厉内荏。   另一头,顾清衍睡得不太安稳。   章念只以为他太累了,所以到头就睡,可房中的顾清衍失去了意识。   若章念此时进来,便会看到顾清衍满脸通红,整个人都是滚烫滚烫的,额头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故意的烙印从他手掌心开始蔓延,循着血管而上,朝着心脏的方向攀延。   踩碎桃核后,顾清衍正是用这只手捡起嫩芽,将它碾碎。   嫩芽和汁液消失不见,却又在此刻浮现出来,贪婪的游走在顾清衍体内,试图吸食他的血肉。   绿色的嫩芽,此刻赫然变变得黑红,如同诡异蛊虫一般蛰伏在顾清衍体内,伺机而动,要将他吞噬殆尽。   就如同梁溪府内,桃核曾经将无数百姓的性命当做花肥,这才能萌发成功。   贪婪、暴戾、不详,这才是神树原本的样子。   顾清衍轻声呻吟,却又被完全控制,无力挣扎。   梦中,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棵树,却倒霉的长了虫子,现在虫子在他身上到处啃咬,钻进了树干,连树叶树皮都不放过。   我会被吃得一干二净。   顾清衍在睡梦中拧紧眉头,升起愤怒,该死的虫子,他最讨厌虫子。   梅岭村中,正在给菜园子浇水的小姑娘看到让人惊恐的一幕,发出惊呼。   “啊!”   顾舒颜手中水瓢掉下,惊声喊道:“干娘,姐,你们快来,大哥种的那棵树长虫子了。”   一人多高的智慧树上,不知何时爬上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它们正奋力的啃噬着树干。   顾舒颜第一时间是害怕,被黑虫吓得一身鸡皮疙瘩。   随后却愤怒起来,这可是哥哥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帮忙照顾的树。   “坏虫子,不许咬我家的树。”   她三两步上前,伸手想抓虫子碾死。   下一刻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指穿过黑色虫子,落到了树干上。   顾舒颜满脸惊恐,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啊!”   她一声短促疾呼,那棵树无火自燃,就在她眼前燃烧起来。   树干上的虫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顾舒颜甚至闻到了焦糊的味道,无数的虫子受不住火焰纷纷掉落。   原本黑色的虫子,在掉落瞬间变成了红色。   智慧树舒展筋骨,树根畅快的吸收着这些红色,飞快转化成养料。   来势汹汹,自以为找到食物的虫子,此刻完全不是智慧树的对手,吞噬不成反倒是成了对方的肥料。   等听见声响的顾望晴急急忙忙跑过来,只看到窜高了一大截的智慧树。   “怎么了怎么了?”顾望晴看向妹妹,“不是说树上长虫子了吗,虫子呢?”   院子里,智慧树迎风摇摆,浑身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是一株快乐小树。   顾舒颜使劲揉了揉眼睛,惊讶的张大嘴。   她小心翼翼的上前,伸手抚摸着树干,树干的质感温润,甚至变得白皙,哪里还有虫子存在。   “我,难道是我看花眼了?”顾舒颜纠结的拧起眉头。   顾望晴笑着摸了摸妹妹头发:“我看是你思念大哥,总惦记着他的嘱托,心底怕这棵树被虫子咬坏了,所以才看错眼了。”   “可是……”刚才她明明看到了,好多好多虫子在撕咬树干。   顾舒颜抿紧嘴角,忽然,树叶在她手背上拂过。   微凉的触感,让顾舒颜微微一怔。   下一刻,她松了口气似得点头:“也是,咱们每日精心照料,哪儿来那么多虫子,肯定是眼花了。”   眼花了的想法根植于心,顾舒颜方才的记忆蒙上了一层纱,很快将那份恐惧担心抛之脑后。   顾舒颜看向远处:“也不知道哥哥现在到了哪儿,路上可还顺利。”   “大哥如今可是举人,出门在外就算见了官老爷,人家也会礼让三分,肯定不会有事的。”顾望晴心底也担心,口中却还这么说。   “也是,哥哥可真厉害,一次就考中了举人。”   “是啊,爹爹若是泉下有知,定会高兴的不得了,可惜……”   顾舒颜拉住姐姐的手:“爹娘不在了,我们就连他们的那份一起高兴。”   “可惜哥哥直接去京城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他说,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等大哥下次回来,必定已经考中了进士,咱们村可就有进士老爷啦。”   姐妹俩一块儿给菜园子浇了水,这才手拉着手回家去了。   顾清衍一觉睡到了黄昏时分才醒,睡饱后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脸颊红扑扑,靠在床头不想说话。   他只觉得十分舒服,宛如在梦里头吃了十全大补丸,亦或者回到母亲的怀抱安全无比。   顾清衍忘记梦见了什么,但应该是美梦。   章念听见动静,端着洗脸盆进来:“顾大哥醒了,洗把脸吃点东西吧。”   “是有点饿了。”   顾清衍舒展着身体,饥饿的感觉随之而来,竟是将章念带进来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   章念惊讶,平时顾大哥的胃口可没这么大。   “还有吗,我还没吃饱。”顾清衍开口道。   章念忙道:“有有有。”   说完转身出去,回来又带了一份餐食,比方才还更多一些。   顾清衍甩开筷子就往嘴里头塞,看得章念忍不住担心:“顾大哥,吃慢些,仔细吃撑伤了脾胃。”   可顾清衍还是一口气吃了大半,这才舒服的往后一靠:“饱了。”   章念见他吃饱喝足,没啥不舒服,这才笑着说:“顾大哥今天吃的可真多。”   “肯定是这两天没好好吃饭,饿坏了。”顾清衍打趣道。   说完就起身溜溜达达消消食,也是奇怪,吃了那么多,他现在也不觉得撑得慌,反倒是浑身舒坦。   站起身走了一圈,顾清衍察觉不对劲。   他的目光落到正在收拾碗筷的章念身上:“阿念,你过来。”   章念不明所以的走过去。   顾清衍比了比两个人身高,更是惊讶:“你变矮了?”   章念抓了抓后脑勺:“难道是我前两天生病,所以变矮了?”   夏柳从外头进来,听见这话无语了:“你只是生病,又不是老了,怎么可能变矮。”   “真的变矮了,我记得之前阿念都跟我一般高了,可现在又比我矮了那么一丢丢。”   顾清衍反驳道,忧心忡忡的拉住章念的手腕开始把脉。   “不会是此次生病留下了后遗症吧,这可不成,我得开几服药给你补回来。”   章念自己倒是不在意,还说:“反正太医都说我病好了,矮一点高一点都无所谓。”   “不行,可不能留下病根。”顾清衍坚持道。   可把着脉,顾清衍拧起眉头来,章念身体还有些虚弱,那是大病后的体虚,可为什么人会变矮他压根找不到原因。   顾清衍收回手指:“我学艺不精,不如请太医看看,找找原因。”   章念忙道:“顾大哥,我真的没事,就不用去麻烦太医了。”   两人正说着,旁边的夏柳一脸无奈,轻咳一声。   “顾小公子,你回头看,觉没觉得我也变矮了。”他提醒道。   两人回头看去,夏柳侍卫出生,是个武将,又是北方人,身材很是健硕高挑。   顾清衍仔细看了看,拿不准道:“似乎是矮了一点点?”   “这是怎么回事儿?一会儿不见,你们都变矮了?”顾清衍惊声道。   难道太平教有后手,蛊虫还有让人变矮的功能?这是什么可怕的效果。   夏柳耸了耸肩:“我们没变矮,是顾小公子您长高了。”   他忍俊不禁:“小公子还小,正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顾清衍瞪大眼睛,他飞快的走到柱子旁边比了比身高,画下一道痕迹,这一比更加明显。   “我真的长高了。”   不只是长高了,还是一夜之间长高了快三厘米,好大一截。   顾清衍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认定自己还小,确实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怪不得早上我那么饿,原来是是窜高了。”   看着自己新鲜出炉的身高,顾清衍很有几分沾沾自喜,并且看向夏柳表示:“夏柳大哥,指不定将来我会超过你。”   对这挑衅的话,夏柳的回答是笑个不停。   顾清衍不乐意了:“你不信?”   夏柳连连点头:“我信,我信,不过顾小公子是南方人,又是读书人,不像我等粗人这般越壮硕越好。”   顾清衍眯起眼睛来。   夏柳立刻正经神色,轻咳一声:“顾小公子,裴大人派人送了信过来。”   说完递出怀中的信。   看到信,顾清衍脸颊没由来红了一下。   实在是那家伙上次的一封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以至于往后每次收到信,顾清衍都不敢当着人面打开。   生怕打开后,里面又是一堆虎狼之词。   他知道真相,可别人不知道,若让人看了去会如何想裴玄。   顾清衍点了点头,拿着信回到屋中这才打开。   夏柳有些奇怪,却也没多想。   屋里头,顾清衍打开信一看,顿时松了口气,信的内容很正常,别说虎狼之词了,连亲热的话都没几句。   不过迅速看完,顾清衍还是皱了眉头。   “顾大哥?”章念见他神色不对,担心的问。   顾清衍叹了口气:“裴大哥说,虽然梁溪府的瘟疫已经控制住,可病人太多,还需要长时间治疗,他暂时无法脱身。”   “再有半个月运河就会结冰,裴大哥怕我们耽搁在路上,说会疏通关系,让我们先行出发。”   章念反问:“这不是好事儿吗?”   顾清衍一顿。   能顺利出发进京赶考,自然是好事,可他心底担心裴玄。   瘟疫的不可控制性太强了,尤其这背后还有太平教添乱,万一发生什么裴玄也很危险。   他甚至想留下来,陪着裴玄一起,等瘟疫结束再离开。   但想了想,顾清衍还是没提出来,毕竟以他的身份留下来不尴不尬,反倒是会给裴玄添乱。   城内,裴玄拧着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太平教蛊王消失,梁溪府的瘟疫立刻得到了控制,一切朝着好的方向走。   来之前,跟随裴玄的人都在担心瘟疫不可控,生怕不但没法立功,反倒是丢了性命。   哪知道等他们进了城,瘟疫居然在短短几天内控制住了。   虽然病人还未痊愈,但新感染的人却越来越少,眼看就好转了。   孟川更是连声感激,认定是太医们医术高超,这一来就拿出了解决办法,更是将裴玄捧到了满城百姓救命恩人的地位。   见裴玄拧眉不展,孟川连声劝道:“裴世子,如今瘟疫得到控制,百姓们有了活路,如今都在感谢朝廷恩德。”   “那些死去的百姓,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自己不小心,所以才葬送了性命,怪不得你我,世子您无需介怀。”   裴玄瞥了他一眼,却问:“贡院那边可查清楚了?”   孟川脸色一顿。   他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世子,瘟疫乃是天灾,无人可左右,太平教徒趁梁溪瘟疫时期作乱,在贡院为祸百姓,实在是可恨至极。”   “可现在他们都已经伏诛,那么此事是不是可以到此为止?”   裴玄眉头拧得更紧,不赞同的看向他。   孟川额头冒出冷汗来,却还是劝道:“太平教是邪教,其中教徒更是心狠手辣,人人得而诛之,下官上任以来令行禁止,一旦发现就大力追捕,从无疏忽。”   “孟知府,你这话是何用意?”   裴玄脸色愈发冰寒:“莫不是怕圣人责怪,要将此事按下不报?”   孟川连声认错:“下官不敢,太平教作恶,下官深恶痛绝,怎么可能帮他们掩盖。”   “可是……”   他打量着裴玄,欲言又止。   裴玄冷声喝道:“可是什么,莫不是其中有所隐情,是你孟知府与太平教勾结。”   “裴世子,这话可不敢乱说啊,下官一生清明,爱民如子,从未有过不法之举。”   孟川下定了决心,低声道:“还请裴世子随我来。”   裴玄心底浮现不妙的预感,但还是跨步跟上去。   很快,孟川将人带到了贡院内,因为太平教以此作为据点,甚至放火炸药,所以贡院毁坏极大。   不过蛊虫踪影都消失了,孟川已经派人清扫过。   两人一路到了那黑色小屋内。   “裴世子,请您上前查看。”   裴玄上前,曾被蛊王盘踞,放置桃核的地方并未被破坏,坍塌清理后显露出来。   低头一看,裴玄心底的不妙预感成真。   他脸色沉凝无比,一瞬间眼底涌现愤怒和悲凉。   “世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咱们只负责梁溪瘟疫,既然瘟疫已经被控制,百姓们都能好起来,何必再深究。”   孟川连声劝道,他也怕自己牵扯太深,到时候神仙打架把他这个小小知府被碾碎了。   所以在发现东西后,孟川认出后便封锁了消息:“负责清理这里的衙役穷苦出生,认不出这些贵重东西,下官已经把人打发了,不许他们多说。”   “世子,下官言尽于此,至于您私底下要不要上报,下官也是管不得。”   屋内,裴玄脸色明灭不定。   许久,他暗哑的声音传来:“你做的很好,孟知府,此事本官自会上报,你无需再管。”   “是,多谢世子。”孟川一颗心落地。   裴玄愿意管,他就无需插手,更不会再牵扯其中。   没有人知道这里头发生什么,裴玄离开后,这屋子也被彻底拆除,他日重建贡院,又是书生们科考的圣地。   离开贡院,裴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送信,让顾清衍尽快离开梁溪。   他怕顾清衍在此停留太久,到时候露出破绽,被人发现他曾到过贡院。   裴玄虽有自信能护得住顾清衍,可却不想让他牵扯到麻烦之中。   私心里,裴玄也不尽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可却又无法解释太子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贡院之内。   脑中一个个念头飞旋,裴玄忍不住抬头。   那个位置难道真有魔力,能让宽厚仁慈的人,变得冷漠无情,能让一个人违背良心,变得面无全非。   裴玄不禁想起难产而亡的母后,又想到寿国公那些意味深长的话,无可排解,心底积郁到难以呼吸。   “大人,这是小公子的回信。”   一道声音打断裴玄的沉思。   接过回信,裴玄快速打开,一目十行的看完。   看完后,裴玄不禁露出几分笑容来:“倒是让他担心了。”   “小公子说,他心底是很想留下陪着大人,一直到梁溪府瘟疫消失殆尽,可也知道大人您让他离开,必定有自己的理由,所以还是听话上船了。”   裴玄点了点头,想起信中的内容。   清衍说,他先走一步,会在京城等他回去,到时候再见定要跟他好好喝一杯。   这番话不就等于接受了求亲,约好了再会有期。   裴玄一颗心暖呼呼的,仿佛被泡在了温水中。   心底想到那个混账送的信,顾清衍第一眼便认出来,反过来劝他不要介意。   他何其有幸,能遇到这般体贴的爱人。   裴玄忍不住又想,等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顾清衍拜见外公,让他知道清衍就是世界上最好,最合适他的人。   他们注定天生一对,将是相互扶持,走过一生的爱人。   清衍如此讨人喜欢,外公但凡见过定也会喜欢,不再阻拦他们成亲。   另一头,顾清衍已经上了船。   天可怜见,他只是担心裴玄的安危,写信安抚,约定了再会有期,真没有再见就见家长,然后就成亲,成亲后就相伴走过一生的意思。   他哪儿知道一封信,裴玄就会把一百年后他们俩合葬在哪里都想好了。   带着对裴玄的担心,顾清衍回头看向梁溪码头,脸上感慨。   这份感慨落到有心人眼中,却成了另外的意思。   关毅暗地里奚落:“还以为裴世子多看中他,结果见都不见,直接把人打发走了,我看他们的交情也就那样。”   范丘眼神一闪,显然也这样想。   关毅继续道:“这种人的见多了,但凡攀上点关系就对外张扬,不知情的还以为多亲密,实际上八竿子都打不着。”   范丘心底也盼着这样,但还是略有担心:“可方才我瞧见,是裴世子派人过来让官家放行。”   “哼,指不定看的是奚家的面子,京城奚家可是皇商,那可是在皇帝跟前都有面儿的。”关毅坚定道。   两人对视一眼,心底嫉妒,恨不得顾清衍倒霉。   章念发现了,私底下对顾清衍说:“那两个也算是举人,看人都不拿正眼,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啥好人。”   “无关人士,不必为他们花心思。”顾清衍不在意。   章念将这话记住,但每次瞧见那两人还是没个好脸,幸好,奚家兄弟做人妥当,早早将双方隔开。   顾清衍见不着那两个,在船上倒是也自在的很。   商船怕再遇上这样的事情,一路能不停就不停,恨不得日夜兼程赶往京城。   谁知道商船刚离开梁溪府,当天夜里又遇上事儿了。   “有死人!”一声惊呼冲破船舱,将人都吓醒了。 第100章 信物   因为白天睡得太多, 到了晚上就没了睡意。   顾清衍索性拿出书来复习,免得自己总是胡思乱想,担心还留在梁溪的裴玄。   外头闹哄哄的时候, 他正打算放下书休息。   “外头在嚷嚷什么?”顾清衍问道。   章念探出头去, 很快拧眉回来:“顾大哥,咱们船撞上了死尸, 这也太晦气了。”   “死尸?”   顾清衍眉头一皱, 担心起来:“不会是感染瘟疫的死者吧, 若是的话得尽快焚烧掩埋,不然尸首也会传播疾病。”   “那我去告诉船家。”章念一听,忙往外跑。   顾清衍放下书本:“一起去。”   章念不太赞同。   顾清衍拍了一下他脑门:“瞎担心什么, 都有对症的药材了, 感染也不怕。”   章念拦不住, 只得死死拦在他前头, 生怕他靠的太近。   甲板上围着一群人, 因为梁溪瘟疫的事情,大家都像是惊弓之鸟,正商量着怎么办。   “要报官吗?”   “报你个头, 别给主家找事儿。”   “咱怎么这么倒霉, 先头在梁溪被卡主,好不容易离开了梁溪居然还能遇上死人。”   “现在怎么办, 要不直接把尸首推开,就当没看到。”   “这不好吧, 万一他有怨气怎么办?”   船长也是满头官司,心想这趟船太不顺利,一路上总是生事。   以往若是遇上这种事情,秉着死者为大的态度, 好一些会打捞起来掩埋,差一些的也会记下位置上报朝廷,请官府处理,可偏偏这次不同。   若真的是感染瘟疫死亡的人,他们可不敢靠近。   顾清衍过来的时候,船长正往河里头张望,试图看清死者的模样。   “顾举人,您怎么过来了。”船长知道他们动静大,吵到了举人们。   幸好过来的是脾气最好的顾举人,若是那两个恐怕得闹起来,呵斥船员。   “是得病的人吗?”顾清衍问。   船长摇头:“天太黑了,看不清楚。”   他不想冒险,提议道:“不如还是把尸首拨开,就当是水葬了。”   顾清衍摇头:“若是寻常溺亡的倒也罢了,若是病人不能不管,否则疫病传播开来,死伤的就不只是梁溪府了。”   “可……”船长十分为难,“这谁敢下去打捞啊,万一染上病如何是好。”   顾清衍皱眉:“先过去看看。”   此时有两个船员站出来,纷纷开口:“顾举人,这儿危险,我下去处理吧。”   “我们俩刚得过疫病,听说病好的人短时间内不会再生病,我们俩下去最合适。”   原来是之前患病的两个船员,因救治的早,是最快恢复的那批,因此十分感激顾清衍。   方才船长在,他们俩都不肯吭声,现在顾清衍一来他们就开口了。   “不急。”   “有灯笼吗?”顾清衍问道,立刻有人提了灯笼过来。   章念抢过灯笼,自己靠在船边上往下放,终于照清楚江里头的那具尸首。   “应该不是病人,脸上没长疹子。”   看清楚那人长相,章念松了口气。   在他身后,顾清衍脸上闪过震惊,那被江水泡的发胀的尸首,竟是在梁溪府认错人,将他带进贡院的狂徒。   那日他分明早早逃走了,怎么会死在江中?   其余人一听没生病,纷纷松了口气。   遇上死尸虽然晦气,但没有危险,不是染病那就好处理多了。   “那就先把人捞起来,等靠岸找个地方埋了吧。”船长道,“就当做好事积德,咱们这次也算福大命大了。”   周围的船员纷纷点头,遇上瘟疫是倒霉,可这么多人一个没死,连染病那几个也都活下来了,这也是命大。   章念忽然惊呼:“这人少了一条胳膊。”   船长又开始犹豫,死人断了胳膊,指不定是被杀,闹到官府又得耽误时间,还是先禀告了奚同贵。   奚同贵出来一看也是皱眉,心想这趟船多灾多难,怎么啥事儿都能遇上。   “先把人捞起来吧。”顾清衍开口。   奚同贵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后不说话,却气势惊人的夏柳,点头同意。   等船员手忙脚乱的将人捞起来,几个人都倒抽一口冷气,顾清衍脸色凝重起来。   死者不但少了一条胳膊,胸口赫然还有一个血淋淋的血口。   “这……咱们又摊上事儿了。”船长吓得大叫。   奚同贵眉头打结:“清衍,你说这可如何是好,要报官吗?”   他又说:“按理来说是报官最好,可咱们已经耽误了好些天,再耽误下去怕运河都要结冰了,到时候船可不好走。”   毕竟人命官司,谁知道要处理多久。   他开口问顾清衍,显然是想走寿国公府关系的意思,至少报官之后就能走,不必耽搁。   顾清衍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拉着夏柳去旁边。   “此人乃是太平教教徒,曾在梁溪府出现,当时我与裴大哥被他们围攻,他中途逃走,没想到却死在了这里。”   看样子是被杀人灭口,这人对太平教忠心耿耿,却落得如此下场。   看了眼那具残破的尸首,顾清衍拧眉:“看样子,是当天晚上就死了。”   夏柳眼神一沉:“竟然是他。”   他想起裴世子的叮嘱,低声道:“顾小公子,太平教危险,世子不想让你掺和太深。”   “我知道。”顾清衍叹气,“此人虽作恶多端,可身世也很可怜,等结束了能不能让他入土为安。”   夏柳点头:“此事交给我吧。”   他站出来,奚同贵也松了口气。   等到船只靠岸,夏柳空手走了一趟,再回来带了两个官差。   奚同贵几人见了官差还紧张,但两人什么都没盘问,简单记录一番后就将尸首抬走。   “后续的事情交给他们,不会牵连其他人。”夏柳开口。   奚同贵连声道谢:“多谢兄台帮忙,要不然这事儿可不好处理。”   船长也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心想怪不得少东家如此殷勤,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想到往年他们一路走,一路关卡,总是各种疏通不完的关系,心底也是感慨。   他看了眼少东家,心想等自家少爷考中进士,入朝为官,奚家也算是朝中有人,到时候生意也会更好做。   夏柳谦虚一笑,只说:“奚公子善心仁义,不忍心见他曝尸荒野,官府不会不明是非。”   奚同贵一颗心彻底安稳。   此时天色已晚,奚同贵便建议停船休息一晚,等明天再出发,自然无人反对。   夏柳回屋,便瞧见顾清衍若有所思,脸色有些凝重。   “我已经把消息传回去,让裴大人小心提防,小公子不必担心。”   顾清衍不是担心这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他会被葬在哪里?”   方才他总是忍不住想到那一天晚上,初见的时候,那狂徒脸上满是惊喜。   夏柳一顿:“此人乃是十等十的恶徒,小公子不必为他伤心。”   “倒也不是伤心。”   顾清衍吐出一口气:“只是觉得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他误入歧途,也是想为家人报仇雪恨,真正可恨的是玩弄人心,利用他心中仇恨作恶的太平教。”   夏柳明白过来,无非是这位小公子年纪小,心肠软,见不得别人惨死。   尤其是交过手,打过交道的人。   夏柳心想,这般柔软心善的小公子,倒是跟裴大人截然不同,要知道裴大人十几岁开始杀人,可从未有过丝毫愧疚心软。   两人天差地别,竟然能成为毕生挚友,也是让人惊叹命运的神奇。   “当地官府验尸后,若无人认领,就会把尸首埋入乱葬岗。”夏柳解释,“他的死因明确,官府不会深究,想必明日就会下葬。”   说下葬,其实就是破席子一卷,直接搬到乱葬岗埋了。   顾清衍沉默下来,他想到了花娘子。   身前过得不好,死后也无人收尸,他甚至没问过狂徒那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人到底是谁。   可偏偏他因为一己之私,又害死了许多梁溪百姓。   顾清衍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心底到底是同情多一些,还是憎恶多一些。   “小公子想在走之前祭拜吗?”夏柳忽然问。   顾清衍一愣:“我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夏柳笑道,“他身前没做什么好事儿,死后能有人祭拜也是福气。”   顾清衍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晨,夏柳果然带着他前往祭拜。   他猜测的没错,当地官府验尸后,甚至没等过夜就迅速把人埋了,生怕惹出事端来。   乱葬岗上多了一个不起眼的新坟头。   顾清衍看到坟头就沉默下来,没有墓碑,没有标志,也不会有人祭拜。   等过几年风吹雨打的,坟头就慢慢消失了,这个人的存在就彻底被抹去,无人记得。   他叹了口气,借了夏柳的刀砍下一颗枯木,为狂徒做了个简单的墓碑。   可墓碑好做,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最后顾清衍只写了个无名之墓。   “希望你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能够平平淡淡的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再也不过颠沛流离的日子。”顾清衍摆好了贡品。   夏柳抱着双臂,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摆好祭品,上了香,撒了酒,顾清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蓦的,他眼皮子一跳。   就在他眼前,坟头上亮起一个签到点。   【发现王平安之墓,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顾清衍心头猛跳。   签到系统居然刷新了!   王平安?   那执拗疯狂的狂徒,居然叫这个名字,光是一个名字便能看到王家父母对儿子的美好祝福。   只可惜王平安的一生与平安毫无关联。   顾清衍沉默许久。   【签到。】   【您在王平安之墓签到成功,获得王平安的执念。】   果然如此。   【你安心的离开吧,我会帮你父母亲人伸张正义,将真正有罪的人绳之于法。】   顾清衍在心底暗暗发誓。   他用会合法的手段,为王家人主持正义。   顾清衍祭拜完毕起身,见他一直在旁边守着,心底很是过意不去:“好了,我们回去吧。”   夏柳点了点头。   三人走出去一段路,夏柳忽然开口。   “十五岁那年,我随大人外出办公,第一次动手杀人。”   顾清衍转头看他,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   夏柳笑了笑:“当时杀了人我吓哭了,回家后上吐下泻,后来我娘见不对,带着我去庙里头收惊,又给那人立了衣冠冢祭拜,我这才好起来。”   “不过后来裴大人告诉我,我们杀得都是十恶不赦之人,他们活着才是祸害,死有余辜,杀了他们是替天行道,定会百邪不侵,我觉得他说的很对,就再也不害怕了。”   顾清衍眼神微动,明白他这是在安慰自己。   虽然他并非因为害怕,心底也还是感激:“善恶有报,因果循环,裴大哥说得很对。”   他并不是忧郁伤怀的性子,只是一时感慨罢了。   三人一回到船上,奚家就迫不及待的出发了。   顾清衍索性回到屋中,打开了王平安的执念。   【古旧的院落中,小男孩正在练武。   “爹,我练得对吗?”满头大汗的小男孩跑到男人身边,撒娇的拽住他衣角。   魁梧的男人对孩子很是耐心,笑着抚摸着他的脑袋:“很好,爹只教了一遍平安就学会了,很有练武天赋,将来成就必定在爹之上。”   小平安顿时快活无比:“爹教我的轻功我也练会了,爹,你看。”   说完这话,小孩儿腾空而起,居然在瓦片上跑起来。   男人大笑:“平安厉害,真不愧是我儿子。”   此时屋里头走出来一人,正抱着一大盆衣服,没好气的骂道:“练武归练武,你上屋顶做什么,赶紧下来,踩坏了瓦片看我收拾你。”   小平安被吓了一跳,差点从屋顶摔下来。   女人吓得大叫。   男人却轻轻松松接住儿子,还将他抛了起来,一时间院子里都是小孩儿咯咯咯的笑声。】   顾清衍心底有些难受,原来王平安年幼时候过得这般幸福,怪不得对害死父母的人恨之入骨,不惜成为太平教的爪牙。   记忆继续。   下一刻,猩红色染红了记忆。   【魁梧的男人被打的奄奄一息,依旧不肯认罪:“不是我做的,不是我,你们冤枉我,一定是你们想害我。”   女人跪在地上祈求:“大人,我愿意拿出所有家财,求求你饶他一命。”   “曼娘,别求他们,我没有做过为何要认。”   男人将信物塞进妻儿手中:“走,快离开这里,去京城找寿国公,他一定会救下你们。”   “我不能丢下你。”妻子哭喊道。   男人只骂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们不会放过我,你快走。”   柔弱的母亲带着年幼的孩子,踏上了远赴京城的道路,很快,他们丢了行李,没了银子,一路上只能靠乞讨为生。   年幼的王平安被母亲搂在怀中,只听见周围无数讥笑讽刺的声音。   母亲将仅有的食物都让给儿子,可苦难和悲痛已经击垮了她,唯有为丈夫报仇雪恨支持着她前行。   终于,他们来到了京城。   可寿国公府那般高的门槛儿,哪儿是乞丐母子能接近的,两人尚未靠近就会被驱赶离开。   母亲很快病了,即使王平安靠着乞讨,跪下给医馆磕头,终于换来一副药。   看着儿子血红的额头,母亲勉强打起精神来。   母子俩紧紧搂在一起:“娘不会死,娘还要为你爹报仇,还要看着你长大成人,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因为一路颠沛流离脸颊凹陷的王平安脸上,终于露出欢喜的笑容来。   只要找到寿国公,他们就会得救,就能给爹报仇,母子俩还能相依为命的活下去。   “平安,娘出去一趟,你再睡一会儿,娘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你好好待在这里,娘回来就给你买糖吃,好吗?”   王母的身体刚好一些,王平安却又病了。   她抚摸着孩子滚烫额头,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会乖乖的,哪儿都不去。”王平安紧紧拉着母亲的手,一次次叮嘱:“娘,我在等你,你要快些回来。”   “好,娘马上就回来。”   女人还是食言了。   王平安命大,发着高烧不知道过了多久,居然就这样好了起来。   他摇摇晃晃的爬起来,将母亲留下已经馊掉的馒头吃了,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娘,你怎么还没回来,我饿,我好害怕。”   他不知道要去哪儿寻找母亲,却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好多天,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娘还是没回来。   “去去去,别挡着我做生意。”   “可怜见的,这么小就在要饭。”   “他身上好脏,别靠得太近,指不定身上带着病。”   王平安蜷缩着,被人赶被人骂,但他不怕,他要找到娘。   “哎,你们听说没,前两天东街那块有人拦轿子告状,被当场打杀了。”   “我也听说了,不是告状,是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疯婆子,哭着喊着拦轿子,因为惊撞了贵人被带走了。”   “这年头疯子太多了,连贵人的轿子都敢拦。”   “估计是戏文看多了,真以为街头随便拦住个轿子就能告状。”   王平安整个人哆嗦起来,他猛地冲出去:“那个人呢,拦轿子的人呢?”   议论的人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哪儿来的疯乞丐。”   王平安扑过去:“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惊撞贵人,不是死了就是被带走了。”   “走走走,别跟小疯子一般计较。”   王平安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跑:“娘,你别丢下我,求求你回来。”   “我们不报仇了,娘,求你别死,现在我只有你了,你别丢下我。”   “爹,我跟娘被人欺负了,你快来啊。”   王平安哭得声音嘶哑,声嘶力竭,满京城的乱跑,却找不到母亲的踪迹。   “就是他,那是个小疯子,整日里哭爹喊娘的,搅的我们都睡不安稳。”   官差一步步靠近。   王平安憎恨的看向他们,想起那闯入家中,带走父亲的官差,又想到母亲一去不回。   他猛地咬住官差的手,趁着他们不注意撒腿就跑。   蓦的,王平安撞在一个人身上。   “咳咳咳。”那人发出轻咳。   紧随而来的官差看到来人,连忙行礼。   不等他们说话,来人开口道:“不过是一个孩子,兴师动众的做什么,别吓着小孩儿。”   “可是他……”   “交给我来处理吧。”   “是。”   巷子里,只剩下王平安与那个男人。   顾清衍试图看清楚那善心人的模样,却发现王平安的记忆被打了磨砂滤镜,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楚那人的脸。   只依稀觉得那是个年轻男人,穿着普通,不像是出身富贵,能让差役避让的人。   可他一句话,官差就直接走人了。   “小孩儿,你在找娘吗?”男人开口问道。   王平安仰起头:“你知道我娘在哪里吗?”   男人轻笑一声:“我当然知道,跟我走,我带你去见她。”   王平安犹豫起来。   “但是我娘不许我跟陌生人走,她让我在庙里头等着,是我不好,我不该跑出来,她回来该生气了。”   他后退几步想跑。   “你娘是不是大约这么高,人很瘦,头上带着一根木头簪子?”   王平安回头:“你认识我娘?”   “过来,我带你去见她。”男人伸出手。   这一次王平安没有拒绝。】   顾清衍从记忆中苏醒,眉头皱得更紧了。   王平安的记忆,大部分都是年幼时候与父母在一起的幸福生活,一家人过得不算富裕,却幸福美满。   这些幸福却在他六岁的时候被破坏。   王父入狱,被严刑拷打到奄奄一息,临死之前将一块木牌子交给妻子,作为信物。   王母带着儿子千里奔逃,一路吃尽了苦头,终于到了京城去见不到寿国公。   某一天,王母丢下生病的儿子,离开破庙后再也没有回来。   顾清衍拧着眉头,心底与王平安一样,都觉得王母应该是遭遇了不测,否则以她那么疼爱孩子的性子,绝不会丢下生病的孩子一个人。   也许王母因为孩子重病,不得不冒险拦轿子,却被人当做贼人打死?   顾清衍不愿意这么想,可却又觉得这才合理。   至于最后出现的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也许就是他欺骗王平安,让他小小年纪就进入了太平教,被太平教洗脑,成为太平教爪牙。   顾清衍捏了捏眉心,也许他应该告诉裴玄,请裴玄询问老国公,问问十几年前有没有这样一个女人拦轿子告状,最后又去了哪里。   想到什么,顾清衍从怀中拿出裴玄的名帖。   虽略有不同,但王父交给妻儿的信物,确实是与这名帖十分相似。   可奇怪的是,王父一个身在小县城,连品级都没有的武将,怎么会有京城寿国公的信物?   京城那位寿国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第101章 抵达京城   “死了?”   狂徒惨死的消息快马加鞭, 当天夜里就送到了裴玄跟前。   “是,夏柳密信,那人胸口被洞穿, 杀他之人武艺高强, 在他反应之前便一击致命。”   裴玄眉头一皱,他与那狂徒交过手, 知道此人武功不差, 尤其是气功过人。   到底是什么人能一击致命。   “大人, 可还要继续搜查?”下属问道。   那一日从贡院逃走的太平教徒,其余人都已经伏诛,只剩下这一个无影无踪, 他们搜地皮似得找了几天也不见踪影。   没想到此人早已经死了。   裴玄摇头:“让他们回来吧, 口风紧点, 别泄露消息。”   “属下遵命。”   等下属离开, 裴玄紧锁的眉头却并未舒展。   虽然狂徒已死, 没有人会泄露当晚的情形,更不会有人知道顾清衍身上的诡异之处,可裴玄还是担心。   那个杀死狂徒的是谁, 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对顾清衍有没有恶意?   裴玄从不对人性报以希望。   幸好,顾清衍已经离开了梁溪。   奚家的商船一路疾行, 到底还是赶不及,遇上了京城的第一场雪。   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下来, 码头都染成了白色,只有来来往往的工人们呼出热气,才让这地方热闹起来。   “少爷,待会儿就能上岸了。”   船长招呼着船员们忙活, 又叮嘱:“刚开始下雪,这会儿路还没完全冻上,咱们赶紧进京还来得及,等雪下大积厚了,路上就更艰难。”   奚同贵点头:“你素来妥帖,都按你的来。”   下雪天冷,顾清衍穿上了最厚的衣裳,章念还觉得不够,将压箱底的兔毛大氅取出来。   这是刘妈妈担心北方太冷,特意带着俩姐妹亲手做的。   虽然用的是普通兔毛,但柔软轻盈,保暖效果十分好。   顾清衍披上后手脚都暖和起来:“真暖和,阿念,你也穿上。”   刘妈妈没厚此薄彼,给章念也做了一件,成色只稍差一些。   结果章念忙上忙下搬行李,头也不抬的说:“我不冷。”   “下着雪呢,怎么会不冷。”顾清衍不赞同。   “我真的不冷。”章念伸出手,握住顾清衍的手,“您看,我手热乎着呢。”   顾清衍不说话了,他穿的胖乎乎的,皮草都穿上了,结果手还没章念暖和。   再看旁边的夏柳,这位是北方人,早就习惯了下雪的天气,甚至连皮袄都没穿,说不舒服太拘束。   顾清衍不禁感慨:“到底是习武之人,火力壮,牛。”   夏柳哈哈一笑:“这算什么,裴大人内功深厚,大冬天都穿单衫。”   “等裴大哥回来,我可得仔细看看他到底穿多少。”顾清衍回忆了一下,上次冬天见到裴玄还是过年那一晚,裴玄确实穿的不多。   收拾好行李走出船舱,顾清衍看到奚家兄弟,这一看倒是乐呵起来。   奚同贵奚同舟都是南方人,也都是头一次来京城。   他们哪儿吹过北方的寒风,这会儿里头厚袄子皮衣,外头还包裹着大氅,活像是两颗圆滚滚的球。   见他笑,奚同贵无奈道:“实在是太冷了,风吹的我头疼。”   “宁愿丑一些也得多穿,否则若是病了耽误科考那就坏事儿了。”奚同舟也感慨。   顾清衍十分赞同:“听说这还不是最冷的时候,也不知道明年二月份会是什么天气。”   “我就盼着别太冷,会试咱只能穿单衫,就算套上五层也不保暖。”奚同贵一个劲吸鼻子。   奚同舟也冻坏了:“可不是,单衫哪儿能保暖,风一吹都凉透了。”   三人初步感受到北风刺骨,想到明年二月份的会试,不禁都有几分担心。   “阿嚏,阿嚏,阿嚏!”   关毅是个死要风度的,穿得比他们都少。   奚同贵忍不住劝:“表哥,冷的话多穿一件,要是病了可不好。”   “你别咒我,我身体好的很,阿嚏——”关毅扯着嗓子道。   奚同贵自讨没趣,顿时懒得再管他。   结果等船只靠岸能下船时,关毅抢着就往前走,争抢着要第一个下船。   “啊!”   他走的太快,一心下船去酒楼里暖和,结果脚下一滑直接整个人扑下去。   “小心!”奚同贵喊道。   再往下一看,关毅已经摔了个四脚朝天,正挣扎着想起来:“狗东西,还不扶我起来。”   他那两个书童连忙伸手,一边一个将他架起来走。   奚同贵一脸无语。忍不住跟顾清衍吐槽了一句:“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自己找罪受。”   顾清衍自然不会掺和他们表兄弟之间的官司。   夏柳先跳下船,朝上头喊道:“这块被人踩结实了,有些滑脚,最好拿稻草垫垫。”   说着朝顾清衍伸出手。   顾清衍还以为他要搀扶自己下船,结果刚伸手,夏柳一用力,直接把他抱下去了。   “夏柳大哥。”顾清衍一脸无语。   夏柳哈哈一笑:“保险起见,我可是答应了裴大人,要把小公子毫发无损的送到京城。”   顾清衍无可奈何,因为刚开始下雪,雪尚未积起来,半冻不冻的确实很滑。   他们下船前都换成了皮靴,这会儿走路依旧得小心。   奚家安排的十分妥当,他们到了码头就能上车,直接往京城走,不出意外今天就能进京。   不同的是,前头几辆车都是马车,顾清衍的却是牛车。   倒不是奚家故意冷落顾清衍,而是他出发前自己带着大黑牛,一路走下来,大黑牛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毛发都养得油光发亮。   绑车的时候,车夫都忍不住夸道:“这头黑牛长得可真好,瞧着就是能干活的。”   大黑牛见到主人也很高兴,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心。   顾清衍喂它吃了两颗糖,好好摸了摸牛头这才上车。   前头车里头,关毅嗤笑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出远门居然还带着一头牛,穷的把牛当宝贝。”   范丘也说:“咱们坐马车挺好,他愿意坐牛车就让他坐,牛走得慢跟不上,到时候没赶上进城在城外受冻,那就是他自己倒霉。”   两人对视,都盼着牛头跟不上速度,到时候看顾清衍笑话。   可惜,他们注定要失望。   大黑牛千里迢迢的过来,吃饱喝足干活儿更卖力,不但速度飞快,几匹马都不敢靠近它,生怕被它欺负。   这家伙可没少在船上称王称霸。   顾清衍还是头一次来京城,哪儿哪儿都好奇。   他不禁撩开车帘子往外看,结果刚打开,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章念直接将车帘子压住:“顾大哥,小心吹了风。”   “您要是想看的话,等春暖花开咱们慢慢开,现在身体最要紧。”   顾清衍无奈放下:“行行行,都听你的。”   夏柳见他孩子气,笑着开口:“冬天的京城灰扑扑的,没什么好看,倒是春天很有几处赏花的好风景,等到秋天,城外的红枫也很有名。”   “寿国公府在城外就有一个温泉庄子,冬天能泡温泉,等到春天花开得也分外早,等裴世子回来,定乐意带小公子去玩。”   顾清衍更无奈:“瞧你们说的,我是那么贪玩的人吗?”   结果章念满脸纠结,毕竟自家少爷最喜欢到处溜达看热闹。   “咳咳,我这是进京赶考,哪有闲工夫到处玩,等我闭门苦读,考完再说。”   夏柳忍笑。   顾清衍故意瞪他:“夏柳大哥不同意?”   “小公子说的极对,科考自然是比赏景重要。”   夏柳岔开话题:“小公子,您入京后可想好了住处?”   “裴世子的意思是,您若是愿意,大可以直接住进寿国公府,若是觉得不自在,他在城中也有别的房产。”   “奚家虽然富贵,一路瞧着奚家兄弟也还好,但借住总归会不自在,尤其是还有两个不识趣的在,没得让小公子生气。”   住进寿国公府是不可能的,他贸贸然住进去,到时候多尴尬?   借住奚家自然也不是好主意,顾清衍轻咳一声:“其实我在京城有房产。”   夏柳惊讶起来。   京城房产买卖不易,顾小公子又一直生活在青州府,怎么会有京城的房产?   顾清衍不解释,只说:“有些缘故,不过能落脚就好。”   他已经做了决定,夏柳自然不会反对,只是暗地里觉得愧对裴大人,他叮嘱的事情没能做到。   不能看风景,顾清衍索性往章念身上一靠,假寐养神。   实际上却打开了系统地图。   这一看,顾清衍差点没乐呵出来,不愧是一国之都,地图上密密麻麻全是签到点,看得人眼花缭乱。   顾清衍目光落到最明显的一处。   那是大周的皇宫,皇帝办公居住的地方。   若是在皇宫签到,不知道系统能给什么样的奖励,以系统的规则而言,皇宫给的东西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蓦的,顾清衍想起裴玄来。   这一次见面匆匆忙忙,生死关头,他甚至没在裴玄身上刷签到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裴玄后,顾清衍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已经不再是刷这个移动签到点了。   马车冒着风雪,一路不停,果然在入夜之前就赶到了京城。   他们一行人都是举人,身上带着举人文书,一看就是来进京赶考的。   城门侍卫自然不会为难,粗略搜查一遍确定没问题就放行。   顾清衍从牛车里头出来,仰头看向高耸的城墙,京城繁华的场景如同画卷,在他们的面前慢慢展开。   【您在大周京城城门签到成功,获得京城小宅一栋。】   顾清衍挑眉,心想果然没错,城门签到必出房产,他走遍五湖四海都不怕没地方住。   京城大门只是开始。   顾清衍摸着下巴,心想要是将地图上这密密麻麻的点都打卡签到,他立马变身富可敌国。   可惜了,许多点都在人家里,去不得。   “夏柳大哥,这是我的房契,你知道该怎么走吗?”顾清衍从系统拿出房契。   夏柳接过去一看,面露惊讶。   顾清衍抬头问:“怎么了?你不知道也没事,我们路上问问就能找到。”   夏柳连忙开口:“我知道,只是觉得奇怪,这宅子看着小,其实位置极好,竟在东西城相邻处。”   顾清衍听了反应过来。   大周京城的布局遵照一条中轴线,左右相对称,符合古代人天圆地方,法天象地的概念。   除皇宫之外,西城乃是皇亲国戚居住的地方,东城则以达官显贵居多,这两处的宅子多是御赐,产权都不在普通人手中,基本不通买卖。   外来人想在京城定居,除了得到皇帝青眼,便是当官租赁朝廷设置的“官宅”。   除此之外,想要购买房产的,只能在南北两城,其中北城多是平头百姓,南城则以富商居多,两处相对来说鱼龙混杂。   顾清衍这一处宅子的面积不大,却在城东,且就在寿国公府附近。   所以夏柳看了便心生惊讶,冒出个念头来。   小公子能在京城有宅子,莫不是裴世子提前准备,故意托人送到小公子手中的。   这样一想,他自以为明白了。   “不用问路人,我认得这地方,能带路。”夏柳开口道。   顾清衍正发愁如何解释,结果夏柳一句话没多问,直接抢过了车夫的活儿。   这时候奚家兄弟过来,再次邀请:“清衍,京城落脚多不易,不如你还是跟我们走,到时候也能相互照顾。”   奚同舟也补充道:“是啊,你才华好,我还想着能趁机多学一些。”   顾清衍只得将宅子的事情告知,并且表示:“等安顿好了,我请两位吃饭,到时候我们好好聊聊。”   奚同贵一听,果然没有再坚持。   只是等两行人分开,他忍不住说:“裴世子对清衍真是用心。”   奚同舟疑惑道:“明面上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到底是哪儿来的交情。”   “谁知道呢,左右不是你我能掺和的。”奚同贵笑道。   奚同舟一想也是,他们只是同窗,管太多惹人厌。   而且如今到了京城,他们自己都要借住到京城奚家,虽说是亲戚,可两边关系疏远,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样。   顾清衍没跟着来,说不定是好事情。   另一头,有夏柳带路,顾清衍两人很快找到了地方。   虽说小宅子在城东,距离寿国公府不远,但这个不远是相对距离,骑马也得一炷香。   这块都是小巷子,他们刚进来就能察觉周围的视线。   顾清衍与章念都有些不自在。   夏柳解释:“别怕,城东这块住的多是勋贵人家,高门大户的远亲,相互之间多是熟识,所以一旦有生面孔过来便探头探脑。”   听了这话,两人都安心下来。   很快,牛车就到了一栋小宅子跟前。   “你们是何人,打哪儿来的?”   还未开门,隔壁邻居便出来问。   “我家少爷进京赶考,最近都会在此居住。”章念开口解释道。   对方一听是上京赶考的读书人,倒是立刻放心下来。   这年头有功名的,那都是身家清白,朝廷查过的,绝对不会是为非作歹的坏人。   “原来是举人老爷,真是年轻有为。”   邻居热情的开口:“这宅子许多年没有人住了,里头肯定积了灰,若是需要帮忙尽管喊一声。”   顾清衍听着,心想这左邻右舍倒是不难相处。   章念打开门进去,夏柳低声问:“若是需要洒扫,不如先去客栈休息一晚。”   结果三个人走进院子,两个人都愣住了。   顾清衍摸了摸鼻子,系统出品的宅子,都是精装修包打扫,立刻拎包入住的类型。   “咳咳,看来不用了。”顾清衍打了个哈哈,伸手开始搬东西。   章念立刻帮忙,夏柳倒是拍了下额头,觉得自己傻了。   裴大人特意安排的地方,肯定会让人提前打扫的干干净净,怎么会让小公子亲自来。   顾清衍转了一圈,宅子是真的小,统共才三间屋子,后头加盖了厨房和茅厕。   甚至还配了个小小的牛栏,大黑牛很自觉的走了进去。   院子巴掌大一点,不过有一口水井,能供平时吃喝。   相比起陵川县,青州府的宅子,京城的宅子小了不止一星半点。   顾清衍逛完后心想,京城不愧是京城,物价噶噶上涨,系统给的奖励都缩水了。   屋子里的装潢倒是不错,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房,柜子都是现成的。   将带来的东西添置进去后,小宅子就多了几分烟火气。   “顾小公子,您先安顿,我得回寿国公府一趟。”夏柳忙完便开口告辞。   顾清衍知道他有公务在身:“辛苦了。”   “这是属下该做的。”   夏柳转身离开。   人一走,章念就把门关上,将外面的视线拦截在外头。   “顾大哥,别的都好,屋里头没吃的,我得出去买点菜回来。”   顾清衍拉住他:“别忙了,吃点干粮洗洗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可是……”   “别可是了,天都快黑了,这时候你去哪儿买菜。”   这才说服了章念。   夏柳一路回到寿国公府,立刻被带到了寿国公跟前。   在外人跟前,寿国公一贯很有威严。   “那臭小子可好?”   夏柳行礼禀告:“大人一切都好,梁溪府瘟疫已经控制住,最早本月,最迟年前,大人应该就能回来。”   寿国公点了点头:“那就好。”   顿了顿又问:“你护送那书生进京了?人呢?”   “小公子在京城置办有宅子,就在距离寿国公府不远处的人丁街。”   寿国公听见这话,忽然冷哼了一声。   夏柳头更低,不敢去看寿国公的神色。   “带回来就藏起来,怎么,我这个寿国公会吃人不成?”寿国公显然跟夏柳一样误会了。   他想的更多,无非是裴玄自己不在,生怕他给顾清衍排头吃,所以才把人藏在了外头。   夏柳不敢吱声。   寿国公趁着他看不见翻白眼撇嘴,又恢复严肃的表情:“既然是世子的好友,人都到了京城,住在外头岂不是显得寿国公府不近人情?”   “这……”   夏柳脑子飞转,讪讪说道:“顾小公子进京赶考,想必只想闭门苦读,他年纪小,又没有长辈教导,偶尔差了些规矩也是情有可原。”   寿国公听的眉头微挑。   心想虽然没见到人,但顾清衍肯定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否则夏柳怎么会绞尽脑汁帮他说话。   只是这样一来,寿国公心底更感兴趣了。   他得趁着臭小子不在的时候,好好见一见这位顾清衍小公子。   看看到底是什么妖精人物,居然能让他那铁石心肠的外孙子铁树开花。   寿国公恨不得现在就杀过去,可他不行。   作为一位国公爷,他还是有身份包袱,出门在外都有身份,不能随着性子来。   “难道老夫还会跟一个孩子计较不成。”   寿国公话锋一转:“不过世子难得有交心的朋友,如今他不在京城,老夫自当替他尽一尽地主之谊。”   “这样吧,你帮老夫传句话,让顾清衍好好休息几天,等休息好了再来拜访。”   夏柳只得答应。   不过心底也觉得寿国公虽然严肃冷硬了一些,却从来不是苛刻的脾性,应该不至于为难小公子。   寿国公并不知道他的想法,难得体贴道:“那孩子年纪尚小,身边还只带了个年岁更小的书童,你平时多看顾一些。”   “府里头多的是东西,待会儿让管家收拾收拾送过去,免得他不称手。”   寿国公开口,管家自当尽力。   管家也是个人精,之前他家世子打开府库,恨不得将府库搬空的架势还在眼前。   甭管顾清衍身份如何,那都是裴世子的眼中宝。   管家兢兢业业,从吃穿用度到衣食住行,恨不得全部安排妥当。   于是第二天早晨,章念早早的起来,打算趁着顾清衍还在休息,先出门打听打听菜市场的位置,买些新鲜瓜果蔬菜回来。   结果倒好,打开门,屋外头摆满了东西,一直排到了巷子口。   章念傻眼了:“夏师傅?这些都是你带来的?”   这也太夸张了,他甚至看到里头有恭桶?   哪有人上门探望带恭桶作为伴手礼的,难道这就是京城人的习俗,跟他们青州府可真不一样。   夏柳的笑容也是僵硬的。   他带着命令而来,实在想不通管家到底在想什么,你送礼就送礼,为什么送这么多。   方才带着人上门的时候,隔壁邻居出来一看,还以为他们要上门提亲!   夏柳忙道:“先进去吧,待会儿跟你解释。”   章念连忙让开门,后头笑盈盈的小厮们纷纷干活。   小小的院子差点塞不下,章念抓了抓后脑勺,恍惚间回到了梅岭村,那时候裴世子送礼也是这样多,每次都要把屋子都塞满。   夏柳轻咳一声:“这些都是寿国公特意吩咐送来的,都是平时能用上的,你们只管先用着。”   “可这也太多了吧……”章念犹豫道。   话音未落,管家就连声道:“等世子回来,若是知道我们亏待了小公子可不好。”   顾清衍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外头有动静。   爬起来一看,哈,哪儿来那么多东西。 第102章 国公他有点颠   “夏柳?”   顾清衍披上衣裳走出来。   从昨天开始雪就没听过, 从小雪变成了大雪,院子里已经积起来厚厚一层。   但这会儿寿国公府送来的东西摆满了院子,几乎都要看不清白色。   “这是做什么?”顾清衍惊呆了。   管家是个机灵人, 看见他就满口称赞:“想必这位就是顾清衍顾举人吧, 果然是一表人才,让人见之忘俗。”   “您是?”顾清衍打量着他的穿着, 有了个猜测。   管家笑盈盈道:“在下乃寿国公府管事, 奉国公之命特来送礼。”   寿国公?   顾清衍眉头微动, 目光落到那些东西上,这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国公爷知道顾举人进京赶考,虽有房产, 却无人照料, 怕您有不方便之处, 特意叮嘱过。”管家笑道。   “晚辈初来乍到, 理应登门拜访, 怎能让国公操心。”顾清衍开口道。   “长者赐不敢辞,顾举人只管收着,国公爷心底才高兴。”   管家想着裴世子的态度, 特意补充了一句:“可惜世子出公差了, 否则定是要自己过来,等世子回来知道我们没照顾好顾举人, 还不得拿我是问。”   说完就殷勤的让人收拾起来,颇有几分入主为宾的架势。   顾清衍拉过夏柳:“怎么回事儿?”   “不是贵重物品, 都是能用上的。”夏柳解释。   顾清衍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送了这么多,连马桶都有。”   不止马桶,银丝炭都抬来了两大箱, 够他一个人用到明年春暖花开了。   夏柳只得解释:“国公爷的命令,也许是裴世子素来冷淡,从未有过好友,如今一听你进京,国公爷心底高兴才会如此。”   顾清衍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   若是朋友,他收下也就收下了。   可前一会在青州府,裴玄离开前拉住他告白,说进京之后就要禀告寿国公,为两人求来赐婚,风光大办。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寿国公是不是也太热情了一些,不像是对孙子的好友,倒像是对未来孙女婿?孙媳妇?   说话的功夫,管家已经带人将东西收拾整齐。   难为他们手巧,这么小的院子,愣是将东西塞得整整齐齐。   屋子里更是点起了银丝炭,一下子暖和起来,这种炭是特供品,老百姓买都买不到。   烧起来一点味道和烟火都没有,比平常百姓家用的黑炭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管家还特意拉着章念问:“厨房里新鲜蔬果鱼肉也都备齐了,劳烦小哥看看还缺什么。”   “没缺了,比我自己买的还齐全。”章念忙道。   管家笑道:“从这儿出发采买麻烦,寿国公府有专门采买的下人,往后每天都会送新鲜的过来,顾举人若有什么想吃的,提前说一声,第二天就能送来。”   这般殷勤,连章念都觉得奇怪了。   管家整理完也没多留,施施然带着人离开。   院子里一下子空落下来,夏柳却没走:“寿国公想见你。”   顾清衍心底咯噔一下。   “我是晚辈,理应登门拜访。”   夏柳见他脸上有几分不安,安抚道:“顾小公子别担心,寿国公虽不苟言笑,实则待人和气,并不苛刻。”   “您是裴大人好友,国公爷想见一见你,定然不会为难。”   顾清衍幽幽看了他一眼,心底叹气,他哪儿是担心这个。   怕的是裴玄到底有没有告诉寿国公,要是说了,作为寿国公,知道唯一的继承人想娶男妻,必然是要大力反对的。   回到屋中,因为炭火暖洋洋的,不用大氅厚棉袄都觉得暖和。   顾清衍喝了口茶:“阿念,你过来。”   还在整理的章念连忙过来:“顾大哥,国公府给的东西可真周全,连棉被都有,一看就是全新的,厚实暖和的很。”   看着那两床大红被子,顾清衍更觉得怪异。   “院试结束后,我曾派你将一封信送到裴大哥手中,当时他什么表情?”   顾清衍补充了一句:“当时他眼睛红了吗?”   梁溪府时那家伙古怪的态度,裴玄后续的表现,还有寿国公府异样的热情,都让顾清衍产生一个不妙的想法。   章念抓了抓后脑勺:“这,我当时没注意。”   “你好好想想,当时的裴大哥跟平时有没有不同?”顾清衍追问道。   若是他写的断情信落到那家伙手中,事情可大大的不妙。   章念努力思考,只能说道:“好像没有吧,裴大人不一直是那副样子。”   除了在自家顾大哥跟前,裴玄总是冷冰冰的不苟言笑,那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顾大哥,是有什么不妥吗?”章念不明所以的问。   顾清衍那叫一个发愁,更发愁的是他还没法确定。   “哎,没事。”   挥了挥手,顾清衍回到屋中,越想越不得劲。   如果他猜测成真,当初那封信落到那家伙手中,以那家伙对裴玄的恶意,肯定会毁尸灭迹。   裴玄没看到信的内容,便还以为他们心意相通,甚至是两情相悦。   “我真该死啊!”   顾清衍狠狠给自己来了一下子。   “怪不得裴大哥送了那么贵重的两大箱子,那肯定不是年礼,而是聘礼啊!”   看向系统中的两个大箱子,顾清衍整个人都不好了。   箱子里任何一样东西取出来都是价值连城,当时他怎么就收下了,还想着入京之后当面还,现在可好,误会大了。   此次在梁溪再聚,偏偏又遇上了那种事情,两人话都没能多说几句。   “这次真的完了。”   顾清衍整个人都不好了,那封信没送到,以裴玄当时的心情,回京之后肯定将两人的事情禀告给寿国公。   怪不得裴玄后续送来的信中几次道歉,说要缓缓。   原来缓一缓的不是他们俩之间的交情,而是求上赐婚。   他怎么会这么迟钝,理所当然的以为误会解除,两人重回好友关系,结果是他一厢情愿。   顾清衍心中亮起红灯,终于将两人之间的怪异之处照得明明白白。   “你可把我害惨了。”   更糟糕的是,寿国公要见他。   堂堂寿国公为什么要见他一个小书生,八成就是想看看哪家狐狸精把孙子迷得五迷三道,竟然开口要娶男妻。   他要是寿国公的话,肯定要把外头小妖精撕成碎片,让走上歪路的孙子重归正路。   顾清衍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小命危矣。   没有人知道顾清衍心底的慌张,丑媳妇见公婆的紧张无法纾解。   第二天,夏柳过来接人。   看到顾清衍时还吓了一跳,连声问:“顾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眼皮子底下都黑青黑青的,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没事。”顾清衍有气无力的回答,“我就是认床,不习惯京城气候,所以没睡好。”   “那要不缓一缓,改日再去拜见国公?”夏柳提议。   顾清衍摇头拒绝:“都约好了时间,怎么能让长辈多等。”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顾清衍一副壮士断腕的决心,一头踏进寿国公府。   夏柳跟在后头,一头雾水的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寿国公又不是老虎,顾小公子怎么一副踏进去,就会被吃掉的表情。   【发现寿国公府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签到。】   也不知道寿国公府能出什么,也许会是宝物,这样等寿国公拿着银票,甩在他脸上,让他离开裴玄的时候,他能用来安慰一下受伤的小心肝。   【您在寿国公府签到成功,获得超级花肥一袋。】   啥玩意?   你一个堂堂超品级国公府,签到不出金银珠宝,出花肥?   顾清衍嘴角抽搐,心想寿国公府可真是不走寻常路。   “顾举人,请往这边走,国公爷知道您今日要来拜访,早就在屋里头等着了。”   顾清衍脑皮发紧,这话听在他耳中,仿佛是国公爷知道你这个小妖精上门,早就等着给你下马威。   夏柳越发迷惑,顾小公子这神情,怎么跟要上战场似得。   “顾举人,国公爷就在里头,快请进。”   管家示意,却将夏柳拦在了外头。   顾清衍回头看向夏柳,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视死如归的踏了进去。   夏柳摸不着头脑,不禁看向管家:“国公爷应该不会为难小公子吧?”   “不该啊,昨日知道小公子要来拜访,国公爷就高兴的很,大清早就催着我去门口接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事古怪。   顾清衍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且想好了,若是寿国公真的扔给他银票,让他离开裴玄,他就要义正言辞的拒绝。   告诉这位老国公,他跟裴玄就是误会,离开可以,银票不能拿,不能侮辱了他们之间纯洁的友情。   但等踏进院子,顾清衍猛地浑身一震。   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桃树,一颗在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中,依旧郁郁葱葱的桃树。   那桃树足足有两人合抱粗细,桃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仿佛因见到他而新生喜悦,正发出欢呼声。   顾清衍却整个人都僵住。   大冬天的京城,怎么会有桃树,就算有桃树,也不该是翠绿翠绿的。   他恍惚想到大门口签到给的东西,超级花肥,难道就是给这棵桃树准备的?   顾清衍双眼发蒙,情不自禁的慢慢靠近,忍不住伸出手贴在了桃树厚重粗糙的树干上。   手掌心能感受到桃树细密的纹理,凸起凹陷的部分形成图案。   顾清衍抬头,看向郁郁葱葱的树叶,大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可桃树上却并没有什么积雪痕迹。   绿色,原本该是生机勃勃的。   顾清衍却不禁皱眉,在手掌心贴上去的那一刻,一股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凝重感传来。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顾清衍开口问道。   桃树微微摇晃,如同一位年老却慈祥万分的老人,树叶轻柔的拂过顾清衍的脸颊。   顾清衍一顿,有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家中那棵调皮捣蛋的生命智慧树。   “你……”   “咳咳。”   一阵轻咳从身后传来,惊醒了沉浸在树下的人。   顾清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转身,却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正站在廊下,面色严肃,正以一种不赞同的眼神看着他。   玩了!原本就是外面的狐狸精,前来拜访还在院子里乱走。   这次留给寿国公的印象就更差了。   顾清衍连忙上前行礼:“晚辈顾清衍,参见寿国公。”   寿国公拧着眉头,趁着他低头用一种惊奇的眼神打量着顾清衍。   等顾清衍再抬头,他又是庄重的寿国公:“既然来了,为何不进门?”   顾清衍脸颊一红:“晚辈刚进院子就被那棵桃树吸引了注意力,有失规矩,请国公爷责罚。”   寿国公眉头微动:“这棵树怎么样?”   “自然是好极了,能在冬日养出桃树,定是废了不少功夫。”顾清衍说道。   毕竟京城这么冷,大冬天的桃树没冻死已经难得,更别提长出绿叶子了。   寿国公哦了一声,忽然道:“没眼光,这棵树快死了。”   “啊——”顾清衍愣住。   他回头去看那棵郁郁葱葱的桃树,怎么看都不像是立刻要死的模样。   寿国公却不再解释什么:“你跟我进来。”   说完转身进了屋子。   顾清衍跟随进去,屋内竟然没点炭火,冰冷的跟外头一样,寿国公穿着不算厚实,似乎对这样的冰冷习以为常。   偌大的宫殿,显得分外空旷,只有冷冰冰的摆设,连个仆从都没有。   “坐。”   寿国公说道。   顾清衍小心翼翼的坐下来,浑身都带着拘谨的气息,如果尴尬有段位,他现在已经是传奇。   寿国公也不说话,只是若有似无的打量他。   顾清衍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一回事,开口道:“晚辈迟来拜访,还请国公爷恕罪。”   寿国公挑眉,忽然问:“那你说说看,你到底有有何罪过?”   顾清衍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话题不好接。   寿国公却不放过他,继续说:“怎么,说不出来?”   顾清衍心想夏柳的传递有误,寿国公一开口就咄咄逼人,显然对他不满已久。   不过想想裴玄,顾清衍倒是也能理解,甚至放平了心态。   “让国公爷新生不喜,就是晚辈的过错。”顾清衍这句话说的诚心诚意。   寿国公看了他一眼:“油嘴滑舌,真没想到裴玄竟喜欢这样的。”   顾清衍脸色一怔,开始了,摊牌了,要拿银票砸他了。   他猛地抬头,眼中露出复杂来。   但是下一刻,寿国公忽然起身走到他身边,竟是一秒切换慈爱脸,搂住他就是一阵抱。   “眼光真好,老头子我也喜欢。”   变化太大,以至于顾清衍都怀疑,这位寿国公是不是跟裴玄一样,有祖传精神分裂的毛病。   只见他满脸笑盈盈,宛如弥勒佛,哪里还有方才的严肃端庄。   寿国公拉着顾清衍的小手,一手拍着他的后背,满口子说:“清衍啊,老头子第一眼见你就觉得喜欢,亲近,仿佛上辈子就是亲人,合该就是一家人。”   “小玄玄不愧是我亲孙子,跟我的眼光一模一样,知道看人。”   “你是怎么跟他好上的,他那个人别的都还好,就是一张死人脸,从小到大就不爱笑,也不爱哭,就跟木头人似得无趣得很。”   “不过小玄玄心底是好的,卖相也还行,清衍你可别嫌弃他,若是瞧他不顺眼了就打几下,反正他皮糙肉厚很耐操,他要敢反抗你来告诉老头子,我帮你出气。”   顾清衍被这触不及防的变化喷了一脸,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拉着到了内室。   寿国公摆了满满当当一大桌子的美食,张罗着:“来来来,咱们边吃边聊,你是不知道,那臭小子吃饭睡觉都板着脸,忒是无趣。”   “想我人到老年,吃顿饭都没个声响,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现在好了,孩子你来了,你就是我的救星,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不是迂腐之人,来,吃个熊掌。”   顾清衍咽了咽口水:“国公爷,其实我……”   “哎,叫什么国公爷,多见外,不嫌弃的话你叫喊我一声爷爷。”寿国公笑盈盈道。   顾清衍脑子都发蒙了,古怪,这不对。   寿国公不该严词厉色,让他滚出寿国公府,离开裴玄,将银票扔在地上让他捡起来赶紧滚吗?   怎么会这样?   他脑中忽然想起裴玄的话。   裴玄当时曾经说过:寿国公不是迂腐之人,与众不同,不会反对他娶男妻。   甚至还说寿国公见到自己一定会喜欢。   当时顾清衍还以为裴玄说的是安慰自己的话,谁承想都是真的?   完了,这误会更大了。   寿国公和颜悦色是对孙媳妇,可他跟裴玄压根没成事啊!   顾清衍头皮发麻,脚指头都蜷缩起来了,恨不得挖个地道立刻消失,免得被寿国公的热情淹没。   寿国公似乎对他的心情一无所知,还笑呵呵的问:“怎么不吃,是不喜欢熊掌吗,那先喝点雪燕漱漱口。”   顾清衍连忙低头咬了一口。   只一口,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起来。   “好吃。”顾清衍两辈子头一次吃到这种高端货,“肥厚甜美,不愧是传世珍馐。”   寿国公一听更来劲了:“好吃吧,老夫最喜欢的就是这一道烤炙熊掌,又软又糯,浑厚滋补,来,再尝尝这道。”   顾清衍这一吃就停不下来。   寿国公府厨子手艺简直太好,完全不是他那三脚猫功夫可比,他一口气吃了个肚儿圆。   吃到最后,寿国公还在给他夹菜。   顾清衍往后一靠,端着的礼仪也没了,摆了摆手:“国公爷你慢慢吃,我真的吃不下了。”   “小小年纪,胃口不行啊,瞧你这孩子瘦的,多吃点才能身体好。”   寿国公说着,到底是没坚持,自己胡吃海喝起来。   作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他的胃口好的出奇,饭量是顾清衍的两倍有余。   顾清衍咋舌,心想裴玄那好胃口看来也是遗传的。   想到裴玄,顾清衍更纠结了。   他来这一趟误会没解开,反倒是狠狠吃了一顿,如今可好,寿国公见他吃好喝好,误会更深。   这让他还怎么开口解释?   死嘴,怎么就那么贪吃,非得吃这一口熊掌是不是。   滋溜,话说回来熊掌是真好吃,这不愧赫赫威名,是他两辈子都没尝过的美味,要是下次……   呸呸呸,没有下次。   寿国公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欣赏着旁边小孩儿变脸玩儿。   他脸上笑嘻嘻,心中盘算着等裴玄回来了,可得好好为自己表功,要不是他出神入化的本事,人小孩儿能安安心心坐下来吃饭吗?   啧,为了裴玄的终身大事,他付出可太多了。   哎,看着还是个孩子呢,嫩生生的,小白菜似得,就这样被他家的野猪拱了。   可谁让野猪是自家养的,寿国公无声叹息,然后选择助纣为虐。   “清衍,要不要再喝一碗龙凤汤溜溜边儿?”   寿国公说着,亲自帮他打了满满当当的一碗汤。   顾清衍是想拒绝的,可美妙的味道沁入心脾,他没忍住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寿国公太热情,甚至邀请他住下来,隔天带他去泡温泉。   顾清衍好不容易才推辞,打着回家苦读的名头离开。   人前脚刚走,寿国公后脚就大大赏赐了厨子,并且点名下次顾清衍上门,还要这厨子做饭。   吩咐完,寿国公精神抖擞,面色红润的来到桃树下。   “老伙计,你也很喜欢他是不是,他一来,我就知道了。”   顾清衍承受不住过度的热情,逃也似得离开了寿国公府。   夏柳章念都在门口候着,见他出来都松了口气。   尤其是章念,他见国公府门槛儿高,国公爷又是了不得的人物,生怕自家顾大哥吃亏。   “顾大哥,你没事儿吧?”见人出来,章念立刻迎上去。   顾清衍张嘴想说话,结果一张嘴就打嗝,全是美食味道。   他顿时尴尬,掩饰道:“一不小心吃撑了。”   章念愣住,吃撑了?   可平日里顾大哥吃饭七分饱,很少吃太撑。   脑子一转立刻放心下来,心想寿国公必然很和气,所以顾大哥全身心放松下来,才会吃撑。   顾清衍无力的挥了挥手,不敢再说话,怕一开口说话就饱的吐出来。   心思忐忑的来,一脸茫然的走,顾清衍心底纠结,脸上却面色红润有光泽,都是这顿饭硬生生补的!   远处,一道人影看清楚后急匆匆离开。   一路穿行回到南城,人影进入了奚家。   奚同贵说的没错,京城奚家端是富贵,远不是普通的商户可比,整一个金碧辉煌,很有几分富贵在。 第103章 富贵荣华   “可打听清楚了。”   雍容华贵的奚夫人正在看账本, 见下人着急忙慌的回来开口问道。   小厮上气不接下气:“打听清楚了。”   “同贵少爷口中那位顾举人就住在东城人丁街。”   奚夫人皱眉:“竟住在了东城。”   “小的早早在那边等着,瞧见顾举人去了寿国公府拜访,直接就进去了, 待了老半天才出来, 应该是被留了饭。”   听到这里,奚夫人已经连连叹气了。   “他长得如何, 可看清了?”旁边的老嬷嬷开口问。   小厮忙道:“长得确实是俊雅不凡, 在京城公子哥中都是出挑的, 比那两位强上许多。”   老嬷嬷还要再问,奚夫人轻咳一声:“知道了,下去领赏吧。”   等小厮离开, 奚夫人叹气道:“嬷嬷, 多问无异。”   老嬷嬷看了她一眼, 低声道:“可一年多拖下来, 也只有这么一个出挑的, 更难得长相出众,小姐见了指不定就肯了。”   奚夫人却摇头:“正是因为太好了,他是青州府解元郎, 怎么可能入赘奚家。”   “乡试三年一次, 大周这么多州府,解元郎三年能出几十个, 有什么稀奇,多少恃才傲物的读书人进京赶考, 那是兴匆匆来,灰溜溜走。”   老嬷嬷忍不住劝道:“若是状元,奚家确实不敢想,可只是解元, 为何不能想一想?”   “不止如此。”奚夫人看得明白,“这位举子才貌双全,还与寿国公府交好,万万不可能再入赘的。”   提到寿国公府,老嬷嬷也不吱声了。   “哎,若非如此多合适。”   奚夫人心底也惋惜,顾清衍出身贫困,只是青州府一个小县城乡村的农家子,且父母双亡,下头还有两个妹妹。   虽然会读书,是解元,可解元考不上进士也很常见。   奚夫人原本想着自己可以让一步,不说入赘,只要一个孩子姓奚就成,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以奚家的富贵,若是顾清衍一直考不上,奚家能出钱出力为他疏通关系买官当,就跟她那位死去的丈夫一样。   若是顾清衍考中了进士,奚家更能锦上添花。   可仔细一打听,顾清衍与寿国公府如此亲近,既如此,她心底的谋算就成不了。   见奚夫人露出几分苦闷神色,老嬷嬷连忙宽慰道:“这个不成还有下个,左右小姐年纪不算大,咱们慢慢找,总能找到合适的。”   奚夫人口中发苦。   她自认为是女中诸葛,在父母离世后能镇住底下人,硬生生推着奚家更上一层楼。   可偏偏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一点儿也不像自己。   “不怕别的,我只怕她自小任性,又闹出别的事情来,最后无法收场。”   老嬷嬷忙道:“小姐就是年轻,等长大就能懂事,到时候自然知道夫人您的苦心,知道您现在做的这些都是真心实意为了她好。”   奚夫人苦笑道:“那我只能盼着那一日早些来。”   “夫人,顾举人不行,那位范举人却很乐意,虽说长得差了些,可到底也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不如先让小姐看看?”嬷嬷提议道。   奚夫人也有这个念头,但一想到范丘那双眼睛,又心生不喜。   “再说吧。范丘那等长相,君怡只怕不会喜欢。”   奚家母女纠葛,顾清衍一无所知。   抵达京城后,大雪不停,很快路面墙上都是厚厚的积雪。   第二天顾清衍还能出门,等到第三天推开门一看,门外都被堵住了。   他忍不住皱眉:“雪还没停。”   章念正在扫雪,头也不抬的说:“是啊,下了一整夜,晚上一直沙沙沙的。”   “顾大哥,外面冷,您还是进屋暖和暖和,这儿我来就成了。”   顾清衍没进去,也拿着扫帚帮忙,不只是院子门口需要扫雪,墙头瓦片上也需要,不然怕把屋子压塌了。   “这么多雪往哪儿扫?”顾清衍问。   章念便说:“我看左邻右舍都推到巷子口,会有人过来运走。”   顾清衍心想还挺人性化,不过也可能是他们的屋子在东城,总不能让贵人老爷们出门就被雪堵住。   “顾大哥,屋顶上我来。”   不等顾清衍上去,章念先抢过活儿,坚持不肯让他做这么危险的。   顾清衍只能站在院子里,帮忙扶着梯子。   章念手脚利落,刷刷刷两下就给扫得干干净净。   “屋子小也有小的好处,咱俩一会儿就收拾干净了。”顾清衍评价道,又说,“雪也别扔了,咱在院子里堆雪人吧。”   顾清衍提议,章念当然不会反对,两人在院子里堆起来好高好壮的雪人,几乎都要高过围墙屋顶。   嘻嘻哈哈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玩够了,手指头都变得红彤彤的,顾清衍被章念塞回屋子。   这次不许他继续出来玩:“您明年就得参加会试,可不能冻坏了手指头,快进屋暖暖。”   并且端过来一大碗的姜汤,闻着就辣乎乎。   顾清衍拧着眉头喝下去,整个人都热的发汗,连忙往嘴里头塞了一颗杏子。   只是再往外看,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地上又开始积雪。   “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裴大哥他们还能不能回来。”   章念也担心:“路上难走的话,应该会在梁溪多待一些时候吧。”   顾清衍不禁有些担心。   雪太大,以至于出行困难,顾清衍也只能留在家中看书,连出门签到都不方便。   看着系统中的花肥,顾清衍又想到寿国公府的那棵桃树。   也许他该找个时间上门拜访,到时候趁机将花肥撒下去。   一直到第三天晚上,大雪才慢慢停歇。   京城的年味一下子浓郁起来,左邻右舍都开始挂出红灯笼,贴上春联,到处都洋溢着马上要过年的喜庆味道。   顾清衍也随大流,让章念买了灯笼挂上,又自己写了对联贴起来。   这一日,奚同贵送来拜帖,邀请顾清衍赴宴。   “清衍,你可算来了。”奚同贵的宴席并未放在奚家,反倒是放到城内酒楼。   他亲自下来接,拉着他的手就说:“除了我跟堂哥,今日还有几位举人在,都是我入京后结识的志同道合的好友。”   正因为他说了范丘关毅都不来,此次参加宴席的都是脾气好的读书人,顾清衍才会参加。   “他们听闻顾兄是解元郎,很是仰慕,待会儿可要多喝一杯。”   顾清衍脸上也带着笑:“你如此抬举,是不是想趁机灌醉我。”   “我说的都是真话。”奚同贵笑起来。   顾清衍入京后也是孤单,因为大雪都没怎么出门,这会儿难得热闹也很高兴。   刚进门,他就习惯性签到。   【您在京城鸿丰酒楼签到成功,获得千杯不醉药丸一瓶。】   顾清衍挑眉,等进了雅间,果然看到五六个书生。   瞧见他进来,靠窗的书生立刻道:“想必这位就是顾解元了,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仪表堂堂。”   “顾解元,我先敬你一杯。”   顾清衍也不怂,笑着举起就被一饮而尽:“喝了这杯,还得请同贵做个介绍,否则岂不是显得我不知礼数。”   都是同年要参加会试的举人,一会儿功夫就热络起来。   顾清衍这才弄清楚,这些人居然都来自青州府,只是出生地各有不同,当然,来自陵川县的只有他一个。   这边天南地北的聊着,说起明年会试,几个人都有些担心。   “真没想到京城这么冷,我头一次来,着实被冻着了。”   “只能盼着明年早些暖和,我这都第三次了,也还是没习惯,西北风忒冻骨头了。”   “要是咱们青州府,二月份都春暖花开了,但我听说京城别说二月份,有时候三月份还下雪呢。”   抱怨起来,几个人很有共同语言。   奚同贵邀请而来的举人很有分寸,虽有喝酒,但喝的不多,顾清衍准备的千杯不醉药都没用上。   这时候有人看向顾清衍:“顾举人,你看着年轻,家中可有婚配?”   顾清衍一顿。   旁边立刻有人哈哈笑起来:“老张你想做媒吗,莫不是家里有适龄的女儿?”   这个老张看着快五十岁了,就是他说自己已经考过了三次会试,每一次都落第。   “我倒是想,可惜家中女儿早就出嫁了,没福气当顾举人老丈人喽。”   老张顿了顿,压低声音说:“你们没听说吗,当今圣人膝下有一女,如今正值适嫁年龄,听说圣人有心在此次会试中挑选新科进士为驸马。”   这下周围人都纷纷吃惊。   “还有这事儿,我们怎么不知道?”   老张笑着说:“我也是来的多了,有些门路,所以才打听到的。”   “我们几个就算了,年纪大早已成亲,孩子都好几个了,乘龙快婿这样的好事儿轮不到我们。”   “不过顾举人,奚举人都尚未成亲,大可以一试。”   本朝与前朝不同,驸马可以入朝,并非闲职虚名。   而且当今皇帝十分宠爱这位小公主,若是能把公主娶回家,那就立刻获得皇帝青眼,踏上了青云路。   顾清衍忙道:“虽然还未定亲,但已经有了心上人。”   提起心上人,他不禁想起裴玄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端起桌上的酒杯,顾清衍又喝了一杯。   倒是奚同贵一听很是上心:“这消息真的假的,公主真的要从新科进士中选驸马?”   “保真。”老张笑道。   见他有兴趣,老张继续说:“这事儿并不算隐秘,你若有心打听打听,定能得到消息。”   奚同贵果然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   酒过三巡,宴席才终于散了。   顾清衍婉拒了奚同贵送他回去的好意,坐在了牛车上。   喝了酒脸颊发热,顾清衍也不肯进车厢,索性坐在了章念身边。   “顾大哥,你要是累的话靠在我身上。”章念转头说。   顾清衍摇了摇头,牛车压过路上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热闹过后,顾清衍有些想家了。   章念笑道:“等您明年高中进士,到时候将她们都接过来。”   “接过来好,能一家团聚。”顾清衍笑起来,又怕,“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习惯。”   “肯定能,只要能陪在顾大哥身边,她们定会高兴。”章念笑道。   顾清衍笑了一声,又想到家中那棵生命智慧树,到时候都不知道长到多高了,千里挪动多不容易。   牛车哒哒哒往前走着。   忽然,牛车一顿。   顾清衍迷迷糊糊的抬头,蓦的爆发出惊喜来:“裴大哥。”   他下意识的跳下车,朝着门口的人跑过去。   裴玄等候多时,肩上已经累着厚厚积雪,在看见顾清衍的那一刻抖落下来。   飞快接住跑过来的人,裴玄正要说话却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喝酒了?”   “朋友邀约,只喝了小小的几杯。”顾清衍笑道,手指头捏了捏,“就这么一丢丢。”   裴玄却搂住他软绵绵的身体,哭笑不得:“先进屋吧。”   他看出来顾清衍是醉了,否则平日里活泼开朗,但也不会如此外放亲密,大庭广众之下都忍不住投怀送抱。   定是心底思念至极,无法抑制。   裴玄嘴角微微勾起,心底暖洋洋的,说不出的高兴。   章念傻乎乎的过来看门,看到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有醒酒汤吗?”裴玄问道。   章念忙道:“没有,不过有梅子,我去煮一碗梅子汤来。”   裴玄点头,伸手直接将人拦腰抱起来,转身进了屋。   顾清衍自然而然的搂住他脖子,等被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忽然眯起眼睛盯着裴玄看。   “你别晃,晃得我眼晕。”   裴玄看着脸颊红扑扑,显然已经成醉鬼的家伙,眼底满是无奈:“我没晃。”   “我说你晃就是你晃,都是你的错。”   顾清衍啪叽一声,两只手捧住他的脸颊。   两人顿时成了个别扭的姿势,一个坐在床边,个头更高的裴玄只能半跪下来,省得顾清衍摸不着他的脸。   这么近的距离,裴玄能清晰的感受到眼前人的呼吸,脸颊腾的一下也红了。   他轻咳一声,正要说些什么。   “嘘!”   顾清衍抵住他的唇瓣:“不许说话,你先听我说完。”   裴玄轻笑,眼底满是暖意纵容:“好,你先说,我听着。”   “裴大哥我告诉你,你摊上事儿了,你说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天真无邪,这么单纯好骗呢?”顾清衍念叨起来。   裴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天真无邪,单纯好骗,天底下头一回有人用这两个词形容他。   听多了冷面杀神,冷血无情,还挺新鲜——挺让人高兴。   顾清衍酒气上头,继续说:“就是你,你得承认错误,积极改正,你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会受伤的。”   裴玄挑眉:“怎么,你不喜欢?”   顾清衍歪着头看他,点了点头,却又在裴玄说话之前摇了摇头。   “我喜欢。”   裴玄伸出手,轻轻拂过他的眼角:“我也喜欢。”   炙热的气息在两人中间回旋,交织出暧昧的情丝来。   顾清衍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孔,尤其是那双眼睛,这么近,眼底只有他一个人。   深不见底的幽暗,让人看了一眼就舍不得挪开眼,恨不得溺死在里头。   他原本想说:你这样是不对的,咱俩就是个错误,错误就得改正,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反正不能将错就错。   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出不去。   顾清衍湿润温暖的唇瓣有自己的主意。   “我能不能亲你一下。”他听见自己开了口。   “呵——”   下一刻,顾清衍的声音淹没在水乳交融中,只有越来越急促的喘息证明着眼前的时光。   许久,裴玄才松开怀中的人:“乐意之至。”   热烈的交缠让他还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等他低头去看顿时哑然失笑。   点火的家伙真的只亲了一下,然后就撒手睡着了,正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裴玄轻柔的将他塞了回去,唯有目光落到那殷红的唇瓣上,忍不住一次次停留。   “啵。”   一声轻响,裴玄最后还是起身:“这次放过你,等你清醒了再来。”   外头传来章念的脚步声,这才是裴玄最后克制起身的理由。   “梅子汤来了。”章念进屋一看,顾清衍都睡熟了。   “顾大哥睡着了吗,这可怎么办。不喝明早起来头疼。”   刚才离开酒楼的时候,顾大哥只是脸颊发红,章念还以为他没醉,结果半路上就迷糊了。   “给我。”   裴玄接过去,二话不说直接一饮而尽,然后低头吻住顾清衍,轻轻捏住他鼻子。   “咕咚咕咚。”   伴随吞咽的声音,章念整个人都愣住了:“裴世子,这,你这样不合适。”   裴玄喂完抬头,笑着说了一声:“我们迟早都会成亲,没什么不合适。”   “成成成成成亲!”章念失声惊叫。   裴玄郑重点头,并且说:“在青州府的时候我们已经约好了,此事你早晚都会知道,不过清衍暂时不想公开,还需保密。”   他转身离开,扔下一个震惊惶恐担忧交加的章念。   章念甚至焦虑的开始咬指甲,自家顾大哥啥时候要跟裴世子成亲了?   不过回想起来,顾大哥对裴世子是很特别,对别人,顾大哥总有几分疏离。就像是奚同贵,只能说普通朋友。   可对裴世子却不同,顾大哥屡次为裴世子出身入死,时时惦记。   章念欲哭无泪的想,难道这都是真的,怪不得裴世子当时送了那么贵重的厚礼,顾大哥还是收了下来。   还有那一次,裴世子前脚刚走,顾大哥后脚就让他送信,送完信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以前章念很喜欢裴玄,觉得他虽然看着冰冷些,可身份贵重,武功高强。   可等知道两人的事情,章念顿时不满起来。   裴世子也太不着调了,怎么能一次次让顾大哥冒险呢?   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从来没个定性,现在见自家顾大哥才情美貌就喜欢,万一将来变心了怎么办?   裴世子是个男人,也没办法给顾大哥传宗接代。   章念纠结不已的拧紧眉头,担忧无比。   另一头,裴玄飞快回到了寿国公府。   寿国公果然还未休息,正等着他回来,一见到人就骂:“臭小子有没有良心,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么久才回来,结果回来不回家,合着我这张老脸不如清衍好看是不是?”   “是。”裴玄毫不犹豫的捅刀子。   寿国公捶胸顿足:“你这个臭小子,早知如此我就不帮你了,要不是我帮你说好话,帮你拉拢关系,人小孩儿能瞧得上你,指不定刚进门就打退堂鼓了。”   裴玄轻咳一声:“别装了。”   寿国公一骨碌起来,嘿嘿笑道:“不过别说,你这臭小子别的不行,还挺有眼光,那孩子一进来我就喜欢,不止我喜欢,我那老伙计也喜欢。”   “你是不知道,那孩子身上有旺盛的生机,宛如一颗新生的小树苗,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欢喜。”   这话却让裴玄皱眉:“你被打他主意。”   “什么叫打主意,若是你俩成亲,那以后就是自家人了。”寿国公冷哼。   裴玄看他:“不是你说不能着急,得慢慢来嘛?”   “那是我不知道他竟如此出色。”   寿国公笑道:“这不是怕一个没看出,你媳妇就跑了,到时候咱俩只能抱头痛哭。”   裴玄见他胡言乱语,忍不住皱眉。   “行了行了,上次你不是说要请旨赐婚,外公也不反对,不如咱们明天早晨去,你看如何?”寿国公又说道。   这般热切,反倒是让裴玄察觉不对劲。   “你到底想做什么?”   怀疑的眼神让寿国公暴跳如雷:“都说了合眼缘,死小子,我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你咋那么多事儿。”   裴玄却已经改了主意:“此事再等等,不急。”   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尤其是发生了梁溪府的事情后,裴玄心中总有不妙的预感,并不想在这时候让顾清衍牵涉太深。   寿国公府并不算安稳。   “什么不急,你就不怕他跑了。”寿国公叨叨不停。   “小玄玄,做人不能太骄傲,媳妇这东西你要是不看好,那是会跑的,会飞,翅膀煽动飞飞飞,直接就会消失不见了,咱还是赶紧娶回家保险。”   裴玄却自信笑起来:“他不会,我说过,我们心意相通,两情相悦。”   喝久了就想亲自己,说喜欢他的顾清衍,怎么可能会跑。   清衍可是爱惨了他,裴玄莫名自信。   顾清衍一觉醒来,天塌了。 第104章 天塌了   顾清衍只是喝醉, 并没有失忆。   那个酒后乱性,心死了身体没死还会强吻裴玄的人是谁?就是他顾清衍。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怎么就说着说着就亲上去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 难道这才是他的真心?   “啊……”   顾清衍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哀嚎一声,完了, 这下误会更大了。   “顾大哥, 你醒了吗?”外头传来章念的声音。   顾清衍叹了口气:“醒了, 这就起来。”   等他穿戴整齐,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事情走出门,就瞧见章念欲言又止的模样。   章念担心的一晚上没睡着, 这会儿眼皮子底下都是青黑。   他藏着一肚子的话, 可真等见到了顾清衍又说不出口。   顾清衍心不在焉的吃早餐, 差点将粥吃到了鼻子里, 连平时最喜欢的煎饼都没那么爱了。   “顾大哥, 小心烫。”章念开口提醒。   顾清衍这才反应过来,嘶了一声。   他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总觉得比平时更肿一点, 大概是被烫到了。   哪知道看到他的动作, 章念不知道想起什么,满脸通红, 低下头吭哧吭哧大口吃饭。   顾清衍察觉不对:“阿念,你怎么都不看我?”   “我…我…顾大哥, 你……”   “支支吾吾做什么,咱俩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顾清衍皱眉。   章念低着头,终于还是开口问:“顾大哥,你跟裴世子是那种关系吗?”   “哈?”顾清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章念却误会了什么, 愤愤道:“难道是裴世子强迫你的,若是如此,即使他贵为寿国公世子,我也要跟他拼命。”   “等等,你让我捋捋。”   顾清衍整个人都不好了,听完章念的话,他恍然见意识到一件事。   昨晚上他喝醉了,跟裴玄这样那样的时候,章念可能也在场!   天哪,喝酒误事,他都做了什么。   头疼不已,顾清衍捏了捏眉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章念像是臌胀的气球,被顾清衍直接扎了一针,立刻泄气坐下来不吱声了。   顾清衍不知如何解释,他不能说是被强迫的,因为当时他纯主动,自愿,强吻别人可怕的很。   可他也不能说两人真的心意相通,打算手拉手成亲永远在一起。   犹豫半晌,顾清衍轻咳一声:“大人之间的事情很复杂,不过我一定会处理好的,你不必担心。”   “可是——”章念讷讷道,“我怕顾大哥会吃亏。”   “顾大哥原本是年轻才俊,等他日高中定能平步青云,娶妻生子才是正道。”   顾清衍眉头一皱。   章念难得没看他的神色,继续说:“若是跟裴世子在一起,顾大哥会被人非议的,那些人说话多难听,万一影响到顾大哥的前程怎么办?”   顾清衍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他忍不住说了句:“若是真心相爱,那些流言蜚语又算得了什么。”   章念顿时不吱声了,心想原来顾大哥早已对裴世子情根深种,可男人跟男人,将来也没个孩子,顾大哥康庄大道不走,偏要走这条坎坷小路。   这般一想,章念顿时心底发愁的不得了。   “咳咳,我还小,别想的那么长远,世事多变,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顾清衍解释完,再看章念的表情更是头疼,他这不是越抹越黑了。   “也是。”章念幽幽应下,默默开始收拾东西。   另一头,裴玄一大清早便要出门,怀中还穿着醒酒药。   顾清衍昨日喝醉了,裴玄有些担心,想着趁早送过去,正好能派上用场。   结果人还没出门,宫里头先来人了。   “裴世子,陛下有请。”   裴玄眉头拧了起来。   刚踏入宫廷,裴玄便遇上了个意外之人。   太子站在觐见的必经之路上,盈盈笑着看向他:“四弟。”   传旨太监识趣的走出去几步,留这两个兄弟说话。   裴玄眉头一皱:“微臣参见太子殿下,请殿下慎言。”   太子微微叹了口气:“你我同胞兄弟,何必如此客气。”   裴玄并不回答,更不享受这样的兄弟情深,冷声反问:“殿下特意等我,总不会为了叙旧,还请殿下明言。”   太子眯起眼睛来。   兄弟俩虽然一母同胞,但看模样并无多少相似之处,唯有一双眼睛都有先皇后的影子。   太子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弟弟,许久才说:“此次梁溪瘟疫,辛苦你了。”   “为大周效力是微臣本分。”   “你啊……”   太子幽幽叹了口气,忽然又笑了起来:“你可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你退一步便能独善其身,你乃皇后所出嫡子,孤之幼弟,早已身在局中。”   裴玄眉头拧得更紧,抬头看向太子。   宫廷之内,太子脸色明灭不定。   他似乎有许多话想对这位亲弟弟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两人无声较劲。   许久,裴玄首先开口:“若太子想问梁溪一事,微臣早已将案卷呈上。”   太子眼神一闪,脸色冷淡下来:“罢了,倒是孤多事了。”   “裴玄,你要记住自己的姓名,更要睁大眼睛看清楚,有些事情并非你看到听见的那样。”   扔下这话,太子转身离开。   裴玄沉默不语。   “裴世子,陛下还在等着,您看?”太监靠近催促。   “走吧。”   一直到踏进大殿,弯腰行礼,裴玄还是拿不准太子那番话到底什么意思。   众所周知,这个宫廷中最厌恶他的就是太子,只因为他出生便害得皇后难产而死,导致太子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当年皇帝会将他送到寿国公府,甚至给他冠以裴姓,让他以寿国公世子的身份长大,就是这位太子提出的主意。   从小到大,太子对他向来冷言冷语,分外疏离。   成年之后,皇帝因为年老,思念幼子,对裴玄反倒是多有纵容,可太子依旧如此。   甚至屡次将危险的任务派给他,裴玄曾有三四年时间都在外头出生入死。   如此一来,兄弟俩的关系很是僵硬。   裴玄恍然想起寿国公的话,随着皇帝年老体衰,对日益强盛的太子心生芥蒂,父子俩的关系早已不如当年融洽。   甚至传言皇帝有废立太子之心。   “裴玄来了,快平身。”   皇帝一见到人便露出笑容,招手让他上前来。   “瘦了,也黑了,可见是在梁溪吃了苦头,朕让太医过来瞧瞧,给你调理一番,年纪轻轻可不能糟践身体,否则老了受罪。”   他殷殷叮嘱,倒像是寻常人家的长辈。   裴玄对他却也是尊敬有余,亲近不足:“谢陛下隆恩。”   皇帝哈哈一笑:“梁溪的案卷朕已经看完,多亏你当机立断,否则还不知道要死多少百姓。”   随着话锋一转,冷喝道:“可恨这些前朝余孽贼心不死,屡屡在我朝作乱,竟然还敢传播瘟疫,朕恨不得将他们一网打尽。”   裴玄并不插嘴。   旁边总管太监王长德眼看气氛僵凝,忙道:“太平教惯会蛊惑人心,妖言惑众,幸有明君圣主在此,邪魔歪道注定会走向灭亡,如今已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这些多亏了陛下英明神武。”   皇帝叹息:“可惜太平教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时不时便要冒出来作乱。”   “那也成不了大气候。”   两人一来一往,裴玄只觉得腻味。   百姓们说太平教是邪教,可朝中人谁不知道,太祖皇帝当初能建立大周,还有太平教的一份力气在。   只是大周皇帝卸磨杀驴罢了。   裴玄微微垂眸,他厌恶太平教恶徒,却也不喜欢虚假冷漠的皇权。   皇帝注意到裴玄脸色淡淡,或有厌倦,眉头微皱。   王长德识趣的立刻闭嘴,为两人填上一杯茶。   见两人都不开口,王长德硬着头皮道:“陛下英明神武,又有裴世子这等猛将,太平教不过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皇帝笑了笑:“幸好这次去的是你,若是其他文臣怕是难以阻挡,哼,梁溪知府孟川不就被蒙在鼓里。”   “梁溪瘟疫能这么快祛除,也多亏了孟大人一番布置。”裴玄开口道。   皇帝脸色淡淡:“你也不必为他开脱,管辖范围内有太平教作乱,便是他最大的失职。”   话锋一转,又说:“不过太平教总归不能大张旗鼓的说,这次算他走运,朕先记下了,若有再犯一并处置。”   裴玄听了,便知道皇帝其实没打算处置孟川。   “至于那件东西,朕也看过了。”皇帝忽然提起,“太子为人,朕还是知道的,他并非心狠手辣之人,定是有人陷害,此事朕会派人细查。”   “是。”裴玄并无意义。   即使皇帝对太子可能涉案一事轻飘飘带过,他也毫无反应,似乎并不在意皇帝的偏心。   皇帝看向裴玄,开口问道:“此次你立下大功,可想要什么奖赏?”   裴玄眸色一动。   若是能赐婚就太好了,他心底冒出这念头来。   却又在下一刻硬生生忍住,还不是时候,若是现在赐婚,恐怕会影响顾清衍的名声和仕途。   倒不如再等一等,等到顾清衍高中,到时候再请赐婚岂不是双喜临门。   皇帝只是随口一问,做好了裴玄摇头拒绝的准备。   可却见裴玄居然沉思起来,皇帝眉头微动,若有所思的打量起这个儿子来。   相比起肖似皇后,相貌俊雅的太子,裴玄其实长得更像皇帝,只是远比他更加年轻,强壮,富有生机,而非他这般垂垂老矣。   皇帝眼眸发沉,笑着开口问道:“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父皇总是愿意答应你的。”   裴玄拱手道:“陛下,微臣暂时没想好,等哪日想好了再奏请陛下封赏可好?”   皇帝更加诧异,却并不多问,反倒是哈哈大笑:“那是自然,朕的允诺一直有效。”   “多谢陛下。”裴玄再次道谢,这次倒是真心许多。   他心想,虽说大周不禁男妻,男妻也可入朝,但总归是会引来流言蜚语。   裴玄自己是不在意旁人眼光的,可他怕顾清衍会在意,会因此受到伤害。   若是有皇帝赐婚,顾清衍便能少遭受许多。   带着对未来的美好向往,裴玄离开的时候背影都轻盈许多,带着难以言喻的雀跃高兴。   在他身后,皇帝却忽然沉下脸来。   “去查查发生了什么。”   即使没道明,王长德也立刻明白,连忙应声。   皇帝敲了敲桌面,将奏折丢开:“毁了吧。”   “是。”王长德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做完这一切,皇帝才终于起身,沉着脸走到殿门口,站在此处他依稀能看到裴玄的背影。   “一晃眼,他都这么大了。”   王长德打量着皇帝的神色,低声道:“是啊,一晃眼裴世子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他摸不准皇帝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后悔了,要把裴玄改姓重回宗室。   皇帝沉吟许久,到底摇了摇头:“这孩子可惜了。”   下一刻话锋一转:“太子的手伸得太长了,得给他吃个教训,省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王长德连忙低头不敢有任何反应,被话语中的腥风血雨吓得浑身颤抖。   裴玄得到了大好消息,第一时间会急吼吼赶到了小宅子。   顾清衍正纠结着呢,结果这家伙一进门就握住他的手,笑着说道:“圣人答应给我们赐婚了。”   “什么!”顾清衍惊叫出声。   裴玄一顿,怕他误会了又解释起来。   解释了一通顾清衍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下旨赐婚,只是答应给封赏。   裴玄笑道:“圣人既然说什么都可以,赐婚又不是大事,不会让他为难。”   他说这话的时候难得喜笑颜开,身上的冷气都退却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顾清衍看。   顾清衍被盯的脸颊发烫,仿佛眼前不是裴玄,而是一只热爱主人的小狗。   实在是让人狠不下心拒绝。   犹豫了一下,顾清衍索性拉住他进了屋。   章念呆愣愣的站在院子里,吸了吸鼻子,低着脑袋去厨房了。   那头一进屋,顾清衍正要说话就被堵住嘴。   “唔……”   好一会儿,顾清衍都要窒息了才被放开,心脏如擂鼓一般跳动不停。   “你,你为什么亲我?”   裴玄拂过他的脸颊:“你拉我进来,我以为……你害羞,怕章念看到。”   顾清衍板起脸,狠心将他推开:“我不是那个意思。”   “对不住,方才是我孟浪了。”裴玄知错就改,拉住他手背亲了一口,“下次我一定会提前问。”   顾清衍抿了抿嘴角,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更可怕的是他并不反感,甚至——有些喜欢。   时至今日,顾清衍不得不承认他对裴玄的感情也没那么纯洁,至少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正直。   若不然的话,当初裴玄误会,他不会犹豫纠结一心想着不能断了这个朋友。   如今阴差阳错,也许这是上天给他们的第二次机会。   顾清衍不禁抬头去看裴玄。   殊不知这一幕落到裴玄眼中,就是顾清衍含羞带怯,湿漉漉的眼睛,微微红肿的唇瓣,都在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恨不得再孟浪一次,这次即使顾清衍喊停,他也不会停下来。   顾清衍感受到危险,一个激灵,猛地按住他胸膛:“等等,我有话要说。”   “你说。”裴玄笑着握住他的手亲了一口。   顾清衍脸颊涨得通红,他怎么不知道裴玄孟浪起来这么那啥。   “咳咳,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顾清衍狠狠瞪了他一眼,意图警告。   裴玄笑意却更深,连带着眸色微转,带着炙热的渴望。   顾清衍赶紧走开去几步:“我真的有事情要说,坐下喝杯茶。”   裴玄这才收起其他心思来,装模作样的坐下来喝了一口茶。   “裴大哥,你还记得在梁溪府的时候那位太平教教徒吗?”顾清衍问道。   裴玄一顿:“自然记得。”   “此人已死,应是被杀人灭口。”   顾清衍却说:“那天晚上他把我错认为太平教左护法,曾对我提起过身世。”   “他说自己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儿子,父亲曾是朝廷有官职的武将,在南边当个小小的守卫,却因为得罪了当地官员被迫害,父亲下狱后,曾将一块木牌作为信物交给他们母子,让他们进京告状。”   听到这里,裴玄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说,父亲让他们母子进京寻找的人正是当今寿国公。”顾清衍继续说道。   裴玄眉头紧皱,目光看向顾清衍:“他为何会告诉你这些?”   顾清衍一愣,这是重点吗?   “他把我认错成左护法,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清衍转开话题:“而且我还打听出他的名字,王平安,他叫王平安,二十多年前与母亲入京告状,哪知道进京之后他母亲忽然失踪,至今都没找到下落。”   “裴大哥,你是寿国公世子,可知道二十年前,有没有一位妇人拿着信物拦轿子告状?”   裴玄摇头:“二十年前,我还是无知孩童。”   他对五岁之前都没有记忆,似乎从出生到五岁之间的日子都过得混混沌沌。   顾清衍叹气,想也是,那时候裴玄才刚刚出生,能有什么记忆。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寿国公老人家不知还记不记得。”   哪知道裴玄眉头微挑:“若是有寿国公府名帖,且姓王的人,我倒是知道一个。”   “是谁?可还活着?”顾清衍连声问道。   裴玄眸色沉沉:“太平教前一任左护法,王树。”   顾清衍心头一跳,这跟他猜测的完全不一样啊。   在王平安的记忆中,他父亲是一地武官,虽然官职不高,家境贫寒,但一家人过得和和乐乐。   直到王父被抓,王平安执拗的认为他父亲是被冤枉,陷害的。   裴玄继续说道:“二十年前,正是朝廷大肆围剿太平教的时候,当时还不像今日,太平教势力更大更广,甚至渗透到朝廷之中。”   “围剿过程中死伤无数,其中以太平教左护法王树最为顽固,一度逃脱到边陲小镇躲匿多年,最后还是暴露被抓。”   “我看过当时的案卷,王树被抓的时候已经娶妻生子,膝下有个不足十岁的小儿。”   “因他们母子也被蒙蔽,所以并未收监。”   顾清衍听得眉头打结。   王平安认定父母惨死被害,乃是当地官员违法乱纪被父亲发现,所以才杀人灭口。   可如今听了裴玄的话,王父才是那个坏人。   怪不得他看完记忆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王父若是被陷害,为什么王家母子还能离开边陲,又为何能入狱探监,还能拿着名帖上京?   顾清衍心底咯噔一下:“那名帖呢,听他描述,那名帖与你给我的那块很相似。”   裴玄也不知道。   “寿国公府的名帖为何落到他手中,我也不知,等我回去问过外公再回答你。”   顾清衍点了点头,又问:“寿国公会不会生气?”   “他不会因为这些小事生气。”   裴玄说着,又提起:“不过他们母子既然到了京城,还拦轿子告状,或许会留下一些痕迹,我会派人查看当年案卷,寻找知情人。”   顾清衍连连点头。   即使王树是罪有应得,但王家母子确实命运多舛,若是能找到王母,即使人死了,能把他们合葬也算是一份功德。   裴玄见他如此,不禁皱了眉头:“你似乎对他分外上心。”   顾清衍叹气道:“前一刻还是活生生的人,后一刻就死了,还死的那么惨,他看着还很年轻。”   “能加入太平教,害死无辜百姓,他罪有应得。”裴玄冷声道。   顾清衍自然也知道,但还是说:“虽说如此,总有几分感慨。”   怕裴玄误会,他解释道:“若是他活着,我也觉得应该抓拿归案,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过既然人都死了,那些事情便也都烟消云散了。”   听着这番话,裴玄也知道顾清衍定是心软了。   他吐出一口气,伸手轻轻搂住他安抚:“你已经做了很多,不要为难自己。”   顾清衍扑哧一笑:“我可没为难自己,只是举手之劳顺手为之。”   下一刻才反应过来两人亲密的姿势,尴尬的想要起身。   裴玄却不肯放手:“别动,再让我抱一会儿。”   顾清衍脸颊红扑扑的,拒绝也不是,反抗也不是,最后还是没动。   章念看着紧锁的屋子,苦大仇深,幽幽长叹。   裴玄并未多留,很快就起身离开回到了寿国公府。   他将顾清衍的事情放在心上,当下就找到寿国公询问起当年的事情来。   寿国公原本还高兴,听他说完却沉下脸来。   “王树已经死去多年,你从哪儿知道他的消息?” 第105章 秘闻   裴玄拧起眉头:“您真的认识?”   寿国公看了他一眼:“你跟我来。”   两人一路穿过院子, 进了书房,寿国公从书架上取下一个木盒子。   因为常年未动,木盒子上积累了厚厚的灰尘, 这是寿国公故意为之。   可现在他吹飞灰尘, 打开铜锁:“二十年前的事情,早该尘封, 老夫原本是不想告诉你的。只是这几年来, 太平教不但没消声灭迹, 反倒是屡屡犯乱,实在是让人心中不安。”   裴玄上前,尘封的木盒子中是一本薄册子。   “你看看吧。”   裴玄接过, 翻开一看浑身大震。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记录在纸上, 泛黄的纸张无比凝重。   寿国公长叹一声:“这就是当年清缴太平教的名单, 名册由老夫亲自撰写, 以此作为清扫的根本。”   “一共一百三十二人, 一个不留,全部下了黄泉。”   裴玄抬头,声音沙哑:“可是我看过当年清缴太平教的案卷, 上头并未提过您的名字。”   案卷上只说太平教仗着从龙之功, 越发张狂,一度嚣张跋扈到妄想操控王朝更迭。   因此, 太祖皇帝一死,太宗皇帝就开始大肆打压太平教, 太平教地位一落千丈。   一直到先帝时期,太平教已经从护国神教变成人人喊打的邪教。   当今圣人登基为帝后,也对太平教深恶痛绝,以至于太平教一度销声匿迹。   寿国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眼神里满是黯然:“一晃年,都已经二十年了,我都已经忘记你母亲的模样。”   裴玄拧眉:“此事与她有何关联?”   “并无关联。”寿国公沉吟道。   许久,却又说:“但与我,与寿国公府,与大周神树有关。”   神树?   裴玄蓦的盯向寿国公。   寿国公并未避开:“阿玄,你可知道陛下当年为何将你送入寿国公府?”   裴玄皱眉,很快回答:“母后难产而死,太子厌恶至极,后宫不稳,陛下便将我送到了寿国公府,以求能安稳长大,远离朝廷。”   这番话落到耳中,寿国公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错了。”   寿国公微微叹气:“他让你来,是让你盯着我,看着我何时才能断气?”   “天家之人,素来无情,寿国公府当年扶持陛下登基为帝,可如今在陛下眼中,也不过是与当年太平教无异,是会对大周江山社稷产生威胁的存在。”   “他原本可以直接杀了我,可他不敢。”   裴玄垂眸。   作为皇后的娘家,太子的舅族,寿国公府与皇帝的关系,他还是心中有数。   目光落到院子中的那棵桃树上,也许是京城的冬天太冷,它没有前几日那么精神。   “是因为它吗?”   寿国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阿玄,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有神明吗?”   裴玄一顿,立刻摇头:“我不信。”   “若有神明,怎么会允许如此不公,众生苦难。”   寿国公没有对这话发表评论,而是说:“二十多年前,太平教试图造神,各地诡异之事不断,对朝堂稳定造成了威胁。”   “后来,陛下有令,老夫以神树占卜,将太平教一网打尽,罪魁祸首全部伏诛。”   寿国公话音一顿,补充道:“与此同时,太平教手中的神树种子都消失了,不知是被销毁,还是藏在了何处,只是从那时候起,太平教老实本分了二十年。”   裴玄眉头紧拧。   寿国公最后扔下一句:“当时的太平教潜伏极深,其中左护法王树乃是老夫门下弟子,曾任禁卫军统领,他手中有寿国公府的名帖并不奇怪。”   “被发现身份之前,一度是陛下亲信,逃走那日惊动了身怀六甲的皇后,这才导致皇后难产。”   “此案,是老夫亲自了断的。”   “不对。”   裴玄立刻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王树之子王平安跟我差不多大,看着比我还略大两岁。”   寿国公淡淡道:“你怎么知道他是逃出去之后才生的儿子,又怎么知道那就是他亲儿子。”   裴玄拧眉:“二十年前,王平安与母亲拿着寿国公名帖进京,可曾出现。”   寿国公的回答是摇了摇头:“并未见过。”   “若有人拿着名帖登门,下人定不敢隐瞒。”   裴玄还是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脑中闪过几个突兀,却又抓不住线索。   “外公,王树被抓后,怎么会让妻儿进京求您?他难道不知道清缴名单是您亲自给的?”   “是啊,为什么……”   寿国公沉默许久,自嘲一笑:“也许他觉得我会看在师徒情分上,帮他照顾妻儿,留下一条血脉,可惜了。”   他话音一转:“不过这都过去二十年了,你怎么会旧事重提?”   裴玄回答:“梁溪府时,我遇上了王树之子,他早已投身太平教。”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在最为信任的外公跟前,他还是将顾清衍的存在隐瞒下来。   寿国公眉头一皱,唏嘘感叹:“他父亲因太平教而死,如今他也如此,也是可悲可叹可惜。”   “不过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不要继续深究。”寿国公叮嘱。   裴玄点了点头。   “圣人也这么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寿国公没说什么,转而问道:“大清早进宫,好不容易出来就去见你的小朋友,怎么不把人直接带回来?”   “外公说的对,还是等一等,等清衍考完再说。”裴玄笑道。   寿国公冷哼:“迟则生变,老夫可听说五公主要选驸马,她与顾清衍年岁相当,以那孩子的模样,指不定就被选中了,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   裴玄脸色一肃:“圣人今日亲口答应,会应我一件事。”   “罢了,是老夫多事了。”寿国公冷哼。   裴玄看着他,开口道:“外公,无论陛下怎么想,在我心底是盼着你长命百岁的。”   寿国公脸色缓和下来,最后却只是说:“活的够久了,早死晚死也没什么区别。”   裴玄眉头一皱,正要多说几句,寿国公已经不耐烦的赶人。   “滚滚滚,看见你就心烦,陪你的小朋友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裴玄对这位喜怒无常的老顽童没办法,只得转身离开。   等他走了,寿国公又怅然若失。   方才告诉裴玄的事情,寿国公只有一半真话,可真真假假,利弊得失,在时间的洪流中终将不算什么。   怀王在世的时候何等荣耀,如今不也成为河中砂砾,只有野史才会出现的神话故事。   顾清衍得到回答,心底遗憾找不到王母的下落,但也只是遗憾了一阵子。   京城的日子飞快,裴玄时不时上门陪伴,倒是让时间跑得更加利落。   很快就翻年来到了会试之期。   京城的二月份依旧很冷,会试的规矩却远比乡试更加严苛。   提前一日,裴玄连寿国公府也不回了,只在小宅子陪着。   章念看他很不顺眼,屡屡提醒:“裴世子,顾大哥有我照顾就好,您是贵人,如今正是最忙的时候,怎么能在这儿耽误时间。”   裴玄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淡淡道:“我只是世子,如今身上并无官职,想在哪儿带着都可以,而且能陪着清衍,我并不觉得耽误时间。”   章念顿时鼓起脸颊来。   裴玄还说道:“你到底年幼,思虑不周,我不看着不放心。”   顾清衍看着不好,拉偏架:“阿念,我想吃热乎乎的饼子,你去帮我买几个。”   等把人使唤走,又开始教训裴玄:“阿念只是担心我,你老教训他做什么?”   结果章念刚走,裴玄越发不像话了,直接把他搂在怀中:“谁让他总是碍事儿。”   “咳咳。”顾清衍差点呛住。   裴玄轻柔的帮他拍背,又担心起来:“这几日分外冷,贡院里头冰天雪地的,进去就是受罪。”   顾清衍倒是坦然:“十年寒窗都是要过这一朝的,总不能因为怕冷就不去参加会试。”   即使如此,裴玄还是使劲想办法。   会试收检的分外严格,考生只能穿单衣,但凡有夹层的都不可以,否则会让你当场脱掉。   若是不脱,那就以作弊论处。   裴玄之前也不知道,他毕竟是寿国公世子,又是那样的身份,根本不需要走科举仕途。   只是因为顾清衍才打听起来,知道这规矩后就大大的皱眉头,觉得很不人道。   考前这一日,裴玄终于捣鼓出好东西。   “试试看。”他拎着一件单衣。   顾清衍上手一摸,也是惊讶:“毛衣?”   裴玄点头:“这件是用细羊毛编织而成,虽是单衣,却很保暖,唯一的缺点是没什么弹性,穿上后没那么舒服。”   “进场之前,最里层穿棉衣,再套上毛衣,加上一件皮衣后就很暖和,以防万一外头再套上两层更保暖。”   顾清衍情不自禁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裴玄何等人物,平日里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的,这会儿却在跟他分析衣服的材料。   这样的婆婆妈妈,让他心底泛起一阵阵暖意,脸颊忍不住有了红晕。   “裴大哥。”   迎着裴玄的视线,顾清衍笑起来:“谢谢。”   裴玄挑眉,收到他释放的信号,忍不住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乐意之至。”   他恨不得为顾清衍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让他受到一点凄风苦雨。   裴玄拧着眉担心,顾清衍吃嘛嘛香,穿着羊毛衣暖和的很,喝了口热粥都要出汗,不过为了方便,他也不敢吃那么多流失。   推开门,虽然冷,但天公作美,外头风和日丽,完全没有一点风雨。   到了贡院门口,顾清衍直接拽住人,将裴玄塞了回去。   利落的翻身下车,顾清衍挥了挥手:“我自己进去就成,送了你也进不去。”   说完挥一挥衣袖,离开温暖的车厢一头扎进考生堆里。   裴玄有些幽怨,忍不住问了句:“他是不是有点嫌弃我?”   章念眉头打结,上下打量着这位裴世子,最后扭过头问了句:“裴世子,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得,太腻歪了。”   “你个小孩儿懂什么。”裴玄冷哼。   顾清衍不在,他又是那个冰霜在线的裴世子了,收起儿女情长来。   另一头,顾清衍迎着冷风站了一会儿,身上的热气就散的差不多了,感受到了京城冬天的刺骨寒意。   他这还算好的,至少穿的厚实,衣服都是定制的足够保暖。   左右环顾,顾清衍能看到有考生家境普通,单衫那是真单衫。   排队的时候他们还能披一件厚棉袄,但等进了贡院大门,这衣裳肯定是带不进去的。   春寒料峭,只穿单衣吹西北风,身体但凡差一点都撑不住。   这算不算入场前的一次身体考察,先把身体太差的刷下去,顾清衍站在队伍中胡思乱想。   大周的会试分外严格,考生除了考引之外什么都不能带,甚至不能跟乡试时一样带上考篮。   不过贡院会提供炭火棉被和一日三餐,当然不是免费的,在报名的时候,每个考生都要缴纳考试费,这些都会包括在里头。   顾清衍站着无聊,就在脑中计算起进京赶考的费用来。   若是自己坐船上京,路上就得花费十两,那还是在距离不算远,一路省吃俭用的情况下。   进京之后租赁住宿花销更大,上次赴宴听同桌的举人们抱怨,京城最普通的客栈,住一晚的价格也是青州府的三倍。   吃食更是昂贵,鸡蛋都要贵许多。   零零总总加起来,光是一次来回就得消耗几十两,这要是多来几次,举人的家底也吃不消。   读书难,考试更难,若是考不中难上加难。   【发现京城贡院签到点,是否消耗10积分签到?】   顾清衍眉头微动,他若是没有签到系统,别说读书考科举,吃饱饭也是问题。   【签到。】   【您在京城贡院签到成功,获得幸运符一张。】   顾清衍惊讶,十个积分这么多,他还以为又是考题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居然是幸运符。   他顿时惊喜万分,幸运符可是好东西,在系统商城购买的话得上万个积分。   顾清衍没急着用,等搜身结束进入考场后,他才默默从系统中取出,塞进了腰带。   【幸运符保佑,别让我再分到臭号了。】   乡试中那样充满臭气的情景,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青州府临川县考生顾清衍,丁子号房第九十九号。】   顾清衍接着自己的号牌,心底就咯噔一下。   九十九,那岂不是排在最后,不会又在茅厕旁边吧。   这会儿也没法多想,顾清衍只能跟着衙役往前走,穿过一排排的号房后,他心底越来越沉。   终于,号房到了。   “就是这里,进去吧。”衙役露出几分同情。   顾清衍脸色麻木的走进门,整个人都恍恍惚惚。   【你是什么幸运符,这算什么幸运符,还我十个积分,狗屎的幸运符,隔壁就是臭号,还有比这个更倒霉的位置吗?】   他在心底无能狂怒,可惜幸运符显然没有任何智能,安静的藏在他腰带中。   顾清衍捏了捏眉心,已经想到之后几天自己会过得水深火热。   【系统,你给我出来,你们系统出东西都没有售后保障的吗?】   【幸运符能提升宿主运气,并无具体定向作用,请宿主多多反思自己,少少抱怨系统。】   顾清衍脸黑了。   牛头马面给的系统不会是残次品吧?   “不气不气我不气,气坏自己无人替。”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决定等考试开始就启用五感屏蔽器,无论如何他都要一举高中,从此之后告别臭号。   “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这样的苦头,他顾清衍只会吃这最后一次!   【发现京城贡院号房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听见提示音,顾清衍有些惊讶。   在此之前,在号房、考座上签到消耗的积分才多,通常是贡院的好几倍。   无一例外,爆出来的都是考卷,顾清衍一次都没用过。   可是这一次反过来,贡院门口签到消耗了10积分,出了个并不点亮幸运的幸运符。   等到了号房,签到点却只要一个积分。   顾清衍毫不犹豫的签到,一个积分,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这么异常,不签到他都不安心。   【您在贡院号房签到成功,获得号房空气环境机。】   顾清衍瞪大眼睛。   啥玩意。   他飞快的在系统内打开说明书,前后看了一遍才弄明白。   【空气环境机,集成温控、空气杀毒、空气进化等众多功能,满足你对室内空气的一切需求。】   “好东西啊!”顾清衍一下子高兴起来。   原来幸运符不是没用,这是太有用了,这东西在手,岂不是等于拥有了最新款的移动空调。   很快,顾清衍的兴奋消失了。   【仅限会试期间一次性使用,使用后系统回收,以免对当前位面造成不可控影响。】   顾清衍嘴角一抽,就知道好东西不好拿。   “牛头马面把我扔过来,倒是不怕对位面造成影响,把你这个系统丢进来不也怕,一个空调怕东怕西。”   虽说如此,这也是极大的好东西。   顾清衍没急着打开,他怕空调效果太好引来怀疑。   号房依旧是四处漏风,顾清衍穿得暖和也挡不住,一会儿就觉得浑身两头了,手脚都开始冻僵。   他想在号房里蹦跶两下,可惜最近又长高了一些。   京城的号房跟青州府的号房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有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   别说蹦跶,想要站直了都难。   顾清衍趁着考试之前检查了一下东西,贡院发的大棉被潮乎乎的,闻着就有一股味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三年通用,平时就压在库房里。   拎着分外厚重,棉花倒是没少用。   炭火也给足了,旁边还摆着米面和炉子,能自己做热乎饭吃,当然,贡院会定时提供一日三餐,怎么吃随你自己。   顾清衍打开炭炉子看了眼就叹气,里头是最劣质的黑炭,烧起来肯定满是烟火。   他心底不禁想,这还不如去年乡试,至少乡试时这些东西都是自己带的,想买好点还有余地。   会试倒好,直接给你一刀切,爱用不用。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顾清衍赶紧呸呸呸,他宁愿煤炭差一些,也不想再经历乡试时那恐怖的场景了,永远不想。   锣鼓声敲响,第一场会试正式开始。   一份份卷子递进号房,顾清衍接过后,第一件事不是打开卷子,而是打开空气环境机。   轰的一下,环境机的效果太好,小小的号房里一下子暖和起来。   不只是暖和,若有似无的味道都消失了,莫名清新。   顾清衍差点发出一声呻吟,这可太舒服了,简直是一种享受。   一会儿功夫,他都能把外衣脱了的暖和,想了想,顾清衍还是将温度调低了一点,免得真热的冒汗,到时候露出破绽来。   虽说贡院考试,除了考生自己之外没有人会进入号房,但顾清衍还是小心谨慎,以防万一。   温度适宜,空气清新,顾清衍精神头十足。   会试考试内容与乡试类似,已经围绕着四书五经韵律诗和策论,不过与乡试不同的是,策论的比例会越来越高。   等进入殿试,皇帝出题,那就是一篇策论定胜负。   顾清衍文思泉涌,一口气将考题答了大半,这时候天色已黑。   贡院也提供了蜡烛,但只有三根,用完就没,顾清衍想了想,还是停下笔,将写好的草稿卷起来放好。   蜡烛太少,一口气用了后头就麻烦,还不如休息休息,等明天精神好天气亮堂的时候再写。   顾清衍盘算好,再看旁边已经凉透的水和饼子就摇头。   不是他不想趁热吃,实在是贡院提供的热水和饼子,在穿过一道道门槛,抵达考生号房的时候都已经凉透了。   顾清衍不敢直接吃冷的,当时又怕点火太熏人,索性没动。   这会儿停下来肚子饿的咕咕叫,他便开始起炉子。   炉子一起来,烟火顿时满号房乱窜,就跟顾清衍猜测的那样,这炭的品质太差了。   顾清衍触不及防的呛了两口,这才在空气环境机的帮助下缓过劲儿来。   好歹炉火是起来了,等火烧旺一些,顾清衍往上架了口小锅子。   冷冰冰硬邦邦的饼子也给直接掰碎了放进去,一会儿热水咕嘟嘟,就成了一锅子面饼汤。   顾清衍喝了一口,没盐没糖的,味道实在是很一般,但至少胜在热乎。   他一口气吃了个精光,这才抹嘴躺下来。   说是躺,倒不如说蜷缩着,当初乡试的时候顾清衍收一收还能半躺,现在长高的坏处凸显出来,半躺也艰难。   怎么睡都不舒服,顾清衍无奈望屋顶,结果发现号房的屋顶还长了个小蘑菇,正颤颤巍巍的摇晃着。   夜半时分,顾清衍累极了才缓缓睡去。   谁知黎明时分,人最困的时候,一声猫叫在贡院中响起。 第106章 巫蛊   号房内, 顾清衍睡得很熟,系统给的空气环境机作用杠杠的,温度适宜, 湿度适中, 甚至空气都带着一股子好闻的味道。   再加上一个五感屏蔽,隔壁臭号完全没有影响到顾清衍。   而这座特殊的号房之外, 因到了深夜, 又是会试的头一天, 大部分考生都吹灭蜡烛休息。   还带着蜡烛奋战的考生稀少,除了贡院小吏巡逻的脚步声,深夜显得静悄悄的。   尖锐的猫叫分外突兀。   正在誊写的考生抬头, 心底奇怪怎么会有猫叫。   为了避免作弊, 会试期间别说是猫, 就连飞鸟都不能进来, 周围会有小吏看守, 一旦发现飞鸟就直接击落,只因前朝末年曾有考生训练家中鸽子作弊。   也许小吏立马会过来驱赶,考生心想。   他放下毛笔, 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正想起身活动一下。   倏然,考生惊恐的朝着号房外看去, 只见一眨眼的功夫,贡院内居然升起了浓郁的雾气。   考生惊恐的揉了揉眼睛, 再次看去又是一惊,周围的雾气消失了。   他不禁松了口气,心想肯定是写了一日答卷,眼睛都花了, 看来还是先把东西收好睡一觉才是正经。   搓了搓发冷的四肢,考生正要躺下来。   “啊!”   一声惊叫掀翻了贡院,考生惊叫着,竟是不顾考场规矩跑出来,口中大喊:“老虎,有老虎,老虎要吃人了!”   看守小吏立刻过来:“禁止喧哗,快回去。否则以作弊论处。”   考生却已经吓得癫狂,大声喊道:“有老虎要吃我,快救我啊。”   小吏莫名其妙:“贡院里头怎么可能有老虎,闭嘴回去。”   谁知那考生竟像是失去了神智,撒丫子乱跑,小吏怒喝一声:“冥顽不灵,你们把人带走。”   他只以为又疯了一个。   话音未落,不等小吏将那发狂的考生带走,接二连三的考生连爬带滚的跑出来。   “干什么,快回去,堂堂贡院哪来的老虎,我看你们是都疯了。”   小吏怒吼着,生怕这边骚乱吵醒了大人们,到时候他也要跟着吃挂落。   哪知道下一刻,小吏惊恐的瞪大眼睛,下意识举起手中长棍。   一间号房中,漆黑的深夜中,斑斓壮硕的老虎一跃而出,月光下黄色的斑纹仿佛燃烧着火焰,猩红的眼睛嗜血无情。   “吼——”老虎怒吼一声,朝着小吏扑过去。   公堂内,熬了一天的几位考官刚刚歇下,只有轮值的副考官还在喝茶。   他很快听到外头的骚乱,起身怒喝:“闹腾怎么,贡院之内岂能喧哗,来人,将作乱之人拿下,以舞弊论处。”   “是。”   几个小吏连忙出去。   可好一会儿过去,外头不但没安静下来,反倒是越来越乱,哀嚎声音此起彼伏。   副考官拧眉走出去,正要喝令,小吏惊慌失措的跑回来:“大大大大人,贡院内有老虎。”   “放屁,胡言乱语,贡院之内怎么可能有老虎。”   副考官不信,别说贡院,京城如此繁华之地,怎么可能出现老虎,这里又不是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   “随本官去看看。”   这一看,副考官只觉得心惊肉跳,那雄虎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獠牙,如入无人之境。   “快,拦住它!”副考官惊恐喊道。   小吏们早已吓得双腿发软,哪里是猛虎对手。   充满野性和杀意的猩红虎眸忽然盯住了副考官。   “啊啊啊啊啊——”   主考官猛然惊醒:“外头在闹什么,成何体统。”   “李大人呢,今日是他当值,为何不管?”   可等他走出房门,就看到乱作一团的贡院,到处都是奔逃嘶吼的考生,小吏们也都惊慌失色。   “刘大人,李大人被那老虎吃了。”   “什么?”   刘考官吓了一跳,先是不信:“都停下,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惊慌失措?”   “尔等快回去,贡院之内即使走水也万不可随意走动,否则便要以作弊论处。”   看清楚考生们的状态,刘考官心底咯噔一下,心想此次会试怕是要出岔子。   这么多人,都以舞弊论处可不好收尾。   “刘大人,就是那只老虎,它把李大人一口吞了。”小吏哆嗦着回答。   刘考官眉头成川,怒喝道:“哪儿来的老虎,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   小吏吓得屁滚尿流:“就在那儿啊,它要过来了,刘大人快逃。”   刘考官意识到不对劲,在场之人全部惊慌失措,仿佛恶虎就在眼前,可他放眼看去哪儿有老虎的踪影。   他心底咯噔一声:“所有人退进公堂。”   其余考官纷纷惊醒,还未出来就迎上逃进来的考生和小吏,顿时大惊。   “刘大人,为何有考生在此,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纷纷问道。   有考生哭喊道:“老虎,好大的老虎,它吃人了。”   “贡院里怎么可能有老虎?”考官们都不信。   刘考官冷声喝道:“将哭闹的人全部打晕。”   “你们过来,往外看。”他抓住两个还算镇定的考生。   考生迫不得已过去,透过门缝往外看,这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老虎来了。”   刘考官拧眉,又招呼其余考官过来:“你们再看。”   几个考官只觉得莫名其妙,看了之后更是大惊:“怎么乱成这个样子,李大人呢,这到时候谁来负责。”   “没有看到老虎?”刘考官问。   几个考官面面相觑:“大人,这里是贡院,怎么可能有老虎,您别被这些考生骗了。”   “真的有,是恶虎吃了李大人,一口就吞下肚子了。”   几句话的功夫,外头骚乱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断有考生跑出号房哀嚎惨叫。   那声音吓得屋内的人连连打哆嗦。   “不对啊,到底有几只老虎,你们几个说老虎冲着公堂来了,外头却又有惨叫声。”有考官察觉不对。   刘考官沉吟道:“若是想引发这么大骚乱,至少也有七八只猛虎同时闯入了贡院。”   这话一说,屋内的人都意识到不对劲。   甚至没被打晕的考生也意识到,哆嗦着开口:“这,这不可能啊,哪儿来这么多的老虎。”   “确实不可能,而且本官与几位考官没有离开公堂,从门缝往外看时只有奔逃的考生,并未看到真虎。”刘考官道。   考生吓得脸色惨白:“可是学生真的看到了,那吊睛白虎张着血盆大口,学生甚至闻到了一股腥臭味。”   “怎么是吊睛白虎,明明是斑斓恶虎。”   “你们说的都不对,分明是王字上有一道疤的凶悍恶虎。”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   刘考官冷声喝道:“贡院之内根本没有老虎,而是有人用了邪术,使得考生与小吏产生幻觉,以为有猛虎进入贡院吃人。”   “这邪乎好厉害,竟然同时让这么多人产生幻觉。”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可即使知道没有老虎,他们也不敢从公堂出去,生怕再次中招。   刘考官沉吟半晌,开口道:“我们在公堂内暂时无视,可见邪术定然布置在贡院其他地方,当务之急是找到邪术的跟脚破坏,否则时间长了,贡院内那些考生会有性命之忧。”   “这可是会试,到底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在贡院内作祟。”   考生们只是愤愤不平,几位考官却都心底打鼓,想到朝中波荡起伏,心中都有不好的预感。   邪术爆发,贡院内乱,即使没死人到时候也不好交代。   作为此次的监考官,他们只怕都要背负罪名,几个人口中发苦。   “刘大人,您说这邪术到底是什么,我们该如何破坏?”   刘考官沉吟道:“但凡邪术,容易侵袭心志不坚之人,我等先选出心志坚定的,蒙上口鼻进入贡院,寻找布置邪术的东西。”   “只要找到那些东西,挖出来烧毁,邪术就能破解。”   可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选谁去,那些书生是靠不住的,方才吓得屁滚尿流的,可见早就中了邪术。   最后还是从小吏中选了四个还算镇定的,以东南西北为方向探索。   出发之前,刘考官保证:“只要完成任务,本官会为你们表功。”   四人这才鼓起勇气走出去。   “大人,他们能找到吗?”有人担心的问。   刘考官也是心中没底,带着几位副考官到了另一头,这才低声道:“此事怕是不妙,还需尽快派人禀告圣人。”   “可若是圣人责怪下来……”   刘考官骂道:“糊涂,隐瞒不报才是重罪,而且邪术横生,只怕有人用了巫蛊之术。”   巫蛊两字,吓得在场官员心惊肉跳。   “你们难道忘了二十年前那桩事情,先皇后因巫蛊而逝,如今巫蛊再现,圣人定会彻查到底,我们只有尽快上报才是保命之法。”   “可现在贡院骚乱,就算想上报也难啊。”   刘考官等人一筹莫展。   更让他们心惊肉跳的是,那四个小吏离开后一直没回来。   外头贡院的骚乱越来越大,惨叫声不断,听的人心惊肉跳,几个人心底越发凝重。   “或许再等一等,天亮了就好,等到天亮邪术就会退去。”考官期待道。   刘考官却没这么乐观,有人竟敢在贡院作乱,不惜动用巫蛊之术,肯定图谋不浅。   若是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候,屋内躲避的考生忽然发出一声呻吟,惊吓过度的人竟是直接瘫软下来。   周围考生都吓了一跳,刘考官过去一伸手:“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这像是打开了开关,陆陆续续有考生晕厥过去。   刚开始几个,刘考官只以为是他们经不住大事被吓晕了,后头却发现不对劲。   “他们不像是晕厥,倒像是被吸干了精气神。”   这话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忽然,一位怕死从未离开过公堂的考官忽然变了脸色,指着紧闭的大门喊道:“老虎来了,它冲进来了。”   “快把他打晕。”刘考官大叫不好。   公堂内顿时也乱了起来,刘考官大声高喊:“都把口鼻捂住,别看,别想,贡院内没有老虎,我们不能中了邪术。”   可是很快,刘考官眼底也浮现惊恐,因为他终于看到了考生口中那只吃人的恶虎。   号房里,顾清衍翻了个身,睡得脸颊红扑扑。   系统出品的空气环境机效果太好,五感一屏蔽,谁也不打扰。   外头纷纷扰扰,顾清衍依旧睡得安安稳稳。   直到一位考生惊慌失措,慌不择路的摔进了顾清衍的号房,双手扒拉着木板上的人:“救我,救救我。”   顾清衍整个人是懵逼的。   翻身起来第一件事先收起系统出品以免被发现。   这大半夜的,会试考场内,居然有考生胆大包天闯进了他的号房。   难道这是什么新型陷害方式,试图用这办法陷害他科举舞弊,毁坏他的前程。   谁这么恨他,用举人来诬陷舞弊,古代人都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考生凄厉的样子惊醒了顾清衍。   不对,就算考生豁出去牺牲自己陷害,考场内怎么会没有人管。   顾清衍揉了揉耳朵,将五感屏蔽器取下来,他差点忘了。   下一刻,他被外头骚乱嘶吼惨叫声音镇住。   知道的在贡院,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战场,怎么都闹成这样了也没有人管。   “发生了什么?”顾清衍一把将闯进来的考生提起来。   那人颤颤巍巍,满脸鼻涕眼泪:“有老虎,老虎吃人了,吃了好多人。”   “爹,娘,孩儿还不想死,求求你让我躲一会儿。”   顾清衍都无语了:“神经病啊你,是不是疯了,贡院里怎么可能有老虎。”   “是真的,我亲眼所见啊,那老虎有山高,张嘴一口一个人,直接就活吞了。”考生脸色惨白,一副奄奄一息立刻要吓晕过去的样子。   顾清衍眉头一皱,直接撩开帘子出去。   考场内已经乱的不成样子,顾清衍拧眉,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取消资格了,一把拉住疯跑的两人:“你们跑什么,大人们呢?”   “老虎,老虎追来了。”   “撒手快跑啊,老虎要吃人了。”   顾清衍抬头,可哪里有什么老虎,只有考生们一阵瞎跑,他还看到一个考生从这头跑到那头,竟是一脑袋撞在了号房上晕了。   甚至还有考生好好的,哀叫一声倒下来,周围其他考生纷纷喊道:“老虎吃人了,吃人了。”   顾清衍意识到不对劲,就算因为会试压力太大有人疯了,总不可能这么多考生一起疯了。   自从来到这世界,顾清衍也见识过灵异鬼怪的事情,无一例外都是用了幻术。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胸口的螭虎印。   这可是贡院,会试乃国之重事,居然有人敢在贡院内捣鬼。   难道又是太平教那些狂徒,顾清衍忍不住猜测起来。   “得赶紧想办法。”顾清衍拧眉,因为他发现倒地不起的那些考生一下子不好了。   虽然知道是幻术,考生们好好的压根没被老虎吞吃入腹,可他们倒下后脸色惨白,气息奄奄,仿佛只吊着一口气,下一刻就要断气。   这明显不对劲。   顾清衍立刻拿出口罩带上,怕空气中有什么致幻物质,也许还不是普通的致幻物质,会带着强烈的副作用。   他打开地图,看清楚后蓦的瞪大眼睛。   来贡院之前,顾清衍就打开地图查看过,贡院内只有两个签到点,一个在门后,另一个是他拿到号房牌子后才随机出现的。   可是现在,号房内赫然新增了四个签到点。   更可怕的是,这四个签到点随机移动,是活的!   这一定是贡院骚乱的原因。   顾清衍脸色一沉,迈开脚步就朝着其中一个移动签到点追过去,可那签到点变化的速度极快,贡院内一片混乱,竟是一时抓不住。   “赫赫……”   顾清衍拧眉,看到前方有一个小吏正往前爬行,他脸上手上青筋绷起,显然在极度恐惧中,却依旧克制着奔逃,朝着一个方向爬。   “你没事吧,大人们可好,可有下令如何处置。”顾清衍伸手把人拉起来。   小吏满头大汗,两股战战,理智却还是清醒的,眼前看到的和脑中所想的撕裂成两半。   “我,我也看到了老虎,假的,刘大人说这都是幻觉,都是假的。”   “刘大人他们呢,现在怎么办?”顾清衍问道。   小吏咬牙道:“刘大人让我们找到邪术跟脚销毁,只要销毁邪术就被解除了。”   可他们四个人离开公堂后,很快就迷失了方向,明明是熟悉无比的贡院,他们镜像是迷路了一般到处乱转,直到产生了幻觉。   小吏惊恐无比,却还记得刘大人的话,如果找不到邪术的根源,他们都会死在贡院之中。   蓦的,他看向眼前的人。   顾清衍用衣角蒙着脸,可双眼清明,眼底只有担心没有任何恐惧。   “你,你看不到吗?”   顾清衍没回答这个问题,追问道:“邪术跟脚在哪里,要怎么破坏,我们一起去。”   哪知道小吏使劲摇头:“找不到,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他反手握住顾清衍的手:“找到后就烧掉,刘大人说火能破除邪祟。”   说着将手中火折子塞给顾清衍,整个人终于坚持不住瘫软下来。   顾清衍只能将人搬到旁边放好:“别害怕,朗朗乾坤,任何邪法都不成气候。”   安慰完毕,顾清衍转身加快脚步,试图追上移动签到点。   可移动签到点的变化却越来越快,总是在顾清衍赶上的前一刻消失。   不对劲。   到底是什么东西跑得这么快?   顾清衍拽住身旁的考生:“方才有没有什么东西跑过去?”   可那考生都吓坏了:“老虎,好大的老虎。”   此时号房里探出一颗人头,颤颤巍巍的说:“我,我看到了,好大一只猫,唰的一下就跑过去了。”   “兄台,你要不要进来多多,大家伙儿都疯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顾清衍有些惊讶,号房里居然还有没中标的。   他多看了男子一眼,却没停下:“我要找到根源,解除邪术。”   号房里的考生很想跟上去,可跑出来两步却已经看不到顾清衍的踪影,他吓得又退了回去。   猫?   怎么会是猫?   顾清衍来不及多想,这次不再只看地面,而是抬头看向屋顶。   果然,他看到了野猫略过的痕迹,不只一只。   四个方向有四只野猫在不停的乱窜,全是黑猫,与夜色融为一体很难发现。   顾清衍皱眉,纵身一跃上了号房屋顶,结果差点直接掉下去,屋顶瓦片太脆,压根承受不了他的体重。   【怀王请上身——王平安。】   下一刻,顾清衍身体一轻,感受到身轻如燕,速度竟是超越了裴玄。   此时才深刻体验到王平安轻功之高,却已经顾不得惋惜,他得立刻追上玄猫,否则贡院里的骚乱只会愈演愈烈。   快一些,就能救下更多人。   玄猫非常警觉,在顾清衍越来越接近后当机立断,朝着他挥舞出锋利的尖爪。   顾清衍猛地避开,在空中以不可思议的身姿扭转,手掌朝着玄猫探去。   下一刻,他抓住了玄猫的后颈。   要害被抓,玄猫不但不害怕,反倒是朝着他嘶吼,剧烈挣扎起来,甚至伸长脖子要咬顾清衍的胳膊。   “嘶——”   顾清衍轻呼一声,猫爪子划破了他的手臂。   他只觉得手臂一凉,低头去看,猫爪子居然直接刺穿几层衣裳,手臂上出现了几道血痕,火辣辣的疼。   渗出的血色染红了衣裳,顾清衍拧起眉头来。   他并未发现血色有一瞬间的凝滞,一道道邪气涌入,却又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是你?”顾清衍不可思议的提起玄猫,确实是好大的一只,特别肥硕。   “邪术是你在捣鬼,快解除,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顾清衍皱眉,玄猫大概是听不懂人话,怎么办,难道真把猫烧了?   烧猫这样的事情,他实在是做不出来。   顾清衍眯起眼睛来,威胁的等着玄猫,谁知下一刻原本凶悍无比到狰狞的玄猫,居然蜷缩起四肢,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来。   “喵~”它甚至乖乖蹭手心,哪里还有方才的凶悍。   顾清衍拧眉:“别装了,到底怎么破阵?”   “喵~”猫叫声更加妖娆。   顾清衍嘴角一抽,迅速打开系统。   【签到签到,赶紧签到。】   【您在巫蛊灵猫上签到成功,获得巫蛊之术传承。】   顾清衍脸黑了,他要巫蛊之术传承有什么用,现学现用也来不及啊!   贡院内的惨叫声不停,再这样下去是真的要死人了。   顾清衍拎起玄猫晃了晃:“解除阵法,或者死,你选一个。” 第107章 灵猫认主   “喵~”玄猫歪着脑袋, 可着劲卖萌,仿佛一只没有智慧,智慧撒娇的小猫猫。   顾清衍眯起眼睛来, 他可不信引发骚乱的玄猫会笨的万全听不懂人话。   对着小猫咪一阵上下其手, 玄猫看着好大一只,结果上手后却发现瘦骨嶙峋的, 只有一层皮毛是胖乎的。   唯一鼓起来的是肚皮, 也不像是吃饱了的自然, 而带着诡异。   捏了捏,肚子里的东西居然还会动。   顾清衍心里头冒出一个猜测来,毛骨悚然, 小猫被他这样抚摸着, 居然一动不动小乖乖, 甚至还将自己的四肢蜷缩起来。   眼一闭, 心一狠。   顾清衍抓住玄猫的四只脚, 直接提小猪一样提起来,倒挂着就是一阵乱晃。   “快解除阵法。”   不止摇晃,顾清衍还飞快挠玄猫的咯吱窝, 一会儿, 玄猫受不了,哇的一声吐出来。   “吃了什么这么臭——呕——”顾清衍猝不及防, 差点跟着一起吐出来。   顾清衍被熏的反胃,一只手提着玄猫, 一只手捏住鼻子,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等他低头去看地上的东西,却是神色一凛。   只见玄猫吐出来的那一堆东西里,竟然有长虫在蠕动。   顾清衍大脑反应过来之前, 身体的动作更快,提起来就是一脚踩下去。   啪嗒一声。   顾清衍整个僵住了,他干了什么,一脚踩住了玄猫的呕吐物,这下子不只是臭味,连脚底的触感都让人毛骨悚然。   “喵呜~”手臂上传来毛茸茸的触感,是玄猫伸出爪子抱住了他的胳膊。   顾清衍屏住呼吸飞快跑出去几步:“阵法破了吗?”   他回头去看贡院中的场景。   原本一团混乱的贡院中,此刻陆陆续续有考生清醒过来。   被幻境老虎追杀奔逃的考生,此刻茫然的四下环顾:“老虎呢,老虎怎么不见了?”   “我怎么从号房里跑出来了?”   “天,这里有人晕倒了,他还有气,快来救人啊。”   “刘兄,刘兄你没事吧?”   更有人恢复理智就害怕担心起来:“我们离开了号房,那此次会试还作数吗?”   “这么多人都离开了号房,法不责众。””   “一个人发病倒也罢了,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幻觉,肯定有人捣鬼。”   甚至还有机灵的偷偷的溜回自己号房,打算假装没离开过。   也有考生察觉到不对劲,开始寻找主考官,甚至有胆大的想着趁此机会立功,好弥补离开号房的罪责。   顾清衍怕被发现异常,迅速翻身下来。   他松手将那只玄猫放到地上:“看在你也是受害者的份上,放你一马,快走吧。”   “喵?”玄猫歪了歪脑袋。   顾清衍没忍住摸了一把:“赶紧走,不然待会儿可就跑不了了。”   说完这话,顾清衍随大流回到号房。   虽然他打心底觉得贡院如此骚乱,第一场的成绩肯定作废,不然对受害的考生不公平,且牙根没办法排除作弊。   回到号房,顾清衍才想起移动签到点有四个。   他迅速打开地图,眉头一皱。   其余三个移动签到点同时消失不见了,这是不是证明四个签到点,只需要破坏一个其他的都会失去作用?   顾清衍微微松了口气。   公堂之内,刘考官不停告诉自己那都是幻觉,贡院之内不可能存在恶虎。   可随着恶虎一步步靠近,他甚至能闻到恶虎口中人血的腥臭味道,身体克制不住的发抖。   不能退,一旦转身奔逃,就会彻底的陷入幻境。   就如那些考生和副考官一样,被幻境彻底控制,最后被吸□□气而亡。   刘考官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眼死死的盯着那恶虎。   恶虎森白牙齿逼近,下一刻就要将他的脑袋一口吞下。   吾命休矣,刘考官哀嚎道。   蓦的,渗人的恶虎消食了。   刘考官大口大口喘着气,惊喜叫道:“他们成功了。”   他狼狈的翻身起来,一把抓起身边的同僚:“快醒醒,一定是他们找到了针脚,阵法已经被破,我们得救了。”   “太好了!”   公堂内众人欢呼起来,喜极而泣。   有人小心翼翼的靠近门缝往外看,看完就惊喜喊道:“真的消失了,外面也没有恶虎。”   “考生们似乎都恢复了神智。”   “刘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刘考官心底也很是为难,出了这么大的漏子实在是没法隐瞒。   他沉吟道:“还能行动的考官和小吏都动起来,让考生们都回到各自号房中,若有晕过去人事不知的,抬到门口处等待救治。”   “本官亲自出去一趟,将此事禀告陛下。”   “刘大人!”其余考官惊叫,都生怕为此事担责。   刘大人沉声道:“无论结果如何,本官是此次主考官,由本官一力担责。”   此话一出,其他人纷纷低头,露出自残形愧来。   有刘大人主持大局,很快贡院内就变的有条不紊。   心中惊慌,考官和小吏都拿出最大的本事来,力图让贡院尽快安静。   还能动的考生都回到了号房,可倒在地上的依旧不少。   小吏将他们一个个抬到了空地上,竟是一排排放了近百人,足足有此次会试考生的十分之一。   这么多人脸色惨白,气若悬丝的躺着,看得人心中发憷。   “大人,晕过去的考生都在这儿了,现在怎么办?”小吏开口问。   被留下来主持大局的副考官看了也头皮发麻,手都控制不住的哆嗦:“谁懂医术,先给他们治一治,否则闹出人命可不好收场。”   尤其是近百人,这可都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的。   若都死了,他们这一批考官都得背责,指不定头顶乌纱帽也保不住,甚至还要丢掉性命,祸害家人。   小吏们面面相觑:“小的们哪儿会医术。”   副考官眉头紧拧:“这可如何是好?”   “大人,这个考生看着快不行了。”小吏惊叫道。   原来考生中有一位五十出头,看着已经年近六十的老举人,被抬过来时已经不大好,这会儿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副考官连忙过去,一看暗道不好:“去问问,考生中可有人擅长医术,先来救命要紧。”   至于第一场考试的资格成绩,只能以后再说。   小吏们生怕人死,敲打着锣鼓就去了:“大人有令,擅长医术者出列。”   一声声喊声下,号房毫无动静。   考生中擅长医术的本身就少,而且当下这样的情况,考生也怕出来后救不了人,亦或者即使能救人,也会影响此次科考。   另一头,晕倒的考生情况越发不好。   “学生会些医术。”   顾清衍走出号房,不是他爱出风头,实在是此次诡异,他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再者,之前骚乱中考生到处乱跑,会试第一场不可能还作数。   “快跟我来。”小吏如蒙大赦,拉住他就跑。   副考官等得心焦,见他们回来就喊道:“快,先给他看看。”   怕顾清衍担心,又叮嘱:“治不好也不怪你,此次会试事从权宜,本官会替你作保。”   顾清衍点头,蹲下一伸手把脉,就眉头大皱。   “怎么样,可还能救?”   顾清衍仔细思索:“此人倒像是久病不愈,情志失调,所以导致元气大伤。”   “可会死?”副考官最关心这个。   顾清衍犹豫道:“不大好,需即可用药,或者施针保住剩下的元气,否则拖得越久,越是危险。”   “那就跟他施针用药。”副考官说完就反应过来,贡院里面哪有银针可用。   他略作沉吟,便问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快则一个时辰,慢则两个时辰。”   顾清衍上手后也暗暗吃惊,原以为中了幻术的人只是被吓到,可现在的症状却跟梁溪府瘟疫异曲同工。   仿佛被什么吞噬了体内精血,变的亏空,伤害寿元。   难道这一次贡院骚乱也跟太平教有关?   可大周国力昌盛,太平教被打为邪教后,只能躲躲藏藏在暗地里活动,怎么会猖獗到破坏会试。   前有梁溪府,后有会试贡院,顾清衍敏锐差距这其中不对劲。   副考官沉着脸,最后只能说:“刘大人已经上禀,圣人仁慈,定会派来太医,能不能撑到那时候就看他的命了。”   顾清衍看向那老举人,垂垂老矣的年纪再来拼搏,却落得如此下场。   他心生不忍:“大人,我可以用手刺激他的穴道,也许会有一些用处。”   “那你就试试看。”副考官不抱希望的说道。   顾清衍点头,动手操作起来。   只是一伸手,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避开身后人的视线,桃木手串落入掌中。   顾清衍握住桃木珠子,以桃木珠作为银针,不停刺激地上老举人的穴道。   有效!   顾清衍心头一喜,桃木珠游走,老举人的脸色缓和许多,不再是惨白如纸,面带青色。   “真的有用。”副考官看了也是大喜。   他还以为老举人注定要死,如今一看,竟是缓过来了。   “快,再给这几个也看看,若能保住他们的性命最好。”副考官连忙道。   这时候,小吏又带着两个考生过来。   “大人,这两位考生也会医术。”   两人连忙行礼,副考官手一抬:“不必多礼,先救人。”   新来的两人对视一眼,暗道还是迟了一步,他们冒着风险出来,就是想跟考官拉近关系,若能在考官跟前留下好印象,对以后仕途总有用处。   谁知道只是犹豫片刻,再出来就迟了。   顾不上再套近乎,两人连忙蹲下来检查。   一伸手,两人都吓了一跳,脸色大变。   “这——”   “怎么了?”副考官紧张的问。   两人面露难色,胆大些的开口:“大人,此人脉微欲绝,行将就木,只怕立刻就要死了。”   “什么!”副考官吓得魂飞魄散。   偏偏此刻另一位也颤颤巍巍的开口:“这位也是一样,他怕是熬不过一炷香时间。”   副考官捂住心口,差点想跟着一块儿晕过去。   “怎么就忽然要死了,这俩考生看着还没那老头儿伤的重。”   说完又骂道:“顾清衍,你过来给这两人看看。”   顾清衍也被那两考生的话吓了一跳,还以为除了老举人外,还有人伤的更重。   他三两步走过去,蹲在其中一位考生旁。   与老举人不同,这位考生惨白的脸上居然浮现着两块红晕,就仿佛马上要焚烧,用来祭奠的纸扎人。   顾清衍低头一看,也是吓了一跳。   定了定心,顾清衍伸手把脉,眉头也是一皱。   两位考生被怀疑,心底不满,却不敢对考官发作,这会儿冷哼:“这人快死了,你能治好?”   “我试试。”顾清衍头也不抬回答。   副考官听完松了口气,心想老举人都快死了,这考生都能保住性命,这俩年轻的肯定也行。   他不悦的扫了眼那俩考生,咋咋呼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要死人了。   顾清衍依样画葫芦开始用桃木珠刺激穴道,蓦的,顾清衍手掌落到考生肚子上。   考生明明奄奄一息的样子,进入会试考场第一天,几乎所有考生都没吃什么,他的肚皮却鼓鼓囊囊的。   顾清衍伸手一按。   “呕——”   昏迷中的考生开始无法克制的呕吐,酸味和血腥味一起蔓延开来。   那俩考生惊叫道:“完了完了,他把人给治死了。”   “住口。”副考官喝道,“治病之前本官就说了,生死有命。”   两人连忙闭嘴,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是心底不服的很,认定顾清衍没能救人,反倒是把人弄死了。   这都吐血了。   哪知道两级反转。   下一刻,吐完的考生竟然醒了:“我怎么了?”   “你在考场上晕过去了。”副考官说完,微微弯腰。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坚持坚持。”   考生清醒过来,猛地翻身:“有老鼠,好大的老鼠,它会吃人,我被老鼠咬了。”   在场其他人面面相觑:“哪儿来的老鼠,不是恶虎吗?”   “大人,其实小的也瞧见了老鼠,老大的一只。”一个小吏开口道。   副考官皱眉:“刚才你怎么不说?”   “大家伙都说看到了恶虎,只有我看到老鼠,小的怕说出来丢人。”小吏哭丧着脸。   副考官急得跳脚:“这是怕丢人的时候吗,简直胡闹。”   他敏锐的察觉不对劲,猛虎消失了,那老鼠呢?   就在这时候,贡院内又传来一声惊叫。   “老鼠,好大的老鼠。”   副考官惊叫:“快,派人打死那老鼠。”   “这儿也有。”   “还有这儿。”   “怎么这么多老鼠!”   贡院长年累月空置,有老鼠不奇怪,可奇怪的是这老鼠居然不怕人,甚至还张口撕咬考生,但凡被咬的考生都跟地上的人一样症状。   顾清衍眉头紧拧,刚赶走一只玄猫,又来了几只老鼠。   他猛然想起另外三个消失不见的移动签到点。   也许老鼠的出现与它们有关。   不等顾清衍想通,小吏竟然靠着两根木棍,敲死了一只老鼠,将它提了过来。   “大人,您看,这就是作乱的老鼠。”   众人抬头去看,顾清衍看清之后也大吃一惊:“这么大只。”   不像是老鼠,倒像是大猫。   顾清衍心头乱跳,玄猫,硕鼠,所以玄猫才是核心,它被抓后阵法就被迫了。   剩下的老鼠到处乱窜,虽然会咬人看似危害大,但小吏靠着木棍就能对付。   很快,又有小吏提着老鼠尾巴回来。   一共三只硕鼠,无一例外都有猫大小,獠牙森白,看着十分可怖。   副考官脸色沉凝:“大周盛世,朗朗乾坤,魑魅魍魉无所遁形,凡鬼魅皆是虚妄,将老鼠尸体吊起来,继续找。”   “是!”   小吏们见老鼠能杀,精神气都回来了,势要一雪前耻。   很快,又有小吏找到老鼠,但这一次拎回来的老鼠尸体只有普通大小。   陆陆续续有小吏打死老鼠拎回来,但无一例外都是普通大小。   顾清衍治病救人之余抬头,见状松了口气。   那三只异常大小的硕鼠,就是另外三个移动签到点无疑。   副考官也大大松口气,这么大的老鼠实在是骇人听闻,抓捕过程中还有小吏被咬伤。   被咬伤之人的病症与其他人又不同,惨白中带着两块红晕,更是骇人。   幸好,都有救。   副考官看了眼顾清衍,若有所思。   贡院里的普通老鼠倒了血霉,一旦被发现尸骨无存,小吏们,考生们,将他们当做毕生之敌,甚至连老鼠洞都被挖了个一干二净。   在贡院中繁衍多年的老鼠,在这一天迎来灭门之灾。   大大小小的老鼠尸体悬挂在廊下,随风飘荡,带着一股诡异的喜感。   当然,只有顾清衍这么想,其他考生只觉得惊悚。   这么大这么多老鼠,实在是惊悚无比。   惨的只有老鼠,玄猫刚从屋檐上冒头,瞧见这恐怖的场景滋溜一下就消失了。   只有顾清衍扫到了那条猫尾巴。   希望那小家伙机灵点,要是被抓住,那贡院的屋檐下除了这一堆老鼠外,还得再多一只猫。   心思一转,顾清衍觉得自己挺双标,猫猫可爱还撒娇,他就松松手放走了。   鼠鼠倒霉,所以都被挂在了屋檐下。   “大人,没有再发现老鼠。”   副考官吐出一口气:“可找遍了?”   “连耗子洞都挖完了。”   小吏回答后,靠近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副考官脸色微变:“先让人看守起来,等刘大人回来再说。”   顾清衍神情微动,不知道他们具体发现了什么,但看那小吏的神情很是慌张,似乎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不等他多想,副考官朝着他走过来:“顾举人,你辛苦了,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顾清衍奇怪,方才副考官还担心伤着会死,这会儿又改变了主意。   他没反驳,听话回到号房之中。   打开系统地图,地图上的签到点都已经消失,不知道小吏到底发现了什么。   “嘘嘘嘘。”   顾清衍听见招呼声音,很快一颗脑袋探出头来,脖子老长往他这边神。   “是我。”   顾清衍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那不是之前骚乱中,难得能保持清醒的考生吗。   当时还是他说看到了老大一只猫,顾清衍才找到玄猫抓住。   只是他怎么会出现?   “你是不是进错号房了?”   “没进错。”   那人挤眉弄眼:“都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这次会试九成九都要拉倒,去哪个号房不重要。”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兄台,方才你不是出去了一趟,干啥去了?大人有没有告诉你此次究竟是谁在捣乱?”   顾清衍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人继续说:“可怜我十年寒窗苦读,就为了今朝会试,这么大冷的天我熬九天容易吗,让我知道谁在捣乱,看我不弄死他。”   骂骂咧咧的模样倒是很有生气。   顾清衍笑了笑:“我倒是很想回答你,可惜了,我也不知道。”   那人一听,倒是也没追问,反倒是安抚道:“左右现在没事了,咱们好好休息就是。”   脑袋缩回去之前,他还特意叮嘱:“会试乃是国之大事,虽说这次出了大乱子,但该考试还得考试,不可能改期。”   “兄台不如趁此机会好好复习,他日高中在下再来贺喜。”   说完这话,他滋溜一下就消失了。   顾清衍挑眉,心想这个人倒是也有意思,骚乱之中能维持清醒,可见是个心志坚定的人。   方才过来,打听消息是假,叮嘱他好好复习才像是真的。   顾清衍心思一转,索性又躺回去休息。   不过这次他可没敢打开屏蔽器,不然再发生点什么,他在屋子里太被动。   贡院里总算是安静下来,没有恶虎,也没有老鼠,考生们总算是能歇一口气。   贡院之外,此刻却闹得沸沸扬扬。   刘大人一路狂奔,上大天听,迫于无奈在会试途中打开贡院大门,这位大人是做好了请罪的准备。   哪知道他前脚出来,后脚却得到消息。   就在会试开考当天的朝会上,竟有人弹劾太子狂妄无德,不敬尊长,不爱兄弟,德不配位,恐引来天谴。   刘大人闻讯之后,双腿顿时一软。   前脚刚有人弹劾太子,后脚贡院就发生此等恶事,其中必定有联系。   如此一来,他这个主考官想要推脱责任,则可以死咬太子无德,认定是天罚导致,总比自己失职更好。   可刘大人乃是太子的经义讲师,两人交往甚密。   刘大人沉下心,知道这一招恐怕是冲着太子和他来,要么是太子无德,要么是自己失职,至少都能断掉太子的一条臂膀。   朝堂上早已吵成一片,圣人却一反平时对太子百般维护的姿态,竟是显得态度不明。   人群中,裴玄眉头紧拧。   他不关心太子与二皇子三皇子的纷争,只担心此刻身处贡院之内的顾清衍。 第108章 太子纷争   太子乃中宫元后嫡出, 且是嫡长子,落地刚满周岁就被加封为太子。   往前二十多年,太子一直是当今圣人最为宠爱的儿子, 更是他大力培养的继承人。   同样身为皇子, 二皇子与三皇子晚出生几年,际遇却天差地别, 不但失去了储君之位, 也得不到皇帝的宠爱和关注。   这让他们如何甘心, 从小到大死死盯着这位兄长,想要抓住他的破绽,好把他从太子宝座上拽下来。   可惜的是, 他们一直未能如愿。   元后还活着的时候, 将太子保护的严严实实, 元后死后, 皇帝也将太子视作掌上宝, 甚至一度将太子迁入寝宫,同吃同住。   但凡太子与两位弟弟发生冲突,皇帝素来都是拉偏架, 只骂两个皇子不敬兄长, 从来不会责骂太子半句。   曾有一度,二皇子与三皇子几乎放弃, 认定太子之位固若金汤,心灰意冷放弃了争夺。   直到太子年近而立之年, 皇帝垂垂老矣,两人再不如当年亲密无间,反倒是经常因为政务发生龃龉。   元后死去多年,早已不能为这位父子开解调和。   一次早朝上, 皇帝因一件小事斥责了太子,二皇子三皇子意识到他们的机会来了。   只要能拽下太子,储君之位自然是有能者居之。   二皇子三皇子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生怕被皇帝发现斥责,可他们很快发现,皇帝对他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想以前那般严厉。   慢慢的,二皇子三皇子的胆子大了起来。   太子有破绽,他们便要穷追猛打,将一分错扩大成三分、七分、十分。   太子没有破绽,他们便要创造出破绽来,好让圣人,让天下人都知道,太子德不配位,压根不适合成为一国储君。   在两位皇子的不懈努力下,太子这些年的名声一路下滑,早已大不如前。   而这一次,两位皇子早有准备。   前脚贡院大门一关,后脚朝堂上便有人弹劾太子纵容门人横征暴敛。   种种罪名叠加在一起,竟是罗列出十三条来,恨不得将太子钉死在大殿上。   “父皇,太子狂暴多年,都是仗着父皇宠爱,如今愈发不把父皇您放在眼里。”二皇子连声喊道。   三皇子立刻跟上:“他仗着自己是太子,排场竟是比父皇还大,定是早就有不臣之心。”   皇帝的脸色阴沉下来。   朝堂上,大臣们也是议论纷纷,尤其是站在二皇子三皇子一脉的人眼神波动。   二皇子大声喊道:“父皇,前些时候钦天监占卜,说有阴云遮蔽天日,贪狼吞噬紫微,儿臣觉得此卦不详,意有所指,定会应在太子身上。”   三皇子也喊:“大周上下,除了父皇之外,只有太子德不配位才会引来天罚。”   攻击声音中,太子依旧是那副温文儒雅的模样,面无表情,对两个弟弟的指责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好了。”皇帝终于开口。   二皇子心底畏惧,却不肯放过这次机会:“父皇,为了大周社稷,您不能再纵容太子了。”   皇帝脸色一沉,目光却落到太子身上:“太子,你可有分辨?”   太子出列:“儿臣无话可说。”   “父皇,太子自己都认了。”二皇子忙道。   太子轻笑一声:“儿臣只是奇怪,孤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二弟三弟,才让他们如此攻讦。”   “十三条罪名,儿臣一条都没法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必二弟三弟为了今日,也是做了诸多准备。”   二皇子惊声道:“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纵容门人也是我指使的吗?”   太子却不跟他说话,直接行礼:“正是。”   朝堂哗然。   皇帝眉头微皱。   太子继续说道:“前些时候,孤发现太子府中有下人横行霸道,竟敢欺压百姓,当下大怒要捉拿归案,谁知道仔细一查,却发现此人背后还有人。”   “孤怕打草惊蛇,便按兵不动,原以为还要等一等才能查明真相,谁知道……”   二皇子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太子。   他一定在虚张声势,二皇子安慰自己。   那是他早早布下的暗线,太子怎么可能发现,就算发现了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在背后指使。   想明白这一天,二皇子镇定下来,冷哼道:“太子颠倒黑白的本事,弟弟倒是见识了。”   “到底是谁在颠倒黑白,还请父皇彻查。”   太子拱手道:“孤早已将人拿住,犯错仆人以及家中内眷都被控制,请父皇下旨三堂会审,查明真相。”   三皇子眉头一皱,见老二脸色惊慌,暗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居然被太子拿住了把柄反将一军。   他冷笑一声开口:“纵容门人暂且略过,钦天监占卜事关国运,还请父皇慎重。”   太子淡淡道:“不如请钦天监过来,当朝占卜,孤也很好奇钦天监为何不直接上奏折,反倒是将占卜内容偷偷告诉了二弟三弟。”   “你——”   三皇子叫嚣道:“自然是事关重大,钦天监怕太子势大,危及性命,这才故意隐瞒。”   “三弟的意思是,孤这个太子的势力比父皇还大,让钦天监退避一舍,竟是连公务都不敢上报了?”   太子冷喝一声:“钦天监监正何在?”   “微臣,微臣对此事一无所知啊。”监正都要哭了。   好好的,怎么就轮到他钦天监犯事儿了。   太子冷笑道:“如此大事你说不知,孤如何能信,既然不是监正占卜,那又是何人,出了什么卦象,解出什么卦言,到底是吉是凶?”   监正哭丧着脸:“陛下,殿下,三皇子所言微臣真的一无所知,钦天监严禁私下占卜,绝无此事啊。”   就在此时,一人出列,却是钦天监监副。   只见他道义凌然,朗声喊道:“三日之前,微臣私下占卜,算出荧惑犯太微星象,分解后发现,其中荧惑乃是陛下身边最为亲近之人,此人将会犯上作乱,搅乱大周,使得大周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给我住口。”监正人都吓傻了。   “微臣以性命起誓,荧惑犯太微绝不作假。”监副一脸坦然。   并且大声喊道:“三日之内,帝君东方将生祸乱,此祸乃是大周祸乱之始,若不能拔除祸根,大周休矣。”   二皇子三皇子对视一眼,纷纷跪下来。   “儿臣奏请父皇彻查到底,决不能让任何人动摇江山社稷。”   太子却轻笑一声,看了眼这两个弟弟,眼中带着嘲弄。   皇帝眉头皱成川字,冷冷的看着这两个儿子:“星象占卜,此乃异术,不可尽信。”   一听这话,两位皇子心底咯噔一下。   都以为皇帝这番话又要庇护太子,故意偏帮。   两人纷纷喊道:“父皇为何不等一等,三日之内,东方必乱。”   “若东方有意向,便是上天降下警示,是他德不配位,不堪为一国储君。”   太子眼底的嘲弄越来越浓。   在皇帝开口之前,太子上前一步:“父皇,儿臣也奏请彻查。”   “二弟三弟这番说辞,想必是早知道东方必乱,不如派出御林军搜查,找出根源,必能早一些消除祸害。”   这番话听来,倒像是但凡出现祸乱,都是二皇子三皇子故意为之。   三皇子心底一慌,立刻反驳:“事实真相胜于雄辩,静等便能真相大白。”   皇帝微微闭上眼睛:“那就派人彻查吧。”   两位皇子心底一喜。   谁知道下一刻,皇帝便道:“裴玄,你去。”   人群后的裴玄正在打瞌睡,压根不想掺和这场骚乱,却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   他眉头一皱,正要说话。   二皇子却比他更着急:“不行。”   注意到皇帝冰冷的脸色,二皇子连忙低头:“父皇,谁不知道寿国公府乃是太子舅族,理当避嫌。”   “哦,那你觉得谁最合适?”皇帝笑着问。   二皇子正要回答,看到了三皇子的颜色,忙称不敢:“还请父皇定论。”   皇帝扫了眼朝堂众人,目光在太子身上多停顿了片刻,在发现太子神色镇定,甚至嘴角带着嘲讽笑意的时候,眉头皱得更紧。   心底微微一叹,皇帝有了主意。   谁知道变故横生。   “报——刘大人求见。”   皇帝眼眸一沉。   太子却笑了起来:“二弟三弟,你们等的骚乱来了,两位皇弟可真是料事如神。”   二皇子三皇子也意识到不对劲。   太子这反应,不像是中计,倒像是早就知道他们今日攻讦,顺水推舟。   心底吓了一跳,两人暗道不妙的同时,又觉得此次计划天衣无缝,太子也不可能料事如神。   刘考官满头大汗,不是因为一路疾行,而是离开贡院后,他就听说了考场之外发生的事情。   最让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此次贡院骚乱,竟是与几位皇子有关。   更糟糕的是,他还未踏进宫廷,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都在说太子德不配位,所以上天降下天罚,使得位在东方的贡院祸乱横行。   刘考官恨不得自己死在了考场了。   看到刘考官出现,文武百官脸色莫名,裴玄一直淡淡的神色顿时阴沉下来。   会试主考官出现在这里,定是贡院里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   那顾清衍现在可好?   裴玄方才还不想管,此刻却恨不得将二皇子三皇子,连带着太子一起狠狠揍一顿,好让他们知道争权夺利,也不该拿科举会试开玩笑。   “会试当头,期间无论发生何事,贡院都不能打开,刘大人为何在此?”二皇子疾言厉色问道。   刘考官眼前又是一黑。   皇帝开口:“刘爱卿,你只管从实说来。”   刘考官弯腰:“陛下,贡院中有硕鼠作乱,引发幻阵,幻阵中有恶虎吃人,考场内骚乱不停。”   “事关重大,微臣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奏请天听。”   太子挑眉,开口问道:“哦,硕鼠?那定是人为了?”   刘考官头更低了:“尚未查明真相,但看那阵仗,绝非天灾,而是人祸。”   太子似笑非笑的看向两个弟弟,不再言语。   二皇子三皇子脸色都变了。   二皇子最是沉不住气:“怎么就是人为,刘大人你是文官,对占卜星象一知半解,定是你看错了。”   “父皇,不如先派人彻查,一查便知。”三皇子意识到什么,收敛许多。   皇帝冷声道:“不管是谁,不管什么,竟敢在会试中生乱,罪无可赦,其罪当诛。”   “陛下,微臣愿意前往贡院彻查此案。”裴玄出列。   寿国公眉头一皱,叹息一声,到底没说什么。   方才还在点名裴玄查案的皇帝,此刻却神情莫辨,不置可否。   二皇子从皇帝的态度中得到鼓励,朗声喝道:“裴世子如此急切,莫不是要替某些人遮掩事实,伪造痕迹。”   裴玄冷笑一声:“莫非在二皇子眼里,会试大事,也不如攻讦太子重要?”   “你!”二皇子脸色大变。   他素来不把这个养在宫外头的弟弟放在眼里,连祖宗姓氏都改了,注定裴玄与皇位无缘。   可偏偏寿国公府在大周地位特殊,让人不得不防。   以往裴玄是一颗蒸不烂煮不熟,谁的面子都不卖,甚至与太子关系僵硬,两位皇子尚且放心。   可谁想到今日朝堂上,裴玄竟是光明正大的站出来,两人看不透他的意思,不免心生警惕。   裴玄自然看到了两位皇子眼底的戒备,但他依旧不退:“请陛下应允。”   皇帝轻叹一声:“老二老三说的也有道理,寿国公府乃是太子舅族,若让你去,难免让人心生不服。”   太子垂眸,眼底嘲讽无比。   皇帝目光落下:“罗实,你去。”   “谨遵圣令。”监察所罗实应声道。   朝堂上又是一静。   皇城司乃是皇帝亲信,其中监察所更如前朝锦衣卫,乃是亲信中的亲信,是皇帝手中的鹰犬,除皇帝圣令之外,连太子都差使不动。   此刻皇帝派出监察使罗实,其中又是什么意味。   是要为太子彰显名声,洗刷冤屈,还是要为两位皇子落下的马脚遮掩,好让这两位在太子的反击下有喘息的空间。   “罗实,你多带一些人彻查,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让贡院恢复正常。”   “刘爱卿,此次贡院虽有骚乱,但你应对还算得当,功过相抵。”   “你随罗实一道儿回去,继续会试。”   刘大人一听,心底稍安。   皇帝这话的意思,已经是对他网开一面,不会深究了。   “陛下,那会试第一场的成绩?”   皇帝淡淡道:“考生惊慌失措之下有所失仪,也是人之常情,不必追究,不过国之大事不可儿戏,需搜检抽号,从头开始。”   “是,微臣遵命。”刘大人总算安心,会试重开,这已经比他来之前预计的其他结果更好。   “圣上英明,仁慈才让此次考生多了一次机会。”朝堂上一片称颂。   太子并不反对,二皇子与三皇子对视一眼,也知道罗实就是最佳人选。   裴玄拧紧眉头,正要开口,却被寿国公制止。   等这场大朝会不欢而散,到了宫廷之外,寿国公才拽住急吼吼的人:“你想干什么?”   “清衍还在里头,我很担心。”裴玄皱眉道。   寿国公无奈,瞪了他一眼:“担心有个屁用,你想让他成为那三位的眼中钉肉中刺吗?”   “他们斗法,伤及无辜,难道还有理了。”   裴玄冷哼:“陛下如此偏袒,实在不是明君所为。”   “快闭嘴吧你,陛下……”寿国公心中有所顾忌,硬生生转开话题,“百年之前巫蛊之乱,直接导致前朝覆灭,圣人最为芥蒂。”   “瞧着吧,此次就算明面上能抹平,暗地里陛下定会有所责罚。”   裴玄意识到什么,看向寿国公:“你早就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不提醒清衍?”   寿国公没好气道:“我知道个屁,老夫如今不过是个闲人,当着的都是闲差,我打哪儿知道。”   又说:“早些时候让你努力上进,你听过吗,如今出了事反应慢半拍,那也是你自己作的,你若是大权在握,何愁庇护不了一个小小举人。”   裴玄若有所思。   寿国公拍了拍他的肩头:“别担心,别的考生或许有事,但顾清衍必定无事,你且安心等着吧。”   裴玄看向他。   寿国公却不肯再说,只道:“小玄玄,陛下已经老了,皇权帝位之争素来如此,你想避开,可身在此处避无可避。”   “你啊,要做好心理准备。”   裴玄沉默下来。   梁溪府的事情再次浮现眼前,裴玄不禁皱眉。   前一次他回到京城,将一切禀告上去后,梁溪府依旧按照天灾瘟疫作为结尾。   虽然得到了赏赐嘉奖,可裴玄却如鲠在噎。   “裴世子,请留步。”   裴玄眉头一皱,太子已经走到了他跟前,寿国公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只剩下兄弟两人。   “真没想到今日你会站出来,多谢。”太子笑着开口。   作为一国储君,他总有办法让人心生好感,说起话来让人如沐春风。   裴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无论什么原因,你能站出来,最后都是我得利。”   太子笑了笑:“人生在世,万事万物不可分的太清。”   裴玄不赞同的看向他。   太子看着他的眼神,甚至带着一点慈爱,不像是关系生疏僵硬的兄弟,倒像是一位温和慈爱的长辈。   裴玄有些弄不清太子走过来的原因。   总不会是为了拉拢寿国公府,亦或者是要跟他培养兄弟感情。   “殿下有话不如直说,弯弯绕绕,我听不懂。”   听见这话,太子猛地扑哧一笑。   方才朝堂上的攻讦,似乎没对这位太子造成任何影响,他依旧那么游刃有余。   眼底含着笑意,太子微微摇头:“你啊,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是这副直肠子。”   声音中竟然带着一点羡慕。   但很快,太子就收敛了神色,看着这位弟弟淡淡道:“我若是你,会立刻离开京城,远离这里的纷纷扰扰,虽得不到权利富贵,却能留下一条性命。”   裴玄拧眉。   在此之前,他心底也觉得能远离朝廷才好,可现在他的心思却变了。   顾清衍即将入朝为官,他若是走了,远离朝廷中心,又如何能庇护自己心爱之人。   太子见他面露不悦,淡淡道:“孤善意提醒,你若是不停便也罢了。”   “不过孤还是想告诉你,这世上无可信之人,切勿被一叶障目,成了别人的利刃。”   裴玄眉头皱得更紧,不明白太子大费周章的过来,说的居然都是废话。   “孤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扔下这句话,太子便转身离开了。   裴玄若有所思,他原以为太子过来,会提起梁溪。   吐出一口气,裴玄不禁捏了捏眉心,只觉得上朝一日,比他干了一趟公差更累更苦。   贡院之内,考生们都在焦急等待。   幻觉消失贡院恢复平静后,考生们的理智都回来了,此刻纷纷开始担心自己的前程。   有的更是捶胸顿足:“我怎么就跑出去了,现在如何是好,万一被取缔资格,我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顾清衍眉头也未能舒展,实在是贡院之事太过离奇,结束的却又太过草率。   这次会试若是废止,下一刻得等到什么时候,顾清衍不免担心。   就在这时候,朝廷来人了。   罗实带着一排人闯入贡院,一挥手严加搜查,不只是贡院需要搜查,连其中的考生也不得不面临再次搜检。   “诸位大人,圣人有令,还请不要介意。”甚至连考官也不例外。   刘大人随后而来,微微点头,考官们虽然心生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谁人不知道罗实就是皇帝的那双手。   刘大人听见考生们惊呼声音,朗声喊道:“搜查过后,会试继续进行,之前的卷子全部作废,本官会办法全新考题继续考试。”   一听这话,考生们果然顾不得埋怨了。   只要人没死,就得继续考试,三年一次的会试远比其他事情重要。   顾清衍听见这话也松了口气,他实在是不想再来贡院了。   也许他这辈子跟贡院相克,每次进来不是自己倒霉,就是别人倒霉。   搜查速度很快进行到顾清衍号房,进来搜查的侍卫一看就是专业的,片刻功夫就去确认无误。   检查过后,考生们需要再次站到公堂之前的空地上,重新抽号才能考试。   等再一次拿到号子,顾清衍一看就乐了。   这一次他运气极好,位置靠近公堂,远离臭号,是个能晒到阳光的好地方。   锣鼓声响起,会试继续进行。 第109章 会试结束   【今有魑魅, 扰乱正行,当何为?】   看到策论题目的时候,顾清衍眉头微挑, 眼底带上了讥讽。   那一日闯入贡院内进行搜捕的侍卫都已经离开, 甚至连悬挂在屋檐下的硕鼠也被带走,唯有空气中弥留的血腥气彰显着已经发生的一切。   而考生们却没有那么幸运, 像是那位老举人已经病得起不来, 却依旧不能走出贡院。   皇帝派来太医, 送来医药,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顾清衍忍不住想起梁溪府瘟疫,那么多百姓死于非命, 最后也只是一场天灾。   他微微垂眸, 心底升起一股子不平。   无论是谁, 既然造成骚乱, 伤人性命, 就该付出代价,万万没有封住受害者的嘴,就能粉饰太平。   顾清衍提起笔, 刷刷刷一阵狂写, 竟是一气呵成,将魑魅魍魉大批特批, 甚至指出朝中若有人与邪魅勾结,理应重罚, 以儆效尤。   写完之后,顾清衍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错别字就立刻誊写。   吹干墨迹,他将答卷收起来, 生怕自己再看就会后悔。   寒窗苦读数十年,很可能因为这一时意气而落地,顾清衍却不后悔,若是连这点少年意气都没了,他岂不是空负金手指。   也许签到系统的本意,就是让他空降于世,用科学打倒魑魅魍魉,让那些邪魅手段再也无法害人。   一时间,顾清衍心底升起雄心壮志,甚至思索好了数十个普法科学的好办法。   贡院之外,考生家属们心急如焚。   即使贡院对外没有声张,可朝堂上的事情瞒不住人,如今该知道的全知道了。   市井更是传言纷纷,一开始是太子德不配位,引来上天降祸。   没到半日谣言又变了,变成了是二皇子三皇子嫉妒太子,故意设计陷害,甚至不惜以贡院内这么多举人做局。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章念这般远离朝廷的小人物,竟然也在第二天买菜时候就听说,为此这几日都心惊肉跳,吃不下睡不着。   会试结束这一日,章念早早的赶车到了门口,恨不得闯进去看看。   “这次会试可真遭罪了,不知道我儿子在里头怎么样?”   “陛下仁慈,派来太医驻守,想必不会有事。”说着这话的人脸上也是掩不住的担心。   “不怕别的,就怕第一天就受了伤。”   “谁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哎,早知道今年就不考了,再等三年也不迟。”   周围议论纷纷,却都不敢直接提会试第一天发生的骚乱。   只因为贡院大门紧闭的这几日内,监察所在京城到处搜查,带走了不少人。   这些人一旦被关进天牢生死不知,京城人人自危,生怕跟邪教扯上关系。   章念在旁边听着更加心急。   “顾大哥一向运气好,这次肯定也不会有事。”章念一遍遍安慰自己。   哪知道略等了一会儿,顾清衍还没出来,倒是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章念抿了抿嘴,压低声音问:“顾大哥不会有事吧?”   裴玄看了他一眼,看在顾清衍的面子上不计较他那点不敬:“他不会有事。”   章念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很想问你怎么知道,是不是有门路偷偷进去看过了。   可周围那么多人,他又不敢问,整个人坐立难安,比方才更难受了。   裴玄轻咳一声,他总不好说自己担心的不得了,所以仗着身手好去看了一眼。   利用职权和武功高强做这般事情,裴玄自然不会告诉旁人。   两人一左一右,间隔着好几个人站着。   “开了!开了!”   前头传来声音,裴玄嗖的一下就没了踪影。   章念迟了一步就被间隔在人群之外,顿时懊恼,看来他还得勤奋苦练,才能有裴世子这般的好身手。   顾清衍排在队伍中,依稀能闻到前后左右身上古怪的味道,他们在贡院里头待了九天不说,还经历了那么一场事情,身上的味道能好闻才怪。   他默默低头闻了闻,觉得自己身上肯定也一股怪味。   能站着走出贡院已经是幸运,第一场中受了伤的考生,这会儿大多都是被拖出去,抬出去,扛出去的。   “老爷,你怎么了老爷!”   “儿子你没事吧,快醒醒。”   “爹,爹你怎么了,爹你别死啊。”   贡院门口已经乱成一团。   “让开,都让开。”   小吏厉声喝道,甚至直接抡起棍子扫开眼前人:“有家人接应者,接了人迅速离开,无人接应病患先送往医馆。”   顾清衍站在人群后,举步维艰。   “清衍。”   一双手握住他的手,拥着他三两步离开人群。   “顾大哥,您没事儿吧。”章念看到他的模样,眼泪都要出来了。   顾清衍还有力气安慰:“我没事儿,瞧,这不是好好的,手脚都在,头发丝也没少。”   “我听说里头……”章念提起来就心惊肉跳。   裴玄打断他的话:“先上车回家,让清衍好好休息,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章念顿时懊恼,觉得自己还不如裴世子会体谅人,连忙转身打开车厢。   顾清衍上车坐下,整个人也松了口气。   “总算是出来了。”   车厢里有热茶,顾清衍端起来喝了一口,还是加了姜汤红糖的姜茶。   “嘶!”辣的他吐舌头。   章念叮嘱道:“贡院里湿气寒气都重,大夫说出来后喝点姜汤能驱寒,顾大哥别嫌难喝,为了身体也要多喝几口。”   顾清衍捏着鼻子灌了两口,眉头都皱起来了。   可惜裴玄也很同意:“再喝两口吧,贡院里头太冷了。”   他盯着,顾清衍只能再喝了两口:“够了,辣的我汗都出来了。”   裴玄也没再逼他,伸手拉过人放到腿上:“先睡一会人吧,等到家我叫你。”   顾清衍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整个人倒在他腿上。   他满脸不自在想要爬起来,结果一动,裴玄的脸色就不对劲了。   “咳咳。”   都是男人,顾清衍意识到什么,红着脸不动弹了:“我身上一股味儿。”   “我不嫌弃。”裴玄眼底露出笑意。   顾清衍吸了吸鼻子:“我自己嫌弃。”   裴玄见他满脸不好意思,笑着说道:“这算什么,我们出门办差的时候有时候没条件洗漱,十天半月不洗澡都是常有的事情。”   “这能一样吗?”顾清衍哼哼唧唧,到底是没再动。   裴玄伸出手盖住他的眼睛,轻柔着他的穴道:“休息一会儿吧。”   顾清衍想说我不累,刚才精神高度兴奋,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睡不着,倒不如回到家洗个澡再安安稳稳的休息。   结果眼皮上是温暖的手心,后脑勺枕着劲道的臂膀,靠着靠着,顾清衍竟然真的睡着了。   章念听见里头的动静,赶车的动作更小心了,生怕将顾清衍吵醒。   等到了小院,裴玄伸手想把人抱下去。   结果他一动顾清衍就醒了,揉着眼睛爬起来:“别,我自己走,不然别人瞧了像什么话。”   结果下车差点没踩空,还是裴玄一把拽住才没摔下。   顾清衍迷迷糊糊的开口:“贡院里头发生了许多事情,我得先跟你说。”   裴玄见他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低声道:“等你睡醒再说也不迟。”   顾清衍却摇头:“不行,得先说。”   他忍着困意将贡院里头发生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那只玄猫的存在很古怪,我见它也并非自愿,就把它放走了,倒是那些老鼠一只不差全被抓住了。”   玄猫?   裴玄想到什么,眼神微黯。   “清衍,你做得很对,此时不宜冒头,否则会成为储君之争的牺牲品。”   裴玄揉了揉发困的人:“这件事交给我,你安心休息吧,今日之后不要再提。”   顾清衍点了点头,草草洗漱就一脑袋扎进了被窝里,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裴玄看得好笑,心想平时顾清衍看着稳重,这时候却跟孩子似得。   他并不急着离开,反倒是在床边坐下来,拿起干帕子给他擦拭头发,一根根,从发根到发尾,擦得干干净净。   轻柔的动作并未吵醒熟睡的人。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顾清衍顺势靠了靠,往他怀中钻。   裴玄露出笑意,轻柔拂过他的脸颊,又把被角掖好。   坐了好一会儿裴玄才舍得离开,走出房间,他的神色却沉凝起来。   这不是第一次了,清衍似乎总有遇难成祥的好本事,青州府如此,梁溪府亦然,如今又有贡院会试。   如此幸运,却让裴玄心底生气不安。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所谓祥瑞需要背负的命运。   捏了捏眉心,裴玄想到顾清衍口中那只玄猫,转头看向宫廷的方向。   顾清衍呼呼大睡,入睡之前唯一的想法是他在策论大骂特骂,应该也没多低调。   翻了个身,他睡得更熟了。   睡梦之中,顾清衍感受到毛茸茸,暖呼呼,呼噜呼噜的小声音。   伸手抱住毛茸茸,顾清衍睡得更香了。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顾清衍下意识的蹭了蹭枕头,却碰到一堆毛茸茸。   他蓦的睁大眼睛去看,只见怀中赫然躺着一只大玄猫。   人醒了,猫却还在睡,并且睡得鬼迷日眼。   顾清衍眯起眼睛来,伸手拎住那对忽闪忽闪的猫耳朵:“别装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玄猫这才慢悠悠睁开眼睛,讨好的喵呜一声,然后骚包的用尾巴缠住他的胳膊撒娇。   顾清衍下意识撸了一把,回过神来暗道不好,他竟然被迷惑了。   玄猫见他摸了自己,一副已经赖上的架势,麻溜的跑到他身边,痛快躺下露出肚皮来。   “喵呜。”人类,喜欢吗,猫大人赏赐给你。   顾清衍扶额,深感这一刻宛如纣王遇妲己,赶出去是不可能赶出去的,从放走玄猫那一刻,他就已经被缠上了。   深吸一口气,顾清衍索性躺回去,□□了一顿过足瘾。   玄猫乖乖任摸。   “等等,你洗澡了吗?”顾清衍猛地想到什么,整个人蹦起来。   玄猫横行霸道的占据最佳位置舔毛,洗澡是不可能洗澡的,猫猫怎么可能需要洗澡。   顾清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猫是好猫,但肚皮里能藏着蛊虫的,想起来都觉得浑身刺挠。   他猛地抓住玄猫揣进兜里头:“你说你,好好的吃什么老鼠,结果差点害死自己不说,还弄脏了我的床。”   “人类的床不允许小猫咪上,尤其是吃过老鼠的小猫咪,记住了吗?”   玄猫乖乖答应,眼珠子滴溜溜,看着就不是那么善良。   章念看到顾清衍拎着一只猫出来的时候傻眼了:“哪儿来的猫?”   他顿时懊恼:“肯定是我没注意,顾大哥,交给我吧,我放的远远的,保证不会再打扰你。”   心底还以为有猫闯进屋里头去,打扰了顾清衍好眠。   顾清衍提起玄猫:“我跟这只猫看对眼了,打算聘回家看门。”   章念抓了抓后脑勺:“从来都是养狗看门,也没听说猫能看门啊,这东西野得很,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他不介意多养一只猫,却怕猫要是跑了,顾清衍会伤心。   顾清衍笑道:“它要走就走,愿意留下就留下。”   “不过当务之急是给它洗个澡,不然太脏了。”谁知道蛊虫身上有没有致命病菌。   章念一听,立刻道:“我来给它洗澡,保证洗得干干净净。”   结果刚要伸手去接,玄猫张牙舞爪,朝着他就呲牙咧嘴。   章念吓了一跳:“好凶,顾大哥,这只猫凶悍的很,您想养猫的话不如换一只吧,否则被咬了如何是好。”   顾清衍捏住小猫嘴巴:“不许咬人。”   玄猫很会看人脸色,对章念重拳出击,对顾清衍撒娇卖萌。   最后还是顾清衍给洗的澡,即使满脸不情愿,玄猫也没挣扎,只是可怜兮兮的喵呜喵呜,叫得活像是被虐待欺负了。   身上湿透后,玄猫就露出原本的身型来,顾清衍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这家伙就毛长,所以看着好大一只,身上却没多少肉。   顾清衍至今也弄不清楚,到底是玄猫误打误撞吃了蛊虫,亦或者吃了老鼠,还是它原本就是阵法的一环。   玄猫也不会说话,只会撒娇求抱。   顾清衍拿着干帕子擦了老半天,怕玄猫着凉又找来炭火烤着,又让章念端来满满当当的一大碗鱼肉。   玄猫见了,顿时顾不上闹腾,一脑袋扎进碗里头。   看它大口大口吃起来,顾清衍眼底含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慢慢吃,都是你的。”   章念看着这一幕微微摇头,心想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野猫,顾大哥偏偏这么喜欢,看来已经打定主意要养了。   乌漆嘛黑的一团,只有眼珠子是金色的,哪有其他猫可人疼。   吃饱喝足了,玄猫就往顾清衍怀里头一跳,舒舒服服的打起小呼噜,还有专人给顺毛。   好不容易考完,顾清衍也没心思读书,索性搬了个躺椅在院子里晒太阳。   会试的时候分外冷,天气都是阴森森的。   如今考完了,日头高挂,阳光洋洋洒洒的落下来,晒得人都暖洋洋的。   顾清衍考试的时候还得穿五层单衣,羊毛上身还觉得发冷,这会儿晒了一会儿就觉得热。   躺了好一会儿,顾清衍的脸颊就晒得红彤彤的。   “顾大哥,喝点水润润喉,要是太晒就往廊下搬一搬。”章念提议道。   顾清衍眯起眼睛:“晒得正舒服,不想动。”   茶水倒是不错,他连着喝了好几口:“这是什么茶,喝着很是清甜。”   “这是用甘蔗熬出来的水,不会太甜,但喝着润肺。”章念解释道。   顾清衍又喝了一口,玄猫支棱起来往他杯子口凑。   “小猫咪也能喝甜的吗?”顾清衍捏住它后颈肉。   玄猫无辜的瞪大眼睛,并且飞快的舔舐了两口,幸福的打起小呼噜。   顾清衍瞧着,觉得大概是可以吃,但肯定不能过量。   章念无奈的看着这一幕,不禁劝道:“顾大哥,你喜欢猫也成,但不能让它吃你的杯子,不然以后养成习惯可不好。”   “喵——”玄猫记仇的很,朝着章念呲牙咧嘴。   再次捏住小猫咪的耳朵,顾清衍轻咳一声:“知道啦,以后给它也准备一个杯子。”   章念叹气,心想自己可不是这意思。   但难得顾清衍有喜欢的东西,他心底觉得这猫不识好歹,但还是迅速又拿了个新杯子过来。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玄猫拥有了自己的小杯子小碗。   顾清衍摸了摸玄猫肚皮,这会儿吃饱了圆滚滚的,想必多养一段时间后肯定能变胖。   “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好不好?”   虽然打着商量,但显然顾清衍已经有了主意:“小黑?瞧你浑身上下都是黑色,这名字多妥帖。”   家里已经有一头黑牛,再来一只黑猫,黑到一起去了。   “喵喵。”小猫猫只关心吃鱼喝甜水,至于名字,它不在乎。   顾清衍觉得这名字极好,言简意赅,生动形象,十分妥帖。   享受了一会儿阳光浴,脸颊都晒得红彤彤的,顾清衍将章念准备的甘蔗茶都喝了个一干二净。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顾清衍懒得起来:“阿念,去开门。”   章念心想,外头八成是裴世子,这家伙如今恨不得住在小院子里不走,忒大的人,粘人的很。   哪知道打开门一看,竟是两个官差,身穿公服。   章念心头一跳,昨天会试才刚刚结束,这肯定不是来报喜的,瞧着脸色也不像是啥好事儿。   顾清衍察觉不对,仰起头看过来:“是谁?”   “可是青州府顾举人住处,我们是监察所的人。”两人开口。   章念拧紧眉头:“顾大哥,是监察所的人。”   顾清衍脸色一肃,起身走出来。   “不知两位来此有何目的?”   侍卫笑了笑:“你这就顾清衍顾举人?别紧张,我们只是循例盘问贡院之事。”   进了门,一个拿出纸笔,一个摆出文案的姿态来。   顾清衍看了章念一眼,后者默默端来茶水点心。   两人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顾清衍,心想外来的举人,也没听说是哪个权贵之后,除了长相实在出色,也看不出跟脚来。   可在他们出门之前,却有一位接着一位的大人开口叮嘱,让他们对顾举人客气一些。   尤其是裴世子竟然也开了口。   两人心底实在是好奇,开口声音都柔和许多,生怕惊扰了这位顾举人,回去还得吃排头。   顾清衍将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删删减减,隐瞒了玄猫的事情,其余的一一说出来。   两人一五一十记录。   “顾举人可是擅长医术?”其中一位开口。   “考官说,那日是你站出来为考生们诊治,才让伤情严重的那几个保住了性命。”   顾清衍点了点头:“略懂医术罢了。”   “却也救了好几条性命,那几位考生屡屡问起,说是要登门道谢。”   顾清衍摇头:“那倒是不必了,飞来横祸,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他原以为两人会盘问仔细,哪知道略坐了坐,两人就起身离开了。   章念都忍不住问:“京城盘问如此简略吗?”   顾清衍想到裴玄,笑道:“也好,省得麻烦。”   章念一想也是,正打算去把门关上,外头又来人了。   “顾举人,我家少爷病得起不了身,能不能请您过去看看。”门外小厮喊道。   章念认得这小厮,是奚同贵的书童。   顾清衍一听奇怪:“你家少爷病了,为何不赶紧请大夫?”   “是啊,我家少爷过去有什么用。”章念也嘀咕。   小厮哭丧着脸:“请了,还不止请了一个,都说是邪气入体只能将养着,可养着养着身体越发不好了。”   “奚夫人还花了大力气,请了一位太医过来诊断,可太医也拿不出好办法来。”   “夫人听说在贡院的时候,许多举人差点死在里头,是顾举人您给治好的,便说想请你过去看看,若能治好最好,治不好也绝不会怪你的。”   顾清衍皱眉,那日病患中并无奚同贵,他还以为奚家兄弟都没事,谁知道。   既然如此,即使看在同窗的情分上顾清衍也不会不管,立刻起身打算出门。   章念连忙给他披上大氅:“现在太阳大暖和,待会儿就冷了。”   顾清衍上了车,才问:“你家少爷什么时候生病的?”   “是被抬着出来的。”小厮哭道。   “刚回家还能说话,说运气好,当时没受伤,结果考了几日有些发热,我们都以为只是受寒了。”   “谁知道今天早晨就起不来了,上吐下泻的,请了大夫也止不住。”   “那同舟兄呢?”顾清衍又问。   小厮忙道:“堂少爷倒是还好,太医也说他没事。”   顾清衍点头,他在贡院替人诊治的事情瞒不住,奚夫人知道也情有可原。   不过请了大夫和太医都治不好,奚夫人找到他头上来,实在是有些病急乱投医。   顾清衍心底觉得奇怪,奚同贵年轻力壮,当时都没受伤,怎么离开贡院反倒是病重了?   莫非此事还有隐情? 第110章 隐秘   入京之后, 顾清衍是头一次进入奚家大宅。   就如奚同贵所言,京城奚家远比青州府奚家富贵,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足足五进的大院子仿佛一个小庄园。   顾清衍跟着小厮一路疾行, 穿过一道道门廊才到了奚家兄弟站住的院子。   “清衍。”   奚同舟正在门口张望,看到他喜形于色:“快进来。”   顾清衍见他脸色担心, 却并无多少慌张, 心底诧异。   走进门, 屋里头满是药味,床头站着一对容貌相似的母女,倒是没见关范两人。   “这位便是顾举人吧, 迫不得已打扰, 还请顾举人见谅。”雍容华贵的母亲开口, 正是奚夫人。   顾清衍抬手:“奚夫人不必客气, 还是先看看同贵的病情。”   “快请。”奚夫人让开。   站在她身后的少女一声不吭, 嘴角紧紧抿着,满脸不悦的样子。   相比起母亲来,她的容貌更胜一筹, 又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只是骄纵傲慢损了气度。   顾清衍看不到其他,已经坐到了奚同贵床前。   低头一看, 他心底也大吃一惊,奚同贵的脸色实在不算好。   奚同舟站在旁边解释:“贡院里乱起来的时候, 同贵都还好好的,可谁知道考完出来就生病了,当时我们俩一块儿出来,他只说忽冷忽热, 我便赶紧带着他回家,哪知道还是迟了。”   看了眼母女俩,奚同舟又说:“同贵昨晚上烧糊涂了说了胡话。”   顾清衍把着脉,拧眉问了句:“可说了什么?”   奚同舟咬牙,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哪知道话音未落,旁边的奚君怡便冷哼一声:“是什么见得不认的话,偏要偷偷说。”   “君怡。”奚夫人不赞同呵斥。   奚君怡却压根不听母亲管教,甩手道:“病了又不是死了,我在这儿守着有什么用,娘爱看只管看,我还有事儿呢。”   说完竟是不管不顾的离开了。   临走还瞪了顾清衍一眼,弄得他莫名其妙。   奚夫人脸色一沉,还要替女儿描补:“这孩子被我宠坏了,其实没有什么坏心思的。”   奚同舟笑容都有些勉强。   虽然都姓奚,但两家关系疏远,此次借住在奚家后兄弟俩过得并不痛快。   顾清衍轻咳一声:“几位大夫的诊断没有错,同贵确实只是邪气入体,偶染风寒。”   “可是他吃了药不但没好起来,反倒是病得愈发厉害了。”   奚同舟说不出的担心,他们是堂兄弟,自小感情深厚,又是一道儿结伴上京。   要是奚同贵出点什么事情,他回家没法交代,自己心底也过不去这道坎。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伸手翻开奚同贵的眼皮子看。   方才奚同贵低声告诉他,离开考场时奚同贵还未昏迷,私底下曾提起自己在考场中见到了诡异,当时形容失色,却并未说到底是什么诡异。   顾清衍手掌一滑,桃木珠落下。   好一会儿,奚同贵狰狞的脸色缓和下来。   “似乎好一些了,清衍,还是你有办法。”   奚同舟大喜:“我就知道你医术高明,当初在梁溪府就是如此,要不是你,我们恐怕要死在半路上。”   奚夫人眼神闪烁,打量了顾清衍一眼,口中也说:“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多亏顾公子出手相救。”   顾清衍摇头:“可能是药效发挥了作用,同贵是吉人自有天相。”   “同贵没事,那我就放心了。”奚夫人笑道。   奚同舟却忽然开口:“姑姑,您若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在这儿守着堂弟就好。”   奚夫人犹豫起来,她作为奚家家主,自然是忙碌不已。   “姑姑放心,我会照顾好同贵的,要是因为我们耽误了姑姑的事情,反倒是让侄儿心中不安。”   奚夫人这才点头:“那好吧,若有事可一定要告诉姑姑,族兄千叮咛万嘱咐,我自是要照顾好你们兄弟的。”   又对顾清衍道:“顾公子不如多坐一会儿陪陪他们,同舟你好好招待,万不可怠慢了顾公子。”   等奚夫人离开,奚同舟忍不住松了口气。   见顾清衍看着自己,他苦笑道:“姑姑对我们十分妥帖,可她是当家做主惯了的人,在她跟前我总是不自在。”   顾清衍能理解。   奚夫人作为女子,却能掌控一整个奚家,可见是个厉害角色,绝不是表面看起来这般温和可亲的。   “同舟,方才那番话你可有告诉奚夫人?”顾清衍问。   奚同舟面露犹豫:“同贵不许我说。”   顾清衍更是诧异。   奚同舟索性过去关上门,又让小厮在门口守着,这才开口:“这件事有些复杂,我也不知从何提起,还是等同贵醒来后你自己问他吧。”   结果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奚同贵还没醒来,外头却闹闹哄哄起来。   “少爷,外头出事了。”   来禀告的是奚同舟小厮:“夫人说,外头忽然冒出许多考生来,说是本次会试不公,因皇子互相陷害,才使得他们受伤缺考,这会儿在宫门口静坐示威,要请圣人做主。”   “什么?”   两人都吓了一跳。   奚同舟拧眉:“他们怎么敢这么干。”   宫门口静坐示威,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顾清衍却想到别的:“皇子互相陷害,那告的是哪一位皇子?”   “听说是三位皇子都有。”小厮讷讷道,“乱哄哄的,奚家也不敢靠近打听,事情闹得很大。”   顾清衍沉吟道:“奚兄,早晨可有人上门查案?”   “有,不过同贵还在生病,我那日幸运早就晕过去了,对贡院内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他们略盘问就走了。”奚同舟道。   顾清衍察觉不对:“朝廷还在查案,事态不明,考生们哪里会这么快集合起来静坐?”   奚同舟也意识到不妙。   顾清衍继续说:“若是因伤病缺考的,回家后急着治病求药,不可能去宫门口。”   “若是能走能跑的,定然就能参加会试,会试成绩还未出来,他们为何在这时候就闹?”   历来会试不公,考生闹事都屡见不鲜,但每一次都以血腥告终,但凡有些理智的考生都不会拿自己的未来仕途开玩笑。   “此事只怕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顾清衍道。   奚同舟自然也能想到,顿时心惊肉跳:“这可如何是好,早知道贡院内会发生这种事情,我宁愿再等三年,也不会参加这次会试。”   现在后悔也迟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顾清衍心想,现在即使皇帝想粉饰太平,恐怕也不容易。   “嗯——”   床上的奚同贵终于缓缓醒来。   “堂弟,你总算醒了。”奚同舟大喜,伸手搀扶他,“可好一些,还有哪里不舒服?”   奚同贵看清楚眼前的人,眼泪直接掉下来:“堂哥,清衍,吾命休矣。”   “你这都醒了,立刻就会好起来,别说这些丧气话。”奚同舟忙道。   奚同贵却一个劲摇头。   顾清衍拧眉:“同贵,难道那日在贡院中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奚同贵见大门紧锁,屋内只有他们三人,这才开了口。   “那日骚乱中我还算幸运,早早就躲进公堂并未受伤,后来骚乱消失,我们这些考生都回到了号房。”   “可谁知道,我那号房中多了一样东西。”   顾清衍两人都是一惊:“多了什么?”   “木偶,一个刻着生辰八字的木偶。”奚同舟沉声道。   顾清衍两人对视一眼,暗道不妙,但凡木偶之类的东西,都会与巫蛊有所牵扯。   此次贡院诡异,明眼人都知道不对劲,顾清衍从裴玄处得知,监察所如今查案的方向,是怀疑太平教余孽死而不僵,趁着会试搅乱风云。   顾清衍当时听了,便觉得不对劲,太平教虽然邪恶,但这一次活像是背锅的。   如今看来……   “是谁的生辰八字?”奚同舟问道。   奚同贵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敢细看,终归都是要命的东西。”   “那木偶呢?”顾清衍问。   奚同贵苦笑一声:“当时我便知道不好,这东西要是被发现了,横竖都是一场是非。”   尤其是木偶出现的时间很巧妙,是在监察所搜查过后。   奚同贵当时怀疑,也许这东西就是监察所的人带进来的。   可监察所都是皇帝的人,谁会将木偶带进来。   “我把它吃了。”   奚同贵摸了摸自己的牙齿,当时啃得牙龈都出血了,幸好那木偶不过巴掌大,他硬是塞进了肚子。   奚同舟惊叫:“天,那是什么木头做的,竟然还能吃。”   顾清衍都对这位堂兄无语了,这是问题关键吗。   “堂兄,我那是吃吗,那是救命。”奚同贵苦笑道,“生啃了好几天才咽下去。”   顿了顿,却又回答:“不过木质确实不算坚硬,能塞下肚子。”   奚同舟摸了摸鼻子,又关心的问:“那你吃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次生病奇奇怪怪,莫非就是木偶人作祟?”   “我们要不要去寺庙拜一拜,求神仙保佑?”   顾清衍轻咳一声,提醒道:“若有人在贡院内投放木偶人,肯定不会只有这一个。”   奚同舟猛然想到:“宫门口静坐的那些考生。”   奚同贵才刚醒来,忙问发生了什么。   等知道宫门口的事情,他也沉默下来:“竟然真有人胆敢如此。”   “顾大哥。”   外头传来章念的声音:“夏师傅来了,有急事要见你。”   顾清衍看向兄弟俩:“同贵,既然你已经毁掉木偶,那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只是偶染风寒病了,在家好好养病比什么都强。”   “也只能这样了。”   奚同贵听见了夏柳的名字,眼神微动,低声道:“清衍,看在我们是同乡的份上,若有消息,还请告知一声。”   “好。”顾清衍答应下来。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开。   身后,奚同贵微微吐出一口气,脸色担忧。   奚同舟不解的问:“堂弟,东西都毁了你还担心什么,别人问起来我们只当没见过,他们总不能从茅坑里再挖出来。”   “不是这件事。”   奚同贵犹豫,但还是低声道:“表妹与武恩侯府世子交往甚密,武恩侯府乃是二皇子母族。”   “什么!”   奚同舟也意识到不对:“武恩侯府这么高的门第,能看上奚家?”   不是他自轻自贱,奚家再富贵,那也不过是商户,作为商户女奚君怡很难嫁入高门。   奚同贵摇头:“若是庶子尚有可为,可那是武恩侯世子,正妻绝无可能。”   武恩侯不会让继承人娶一个商户女,到时候被世人耻笑。   偏偏奚夫人膝下只有一女,自然也不想让她带着奚家全部财产却做妾。   母女俩因为此事几乎决裂,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心头一转,奚同舟拧眉:“所以姑姑才急着为表妹找夫婿?”   奚同贵苦笑:“堂兄,现在的问题不是表妹嫁给谁,奚家的财产会归谁,而是贡院牵扯到几位皇子,奚家若是与二皇子一脉相关,到时候说不准会牵连你我。”   如此一说,奚同舟果然也担心起来。   顾清衍并不知道奚家兄弟的纠结担心,夏柳这时候出现,肯定是裴玄有话要叮嘱。   果然,一离开奚家,夏柳便开了口:“顾公子,裴大人让您安心在家等着发榜,无论外头闹成什么样都不要参与其中。”   “考生静坐后,可有带着什么?”顾清衍问。   夏柳叹气:“瞒不住顾公子,有人呈上了巫蛊木偶,如今已经上大天听。”   顾清衍心头一跳。   下一句话,却让他更加心惊:“木偶之上镌刻的,乃是圣人与太子的生辰八字,此事很难善了。”   “可会牵连裴大哥与寿国公府?”顾清衍忙问。   夏柳淡淡道:“裴大人让您尽管放心,寿国公府经历风风雨雨,这点小事不足为惧。”   顾清衍这才安心不少。   牛车慢慢前行,靠近城东时就听见喧闹的声音,总带着不祥之兆。   顾清衍沉下脸色,微微吐出一口气。   “顾大哥,您别担心。”章念不知道从何安慰。   顾清衍看向天边,日落西山,这会儿只能看到血红的晚霞:“阿念,你说人生在世,为了一个位置害死那么多人,值得吗?”   章念吓了一跳:“顾大哥,可不敢说这些。”   顾清衍说完,自嘲一笑:“也是,我不过是个小小举人,朝中事情轮不到我担心。”   说完这话,他打开系统地图。   地图上,宫门口的位置赫然悬挂着大大的签到图标。   【您发现大周皇庭签到点,是否消耗10积分签到?】   顾清衍默默的关闭系统。   玄猫一蹦而起,直接跳到了顾清衍怀中,讨好的舔了舔他的下巴以示亲近。   顾清衍笑着摸了一把,将这些念头都抛之脑后。   另一头,裴玄不是不想亲自过来,而是实在是脱不开身。   监察所罗实求到了跟前:“裴世子,下官捉住了几个小吏,顺藤摸瓜果然找到了背后邪教徒,不过他们一个个嘴硬的很,不知道世子可有办法?”   裴玄冷声道:“陛下不许我多管,罗大人何必为难。”   “世子不必担心,下官禀告后,陛下已然知晓,还说既然是太平教作乱,定然是要倒反天罡,世子您与太平教打过交道,或许有办法让那几个开口。”   罗实看着一脸憨厚老实,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位就是皇帝的刀子。   裴玄冷声拒绝:“我没有任何办法,罗大人另请高明。”   他显然也不想掺和其中。   罗实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听闻此次考生中,有一位名为顾清衍的考生,实属异常,竟然能救下被幻阵所伤的考生,世子若是没办法,本官只能派人将他请来,问问他有没有法子了。”   裴玄脸色一沉,目光锋利的刺向罗实。   罗实也不怕,脸上憨笑:“圣人有令,需在发榜之前定案。”   裴玄冷笑:“罗大人手眼通天。”   “世子谬赞,下官只是遵圣命,忠人事,尽本职罢了。”厚脸皮可见一斑。   裴玄对这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手段有所耳闻,罗实一旦找到顾清衍,那顾清衍就会彻底从暗处转到明处。   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都会成为几位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到万不得已,裴玄自然不想顾清衍被卷入其中。   “既然有圣令,本世子就随你走一趟。”裴玄终于松口。   罗实忙道:“多谢世子体谅,谁不知道对付邪教徒,世子您最有办法。”   “哎,太平教被打击多年,竟然还如此张狂,上有梁溪府瘟疫,下有贡院幻阵,实在是可恶至极,定要严惩以儆效尤,让天下百姓知道他们的恶名。”   裴玄听懂他话中有话,顿时冷笑。   皇帝这番话的意思,自然是要将所有罪名都推到太平教身上,到此为止,将三个儿子的争端压在台面下。   哪知道两人还未动,下属脸色慌张来报。   “宫门口有考生闹事,手中竟有巫蛊木偶,上有圣人生辰八字。”   简简单单一句话,裴玄与罗实的脸色都变了。   裴玄暗道不妙,事已至此,太平教愿意,这黑锅也不能到此为止。   罗实脸色更是阴沉下来,心中暗道此事难办。   很快,他就调整了神色,看向裴世子:“世子,看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等到真相大白,那群考生才能消停。”   裴玄点头,出发之前叫来夏柳叮嘱了几句。   罗实并未阻止,只是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真没想到这位裴世子还是个情种,跟早逝元后一般无二。   莫非正因如此,陛下才会网开一面,对亲儿子这番惊世骇俗之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个时辰后,案卷就堆在了皇帝跟前。   皇帝脸色沉凝,翻完了案卷不置可否。   罗实摸不准这位君王的心思,低声道:“陛下,此案已经查清,果然是太平教买通小吏,利用会试作乱,人证物证齐全,真相大白天下。”   皇帝冷哼一声,直接将奏折扔下。   “整整十日,这就是你给朕的答卷?”   罗实大惊失色,连忙跪下请罪。   皇帝却更加恼怒:“废物,朕让你带人搜查,结果那么多木偶人,你竟是一个没发现。”   “微臣知罪,请陛下责罚。”罗实忙道。   皇帝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你确实有错,竟让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考生将木偶带走,甚至还闹到宫门口,大庭广众拿出木偶人来。”   “如今这案卷太平教认,天下百姓,文武百官可会认?”   罗实暗中叫苦:“微臣已经派人去查木偶人,但那都是常见的松木,暂时未能找到线索。”   皇帝冷笑:“能知道朕生辰八字的又有几个。”   罗实偷偷查看皇帝脸色:“陛下的意思是,要往宫里头查?”   他心中叫苦不迭,之前陛下的意思,分明是要将这件事一床锦被盖过去,全推给太平教的。   明眼人都知道此事与三位皇子有关,可皇帝膝下统共就四位皇子,有一位还该做异姓,独有的三位尊贵无比。   这些年来太子与两位皇子小打小闹,闹出事情后无一例外都被按下去。   难道这一次是例外?   皇帝冷声道:“考生们尚在宫门口静坐,朝中又有文武百官等着,你若拿不出个答案来,此事不会消停,只会愈演愈烈。”   他已经知道这背后是谁的手笔。   该说不愧是他一手交出来的太子吗,从刚开始被两位弟弟攻讦陷害,到绝地反戈一击。   太子此次是要一击即中,即使不能让两个弟弟彻底消停,也要斩断他们一根臂膀。   罗实试探着问:“陛下,可要派人将宫门口闹事考生收监?”   皇帝冷笑:“你能封住那十几个人的嘴,难道还能封住天下百姓的口?”   罗实不敢再说。   皇帝沉吟许久:“老二老三的手伸得太长了,如今被斩一刀,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去吧。”   罗实心中大惊,却还是乖乖听令退下。   到了外头,罗实心底叫苦不迭,知道这趟苦差事注定是要得罪人了。   怪不得拿到太平教教徒口供时,裴世子会是那样的神情,原来早就猜到会这样。   殿内,皇帝颓然坐下,脸色越发苍老。   心力交瘁的模样,越发老态龙钟。   王太监连忙上前帮他按捏穴道,让皇帝能够舒坦一些。   许久,他听见皇帝发沉的声音:“太子真是好手段,那可是朕的生辰八字,他是不是觉得朕这个父亲活得太久,挡住了他登基为帝的路?”   “陛下春秋正盛,定能铸就千秋万业。”王太监忙道。   “呵——”   “朕倒是想看看大周的千秋万业,可惜,朕只是个凡人。”   皇帝撇开他的手,看向大殿之外:“凡人皆有一死,只要是人就会老,就会死,朕也不会例外。”   他老了,太子却还正年轻。   更可怕的是,早年盛宠,以至于太子门人无数。   幸好太子手中并无兵权,寿国公府也早已淡退,否则他这个皇帝可真是寝食难安。   冷冰冰的宫殿内,皇帝眼底满是阴霾。 第111章 棒打鸳鸯   【朝臣罗勇, 身为国家重臣,不思尽忠报国,反生不轨之心, 行悖逆之事。兹将其罪行昭告天下, 以正视听。】   【昔受朕命,委以重任, 然其不思报效朝廷, 勾结邪教, 图谋不轨,更挑拨宗室兄弟感情,使超纲不振, 兄弟反目, 民怨沸腾, 欲颠覆大周江山社稷, 此等罪行, 乃国之大患,民之仇雠。】   【朕痛心疾首,然而国法无私, 念其有功于国, 此次并无害人性命,免其死罪。】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特赐武恩侯革职查办,削没爵位, 没收家产,流放岭南,永不录用。其妻儿内卷,在朝着皆革职查办, 无官无职者罚没家产。】   【望朝臣各安本分,若有再犯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圣旨下的比预计的更快,在会试发榜之前,处置武恩侯一家的圣旨便落下。   削去爵位,流放岭南,抄没家产,乃是圣人坐稳皇位之后难得的严苛惩罚。   与此同时,皇帝又对静坐的考生做出安抚,贡院骚乱此次落幕。   顾清衍从裴玄口中听到此事,不禁皱眉:“武恩侯?”   “武恩侯是二皇子的亲舅舅,在军中颇有威望,不过这些年来多是荣养。”   裴玄心知顾清衍入朝后,多少要面对这些,并不隐瞒。   “因有武恩侯在,二皇子在军中多有威信,经常仗着这一点给太子难堪。”   顾清衍理清楚条理:“这次是武恩侯吗?”   “不好说。”   裴玄沉吟,补充道:“也许多方都有动手,但最后被抓住马脚的是武恩侯,人证物证都在,罪名不落到武恩侯头上,就只能落到二皇子头上。”   看圣旨内容,皇帝已然做出选择。   相比起自己的亲儿子,皇帝更愿意处罚武恩侯,甚至怪他挑拨兄弟感情,就好像三位皇子发生争端,全是这些人挑唆导致。   顾清衍抚摸着腿上的玄猫:“一位超品级的公侯,说流放就流放了。”   “武恩侯仗着淑妃与二皇子,在京城横行霸道,这些年更是明目张胆的支持二皇子,这是早晚的事情。”裴玄评价道。   要不然别人都能脱身,他却被抓住把柄,可见是坏事做多了留下马脚。   二皇子自断一臂,三皇子看似毫发无损,却被骂得灰头土脸,只有太子是最后的赢家。   只是经过此事,皇帝对太子越发忌惮,父子俩相处冰冷僵硬。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我只是觉得京城风水不好,才刚来就遇上这样的事情。”   “确实是不太好。”裴玄笑了一声。   住在那座宫殿里的人,不是断命就是疯子,凉薄的不像是人。   顾清衍挑眉,又问:“那这幢事情是不是彻底了结了。”   “这次已经了结。”但太子与两位皇子的争斗,却才刚刚开始。   裴玄从前并不觉得如何,如今感受到其中波澜,却也忍不住跟着担心:“往后几年,朝堂不会太安稳。”   顾清衍也意识到了,再想到自己的签到系统,他留在京城性价比太低。   要是这次能考中,考中后再外放出去,那就是天高任鸟飞的好时候。   只是看了眼裴玄,顾清衍心底难免升起来几分舍不得。   毕竟是刚刚热恋的爱人,他哪能狠心离开,可裴玄作为寿国公世子,于情于理都不会远离京城。   顾清衍想不到好的办法,索性先不去想,笑着问道:“这几日阳光正好,听说城外的桃花都开了,正好事情了结,不如咱们出门转转。”   裴玄见他笑得高兴,伸手握住他:“好,我们一起去。”   手心发烫,顾清衍脸颊泛红,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   “顾大哥。”   章念这次不是故意打扰:“有人送来一封请帖,说要请您赴宴。”   顾清衍奇怪:“是谁?莫不是奚家兄弟?”   “不认得,他留下请帖就离开了。”章念说道。   顾清衍伸手接过。   在他打开的关头,裴玄轻咳一声:“奚家与武恩侯府有些渊源,此次也受到牵连。”   顾清衍奇怪:“奚家不过是商户,居然还跟武恩侯有牵连,那奚家兄弟会不会收到影响。”   裴玄见他脸色淡然,心底一晒。   他也是傻了,居然听了夏柳的风言风语,心底吃味。   “奚家那位姑娘与武恩侯世子交往甚密,正上蹿下跳的想要救他,倒是不至于影响到奚家兄弟。”   顾清衍也品出味道来,看了他一眼:“我与那位奚姑娘并无关系。”   “我知道。”裴玄说着,眼底露出笑意。   既然不会影响到奚家兄弟,顾清衍也就没放在心上。   不过奚家出了这种事情,奚家兄弟肯定没心思设宴,又是谁来下的请帖?   顾清衍打开请帖一看,面露惊讶:“春花宴?”   “什么?”   裴玄眉头一皱,接过请帖看了一眼。   “昌华长公主府?我也不认得什么长公主,为何会在这时候请我赴宴?”顾清衍奇怪无比。   毕竟席卷贡院的风暴刚刚结束,武恩侯府的哭声都还未暂停,再过几日又到了放榜的好时节。   昌华长公主在此时放请帖,时间还在发榜之前,实在是令人奇怪。   裴玄眉头拧得更紧,脸色阴沉的几乎滴出水来。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顾清衍问道。   裴玄冷声道:“昌华长公主是当今圣上唯一还活着的妹妹,平日里很是低调,不常出现在人前,不过因为中宫空悬,陛下将为五公主选驸马的事情交给了昌华长公主。”   顾清衍坐不住了:“选驸马?”   “我一个从青州府来,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打哪儿入了长公主的眼?”甚至还特意给他送了请帖。   裴玄心思一转,又放松下来。   “应该不是要选你做驸马,而是……”而是有些人想看一看顾清衍。   想到这个可能性,裴玄脸色反倒是放松了许多。   “既然长公主给你发了请帖,那就去吧。”裴玄笑着说道,“时间在殿试结束后,春花宴办在城外的桃苑,里面中了十几亩桃树,那时候时间刚好,桃花盛开很是美丽,乃是京城一景。”   顾清衍察觉到他态度变化,眨巴了一下眼睛:“裴大哥,是有人想见我吗?”   “别怕,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裴玄只这么说道。   顾清衍松了口气,不管是谁,只要裴玄在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捏了捏玄猫的小爪爪,顾清衍心底猜测着到底是谁要见他?   裴玄学着他的动作,捏了捏他的手心,又说道:“别担心。”   “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时间还有一个月,等到殿试结束再去,说不定我一朝落地,长公主觉得我身份不够,直接不许我进门。”顾清衍打趣道。   裴玄哭笑不得:“怎么可能。”   “今年怪事那么多,没什么是不可能的。”顾清衍笑起来。   每次看着他笑,裴玄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总觉得小院子的时间过得太快。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裴玄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顾清衍把玩了一会儿请帖,心底猜测着到底是谁要见他,总不会是皇帝老子吧?   应该不至于,皇帝殿试就能见,不用大费周章。   此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章念连忙过去开门,哪知道门刚打开,外面的人就迫不及待想进来。   “你干什么?”章念反应极快,直接将门挡住,门外的人差点被门板拍在脸上。   “里头看是顾清衍顾公子,我家小姐有事求见。”外头传来喊声。   章念探头一看,更是惊讶:“顾大哥,好像是奚家的小姐。”   他只见过一次奚君怡,但对这位美丽异常,脾气也异常的小姐印象深刻。   顾清衍从屋里头出来:“她来做什么?”   两人从来没有交情,奚君怡完全没有找上门的理由。   正琢磨着,外头丫鬟小厮们的声音越来越大:“顾公子请开开门,小姐有事相求。”   “还请顾公子打开大门,别让我们为难。”   “顾公子……”   顾清衍眉头一皱,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始乱终弃,人家小姐找上门来了。   “把门打开吧。”   章念这才打开门,哪知道一开门,立刻有人抬着几个大箱子进来。   与上一次在奚家相见对比,奚君怡脸色憔悴,可见是为了情郎深陷囫囵而焦心。   顾清衍一看他们的阵仗就皱眉:“奚姑娘,我们素不相识,你这是做什么?”   奚君怡并无上一次的跋扈,反倒是低头行了一礼:“顾公子,今日我登门拜访是有事相求。”   说完看了眼丫鬟,后者立刻打开几个箱子。   金光闪闪的几个大箱子闪烁惊人。   顾清衍却看得脸色一冷:“无论姑娘想求什么,我都办不到,请回吧。”   “阿念,将东西搬出去。”   章念立刻就要动手。   奚君怡厉声喝道:“等等。”   看得出来她不是个好脾气,此刻却压着自己的性子:“顾公子,看在两位堂哥的份上,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顾清衍直截了当的摇头:“奚姑娘,请别让我为难。”   章念已经搬起一个大箱子,偏偏奚家小厮碍手碍脚。   奚君怡咬了咬牙,竟是直接跪下来:“顾公子,我求求你救救罗郎。”   顾清衍扶额,觉得这位小姐不但脾气不好,脑子也不好。   武恩侯那是什么门第,什么官司,是他一个小小的举人能管的吗,他又不是皇帝。   就算是皇帝,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为了保全儿子也得推出一个人来挡墙,武恩侯显然就是这个人选。   顾清衍彻底冷下脸:“你家小姐眼看是疯了,赶紧把她带回去吧。”   丫鬟小厮们都想拉着,可他们哪里敢。   奚君怡膝行两步,连声喊道:“顾公子,武恩侯罪无可赦,可罗郎是无辜的,我知道你与寿国公府交好,若寿国公能出面周旋,罗郎定能安然无恙。”   “我愿意献出奚家全部家产,只为换来罗郎安然无恙。”   顾清衍听着她情深意切的一番话,忍不住多看这位小姐一眼。   随后却毫不犹豫的拒绝:“奚姑娘你这是病急乱投医,别说我只是认识寿国公府的人,就算我就是寿国公,此时也不会冒头。”   “你还是赶紧带着东西回去吧。”   奚君怡仰头喊道:“你问都没问,怎么知道寿国公不愿意,我手中有能让寿国公答应的筹码。”   “顾公子,只要你带我去拜见寿国公,这些金银都是你的。”   顾清衍看了眼章念:“你去一趟奚家,告诉奚夫人他们家小姐在这里。”   章念立刻撒丫子往外跑。   奚君怡脸色一变,抬头喊道:“顾公子,你真要如此绝情,为何你不肯帮帮我?”   顾清衍都不想搭理她。   丫鬟忍不住劝道:“小姐,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万一知道了可怎么办?”   “救不出罗郎,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奚君怡声嘶力竭的喊道。   顾清衍心想这位倒是情比金坚,只是这也不是上门为难别人的理由,有本事她倒是去宫门口敲登闻鼓啊。   那不比拐着玩儿找他麻烦强多了。   顾清衍懒得跟她说话,心想等奚夫人来了,定会把人带走。   奚君怡显然也知道这点,连声喊道:“你要多少钱才肯答应,不管多少我都给。”   顾清衍无奈,好心劝了一句:“奚姑娘,天底下的事情并非有钱就能办到。”   “你寒窗苦读,入朝为官,不就是为了功名利禄,当官一年才多少俸禄,我可以给你一辈子的俸禄,甚至十辈子才能赚到的俸禄。”奚君怡喊道。   顾清衍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纯属多余:“那不如你去敲登闻鼓,将奚家家产全数献给陛下,看看陛下愿不愿意网开一面。”   他原本只是玩笑话,哪知道奚君怡听了,竟然真有几分心动的意思。   奚君怡站起身来,死死的盯着他:“顾公子,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给我住口。”   一道厉喝传来。   章念回来的速度飞快,他在半路上就遇到奚夫人,后者发现女儿不见,便猜到她要惹乱子,急急忙忙的出门找人。   “奚君怡,你是不是疯了。”   奚夫人失去了风度,指着女儿就骂:“为了一个男人,你要葬送整个奚家吗?”   “罗郎是无辜的,他对我情深义重,我怎么能看他身陷囫囵。”   奚君怡哭道:“娘,我求求你,帮我救救罗郎吧,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往后你让我嫁人我就嫁人,让我生孩子我就生孩子,再也不会反抗你的话。”   奚夫人气得差点晕过去,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露出奚家家丑。   “都是死人吧,给我把小姐拖回去。”她厉声喝道。   早在武恩侯家出事的时候,奚夫人就暗道不好,但她没想到女儿能疯到这样的程度,甚至纠缠到顾清衍这儿来。   早知如此,她就该直接把人锁住,等到一切尘埃落定。   奚君怡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人捂住嘴直接拖了出去,这次奚夫人没对女儿手软。   拖走了女儿,奚夫人这才转身:“顾公子,小女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还请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又指着旁边的大箱子:“这些就当做赔礼吧,顾公子还请收下。”   一瞬间,顾清衍都有些同情这位奚家家主,身为女人操持着整个奚家,必然比男性辛苦百倍,可奚家依旧蒸蒸日上。   偏偏唯一的女儿还是个恋爱脑,可着劲上蹿下跳找麻烦,奚夫人如今肯定头大如斗。   顾清衍开口道:“道歉我收下了,赔礼就不必了,看在同贵同舟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跟奚姑娘计较。”   “多谢。”奚夫人松了口气。   她原本想把东西留下,但见顾清衍坚持,到底还是让人抬走了。   奚家人匆匆而来,匆匆而走,留下一地鸡毛。   顾清衍心想,有了这幢事情奚夫人肯定会把女儿看好,免得她到处蹦跶。   原以为这将是他跟奚君怡唯一的接触,以后再难有交集,哪知道时过境迁,将来奚家的事情又会犯到他手中。   奚夫人将女儿带回去后,这次下了狠心,直接把人关了起来。   奚君怡自然不听,作为独女,父亲早逝,她是被奚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从小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才能养出这般骄纵跋扈的脾气来。   可偏偏到了年纪,奚君怡在灯会上与武恩侯世子一见钟情,两情相悦。   她原以为罗立身家人品相貌都是上上等,母亲定会欣喜若狂,只要自己能够嫁入武恩侯府,到时候奚家的生意更能一日千里。   哪知道奚夫人知道后却大发雷霆,将她关在家中不许外出,直接断了她与罗立的联系。   奚夫人苦口婆心,为女儿分析两家差距,门不当户不对,武恩侯世子绝对不可能娶她为妻,落到奚君怡耳中,这些话都是奚落,都是不相信他们的感情。   母女俩僵持的事情暂且不提,武恩侯府落难后,奚君怡自然想救出情郎。   可往日里十分管用的银子,在此时连送都送不出去。   奚夫人自以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女儿到处碰壁后,她自己就会放弃。   哪知道她居然不知天高地厚,求到了顾清衍家中,甚至还要威逼利诱。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娘,若是你心中还有我这个女儿,就帮我想想办法救出罗立。”奚君怡嘶吼道。   奚夫人满眼都是失望:“君怡,你是奚家的继承人,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不想着奚家如果脱身,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罗立,你可想过一旦奚家被牵连其中,你,我,甚至全族上下都要吃挂落。”   “我们不过是商户,哪里掺和得起权贵之事。”   奚君怡怒吼道:“你不过是舍不得银子,舍不得奚家的家产,罗郎说得对,你眼里只有奚家的钱财,根本没有我这个女儿。”   “娘,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宁愿跟罗郎一起流放,我们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   奚夫人更是失望:“都怪我当初太忙,疏忽了你,把你养成这幅性子。”   她一狠心:“你好好在里头待着,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出来。”   说完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才离开。   奚君怡砸光了屋内的东西,气喘吁吁的瘫坐下来。   一想到心上人正遭受牢狱之苦,亲娘却舍不得拿出钱财来救,心底更是苦闷,对母亲升起一肚子的怨言来。   她倒是不想想,这样的事情,朝中文武百官都不敢再开口求情,连二皇子都装作缩头乌龟。   奚家再富贵也不过是商户,砸下去的银子连个水漂都不见。   “好,既然你狠心,那就修怪我无情。”奚君怡想到什么,神经质的咬住指甲。   奚家母女纠葛,顾清衍毫不关心。   武恩侯府的事情轰轰烈烈,却又虎头蛇尾的结束,没两天功夫,街头巷尾不再提起武恩侯府,反倒是对会试发榜议论纷纷。   这一次章念有了经验,早早的定好了茶楼。   发榜这一日,章念早早的起身:“顾大哥,待会儿你就坐在酒楼上等着,我去看榜,等看完回去报信。”   这样顾清衍就不需要人挤作一团了。   顾清衍点头,笑道:“其实在家等着也好。”   “顾大哥就不想早一些知道吗?”章念笑道。   “早知道晚知道也差不多。”   顾清衍虽然口中这么说,身体倒是很诚实,早早的起床跟着一起出门。   哪知道刚开门,门外头就有一辆马车等着:“清衍,上来。”   裴玄伸出一只手。   顾清衍一笑,握住他的手跳上马车:“你怎么来了?”   “想着今日放榜就睡不好,索性早些过来接你,我定了距离贡院最近的酒楼,带上了千里目,到时候不用下去挤,在酒楼上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顾清衍惊讶:“千里目?”   “就是这个。”裴玄取出东西,“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顾清衍把玩起来,居然是个初级的望远镜,他试了试,果然能看清。   裴玄见他喜欢:“喜欢你就留着玩,我府中还有。”   又让夏柳带着人留下,还叮嘱道:“若有人过来报喜,记得多给些赏钱,带过来的喜饼和喜糖也到处发一些,让周围都沾沾喜气。”   如此妥帖,简直像是个贤内助。   顾清衍被这想法逗笑了,索性靠在他身上把玩千里目。   裴玄调整了姿势让他靠的更舒服一些,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他的发丝,两人之间的亲昵无所遁形。   章念撇嘴,心想裴世子可真会讨好人。   贡院门外已经围满了人,三年一度的会试放榜,似乎完全没有因为那件事受到影响。   会试发榜即将开始。 第112章 会元   晨光才开始洒落, 贡院门口已经人潮拥挤,宛如烧开的热水一般翻涌鼓动。   顾清衍坐在雅间里往下看,只能看到乌压压的脑袋, 压根找不到章念的踪影。   裴玄坐在他旁边, 递过来一杯清茶:“紧张吗?”   顾清衍想了想,先摇了摇头, 又点了点头。   解释道:“我怕考不上的话, 三年之后还得再来一次。”   又跟裴玄抱怨道:“你说我是不是跟贡院相克, 每一次总要遇上点事情,梁溪府如此,到了京城又是如此。”   这话让裴玄觉得有趣, 忍不住靠近了一些:“我倒是觉得你运气极好, 每次都能遇难成祥。”   顾清衍挑眉, 指了指下头:“那就看看这次成绩, 若能一举高中, 那我运气确实很好。”   “你会考中的。”   裴玄说着,伸手握住他的手捏了捏。   一时间紧张褪去,雅间内气氛都变得缠绵起来, 顾清衍故作镇定的轻咳一声, 推开他道:“裴大哥,严肃点。”   “等你高中, 我便去求圣人赐婚,你说好不好?”裴玄不但没有收敛, 声音都到了顾清衍耳边。   顾清衍耳朵发烫,脖子根都是热乎乎的,索性扭过头不吱声了。   虽说他反应过来,察觉自己对裴玄也不是没有情谊, 但直接赐婚是不是太快了?   “那我可得好好考虑。”他故意说道。   裴玄一时患得患失,但见他眼底都是笑意,顿时压不住嘴角勾起。   轻轻搂住眼前的人,用他此生从未有过的柔情道:“好,等你慢慢考虑好。”   “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他心想,顾清衍到底比自己年轻许多,等一等也是正常。   即使一等就是一辈子,他也心甘情愿。   顾清衍都不敢转头看他,哼哼两声,用手肘撞了撞他:“看榜了,如果我落地那一切白搭。”   “那你是答应了,只要高中我们就成亲?”裴玄立马问道。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故意斜眼看他:“裴大哥,我怎么觉得你如此急切,莫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这次轮到裴玄脸红耳赤,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顾清衍心底闪过一个念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裴玄:“你,你满脑袋都在想什么,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裴大哥,我看错你了。”   裴玄脸颊腾的一下涨红,手足无措起来:“不,清衍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想着那种事情,其实我……”   话音未落,却见顾清衍满脸打趣,眼底满是促狭。   裴玄一狠心,索性搂住他肆意起来。   等结束,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我就是想了,你能奈我何。”裴玄埋在颈肩,呼吸着让他心生喜悦,连带着自小到大总不自觉躁动的大脑,都能得到一瞬间安宁的味道。   顾清衍推开他脑袋:“撒手,好沉。”   哪知道一向克制守礼的裴玄却不撒手,反倒是得寸进尺,甚至说:“总要习惯的。”   一直到楼下的喧闹声音惊醒屋中人。   顾清衍不禁探出头去看,果然是贡院敞开,差人抬着皇榜出来了。   裴玄伸手拉住他:“小心些。”   又递上了千里目:“用这个。”   贡院门外,方才已经沸腾的热水,此刻宛如又被倒入滚烫的油。   前来看榜的人疯狂的往前挤,若不是有差人守着,只怕人都要趴在皇榜上。   章念也是其中之一,他知道顾清衍两人就在附近茶楼上,还有千里目能立刻看到榜单,但依旧急切的想往前。   他想当头一个看到榜单的人,早一些知道顾大哥高中,早一些回去报喜。   练了几年的武术在此刻派上用场,章念身体强壮,身手灵活,周围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放榜了!”   随着一声惊叫,章念伸长脖子。   日光落下,将皇榜照射的烨烨生辉。   差人从最有一名往前张贴,章念瞪大眼睛,期盼着早些看到顾清衍的名字,却又觉得以顾大哥的才学,排名肯定考前。   每出来一个姓名,顿时有人惊叫欢喜,也有人失望叹息。   随着一排排名字彰显,章念也紧张起来,只剩下最后十个名字了。   “顾大哥一定能中,说不定又是案首。”章念口中念叨着。   旁边的人瞥了他一眼,嗤笑道:“痴人说梦话,会试案首就是会元,天底下每三年才一个,就你们也想中。”   若是平时,章念肯定要跟他掰扯两句,可现在哪有心思,只一个劲往前看。   跟他一样的还有许多人,有些考生出来后就知道考差了,但依旧心存希望,不到看完最后一个名字就不肯离开。   “中了!顾大哥中了!”   章念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一把拉住身旁的人:“顾大哥中了,他就是会元。”   只见皇榜之首,赫然写着【青州府陵川县顾清衍】。   羡慕、嫉妒、敬佩、不甘都落到章念身上,还有人想拉住他套近乎。   章念身形飞快,撒丫子就往茶楼的方向跑,身手之灵活宛如游鱼,一个人都没能抓住。   茶楼上,顾清衍自然也看到了名字。   他虽有自信,这会儿也忍不住松了口气,却又强行压住。   故作失落的放下千里目,顾清衍看向裴玄:“哎,看来还得再等三年。”   裴玄眉头一皱。   首先想到的不是两人的亲事,而是顾清衍会不会失望难过。   可没等他开口安慰,却意识到不对劲,顾清衍眼底分明带着几分促狭。   裴玄眉头微挑:“无妨,那就再等三年。”   顾清衍笑着反问:“三年又三年,无数个三年过后,裴大哥岂不是变成老头儿了。”   “清衍这番话,是不是答应与我白头到老,即使变成老头儿也绝不分离?”裴玄反倒是笑了起来。   顾清衍哈哈一笑,看透他已经猜中。   “侥幸高中,不过其他的事情,我还得好好想想。”   裴玄接过千里目,亲眼见证了榜首会元。   即使间隔那么远的距离,他依旧觉得心中火热,自己中意的少年从默默无闻,如今名动天下,他日殿试高中定是无数人心中羡慕的对象。   这般想着,裴玄眼底的笑容都压不住。   “顾大哥,你中了,你是此次会元。”   章念顾不得敲门直接冲了进来,一把拉住顾清衍就报喜:“顾大哥,你是会元。”   顾清衍脸上也都是笑意:“知道了。”   又帮他擦了擦满头大汗:“幸好高中,此次不负众望,没让你们失望。”   “顾大哥出类拔萃,无论如何都是我心中最厉害的人。”章念大声喊道,眼底满是敬慕。   顾清衍觉得好笑,在他眼底章念就是一手带大的弟弟,这会儿见他眼睛亮晶晶全是欢喜,也被这种愉悦感染。   倒是旁边的裴玄眉头微皱。   他素来是不把章念放在眼里的,但两人如此亲密,尤其是章念一口一个顾大哥,总让他心底不是滋味。   “咳咳。”   裴玄忍不住开口打断他们:“如此大喜,是该好好庆贺。”   “是极是极,顾大哥,我们快些回去吧,待会儿官差肯定会上门报喜。”   章念倒是顾不上跟他生气,一个劲说:“可惜刘妈妈和两位小姐不在,若是她们也在该多高兴。”   裴玄立刻开口:“我待会儿派人送信回去,会比衙门更快一些,让他们也早一些知道,早一些为你高兴。”   “多谢裴大哥。”   顾清衍也没跟他客气,又想起一件事:“要不还是等等,等殿试结束再说,殿试结束就知道最后名次,也知道我会不会留在京城。”   “到时候再派人送信即可。”裴玄笑道。   “而且你是此次会元,发生天大的事情也不可能落地。”   顾清衍心底也十分思念家中亲人,点头道:“也是。”   高中会元的热闹,自然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   裴玄早有布置,夏柳蹲守在小院子里,一看到报喜的过来就塞红包,点鞭炮,又让两个下属抬着大箩筐出来,里头是缠着红线的铜板和喜饼。   这下可好,周围十条街都跟着热闹起来。   顾清衍带着两人回来的时候,都差点没能进巷子里。   “这是怎么了,这么多人?”他下车都惊呆了。   围观群众正揣着抢到手的喜钱,瞧见他就笑:“外来人吧,咱们巷子里有一位老爷考中了会元,真真是个文曲星下凡。”   “他们家正发喜钱和喜饼呢,我抢了两个准备带回去给孩子吃,让他以后也能聪明一些。”   “你们也快去啊,去晚了就抢不到了。”   男人欢欢喜喜的揣着喜饼回家去了。   顾清衍挑眉,转头看向裴玄。   后者轻咳一声,掩饰道:“夏柳这家伙怎么办事儿的,好歹把路空出来。”   很快便有人认出顾清衍来,顿时大声叫喊:“会元郎回来了,大家伙儿快让让,会元郎请进。”   “这就是金科会元郎,果然是一表人才。”   “会元郎一看就是文曲星下凡,不是凡人,快让我们沾沾喜气。”   “恭贺顾会元高中,会元郎家中可有婚配,若有也不碍事,我家中有……”   裴玄脸黑了,直接将人隔开。   倒是顾清衍乐不可支,高高兴兴的接受周围人贺喜,亲手将几个大箩筐的喜饼喜钱发得干干净净。   一开始他还觉得夏柳准备的太多了些,哪知道最后居然不够发。   问询而来沾沾喜气的人络绎不绝,最后还是夏柳又去买了一大筐回来,才让慕名而来的人没跑空。   一切结束的时候,日头都西斜了。   好不容易送走所有人,一关上门,顾清衍就坐到桌边喘气。   “没想到中会元也是力气活,哪儿来这么多人。”   裴玄笑着解释:“京城人消息灵通,定是知道你在发喜饼喜钱,所以才蜂拥而来。”   若是遇上个小气,亦或者家境普通的会元,虽然也有人上门恭喜,但既没有喜钱,也没有喜饼,自然就不会有这么多人。   顾清衍一愣,反应过来。   合着今天来的人不都是看会元郎,而是上门领鸡蛋。   他摸了摸鼻子,忽然想起自己曾对太平教提议发鸡蛋,结果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他自己发鸡蛋。   “是属下的不是,不该准备喜钱的,反倒是让顾会元受累了。”夏柳笑着致歉。   顾清衍怎么可能怪他:“夏柳大哥这般说,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   毕竟裴玄帮他出钱出力出人,他还埋怨的话难免有些不识好歹。   裴玄开口道:“会试结束后,通常间隔一个月才是殿试,这中间礼部会教授入宫礼仪。”   顾清衍点头:“我倒是宁愿赶紧考完了事。”   不然中间这一个月也是焦心。   哪知道这话一语成谶。   奚家也派了人过来恭喜,不过此次奚家兄弟一起落地,关毅范丘也是榜上无名,来贺喜的小厮笑容都有些勉强。   顾清衍也没法安慰,毕竟他是会元,说什么都像是风凉话。   很快,顾清衍没工夫关心奚家兄弟了。   第二天礼部便来人通知,今年的殿试时间提前,就在三日之后,并且要求通过会试的考生们在明日集体培训,学会宫廷礼仪。   顾清衍心底一惊,很快明白过来。   皇帝不遗余力的降低贡院骚乱影响,对武恩侯府也是快刀斩乱麻。   现在急需要一件事占据百姓的注意力,有什么比直接殿试,选出状元郎更适合。   第二日,礼部果然匆匆忙忙的进行考前培训,原本一个月才需要完成的事情,如今三天就得做完,可想而知礼部会多匆忙。   考生们心底也紧张,毕竟一个没记住,到时候御前失仪,那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顾清衍记忆力过人,倒是能把流程完全记住。   其余考生发现后纷纷过来请教,顾清衍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倒是赢得了好口碑。   从天亮学到天黑,一天下来顾清衍多好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结果回家一看,裴玄正等着。   “裴大哥,你怎么在这儿?”顾清衍有气无力的问。   裴玄看了心疼,陪着他吃了些东西,又端来水给他泡着脚,这才开口:“宫中规矩多,不过此次陛下急着殿试,定会宽容一些。”   顾清衍听懂了,就是皇帝心知肚明,不会苛刻要求,否则就本末倒置了。   他听完也放松了一些。   裴玄蓦的弯下腰,替他揉捏起脚底板来。   顾清衍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将腿脚缩回去:“你干什么。”   “我会一些穴道,按一按才能睡得舒坦,以免影响了后头的考试。”裴玄一本正经的说。   顾清衍又痒又痛,呲牙咧嘴的同时又不敢置信。   “那你也不用这样吧,你不觉得有点尴尬吗?”   裴玄头也不抬:“不觉得。”   “不让我帮你,你想谁来帮?”   顾清衍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玄手下微微用力,顾清衍顿时顾不得说话,拧着眉头发出嘶嘶声音。   他低头垂眸,没让顾清衍看到自己眼底的笑意:“有没有舒服一些?”   “确实舒服很多,裴大哥,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顾清衍惊讶道。   裴玄虽然习武,但毕竟是国公府世子,居然连按摩脚底板都会。   他不禁想,章念层说他什么都会,现在看来裴玄比他更强。   裴玄并不解释,只说道:“这两天我就住在这边,宫廷礼仪若有不懂的,你只管问我。”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以你的才华定能高中,也不必太紧张。”   结果一抬头,顾清衍已经昏昏欲睡,脑袋都一点一点的。   裴玄止住还未说完的话,放轻了动作,等顾清衍睡熟直接把人抱到了床上。   顾清衍素来睡得沉,躺下蹭了蹭枕头一副毫无戒备的样子。   裴玄不禁伸手拂过他的脸颊,将发丝整理好,随后一晒。   “真是毫无防备,就这么放心我吗?”   顾清衍无知无觉,还蹭了蹭他的手掌心,顺手将手掌压在脸颊旁,眼看着睡得更加香甜了。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手掌心,让裴玄心思浮动,强忍着才压制下去。   他很想不管不顾的挤进被子里,反正他们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但考虑到最近愈发躁动不听话的身体,还是忍痛压住这年头。   “再等等,等殿试结束,我就去求圣上赐婚,我们会相伴一生。”   裴玄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总算舍得抽出自己的手掌。   因为被枕着的时间太长,手掌刺刺麻麻,一如主人的心。   玄猫溜溜达达的挤开一条门缝,熟练的跳到了顾清衍枕边趴下,理所当然的占据了最佳位置。   睡梦中,顾清衍感受到小家伙的到来,顺手将它揣在怀中,睡得更加香甜了。   与小院的安宁相反,宫墙的另一头,皇帝彻夜难眠。   不知从何时开始,曾经身强体壮,精力旺盛的皇帝,每每晚上不能安寝,总是辗转反侧到天明。   “陛下,时辰尚早,可还要再睡一会儿?”   看到皇帝有起身的意思,王长德连忙上前伺候,低声询问。   皇帝却直接摇头:“罢了,不睡了,再睡也睡不好。”   穿戴整齐,又问:“今日殿试,一切可还顺利?”   “大周国运昌荣,定是事事顺利。”王长德笑道,其实殿试还未开始,考生都还在宫门口等着,他也只能这么说。   皇帝问完自己也反应过来。   “也好,趁着今日,朕正好瞧瞧那顾清衍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王长德摸不准皇帝这话的意思,便笑道:“既能高中会元,想必是有了不得的才华,是个英年才俊。”   皇帝瞥了他一眼:“朕倒是盼着他多一些骨气。”   王长德讪笑,不敢再次开口。   皇帝顿了顿,又问起一件事:“李长德惯会钻营,竟然舍了这养子,实在是奇怪。”   “奴才倒是有听说一二。”   王长德与李长德撞了名字,那位李大人引以为耻,王太监知道后自然恼怒,与他很不对付。   这会儿更是乐得说李长德的坏话:“李大人当年为了安抚夫人,狠心将妾室庶子送回青州府,十几年来从未回去过一次。”   “他那妾室也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发现两个孩子身份的时候,立刻将人赶出去,听说是连衣裳都扒下来了。”   “后头她那亲儿子不争气,母子俩见顾清衍出息,还意图陷害,是青州知府断了案,当时还呈到了圣前。”   皇帝倒是也想起来这件事。   “李家做事确实是绝情一些,不过是一个孩子,既然养了十五年,继续养着也是恩情,如今反倒是成了仇。”   王太监笑道:“谁说不是呢,想必有些事情,那位如夫人是瞒着京城私底下办下的。不过李大人别的都好,就是内帏不修,这些年来闹出不少笑话来,连妻子妾室都管不住,实在是让人叹息。”   皇帝瞥了他一眼,也知道王太监在给李长德上眼药。   但他也不在意,相比起身边的大太监与朝臣交好,他宁愿他们交恶。   “李长德确实是有些糊涂。”   皇帝沉吟半晌,忽然问:“他那亲儿子,莫不就是当年那个?”   王太监想到什么,神色谨慎起来。   “算算时间,应该就是那个。”   皇帝眯起眼睛来:“那孩子进京多久了,可有成就?”   “奴才正想说这个呢,那孩子竟是连秀才都未曾考中,如今蒙荫进了国子监,听说很有几分手腕,将嫡母都压下去了,这点倒是跟李大人很像。”   一听这话,皇帝面露失望:“也失败了吗?”   王太监不敢说话。   皇帝自言自语道:“若是成功,李长德怎么敢隐瞒,看来都是天意。”   “当年梓潼以身试险,却也以失败告终,可见人力到底无法胜天。”   王太监默默低头,此刻吓得一句话都不敢插嘴,这般的宫廷秘闻可是会要人命的。   这么多年过去,皇帝已经许久未提,怎么忽然又提了起来。   幸好,皇帝似乎只是顺口一提,转而说起其他事情来,这让王太监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熬到时间差不多,皇帝起身走出大殿,晨光落下,王太监才觉得身上冷气被驱散,总算多了几分暖意。   宫廷之外,顾清衍早早的在门口等候。   殿试之日,自然没有任何一人敢迟到,都在礼部规定的时间之前抵达。   礼部官吏知道此次匆忙,生怕闹出乱子来,这一日几乎全体出动。   顾清衍看着近在咫尺的签到点,心底发痒,不过他此刻不能出格,只老实本分的待在队伍之中。   终于,时间到了。   顾清衍跟随着礼部的人,大步迈开。   在所有人都偷偷打量起宫廷的时候,顾清衍一心签到。   【发现大周皇庭签到点,是否消耗10积分签到?】   顾清衍毫不犹豫点头:【签到!】 第113章 眼缘   【您在大周皇庭签到成功, 获得大周皇帝好感值+10】   顾清衍一个踉跄差点倒地。   “顾会元,还请当心。”身侧的礼部官员稳稳扶住,拧着眉头警告。   顾清衍连忙收敛心神, 摆出眼观鼻鼻观心的稳定姿态来。   不怪他大惊失色, 而是在此之前唯一一个能显示好感值的就是裴玄。   怎么皇帝也能?   顾清衍悄默默打开系统地图,紫禁城内签到点不少, 但无一例外都是固定, 并无移动状态。   难道是他想太多了?   宫门口签到获得的好感值, 就跟当初在衙门口签到,获得当地官员的好感值一般无二?   顾清衍暂时无法确定,打算等见到皇帝再看。   “那就是顾清衍?”   远处廊下, 有人正在议论。   “为首的少年郎正是顾会元。”   “长得确实出挑, 皎皎如明月, 不过到底年纪太小, 在宫里头走路都敢神思不属。”   顾清衍盘完了系统签到点, 抬头才发现天色泛青,宫中悬挂的廊灯已经熄灭。   太和殿前,考生们静候等待。   终于, 鸣鞭声响起。   顾清衍跟随着礼部官员一起行礼, 心想得亏礼部周到,派人引领, 否则才一日的培训时间,说不得就有考生不知道规矩。   他曾经觉得乡试会试流程复杂, 光是搜检唱名就得老半天,等到了殿试才知道小巫见大巫。   从初检入宫,到百官行礼,顾清衍光顾着走流程, 按照礼部的指示,考生们都得低头,不能直视高高在上的皇帝。   顾清衍心底痒痒,很想抬头看看大周天子,却也不敢造次。   “礼毕——赐卷——”   顾清衍是会元,座次也极为考前,总有一种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考试的错觉。   他收敛心神,摊开试卷,看清考题后目光就是一凝。   会试策论考魑魅魍魉,殿试却考子不语怪力乱神,看来皇帝对太平教不满已久。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谁能比他懂科学,写起来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啪嗒。”   脚步声惊醒了沉浸考题中的人,顾清衍眼睛一顿,看到一个裙摆。   明黄色,五爪金龙,不用猜也知道是皇帝。   皇帝正站在他身后低头看,呼吸声靠的很近,让顾清衍后背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带这么搞偷袭的。   他稳住心神,索性就当身后的人不存在继续写,反正皇帝在上头看,和在下头看也没区别。   这一幕落到皇帝眼中,倒是面露诧异。   毕竟能在他跟前稳如泰山的考生少之又少,更何况顾清衍看着着实年轻,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能有这般沉稳。   皇帝眯起眼睛来,忽然笑了一声:“你们来看,金科会元这手字写的极好。”   声音乍然,惊的顾清衍差点落下墨点。   皇帝开口,自然有人捧场。   “陛下所言极是,顾会元不但文章写得好,一手书法龙飞凤舞,很是出色。”   几个人竟是围着顾清衍左看右看,知道这是殿试,不知道的还以为书法聚会。   难道这就是十点好感值的作用,以至于皇帝当庭表示欣赏?   顾清衍心底犯嘀咕,皇帝表现的这么明显,那他这个会元是不是有机会成为状元?   状元!   若是能当状元,谁想要当榜眼,他这次要是中了状元,那就是连中六元,能记入史书的那种厉害。   一想到那场景,顾清衍都有些翩翩然了。   “时辰到——停笔收卷。”   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顾清衍早已收起笔墨,比旁人都更加从容一些。   这一次,他敏锐的察觉落到自己身上的眼光更多,打量试探,嫉妒羡慕。   也是,皇帝在大殿上夸奖,所有人都知道会元郎写得一手好字,被圣人喜欢。   殿试只有一天,但等从宫廷离开的时候,顾清衍却觉得比以往任何一次考试都累,主要是心累,整个人都紧绷着,连个舒展筋骨的地方都没有。   不能乱走乱看乱说,甚至连乱笑都不行。   顾清衍不禁心想,在那座皇庭之中,除了最为尊贵的那个人之外,是不是所有人都得带上面具,当一个假人。   这般一想,除非能成为皇帝,不然生活在那地方简直是水生火热的地狱模式。   胡思乱想的时候,考生们慢慢离开宫廷。   章念早早驾着牛车在宫门口守候,但是牛车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的停着。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顾清衍,但与以往不同,他此时不敢大声呼喊,只能用力挥手。   顾清衍三两步走过去,一上车就说:“走,回家。”   一会儿又奇怪:“怎么不见裴大哥?”   毕竟进宫之前,裴玄还说要来接他。   章念解释道:“方才还在,但忽然来了个公公,裴世子就跟着他离开了。”   顾清衍眉头一皱,猜测大概是有公务,便也没放在心上。   他舒展了一下筋骨:“那咱们先回去吧,我得回家好好泡个澡,活络活络筋骨。”   想必等裴玄办完事情,就会来小院找他。   顾清衍哪里知道,这一走,连着半个月都没能见到裴玄的面。   因中了会元,又在太和殿得到圣人亲口夸赞,旁人都觉得顾清衍这次必定能高中,而且前途无量。   殿试发榜前的这段时间里,顾清衍倒是接了好多张拜帖,无一例外都是邀请他赴宴,亦或者参加文会。   这当头,顾清衍自然是一一婉拒,不想在殿试前横生事端。   “少爷,顾会元说殿试发榜在即,实在心中忐忑无暇出门。”   听到小厮禀告,少爷不禁皱眉:“你可对他说了,我乃是会试第二。”   “小的说了,顾会元却说都一样。”   少爷的脸色更加难看。   在他看来,顾清衍即使有些名声,那也不过是乡野地方出来的小人物,皇帝夸一句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竟然连他的拜帖都不搭理。   “林兄,现在你相信我了吧,咱们这位顾会元自视甚高,才懒得搭理你。”   坐在旁边慢悠悠喝酒的,正是许久不见的江挽。   青州府被裴玄警告后,张梦怀烦透了这个表弟,回京之后避而不见,江挽不敢直接去寿国公府,憋屈的很。   偏偏永昌侯知道此事后,还把他叫过去大骂一顿,甚至母亲为他求情也被骂得狗血淋头。   江挽将这些事情都记在了顾清衍身上。   他巴不得顾清衍考不上,到时候灰溜溜的滚回去青州府,可哪知道顾清衍不但考中了,还是个会元。   今日听好友说要邀请顾清衍赴宴,江挽就等着看好戏。   林洪才出身书香世家,清贵名流,很有几分才名,家里头压了他几年才许参加会试,就等着他一鸣惊人。   哪知道会试结束,会元花落他家。   太和殿内,皇帝更是亲口夸赞顾清衍,如今京城人人都知道会元顾清衍的名声,谁还想得起林家子。   林洪才心底自然是嫉妒不已。   “罢了,既然顾兄不给面子,那我们就自己喝。”林洪才也算有些修养,竟然是压住了脾气,当场没有发作。   江挽挑眉,趁着众人不注意拉过他:“林兄,我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怎么,他是会元,我们这些人就都得让路不成?”林洪才不以为然。   “圣人夸过的人数不胜数,可如今还留在朝廷的能有几人,别人怕他,我林家可不怕。”   江挽笑了一声:“你只知道圣人夸过他,可知道顾清衍背后之人是谁?”   林洪才竖起耳朵来。   听完江挽的话,林洪才眉头一皱:“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不可能吧,寿国公这些年不理朝政,朝会上每每坐壁旁观,更是与文武百官疏远的很,怎么可能理会一个小小的会元。”   江挽淡淡一笑:“林兄若是不信就算了,我言尽于此。”   说完放下酒杯,也不顾他们的挽留就离开了。   人一走,身后的人就发问:“林兄,这江挽虽说是永昌侯嫡子,可毕竟是继室所出,又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您为何要请他赴宴。”   林洪才淡淡解释:“他不请自来,到底是永昌侯府的人,我总不能把人赶走。”   心底却思索起江挽的话来,如果顾清衍真的与寿国公府交好,其中可有许多值得说道。   他曾听父亲提起过,元后还在的时候,寿国公府盛极一时,遍布大周各地的私塾书院,大部分都是由寿国公府出面建造。   曾有一度,朝堂文武百官,九成九都得喊寿国公一声老师。   可惜……   林洪才蓦的想到什么,觉得这里头可以做一些文章。   江挽离开酒楼,脸色却并不怎么好。   显然给顾清衍挖坑也没让他的心情好多少。   回到永昌侯府,结果刚进门偏遇上行色匆匆的太医。   江挽脸色一沉:“他又病了?”   “禀二少爷,这些日子乍暖还寒,大少爷身体不适,太医说要吃几日药稳一稳。”   江挽冷哼:“一年到头不是这儿病就是那儿疼,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装病。”   小厮们噤若寒蝉。   “既然大哥病了,那我这个当弟弟的应该上门探视才对。”江挽忽然动了心思。   小厮们都慌张起来,可又不敢阻止这位混世魔王。   江挽一路穿过回廊,终于来到一个僻静的院子。   作为永昌侯府的大少爷,他这位原配所出的大哥身体不好,但凡有点动静便说头疼,所以永昌侯选了府内最偏僻的院子给他。   院子位置便宜,可占地面积大,里头也装潢的极为精致。   一进门,江挽便看到院子里已经盛开的桃花,一盆盆堆满了院子,硬生生催出一些生气来。   他顿时磨牙。   前几日他说桃花将开,想出城赏花,却被永昌侯一句话打回来,怪他不学无术不成器。   可大哥的院子里却到处都是,生怕他身体差无法出门,待在自己院子里就能赏花。   “二,二少爷。”伺候大少爷江停的小厮看到来人,脸色大变。   江挽冷哼一声,无视了他的脸色。   “大哥,听说你病了,弟弟特来探望。”   江挽三两步走进门,屋子里一股子浓郁药味,熏得他下意识捂住口鼻。   屋内,一位与他有三分相似,长相却更加清俊苍白的男子躺在床上修养。   他刚喝过药,连带着唇瓣上都有一丝褐色。   一抬头,那双阴沉沉深不见底的眼睛,让江挽心头一悸,路上准备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都说不出口。   “多谢二弟,是我身体不中用,让你们担心了。”   与弟弟相反,虽然常年卧病在床,江停说话很是客气温和。   江挽抿了抿嘴角:“大哥是该多注意身体,否则连房间都走不出,院子里有再多的桃花有何用。”   “二弟说得极是,这些花给我着实浪费,二弟若是喜欢便带一些回去。”江停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带着微微笑意。   江挽拧眉,每次都是这样。   跟这位大哥说话总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似乎他的嫉妒愤恨都不值一提。   说了几句话,江挽反倒是更加憋气了。   江停对着身边小厮吩咐:“你去挑几盆最好的桃花送到二弟院中。”   小厮听令。   江挽挑眉,忽然开口道:“桃花虽好,大哥还是留着自己看吧,左右我能出门,过几日便是殿试发榜,到时候打马游街不比几多花好看多了。”   江停却笑道:“打马游街确实热闹的很,不过这几盆花也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心意,还请二弟收下。”   江挽来了一趟,心里头憋着的气不但没少,反倒是更多了。   等他回到自己院子,江停果然派人送了桃花过来。   一会儿功夫,如今的永昌侯夫人匆匆忙忙赶来,秦夫人乃是填房,她进门的时候江停都已经十多岁,所以这对继母继子的关系十分冷淡。   “挽儿,你又去大少爷院子了?”秦夫人进门就问。   江挽面露不耐:“难道我还不能去了,怎么,他又被气病了?”   秦夫人见他生气,无奈道:“娘不是怪你,大少爷的身体摆在那儿,动不动就请大夫,你去的多了反倒不好。”   江挽气鼓鼓道:“他又不是得了瘟疫,不会过人。”   “不是过不过人的问题。”   秦夫人揪住帕子,心底说不出的发愁,却又不好对儿子直说。   毕竟永昌侯府的一些事情,她也是入门后才慢慢摸清楚,而且只是心中怀疑猜测,拿不出实在的证据来。   但作为母亲的直觉,还是让她尽可能保护儿子。   “挽儿,你就听母亲一句劝,往后能别去就别去,咱们跟大少爷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的。”   江挽却没听懂母亲的劝告,反倒是发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奴才,不是少爷。”   秦夫人心底一揪,低声道:“你跟他争什么,他是迟早要死的人。”   “娘!”江挽心头一跳。   随后又拧眉:“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在说什么,别胡思乱想。”秦夫人欲盖弥彰,“你也知道他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活不过三十,如今他都二十九了。”   “侯爷对他千依百顺,也是心疼他年幼丧母,自己又活不了那么久。”   江挽看着她的神色:“都说他有病,可这些年过去他一直好好的,娘,爹为何不让他早些娶妻生子,这样也能留下一条血脉。”   “怎么没有说过。”   秦夫人勉强笑了笑:“但大少爷执意不肯,说不想耽误人家好姑娘,更不想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便背上丧父的坏名声。”   江挽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正要继续问。   秦夫人却不耐烦的打断他:“行了,你少去几次,别跟他争气就好,有这个时间倒不如好好读书,虽说我们这样的门第不需要考取功名,但你用功读书,侯爷知道也会高兴。”   江挽一听更是不耐烦:“我就不是那块料,爹想骂就让他骂吧。”   秦夫人满脸无奈,却又拿唯一独子毫无办法。   摆满桃花的院子里,随着一盆盆桃花被送出去,院子立刻变得清冷起来。   阳光洒落,也没驱散萦绕在院子里的那股子阴寒之气。   江停半靠在床头,因为喝了药脸上多了一丝红晕,倒是比平时多一分生气。   “大少爷,桃花都已经送到了,二少爷说很喜欢。”   江停听到回答,嗤笑一声:“假话。”   小厮讷讷不敢吱声。   江停也不在意,淡淡道:“以二弟的性子,没把桃花直接丢出来已是难得。”   “其实二少爷心底还是念着您的,不然怎么会时不时来探望。”小厮开口劝道。   江停神色淡淡:“是啊,难为他了。”   “有时候我倒是很羡慕他,什么都不知道,活得像一只狗,整日里只管吃饱喝足到处撒欢就好,着实幸运。”   小厮心底咋舌,暗道把人形容成一只狗是不是不太好。   江停看向窗外:“快发榜了吗?”   “明日发榜,听说今年殿试可热闹的很,其中会元郎容貌出众,才华无双,一手书法出神入化,连陛下都忍不住夸赞了。”   江停笑了一声:“有那么俊吗?你可见过?”   小厮讪讪:“小的哪儿见过,不过是听人说的。”   “那等他打马游街,你替我去瞧一瞧。”江停开口道,“看看那位状元郎是不是真的英俊非凡。”   小厮惊讶问:“大少爷,您怎么知道会元郎就是状元郎?”   毕竟会元在殿试不利,排名被往后挤也正常。   江停眉头微动:“他已连中五元,圣人定会选他当状元,连中六元的好名头才能驱散此次贡院骚乱。”   “天降祥瑞,正是我们这位陛下最喜欢的。”   顾清衍自己都没这么自信。   殿试结束,他就乖乖在家等着,心底想着这次到底能不能中状元。   要是真的中了,连中六元的好名头确实非常不错,也算是超额完成了顾童生的执念。   到此为止,顾童生也能安息,安心投胎去了。   “裴大哥今天也没来吗?”顾清衍打完拳,有些奇怪的问。   过来送东西的依旧是夏柳,他正往院子里搬东西,全是顾清衍爱吃的。   “裴世子这几天日日进宫,想必是圣人有所吩咐,实在是脱身不得。”   顾清衍没多想,毕竟裴玄是寿国公世子,之前也经常被派差事,由此可见皇帝对他还是十分器重的。   怪不得裴玄一开口就说请赐婚,想必这就是原因。   看了眼夏柳带来的东西,顾清衍无奈道:“这么多,我们俩吃不完多浪费。”   夏柳哈哈一笑:“裴大人就知道顾公子会这么说,让我留下来扫尾。”   “裴大人还说,都是京城春天才有的新鲜吃食,顾公子都可以尝尝,看看哪一样最合胃口。”   还从里头拿出一盒桃花酥:“这盒子最了不得,是寿国公府那颗老桃树开的花,总共就做了一盒子。”   顾清衍想起那颗桃树,还有储存在系统中的肥料,倒是来了兴起。   他伸手拿起尝了一口,眼睛一亮。   “好吃。”   不会是好吃,简直是美味,一口下去满口生香。   更让顾清衍惊讶的是,吃了桃花酥后,整个人都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不像是吃了甜点,倒像是直接吃了人参鹿茸那般补品。   他心底觉得奇怪,忍不住又多吃了一块。   章念与夏柳见他爱吃,将剩下的桃花酥都留下。   “这桃花酥十分好吃,你们也尝尝看。”顾清衍开口道。   两人却都摇头。   章念说:“我就不爱吃这种甜滋滋的,觉得填不饱肚子,顾大哥你自己吃吧。”   “我也不耐烦吃点心,就爱吃肉。”夏柳也说。   顾清衍挑眉,索性一口气将桃花酥包圆了,吃得太多,以至于正餐都吃不下。   “顾大哥若是喜欢,往后我每天买一些回家备着。”章念提议道。   夏柳还说:“不用买,让寿国公府的厨子做就是。”   顾清衍难得贪食,摸了摸肚子有些莞然,方才实在是一口接着一口,完全停不下来。   寿国公府厨子的手艺高超,桃花酥的味道简直太好了。   一直到当天晚上,顾清衍睡觉都特别香,总觉得身边都是一股子桃花味。   不远处的寿国公府中,寿国公坐在桃花树下,桃树上头的花苞都消失了,只剩下翠绿的叶子。   忽然,一片枯叶落下。   寿国公捡起那一片枯叶,小心翼翼的存在木盒子中,微微叹气:“老伙计,何必啊,多活一些时候不好吗,都这时候了你还开花。”   桃树摇晃起来。   寿国公满脸无奈:“你就那么喜欢他?”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寿国公幽幽看向皇庭:“我也喜欢那孩子,可惜了。”   第二天一早,顾清衍是被章念唤醒的。   他睡得心满意足,脸颊都红扑扑的,面若桃花,竟是把章念直接看呆了。 第114章 状元   “顾, 顾大哥?”   章念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早知道顾清衍长得好,不管在哪儿都被人人夸。   可每日看着, 章念觉得自己都已经习惯了。   哪知道忽然来这么一下, 把他整个人都镇住了。   顾清衍迷迷糊糊爬起来,实在是时辰还早, 他有些犯困想赖床。   “怎么了?”等他清醒一些才看到章念那傻乎乎的样子。   章念不好意思抓着后脑勺:“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就觉得顾大哥今天特别俊秀。”   “呦, 咱家阿念嘴可真甜。”   顾清衍没把这话当真,毕竟在家人的眼中,他就是天下第一, 皇子公主都是比不过的。   章念嘿嘿一笑, 跟着忙前忙后起来, 生怕顾清衍到时候渴了饿了。   “顾大哥, 今日你定能高中状元。”章念说道。   心想顾大哥今天容光焕发, 肯定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顾清衍只觉得流程复杂,准新科进士们起了个大早,寅时就得在宫门口候着。   因殿试提前, 这会儿才三月初, 幸好最冷的时候过去了,不然一群考生都得眼泪鼻涕滴答滴。   寅时三刻, 考生们才终于进入宫廷。   太和殿前早早摆好了卤簿法驾,中和韶乐靡靡传来, 东边早已设立好皇榜。   顾清衍依稀可见龙亭、御仗、鼓吹。   王公百官都穿着朝服,唯有新科进士们尚未换上,要等到皇榜揭晓后,在太和殿偏殿替换上进士朝服和发冠。   这般盛景, 就连顾清衍都忍不住在心底咋舌。   此刻盛况彰显着大周的繁盛。   蓦的,他眼神一顿,在人群中看到了寿国公与裴玄的身影。   两人一前一后站立着。   裴玄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顾清衍,原本冰冷的神色一缓,眼底露出几分柔和来。   寿国公立刻发现了,低声道:“你眼光不错。”   “那是自然。”裴玄微微勾起嘴角。   寿国公暗骂了一句德行,但想到这几日皇帝频繁传召的事情,心底不免叹气忧愁。   皇帝进入太和殿后,这场盛世才真正开始。   依旧是行礼三件套,随后雅乐声起,阶下鸣鞭,传胪大典正式开始。?   皇帝这一日的心情十分不错,朝着身边太监微微点头。   王太监上前一步,朗声喊道:“接榜。”   翰林院刘大人出列,上前接住皇榜,又是一番五拜三叩的大礼,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请贡士听制。”   刘大人的声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一鼎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冗长的圣旨,听的人昏昏欲睡,顾清衍心底忍不住想,人类发明出这么多礼节来,只为了衬托皇权高贵,也真是难为想出来这些东西的人。   终于,到了最重要的关头。   顾清衍精神一震,竖起耳朵来。   刘大人轻咳一声,扯着沙哑的嗓门喊道:“一甲第一名,顾清衍,赐状元及第。”   顾清衍不禁露出笑容来。   这一笑,竟是把周围人都看呆了,纷纷暗道这位状元郎才华出众倒也罢了,怎么长得也如此过人,这让别人还怎么活。   “一甲第二名,林洪才,赐榜眼及第。”   “一甲第三名,陆彦回,赐探花及第。”   顾清衍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微微转头去看,正巧瞧见探花郎出列谢恩。   一个对视,顾清衍便知道此人定是陆彦筠陆彦池的兄弟,他有一张陆家人的脸。   只是当年洪山书院事后,陆家整个搬迁到了别地,他也彻底失去了陆家兄弟队音讯。   按照时间算,如今正好是陆家兄弟出孝的时候。   陆彦池尚未考中功名,但陆彦筠当初已经是举人,按理来说也该参加会试。   顾清衍拧起眉头,这一次他并未在会试考生中见过陆彦筠,倒是蹦出来个陆彦回。   心思百转,前头已经轮到新鲜出炉的二甲第一名传胪出列。   “二甲第一名,庞宇明,赐进士出身。”   相比起状元榜眼和探花,在传胪大典上,传胪才是真正的大出风头。   金科传胪竟是个壮汉,即使穿着襦袍也挡不住那强壮的身板,嗓门那叫一个嘹亮,天生就是当传胪的料。   只见他大刀阔斧的一站,扯着嗓门就开始唱名。   传胪从头开始,先唱第一甲,每个人都要唱名三次。   轮到第二甲的时候,每位进士都被唱名两次。   等到第三甲就只有一次。   更是明晃晃的加上一句,赐同进士出身,同进士如夫人,在官场上很受歧视。   被叫道的考生有喜有悲,喜的事十年寒窗终于高中,悲的是从此往后都低人一等。   这一次会试受到影响,上榜的人数只有两百零一人,但等唱完所有人的名字,传胪的大嗓门也肉眼可见的沙哑。   偏偏唱完名字,传胪还意犹未尽的摸了摸喉咙,似乎很想再来一遍。   顾清衍终于能被称为新科进士。   在礼官的带领下,新科进士与文武百官一起,朝着皇帝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至此传胪大典才算结束。   礼官手捧皇榜,率领一群新科进士踏上御道,从中门洞出宫。   顾清衍身为状元站在最前面,忍不住微微抬头看向宫门。   除了皇帝登基,迎娶中宫皇后,国之大事,这道门都不会打开,而这也将是新科进士们最为荣耀的时候。   只看这一日,除了新科进士和手捧皇榜的礼部宏观院,其余文武百官都只能走旁门洞。   金榜被张贴在宫门口左侧,将会在这里持续张贴三日。   顾清衍听说,每三年发完皇榜后,总有百姓喜欢来此处溜达,或拖家带口,或呼朋唤友,都是来沾沾喜气外加看热闹。   当然,这一日最大的热闹还在后头。   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新科进士们换上了朝服,要打马游街了。   顾清衍换上一身大红锦缎状元袍,头上带着金冠,比平时更添几分尊贵气。   榜眼探花都是好儿郎,可往顾清衍身边一站,顿时都被比了下去。   “状元郎请上马。”   顾清衍看向小吏前来的骏马,竟是一匹高头白马,看起来很是温顺。   他一时愣住,因为这匹骏马他曾见裴玄骑过,那家伙居然将自己的马塞进了礼部。   顾清衍实在哭笑不得,心底却迫切想见到裴玄,他们已经有些时候没好好说话。   “状元郎,可踩着小凳上马。”见他没动,小吏低声提醒。   顾清衍微微一笑,利落翻身上马,低头道:“多谢。”   小吏见他身手如此利落,差点脱口叫好。   相比起状元郎的白马,后头两匹马明显差了一截。   探花郎也不嫌弃,直接翻身上去,看起来也是个经常骑马的。   榜眼林洪才却是个典型的文人,踩着小板凳好不容易上了马,前后一看脸更黑了,抿着嘴一脸不悦。   前三甲可以骑马,后头的新科进士就只能走路。   即使如此,队伍中的每一个新科进士都满脸兴奋,此刻锣鼓开路,满京城的人都簇拥过来,只为一堵新科进士们的风采。   顾清衍知道裴玄肯定在人群中,可左右环顾都找不到人影。   他骑在马上找人,楼上街旁的百姓都在看他,路过酒楼的时候更是了不得,无数的鲜花从上头落下,竟然还有女子直接摘下香囊扔下。   顾清衍一开始还担心被东西砸中,幸好,他们走的是京城最为宽敞的一条大道。   不止如此,队伍两旁还有官差开路,禁止两旁的百姓太过靠近。   酒楼距离队伍有些距离,轻飘飘的花朵香囊自然是砸不到人的。   “顾大哥!顾大哥!”   章念挤在人群中,自打知道自家顾大哥成了状元,他咧开的嘴角就没挂下来过。   等打马游街的队伍出现后,章念更是一路跟随,嗓子都喊哑了。   顾清衍自然也瞧见了人,心底无奈,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结果倒好,站在章念身前的姑娘尖叫起来:“状元郎朝着我挥手了,他肯定中意我。”   吓得章念不敢再喊,生怕顾清衍一个挥手,让京城姑娘们掉落芳心。   顾清衍四下环顾,心底却奇怪起来,怎么一路都不见裴玄的踪影?   难道他没来?   可这时候文武百官都应该离开宫廷,按照裴玄的性格,必定会来看这个热闹才对。   顾清衍心思一转,又笑自己太在意。   殊不知此时宫墙之内,裴玄正跪在皇帝跟前:“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脸色凝重,锐利的双眼钉在裴玄身上:“阿玄,你可知道自己拒绝了什么?”   裴玄却无比坚定:“微臣姓裴,这辈子只会姓裴,作为寿国公府最后的继承人死去。”   “你……”   皇帝微微叹气:“当年是朕糊涂了,朕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你母后。”   “这么多年过去,朕心中无一日不在后悔,如今你长大成人,是该认祖归宗了。”   裴玄握紧拳头:“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拧起眉头来:“你若是想给寿国公养老送终,朕也绝不会反对,恢复皇子的身份对你有利无弊。”   “而且,朝中大臣多知道你的身份,你又何必执着。”   裴玄猛然抬头:“既如此,陛下何必执着。”   两人同样锐利的眼神撞击在一起,无人敢正视天威,裴玄此刻却丝毫不退。   皇帝眉头一皱:“金科状元郎顾清衍,才华俊秀,举世无双,朕见了也喜欢的很。”   裴玄脸色微变。   皇帝继续说道:“眼看他前途无量,你眼光很好。”   裴玄微微抬头,意识到什么。   下一刻却直接跪倒:“请陛下为微臣与清衍赐婚。”   咔嚓一声,是皇帝直接捏碎了玉扳指。   “微臣与清衍两情相悦,在国公允许下已定了终生,还请陛下成全。”裴玄干脆利落的喊道。   皇帝气急反笑:“阿玄,不要任性。”   “这是微臣深思熟虑的决定,微臣爱清衍入骨,想与他共度一生,除他之外再无别人。”   裴玄知道此时不能退让,否则一退,就会是一辈子。   皇帝冷冷的看着他。   许久嗤笑一声:“真是小孩子脾气,你才多大就敢说终生。”   “陛下当年与元后,不也是一见倾心,从此再不愿意分离吗。”裴玄不答反问。   见他如此脾气,皇帝反倒是不生气了,只沉吟不语。   “还请陛下成全,微臣将感激不尽。”裴玄再次请求。   皇帝却反问道:“这是你的心意,那顾清衍呢,他寒窗苦读数十年,终于一朝高中,难道就愿意背负上男妻之名,从此往后在朝堂上低人一等?”   裴玄眉头微皱。   他答应寿国公等一等,也正是因为这个担心。   “清衍自是愿意的。”   皇帝却抓住他的犹豫瞬间:“朕看不见得。”   “裴玄,莫不是你仗着寿国公世子的身份,强权威压之下,他不得不点头答应。”   裴玄脸色一沉:“陛下,微臣不是这样的人,清衍也绝非虚与委蛇的性子。”   “既如此,朕跟你打一个赌。”   皇帝开口道:“三日之后就是春花宴,到时候昌平会为五公主选驸马,且看看顾清衍是愿意成为你的男妻,还是迎娶五公主,从此之后前途似锦。”   “陛下,此法不妥……”裴玄反对道。   皇帝冷哼:“怎么,你怕输?”   “也是,朕若是顾清衍,肯定也会选温柔娴淑的公主,而不是跟你一个男人过日子,将来一辈子被人非议。”   裴玄满脸不赞同:“陛下何必激将,微臣不答应并非怕输,而是觉得这办法有害无利。”   “那就这么定了。”   皇帝粗暴的决定:“若是顾清衍选了五公主,那你就给我乖乖改回国姓,承欢膝下。”   “他不会。”裴玄很有自信。   皇帝冷笑:“若是他选你,行,朕就成全了你,给你们赐婚,让你们做一对恩爱夫妻。”   裴玄心底反对,却又无法拒绝这个诱惑。   他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忽然提起让他回到宗室,但皇帝既然起了这个念头,便不会同意他迎娶男妻。   毕竟作为寿国公世子迎娶男妻,皇帝喜闻乐见。   可作为皇子迎娶男妻,皇帝必然反对。   方才皇帝一开口,裴玄就知道此事要遭,这才不管不顾求赐婚。   若是能让皇帝自己改口,那自然是最好的。   “好,一言为定。”裴玄到底点头。   皇帝眼神闪烁:“朕是一国之君,自然一言九鼎。不过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离开。”   裴玄皱眉:“陛下,微臣不会告知清衍赌约。”   “那也不行。”皇帝淡淡道。   “你安心在宫内待着,等到春花宴那一日,朕与你同看一场好戏。”   裴玄拧起眉头,不知为何心底十分不安。   也许他不该答应皇帝这般赌约,说到底就是一种试探,很是不尊重人。   可答应都已经答应,现在后悔也迟了。   “顾大哥,今天你可真风光,满京城的人都在看你。”   回到家,章念的声音就没停下来过:“那么多新科进士,就属顾大哥您长得最好,最为俊秀,最是气派,把后面的人都比下去了。”   顾清衍哭笑不得:“阿念,在你心底我是不是大周第一?”   “那是自然,顾大哥是状元郎,本来就是大周第一。”章念大声道。   顾清衍无奈挑眉:“总算是告一段落,从此往后再也不用进贡院了。”   谁知章念笑起来:“那可不一定,顾大哥如今是状元,也许将来会作为考官进入贡院。”   一想到那个场景,顾清衍猛地一个哆嗦,觉得也不是好差事。   不过相比起考生,至少考官有住宿的地方,不至于蜷缩手脚,也不用闻着臭号。   褪去状元袍,好好的吃了一顿晚餐,顾清衍才想起来问:“裴大哥没过来吗?”   章念摇头:“没看到裴世子。”   “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顾清衍更是疑惑,以裴玄的脾气早该过来,甚至带来大把大把的贺礼才对。   自打他入京,两人说开了更加亲密,裴玄恨不得将寿国公府都搬过来的架势,顾清衍看得一清二楚。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顾清衍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   亲自走过去开门,结果门打开,外头却不是裴玄,而是夏柳。   “怎么是你?”顾清衍顿时失望。   夏柳笑道:“顾公子不想见到我吗?”   不等顾清衍回答,又拱手道贺:“恭喜顾公子高中状元,今日打马游街好是风光。”   “是裴大哥让你来的?”顾清衍笑了笑问。   夏柳点头:“裴世子被留在宫中,怕你担心传了口信出来。”   说完让开,后头果然又是一个大箱子。   “世子说,您如今是状元郎,往后就要在翰林院当差,这是个顶顶清贵却又势利眼的地方,这些都能派上用场。”   前三甲与其他进士不同,后者需要再次官考,才能谋得职位,一甲前三却能直接进入翰林院。   尤其是状元郎,进入翰林院便是修撰,是从六品的职位,比榜眼探花高一级。   也就是说,一朝高中状元,官职便是从六品,比县太爷还要高。   顾清衍打开一看,布料佩饰齐全:“他这是要把家搬来。”   蓦然又想起裴玄说过的话,等殿试结束他就会请旨赐婚,也许赐婚的圣旨比翰林院的任职来的更快也说不定。   “顾公子先看着用,若有缺的只管告诉我一声。”夏柳笑道。   顾清衍挑眉,随后忍不住问:“裴大哥究竟在办什么差事,怎么这些日子这么忙?”   不然也不会连着十天半个月,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这个属下不知。”夏柳为难道。   顾清衍叹气:“罢了,等他办完再说吧。”   心底却想着,也不知道裴玄什么时候会开口求赐婚,赐婚,还是两个男人,虽说大周不禁止男妻,但毕竟少见。   他真的要成为另一个男人的伴侣吗?   每每想到这件事,顾清衍总觉得有些复杂,从一开始的反感拒绝,到现在半推半就,甚至心底有些期盼向往。   若能有心意相通的人相伴一生,是男人还是女人,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   特许等裴玄再次上门的时候,他终于可以告诉对方,自己也是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顾清衍摸了摸鼻子,脸颊有些发烫,心底想着当年裴玄说他们两情相悦的话,没想到全部成真了。   夏柳这日没有多留,送完东西就离开了。   章念将东西搬进去,忍不住说:“裴世子继续这么送的话,咱们院子都要装不下了。”   顾清衍一看也是,连大堂里都放了两口箱子。   “没事,用不上的暂时堆着,以后……”   以后要是成了亲,他们岂不是要住在一起,那他会进入寿国公府吗?   顾清衍轻咳一声,撇开这个念头,要是真的住进去,到时候他可以趁机给桃树用肥料。   打马游街也是体力活,确定裴玄今天不会过来,顾清衍洗完便躺到了床上,一会儿功夫就睡熟了。   玄猫自顾自钻进他怀中,喵呜一声蹭了蹭他的脸颊。   但这一日,顾清衍并没有反馈,反倒是在梦中拧紧了眉头。   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种子,正在春雨中生根发芽,破土而生。   可冒出土地后,小嫩芽却感受到来自远方的压迫感,就好像世界上有另一个我的存在,抢夺着生命的契机。   顾清衍拧紧眉头,看到郁郁葱葱的小嫩芽上被绑住的无数红线。   一条条纤细的红线如同枷锁,将稚嫩的嫩苗缠绕,无形力量压制住他的生长。   不能再这样下去。   顾清衍在梦中想着,如果不做点什么,这些红线会限制死嫩芽的生长,看似郁郁葱葱,实则行将就木。   蓦的,系统出产的肥料落到地面。   腾的一声,嫩芽冲破红线的束缚,迸发出强大的生机来。   “啊!”   清晨第一件事就是去后院浇水,顾舒颜发出惊叫,不敢置信的看着后院那棵树。   昨日还只有一人高的嫩苗,竟然在一夜之间窜高起来,如今已经超过了屋顶,张开郁郁葱葱的华盖,将后院都笼罩其中。   “这,这树咋这么能长?”   顾望晴也奇怪不已:“就算是春天容易长高,但这也太快了吧。”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诡异。   就在这时候,外头一阵马蹄声。   “一定是哥哥送信回来了。”   这样的事情已经经历过几遍,顾舒颜飞快的跑出去,惊喜的忘了其他事情。   “顾小姐,小的在此恭喜,顾公子高中会元,已经是帮上钉钉的进士老爷。”   巨大的惊喜笼罩在顾家,刘妈妈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顾舒颜机灵的拿出荷包来打赏。   梅岭村乡亲们纷纷上门贺喜,村长大伯更是提出要办流水席,好歹被刘妈妈劝住,不如等殿试一起办才好。   欢喜中,顾舒颜嘀咕道:“怪不得那棵树一夜之间长大了,定是咱家出了天大的喜事,所以老天爷显灵了。”   顾望晴心底也这般想,认定那就是吉兆。 第115章 春花宴   高中状元, 顾清衍自然也高高兴兴的送信回去。   想着等这消息传到梅岭村,刘妈妈和两个妹妹定然高兴,从今往后再也不必担心她们受欺负。   顾清衍甚至开始想着, 等他这边安定下来, 便将刘妈妈和两个妹妹接到京城。   不过他若是要成亲,如何安置她们还得好好想想。   这些事情能放一放, 春花宴却近在眼前, 就在殿试结束后的第三日。   一大清早, 顾清衍便收拾起来,穿上裴玄特意送来的锦衣。   靛蓝色的锦袍上身刚好,就跟量身定制似得, 衬托得顾清衍俊秀无双。   章念忙不迭的说:“顾大哥往那儿一站, 旁人都变成山芋头了。”   顾清衍伸手敲着他额头:“别夸了, 再夸我可要骄傲了。”   “是真的。”   章念坚持道:“自打中了状元, 顾大哥气色越发好了, 每天看着都精神抖擞的。”   “是吗?”顾清衍自己倒是没察觉。   想着索性取出铜镜来,这玩意也是裴玄送来的,不然他们两个大男人居住, 实在想不起来买镜子。   这一看, 顾清衍心底吃惊。   “这是我吗?”   他总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些陌生。   顾清衍打小知道自己长得好,当年身边的奶娘丫鬟, 甚至许夫人都是夸过的。   可他长得有这么好吗,铜镜的清晰度不行, 却依旧照出一张色如春花,人面桃花的好相貌来。   陌生感让顾清衍皱起眉头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顾大哥,怎么了?”   章念看了看他的装扮, 笑着说道:“头发没乱,发冠也刚刚好,玉佩也都带上了。”   顾清衍皱了皱眉:“阿念,你觉不觉得……”   “觉得什么?”章念疑惑的问。   顾清衍一时不知道要问什么,总不能说你绝美觉得我越长越好看了,这显得他自己多自恋。   罢了,长得好总归不是错。   顾清衍撇开念头:“没什么,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黑牛再一次派上用场,慢吞吞的往城外走。   章念驾着车,路上忍不住问:“顾大哥,我听人说殿试后还有琼林宴,怎么今年没有琼林宴,反倒是有一个春花宴。”   顾清衍解释道:“今年殿试提前了许久,且——有些不妥,陛下取消琼林宴定然有他自己的考量。”   他心底猜测,也许是因为太子与两位皇子连表面上的和平都无法维持,所以皇帝才会一怒之下直接取消。   至于春花宴。   顾清衍压低声音:“听说昌平长公主举办春花宴,是要为五公主选驸马。”   “什么?”章念惊讶无比,“那顾大哥你怎么办?”   “我们都是去作陪的,五公主是何等人,想必昌平长公主早有人选。”   顾清衍想到裴玄说过的话,让他只管放心去参加,便以为其实驸马人选已经内定好了。   再者,殿试结束后所有新科进士都接到了请帖。   这般一来,名义上是春花宴,实则也是变相的琼林宴,只是举办人从皇帝,变成了昌平长公主。   五公主不但是皇帝唯一的女儿,听闻貌美如花,性格温和。   娶了她,等于成了皇帝的亲女婿,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顾清衍没想法,有的是人想攀附这根金大腿,春花宴自然是办的无比热闹。   春花宴办在城外的桃苑,这一日桃苑门口车水马龙,一时竟然将大道都堵得水泄不通。   顾清衍坐着牛车过来时,车队已经排出去好远。   章念跳下车前去打听。   一会儿功夫,旁边一辆马车直接超过插队。   顾清衍不禁皱眉,心想在春花宴门口闹事的,也不怕得罪昌华长公主。   下一刻车帘子就被撩开,探出一颗熟悉的脑袋:“呦,这不是咱们状元郎吗,这般好日子怎么坐着牛车来了,你这头牛走得动吗,到时候可别误了时辰。”   他不但坐着马车,还是两匹马拉的车,很是富贵。   顾清衍无语。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榜眼林洪才就对他充满敌意。   顾清衍显然已经忘记这位曾经邀约他参加文会,却被拒绝的事情,只觉得榜眼没事找事。   “顾某心中有数,不牢榜眼操心。”   林洪才冷哼一声:“好心当作驴肝肺,我们走。”   说完马匹就要超过黑牛,直接快一步停到门口。   谁知话音未落,黑牛忽然哞叫一声,撩起蹄子敲了下地面。   只一个动作,拉扯的两匹马忽然受惊,竟是撒丫子狂奔起来,车夫拽都拽不住。   “废物,赶紧让马停下来。”刘红才惊叫。   车夫手忙脚乱,哪里拽的住那两匹马,最后还是桃苑的人发现不对劲,请了侍卫过来帮忙,这才总算将两匹马控制住。   这么一闹,周围的马车牛车顿时乱作一团,无数人抱怨起来。   林洪才方才差点跌下马车,整个人狼狈不堪:“好好的马怎么会受惊,肯定是他动了手脚。”   他指着顾清衍叫嚣道。   顾清衍面露无语:“林榜眼,我们俩距离那么远,我怎么动手脚,你别出了事情就怪别人。”   “除了你还有谁想看我倒霉。”林洪才叫道。   侍卫检查完马匹,过来解释:“林榜眼,两匹马没外伤,也没吃错东西的迹象,可能就是一时受惊。”   “肯定就是他,是他想害我落马,你们快把他抓起来。”林洪才喊道。   侍卫无奈:“林榜眼,两匹马都没事。”   言下之意是,这事儿不是你空口白牙就能定罪的,别横生枝节。   林洪才也听懂了侍卫的意思,脸色更加难看。   尤其是牛车慢慢悠悠的从他跟前走过,那头黑牛还拿眼睛睥睨而过。   林洪才气得浑身发抖:“你们看到了吗,那头牛在瞪我。”   侍卫小厮车夫面面相觑,脸色一言难尽。   更是有人议论起来:“这榜眼是不是疯了,跟一头牛计较,还说牛在瞪他。”   “林榜眼是不是受惊了,不如去旁边休息一会儿。”侍卫客气开口,确实要直接把他请走。   林洪才意识到不对,脸色一变,到底是不敢再说什么。   回头一看,顾清衍已经进入桃苑,他那小厮牵着黑牛,跟着桃苑小厮往牛马棚子走。   林洪才眼神一闪,冒出个危险的念头来。   顾清衍没被这点小事影响心情,踏进桃苑大门,他就明白裴玄为何说此处乃是京城一景。   只见偌大的院子中,种满了一片片桃树,桃花十里连绵不断,最是人间好风景。   微风拂过都带着桃花淡淡的香味,桃花瓣偶尔飘过,落到行人的发梢衣角,让人的心情都跟着轻松安宁起来。   顾清衍停下脚步欣赏着桃花盛开的美景,而阁楼之上,也有人在欣赏桃花林中的宾客。   “你瞧,那棵桃花树下的便是顾清衍,金科状元郎。”   阁楼上,昌平长公主莹莹笑着,正拉着身旁的五公主往下看。   她们站着的位置极好,略微低头就能将刚刚进门的宾客尽收眼底。   相比起兴致勃勃的长公主,五公主却兴致缺缺,无精打采的靠在窗栏上,就连俊秀非凡的新科状元郎也不能让她多看一眼。   昌平长公主见她这般,笑着轻拍:“公主,既然陛下开了口,今日你可得好好挑,这可是一眼定终生的时候。”   哪知道五公主瞥了她一眼,淡淡开口:“怎么,父皇没为本宫选好驸马吗?”   昌平长公主脸色不变:“陛下的眼光,总是比我们都好。”   五公主抿了抿嘴角:“既如此,何必再让我自己挑,左右不过是走个过场。”   “我倒是宁愿父皇直接定了驸马,反倒是断了我的妄念,何必再办什么春日宴。”   昌平长公主听出她话中有话,微微叹气。   作为姑姑,她与五公主还算亲近,是有些情分在的。   此刻苦口婆心的劝道:“毓瑶,你要记住圣人乃一国之君,而你则是大周公主,既然你尊享荣华富贵,少不得也要多一些约束。”   “若是陛下为你选的人,你不喜欢,大不了养个面首,没必要因此与陛下生出龃龉来。”   五公主拧紧眉头:“可是……”   昌平昌公主握住她的手:“没有可是。”   她指着树下的人:“姑姑倒是觉得这状元郎十分不错,有才华,长得好,还写的一手好字,听说家中也没有通房妾室,可见是个不爱美色的。”   “更难得的是,陛下很中意他,那日殿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夸赞,可见前途无量。”   昌平长公主说服道:“能选中这样的人,已经是万分难得。”   五公主脸上却没有喜色,只有懊恼:“他再好,也不是我心中的那个人。”   昌平昌公主神色微变,低声道:“姑姑私底下问你一句,你到底中意谁,若是身份尚可,姑姑便豁出脸面去,求圣人给你们赐婚。”   哪知道一听这话,五公主就不啃声了。   昌平长公主不禁皱眉,心底知道那人的身份肯定有问题。   指不定还是朝堂上某一位已经娶妻生子的朝臣,若是宠女儿的皇帝,也许会出让朝臣休妻再娶的昏招。   可当今圣上向来英明,最是重视名声,对五公主也只是淡淡,怎么可能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   五公主冷笑一声:“罢了罢了,父皇喜欢谁我就嫁给谁,左右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有什么区别。”   说完一扭身子哒哒哒跑开了,完全没有继续看宾客的心思。   昌平长公主心中着急,连忙让人跟上去,眼中却有些发愁。   她原以为给五公主选驸马是个美差,可等到了手上才知道棘手,五公主心底有人,却又不说,皇帝却忽然指示驸马人选。   既然心中有人选,皇帝却又不直接赐婚,反倒是让她来办什么春花宴。   甚至还金口玉言,说要让顾清衍主动求娶,最好是五公主与顾清衍两情相悦。   这着实是在为难人,两个从未谋面的人,五公主心有所属,难不成还能一见倾心,非君不嫁吗?   桃花树下,顾清衍尚且不知自己成了驸马人选,正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可惜裴玄不在,章念也没法跟进来,一个人看风景总有一些寂寞。   “顾兄,顾状元。”   一道热闹的声音传来,顾清衍刚刚转身,人就到了他跟前,热情的伸手搂住他。   “庞传胪?”   顾清衍愣是没躲开,被他狠狠的拍了两下,热情的让人招架不住。   “正是我。”   庞宇明开口就是道谢:“还未谢过顾兄大恩,若不是顾兄出手相助,我肯定就死在贡院里头了,哪里有现在的风光。”   顾清衍愣了愣,一时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帮过他。   庞宇明拍着他的肩头:“顾兄可是忘了,那一日在贡院里头,是你救了我,还让我躲在号房里头别出来,幸亏听了你的话,我隔壁的偏不听,结果就被老虎吞了。”   “咳咳。”   顾清衍想起来了,那日匆匆一瞥,只觉得是个胆小的,没成想居然就是传胪。   庞宇明长得粗壮,跟胆小谨慎没半点关系,笑起来分外开朗。   “原来是你。”顾清衍见有人过来,连忙压低声音,“别再提了,免得惹事。”   “对对对。”   庞宇明说着,使劲拍自己嘴巴:“看来又口无遮拦了,幸好周围没人,否则就要给咱俩添乱了。”   又一个劲的说:“我早就想找状元郎说话了,谁知道一直没机会。”   顾清衍一笑,想起来打马游街的时候,这位传胪欲言又止,结果人还没走过来,他急匆匆的就回家了。   两人正说笑着,又有人走来。   “顾状元,庞传胪,两位安好。”   顾清衍脸色微顿,来人是陆彦回。   “榜眼你也安好,我们何必这么客气,以后都是同僚,不如就以兄弟相称,你们意下如何?”庞宇明笑道。   陆彦回点头:“如此甚好。”   目光落到顾清衍身上,却是笑着提起:“我入京之前,彦池弟弟千叮咛万嘱咐,说若是遇上顾兄的话,可一定要替他问好。”   “他如今怎么样,过得可好?还有在读书吗?”顾清衍也忍不住问。   倒是没想到当时那个光景,陆彦池还能记得自己。   陆彦回气质跟当年的陆彦筠更像,只是更多几分谦逊,看起来是个一板一眼的书香子弟。   “如今被压着读书,经常抱怨,不过好歹是上进了一些。”   见两人有来有往的聊起来,庞宇明惊讶道:“怎么,你们俩之前就认识?”   “我与探花郎族弟是故交。”顾清衍解释道。   庞宇明顿时好奇的问起来,不过两人都没详细解释的意思,索性一边说话,一边往宴会场地里走。   桃苑中央空出一片地方,竟是摆着曲水流觞,很是风雅。   三人走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人落座,瞧见他们便起身招呼。   今年新鲜出炉的状元探花传胪,许多人都乐意跟他们交好,一时间倒是十分热闹。   林洪才迟了一步赶到,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顾清衍言笑晏晏,众星捧月,看得他心中嫉妒,如同被蚂蚁撕咬一般难忍。   再想到他日进入翰林院后,他还得低顾清衍一头,心底更是愤恨不已。   蓦的,林洪才压住怒气,摆出笑意来:“是我来迟了,自罚三杯,还请诸位不要在意。”   场内一静,宾客们才又热闹起来。   顾清衍挑眉,心想林洪才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主人。   可谁都知道春花宴的目的,别人选驸马,他倒是恨不得上台又唱又跳。   顾清衍不禁希望公主殿下眼光高一些,可千万别看中这小肚鸡肠的。   “是我来迟了,诸位快请入座。”又是一道声音传来。   昌华长公主前呼后拥的出现,身边跟着一位美貌少女,应该就是传闻中的五公主。   两人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顾清衍差点没憋住想笑,只因为昌华长公主的话,与方才林洪才的高度重合。   他克制住笑意,眼底却泛起水光来。   蓦的,顾清衍微微皱眉,察觉到一道不善的视线。   他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正巧看到五公主似有若无的移开视线,正跟旁边的昌华长公主说起话来。   顾清衍暗道自己太敏感,他从未见过五公主,对方就算瞧不上自己,也不该目露不善才对,毕竟两人毫无交集。   昌华长公主很是说了几句场面话,目光就落到宾客身上,尤其是那些个尚未娶亲,家中干净,又有些才华的。   众多宾客中,果然是顾清衍最为出色。   且不说他是金科状元郎,光是他俊秀的模样往那儿一站,甚至比桃花更吸引人,将其余人都比了下去。   昌华长公主忍不住心想,虽说皇帝定了人选,看来却不是胡乱选的,至少状元郎哪儿哪儿都极为出挑,就算是配五公主也是够了。   唯一要说差的,那便是家世。   可五公主已经是皇帝的女儿,又不怕驸马出生差失了脸面。   心思转过,昌华长公主笑盈盈的开了口:“哪位是金科状元郎,快站出来让本宫瞧瞧。”   顾清衍出列:“在下顾清衍,见过长公主殿下。”   “果然是风采过人,今年几岁,可有婚配,家中还有什么人?”昌华长公主笑着问道。   顾清衍心底觉得奇怪,却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答。   “这么说来,你竟是还未婚配,如今高中状元了,婚姻大事可不能耽搁。”   昌华长公主笑问道:“状元郎中意什么样的姑娘,不如本宫来帮你做个媒?”   话音未落,宾客们的脸色都变了。   大家都知道此次春花宴是为了五公主选驸马,如今昌华长公主满口夸赞,岂不是代表已经选中了顾清衍?   顾清衍却比他们更加一头雾水,来之前,裴玄可是说过让他放心的。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亦或者昌华长公主口中的做媒,对象不是五公主,而是裴玄?   这一说倒是也有可能,毕竟长公主做媒,皇帝赐婚,也是更加名正言顺。   但他可不能直接答应,若是误会了,到时候长公主来个乱点鸳鸯谱如何是好。   顾清衍心中琢磨了一下,便说道:“多谢公主好意,顾某心有所属,已定好取得功名之后便上门求亲。”   昌华长公主脸色微变。   皇帝可没说过顾清衍已经定了人家。   她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五公主,后者进来后便意兴阑珊,直到听见顾清衍这话。   “此话当真,状元郎原来早就有心上人了。”五公主声音都雀跃起来。   说完更是道:“姑姑,我瞧状元郎重情重义,一朝富贵痴心不改,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晴朗,不如就成全了他们。”   顾清衍浑身一震,来了。   莫不是立刻就要为他们赐婚,可裴玄呢,这么重要的场合他都不出现吗?   怎么跟说好的赐婚有些不同,不过结果一样,过程也没那么重要。   顾清衍期待的看向昌平长公主。   哪知道此时此刻的昌平长公主无语望苍天,恨不得直接撂摊子走人。   原本是招驸马这样的美差,结果倒好,人状元郎有心上人,五公主亦是,这要是将两人凑一对的话,岂不是成了一对怨侣。   昌平长公主素来不爱管事儿,这会儿已经暗暗后悔。   “胡闹,今日春花宴只为赏花,本宫哪能多此一举。”   五公主肉眼可见的失落,转过头不说话了。   顾清衍一看,也发现自己误会了,暗暗庆幸方才没自以为是,否则昌平长公主乱点鸳鸯谱的话,他可就下不台了。   昌平长公主不敢再拉住他说话,转而点了几个出色的年轻人。   酒过三巡,长公主便笑道:“都是年轻人,陪着本宫难免无聊,不如趁此机会去桃苑赏花,今日谁若能带回最好的桃花,本宫重重有赏。”   赏赐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   有心当驸马的,这会儿都盯着公主的身影,想着趁早跟上去。   若能跟公主说上两句话,留下好印象,驸马的位置岂不是手到擒来。   顾清衍对公主没兴趣,但是对桃花有兴趣,兴致勃勃的往桃苑里走,想着既然长公主开了口,待会儿他折一支带回来也不算过分。   等离开的时候就带上送给裴玄,让他也看看桃苑的好风景。   打好主意,顾清衍瞧着这朵也不够艳丽,那朵又太过凌乱,挑剔来挑剔去。   蓦的,他脚下一顿。   【发现桃苑签到点,是否消耗10积分签到?】   自打来了京城,签到消耗的积分都增多了,动不动就是十个积分。   顾清衍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签到。   毕竟桃苑是皇家园林,不是普通人想进就能进来的,错过这次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您在桃苑签到成功,获得千里桃花相映红技能。】   居然是技能!   顾清衍整个兴奋起来,这可是怀王请上身后,签到系统出现的第二个技能。   千里桃花相映红,一听就很厉害,顾清衍没成想还有这个意外之喜,急切的打开系统查看起来。 第116章 千里桃花相映红   顾清衍兴匆匆的打开系统技能界面, 然后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脸。   【千里桃花相映红:方圆十里有桃花盛开,即可展开被动技能。】   【周身散发桃花香,天然吸引他人好感, 尤其对文人、考官、权贵效果加倍。】   顾清衍连忙抬起手闻了闻, ¥%……&很有一股子桃花香味。   神他么被动技能,自带香味, 吸引好感, 签到系统这是做什么, 他已经是状元郎了,还要吸引考官的好感做什么。   捏了捏眉心,顾清衍深吸一口气, 还好还好, 至少被动技能不需要消耗积分。   除了自带香味, 吸引别人好感总不会出错。   而且只有桃花盛开的时候有这个困扰, 其余时候不必担心。   顾清衍安慰好自己, 继续溜溜达达逛桃苑,试图找出最美艳的桃花送给裴玄。   蓦的,顾清衍目光落到一根桃枝上, 一眼就看中了那绽放正好的桃花。   他伸出手, 正要这段桃枝。   “这朵最好。”   一道声音传来,趁顾清衍回头的瞬间越过他, 直接摘下桃树枝头被看中的。   “参见公主殿下。”顾清衍低头行礼。   五公主把玩着桃枝,似笑非笑的瞧着他:“状元郎也看上这一朵了?”   顾清衍解释道:“桃花千千万, 微臣再找便是。”   “桃花虽多,可状元郎中意的这一朵必定有所不同,你说是不是?”五公主笑问道。   顾清衍一时拿不准她的意思,不过方才宴席上看得出来, 五公主对他毫无意思,恨不得长公主立刻给他赐婚。   他心底觉得奇怪,五公主方才离开,身后可跟了不少人,可现在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人。   不等顾清衍回答,长公主手指一转:“既如此,本公主也不好多人所爱,送你吧。”   顾清衍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说:“殿下,微臣可以再找。”   “就算再找到又不是这一朵。”五公主挑眉,“让你拿着就拿着,别婆婆妈妈的。”   顾清衍只好伸手接过来。   “你也想要姑姑的赏赐吗?”五公主好奇的问。   顾清衍不明白这位公主不忙着选驸马,居然在这儿跟他唠嗑,但还是回答:“我想带回去送给一个人。”   “哦,是你的心上人吗?”公主好奇的问。   顾清衍脸颊泛红,点了点头:“正是。”   “她也在京城,莫不是哪家的小姐,我可认得?”五公主好奇的问。   顾清衍心想,裴玄既然是寿国公世子,大约是真的认得,可他要怎么解释。   五公主见他不说话,眼珠子一转,忽然靠近:“状元郎,你可知道父皇很中意你?”   “能得到圣人的赏识,是在下的荣幸。”顾清衍以为她说的是朝堂。   五公主眉头微挑。   她容貌美颜,挑眉的时候带着几分锐利,很有皇家人的影子。   “怎么,给本公主当驸马,你也觉得荣幸吗?”   顾清衍心头一惊,吓得连连后退:“殿下别开玩笑,在下,在下已经有心上人了。”   “那如果本公主偏要强人所难呢。”五公主冷哼。   顾清衍抬头,就瞧见五公主似笑非笑的眼神,名分带着打趣。   他拧起眉头来,轻咳一声:“殿下是高高在上的明月,又怎么会为难地上的凡人。”   五公主沉吟不语,眼珠子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说了句:“油嘴滑舌。”   不等顾清衍反应,却又沉声道:“不过这个驸马,你想当得当,不想当也得当。”   顾清衍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   “本公主跟你说句实话,父皇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既然他看中你当驸马,那你就得当驸马,本公主都反驳不得,更别提是你。”   五公主轻描淡写的说这话,眉宇却拧成川字,显然也是有满肚子的牢骚。   顾清衍神色大变,实在没想到好好的春日宴,直接变成了鸿门宴。   他什么时候要当驸马了,这从何说起啊,一点预兆都没有。   见他如临大敌的样子,五公主倒是被逗笑了,升起一种同事天涯轮到人的惺惺相惜。   五公主瞧着他,反倒是没了刚才的厌烦,甚至欣赏起这位状元郎的美色来。   姑姑说的对,论人品相貌,状元郎确实是绝世无双,只可惜她……   五公主心底闪过许多个念头,最后似笑非笑的开口:“怎么,你不愿意?”   顾清衍叫苦不迭:“在下真的已经定亲,绝非故意推脱。”   “定没定亲也无甚关系,就算你已经娶妻生子,你们这些读书人休妻再娶也是常有的事情。”   五公主见状,反倒是更来劲了,更是靠近几步,显得咄咄逼人。   不知道的看着,还以为五公主多主动,对状元郎势在必得。   可她每进一步,顾清衍就要退两步,恨不得直接拉开距离。   “殿下别拿微臣取笑了,您贵为公主之尊,哪能看得上我一个小小书生。”   “你可不是普通书生,你是父皇看好的状元郎,前途无量,虽说家底差了些,但本公主并不在意。”   五公主笑着,笑容却未达眼底。   顾清衍额头冒汗,心想五公主这般,难道真的是皇帝下了命令,这不该啊!   “不瞒公主殿下,在下,在下其实是有断袖之癖,已经与人私定终身。”顾清衍使出杀手锏,怕继续下去,五公主真来一个霸王硬上弓。   “什么!”   五公主惊叫一声,脸色顿时变了,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顾清衍苦笑道:“千真万确,微臣不敢欺瞒公主殿下。”   五公主眼底蹦出火光来,来回打量着顾清衍,满脸不可置信。   蓦的,她勾起嘴角:“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要拒绝本公主,不错不错,你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没有为了荣华富贵就欺上瞒下。”   毕竟在这年头,多的是男子成亲后养小妾,偷外室,甚至亵玩书童的。   “那你中意的人是谁?”   五公主顿时兴致勃□□来。   她心底暗道,既然顾清衍喜欢男人,父皇就算是再喜欢,总不会想害了女儿一辈子。   先把眼前的这一次糊弄过去,至于驸马,她慢慢挑就是。   “你快告诉我,本公主人美心善,一定会成全有情人的。”   顾清衍犹豫了一下。   但想了想,觉得这事儿也不是见不得人,按照他们的计划过几天就会大白天下。   既如此,也没必要瞒着五公主:“是寿国公世子,裴玄。”   哪知道听到裴玄的名字,五公主脸上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厌恶。   “竟然是他,怪不得。”五公主咬牙切齿,甚至看着顾清衍的眼神都带上了迁怒。   “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那个冰块,你可知道他最是冷漠无情,对自己的亲兄弟亲姐妹都冷脸相待,活像是别人欠了他。”   顾清衍拧眉,下意识为裴玄辩解:“裴世子外冷内热,是个内敛的性子,所以时常让人误会。”   “你知道什么。”   五公主不知道想到什么,越发恼怒,甚至直接抢回来那朵桃花,直接踩了个稀巴烂。   “他也配这样的好花。”   顾清衍脸色也沉了下来:“公主殿下,还请自重。”   “本公主要你教。”五公主冷笑,等见顾清衍面露不悦,转身要走,却又上前拦住他。   “你才认识他多久,真的了解他吗,你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顾清衍退后一步,拉开距离:“无论他是什么人,我都不在意,若他有苦衷,我也愿意等他亲口告诉我。”   五公主听完脸色更冷,这次打量的眼神像是刀子,恨不得从顾清衍身上刮肉。   蓦的,她大笑出声:“状元郎,你好歹是金科状元,竟然自甘堕落,跟一个男人私定终生,你不觉得愧对父母祖宗吗。”   顾清衍脸色不变,淡淡道:“这是我的决定,父母祖宗也无法干涉。”   五公主哈哈一笑:“那皇帝呢,父皇的命令,莫非你要抗旨不尊?”   “跟着裴玄,从今往后你这个状元郎还不如野鸡,在朝中再无立足之地。”   “可你若是选了我,当了驸马,眼前便是康庄大道。”   顾清衍面露不解:“殿下也并不喜欢我,为何执意如此?”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五公主对他毫无情意,别说一见钟情,就连起码的好感也少。   五公主露出几分愤恨,又变成了屈辱。   她沉默许久,才开口道:“真是个傻子,你还没听懂吗,不是本公主要选你,是圣人要选你。”   “他见不得你与裴玄恩恩爱爱,巴不得你俩劳燕分飞。”   顾清衍更是不解,皇帝不想赐婚就罢了,何必绕着圈子要拆散他们。   看着他的疑惑,五公主冒出个念头,心底升起几分恶意。   “想知道为什么吗,过来,我告诉你。”   顾清衍眼神游移,不但没靠近反倒是后退一步:“殿下,时辰不早了,微臣该回去了。”   听五公主的小道消息,他还不如回家问裴玄更干脆。   见他居然不上当,五公主脸色一沉,伸手就去拽。   哪知道顾清衍身手灵活,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避开。   五公主顿时恼怒,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把他按住。”   桃林中刷刷刷出来三个侍卫,呈包围的趋势围拢过来。   顾清衍叫苦不迭,实在不知道五公主为何执着,只能一边后退一边求饶:“在下无状,还请公主恕罪,公主要打要骂在下都绝无二话。”   五公主轻笑一声:“呵,我打你罚你做什么,本公主可是想选你作为驸马。”   她笑得前仰后翻,又指使着侍卫:“快把他抓起来,让本公主跟他好好说话,小心点,别伤着本公主的驸马。”   顾清衍不能跟侍卫真的动手,幸好,侍卫显然也都这样想,动起手来束手束脚。   双方都留有余地,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五公主的脸色阴沉下来,呵斥道:“动作快点。”   侍卫道了声对不住,就要上强度。   “住手。”   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止住了这场闹剧。   五公主看到来人,脸色大变,整个人都忐忑不安起来。   她选择恶人先告状,指着顾清衍就说:“太子哥哥,状元郎忒是不识好歹,我中意他,想让他当驸马,哪知道他竟然口出恶言,实在无理。”   “哦,是吗?”太子慢慢走出来。   顾清衍往来人看去,只觉得眼前一亮。   太子穿着月牙白的常服,除了腰间的青玉螭纹禁步之外再无佩饰,却依旧压不住他那尊贵儒雅。   声如冷泉漱石,身如颀长修竹,温润如玉却又暗藏锋芒,将气质这一块拿捏的稳稳当当。   天潢贵胄,顾清衍脑中只有这个词语。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五公主不敢辩驳,讷讷道:“好吧,是我想跟状元郎开个玩笑,谁知道状元郎不但文采好,身手也是极好,三个侍卫都奈何不得。”   太子轻笑一声,亲昵的挑眉:“别胡闹,快跟状元郎道一声不是,可别把人吓坏了。”   “顾状元,是我孟浪了,还请原谅则个。”五公主这会儿倒是乖巧听话。   顾清衍哪敢生气,连忙拱手回礼:“不敢,只是玩笑话罢了。”   五公主挑眉,瞥了他一眼就走到了太子身边,垫着脚尖凑在他耳边低语起来。   顾清衍心底打鼓,可太子就在跟前,他也不能转身就走,只能垂眸等候。   身为一国太子,这位殿下总不会任由五公主胡闹吧?   不知道五公主说了什么,太子微微点头:“知道了,难得来一趟桃苑,你自去玩耍吧。”   五公主抿着嘴,瞧了他一眼不是很乐意:“太子哥哥,不如我们一起走,我知道有个地方桃花开得极美,别人都不知道。”   太子却摇头:“孤还有话想跟状元郎说,乖,你先去玩。”   五公主不情愿,却又不敢反驳,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临走前还狠狠瞪了顾清衍一眼。   顾清衍头皮发麻,不知道太子殿下有什么话想跟他说。   “顾状元不必紧张,孤不是会吃人的老虎。”太子打趣了一句。   顾清衍讪笑:“实在是得见天威,无法抑制心中激动紧张。”   太子因这话多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果然很会说话。”   不等顾清衍再开口,太子笑道:“陪孤走走。”   说完便率先迈出脚步,朝着桃林深处走去。   顾清衍很不想跟上去,却又别无他法,只能耷拉着脑袋跟着慢慢走。   蓦的,太子停下脚步。   顾清衍脚步一顿,差点没直接撞上去,好悬停住了。   太子微微一笑:“毓瑶任性惯了,方才若有得罪,还请顾状元见谅。”   “五公主并未失礼,殿下这番话倒是让微臣惶恐。”顾清衍说道。   太子挑眉,不再掩饰打量着他,眼神一转温和,变得锋利起来。   顾清衍浑身一震,警惕心顿起。   一会儿,太子又笑了一声:“毓瑶方才那番话,虽说的直白孟浪,却也是难得的大实话。”   顾清衍脑中发蒙,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句话。   太子很体谅的解释:“父皇确实是看中你做驸马,答应了,从今往后平步青云,不答应,就算你连中六元,高中状元,也只能在朝中庸庸碌碌,寸步难行。”   顾清衍眉头一皱。   他猛地抬头朝着太子看去,拿不准他这番话的意思。   难道是替皇帝来做说客的,可到底是为什么?皇帝好好的乱点鸳鸯谱,非得将公主嫁给他?   顾清衍很有自知之明,宫门口签到获得的那点好感值,肯定不值得皇帝这般大费周章。   唯一的可能只有裴玄。   莫非皇帝是为了拆散他们,才舍出去一个女儿?   心思飞快转动,顾清衍只能如实告知:“即使如此,微臣也不能欺骗陛下,欺骗五公主。”   太子淡淡道:“你知我知父皇也知道,怎么能算是欺骗。”   顾清衍眉头皱得更紧。   他试探着问道:“殿下,微臣自问并无长处,陛下为何钦点?”   “是因为裴世子吗?”   太子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裴玄的身世,你可以亲自问他,但孤方才的警告还希望状元郎放在心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因一时私情违背圣上御旨,将会断送你这辈子的前程。”   “孤言尽于此,还请顾状元慎重。”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苦笑道:“微臣恕难从命。”   太子有些意外,看着他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暖意。   “少年人年轻气盛,别为了一时痛快毁了一生,退一步,与你与裴玄,或许都是好事。”   顾清衍皱眉,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五公主太子轮番上阵当说客。   可让他去当驸马,还是万万不能:“陛下,如果裴世子改变心意,那就让他亲口告诉我,微臣绝不会纠缠不休,但我不能做那个背信弃义之人。”   太子静静的看着他,似乎在评断他这句话是否出自真心,又有多少真心和坚决。   许久,他微微叹气:“别急,你可以慢慢想,在今日闭园之前做出决定。”   “若是改变心意,去采一枝桃花送到五公主跟前,成就一桩美谈。”   顾清衍正要拒绝,太子却抬了抬手:“去吧。”   说完跨开脚步,不再停留。   眼看太子消失在桃花园中,顾清衍吐出一口气:“这叫什么事儿,上赶着让我当驸马,我什么时候变成香饽饽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里头有问题。   “裴玄到底在搞什么鬼。”顾清衍百思不得其解,心底烦闷不已。   偏偏连着大半个月裴玄都不见人影,要不是他能看到移动签到点活蹦乱跳,一直困在宫中,他都要心生怀疑了。   压下心底的不安,顾清衍深吸一口气:“不管了,等见到他就知道了,现在着急也没用。”   反正当驸马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顾清衍打开系统地图,蓦的眼神一顿。   只见代表裴玄的移动签到点,不知何时从宫中离开,此刻竟然就在桃苑之中。   顾清衍拧紧眉头,朝着移动签到点的位置望去,那地方似乎是昌平长公主所在的阁楼。   似有所感,阁楼上的裴玄微微低头,朝着顾清衍的方向望去。   不过此刻两人之间间隔太远,中间还有层层叠叠的桃花,即使用千里目也看不清晰。   皇帝正坐在屋中喝茶,昌平长公主坐在对面,笑容却有些僵硬。   在看到裴玄的时候,昌平长公主凭借着多年来的宫廷经验,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刻正后悔不跌,早知道就不该接过这趟苦差事。   现在倒好,显得她里外不是人。   五公主气呼呼的离开,太子出现,都落到他们三人眼中。   等到太子慢慢上楼,皇帝便笑了一声:“昌平,你且说说看状元郎如何,朕为毓瑶选的这驸马是不是很合适?”   昌平长公主口中发苦,还不能避而不答,只说:“论人品相貌,顾清衍能高中状元自然是万中无一。”   她看了眼旁边的裴玄,见他脸色不变,心底又猜测起来。   皇帝又问:“看着也是个温和的性子,与毓瑶正相配,否则驸马脾气太差,两人岂不是整日吵吵闹闹。”   昌平长公主只能尬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哪知道裴玄此时开口:“陛下,您说过会给我们赐婚。”   皇帝脸色一沉。   裴玄却指着楼下:“微臣已经赢了。”   下一刻,太子出现在楼梯口。   他显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进来之后解释道:“顾状元一口回绝,说不能做背信弃义之人,不过孤让他再想想清楚,闭园之前再做决定也不迟。”   裴玄脸色一沉,抿紧嘴角没有开口。   皇帝显然也没那么愉悦,冷声道:“读书人,少不得推三阻四。”   “陛下。”裴玄打断他的话。   “您说过,只要他拒绝,您就会为我们二人赐婚,从此再不会插手,您是真龙天子,莫非要对臣子食言?”   太子轻声呵斥:“裴玄,岂敢在圣人跟前无状。”   昌平长公主也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陛下,要我说孩子们这些情情爱爱的小事,咱们何必掺和,过上三五年再浓厚的情义也都散了。”   “说起来当年永昌侯与那白夫人轰轰烈烈,满京城都知道他们恩爱情深。结果呢,如今一个香消玉殒,一个早已再娶,孩子都已经生了。”   皇帝点了点头:“昌平此话有理,男欢女爱迟早都会消散,更何况是两个男人。”   就在这时候太子忽然开口:“父皇快看,他折桃花枝了。”   “儿臣与顾状元约定,若是他改变心意想当驸马,就折一枝桃花送到毓瑶跟前。”   皇帝起身去看,脸色大悦:“不愧是朕选的状元郎,很是识时务。”   裴玄也将顾清衍折断桃花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心底情绪翻滚。 第117章 姻缘   顾清衍伸出手, 将枝头开的最为娇艳,最合心意的那一朵桃花折下。   他笑着把玩了一会儿,心想这算不算辣手摧花。   殊不知自己这一举动, 却让阁楼上的裴玄狠狠揪心, 镇定自若的男子终于露出破绽,眼底闪烁起惊涛骇浪来。   若是清衍真的要当驸马——   只一想到这个可能, 裴玄便觉得心如刀割, 恨不得将见证这一幕的人全杀了。   沸腾的杀意升起, 甚至将他的双眼逼得通红,如同着魔一般可怕。   “啊——”昌平长公主发现什么,惊呼一声。   太子动作极快, 上前一步按住裴玄肩头:“凝神, 静心。”   裴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才将那翻滚不休的怒意恨意压制下去。   方才那一瞬间, 他甚至涌起即使把人抓回去, 关起来,也绝不能让他离开自己的念头。   裴玄被自己的黑暗面吓到,他捏紧拳头, 指尖刺痛手心。   无论清衍做出什么决定, 裴玄都是不愿意伤害他,只想看着他安宁快乐一生的, 他不该产生那么可怕的想法。   皇帝拧起眉头,目光落到脸色挣扎的人身上。   时间过去的太久, 裴玄一直表现的很理智,以至于他差些忘记某些事情。   此刻裴玄的失态却让皇帝都回想起来,不禁拧紧眉头若有所思。   他并未开口定输赢,让裴玄遵守自己的诺言, 反倒是沉思不语。   “咦。”   太子轻呼一声:“状元郎这是要去哪儿?”   众人目光落下,见顾清衍手持桃花,却并未回到宴席上,反倒是一路往外,竟是要离开桃苑。   顾清衍脚步飞快,三两步就从桃园钻出,径直往桃苑之外去。   “顾大哥?”章念一直在门口守候,可这个点还早,没成想顾清衍就出来了。   他心中担心,连忙迎了上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顾清衍笑了笑:“没事,只是宴席无聊的很,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这——会不会太失礼了。”毕竟春花宴是昌华长公主下了请帖的。   顾清衍却已经往停放牛马的地方走:“这么多宾客,多一个少一个也不会被发现,而且宴席早就散了,大家都在院子里头乱逛。”   章念也就不担心了,找到了自家的牛车。   “哞哞哞。”   瞧见他们过来,黑牛气愤的撩蹄子。   “大黑这是怎么了,发什么牛脾气。”章念想去拽住缰绳,也被甩开,差点没被顶一个底朝天。   顾清衍觉得不对劲:“检查一下大黑和牛车,看有没有异样。”   系统出品的这头牛很通人性,从未有过这样闹腾的时候。   章念想到什么,神色微变,赶紧细致的检查起来,大黑被从头至尾摸了一遍。   蓦的,章念脸色一沉:“这是谁干的。”   大黑身上没问题,可在它的食槽中却出现疯草。   牛马一旦吃了这种草就会发狂,要是大黑也吃了,可想而知他们回去路上会发生什么。   章念气愤不已,立刻将看守牛马的小厮喊来,指着疯草质问。   小厮检查后也吓了一跳,立刻保证会禀上彻查。   章念依旧不满,顾清衍皱了皱眉:“先回家吧。”   小厮忙道:“状元郎若是担心这头牛发狂,不如先坐桃园的马车回去,都是小的办事不利,居然让疯草混了进来。”   顾清衍伸手摸了摸黑牛,在疯草别发现后,黑牛就冷静下来,不再对他们撩蹄子了。   “不用,大黑没吃。”   等他们离开桃苑,章念忍不住问:“顾大哥,疯草不会冒然出现,肯定是有人捣鬼,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今日春花宴是谁办的?”   “昌平长公主。”   “那有人在昌平长公主主办的宴席上下毒,你说她会不会追究到底?”   章念一下子反应过来。   在长公主的春花宴上动手,这岂不是跳起来打长公主的脸,公主殿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顾清衍笑道:“自会有人帮我报仇。”   章念摸了摸大黑:“幸好大黑机灵,认得那疯草没吃。”   想了想又很是气恼:“肯定是那个榜眼,他就是嫉妒顾大哥当了状元,一直找您的不痛快。”   顾清衍挑眉,心想林洪才好歹是世家出生,难道这般小家子气?   只因为几句口角,心中嫉妒,就敢在春花宴上,桃苑之中动手,如此胆大妄为?   他把玩着手中的桃枝:“回家之后,你去一趟寿国公府,就说我想见裴世子。”   章念点头。   桃苑阁楼上,气氛僵凝,皇帝与裴玄呈现对峙之态。   许久,裴玄已经恢复了平静,沙哑开口:“胜负已定,请陛下为微臣赐婚。”   此话一出,太子脸色平静,显然早已知晓,昌平长公主却没忍住露出几分震惊。   她微微捂住嘴,不禁转头去看裴玄。   裴世子要迎娶男妻,那可是男妻啊,即使大周律法允许,但这跟断了子嗣继承有何不同。   这时候昌平长公主才知道皇帝为何要乱点鸳鸯谱,心底忍不住为五公主不值。   裴玄是嫡子,可五公主也是皇上膝下唯一活着长大的公主啊,何至于偏心至此。   皇帝周身阴沉,脸色沉凝,使得昌平长公主不敢开口。   太子也是如此,只静静伫立在旁。   裴玄却进一步道:“陛下,请下旨赐婚,微臣谢陛下恩典。”   许久,皇帝才缓缓开口:“阿玄,你非得如此吗?”   “多谢陛下。”裴玄低头道。   皇帝宁拧紧眉头,最后幽幽叹出一口气:“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朕这个当父亲的,如何能拗得过孩儿,不过赐婚一事不急于一时。”   “陛下!”裴玄不赞同。   持久生变,若不是他当初一拖再拖,也不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皇帝为何要让他认祖归宗,从寿国公世子变回四皇子,难道是因为宠爱愧疚?   不过是因为太子与二皇子三皇子日益争斗,需要再多一个人平衡罢了。   甚至往歪处想,是要让他成为另一个元后嫡子,与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相争相斗。   这一点,皇帝、太子、裴玄都是心知肚明。   只是摆在眼前的诱惑太大,皇帝不信有人能抗拒那个位置。   直至此刻,皇帝依旧不觉得裴玄能够一直拒绝,如今不过是因为私情上头,只需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知道皇权的妙用,变心不过是片刻瞬间。   皇帝见过太多人为了那个位置痴狂,曾经他如此,父皇如此,兄弟姐妹如此,连儿子也是如此。   裴玄猛地抬头:“还请陛下立刻赐婚,微臣心意已定,绝不更改。”   “今日请太子殿下与长公主作为见证,他日裴玄若更改心意,天地不容,就让我受日夜虫噬之苦,死后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皇帝脸色顿变,看向裴玄的眼神变得冰冷。   而太子的反应更快,冷声呵斥道:“裴玄。”   “不要赌咒发誓,说这些吓唬人的话,难道你以为三言两语便能威胁父皇,不过是仗着父皇宠爱为所欲为罢了。”   太子冷声道:“说到底,你与毓瑶有什么不同,都是一般任性妄为。”   竟是将裴玄与五公主相对比。   昌平长公主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开口打岔:“陛下,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不懂得敬畏神明,如今不过是一时意气罢了,何必跟他一般计较。”   “要我说,等他们长大了,见识了人情冷暖,也就知道长辈都是为了他们好,若不然只需一味纵容,反倒是省心省力了。”   皇帝的脸色缓和下来,淡淡道:“只怕朕一番苦心,落到有心人眼中反倒都是错处。”   这话不像是谴责裴玄,倒像是指责太子。   昌平长公主忙道:“怎么会,等他们长大了自然知道父母的不容易,再者,圣人您可是一国之君,陛下怎么会有错。”   皇帝冷哼一声,看向裴玄:“既然长公主为你开脱,朕这次便不与你计较。”   一番话下来,倒是都成了裴玄的坏处。   裴玄还要开口,却被太子一个眼神制止。   皇帝甩袖离开,昌平长公主微微叹气,看向身后的兄弟俩。   “阿玄,姑姑今日见了状元郎,心底也是极为喜欢的,觉得他分外有眼缘,恨不得当做自家孩子来疼爱。”   “可是眼缘归眼缘,再喜欢也抵不过圣上一句话。”   昌平长公主确实很喜欢顾清衍。   要不是自己没年龄合适的女儿,她都想收做女儿,可惜出了这样的事情,顾清衍她是万万不敢碰了。   “就算不为自己,你也该为状元郎打算,得罪了圣人,往后他还能有什么前程可言。”   她只是无权在手的长公主,言尽于此,丢下兄弟俩先行离开了。   阁楼上只剩下兄弟两个。   太子没好气的回头:“还不起来,跪出瘾头来了是吧。”   说着却弯腰将他搀扶起来,脸色阴沉道:“孤该夸你无畏无惧,还是骂你不知所谓,你也不小了,这些年活到了狗肚子里去。”   裴玄抿着嘴角不说话。   看得出来,只剩下兄弟两人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外界传言那般僵硬敌对。   太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孤真是疯了,听你的话瞎掺和,父皇这次定怪我不该多事,从今往后只怕更加忌惮。”   裴玄看了他一眼:“是微臣的不是,拖累了太子殿下。”   “你知道就好。”   太子捏了捏眉心,很是困扰:“父皇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如今他已经到了知天命年纪,身体不好,心思便愈发高深莫测,你这又是何必。”   “若要事事遵从,只当一尊会走会动的傀儡,倒不如立刻死了干脆。”裴玄开口道。   太子眉头拧得更紧:“作甚说这些丧气话。”   顿了顿,又问:“你真的这般中意状元郎?”   听见他的问题,裴玄难得脸上多了一分绯色:“臣与清衍相知相许,定会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   太子心底翻滚着这两个字,心底忍不住升起几分羡慕来,正因为自小养在宫廷之外,又有寿国公那般开明的长辈,裴玄才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番话。   可惜——   若是早几年,父皇与他的关系还未如此僵硬,也许真的会同意裴玄的请求。   可如今……   太子微微叹息,觉得也许还是自己耽误了好弟弟,才使得他不能得偿所愿,未来还不知道会走到何方。   他不禁想起顾清衍来,只见过几面,但奇怪的是太子对他的印象也极好。   也许他们身为亲兄弟,看人的眼光也相差无几。   所以裴玄喜欢的,他虽没有男女之情,但也心生好感。   太子没有多留:“孤会找机会帮你说情,你切勿心急,此事若是传出去,老二老三少不得要添乱。”   裴玄不禁苦笑:“今日之前尚且好隐瞒,今日之后怎么可能瞒得住。”   太子一想也是,只能安抚:“罢了,看父皇的意思,暂时并不会迁怒顾清衍。”   说罢便也离开了,走出阁楼的时候脸色阴沉,眉宇之间带着怒气,不知道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他跟裴玄再次发生了争吵。   阁楼中,裴玄神色复杂,他没想到事已至此,皇帝依旧不可能松口。   心底不禁想到寿国公的话,顿时平生烦躁。   紧跟着太子身后离开阁楼,裴玄不用装脸色也很是不好。   落到有心人眼中,就是太子责骂了裴玄,这位裴世子桀骜不驯,或许还顶撞太子,两人闹得很不愉快。   昌平长公主好不容易找到五公主,见她正扒拉着桃花玩,无奈叹气。   “姑姑。”五公主见她出现,挑眉问,“父皇可定了哪一日成亲?”   昌平长公主没好气的拍了拍她,骂道:“臭丫头,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瞒着我,方才好悬吓死。”   五公主笑嘻嘻的挽住她胳膊:“早知道晚知道又有什么差别,反正是迟早会知道。”   “好姑姑,你快告诉我吧,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   昌平长公主叹了口气:“裴世子一口回绝,状元郎转身离开,即使是陛下也不能强按牛头来吃草。”   五公主精神一震:“什么?”   “这话的意思是我不用嫁了?”   昌平长公主摇头:‘我看未必,陛下不会允许裴世子娶男妻的。’   五公主冷哼道:“他不可以,我就可以,怎么,养在外面的儿子更加精贵不成。”   “休要胡言。”昌平长公主快要被吓死,服了这群皇家子弟。   她低声道:“里头的原因你也能猜到几分,到底是亲兄妹,你又何必跟裴世子过不去,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就是见不得他那一副全世界都欠他的样儿,合着就他一个人倒霉呗,也不看看这些年太子哥哥……”五公主满脸不忿。   “噤声!”昌平长公主呵斥道。   到底是当女儿心疼的侄女,她柔声劝道:“毓瑶,你是公主,不管哪个哥哥当上皇帝都还是公主,切勿掺和进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再者,你也别听外人那些话,太子与裴玄那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五公主抿了抿嘴:“我只是不服父皇如此偏心,我们这些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做得再好,都不如裴玄好。”   “裴玄又是怎么做的,从来都没有一个好脸色。”   昌平长公主也不知道如何开解,只能说:“选驸马这事儿能拖一拖也好,你年龄尚小,不着急。”   确定暂时不用嫁人,五公主倒是高兴起来,方才宴会上的烦闷都消失了,变得快活起来。   另一头,顾清衍正等着章念回来。   期间看了看系统地图,倒是猛然起身,只因为裴玄从桃园出来后压根没回寿国公府,而是径直来了小院。   顾清衍三两步起身,直接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赫然就是裴玄。   眼底酝酿着深情,裴玄不等他开口发问,一把将人搂进怀中不肯放开。   力气之大,甚至让顾清衍感到不适。   但他察觉到裴玄紧绷的身体,满身阴郁躁动的心情,没有挣扎,反倒是顺从的抚摸着他的后背。   好一会儿,裴玄才稳定了心情,松开双手:“是不是吓到你了?”   顾清衍原本一肚子话想问,可等看到裴玄的脸色却又觉得那些都不重要,裴玄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裴玄手捧着他的脸颊,拂过发丝:“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顾清衍皱眉,想动弹却又被控制住无法挣脱。   “为什么忽然道歉。”   顾清衍心底忍不住冒出个念头来,难道裴玄真的变心了,所以才想让他当驸马,从此之后彻底摆脱他?   这般一想,顾清衍心底阵阵发冷,不敢相信裴玄会是这样的人。   可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值得裴玄沉重的道歉?   裴玄可不知道怀中的心上人正胡思乱想,他心底愧疚难当,明明作为年长者,他就该处理好一切事情。   可现在他不但没处理好,反倒是弄得一团糟,甚至可能让顾清衍背负皇帝的厌恶,影响一生仕途。   光是想到顾清衍可能会遇到的事情,他就无法承受,心痛难忍。   更是憎恨自己的出生,恨不得彻底脱离那个身份。   顾清衍能感受到裴玄传达过来的愧疚和心疼,被这样的心情围拢,让他也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蓦的,顾清衍直接把人撕开。   “对不起什么,来,我们今天说清楚。”   顾清衍脸色十分不好:“裴大哥,既然你说我们两情相悦,那就更不该相互隐瞒,亦或者你有了更好的选择,想要结束这段关系,那你大可以直接开口,不必兜圈子。”   “至于驸马,我与五公主毫无感情,强行在一起只会造就怨侣,你就不必操心了。”   “既然你有了抉择,那就赶紧滚出去,别在我跟前扮演深情,碍眼的很。”   一番话突突突,直接将裴玄吓傻了。   顾清衍真是受够了兜兜转转,大家说话都饶十七八个圈子,天知道他脑子都不够用了。   尤其是裴玄。   顾清衍用力瞪着他,恨不得给他两个巴掌清醒清醒。   “别人倒也罢了,反正跟我没关系,我犯不着跟他们生气,可你呢?”   “到底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中意我,爱我爱的无法自拔,死缠烂打也要跟我在一起。”   “结果这才多久,你居然就变心了。”   明明告诉自己别在意,豁达点,可骂着骂着,顾清衍一双眼睛都湿漉了。   裴玄大惊失色:“我什么时候变心了。”   顾清衍一顿。   裴玄连声解释:“海枯石烂,天崩地裂,我都不会变心。”   “那你为何一直说对不起?”   顾清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结果眨巴眨巴眼睛,心底酸涩翻涌,竟是一时没克制住。   一颗颗眼泪落下,裴玄顿时手忙脚乱。   他慌忙之间,竟是直接低下头,吻住那掉落的泪珠。   “因为我让你落泪,便是我最大的不是。”裴玄低声道。   顾清衍吸了吸鼻子,掩饰住方才的失态。   大概人人相爱的时候都会患得患失,即使拥有金手指的自己也不例外。   他余气未消,冷哼一声:“哼,油嘴滑舌,人人都说裴世子不善言辞,我看未必。”   裴玄怕他真的生气,连声道:“你若是生气只管打我骂我,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哼。”顾清衍没跟他客气,直接动了手。   他坚持不懈的练武没白费,裴玄一时都经不住,挨了一下吃痛轻呼。   打了几下,顾清衍出够脾气,脸色才缓和下来。   只是刚哭过,眼眶红彤彤的,搭配着千里桃花相映红的技能,红润脸色相映成趣,竟是将眼前人看呆了。   裴玄握住他的拳头,情不自禁的低头。   水乳交融后,两人更是气喘吁吁。   顾清衍已经消气,回想起问题关键,拧眉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玄一时沉默,并非不愿意开口,而是不知道从何开始。   他的身世像一串又长又臭的裹脚布,其中掺杂的东西太多,太复杂,像一团乱麻找不到线头,怎么都理不清。   顾清衍冷笑一声:“不说也可以,你不说我不说,到时候胡思乱想,相互误会,彻底分手,也算痛快。”   裴玄虽知道这是气话,可脸都黑了。   他紧搂住怀中人:“不许。”   “那就告诉我,否则今天的事情有第一次,也会有第二次,来来回回的,我也不能保证自己每一次都能避开。”   顾清衍觉得,人与人之间隐瞒的太多,就会产生无数的误会,误会越积越多,就会相形渐远。   他并不想失去裴玄,所以此刻才会刨根究底。   裴玄拉着他走进屋中:“你让我想想从何开始。”   许久,裴玄终于开口,从许多年前,他还是个刚刚知事的孩童开始。   曾几何时,他也只以为自己是寿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并未想到自己居然来自宫廷。   顾清衍握紧他的手,侧耳倾听。 第118章 宠爱   顾清衍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 可等听完裴玄的回忆,依旧被震惊到失去言语。   一大盆狗血劈头盖脸的泼上来,以至于他不知道该安慰, 还是叹息。   裴玄从三十五年前, 寿国公唯一的女儿与当时并不受宠的皇子一见钟情,相亲相爱作为开头。   其中掺杂着义无反顾的爱情, 相濡以沫的帝后, 宠冠后宫的盛况, 出生即是太子的辉煌,以及元后时隔多年后生育幼子,却难产而亡。   信息量实在太大, 顾清衍震惊的瞪大眼睛。   “先后生产后三个月才亡故, 这并非你的错。”最后, 他开口握紧裴玄的手。   裴玄笑了一声:“最开始知道的时候, 我也曾反省失落, 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过错导致母亲亡故,让太子也成了丧母之人。”   “但这些年过去,我开始明白外公当年的话, 母亲是注定要死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 让顾清衍心头一跳。   裴玄继续说道:“她太过于执着,眼里心里都只有父皇一人, 甚至为了父皇不顾寿国公府,执意将外公拖入储君之争。”   “人人都在称颂帝后深情, 都说父皇再未立后,是因为倾慕母后,不肯让别人占据她的后位,这些话真真假假, 恐怕只有无知妇人才会相信。”   顾清衍心底疑惑。   他身处偏远的陵川县,自己还是个小小书生的时候,就曾听闻大周帝后的深情故事。   可如今听完裴玄的话,顾清衍却看明白其中的纠葛,绝非深情二字可以解释。   这件事中只有裴玄是无辜的,他出生就丧母,还被亲生父亲扔到了外祖父家中养大,冠以别姓,成了京城的尴尬人。   即使寿国公对他很好,也掩盖不了这些年造成的伤害。   顾清衍心疼不已,脸上不禁露出几分担忧来。   裴玄看清了,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其实我倒是觉得当年能离开后宫是一种幸运。否则我不会遇到你。”   顾清衍见他浑不在意,顿时松了口气,语气都轻松起来:“既如此,那这次又是为什么?”   裴玄脸色一沉。   “陛下想让我回宫。”   顾清衍面露诧异,皇帝要是有心让儿子回宫,早就可以动作,何必等到裴玄长大成人?   裴玄淡淡道:“太子已经而立,与二皇子三皇子争斗不断,那两个蠢货压根不是太子的对手。”   顾清衍立刻明白过来,不敢置信的看向裴玄。   果然,裴玄继续说道:“太子正年轻,陛下却已经老了,他在忌惮。”   “有什么比同样元后所出,同是嫡子的我,更适合拉到前面当挡箭牌,用来做太子的磨刀石。”   这番话简直让顾清衍瞠目结舌,皇帝子嗣不丰,活下来的儿子总共只有四个,其中一个还在宫外长大,换了裴姓。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因为对太子的忌惮,生出让儿子相互争斗的念头来。   顾清衍只觉得匪夷所思。   “天家素来如此,越是尊贵的位置,坐上去便不再是人,而是天子。”   裴玄说出一句话:“而天子,是没有人情的。”   顾清衍一瞬间明白了许多:“那你会不会有危险?”   “我若执意不肯,即使陛下也无可奈何,他舍不得直接杀了我。”裴玄淡淡道。   顾清衍还是担心:“陛下不会,太子与那两位皇子呢?”   他可是听说过太子与裴玄的关系极差,两人是同胞兄弟,却毫无联系。   裴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太子对我,尚且残存几分同胞之情。”   顾清衍诧异了一下,立刻明白传言与事实很不相符。   他想起在桃苑之中,正是太子出现帮他解围,两人当时的一番话犹在耳边。   “太子殿下他……”   裴玄看向他:“怎么?”   “他确实是天潢贵胄,气势惊人。”顾清衍转开话题,表示,“当初传胪大典上没细看,今日一见,我倒是震惊太子的器宇不凡。”   这话落到裴玄耳中很不是滋味。   他轻咳一声:“你再这样夸下去我可要吃味了。”   顾清衍哈哈一笑:“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   又说道:“听完你的话,我反倒是不担心了,陛下只是想让你回宫,想必不会对你不利。”   裴玄却更加愧疚:“虽如此,却会害得你前途灰暗。”   “你不了解大周这位皇帝陛下,当年他还是不受宠皇子的时候,便是个算无遗策,城府极深之人,当年寿国公府游离在外,是大周特别的存在,也被他硬生生拖入局中。”   “登上皇位后,陛下更是杀伐果断,当年与他争抢皇位的兄弟子侄如今还有几人,偏偏大周多称颂皇帝仁义宽厚,可见一斑。”   “你知道外公为何要远离朝政,正是看透了这位陛下的手段心思。”   顾清衍拧起眉头:“寿国公府会有危险吗?”   “母亲死后,外公便已恍然大悟,手中能交出去的都已经交出去,各地私塾也改换门庭,寿国公府如今只有他与我两人,陛下何必赶尽杀绝。”   裴玄声音中带着嘲讽。   当初皇帝将他送到寿国公府,不只是因为元后病逝,太子坚持,更因为寿国公府需要一个继承人。   将皇室血脉送到寿国公府是最好的选择,兵不血刃便能让寿国公府彻底消失。   顾清衍更加放心了:“既如此,只要你不点头,陛下也是无可奈何,甚好甚好。”   “哪里好,陛下不会对我动手,却不会放过你。”   裴玄拧眉:“等你进了翰林院,无需别的,只需冷着你便有你受的。”   顾清衍却觉得无所谓:“没人搭理我岂不是更加轻松。”   裴玄无奈,心想顾清衍还是小孩儿脾气,哪知道官场上那些纠葛,给人下绊子的办法多的是。   他心底担忧无比。   顾清衍反过来安慰他:“别担心,只要陛下没开口杀了我,一切就都是小事。”   “我本来也就是偏远小县城的书生,大不了就不当官了,难道你还能让我饿着冻着不成?”   裴玄见他浑不在意,笑得大大咧咧,心底那份沉重也消失不少。   “有我在,你无需担心这些。”   顾清衍哈哈一笑:“这就对了,我不愁吃不愁穿,有官当那就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是毫无影响,其实我这人性子跳脱,让我一直待在衙门那才叫一个难受。”   他心底已经盘算起来,要是皇帝真把他撸了,他就驾着牛车周游大周,签到系统能发挥到极致。   只要这般一想,顾清衍顿时跃跃欲试。   裴玄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顾清衍点了点头,又看向他:“照你的意思,陛下想让你回宫,那肯定是不会为我们赐婚了?”   裴玄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原本都已经定了赌局,哪知道皇帝居然食言反悔,实在是让他恼怒。   顾清衍一拍手:“陛下不赐婚,但咱俩完全可以自己成亲,世间夫妻千千万,有几个是皇帝赐婚才成亲的。”   裴玄一顿,猛地眼神一亮。   是啊,他为什么非得拿到圣人的赐婚,有没有赐婚又不影响他俩成亲。   裴玄心底大喜:“你说得对,我这就回去准备,明日就让人上门提亲,走完三媒六聘咱们就立刻成亲。”   说完这话,竟是一刻都不想停留,飞快起身。   临走之前,裴玄狠狠搂住顾清衍亲了一口:“等我。”   顾清衍笑着摆摆手,等人走了才吐出一口气。   “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这是一不小心,跟大周皇子好上了,还是个元后所出的嫡出皇子。   皇帝现在态度不明,将来还不知道生出多少事情来。   顾清衍心想,只要裴玄不变心,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不介意闯一闯。   “你说什么?”寿国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裴玄理直气壮:“外公,请你替我上门提亲。”   “孙儿想过了,有没有圣旨都一样,清衍不在意这个,但三媒六聘不能少,我不想他受委屈。”   寿国公直叹气:“小玄玄,不是你外公我不乐意,偏要拆散你们,而是陛下都做了决定,此时你上门提亲,这不是陷顾清衍于不义吗?”   “我知道。”   裴玄眼底阴沉沉的,想到什么又缓和下来:“清衍说他不在意。”   “他说只要我们两情相悦,富贵荣华皆粪土,即使跟着我吃糠咽菜也在所不惜。”   寿国公拧紧眉头,觉得这话不像是顾清衍说得出口的,是不是自家大外孙又艺术加工了?   他轻咳一声:“既然你们俩都同意,那我也不会反对,这样吧,你等我收拾收拾,过几天就上门提亲。”   “越快越好。”裴玄现在知道了,迟则生变。   早知如此,他从青州府回来的时候就该直接成亲,赶在贡院之前。   要是他早早成亲了,也就没有了如今的困扰,甚至能打消皇帝那可笑的念头。   寿国公失笑:“老夫倒是想快点,可三媒六聘哪一样不需要时间准备,还是你想委屈委屈顾清衍,一切从简。”   听了这话,裴玄果然不吱声了。   祖孙两个商量起来,世家子弟迎娶男妻的事情少之又少,与迎娶妻子必定有所区别,没有赐婚,这场婚事更会被人说道。   裴玄自然是要做到尽善尽美的。   “动静小一些,能瞒着宫中最好,先把事情定下来先斩后奏。”裴玄提议。   寿国公能怎么办,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自然只能纵容着。   等裴玄离开,寿国公却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桃树下。   “老伙计,你说我该怎么办,这孩子兴匆匆的,真以为自己能得偿所愿。”   可他心底却知道,也许一年之前尚有可能,如今一年之后绝无机会。   寿国公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老子是不是欠了他们老赵家的,当年丫头非得跳进火坑,把自己的小命玩完倒也罢了,还害得小玄玄自小有碍。”   “好不容易替她将孩子拉扯大,结果小玄玄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皇帝非得将他带回去,真以为他是皇帝,就能为所欲为吗?”   先到这些年的事情,寿国公也忍不住露出几分愤恨来。   他伸手抚摸着厚实的桃干,与桃苑的桃树不同,前些时候还开了一些桃花的古老桃树,此刻却已经花瓣落尽。   枝头上并没有出现任何一颗果实,反倒是有一种精疲力尽的衰败感。   寿国公抚摸着桃树干,也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知道,这棵巨大的桃树已经外强中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陪伴着寿国公府至今的桃树,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就如同走向末路的寿国公府。   皇权,神韵,大周的龙脉神树。   这些曾经被津津乐道的事情,也已经掩藏在时光河流之下,再也生不出丝毫涟漪。   寿国公眼底显露出几分悲哀:“老伙计,我们都老了,管不了世间的纷纭,更看不到大周的国运,只希望咱们这位陛下贤明到底,可千万别再出一个怀王……”   宫内,皇帝喝下一碗汤药,苦涩的味道入口,他却连眉头都没眨一下。   王太监连忙送上漱口水,动作极为娴熟,就像是做了千万遍。   作为皇帝身边最为亲信的太监,他比外人更知道皇帝的情况,看似健朗的皇帝其实早就病了多年,只是隐而不发。   “陛下,这是刚送来的蜜饯,说是最新的口味,您要不要尝尝?”   皇帝却没有丝毫兴趣:“不必了,朕素来不喜欢甜的。”   王太监也不敢再劝,挥了挥手让宫女们都退下。   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皇帝开口问:“那件事可有消息?”   “梁溪府事后,太平教都销声匿迹了,神树恐怕暂时没有着落。”王太监回答的更加谨慎。   皇帝眉头一皱,川字更加明显。   他目露不悦:“废物。”   “怀王墓找不到,神树也毫无进展,一群废物。”   王太监压低脑袋,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皇帝发作了一顿才平息,气血翻涌的结果是压制不住的咳嗽,甚至唇角带上了一丝血色。   王太监心惊肉跳,连声劝道:“陛下息怒,怀王墓只是传说,一时找不到也是正常,您贵为一国之君,何必……”   “住口!”   皇帝脸色发沉:“去,加派人手,尽快找到真正的怀王墓,明年今日,朕要见到怀王玉印,否则那些废物没有活着的必要。”   王太监连连点头应是。   许久,皇帝平息了怒火。   冷静下来后,皇帝吐出一口气:“长德,你说三年前裴玄那一回,是真的没找到怀王墓,还是找到了,却没有上禀?”   王太监斟酌着回答:“想必是没找到,陛下在裴世子身边放了人,蛛丝马迹掩藏不了。”   “哼。”   皇帝冷哼一声,不知道想到什么捏了捏眉头:“陵川县那一回实在可惜。”   蓦的,他想到了一个人。   “顾清衍此人身上带着几分运道,说起来他也是陵川县人——”   王太监低声道:“正是,不过顾状元是在青州府长大的,后来才回到了陵川县,不到一年就又考中功名,说起来留在陵川县的时间并不算长。”   皇帝瞥了他一眼:“也是。”   他沉吟了一会儿:“是个好人才,可惜了。”   王太监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却又不敢多问,随着身体变差,年龄增长,皇帝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宽厚仁慈,变得愈发阴晴不定。   作为陪伴皇帝时间最长最久的大太监,王长德如今也日日谨慎,生怕出错。   过了一会儿,皇帝忽然开口:“李家那孩子叫什么?”   “李敬亭,如今在国子监读书。”   皇帝眯了眯眼睛:“你给李长德递个话,朕想见一见这个李敬亭。”   王太监不知道皇帝为何忽然要见李敬亭,也不敢多问,只是快速传了信出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送信进来。   皇帝听完脸色一沉,冷笑道:“冥顽不灵,果然跟他那外公一样又臭又硬,朕当初就不该将他送到寿国公府。”   许久,他想到一个主意:“不是情比金坚吗,朕倒是想看看刀子落到身上,他们还有没有这份情。”   宫外头,李侍郎听到消息的时候一脸荣幸。   可等到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李侍郎却露出几分忧虑来,眼神明暗不定。   “父亲。”   李敬亭入京两年,气质大变,乍一看宛如世家公子一般风度翩翩,唯有一双眼睛还未修炼到家,让人一眼能看透他虚有其表。   对这个儿子,李侍郎是有几分愧疚的,而且这又是他膝下唯一长成的儿子,也有几分疼爱。   所以虽然不满意他们母子自作主张,擅自入京,李侍郎依旧费心费力的谋划,将李敬亭送到了国子监。   可惜……   李侍郎微微点头,开口问道:“这些时候学业如何,若是下场可有把握?”   李敬亭表面恭敬,心底却不以为然,他若是下场考试就得回祖籍青州府,从县试开始一直考,一切顺利,每一次都能考中也得花费三五年。   三五年后,他都二十出头了。   有这个时间,倒不如直接蒙荫入朝,凭他的手段定能步步高升。   李敬亭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自信,认定虽说他科举不成,却是天生当官的料,甚至记恨李侍郎不给力,没给他早早的谋官职。   “孩儿自当尽力而为,只是国子监中,许多同窗读了几年便蒙荫入朝,儿臣与他们交往都无话可聊。”   李侍郎再朝多年,哪能听不懂李敬亭未尽之意。   他皱了皱眉,没有评断,转而说道:“这几日你收拾收拾,陛下要见你。”   “什么!”   李敬亭先是一惊,随后大喜,心底知道这是个绝佳的好时机。   只要能见到一国之君,何愁没有前程。   顾清衍如今风光正盛,不就是因为在殿试中被圣人垮夸赞了两句书法。   想到顾清衍,李敬亭就嫉妒无比,一想到两人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如今却反了过来。   被他各种看不上的顾清衍一路高歌猛进,连中六元,成了风头无二的状元郎。   而他呢,入京之后处处受到压制,在家里被嫡母讽刺打压,去了国子监也得伏小做低攀附关系,甚至连便宜亲爹也并不看重。   李敬亭不会反省自己的问题,只觉得天下人都瞧不起自己,对不起自己。   尤其是顾清衍,那日打马游街多么风光。   李敬亭却只能躲在暗处偷看,愤恨吞噬着他的心,认定这一切原本就该是自己的,是顾清衍偷走了他的人生。   而现在,他的机会来了!   李侍郎拧着眉头:“圣人乃是一国之君,到了他跟前切记谨言慎行,绝不可胡言乱语,否则老夫也救不了你。”   “是。”   李敬亭并未放在心上,只剩下狂喜:“儿子定会好好表现,让陛下满意。”   李侍郎皱眉:“为父不是这个意思,你……”   他想叮嘱几句,却见李敬亭眼底满是野望,顿时明白就算自己说了,他肯定也不会听。   最后,李侍郎只能交代:“少说少做,切勿多此一举。”   李敬亭果然完全不放在心上,甚至回头就将此事告诉了许氏。   许氏也是个没见识的,竟然连声念着阿弥陀佛:“定是我儿才名满天下,已经传到了圣人耳中,要不然圣人怎么会特意要见你。”   “亭儿,到时候你可得好好表现,争取一飞冲天。”   李敬亭鸣鸣自得:“那是自然,娘,你帮我准备一身衣裳,要最为华贵的,这样才能显得我与众不同。”   许氏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且不说许氏与嫡夫人如何斗法,李家如何鸡飞狗跳,皇帝还未见到人,李敬亭备受皇帝青睐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顾清衍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无语了,他才刚刚进入翰林院。   就如裴玄猜测的那样,翰林院受到皇帝指示,对他这个状元郎不冷不热,却直接将他架空了当个摆件。   相比起频频受到召见的榜眼探花,顾清衍这个状元郎反倒是成了冷灶头。   在翰林院这样极为看中盛宠的地方,人人看碟下菜,顾清衍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顾清衍也不在意,每天定点上班,到点就走,没有公务就看书,反倒是乐得清静。   这般一来,顾清衍也成了翰林院的异类,独来独往,消息闭塞。   除了榜眼偶尔跟他搭个话,平日里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顾清衍都能听见李敬亭备受盛宠的消息,可见这消息传播的有多广泛。   时隔多年,顾清衍再次听见李敬亭的消息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曾经李敬亭的命运跟书中截然相反,系统内那本书都快消失了。   顾清衍扫了眼系统,脸色一变,猛地坐直了身体。 第119章 弹劾   系统内那本黑漆漆开始掉渣, 七零八落,镶金边的书,居然大变样了。   很久之前, 顾清衍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小说世界, 还会时不时打开翻一下,看看男主的生活状态。   但随着顾家传家宝手串消失, 李敬亭气运下滑, 压根没有书中天赋型科举选手的魅力。   不止如此, 李敬亭连县试都没参加,连着两次阴差阳错,只能灰溜溜的上京。   在李敬亭与许氏离开青州府后, 系统内那本书便开始凋零, 仿佛被无数只书虫吞噬, 里面的文字也已经看不清。   当时顾清衍便知道, 世界线彻底改变, 属于李敬亭的未来风光不再。   从那之后,顾清衍便不再关注这本书。   可是现在,系统内赫然闪烁着一本书, 不是金色, 也不是黑色,而是一种诡异的红色。   只一眼, 就让人觉得不详。   顾清衍皱眉,仔细去看书封面。   【真少爷平步青云】   什么鬼?   李敬亭进入京城后寂寂无名, 他从哪儿平步青云,难不成李侍郎想开了,要倾尽所能培养自己这个儿子。   顾清衍拧着眉头翻开第一页。   【李敬亭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顾清衍正想继续往下看, 却发现红色的文字不停颤抖,仿佛是还未稳定的代码,遭受到外力的影响而处于不稳定状态。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儿?】   顾清衍在心底发问:【之前还能解释为我穿越到了小说世界,现在呢,原本的小说崩盘了,开始了一本新的小说?】   【李敬亭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他会是男主角?】   顾清衍百思不得其解,相比起李敬亭狗血的身世来,京城多的是人比他更离谱夸张,更适合当男主角。   就比如太子殿下,长得好,出生高贵,又被皇帝忌惮,这不是妥妥的小说男主人选。   正当他以为系统不会回答时,一道声音响起。   【当前小世界不稳定,有可能随机生成世界线。】   顾清衍捏了捏眉心,有些发愁。   以他对李敬亭的了解,那家伙心眼子还不如芝麻大,一旦得势肯定会与他为难。   想继续往后翻页,却发现这本小说刚刚生成,统共就那一行字,并且颤抖不停,看久了人都眼晕。   “到底是什么机会,难道皇帝真的会欣赏李敬亭?”   顾清衍自己想着都觉得不可思议,从裴玄口中就能得知,当今圣上看似贤明,实则是个疑心病颇重,薄情寡恩的皇帝。   这样性格的皇帝,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太子都心生芥蒂,怎么可能看中李敬亭。   亦或者是,李敬亭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皇帝看重的。   会是什么呢?   顾清衍不禁与裴玄提起此事:“我与李家有些过往,若是李敬亭身居高位,恐怕会不好。”   裴玄听了,摇头嗤笑:“痴人说梦,不过是一个笑话。”   顾清衍也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裴玄口中安慰,但等从小院离开的时候,心底也忍不住有所怀疑。   皇帝大费周章的去见李敬亭做什么?并且京城传言沸沸扬扬,其中若没有皇帝的默许,李家敢这么做?   若是旁人,裴玄懒得管这些闲事。   偏偏这个人与顾清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容不得他不多想。   “夏柳,派人盯着李家。”裴玄开口道。   接下来一段时间,三媒六聘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寿国公府这么大的动静瞒不住人,但京城勋贵似乎都假装看不到。   顾清衍一开始还担心宫中会有反应,可左等右等,皇帝似乎也默许了。   这倒是让他们都松了口气。   倒是有另一桩事情很出风头,户部左侍郎之庶子李敬亭,竟然真的得到了皇帝青眼,以白身蒙荫入仕,成了翰林元的一位庶吉士。   这如同一滴水进入油锅,直接炸裂开来。   翰林院可是顶顶清贵的地方,自古以来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   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中,就连三甲都与翰林院无缘,更别提李敬亭是蒙荫入仕,直接以白身进了翰林院。   虽说庶吉士不入流,可那也是正正经经的官职,若有皇帝宠爱有朝一日平步青云。   李敬亭他凭什么?   顾清衍皱眉,总觉得这招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一想又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皇帝想对付他办法多的是,何必迂回。   圣旨下来的第二日,李敬亭便踏进了翰林院大门。   只见他穿着新发的朝服,整个人摆出温文儒雅的架势,只是看人时下巴抬得太高,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傲视。   翰林院都是人精,几位老翰林见了,顿时面露不悦。   下头那些修养没那么好,也记挂着皇帝的心思,不敢当场给他难堪。   顾清衍看到林洪才甩袖离开,这位榜眼素来居高自傲,哪知道今天来了个比他更加高傲的。   前一刻顾清衍还在同情同僚,后一刻麻烦就落到自己头上。   李敬亭迈步到了他跟前:“顾大人,好久不见。”   林洪才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听见这话猛地顿住,转头问:“李大人,你与顾大人是旧识?”   李敬亭淡淡道:“算不上旧识,不过家中姨娘确实养了顾状元十五年。”   林洪才脸色一变,竟是不走了,留下来看热闹。   周围似有若无的视线打探而来。   顾清衍挑眉,知道来者不善:“李大人,当年的事情已有决断,我手中还有断亲书,看来李大人记性不好,竟是忘了?”   “你——”   李敬亭冷哼一声:“罢了罢了,有些人忘恩负义,也没什么好说的。”   林洪才还以为能看热闹,哪知道没三两句话李敬亭就败下阵来,顿时大为失望。   但他目光一转,想到春花宴上不但没能让顾清衍出丑,反倒是被抓住把柄,若不是家中长辈出面周旋,让长公主消了气,他都要倒霉。   进入翰林院后他几次三番的找麻烦,却都被顾清衍轻描淡写的挡回去。   几次下来,翰林院就有了他小肚鸡肠的传言,让林洪才不得不收敛。   此刻看向两人的官司,林洪才眯了眼睛,竟是跟上了李敬亭。   顾清衍吐出一口气:“看来我以后的日子要热闹了。”   果然,接下去几日李敬亭与林洪才勾搭在一起,时不时就要窜一下,很是膈应人。   连着几日,顾清衍回去后脸色都不轻松。   章念心疼不已,忍不住开口:“顾大哥,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不如告诉裴世子,他是贵人,总会有办法的。”   在章念看来,既然两人婚事已成定局,那就是自家人了,寿国公府的面子不用白不用。   顾清衍摇头:“那倒是用不上,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可是……”   顾清衍打断他的话:“阿念,你说我要不要将刘妈妈她们接过来?”   章念一听这事儿,果然转开心思:“是该接来的,不提别的,若是顾大哥真的要跟裴世子成亲,到时候总得有亲人在场。”   顾清衍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只是陵川县距离京城山高水远,刘妈妈三人又都是女子,独自上路肯定是不行的。   原本在他的计划中,是要等官职稳定后回家省亲,新科进士都会有这个假期,到时候再把人接来更好。   可没想到出了中间的事情。   顾清衍没打算告诉裴玄,可裴玄消息灵通,没两天就知道了。   这一日,顾清衍进了翰林院,日子却回到了平静时候。   他正诧异着,比他还低调的探花郎陆彦回进来了。   “顾大人可是疑惑为何今日不见林李二人?”   顾清衍点头:“正是,陆兄知道?”   陆彦回轻笑一声:“他二人在外喝花酒时撞上了成亲王世子,居然口出不逊,被拖出去狠狠打了一顿。”   “想必没有十天半个月,肯定是没法来衙门了。”   顾清衍眼神一动。   陆彦回说完便抬脚离开,似乎只为了送这个消息。   顾清衍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裴玄:“是不是你做的?”   裴玄并未否认,只说:“便宜他们了。”   顾清衍皱了皱眉:“我官职比他们高,虽然都在翰林院,但他们其实做不了什么,只能说些闲话恶心人罢了。”   “倒是你,这当头出手万一被发现了反倒不好。”   裴玄走近,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自打入朝,你笑得反而少了。”   顾清衍一顿,随后无奈:“岁月惹人愁。”   他觉得自己真不适合混官场,尤其是被限制在翰林院中,打卡签到都没地方,他都是趁着十天一次的休沐才能出门。   这休沐机制简直比九九六还要九九六。   “哎,要不如我直接辞官吧。”顾清衍再次冒出这念头来。   倒不是他视功名如粪土,实在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翰林院那日子就是磨时间,磨履历,看皇帝的宠爱上位。   皇帝的宠爱他是一点都没有,设身处地想想,谁要是拐走自家儿子他也不会有好脸色。   与其在翰林院浪费时间,倒不如直接辞官回归乡野,到时候他可以一人牛浪迹天涯。   到处游玩解锁新地图,不比在翰林院熬时间强多了?   咳咳。   看了眼裴玄,顾清衍又默默的打消这个念头,总不能把他丢下。   裴玄并不知道顾清衍的心思,反倒是生出无限愧疚来,觉得这些事情跟他脱不开关系。   若非因他,皇帝怎么会弃清衍不用,反倒是启用那种货色。   顾清衍一眼就看出他的想法,无奈道:“我是真心觉得自己不适合朝堂,哎,辞官不行,找个办法外放也好啊。”   “到时候天高任鸟飞,不比在京城自由多了。”   裴玄一笑。   京城是大周最为繁华的地方,京官素来比地方官更加尊贵,更别提在京城才有可能得到皇帝的青睐。   人人都想留在京城,只有顾清衍想要离开。   裴玄握住他的手:“如果你真的想离开京城,我来想想办法。”   顾清衍神色一震:“真的?”   “谋外放总是简单不少。”   裴玄一想,若是离开京城,他们二人就不用受到皇帝的监视,确实会轻松不少。   而且如此一来,他也能避开储君之争,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回来也不迟。   反正那两个蠢货素来不是太子的对手,对这位亲大哥裴玄放心的很。   一听这话,顾清衍顿时谋划起来:“若要外放,最好别是苦寒之地,地方官不能回祖籍,那我就回不去陵川县,不过我也不想回青州府。”   “其实广州府就不错,那地方虽然炎热,还有瘴气,可水果是真甜。”   裴玄听着他扒拉来扒拉去,顿时也觉得有趣。   两人商量的正好,谁知道第二天早朝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顾清衍只是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朝会也是进不了宫殿的,五品之下都得站在大殿外头当一个旁听生。   每天随大流而来,当个花瓶,再随着大流离开,就是顾清衍这般低品级官员的日常。   习惯当壁花的人,今日却成了主角。   “微臣要弹劾翰林院修撰,金科状元顾清衍,此人刻薄寡恩,不念养恩,对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养母恩将仇报,竟然设计陷害,使得养母亲子被打断双腿,如今还躺在床上。”   “陛下,状元郎道德败坏,实在不堪为一国重臣,更不堪为天下读书人表率,还请陛下为李家子做主啊。”   御史刚跳出来,朝上许多人脸色大变。   顾清衍心底咯噔一下,拧紧眉头,心底猜测这到底是谁的手笔。   裴玄脸色阴沉,冷眼看向那御史,不停翻找起此人的身家背景,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更加难看。   太子面露担忧,目光落到裴玄身上更是担心。   而作为苦主的李侍郎脸色也是不好,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皇帝等那御史说完,才终于开口:“哦,还有此事?”   “陛下有所不知,顾清衍原本乃是穷乡僻壤之处,一位童生的孩子,阴差阳错与李侍郎的孩子抱错,才会被养在李家,金尊玉贵的长大。”   “这十五年来,李侍郎与那妾室许氏将顾清衍当做亲儿子养育,费心费力,不但给他锦衣玉食,还教他读书明理。”   “谁知道有朝一日真相大白,顾清衍便拍拍屁股走人,与养母恩断义绝,简直是猪狗不如。”   朝上一时哗然。   “顾状元居然那是这种人,看他长得温文尔雅,平时待人接物也很是和气,真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   “两家孩子抱错,顾大人认祖归宗并没有错,可对养母如此绝情,实在是提过分了。”   “其他倒也罢了,这十五年的养育之恩却是千真万确的。”   甚至还有人说:“他能考中状元,不多亏了李家的培养,可顾清衍入京之后从未拜访过李家,可见绝情。”   “是啊,我听说李家亲儿子至今还是白身,最后只能靠着蒙荫入仕,说不得就是因为这个。”   顾清衍抿紧嘴角,眼神发冷。   李家养了他十五年确实是真的,可那十五年内许氏对他不过是面子情分,别说宴请名师,甚至故意纵容不许他好好读书。   他有今日成就多是系统功劳,一步步靠着勤学苦练才走到今日。   如今御史一张嘴,倒是将功劳都挂在了李家身上。   皇帝脸色莫名,沉声道:“顾清衍,你可有解释?”   顾清衍出列:“启禀陛下,微臣可以解释。”   “御史大人弹劾中,只有一句话是真的,微臣当年确实与李家子抱错,在李家长大成人。”   “陛下,顾清衍自己都承认了,可见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裴玄没忍住开口:“顾大人尚未解释,你又何必狗急跳墙。”   “谁不知道寿国公世子与顾大人是……”   话音未落,皇帝冷声打断:“好了,先让顾清衍解释清楚。”   顾清衍继续开口解释:“十五岁那年,许夫人不知从何处察觉此事,忽然将微臣赶出李家,当时微臣连里衣都留下了,此事家中丫鬟,李家族老都可以证明。”   “许夫人知道孩子抱错,一时气急也是情有可原,养你十五年难道就能抵消了?”   顾清衍摇头:“自然不是,不过许夫人见不得我,等微臣回到青州府考试,竟然因此陷害,被青州知府拿住证据,为抵消过错才签下断亲书。”   “青州知府丁大人可以为微臣证明,他曾说养育之恩大过天,让微臣抄写孝敬,恕偿养恩。”   太子忽然开口:“养母不慈,又有断亲书在手,顾大人入京后没有上门拜访,倒是也情有可原。”   皇帝也点头:“既如此,两家桥归桥路归路,倒是也合情合理。”   御史却扯着嗓门道:“可顾大人却仗着圣宠,只以为几句口角便找人打断了李家子双腿,如此心狠手辣,简直视大周律法于无物。”   皇帝便问:“你可有证据?”   “李家子亲口指证,那日成亲王世子动手之前,说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御史喊道:“圣人若有疑惑,不如请成亲王世子出面,到时候自然水落石出。”   裴玄正要开口,却又被打断。   这次是李侍郎。   只见他一脸惶恐的开口:“陛下恕罪,此事都是误会,那一日实在是小儿喝醉酒言行无状,这才会得罪人被打断腿,这也是他罪有应得,实在是与顾大人无关。”   皇帝挑眉:“哦,你是李敬亭的生父,怎么御史一个劲为你儿子伸冤,你倒是只说误会。”   李侍郎心中叫苦。   他要知道李敬亭能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就不该答应让他入京,进京后也该直接把人押送回去。   那日皇帝见了李敬亭后,面露欣赏,甚至让他进入翰林院,李侍郎便有不妙的预感。   自家人知道自家人,他还是知道李敬亭到底有几斤几两。   而当今圣上的心,素来都是高深莫测的。   李敬亭如此横冲直撞,迟早都会出事,李侍郎苦口婆心的劝说,儿子却只当耳旁风。   如今他只是后悔。   “微臣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李侍郎低头请罪。   御史大声道:“李侍郎莫不是还对顾大人有香火情份,只可惜你有,他却没有,压根没把你这个养父放在眼里。”   “白纸黑字写的断亲书都不算证据,以后断案不用别的,就请出御史的红口白牙即可。”   裴玄冷哼:“顾大人遵纪守法何错之有,倒是御史台什么时候以口鉴人,怎么,你要改写大周律例?”   “世子也不必着急,这顾清衍道德败坏,你早些看清他的真面目,浪子回头才是正经。”   御史也是很不怕死。   这时候被太子教训后一直很低调的二皇子开了口。   “父皇,自古以来君臣父子,礼仪孝悌自有章法,无论顾状元有什么苦衷,对养母不闻不问却是千真万确。”   三皇子也开口道:“是啊父皇,若是纵容顾状元,那以后还如何以孝治天下?”   太子眉头微拧。   裴玄忽然出列:“陛下,此事尚未明朗,既如此,不如派人彻查,看看当年许氏到底犯下如何大错,才让青州知府出面让他们签下断亲书。”   “再查李敬亭那一日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才会惹怒成亲王世子,被当街打断两条腿。”   “最后再问清楚李敬亭被打后,为何隐忍不发,反倒是御史跳出来攻讦与此事毫无干系的顾大人。”   太子瞥了他一眼,暗道不好。   果然,二皇子幽幽开口:“裴世子这般紧张做什么,也是,听说最近寿国公府要办喜事,真没想到今时今日,本皇子还能瞧见京城勋贵迎娶男妻。”   三皇子更是阴阳怪气:“顾大人好歹也是连中六元,状元出身,怎么能因为在翰林院坐了几天冷板凳,就自甘下贱,竟然要以男妻身份入主寿国公府,枉为读书人表率,更辜负了父皇的一番看重。”   此话一出,皇帝的脸色更冷。   裴玄更是无法忍受:“三皇子,还请慎言。”   “是我对顾大人……”   “好了。”   皇帝显然不想把这事儿摆在朝堂上吵吵,毕竟私底下的事情倒也罢了,朝堂上超过了,那不就等于过了明路。   他怒而起身,狠狠扫过几个儿子。   二皇子三皇子纷纷低头,心底却并不害怕。   若是能借着顾清衍,直接将裴玄钉死在寿国公府,对他们也是一件好事儿。   再者,这件事他们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顾清衍这会儿反倒是平静下来,他已经看明白了,不是李敬亭想对付他,而是皇帝借着这个由头找茬。   没有今日这桩事情,也会有其他的事情,皇帝想找茬总能找到。   果然,下一刻皇帝开口,尘埃落定。 第120章 贬谪   皇帝开口, 声音沉沉:“生恩不如养恩大,虽许氏有错在先,但毕竟将你养育成人, 这份恩情是抹不去的。”   一听这话, 顾清衍就暗道不好。   裴玄当下便要开口,却见顾清衍朝着他微微摇头。   皇帝早有定论, 甚至这一场弹劾就是他主导的, 这会儿即使他们说出花儿来, 皇帝也不会改变心意。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裴玄去触霉头。   裴玄显然也知晓这个道理,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浑身散发的冷厉让身旁的官员都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   皇帝继续道:“不过许氏不慈在先, 顾状元入京之后不上门拜访, 倒是也情有可原。”   听见这话, 顾清衍不但没有舒展眉头, 反倒是拧得更紧,心想皇帝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果然,皇帝下一刻便道:“若是顾状元知错就改, 那便善莫大焉, 李爱卿多了一位才华出众的养子,也算成就了一番佳话。”   一时间顾清衍与李长德的脸色都十分古怪。   皇帝笑着问:“顾状元, 你可愿意?”   无数双眼睛落到顾清衍身上,心想这位状元郎还是很受皇帝喜欢的, 要不然这般不孝的罪名,说大很大,说小很小。   如今他只需点一点头,那就是化干戈为玉帛, 甚至还多了一位在户部盘踞多年的养父。   李侍郎眼神微动,心底倒也觉是个办法,顾清衍与寿国公府的关系摆在哪儿,若是能回到李家,作用肯定比李敬亭更甚。   至于攀附权贵的名声,从李侍郎娶妻白氏的那一日开始就没那么看重了。   从表面来看,这桩事情对顾清衍而言有利无害。   顾清衍心底知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一旦他认了此事,说是养子,倒不如说许夫人所出的庶子,甚至比庶子还不如。   如果许氏与他有母子之情,顾清衍自然愿意。   可问题是,许氏与他别说感情了,甚至宛如有深仇大恨,几次三番的要谋害他。   认了这样的养母,不等于将自己的脑袋塞进了虎头铡,并且将按下的权利交给了敌人。   顾清衍微微弯腰行礼:“多谢陛下好意,但微臣不愿。”   庭上又是一片哗然。   皇帝眼神发沉:“哦,你为何不愿?”   “只因微臣与许氏母子有仇,彼此之间毫无情义可言,强行认作母子也是相看两厌,倒不如两两相忘。”   顾清衍一五一十说道。   可落到旁人眼里十分绝情。   “顾状元真是忘恩负义,陛下已给了你选择,你却尤不知耻,难不成以为一份断亲属就能将十五年的恩情彻底断绝?”   “陛下,顾清衍如此薄情,实在不堪为人子,亦不堪为人臣,还请陛下责罚以儆效尤。”   “若是不严惩,天底下读书人都跟着学,往后岂不是要乱套了。”   风雨之中,顾清衍巍然不动。   皇帝拧眉,心底不禁叹息。   若是早几年遇上顾清衍这般人才,他倒是会很喜欢,甚至大力重用。   可惜顾清衍出现的时机不对,偏偏又是裴玄的心上人,霸着他无心回宫。   皇帝心底那几分好感,在看到两人冥顽不灵后也跌倒谷底。   “顾清衍,你可想好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皇帝警告道。   甚至私心里觉得两人不识好歹,他们若是想在一起,时时刻刻都能在一起,与裴玄娶妻生子又不相互耽搁,可偏偏都不听劝。   越是如此,越是不受控,皇帝越是恼怒。   顾清衍毫不犹豫道:“微臣心意已决,愿意接受惩罚。”   他直接脱下官帽,等待处罚。   裴玄再也忍不住:“陛下,事有因果,顾大人虽在李家长大,可却养在乡野之地,与李大人从未谋面,何谈父子之情?”   “许氏乃是妾室,并非生母,更非嫡母,李大人家中嫡妻连顾大人的存在都不知晓,又有什么母子之情?”   “再者许氏屡次陷害,想至顾大人于死地,她不慈在先,顾大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隐忍,甚至为许氏承担责罚,因此才断绝养育之恩。”   “如果这样顾大人还有罪,那就是大周律法不清,天地之下没有公道可言。”   御史开口:“裴世子此言差矣,天下无不是父母,若因父母有错便要断绝恩情,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规矩何在?”   裴玄冷哼:“按你这么说,父母有错子女也只能承受,既如此,倒不如让天下父母打死儿女,倒是也索性痛快,免去那么多烦恼。”   “够了!”皇帝冷声喝道。   他眼神冰冷,显然知道裴玄意有所指。   太子轻咳一声,出来打圆场:“父皇,儿臣倒觉得双方都有过错,不过再有错也是李大人的家务事,不如听听李大人如何说?”   李长德心底叫苦。   他要知道许氏那么蠢,做事这般绝,当初就不会纵容她。   可惜现在后悔也迟了,状元郎心灰意冷,两家不成亲戚反成仇人。   顾清衍宁愿受罚也不肯认许氏,他还能强按牛头吃草不成。   李侍郎顶着皇帝,太子,裴玄的目光,忽然捂住额头:“臣,沉忽然头疼欲裂,一想东西就受不住。”   说着整个人都倾倒下来,竟是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无处朝臣都忍不住骂了句不要脸。   皇帝心底冷哼:“好了,朕自有决断。”   “顾清衍,你是金科状元,无数读书人的表率,若不严惩如何能好,往后若人人都跟着学,天才岂不乱套。”   “不过许氏有错在先,裴玄一番话也有道理。”   “既如此,朕革除你翰林院职务,外放云岭,以儆效尤,此事到此为止,勿要再提。”   话音一落,朝臣们都露出同情的眼神来。   云岭是什么地方,那就是个瘴气横行,蛮夷遍地,朝廷想管也管不住,派过去的父母官死的死,伤的伤,剩下都是半死不活。   去了这样的地方,等同于一辈子仕途都毁了。   顾清衍是状元郎,眼看着前途无量,甚至还跟寿国公府穿同一条裤子。   如今皇帝一句话,直接将他打回原形,云岭还不如陵川县,至少陵川还算繁华之地。   裴玄脸色大变:“陛下——”   顾清衍动作却比他更快一步:“微臣遵命,谢圣人恩赐。”   尘埃落定。   “裴大哥。”   顾清衍在宫门口等候,一直到裴玄跟上来才迈开脚步。   裴玄眉头打成了死结,浑身散发着冷气,以至于周围的朝臣都纷纷绕行,免得惹上这位煞神。   顾清衍笑了笑,当着所有人的面拉住他的手。   这一动,落到他们身上的视线更多了。   顾清衍轻轻一扯:“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不知道云岭这地方有多险恶,穷山恶水遍布刁民,连着三任知县都死的不明不白。”   裴玄几乎控制不住怒火,却又怕吓到顾清衍硬生生压住。   “别怕,此事我会想办法解决,圣人如此不过是想让我低头。”   顾清衍却摇头阻止:“不必了,原本我们就在商议离开京城,圣人此举也算合我心意。”   “就算离开京城也不能是云岭。”   裴玄不赞同:“云岭靠近苗疆,异族多有骚乱,你又是被贬谪过去,定会艰难万分。”   顾清衍倒是不怕。   他可是有系统金手指的人。   系统去哪儿都能出暴击,他就不信靠着系统,他还能被瘴气刁民放倒。   相比起来留在京城才憋屈,整天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晃荡,一句话非得在肚子里饶上十七八个圈子才能说出口。   短短一个月,顾清衍已经心累无比。   “裴大哥,我有能力自保的。”   顾清衍知道,当前最重要的就是说服裴玄,否则裴玄跑到皇帝跟前低头,他们这些日子的努力都白费了。   “你也知道,如果我留在京城,陛下定然会屡屡为难,指不定下场比去云岭更惨。”   顾清衍解释道:“云岭山高水远,虽贫苦了一些,可胜在自由自在,我一过去就是当地父母官,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裴玄拧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云岭的危险。   顾清衍握紧他的手:“我知道,但是我不悔。”   “裴大哥,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请尊重我。”他如此请求。   郑重其事的话,让裴玄说不出拒绝来,可他又怎么能让顾清衍孤身犯险。   蓦的,裴玄脑中闹出一个念头。   跟清衍一起去,生生死死他们都不分开。   打定了这个主意,裴玄反倒是没那么暴躁愤怒了,整个人都冷静下来。   “你说的对,云岭有千般不好,但却有一个好处,距离京城远。”   顾清衍见他接受现实,松了口气:“裴大哥能想明白最好,说起来我这辈子最想做的就是周游世界,现在从北往南,一路南下,也算是全了这个心愿。”   他喜笑颜开的,似乎真的为此高兴。   裴玄只以为他在安慰自己,毕竟好好的翰林院不待,谁会想去云岭这样荒僻的地方。   就连广州府都比云岭好很多,虽有瘴气,可到底物产丰富。   裴玄捏了捏眉心:“既然要去,那就早做准备,多准备一些医药才好。”   “那就辛苦裴大哥了,你经验丰富,肯定比我准备的齐全。”顾清衍笑道。   裴玄自然是承担下这个任务。   感受着手中的温暖,裴玄脸色都缓和不少。   太子从宫中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他还以为裴玄会克制不住怒气,哪知道这一看,裴玄赫然神态舒缓,完全没有会暴走的痕迹。   他不禁多看了一眼顾清衍。   太子并未靠近,转身回到东宫。   哪知道刚坐下不久裴玄就来了,还不是走正门进来的。   太子见状面露无奈:“父皇已经下旨,绝不可能更改。”   裴玄脸色冰冷。   太子劝道:“早前劝你别那么执拗,你偏不听,如今事已至此,也只能辛苦顾清衍了。”   他暗示道:“也许外放几年也不是坏事,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也就能回来了。”   裴玄开口:“我不想等。”   太子眉头一皱,就听他继续往后说。   “云岭有多危险你我心知肚明,圣人不就是打着让他活着过去,死在那儿的主意。”   裴玄并未给皇帝留面子:“他素来如此,怕直接下旨让我心生怨恨,便转着玩儿让他死,清衍此去九死一生。”   太子无奈:“即使你我心知肚明,又能怎么办?”   他打量起裴玄来:“莫不是你想回到宫廷?若是,倒是还有一线生机。”   裴玄摇头:“绝不。”   “那你……”   太子心底闪过一个念头:“你想跟着他去?”   看见裴玄坚定的眼神,太子更头疼了:“裴玄啊裴玄,你到底在想什么,父皇既然想拆散你们,怎么可能让你离开京城?”   “他还需要拿着顾清衍做筏子,逼得你不得不低头,又怎么会放你们比翼双飞。”   哪知道裴玄冷笑一声,开口就道:“明着来当然不会,但我自有办法。”   “你别胡来。”太子警告道。   “父皇这些年越发多疑,就连孤也是日日谨慎小心,你别仗着那点情分胡作非为,到时候害人害己。”   裴玄淡淡道:“你就说帮不帮我。”   太子头痛欲裂。   顾清衍回到家中就看到章念欲哭无泪的脸色,又带着小心翼翼,生怕触痛他伤心。   “这幅怪样子做什么,能去云岭我求之不得。”   章念脸更苦了:“可是人人都说云岭穷山恶水,中原人过去就会病死。”   “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瘟疫都奈何不了我,还怕那小小云岭?”顾清衍打趣道。   章念心底还是当心,却直接开口:“不管去哪儿我都要跟着顾大哥。”   “您在京城,我也留在京城,您去云岭,我也跟去云岭,顾大哥可别想丢下我。”   顾清衍哈哈一笑:“那是自然。”   他知道章念的脾气,真把人抛下的话,章念指不定会自己偷偷跟上,那还不如直接带着。   章念这才放心了,看了看顾清衍的神色又问:“顾大哥要去云岭,那裴世子怎么办?”   他实际想问的是两人的婚事怎么办,总不能办了一半永远搁置。   顾清衍挑眉:“自有办法。”   心底却也觉得为难,他是不怕离开京城,也不怕去云岭的,可一去不知道多少年,裴玄要是等下去,会不会直接等成老头子?   一想到自己在外面潇洒,到处签到爆宝贝,裴玄却在京城守寡,顾清衍也觉得不太妥当。   要是能把人一起带走就好了,顾清衍忍不住冒出这念头来。   让顾清衍奇怪的是,之日几日,裴玄日日送东西过来,恨不得将太医院都给他带上。   可每次出现的时候,裴玄脸上却没有多少着急的神色。   要不是两人感情正好,他都要怀疑裴玄是不是巴不得自己远远离开。   顾清衍不得其解。   皇帝下令快,催的也急,三日之内就要让顾清衍赶往云岭。   第三天,催他出发的侍卫就守在了门口。   顾清衍坐着牛车,包袱款款,甚至连护送的侍卫都没有,只能自己赶往云岭。   裴玄冷着脸,对此却什么都没说,只将他送到了城外。   “顾大人。”   城外亭下,居然还有送行的人。   顾清衍看清楚来人更是诧异,是探花郎陆彦回和传胪庞宇明。   后者他不奇怪,毕竟庞宇明说有救命之恩,对他一直很热情,知道他被外放后还送来不少东西。   可陆彦回?   “顾兄,此去一别后会有期。”   两人送上水酒。   顾清衍一饮而尽,看了眼陆彦回:“帮我向两位陆兄问好。”   哪知道陆彦回笑了笑:“等你自己见到他们再问好也不迟。”   顾清衍听着这话有些古怪,却也没有多想,上车打算离开。   “顾兄,顾兄等等我。”   追上来的是奚同贵兄弟。   两人都是气喘吁吁,奚同贵因为刚生过一场大病,此刻脸色也不太好。   “对不住,我们来晚了。”   两人没说因为养病闭门不出,这样的大事奚夫人居然也没告知一声,弄得他们今天才匆匆赶来,显得不诚心。   顾清衍却不在意,他一个被贬谪出去的,能有人来送就是情义。   “顾兄,这个你拿着。”   奚同贵不顾他反对,直接将东西塞进他手中:“奚家别的没有,银钱多的是,出门在外多的是花钱的地方,你若是还把我当朋友就都收下。”   顾清衍听完,也就没有拒绝。   等牛车再次上路,身后几个人眼底都流露出感慨,心情复杂。   牛车上的顾清衍心情也很复杂,毕竟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而且他要去云岭,再接刘妈妈三人的事情就不妥当,只能暂时放下等安顿好再说。   等走出去几公里,顾清衍看着纹丝不动的人,不得不开口赶人:“裴大人,送人千里终须一别,咱们就此别过吧。”   裴玄握住他的手:“别害怕,一切有我。”   顾清衍还以为他不肯走,定然还要送一送,哪知道他就直接跳下牛车。   “路上当心,阿念,照顾好你家主子。”   章念冷哼:“还要你说。”   走出去一段路便忍不住吐槽:“裴世子平日里说的好,结果裴大哥要走,他竟是一点都不伤心,实在可恨。”   顾清衍往后看了看,裴玄还在原地。   他拧起眉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裴玄就这样下车了,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别人不知道,顾清衍可太知道这家伙外冷内热,之前他不过是在翰林院受一些委屈,听几句风凉话,他便要变着法子处置。   可如今顾清衍要远离京城,裴玄居然没有特别大反应。   顾清衍拧了拧眉头:“阿念,你觉没觉得裴世子哪儿不对劲?”   章念点头:“太不对劲了,您因为他被迁怒,他倒是好,送些东西过来就当人情了,如今拍拍屁股走人。”   顾清衍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忍不住为裴玄开脱:“我要走,他心底是最难过的,只是没法表现出来。”   章念不吱声了。   顾清衍又说:“圣上已经下旨,我们总不能抗旨不尊,裴大哥心底难受的很,所以才不想多留吧。”   章念不禁心想,顾大哥什么都好,就是瞧人的眼光普通。   裴世子要是不想让裴大哥走,他身为高门子弟总会有办法,可现在呢,裴世子听之任之。   就这一点,章念决定偷偷记恨裴世子一辈子。   离开京城后,顾清衍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这时候正是一年最好的时候,他也不愿意坐在车厢里,索性就跟章念一起赶车。   两岸满是好风景,甚至还路过了桃苑,依稀能看到还未凋谢三三两两的桃花。   顾清衍一拍脑门:“怎么又把这事儿忘了。”   他系统内还有没用的肥料,都是为寿国公府那颗桃树准备的。   可每每总会忘记,也是奇了怪了,明明撒肥料那么简单的事情,总会阴差阳错的落下。   “裴大哥,忘了什么,可要回城?”章念问道。   顾清衍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不用了 。”   皇帝都已经派人来催,他再回去就太不识趣了。   “阿念,你说我们能不能顺路回家一趟,我这就得去云岭,不回家看看总是不放心。”   顾清衍岔开话题。   章念一听立刻来劲了:“可以吗,皇帝会不会责怪?”   “每位新科进士都有回家探亲的权利,云岭山高水远,陛下给的时间十分宽裕,我只需要在期限内赶到云岭赴任即可。”   顾清衍看到到任时间的时候就觉得,皇帝大概不想做的太绝。   亦或者是系统奖励的好感值起到了作用。   顾清衍胡思乱想着,这是有系统给的好感值,皇帝动起手来也毫不手软,要是没有的话他岂不是得小命玩完?   听完解释,章念顿时高兴起来:“太好了,顾大哥可以衣锦还乡了。”   “我这算什么衣锦还乡。”顾清衍无奈。   章念却说:“您高中状元,怎么能不算,而且知县怎么了,咱们县城最大的也就是县太爷。”   顾清衍一想也是。   但还是叮嘱:“云岭太危险,我怕刘妈妈几个不放心,倒不如别告诉他们,只说去南方任职。”   “这能瞒得住吗?”章念反问。   顾清衍解释:“山高水远的,没有人专程带消息回去的话,家里头不会知道。”   梅岭村也没别的消息来源,哪里知道他会去云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章念点头答应下来。   定了要回家,顾清衍倒是归心似箭起来,也不磨磨蹭蹭的到处溜达了。   哪知道当天晚上,他就遭受了大惊吓! 第121章 私奔   “裴大哥!”   顾清衍惊呼出声, 怕被发现立刻压低声音,一把拽住裴玄:“你怎么会在这里?”   怕被人发现裴玄的踪迹,他连忙将窗户都关起来, 忙忙碌碌。   裴玄心情极好, 看到他这幅模样更是眼含笑意:“陪你一起走。”   甚至还亲昵的亲了亲顾清衍的额头,却被他一把推开。   顾清衍先是高兴后是惊吓:“你疯了?”   “陛下不会答应的, 之前你还说过他不许你离开京城, 现在冒然离开岂不是抗旨?”   皇权世界, 得罪皇帝的后果可怕的很。   裴玄挑眉:“抗旨又如何,反正他一时半会儿舍不得杀我。”   顾清衍听了更加担心了。   裴玄怕他着急,立刻解释道:“放心, 我有离开京城的圣旨, 这次是奉命办事。”   顾清衍不太信, 皇帝既然要拆散他们, 怎么可能他前脚刚走, 后脚就把裴玄打发出来。   “是真的。”裴玄解释,“太子帮了忙。”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会不会对你不利?”   “留在京城才是真的不利。”   裴玄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陛下一直想找到怀王墓, 他认定我最有可能找到。”   顾清衍这才安心下来:“怀王墓到底是什么?”   太平教一直在找, 甚至不惜使用人牲,而皇帝已经是一国之君, 居然也在找。   前者还能用邪魔外道解释,那后者呢, 大周正是繁荣的时候,身为皇帝不缺钱财,总不可能打着盗墓的心思。   顾清衍不知为何心头乱跳,总有一种忐忑不安的状态。   裴玄沉默下来。   顾清衍见他不好开口也没追问:“罢了, 反正与我无关。”   “我不知道如何解释。”   裴玄握住他的手:“凡世间诡异,皆出自怀王,他曾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活着的神。”   “活着的神?”   顾清衍不敢置信。   他正要说什么,忽然觉得头疼欲裂,整个人双腿一软。   幸好裴玄一把将他接住,否则顾清衍便要跌倒在地:“清衍,你怎么了?”   “头疼,我头好疼。”   顾清衍呻吟出声,抓住裴玄的十指掐入肉中,后者却并不挣脱,反倒是顺势搂紧他。   “我们去找大夫。”裴玄惊声道。   在他记忆中顾清衍很少生病,入京之后一直好好的,如今为什么忽然发病。   裴玄甚至怀疑是不是皇帝下毒,好让顾清衍死在赴任路上。   “我没事。”   顾清衍握住他的手:“我好多了,就是忽然头疼,大概是白天吹了风。”   他掩饰道。   裴玄察觉他没说实话,拧紧眉头:“身体是大事不能疏忽。”   “我自己就是大夫,心中有数。”   顾清衍执意如此,就在方才系统一阵轰隆隆,仿佛要炸裂开来一般,弄得他脑仁抽疼。   可过了一会儿声音都消失了,疼痛也消失了。   顾清衍顺势问:“怀王到底存不存在,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神灵,亦或者他是千年之前的帝王,被后人杜撰了神异?”   裴玄搀扶着他坐下,又倒了一杯茶。   等顾清衍喝了,神色比方才舒缓许多,他才开口。   “你说的对,但也不对。”   “皇室有秘书记载,千年之前怀王有神通,靠神异立国,又翻云覆雨之能。”   顾清衍不信:“如果怀王真的这么厉害,那他怎么会消失?”   不只是怀王那个时代的消失,而是连带着怀王这个名字一起消失,连后世记录都很少,只零下民间零零散散的传言。   “神仆窃取神国。”   裴玄道:“秘书记载,怀王妃离世后,怀王不问世事一心修道,欲羽化登仙。”   “有十二神仆心生不满,通过秘法窃取神国,怀王察觉此事后心灰意冷,从世间彻底消失,过了百年怀王墓奇异现世,世人才知道怀王已死。”   顾清衍抓了抓头发:“那不还是死了?”   他觉得这听起来不像是神仙,倒像是朝代更迭,争权斗利。   蓦的,他心底冒出一个念头来:“陛下想找怀王墓,莫不是——”   “长生。”裴玄吐出两个字。   顾清衍心底咯噔一下,果然再英明神武的皇帝,都脱不开这两个字。   裴玄嘲讽一笑:“世人皆知怀王已死,但每朝每代的皇帝总想找到他,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顾清衍觉得这事儿很难办。   皇帝执意找怀王,求长生,会不会越来越疯狂,到时候弄出奇葩事儿来。   这么一看,他能远离朝廷确实是好事。   “既然如此,你来找我没问题吗?”皇帝给的命令是找怀王墓,而不是找顾清衍。   裴玄笑起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既然要找,那就得满天下找,意外遇上你也是没办法。”   再者,皇帝难道不知道?   不过是怀王墓的吸引力更大,让这位皇帝立刻变了立场,答应他离开京城。   裴玄不想多提,转而问:“你打算先回梅岭村?”   “正是,此去云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总得回家安排。”   顾清衍解释:“刘妈妈年纪大了,两个妹妹又都到了婚假的年纪,我很不放心。”   虽然有村长大伯看着,上头又有个当官的哥哥,但身边无人,顾清衍总怕她们吃亏。   裴玄却道:“那就索性带上。”   顾清衍一顿:“不太合适,云岭毕竟……”   “你这般想,可等她们知道你的去向定然担心,与其让他们担惊受怕,但不如一家人在一起。”裴玄说道。   这话让顾清衍心动起来。   说起来他这辈子亲情缘浅,与许氏就不提了,与顾家夫妻连面都没有见过。   唯一的牵挂就是刘妈妈和两个妹妹,放她们留在梅岭村确实是不安心。   可带上一起走,顾清衍还是游移不定。   裴玄没逼着做决定,他已经打定主意一起走,反倒是十分坦然,即使云岭是龙潭虎穴也不怕了。   一路上,顾清衍都纠结不已。   直到回到梅岭村,大老远的顾清衍就看到了高高的牌坊。   走近一看顾清衍就乐了,那是状元牌坊,肯定是家中接到信后特意打造的,看起来就崭新崭新的,显然刚造好没多久。   再一看,背着手站在牌坊下溜达的小老头,可不就是他那村长大伯。   “大伯。”   顾清衍高声喊道。   村长大伯正美滋滋的欣赏牌坊呢,听见声音猛地回头,看见是他顿时高兴的喊起来。   “衍哥儿回来了,快,快把大家伙儿都喊出来。”   顾清衍无奈拉住他:“大伯,我这次回来会多待几天,有的是时间热闹,走,咱们先回家去。”   “对对对,瞧我糊涂了,先回家去。”村长笑盈盈喊道。   可这会儿已经迟了,村里人也发现顾清衍回家,顿时一拥而来。   “状元郎回来了。”   “衍哥儿可真出息,一出手就是状元郎,十里八乡都没你这能耐。”   “听说状元郎比县太爷的官儿还大呢。”   “真是了不得。”   “当初衍哥儿回来我就说这孩子一看就有出息,咱老顾家的祖坟冒青烟喽。”   顾清衍笑得脸颊都僵硬了,无法摆脱热情的村民。   这时候还得是老村长:“去去去,衍哥儿大老远的回来累了,得先回家休息,都让开。”   村民们这才依依不舍的让开路。   “衍哥儿……”   刘妈妈已经听到了消息,平时不爱出门的女人跑着过来,还未靠近眼眶就红了。   “娘。”   顾清衍三两步上前,深深鞠躬行礼:“我回来了,让娘担心了。”   “快起来。”刘妈妈哪里舍得他弯着腰,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黑了,也瘦了,京城虽然好,可没有人照顾你哪儿行。”   “大哥。”   “大哥!”   两个妹妹也跑到了跟前,一左一右的仰头看他,眼睛里都是高兴。   顾清衍笑起来:“走,咱们回家去。”   老村长识趣的将人拦在外头,不许任何人打扰。   屋里头,刘妈妈满口说道:“太好了,我家衍哥儿有出息了,如今你可是状元郎,整个大周三年才一个。”   “大哥,你是不知道消息传来的时候多热闹,知县大人亲自上门贺喜,甚至还送了好多贺礼,都收在你屋里头了。”顾望晴也难得雀跃。   顾舒颜更是一个劲说:“消息传开去后十里八乡都来贺喜,咱们不肯收他们就堆在家门口,好几天我们连大门都出不去,后来还是大伯带着堂兄们处理了。”   又说:“大哥,你瞧见村口那大牌坊了吗,朝廷发了牌坊银子,但大伯说这是村里头的喜事,咱们顾家出了个状元郎,往后三代面子都有光,从今往后走出去都能挺直腰杆儿。”   “族老们也都这样说,愣是没让用牌坊银子,各家各户就把银子凑齐了。”   她嘚啵嘚的说个没完没了。   顾清衍含笑看着,殊不知裴玄就在几步之外,看见他与家人相处的画面脸色更加柔和。   章念也参与进去:“刘妈妈,两位小姐,你们是不知道打马游街的热闹,顾大哥骑着高头大马那叫一个威风,他从街道上走过的时候,楼上的小姐夫人就朝下丢香囊,就跟下雨似得。”   “是不是万人空巷?”顾舒颜连声问道。   章念一个劲点头:“正是,街道上都是人,还有人扔金子呢,我当时就心想那人可真阔气,可扔下去也到不了咱家里,多浪费。”   刘妈妈三人虽没有看到顾清衍打马游街的热闹场面,可听着章念的话也一惊一乍,仿佛那画面就在眼前。   啧啧称奇后,刘妈妈忽然问:“那么多夫人小姐瞧上衍哥儿,那有没有人榜下捉婿?”   顾清衍噎住,下意识的看向裴玄。   裴玄只挑眉看着,不声不语。   章念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他觉得自己愧对刘妈妈三个,自家顾大哥被狼叼走了。   刘妈妈一看不对,忙问:“怎么了,难道真的有,对方不是合适的好人家?”   “衍哥儿,你快跟干娘说,别让我着急。”   顾清衍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   他瞪了眼在一旁看好戏的裴玄,轻咳一声:“此事说来话长。”   “大哥,那你倒是长话短说啊。”顾舒颜瞪大眼睛。   顾清衍没好气的敲了下她额头,还是决定如实说:“娘,其实我把人带回来了。”   “什么!”   刘妈妈更是惊讶,还以为顾清衍在京城成了亲,直接把媳妇带回家了。   她起身忙活起来:“那人呢,可是暂时住在镇上了,她可愿意过来祭祖?若是京城的小姐可能不习惯梅岭村,不过既然嫁到了顾家,至少也得去一趟祠堂祭拜你爹娘才对。”   顾清衍咳嗽的停不下来。   刘妈妈意识到不对劲:“衍哥儿,到底这么了,你倒是直接说啊。”   顾清衍心一狠,眼一闭,直接指着裴玄:“其实我喜欢男人,这位裴玄,寿国公世子,就是我看中的对象,我们来打算成亲当一辈子夫夫。”   平地一声惊雷。   顾望晴顾舒颜对视一眼,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妈妈看看顾清衍,再看看裴玄,终于明白他说了什么,整个人往后倒下去。   “娘!”   顾清衍赶紧把人搀扶住,幸好,一把脉只是气血翻涌,刺激大发了。   刘妈妈握住他的手:“衍哥儿,你,你这是要让顾家断子绝孙啊,这可如何是好,将来到了底下怎么对得起你爹娘?”   她的反应与章念当初十分相似,看向裴玄的眼神仿佛看一只狐狸精,恨不得直接抡起扫把把人赶出去。   顾清衍忙道:“娘,顾家还有晴晴和颜颜,断不了根,就算他们俩不成亲,大伯家都有好几个孙子了,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刘妈妈被气笑了:“咱们说的压根不是一回事,人会老,会死,两个男人在一起不是正经事儿,万一……”   她心想裴玄还是什么勋贵子弟,万一将来变心了,她可怜的衍哥儿可怎么办。   悲从中来,刘妈妈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她一哭,姐妹俩也跟着一起哭,三个人搂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的。   顾清衍拦都拦不住,只能看着她们哭,等她们哭够了才说:“娘,两位妹妹,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还请你们成全。”   “衍哥儿,你怎么就喜欢男人了,难道就不能改了吗?”   刘妈妈瞪了眼裴玄,又提出建议:“你俩要在一起,成契兄弟我也不说什么,好歹留个根。”   裴玄脸都黑了,就他那占有欲,别人多看一眼顾清衍都心中发酸,哪儿能容忍他身边出现妻子子嗣。   顾清衍朝着他摆了摆手,握紧刘妈妈的手:“娘,你是知道我的,我做不出这种害人一生的事情来。”   “你要是怕我将来无人养老送终,等我到了年纪就领养一个孤儿,还不用自己生更加方便。”   刘妈妈只觉得眼前一黑,知道顾清衍这是要认死理,一条路走到黑了。   眼看刘妈妈还要再说,顾清衍赶紧岔开话题:“娘,其实我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要跟你们商量。”   顾清衍改变想法,没隐瞒云岭的事情,直接说了出来。   一听这事儿,刘妈妈果然顾不得成亲不成亲的事情了,忙不迭的追问起来。   顾清衍掐头去尾,挑着捡着能说的部分告诉三人。   即使如此,刘妈妈三人也被吓得心惊肉跳,捂着心口道:“还以为中了状元就能当大官,只需风风光光就好了,哪知道朝堂竟是比乡野更危险。”   两个妹妹也是满脸担心。   顾清衍又说起云岭的好处:“虽说偏远了一些,可我去了就是当地最大的官儿,就如同陵川县的县太爷,说不定更加自在。”   刘妈妈三人并不知道云岭到底在哪里,只知道肯定不是好地方。   顾清衍问道:“娘,晴晴颜颜,原本我是想瞒着你们,让你们留在梅岭村生活的,这儿有大伯看顾,不会有人欺负你们。”   “可是此去云岭,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裴大哥说若是瞒着你们,等将来你们知道了心底更加担心,倒不如直接说出来。”   顾清衍为裴玄拉了感恩值。   刘妈妈心底是不想看裴玄的,毕竟自家好好的孩子被带坏了,她迁怒的很。   但这会儿也不得不承认:“自然得告诉我们,可千万不能报喜不报忧,否则我们从别处知道岂不是更加担心。”   姐妹俩也纷纷点头:“是啊大哥,咱们是一家人,好的坏的都要在一起。”   顾清衍叹气:“云岭毕竟偏远,气候与陵川县大不相同,光是来回就得走上三五个月才能到,我担心你们的身体。”   “若是你们肯留下来,我会留下足够的银钱,让大伯多加照顾,等晴晴颜颜到了岁数也好嫁人,否则去了……”   “我不要。”   顾舒颜直接打断哥哥的话,连声喊道:“我才不要留在这里,大哥,不管路上多难多苦,我都想跟你一起走。”   甚至还说:“要不然我肯定会担心的吃不好睡不着,日子都没法过了。”   刘妈妈自然也不肯留下,当初跟着顾清衍离开青州府,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跟着这孩子了。   再者,这些年来他们母子相称,不是亲母子,胜似亲母子,怎么舍得顾清衍一个人走。   “衍哥儿,我们不怕,你就带上我们吧,虽说我们都是一介女流帮不上什么忙,可以家人在一起也能相互照顾。”   顾清衍既然开口,其实也动了这念头。   “好,我们一家人要在一起。”   听了这话,三人终于高兴起来,竟是连方才顾清衍扔下的炸弹都忘记了。   老村长是第二天才知道这消息,他比刘妈妈三人有见识,知道云岭是个什么地方。   前头都在高兴顾清衍高中状元,如今却被打发去了那么偏远的地方,老村长不禁担心起来。   心底知道顾清衍肯定是得罪了圣人,这才会被打发出去,可他只是个小老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心里头着急。   等知道刘妈妈三人要跟着一起走,老村长忙道:“怎么你们也要跟着去,这不是添乱吗?”   顾舒颜忙道:“哥哥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我们不跟着不放心。”   “大伯,我们能帮忙洗衣做饭照顾人,不会给哥哥添乱的。”顾望晴也说。   刘妈妈解释道:“衍哥儿虽然已经当官了,可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呢,难能让他一个人上任。”   老村长见劝不住,只能多帮他们准备东西,尤其是梅岭村的土特产。   心底却发愁的不行,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好。   大伯母没好气的说:“我说你着急个什么劲儿,人衍哥儿现在是状元郎,当了大官,这事儿是你担心就有用的吗?”   老村长反驳:“云岭那可是要命的地方,衍哥儿这一去往后可怎么办,偏偏晴晴颜颜都要跟着一起去。”   “要我说一起去才好。”   大伯母说:“晴晴颜颜都快到年纪了,在咱们这儿找人家顶多是富户,可跟着去就不一样了,她们有个父母官做哥哥,那还不是随便挑。”   “可云岭……”   “云岭怎么了,在库再穷的地方能穷当官的?”   大伯母继续说:“衍哥儿是有大出息的,你这辈子就当过村长,可千万别瞎掺和,你那点斤两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这话虽然难听,老村长却还是听进去了,觉得是这个道理。   当下叹了口气没有再翻来覆去的念叨,主要是念叨也没用,他已经插不上手了,只能多拜拜祖先,请他们保佑顾清衍能一路平安,步步高升。   既然要带上刘妈妈三人,顾清衍就没在梅岭村多留,收拾好行囊就准备出发。   只是出发之前他有些犯难,后院种着的智慧树已经长到老高,超过房屋了。   这么大一棵树可不好移栽,可智慧树那么特别,不带着又不放心。   顾清衍伸手抚摸着树干,心底觉得奇怪,这棵分明不是桃树,可抚摸上去的手感却跟寿国公府的那棵桃树十分相似。   “我要离开这里了,许多年才能回来,也许一辈子都不能回来。”   顾清衍开口道:“你想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走?”   树叶拂过他的脸颊,带着十分亲昵。   顾清衍挑眉:“想跟我一起走,那我可得想个好办法。”   “你说你,长得这么快这么大做什么,现在想把你栽到盆子里都难,此去云岭天高水远,万一枯死在半路上岂不可惜。”   【发现生命智慧树签到点,是否消耗100积分签到?】   顾清衍瞪大眼睛,一百积分,这可是一百积分,从未有过的高昂签到损耗。   不敢置信的看着生命智慧树,顾清衍觉得这家伙有灵性,这是要给他解决大难题了。   他眼睛一亮:“签到!” 第122章 琼山   【您在生命智慧树签到成功, 获得智慧树迁移功能。】   顾清衍迫不及待的打开系统界面。   【智慧树迁移:在宿主选定坐标后,可以一键迁移智慧树。一年内限制使用一次。】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你可真是个大宝贝。”   千里迁移的功能,一百个积分算得了什么, 这等于有个随性宠物了。   顾清衍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顿时高兴的眼睛都笑眯眯的。   “清衍。”   裴玄走到后院,目光落到那棵智慧树上。   智慧树感受到他的目光, 整棵树不悦的微微摇摆。   顾清衍感受到它的小脾气, 心底有些奇怪:“这是我亲手种下的树, 跟我有缘,总觉得它若是长得好,我也能过得好。”   哪知道裴玄听见这话却拧起眉头来:“别这么说。”   “什么?”顾清衍不解。   裴玄走到他身边, 跟他一起抬头看向树冠:“人的一生不该跟一棵树绑定在一起。”   语气之凝重让顾清衍宛然失笑:“我只是说一句玩笑话。”   裴玄也知道自己太紧张了, 他不禁伸出手触摸树干, 这一触摸却微微拧眉, 心底不安更甚。   下一刻, 顾清衍的手掌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是不是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裴玄手指瑟缩了一下,却又被强行按住。   “它很喜欢你。”顾清衍笑道。   裴玄蜷缩起手指,还是顺着顾清衍的意思感受掌心的树皮。   粗糙的手感有些熟悉, 裴玄感受不到顾清衍口中的喜欢, 却能察觉这棵树与寿国公府的桃树截然不同,是年轻, 充满旺盛生机的。   这让他的脸色缓和下来。   抬头去看,这棵树那么年轻, 以至于树冠也不算宽阔,未能这盖住一天天地。   假以时日这棵树会长成参天巨木,裴玄心想。   智慧树能千里迁移,顾清衍收拾东西的速度更快, 第三天就整装待发。   这次与他自己出门不同,光是行礼就装了足足三两马车,还有两辆马车用来坐人,乍一看还是个小车队。   顾望晴顾舒颜头一次出远门,忍不住探出脑袋来东张西望。   山野上的一棵树,路旁的野花野草她们看了都觉得新鲜有趣。   顾清衍也愿意纵容,他自己也爱到处溜达,能签到就签到,一路上获得零零碎碎的东西可真不少。   有裴玄和章念在,顾清衍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不像是走马上任,倒像是游山玩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刘妈妈就有些吃不消了。   她年纪大了,年轻时候又吃过苦头,虽说这几年身体养的不错,可到底不如年轻人。   一开始刘妈妈还忍着,不肯说出来,怕顾清衍几个担心。   可顾望晴多细心,很快就发现了。   顾清衍过来一把脉,倒是松了口气:“只是有些劳累,不如我们放慢速度,停下来歇一歇。”   刘妈妈怕自己耽误事儿:“没事,我撑得住,可别因为我耽误了时间。”   “我们提前出发,时间宽裕的很。”   顾清衍解释道,还说:“等到了云岭再想离开就难了,这一路走着不到处停停看看才是浪费。”   “娘,你不想休息,我还想留下来多玩几天。”   刘妈妈感动的眼眶发红,哪能不知道他在体谅自己。   到底是多停留了几天。   顾清衍索性补给了医药,除了城内采购的,还有他打卡出来的药丸子。   系统给的药丸子效果极好,比外头采买的更加有效,刘妈妈吃了几颗精神头就回来了。   刘妈妈几个都没怀疑,裴玄却察觉不对劲。   顾清衍总能拿出各种各样的药丸子来,说是城里头采买的,可哪儿来的药丸子效果能比太医院给配给的还要更好?   他心底奇怪,猜到顾清衍有秘密。   裴玄并未多问,反倒是帮忙掩饰,没让刘妈妈几个有发现的机会。   顾清衍一路走,一路打卡,倒是有些乐不思蜀起来。   他这才知道系统的正确打开方式,以前留在青州府实在是浪费了,要是他一辈子留在京城,系统哪能发挥这么大的作用。   随着系统地图上一个个区域亮起,顾清衍很是满意。   现在仔细看,系统地图上从南往北,一路上的城市都已经被点亮。   顾清衍停留的时间不长,打卡前没能全部刷一遍,但手中已经握着好多个城市的房产。   要是这样的贬谪多来几次,他那系统地图都能开辟新篇章了。   这般想着,顾清衍露出大大的笑容。   裴玄坐在他身旁,瞧见他的笑容也跟着露出笑意:“若不知道内情,别人会以为我们到处游玩。”   “本来也是游玩,只是目的地固定而已。”顾清衍笑道。   笑容太过耀眼,以至于裴玄不禁伸出手来。   顾清衍顺手拉住按下:“别乱动,待会儿刘妈妈见了又要生气。”   裴玄哭笑不得,暗道自己还没进门呢,这就有婆媳矛盾了。   顾清衍轻咳一声又问:“你不是来办差吗,难道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主要是问夏柳,毕竟他们很有交情。   裴玄挑眉道:“自然是在认认真真的办差,否则如何跟圣人交差。”   这话一听,顾清衍忍不住促狭:“那你这算不算假公济私,自己跑来陪我,却将夏柳几个丢下当差。”   “他们自在的很。”裴玄笑道。   之前在京城待了那么久,别说他,夏柳几个也烦闷的很,如今能到处溜达多痛快。   顾清衍笑起来:“那就好,若是可以,逢年过节让他们去一趟云岭,咱们还能团聚。”   “自然,不为团聚,也得联络。”裴玄安排的很仔细。   事实上他也不是光打着查找怀王墓的旗号,一路走来还是有所查探,只可惜音讯全无。   不过怀王墓真假难辨,三年五载找不到也是正常,裴玄可不着急。   顾清衍心想,皇帝这算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想要长生注定失望。   又想着既然要长生,那倒不如直接禅位修仙去干脆,何必再跟太子争。   想着想着自己都笑了,他一个小老百姓哪能知道皇帝的心思。   “你总是这样高兴。”裴玄忍不住说了一句。   顾清衍只说:“高兴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总不能愁眉苦脸过日子。”   裴玄跟着笑出声来:“这话说得好,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我能做到就好,谁能管得了别人。”顾清衍笑道。   后头马车上,刘妈妈也听到了两人说笑的声音,笑声飘荡在空气中。   刘妈妈不禁皱眉,幽幽叹了口气。   两姐妹见她神色不好,对视一眼。   顾望晴低声道:“干娘,如今看着裴世子也是真心实意,对哥哥一心一意的好,甚至丢下荣华富贵陪着哥哥去云岭,这份情义实属难得。”   顾舒颜一个劲点头:“是啊,裴世子长得好,武功也好,家世更好,更难得对我们都爱屋及乌。”   “这个我当然知晓。”   刘妈妈开口道:“他一个寿国公世子,了不得的人物,若不是看在衍哥儿的面子上,何必对我一个乡野婆子这般客气。”   “那你为何这么担心?”顾舒颜问。   刘妈妈低声道:“少年情深,情意正浓的时候自然什么都是好的,可人又不能靠着情义过一辈子,将来呢,若是他变心怎么办?”   “说句不好听的,正是因为他身份高贵,一旦变心衍哥儿处处受到压制,这世间的夫妻从年少情深走到相看两厌的难道还少吗?”   刘妈妈脸色暗淡,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婚姻。   她当年新婚燕尔的时候,与丈夫不也是甜蜜恩爱,结果呢,只以为她去李家当奶娘,丈夫连自己嫡亲的孩子都没照顾好。   姐妹俩年纪小,哪儿想的那么长远,更加不理解刘妈妈话中的担心。   顾望晴年纪大一些,这会儿忍不住说:“但世间也有真情,我相信大哥和裴世子能恩爱一辈子的。”   顾舒颜笑道:“要是裴世子变心,我相信以大哥的脾气定然不会沉溺其中,也许裴世子前脚变心,后脚大哥都迎娶新欢了。”   这话让两人都很无语。   顾舒颜强调道:“你们别不信,大哥才不是那种别人辜负了他,他还痴心不改的。”   “要我说你们都白担心了,大哥心中自有较量,他甚至说有朝一日我跟姐姐嫁人生子,过得不好也能和离回家。”   “我跟姐姐是女子,大哥都这样想,更别提他一个男人了。”   “所以啊,你们就别继续琢磨了,大哥的脑子比我们都清醒。”   刘妈妈脑袋瓜子忽然清晰起来。   是啊,她怎么总觉得自家衍哥儿会被辜负,被辜负后毁了终生,何不想想衍哥儿的脾气,哪里是那种会因为情情爱爱就沉溺自毁的。   “倒是我庸人自扰了。”   第二天,裴玄惊讶的发现刘妈妈对他的态度变了,虽然还未完全接受,却也不再执意反对。   裴玄不知道原因,却还是快速适应了这个好消息,并且对刘妈妈愈发尊重。   他知道,顾清衍真心实意将刘妈妈当做亲娘对待。   刘妈妈不再盯着裴玄挑刺,六个人的行程顿时变得更加畅快,一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好不自在。   一个月能走完的路程,顾清衍愣是花了两个月才抵达云岭。   进入琼山府后,顾清衍明显的察觉到不同,行走在路上的异族人变多了,风土人情也与中原地带大不同。   看到穿戴着银器的苗疆男女走过,姐妹俩忍不住好奇去看。   忽然,其中一个男子回头,冷冷的盯着她们。   姐妹俩吓了一跳,连忙缩回脑袋不敢出来。   顾清衍见状拱了拱手,那苗疆男子也没停留,冷着脸离开了。   怕两个妹妹担心,顾清衍过去道:“没事,虽然当地民族风俗与汉人大不同,但这里是琼山府,大家都不会那么在意。”   顾望晴大大松了口气。   顾舒颜好奇的问:“大哥,苗疆女子真的会巫蛊吗?”   “我想大部分肯定不会。”顾清衍笑道。   不过还是警告了一句:“等到了云岭,你们若是跟本地人来往就注意一些,别太过亲近就是。”   他倒是没那么怕,毕竟系统中还有一根千年桃木笛,正是蛊虫的克星。   太平教护法的蛊虫他都不怕,更别说当地人的了。   听了这话,顾舒颜心底更加好奇了,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顾望晴最了解妹妹,拉住她警告:“别胡来。”   “我只是在心底想想。”顾舒颜不服气道。   顾望晴头疼:“想想也不行,万一招惹上了那可是要丢掉性命的。”   刘妈妈也站在她这头:“蛊虫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可怕,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顾舒颜顿时不啃声了。   前头,裴玄低声道:“何必吓唬她,云岭在大周统治下,当地苗疆人早已汉化,哪里会什么巫蛊。”   “你不知道,我这妹妹傻大胆的很,吓唬她一下免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顾清衍怕妹妹因为一时好奇,犯了当地人的忌讳。   正说着话,前头一匹飞马冲过来。   顾清衍抬头去看,惊呼一声:“夏柳!”   “夏师傅。”章念也是又惊又喜。   夏柳哈哈一笑,翻身下马:“见过裴大人,顾小公子,阿念,别来无恙。”   顾清衍惊喜不已,终于明白裴玄为什么一路都不着急,合着夏柳早就到了琼山府。   “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太好了。”   夏柳看了眼裴玄:“裴大人说,云岭山高水远,难免有朝廷伸手不及的地方,说不准会有怀王墓的消息。”   他倒是也促狭的很,这哪里是找怀王墓,压根就是为顾清衍打前阵。   “结果我们一来,果然发现了许多问题,幸好琼山知府还算知趣,答应会尽力帮助顾小公子,免得被当地人欺负。”   顾清衍眉头微挑,看向裴玄。   裴玄耸了耸肩:“力所能及的,自然要尽力而为。”   否则他哪儿放心顾清衍来云岭。   夏柳又道:“柳知府设了接风宴,还请几位参加,正好能在宴席上说一说云岭。”   柳知府显然十分配合,不止摆了接风宴,甚至还为他们安排了住所,连丫鬟小厮都准备齐全了。   顾清衍接受了前者,却婉拒了后者,倒是城门口签到给的房产没派上用场。   当天晚上,顾清衍与裴玄一起赴宴。   等到了宴席上,顾清衍就知道柳知府为何如此热情,甚至礼贤下士的招待他一个小小知县。   “裴世子远道而来,未能远迎,实在是下官不是。”柳知府心宽体胖,说话也分外客气。   顾清衍暗笑,原来是看上了裴玄的名头。   裴玄倒是收了冷气:“柳大人客气了,裴某有密旨在身,到时候还需大人行个方便。”   “那是自然,圣人的吩咐比什么都重要。”柳知府笑道。   三两句话,顾清衍就摸透了这位知府大人的脾气。   也是,能被打发到山高水远地方来当官的,即使是知府大人,定然也不是简在帝心的人物。   如今见到京城来的勋贵子弟,还是“皇子”,这位柳大人自然是要奉为上宾。   连带着对顾清衍也十分客气。   “顾大人初来乍到,不必急着去云岭上任,那地方四面都是山,文治封闭,这些年来连个秀才都没有,偏偏当地百姓全是刁民,每年税收最是头疼。”   柳知府提起云岭县也是满肚子牢骚。   这毕竟是他治下的县城,县令一个接着一个死,税收没有,每年都还要朝着朝廷伸手要钱。   实在是个尾大不掉的地方。   顾清衍顺势问起云岭的情况来。   柳知府也不隐瞒,甚至将云岭当地的案卷都取了过来,一股脑儿塞给了顾清衍。   “当地情况复杂,外族人比汉族人还多,而且其中还有好几个不同的外族,说的话都不一样,难管的很。”   顿了顿,他又叮嘱:“其中有一支苗疆人最是可恶,平日里喜欢玩虫子玩毒蛇,弄得当地乌烟瘴气的,管又管不了。”   顾清衍挑眉:“巫蛊?”   “倒也不算。”   柳知府解释:“当年太祖皇帝清扫巫蛊,会这个的苗疆人死的死,剩下的也逃入深山,如今留在外头的早就不会了。”   “只是他们脾气古怪,就喜欢玩虫子。”   顾清衍见他一知半解,甚至从未去过云岭,便知道从他身上打听不出其他东西来,还不如直接看案卷准确。   “哎,不说这个了,裴世子,顾大人,来,喝酒。”   柳知府笑着举起酒杯。   等从知府衙门离开的时候,顾清衍还好,身上只是带着微微酒气,裴玄却像是酒坛子里泡过一般,浑身都散发着酒味。   顾清衍见状就笑:“有没有醉,还能走路吗,要不要背着你走?”   裴玄转头看他,忽然说:“要。”   顾清衍挑眉:“真的醉了?”   裴玄却已经趴在他后背上,甚至还主动往上跳了跳。   顾清衍无奈,只得背起这个醉鬼,口中念叨:“就这点酒量还喝那么多,其实我酒量很好,以后不必帮我挡酒。”   “不行,我能喝,但你不能喝。”   裴玄低声道。   “这么双标,凭什么你能喝酒我却不能?”顾清衍不服气道。   裴玄轻笑一声,呼吸喷到了脖颈上,烫得让人想避开。   顾清衍忍住没动,就听见身后的声音:“喝酒伤身,酒不是好东西,所以不能喝。”   这回答让人哭笑不得。   “那你也少喝一些,我们都不喝。”顾清衍笑道。   裴玄这才满意了,一会儿又问:“你累不累,不如换我背你吧。”   说着挣扎着就要下来。   顾清衍更是无奈,用力拍了拍敦实的家伙,警告道:“别乱动,不然把你丢街上睡大街。”   “你舍不得。”裴玄笑了一声。   忽然,顾清衍一阵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他怀中。   “你到底醉了没有?”   裴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慢慢靠近:“我想亲你。”   “疯了,这是大街上。”顾清衍下意识反对。   结果裴玄的动作比声音更快,下一刻就堵住他拒绝的声音。   天雷勾动地火时刻,哪里还顾得上是不是大街上,周围有没有行人,理智都别烧成了一堆渣渣。   等一切平息下来的时候,顾清衍脸颊红透,反倒是更像是喝醉那个。   裴玄倒好,抚摸着那红肿的唇瓣意犹未尽。   没等他继续,顾清衍这次没留手直接把人推来:“没醉就赶紧走,回去。”   裴玄无奈,怕他生气只能乖乖跟上去。   “大哥,你们回来啦。”顾舒颜正在门口等着,瞧见他们的身影就跑出来迎接。   顾清衍一看,脸颊更红了,毕竟在外头那么孟浪,若是正巧被妹妹撞见的话更加社死。   顾舒颜没想那么多,见他脸颊红彤彤的就说:“就知道你们会喝酒,刘妈妈熬了醒酒汤,快进来喝一碗。”   “裴大哥,你也快来。”还不忘记招呼未来“大嫂”。   顾清衍轻咳一声进门,果然被刘妈妈灌了一大碗醒酒汤下去。   喝完呲牙咧嘴,顾清衍坏心眼道:“给裴大哥多端一碗,他醉的厉害。”   “锅里头还有,想喝多少都有。”刘妈妈笑道,果然又去端了一碗过来。   裴玄眼底带着笑,纵容的又喝了一碗,眉头都没皱一下。   顾清衍奇怪,低声问:“不难喝吗,我觉得那味直冲脑袋。”   “也许我这碗更好喝,要不要尝尝?”裴玄低声回答。   顾清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裴大哥变了,哪里还有以前冷冰冰的纯情样子,如今简直了。   周围人将他们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纷纷偷笑起来。   顾清衍前一日醉酒,却也没耽误看案卷,第二天一大清早就爬起来翻看起云岭的案卷来。   这一看,顾清衍就知道云岭的情况比他以为的更加糟糕。   且不提前头几位知县到底是怎么死的,光是当地的税收就是个大问题。   税收有问题,那就是民生有大问题,百姓的生活不够富足,所以才会为税收头疼。   云岭是一块被群山包围的小平原,占地面积不小,但山地多,耕地少,也没有特别的出产,还是个多族杂居的地方。   光看这几条就知道当地百姓的日子有多难过。   陵川县虽然也被群山包围,但其实山不高,只能说丘陵地带,耕地总数也不少,而且还处于青州府内,在拦路阎罗消失后,百姓们光是走商就很挣钱。   可云岭呢,看着那几座包围的大山,光是将东西运出来都费事儿。   既然他成了云岭知县,总不能光顾着享福玩乐,总得为当地百姓做点事情。   这时候现代知识倒是能派上用场,不过云岭位置特殊,还得好好想一想。   顾清衍沉吟起来,索性单独拉出一大张纸,写起云岭计划表来。 第123章 云岭   “怎么还不睡?”   夜半时分, 裴玄见他屋里头灯还亮着,忍不住敲门进来。   顾清衍写着计划表来了精神,招手喊道:“你来的正好, 快来看看我写的云岭计划表。”   裴玄这才反应过来, 无可奈何的走过去,低头一看却面露震惊。   顾清衍解释道:“虽然还没到云岭实地考察, 但我这两天翻看了所有案卷, 对当地情况有了一些了解。”   “云岭百姓民族群居混杂这些都是小问题, 最麻烦的是当地百姓日子太过贫苦。”   顾清衍打开案卷:“你看此处,因收不上税爆发冲突,官府与百姓都有死伤,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要想让云岭的情况好起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先搞民生。”   裴玄眼底露出动容:“若是各地父母官都能如你一般, 那大周就能天下太平。”   顾清衍笑了笑:“其实这样偏远的地方才最怕庸官, 酿成大祸。”   “你写的很好。”   裴玄看完, 觉得就算皇帝亲自过来,也没有顾清衍想的那么周到。   更难得的是,他完全从百姓的立场思考, 一条条政令若是能实施下去, 不愁云岭百姓日子难过。   只是:“你初来乍到,想让当地人听话也是个大难题。”   顾清衍点头:“这倒也是, 只能等到了地方再慢慢思考。”   “你看完有什么补充的吗?”他开口又问。   裴玄想了想,笑道:“你想的很是周全, 我这个人行军打仗或许还行,内务实在苦手。”   顾清衍哈哈一笑:“这般说来,咱俩岂不是一文一武,正好互补。”   这话让裴玄眼底泛起水花来, 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   从琼山府去往云岭还得再走半个月,翻山越岭,越往后道路越差,到最后只剩下一条小道儿,马车都过不了,只能在当地换成了马骡队伍。   刘妈妈三人也没了游山玩水的心情,坐在马背上往下看都觉得心慌意乱。   “哎呦呦,这马要是踏错一脚的话,我岂不是连人带马直接掉下去了。”顾舒颜忍不住说。   说着却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往下看。   刘妈妈忙骂道:“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可不能说这些话冒犯山神。”   顾舒颜吐了吐舌头笑嘻嘻。   顾望晴劝道:“你要是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负责带路的马骡队员笑着解释:“几位夫人小姐请放心,这段路我们都是走熟的,就算没有人牵着,这些马骡也能安安稳稳的走。”   顾清衍与裴玄走在最前头,夏柳章念几个压尾,让刘妈妈三人在中间。   听见后头的声音,顾清衍回头笑道:“再走一个时辰就能下山了,别担心。”   “还得一个时辰啊。”刘妈妈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是累的热的,而是吓得。   尤其是小道儿两旁都是漫无边际的山林,往远处看不是山还是山,仿佛一眼都望不到边境。   她此时此刻才知道云岭的偏僻,心底暗自庆幸跟着来了,否则这般穷乡僻壤衍哥儿一个人可如何是好。   顾清衍不知道刘妈妈的心思,正在跟带队的人说话。   “这时节山里头是不是有很多毒蛇毒虫?当地可有防治的办法?”   队长笑呵呵道:“我们出门在外都会带点药材,可除了自己小心一些,也没有实实在在的好办法。”   顾清衍一想也是,看着这小道儿就知道了,道路行走的人少,时不时就得有人清理一番才能继续前行。   队长见他感慨,忍不住说:“顾大人远道而来,身边还带着母亲妹妹,一行人能安安稳稳的走到这里实属难得。”   “怎么?”顾清衍好奇的问。   队长解释:“听说前几位大人刚到琼山府就生病了,养了一两个月才继续走,半路上又病了,不得不回城去养好了再出发。”   顾清衍听着,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想到这年头水土不服是会死人的大病,也只能感慨一番。   “您年轻,身强体壮不容易生病正常,可后头的夫人小姐身娇体弱,居然也能坚持,实在是难得。”队长又说。   顾清衍哈哈一笑:“也许是太医院的药丸子派上了用场。”   心底却想还是系统给的药丸子给力。   在他踏上琼山府的时候,系统就出了不少药丸子,而在他进入云岭大山的时候。   【您在云岭山签到成功,获得除瘴丸一瓶。】   顾清衍当下就把药丸子替换,偷偷让同行的人每人吞了一颗。   果然,在进入大山后一行人适应良好,都没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   刘妈妈直念佛祖保佑,其他人都以为是太医院的效果,只有顾清衍在此感激系统。   顾清衍有心从他口中了解当地详情,两个人倒是聊得热络。   忽然,顾舒颜发出一声惊呼。   “大哥,姐,你们快看。”   顾舒颜整个人伸长脖子:“那儿有村庄,咱们是不是快到了?”   顾清衍越过层层叠叠的树木往下看,依稀能看到零落的房屋。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有没有行人,倒是能看出来那边的田地有开垦过的痕迹。   顾清衍心头一动,忙问:“是不是快到了?”   带队的无奈的解释:“从这儿看着近,实际上远的很,还有的走呢。”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解释道:“看方向应该是云岭县的小乡村,咱们继续往前走,再走一个时辰左右就能看到县城全景。”   “还得一个时辰啊?”顾舒颜叹气,“方才就说一个时辰,现在还得一个时辰,幸亏咱们骑马,否则光靠两条腿得走多久。”   带队的笑道:“琼山府就是这样,交通不便,来往都费事费力,有时候指不定还会遇上山贼。”   刘妈妈三人被这话吓了一跳:“还有山贼,那咱们不会遇上吧?”   带队的解释:“说是山贼,其实多是当地活不下去的百姓逃进山里头,咱们队伍这么多人,他们恨不得逃得远远的。”   三人这才安心一些。   继续走了一个时辰,顾清衍终于看到带队口中的县城全景。   他一看就皱眉,云岭县城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小一些。   县城是一地最为繁华的地方,面积小,人口少,就证明这地方的发展受到限制。   顾清衍不禁拧了拧眉头。   带队的见他皱眉,还以为是累了,笑着说到:“已经看到县城的踪影了,咱们现在往山下走,再走一个时辰左右就能见到人。”   “今天肯定是没法进城了,不如在山脚下的村子里休息一晚上,养足精神明天再出发。”   顾清衍几人自然没意见。   下山比走山路更加惊险,顾清衍索性下了马,自己走到了后头看着,免得刘妈妈三人心惊肉跳。   裴玄拦住他:“你也骑马,我来看着就好。”   “不用。”顾清衍摇头。   裴玄又说:“我走惯了山路,倒是你,要是不小心摔了更让人担心。”   刘妈妈无奈:“都给我去骑马,我们不怕,还觉得挺好玩的。”   如果她不是脸色发白,这句话倒是更有说服力。   顾舒颜也哆嗦着声音:“是啊是啊,我胆子大的很,哥哥你顾好自己就好,我们可不会给你拖后腿。”   最后顾清衍看着姐妹俩,裴玄照顾着刘妈妈。   有两人在旁,她们三人顿时安心不少。   等一行人走到山脚下,每个人都吐出一口气。   顾清衍不禁笑道:“从今往后谁再说山路难走,就让他们来这儿试试,走完之后就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了。”   带队忍不住夸:“几位好身手,往常我们也曾送人进来,头一次走哪个不是手脚发软,叫苦不迭。”   “顾大人竟然能自己下山,下了山还有心情说笑,实在是让人佩服。”   顾清衍苦笑:“连这小小山路都走不了,更别提治理云岭了。”   “云岭有顾大人这般父母官,百姓富足指日可待。”带队的一口一个夸赞。   山脚下果然有个小小的山村,因为靠近山路,经常会有人来人往,所以也不排外。   带队的认识人,一会儿就给安排好了。   “今晚我们就住村长家,这个村子都是汉人,虽然说话带着口音,但好歹能听懂。”   带队的叮嘱:“几位若是坐马乏了,想在村子里走走也可以,但千万别走远,在这儿若是丢了可就难寻了。”   一听这话,刘妈妈一边一个拉住姐妹俩:“我们不乱走。”   带队的原本还怕他们嫌弃村子里条件太差,吃的住的都不行,哪知道一行人没有怨言。   心底顿时对这位远道而来,看着细皮嫩肉却分外能吃苦的顾大人更有好感。   顾清衍没标明身份,村长以为他们是路过的富商,虽然客气,倒是也不算拘谨。   村长会官话,虽然带着浓重的口音,但顾清衍仔细听还能听懂。   想着多了解当地的情况,顾清衍就拉着村长在门口说话。   “早知道当初逃难就不来云岭了,哎,这地方是偏,打仗都打不到,可也太穷了。”   村长提起来就发愁:“一年到头也没见几个商队过来,本地也没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像岭南那边有银矿,我们云岭光是山头多。”   “山上菌子倒是多,这时节不愁吃的,待会儿你们可以尝一尝。”   带队的听见,连忙提醒:“尝尝鲜可以,要没毒的,可千万别把有毒的放桌上。”   “吃不死就是没毒。”村长笑道。   顾清衍想到有关红伞伞白杆杆的笑话,忍不住问:“有毒的味道是不是分外好?”   村长忙道:“我开玩笑呢,可不敢给你们吃。”   顾清衍也没坚持,怕自己真的被放倒了,他可是惜命的很。   “老人家,我瞧周围田地不算多,村里头人口却不少,平日里靠什么谋生?”便岔开话题问。   老村长叹气:“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要有客人我们就多一份银钱,没有的时候上山打猎,下河摸鱼,但凡能吃的都得吃,不然就得饿死。”   顾清衍听的心底一沉,作为村长,他们借住的房子已经是村里头最好的,但也不过是泥瓦房。   一路走来,村子里居然多是茅草屋。   村人多瘦削,脸色蜡黄带着愁苦,即使还不知事的孩童一个个也不见胖乎。   跟江南水乡比起来,云岭的百姓着实过得苦。   顾清衍暂且将村长的话一一记下来,打算等进入云岭任职后再做打算。   “啊!”屋里头传来顾望晴惊叫声。   顾清衍连忙进去:“怎么了?”   “大哥,有蛇。”小姑娘吓得都要哭了。   顾清衍一看,心底也吓了一跳。   只见一条菜花大蛇盘踞在窗户口,正悠哉悠哉的吐蛇信,见他们几个人不慌不怕。   “别怕,大哥把它赶走。”顾清衍鼓起勇气。   顾望晴连忙拉住他:“还是请当地人来吧,太危险了,万一是毒蛇怎么办?”   天可怜见,这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蛇。   裴玄听见动静进来,看到大蛇并不意外,直接拿剑挑开。   大蛇被挑落到地上,甩着尾巴消失了,并未翻身攻击。   “这种蟒蛇虽然体型大,但其实无毒,脾性也温和,不会随意攻击人。”裴玄解释道。   兄妹俩都大大松了口气,顾望晴低头道:“都怪我大惊小怪。”   顾清衍安抚道:“要是我见着也觉得吓人的很,谁能想到蛇居然长到这么大。”   又好奇的问:“裴大哥,你怎么连蛇都认识?”   “以前去过岭南,两地气候有些相似,生活的蛇类也差不离。”裴玄道。   顾清衍忍不住惊叹:“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总觉得你是个万事通。”   裴玄见他这幅模样可爱的很,若不是顾望晴还在,他都要忍不住伸手了。   最后还是忍住了,轻咳一声:“别闹。”   顾清衍无语,谁闹了。   但见顾望晴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俩,只能将这话咽下肚子。   出了这么一遭,顾清衍索性带着裴玄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将蛇虫鼠蚁都赶出去,顺带撒了一圈的硫磺粉作为警示。   哪知道村长看了,忍不住跟着他们打转。   顾清衍奇怪反问:“大叔,怎么了,是不是撒了粉会影响你们?”   “不是不是。”   老村长连忙挥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问:“这么好的雄黄粉就撒地上了?多浪费,我就是……”   顾清衍秒懂,合着雄黄粉在当地还是个珍贵的香料。   一想也是,雄黄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在药店还是一味药材。   他索性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大叔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看看。”老村长脸颊都羞红了。   顾清衍解释道:“我们出发前准备了许多,用不完受潮了也浪费。”   老村长见他真心要给,这才厚着脸皮收下,又说:“老汉不能白拿你东西,就从房钱里扣。”   “不必,就当我交个朋友,下次路过您请我喝杯茶就好。”顾清衍笑道。   老村长笑得更真心了:“瞧您说的,我们这儿的野茶有什么好喝,您不嫌弃就好。”   两人的关系倒是拉近不少。   等到第二天顾清衍一行人要走,老村长还依依不舍,甚至塞了一大包茶叶过来。   “都是自家炒的野茶,外地人都喝不惯,小少爷喜欢就留着慢慢喝,偶尔换个口味也好。”   顾清衍没推辞,认真道了谢。   等上了路,带队倒是笑着打趣:“我走这条道几十次,头一回收到他们给的礼。”   顾清衍没提雄黄粉的事情,转而说道:“这么多茶叶我一个人也喝不完,待会儿大伙儿分分。”   带队的摇头:“顾大人都留着吧,我们时常来这儿,家家户户都有好大一包茶。”   又提到:“这儿的茶不如江南一带清甜,总带着一股苦味,茶叶也粗糙,带出去也卖不上价格。”   顾清衍打开茶包一看果然如此,里头多是大片的叶子,看着确实是口感普通。   他心中转过一个念头,又觉得时间尚早,暂时压下。   “云岭旁的不提,风景倒是很美。”顾清衍评价道。   后头的顾舒颜很有同感,她因为习武,身体比姐姐和刘妈妈更好一些。   后两人都只能坐在马上休息,她还能到处溜达,精力旺盛的很。   “是啊,道路两旁都是花儿,大哥,我听说云岭四季如春,一年四季都有花,是不是真的?”   顾清衍点头:“是真的,不过四季如春夸赞了点,冬天还是冷,但不会跟陵川县似得下雪。”   “最高的几座山上也许会下雪。”裴玄补充。   顾舒颜顿时高兴起来:“太好了,那我要在屋前屋后都种满花,这样一年四季都能看花了。”   “到时候大哥帮你买花种。”顾清衍打趣道。   带队的笑起来:“哪儿需要买,看中了直接挖回去就是,野外多的很。”   顾舒颜乐呵的想去路旁采摘野花,却被顾望晴拦住。   “还是别去了,这地方好多蛇。”   顾舒颜一想也是,到底是止住了脚步。   他们一行人天蒙蒙亮就出发,一直到晌午十分才看到云岭县城。   不算高的城墙看起来很久没有修缮,显得有些破旧,城门口有两个侍卫,只无精打采的坐着。   这会儿一个进出城的百姓都没有,看起来分外落拓。   顾清衍一行人过来的时候,两侍卫蹭的一下站起身,眼神里都带着渴望。   “顾大人,他们定是觉得咱们是商队,认为是肥羊进城,能收受好处了。”带队解释。   顾清衍挑眉:“要多少好处?”   “进城费一人十文钱,除此之外看咱们带的货物,货物越多,要的银子也越多。”带队解释。   顾清衍拧起眉头。   十文钱,这价格比京城还要贵,像是陵川县这样的地方,一般进城只需缴纳一文钱意思意思。   即使是青州府这般富裕的地方,三文钱也已经是顶了天。   云岭山高皇帝远,进城费居然要十文钱的天价,实在是匪夷所思。   “当地百姓干一天能赚到十文钱吗?”顾清衍不禁问道。   带队的苦笑:“若是当地百姓,进城也就是给一文钱意思意思,但咱们一看就是外来的,又是马又是车的,还带着这么多东西,不给十文钱别想进城。”   不进城,那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顾清衍挑眉:“给他们。”   顿了顿又说:“让他们检查,看他们要多少银子。”   转头看了眼裴玄,后者已经走到了刘妈妈三人身边,顾清衍心底一笑,觉得两人默契度感人。   别的不怕,要银子他多的是,但刘妈妈三个不能受惊。   “停下,从哪儿来的,来做什么?”侍卫果然拦住他们,“我们要仔细搜查。”   带队的上前套近乎:“大哥,我们是从琼山府来的,是来云岭县投亲,没带什么货物,都是家里用的东西。”   “家里用的这么多?”   侍卫满脸不信,心想这般富裕的人家何必来云岭投亲,有钱还不如留在琼山府。   另一个已经上手检查,眼珠子滴溜溜的往顾清衍一行人身上打量,目光落到姐妹俩身上的时候更是差点掉出来。   顾望晴微微皱眉,顾舒颜却瞪了回去。   侍卫也不在意,反倒是笑着说:“你们来投亲,找的是城里头哪家富户,怎么不让人来接?”   这是要打探他们的底细。   “还不知道他们在哪儿,等进了城再找。”顾清衍笑道。   拦路的侍卫冷哼:“一人一两银子。”   带队的倒吸一口冷气,要知道除了顾清衍六人外,他们负责护送的马骡队也有五人。   加起来可就是足足十一两银子。   云岭县百姓一年忙活到头,能有个一二两银子盈余已经不错了。   带队的正要开口,顾清衍打断他:“给他。”   心底觉得奇怪,带队的还是听话的交出银子。   后头裴玄沉默不语,章念面露气愤,心想顾大哥若下令,他一个人就能解决这俩侍卫。   门口侍卫没想到这么顺利,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心底的贪念更甚,却一时摸不准顾清衍的家世犹豫起来。   “行了,进去吧。”侍卫让开路。   顾清衍一行人的车队缓缓进城,能感受到他们贪婪的视线。   等人走远了,其中一人不解开口:“老大,这群人一看就是肥羊,怎么就让他们走了?”   “急什么?”另一个冷笑,“等摸清楚他们的底细再说,进了城,能不能出去就是咱们说了算。”   两人对视一眼,都贱笑起来。   显然在他们俩的眼中,顾清衍一行人已是瓮中之鳖,随时都能抓住宰了吃。 第124章 地头蛇   进了城, 云岭县城倒是还算热闹,街头巷尾人来人往,也有小贩沿街叫卖。   顾清衍吐出一口气, 心想还好, 至少不是每个百姓都愁眉苦脸。   忽然,街道旁一阵阵香味扑面而来, 让人忍不住跟着吞咽口水。   “大哥, 那是什么?”顾舒颜好奇的问。   顾清衍笑道:“我去买一些回来尝尝。”   “好啊好啊。”顾舒颜一个劲点头。   顾清衍骑马过去一看, 脸色顿时有些古怪,只见那喷香喷香的居然是一串串烤虫子。   裴玄看了就笑:“要尝尝吗?”   “你爱吃?”顾清衍挑眉。   卖烤虫子的摊主见他们穿着富贵,连忙开口张罗:“两位是外地来的吧, 来咱们云岭可一定要尝尝烤虫子, 看着有些渗人, 可味道好的很, 我这摊位上品种是最齐全的。”   “来一串味道最好的。”裴玄开口道。   摊贩忙不迭的递过来:“那您尝尝蚕蛹, 口感劲道,外地人也能吃得惯。”   裴玄果然大口大口吃起来,很适应的样子。   顾清衍看得吃得香, 也有些心动:“那每样给我来十串。”   摊贩一听这是大生意, 忙不得的烤起来,一边口中还说:“您买的多, 我送你两串烤蚱蜢,两位要是喜欢再来。”   顾清衍尝了一串蚕蛹觉得十分不错, 又吃了一串竹虫,摊贩放了辣口的调料,很开胃。   顾舒颜伸长脖子往外看:“大哥,你们怎么在那边吃起来了?”   “马上回来。”   顾清衍哈哈笑:“拿回去她们估计就不肯吃了。”   果然, 等他们拿着一大捧烤虫子回去,顾舒颜啊的一声直接把脑袋缩回去。   “哥,你怎么连虫子都吃。”   倒是章念接过去,还评价:“味道还行,就是不如肉实在。”   带队的也跟着吃了几串:“还是云岭的烤虫子最正宗,不过我也只能吃竹虫和蚕蛹,其他虫子太渗人,总觉得下不了口。”   夏柳跟裴玄一样,拿到手就咔嚓咔嚓吃起来,都不带停的。   顾清衍捧着一大堆串串回来,大家伙儿分一分就吃了个精光。   一行人没直接去衙门,反倒是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   云岭的客栈比不上京城青州府,就连跟琼山府陵川县比也差远了,但胜在还算干净,也提供热水,能让他们洗个热水澡。   拿了赏钱,小二就满脸乐呵呵,一会儿就把东西都送过来。   甚至还好心提醒:“咱们云岭其他都好,就是不能得罪两种人,一种是当官的,身上穿着公服,另一种是苗疆人,他们会使唤毒蛇虫子。”   顾清衍好奇的问:“后者我们理解,前者为什么也不能得罪。”   “害,整个云岭都是他们说了算,得罪了他们哪能有好下场。”   小二点到为止,笑着说:“您几位好好休息,有啥缺的只管喊我。”   顾清衍关上门,看向裴玄。   裴玄开口道:“云岭知县之位已经空缺了三年,哪儿来的官家人?”   顾清衍通过窗户往下看街道上的情景:“也许说的不是官,而是吏。”   他解释道:“当初我回到陵川县的时候也是如此,当地县令还算清明,可在当地干了几年依旧受制于手底下小吏,明知道他们有问题也不得不暂时蛰伏。”   顾清衍提起当年白主簿的事情来。   若不是他阴差阳错破坏了白主簿的门路,洪县令只怕一时半会儿还奈何不了他们。   流水的县令铁打的主簿,虽然从官职来说主簿只是不入流的小官吏,但他们通常与当地人有盘根错节的关系。   强龙压地头蛇。   裴玄冷声道:“若有人与你为难,直接杀鸡儆猴。”   顾清衍一笑:“不至于,先摸清他们的底细再做决定。”   他解释道:“云岭毕竟有其他民族的人,地头蛇牵连甚广,还得从长计议。”   裴玄点头,只说道:“若有用得上我的,尽管开口。”   “那是自然。”顾清衍调笑道,“你都千里追夫了,我自然不会把你当外人。”   这话一出,裴玄的脸色就变了,耳朵尖儿都红成一片。   难为他们一路上都带着刘妈妈几个,一开始被严防死守,后来又因为条件总是借宿,已经许久未能亲密。   这会儿住在客栈中,裴玄哪里还忍得住。   顾清衍原本打算好明日出门溜达,顺便摸透云岭本地的情况。   哪知道计划不如变化快,第二天一大清早,小二就战战兢兢的来敲门。   “顾,顾大人您醒了吗?”   顾清衍一皱眉,打开门:“你叫我什么?”   小二低下头不敢看他:“顾大人,花主簿前来拜见,已经在楼下等候多时了。”   顾清衍拧紧眉头:“既然如此,请容我收拾一番下楼相见。”   关上门,他的脸色却不好看:“不愧是地头蛇,我们昨日才进来,今天就找上门了。”   由此可见对方对整个云岭的掌控力惊人。   裴玄冷声道:“管他是龙是蛇,若敢为难你直接动手。”   顾清衍按住他:“先别急,下去见见再说。”   两人略作收拾就一起下楼,并未带上夏柳他们。   刚下楼,一道声音传来:“下官参见顾知县,不知大人驾到未能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顾清衍眉头微动,打量起弯腰行礼的人。   花主簿看着顶多三十出头,是个皮肤略黑的男人,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一看就是好脾气那种人。   只是一双眼睛带着精光,显然不可能真的如长相平和温顺。   “花主簿并不知情,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顾清衍快步上前,一把将人搀扶起来。   花主簿顺手挽住他的手:“下官早前就接到消息说大人即将赴任,左等右等,简直是望穿秋水,终于等到了大人您。”   说完话锋一转,声音冷厉:“你们两个竟然仗着一身公服,在城门口向知县大人索贿,实在该死,还不快来谢罪!”   两道人影扑通一声齐齐跪下来:“小人罪该万死,还请大人恕罪。”   竟是昨晚那两个侍卫。   顾清衍眯起眼睛,猜测这位白主簿这到底是示好,还是下马威。   他想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顾清衍脸色淡了一些:“你们确实有罪,但罪过不再受贿,而在玩忽职守,以权谋私。”   “顾大人,是下官御下不严,管理无方,才纵得他们犯下大错,还请大人责罚。”花主簿躬身道。   顾清衍阻止他:“花大人打理着偌大的云岭县,分身乏术也是有的。不过城门口索贿实在是骇人听闻,这样吧,本官初来乍到也不知道从何下手管起,这件事就由花大人处置。”   他笑盈盈的说道:“无论花大人如何处理,本官都不会有意见。”   花主簿眉头一皱,心想这小子看着年轻,居然是个滑不溜丢的。   一时有些进退不得,尤其是那两侍卫还在偷偷看他,弄得花主簿很是头疼。   朝廷派来的知县他不怕,可这位知县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跟着几个好手,恐怕比前头几个更加棘手。   心思一转,花主簿冷声道:“既然大人说你们以权谋私,就抹去你们的差使,回家给我好好反省,还不快滚。”   侍卫俩苦着脸,却不敢有丝毫反抗:“是,小的这就滚回去。”   花主簿处置完转头问:“大人可还满意。”   顾清衍脸色淡淡:“本官说了,不管花大人如何处置,本官绝无二话。”   花主簿眼睛微动,目光落到了裴玄身上。   与顾清衍文弱的模样不同,裴玄一身劲装,身上还带着佩剑,浑身戾气一看就是狠角色。   “大人,还未请问这位是?”   裴玄淡淡开口:“顾大人麾下侍卫,不值一提。”   花主簿心想看这气势可不像是侍卫,不过也不急着盘问,转而说道:“自打接到大人会赴任的消息,下官已经将衙门收拾出来,只等着大人入住。”   “只是没想到大人昨日入城竟然没去衙门,反倒是住在这简陋客栈里,下官知道后十分惶恐,怕自己招待不周惹得大人不快。”   顾清衍暗道这花主簿姿态摆的这么低,这般客气,倒是让他不知道如何评价了。   他轻咳一声:“昨日时间晚了,本官也是怕贸然打扰不好。”   不等花主簿反应立刻追着说:“既然花主簿已经收拾好衙门,那本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今天就直接搬过去吧。”   “阿念,快去喊娘和妹妹们收拾起来,我们这就搬到衙门去。”   说完又客客气气的笑:“本官带着内眷赴任,行李多,收拾起来也慢,还请花大人略等一等。”   花主簿摆出了低姿态,自然不会介意。   目光却不停的转悠,打量起顾清衍带过来的人,那群商队的且不提,送完结钱就会离开,只留下几匹马骡和一头牛。   花主簿目光一顿,眼神落到那黑牛身上,心想这顾大人也是奇怪,大老远过来居然跟着一头牛,还是一头黑牛,居然没死在半路上,可真是耐劳。   胡思乱想着,上头走出来几个人。   花主簿先看老妇人和两位姑娘,知道这就是顾清衍口中的内眷,再看夏柳章念那几个,脸色微变,眼底更添几分慎重。   刘妈妈几个没有故意拖延时间,很快就将东西收拾好了出发。   花主簿骑马走在最前头,有给他们带路的意思。   顾清衍也没进牛车,索性骑马跟在他身侧,笑着问道:“昨日进城之后还没仔细打量,如今看着百姓们烟火气十足,倒是一副好情景。”   哪知道听了这话,花主簿叫苦不迭:“大人您是不知道,我们云岭太穷了,地里头出产的粮食少,百姓们只能进山打猎户口,可打猎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每年都会死伤好些。”   “哎,云岭缺医少药的,一旦受了伤能治好的少之又少。”   顾清衍挑眉:“哦,就没有别的办法?”   “我倒是想有,奈何没那个本事。”花主簿叹息道,“不瞒大人,我们花家也是本地的大族,若是有办法能让乡亲们富裕起来,让我做什么都成。”   这话倒是有几分投诚的意思。   顾清衍笑而不语。   很快就到了衙门,衙门后宅果然收拾的干干净净,占地面积不小,院子里还种着奇花异草,这会儿正是盛开的时候,很是美丽不凡。   唯有家具摆设很是简单,配不上这花团锦簇。   花主簿打量着顾清衍的神色,笑着解释道:“云岭旁的没有,就花花草草多,下官就擅自做主多种了一些,大人若是不喜欢直接铲了就是。”   顾清衍摇头:“好好的花草,铲了多可惜。”   顾舒颜更是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些花可真好看,娘,二姐,你们看那边,好大一片呢。”   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恨不得直接带着顾望晴到处溜达。   花主簿见状笑道:“大人先安置,等晚上下官再设接风宴,还请大人赏脸。”   约定了时间,花主簿便识趣的离开了。   人一走,裴玄便开口道:“太识趣了。”   “姿态也摆的太低。”顾清衍评价。   作为地头蛇,花主簿不但亲自上门迎接,官宅也安置的妥妥帖帖,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但越是如此,越让人担心。   “你说他是真的对我报以期待,希望我能改变云岭的情况,还是想麻痹我,让我疏忽大意?”顾清衍开口问道。   裴玄挑眉:“云岭乱了这么多年,想必不会对外来人报以期待。”   顾清衍哈哈一笑:“走,先去逛逛宅子。”   心底却想着有官宅可住,他身为县太爷拿着私宅的房契也派不上用场。   刘妈妈几个已经在分院子了,官宅分成两部分,前院是书房和招待客人的庭院,后宅更宽敞一些,除了主人房之外还有东西厢房。   虽然只有两进,但院子足够大,满是花草很是美丽。   “衍哥儿住正房,你们姐妹俩住东厢房,我就住西厢房。”刘妈妈建议道。   她自认虽然被称作娘,但毕竟只是干娘,不能仗着当初奶孩子的情分太过嚣张。   顾清衍走进门就听见这话,摇头道:“不必,我就住前院,书房够大,方才我见还有单独的卧房可用,足够了。”   “夏柳阿念他们就跟我一起住前院,后院就交给你们,娘可以住正房,两个妹妹一个住东厢房,一个住西厢房,刚刚好。”   刘妈妈拧眉:“这会不会不妥当,哪有男主人不住正房的,万一你将来……”   她刚想说万一娶妻生子的话,正房也该让女主人居住才对。   可话还没说出口就瞧见了裴玄,他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呢。   刘妈妈顿觉无趣,啧,未来儿媳妇是个男人,自然不能住在后院,要不然岂不是乱套了。   “成吧。”   姐妹俩也已经低声商量好了:“二姐住东厢房,我住西厢房,大哥,你瞧西厢房门口有好大一颗牡丹花,美的像是一幅画。”   顾清衍转了一圈,也觉得屋子收拾的极好,心底倒是对花主簿高看一眼。   甭管是为什么,这位至少面子功夫做的十分妥帖。   他溜达一圈就给智慧树选好了地方,就在书房的后头,那里有个巴掌大的小院子,原本种着几颗桂花树。   顾清衍不喜欢桂花过于浓郁的香味,让人直接将树挪了出去,留出了地方,计划当天晚上就移植。   接风宴上,不止花主簿来了,云岭县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出现在酒席上,顾清衍扫了一圈,印象最深刻的是其中有一位明显是苗疆人打扮。   “这位是宝翁,他是苗族人,是族长的儿子,多亏有他在衙门,平日里跟苗疆人打交道也更容易一些。”花主簿解释。   顾清衍点头,举起一杯酒:“我敬诸位一杯,望往后齐心协力,让云岭百姓安居乐业。”   花主簿正要饮酒,却听见身旁冷哼一声。   宝翁冷冷道:“县太爷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你来云岭享福三年,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又给我们留下一个个烂摊子。”   他说话声音带着浓浓的口音,但听得出来专门学习过官话,顾清衍都能听懂。   语气锋利刺人的很,显然对顾清衍很是不满。   听起来还是前几任知县做了什么,才让他心生不满。   花主簿低声斥责:“宝翁,大人初来乍到,但本官相信他是个好官,清官,你怎么能这样说?”   “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低头喝闷酒,一脸不悦。   花主簿还要呵斥,却被顾清衍拦下。   “本官确实初来乍到,对云岭风情一知半解,到时候还需诸位多多襄助。”   顾清衍笑起来的时候分外俊秀,能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光这一点就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他用一双笑意莹莹的眼睛盯着宝翁看:“宝翁不信我也是正常,不过天长日久,等本官做出一些实事来,定能让人改观。”   宝翁见他笑得好看,一时说不出刺人的话,哼了一声不吱声了。   花主簿笑着说道:“也是,日久见人心,我们都盼着大人过来呢。”   他一开口,除了宝翁之外的人纷纷点头应是,倒像是都是他的应声虫。   一顿饭吃的顾清衍没滋没味,倒是看清了云岭本地的情况,花主簿是当地大族子弟,其余人以他马首是瞻。   宝翁又代表着苗族人,在衙门的身份很是特别。   但除了花主簿之外,其余官吏都是同僚,但却对他有些提防,似乎不太愿意靠得太近。   宝翁对此也不在意,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半点也不委屈自己。   脸色最冷,吃肉最多,最后走的时候还把桌上的一大壶酒顺走了,看着倒是很有生趣。   顾清衍通过这顿酒摸透了衙门的关系,心底知道想掌管云岭,最大的助力是花主簿,但最大的阻力恐怕也是他。   别看花主簿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规矩半点不差甚至有些殷勤,可实际上关于政务都略过不提。   这幅架势,倒像是要将顾清衍当做花架子,好吃好喝养上三年再送走。   顾清衍第二天进了衙门,花主簿果然是事事跟随,要案卷给案卷,要人事簿给人事簿,甚至主动将近十年来的税收都呈上。   口中那是满口抱怨:“上头每年都狠批我们办差不力,可他们哪儿知道我们的难处,总不能为了收税又闹出民变来吧。”   甚至还暗示道:“云岭当地百姓太苦了,一年干到头也不能填饱肚子,还请大人想想办法。”   “顾大人您打京城来,又是圣人钦点的状元郎,可一定要帮百姓们想想办法。”   顾清衍嘴角抽搐,这才是他到的第三天,眼前花主簿就差没明说了,让他往上头开口要钱要粮要补贴。   这哪儿是容易的事情。   “无灾无难,想要朝廷拨款难上加难啊。”   顾清衍叹息道:“本官来之前曾去拜访琼山知府,他已经说了云岭一地需自给自足,不能年年就问上头开口,他们粮仓里也没有余粮了。”   花主簿脸色更苦:“说什么年年往上头开口,我们是开了口,可他们也没给啊。”   两人对视抱怨了一番,什么都没能定下来。   等花主簿一走,顾清衍脸色冷淡下来,撂下那些账本。   账本与琼山府给的案卷能对上,但又能证明什么,证明云岭百姓连自己都养不活吗?   捏了捏眉心,顾清衍索性回到后宅。   “怎么,为难你了?”裴玄身份特殊,不好在衙门出没,便在后头练剑。   顾清衍摇头:“倒也不算问题,就是有些棘手。”   “云岭的情况比我预计的更差,更糟糕的是花主簿几个都觉得理所当然,无心改善。”   他沉吟了一会儿:“我写的那些计划想要实施下去,只怕难了。”   裴玄拧眉:“可要动手?”   “再等等。”   顾清衍想了想:“问你借几个人,请夏柳带着阿念几个到处走走,摸透云岭各处的底子。”   “我亲自带他们去。”裴玄立刻道。   顾清衍笑了:“那自然更好,有你帮忙我更放心。”   裴玄也不磨蹭,当天就带着夏柳几个出发了,后院只剩下刘妈妈三人,连带着还有外头请来的几个小丫鬟。   顾清衍一时觉得云岭处处是问题,以至于一团乱麻不知道从何入手。   尤其是他来的时间也不对,这会儿已经到了秋天,虽说云岭一地气候温暖,可再想要耕种也难,许多事情就得放到第二年。   顾清衍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天,他还没开始行动,倒是有人直接找上门来。   宝翁气呼呼的站在顾清衍跟前,开口就问:“顾大人,今年山神祭您决定怎么办?” 第125章 龙石寨   “山神祭?”   顾清衍一头雾水, 他从未在案卷上看过这个祭祀,来到云岭后也没有从花主簿口中得知。   一看他的脸色,宝翁脸更臭了。   他平时说话做事就莽撞难听, 这会儿更是气鼓鼓:“您虽是状元郎, 京城来的大老爷,但山神祭是苗疆人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 怎么能置之不理?”   顾清衍也不介意他说话难听:“我还没说话你怎么就着急了?”   不等宝翁开口, 顺势问道:“山神祭是什么, 你也知道我远道而来,生长的地方与云岭各不相同,节日祭祀更是千差万别。”   “当然, 本官很愿意尊敬别人的信仰。”   见他果真不知道, 而不是故意为难, 宝翁才开口:“山神祭要持续十天, 我得回去帮忙。”   “只是给你放假?本官不需要做什么吗?”顾清衍奇怪的问。   宝翁看了他一眼:“那是我们族人的祭祀, 您要是愿意出钱出力,我们自然是高兴的。”   合着是要钱要东西,但不许他参加。   顾清衍反倒是来劲了:“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很好奇, 不知道你口中的山神祭有没有忌讳, 是不是不允许外人参加?”   “那倒不是。”   宝翁解释道:“不只我要回去,花主簿几个也都会去, 他们每年都会去参加,表示对真神的尊敬。”   顾清衍笑得意味深长, 人人都要去,人人都知道,偏偏他不知。   花主簿那么周全的人怎么会漏掉这么重要的事情,显然是故意的。   难道山神祭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顾清衍轻咳一声:“今天如此, 那本官也去凑个热闹吧。”   “这……”宝翁犹豫。   顾清衍笑着说道:“你且放心,等去了那地方我就不是知县,一切都听你的安排,绝不会冒犯你们的神灵。”   见他说的真心实意,宝翁也没反对,点头道:“那您准备准备。”   顾清衍心想要准备什么,莫不是要准备祭祀用的供品不成?   可没等他问清楚宝翁就蹬蹬蹬离开了,显然是个急性子。   过了一阵子,花主簿才匆匆忙忙的过来,一问就急得拍手:“顾大人,您怎么就答应了,山神祭您是万万不能去的。”   顾清衍心底奇怪:“哦,我听宝翁说你们都会去参加,为何本官不能?”   花主簿欲言又止。   顾清衍善解人意:“你只管说,本官还不至于那么小气。”   花主簿叹了口气:“原本我是想瞒着大人您,免得您知道了心生好奇惹出事端来,哪知道千算万算漏掉了宝翁,他这人,哎,就是这臭脾气。”   “大人有所不知,说是山神祭,其实是祭祀山里头的蛇虫鼠蚁,那画面恐怖的很。”   顾清衍挑眉:“花大人且放心,本官不怕这个。”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头一次参加山神祭的人,若没有苗疆血脉,就得在山神庙里单独过夜,若能安好无损的回来,就是神灵认可了他,往后庙人会以礼相待。”   “可山神庙在荒郊野岭,虫蛇遍布,一个不小心就会……”   他言尽于此,放任顾清衍继续想象。   顾清衍也没料到还有这样的习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宝翁方才并未提起。”   “他那人就是外族脾气,哪儿会想的那么周到。”   花主簿十分贴心的说:“不如还是找个由头回绝了吧,大人若是想示好的话,大可以多送一些东西过去,也是一样的。”   顾清衍心底冷笑,这怎么会一样。   一开始不提去还好,若是说了要去,却又心生畏惧半路退缩,那些苗族人会如何看他。   可若是去了,在野外的山神庙被毒虫咬一口,顾清衍的小命立刻玩完。   花主簿此举,看似不动神色,实则直接将顾清衍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等顾清衍落到两边不讨好,再想要做什么都是无力乏天。   “花大人也不是苗族人吧,莫不是曾在山神庙待过?”顾清衍开口问。   花主簿讪笑:“在下虽是汉族人,但奶奶却是苗族人,所以也算是有苗族血脉,并未在山神庙里待过,说实话,这些年来除了苗族长辈,连晚辈们也不常去山神庙了。”   “那地方吓人的很。”   花主簿开口劝说:“大人您的安全第一,若是大人觉得不好开心,属下去找宝翁解释就是。”   “不必了。”   不等花主簿再劝,顾清衍一抬手:“本官说了不怕虫子,既然都答应了,又怎么能出尔反尔。”   花主簿露出几分惊讶。   毕竟前头那些说要参加的知县,一听说要一个人在山上过夜,忙不迭立刻反悔。   即使被打发来云岭,读书出生的知县也都惜命的很。   花主簿也没再劝,只是笑道:“属下那儿有上好的硫磺粉和解毒丸,回头给大人送来。”   顾清衍笑着接受了,等他离开却沉了脸。   花主簿到了外头脸色也变了,哪里还有往日里的谦逊。   “大人,这顾清衍胆儿真肥,居然真要去。”   打量着花主簿的神色,小吏又说:“不会是面子光吧,现在嘴硬,到时候被吓得屁滚尿流。”   花主簿冷笑:“他想去就让他去,死在山上可怪不得我们。”   临了又叮嘱:“你去跟宝翁说一声,让他别闹得过分。”   “大人,我们何必帮他?”   花主簿淡淡开口:“宝翁那个人就属驴的,打着不走牵着倒退,你越是劝他,他越是来劲。”   小吏顿时懂了,立刻表示:“小的一定会好好劝说宝翁大人。”   顾清衍哪能不知道他们的小动作,不过是假装不知。   对家里内眷,他只说要去参加当地人的祭祀,绝口不提还有这一招。   顾舒颜十分羡慕,仰着头问:“大哥,我能去吗,我还从未见过苗族人祭祀呢。”   想到抵达云岭后大哥买来送他们的银饰,顾舒颜心底好奇的很。   顾清衍自然不可能答应:“苗族人排外,又是山神祭这样的大事情,带着你容易生变故。”   “颜颜,听大哥的别胡闹。”顾望晴劝道。   顾舒颜十分失望,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好,我不去就是了。”   又强调:“大哥,那你好好玩,到时候回来跟我们说说。”   顾清衍笑道:“好,若是山里头有什么特产,我也买一些回来让你们尝尝鲜。”   刘妈妈倒是有些担心:“山里头蛇虫鼠蚁多的很,你可一定要小心,特产不带也没什么,安全第一。”   “是,保证不少一根头发丝。”顾清衍笑道。   刘妈妈还是不放心,张罗着开始收拾东西,还是顾清衍说轻车简行才拦住,又知道他是跟衙门的人一起走,这才安心不少。   不过还是拉着章念千叮咛万嘱咐。   顾清衍笑了笑,拉着裴玄到了屋里头。   “有情况?”裴玄开口问。   顾清衍假做惊讶:“裴大哥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这还没开口你就猜到了。”   “若没有情况,你肯定会带上他们一起去玩。”   裴玄很知道顾清衍的脾气,没有读书人的迂腐,最喜欢带着两个妹妹到处玩耍,从来不规训她们要安静。   现在忽然不肯带,背后肯定有缘故。   顾清衍点头,将事情说了一遍。   “我估摸着姓花的会使诈,蛇虫鼠蚁我倒是不怕,若能顺利过夜得到苗疆人的信赖,倒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裴玄挑眉:“以身犯险,这就是你的一本万利,哪有将自己当做本钱的。”   顾清衍笑起来:“这不是有你在,你怎么会让我出事。”   “既如此,我们还得早做打算,毕竟失去陌生地盘,免得陷入被动。”   以裴玄的意思,到时候他们几个都一起去,任由姓花的千万个花招也无施展之地。   顾清衍一开始也这样想,哪知道第二天宝翁又找上门,开口就说。   “大人,此去山神祭切勿带太多人,以免竟然山神。”   顾清衍挑眉:“山高水远,本官又是文人,不带点人不安全。”   “有我们在,怎么会不安全,还是大人您怕了?”   顾清衍哪能不知道是花主簿在背后使坏,但还是答应下来。   只是跟过去的人选成了问题,裴玄是一定要去的,他主张带上夏柳,夏柳经验丰富,比章念更适合。   可一听这话,章念就眼泪汪汪,又怕耽误事儿强行忍住。   顾清衍索性道:“让阿念去吧。”   不等裴玄反对,他解释道:“阿念年纪小,能让人放松警惕,再者既然你会跟着,那带不带夏柳也无大区别。”   裴玄只能妥协。   等到出发这一日,顾清衍果然骑着黑牛,身后只带着两个人。   花主簿眼神闪烁,忧虑开口:“顾大人,要不还是多带一些人吧。”   “不用,有宝翁在,不会让我们出事。”顾清衍笑着看向宝翁。   后者立刻挺起胸膛来:“大山是我族人的地盘,只要顾大人别自己找死,绝不会有事。”   顾清衍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那本官就提前谢过宝翁了。”   这一幕落到花主簿的眼中,让他眉头皱紧,心想这两人怎么忽然关系好了。   他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顾清衍故意为之。   “顾大人不想多带人也罢了,要不要换一个坐骑?”花主簿又开口。   “此去宝翁族弟山路崎岖难行,马骡尚且走的艰难,更别说这么一头笨重的黑牛了。”   黑牛不悦哞了一声,显然很不喜欢笨重两字,恨不得直接踹他两脚。   顾清衍安抚的摸了摸牛头,笑道:“我就爱这头黑牛,放心,它能跟上。”   一头牛又不会坏事儿,花主簿也没有再劝。   心底却盼着到了山头上,这头牛直接从山上滚下去,到时候顾清衍后悔也迟了,连人带牛肯定狼狈的很。   这般想着,花主簿笑容都压不住。   很快,花主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只见那头看起来笨重无比,挺着个大肚子的黑牛,上了山如履平地,竟是走的稳稳当当。   这倒也罢了,花主簿原本也没想在路上动手。   哪知道这大黑牛坏的很,路过山坎儿的时候忽然哞叫一声。   “啊!”花主簿一个惊呼,却是他身下那匹马差点跌下山崖。   他惊魂未定,吓得差点下马去走。   宝翁从他身边路过,奇怪的问:“花大人,您这都走了许多遍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真是污了你奶奶的血脉。”   花主簿差点破口大骂回去。   最后不阴不阳的忍住,笑容也显得十分僵硬:“都说老马识途,这匹马平时都很温顺,哪知道今天偏捣乱。”   说完还故意看了眼顾清衍身下的黑牛。   顾清衍故意取笑:“花大人对自家马耐心一些,瞧你这心宽体胖的,它载着你走山路着实不容易。”   偏偏宝翁还很赞同,表示:“咱们十几个人里头,就花大人最胖。”   花主簿脸都黑了。   再看周围人的身型,尤其是顾清衍与裴玄,两人都是长身玉立,把他衬托的跟芋头似得。   花主簿闭上嘴,心想等到了地方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黑牛走的稳稳当当,顾清衍还有心情去看山上的光景。   这时候才知道这层层叠叠的山林里藏着不少寨子,几乎每走一个时辰就能看到零散的苗寨。   顾清衍好奇的问:“他们一直住在山里头吗,为什么不搬到县城去住?”   花主簿扑哧一声就笑了,眉眼都带着讥讽。   顾清衍问出口就觉得自己太理所当然了,谁都知道县城日子更轻松,可县城居住却不容易。   “是本官惹笑话了。”顾清衍轻笑道。   宝翁倒是多看他一眼:“他们在山里头住习惯了,喜欢山里自由自在,不是每个人都想进城。”   “谁会不想进城,只是没本事罢了。”花主簿轻笑道。   顾清衍却点头:“这点我倒是很赞同,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每个人喜欢的生活都不一样。”   他看向层叠山峦:“这儿的日子虽然清苦,但胜在风景好,人也少,没有外头的纷纷扰扰,是个桃花源一般的地方。”   花主簿撇嘴,暗道这话也太假了。   哪知道宝翁还挺信,点头赞同:“要不是阿爸说男人不能一直窝在寨子里,我也不想离开寨子去外头生活,外头人说话都喜欢转十七八个弯,烦人的很。”   这一句话,倒是将在场的人都骂进去了。   顾清衍不在意,继续问:“山上的寨子靠什么为生?”   方才他匆匆略过,也没看清楚当地的情形,但依稀看到田地不多。   宝翁不在意的解释:“有田就种田,没田就打猎,只要手脚勤快一些就饿不死。”   “青壮年可以,年老体衰,亦或者重病残疾的那些人呢,他们靠什么生活?”顾清衍追问道。   宝翁拧了拧眉头,忽然不说话了。   顾清衍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也不好追问。   过了一会儿,宝翁才瓮声瓮气的开口:“活不下去的就送山里头。”   顾清衍皱眉。   送山里头,不会是他以为的那种送吧?   看来本地寨子里人的生活也不怎么样,比县城大不如。   【发现云岭曹家寨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顾清衍挑眉:【签到。】   【您在云岭曹家寨签到成功,获得腊肉一斤。】   一行人一路走,顾清衍在不少山寨签到,得到的基本都是消耗品。   【您在王家寨签到成功,获得糯米五斤。】   【您在蛇头寨签到成功,获得酸菜十斤。】   【您在往虎口签到成功,获得辣椒十斤。】   寨子签到获得的东西,基本跟当地的生活水平和土产相关,可见这地方确实是贫瘠的很。   花主簿还靠过来说:“这些寨子藏得深,就算摸到了地方想收税也难上加难,大人以后可得想个好办法。”   顾清衍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裴玄直接过来把人挡开去,没给花主簿继续靠近的机会。   他们一行人从天亮就出发,一直走到天开黑的时候,顾清衍都以为要在山里头过夜。   宝翁才发出一声惊喜:“小弟,你怎么在这儿?”   “宝翁哥哥你回来了,我好想你。”   这时候山林都黑漆漆的,顾清衍只听见声音却看不到人,正到处转呢,裴玄指向树上:“在那儿。”   顾清衍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顿时一乐。   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正从树上往下爬,跟一只猴子似得灵敏。   他爬到了两三米处就往下跳。   顾清衍下意识喊了一声:“小心。”   那孩子一个咕噜爬起来,笑嘻嘻的看了他一眼,又跑到宝翁身边说话。   兄弟俩叽里咕噜说起来,用的是苗语,顾清衍有听没有懂,但见他们时不时看向自己,估摸大概是跟自己有关的内容。   “顾大人,这位是我小弟阿岩,阿岩,这是新来的县令顾大人。”   阿岩笑嘻嘻的看着他们,忽然转头说了一句什么。   宝翁皱了皱眉,伸手拍了他一下:“快回去报信,告诉阿爸有贵客到来。”   小孩儿撒丫子就跑,一会儿就消失在山林中。   顾清衍不禁感慨:“这孩子身手真灵活。”   裴玄靠近,低声道:“那孩子说你长得好,可以给他当新娘,这样你也算苗疆人,就不用去山神庙了。”   “咳咳。”顾清衍急促咳嗽起来。   “顾大人这是怎么了,不会临到地方却病了吧?”花主簿立刻问,生怕他借病不去。   顾清衍淡淡道:“呛了一下而已,都到门口了,咱们加快速度快些过去,可别让他们久等。”   说完却瞪了眼裴玄:“胡说八道什么。”   “我可不是胡说八道,那孩子就是这么说的。”裴玄笑了笑,又说,“我也可以帮你去。”   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清衍恨不得直接伸手给他来一下。   远远看到灯火,宝翁就变得急切起来:“快到了。”   说完竟是顾不得其他人,骑马加速过去。   “阿爸。”   顾清衍看到他冲到一个人怀中,又是抱又是跳的,跟他平时那副倔脾气的架势截然不同。   不过再一想,宝翁也只有二十出头,据说还未成家,确实还算孩子。   宝翁阿爸就是龙石寨的族长,龙石寨则是十里八乡最有名望的寨子,其余寨子唯首是瞻。   顾清衍听花主簿提起过,宝翁阿爸是个土皇帝一般的人物。   这会儿他好奇打量,只瞧见父子情深,这个看起来顶多四十来岁的男人两只眼眶都湿润了。   好一会儿,宝翁才想到身后有人。   他拉着阿爸过来:“这就是新来的知县,官儿比花大人还要大。”   拉一踩一的形容词,让花主簿笑不出来。   宝翁阿宝有一双睿智的眼睛,落到顾清衍身上,似乎在衡量他的身份和脾性。   最后朗声一笑:“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该累了吧,快进寨子休息。”   “我也已经备了酒菜,今天给诸位接风洗尘,明天再谈山神祭。”   他多看了顾清衍一眼,走出去几步拽住儿子:“新来的大官细皮嫩肉的,你可跟他说了山神祭的习俗?”   用的是苗语,生怕后头的人听见。   宝翁一个劲点头:“当然说了。”   说完顿了顿有些心虚,但一想他虽然没说,可顾大人也知道了,那不等于他说了。   宝翁阿爸还能不知道他的脾气,顿时皱起眉头来。   可现在人都已经到了跟前,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后头,裴玄又压低声音:“那老头说你细皮嫩肉。”   顾清衍无奈,暗道裴玄什么时候这般促狭了。   蓦的他想到什么,笑了一声:“顾大哥居然会苗语,好生厉害。”   果然,一听这话裴玄嘴角微微勾起,不再凑在他耳边做同声翻译了。   “你藏好了,先别让他们知道。”顾清衍又说。   抬头露出苦恼的神色,看向花主簿:“他们说的是苗语吗,本官初来乍到实在是听不懂,到时候会不会很失礼?”   花主簿窃喜,口中安慰:“大人不必担心,族长几个都会汉语,能听懂我们说的话,至于别人大人听不懂也不碍事儿的。”   “终归是不好。”顾清衍皱眉。   花主簿便拍着胸脯道:“大人若是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尽管让小的做个翻译。”   顾清衍这才点头:“那就劳烦花大人了。”   “本官头一次来,生怕有哪里做得不好犯了忌讳,还请花大人多多提点,等回去之后本官定有重谢。”   他笑容真诚,落到裴玄的眼中却成了狡猾的小狐狸,一颦一笑都生动魅人,让他眼底泛起笑意来。   花主簿笑容都压不住,如此一来,顾清衍岂不已成瓮中之鳖。   他顿时表现的更加殷勤,恨不得直接帮顾清衍牵着黑牛。   倒不是他不乐意,而是一伸手,黑牛就开始打喷嚏,吓得他连忙后退,生怕被咬一口。   一行人慢慢进入山寨,龙石寨的情景在眼前展开。 第126章 山神祭   “简直就像是世外桃源一样。”   顾清衍看着眼前的场景, 不禁在心底感叹。   裴玄装作随从的样子,只落到他一步,眼底少有欣赏, 多是警惕。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苗疆寨子的危险, 有时候外来者一言不合,就会犯了当地的忌讳, 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若不是顾清衍执意要来, 他肯定不会同意。   宝翁阿宝早就知道会有朝廷的官员一起过来, 所以早早的准备好了住宿。   但他没想到多了一位身份贵重的,准备的地方就不够,想着顾清衍地位最高, 便把最好的一个吊脚楼让出来。   “大人, 您在这边休息, 晚上再来接风宴。”他汉语显然没有儿子熟练, 说起话来有些口音。   顾清衍客客气气的道了谢。   宝翁领着他们往里头走, 介绍道:“这是我们寨子最好的吊脚楼,阿爸特意让出来的,就是为了让大人们住的满意。”   顾清衍笑道:“那岂不是太打扰了?”   “确实很打扰。”宝翁点头。   并且看了眼花主簿:“以前我们寨子山神祭是不招待外人的。”   花主簿脸都青了, 心想你说就说了, 看我做什么。   顾清衍哦了一声,好奇的问:“那现在为什么又招待了?”   花主簿插嘴道:“如今不一样了吗, 以前是以前,如今大周强盛, 即使是苗疆寨子也不能固步自封是不是。”   宝翁意识到什么,不吭声了。   吊脚楼够大,足够他们一行人居住,当然, 除了顾清衍几个其余人都挤一挤。   花主簿主动提出来跟下属们一起住在楼下,将楼上最好的房间让给顾清衍一行人。   顾清衍当然不会拒绝,毕竟以他的身份,确实是该住最好的那个房间。   看着他们一行人上楼的背影,花主簿冷笑:“等祭祀开始,看你还怎么得意。”   下属中胆小的问:“大人,真的要那么做吗,万一这位知县大人死了,朝廷会不会直接派兵过来打。”   “又不是第一个。”花主簿冷哼。   顾清衍推开窗户,吊脚楼的位置果然很好,从这里能看到寨子的大概。   远处山峦重叠,层层雾霭,宛如仙境。   近处寨民们嬉笑打闹,每个人脸上都是轻松的笑容,少见苦闷,倒是比云岭县城更好一些。   顾清衍注意到对面的山腰处似乎有一座古庙,被树木遮挡若隐若现。   “裴大哥,那个是不是山神庙?”   裴玄已经看好了山寨地形,一旦发生意外他们可以尽快逃生。   这会儿顺着顾清衍的手指看过去,点头道:“看起来很像。”   “不过这座龙石寨很奇怪,苗疆多信奉蛊神,少见还有祭祀山神的。”   顾清衍想了想:“也许他们的山神,就是我们口中的蛊神也说不定。”   等到晚上接风宴,顾清衍的疑惑得到了回答。   宝翁阿爸举起水酒,先敬了他们三大碗,便直接了当的开口:“多谢京城来的官大人前来祭祀,只要您尊重我们的习俗,就是龙石寨的朋友。”   花主簿抢在顾清衍之前,欲言又止道:“族长,宝翁,顾大人初来乍到,可能不太清楚本地的习俗,更不知道山神祭的厉害。”   “不如你们还是先跟顾大人解释清楚,否则有个万一,本官如何跟朝廷,跟圣上交代。”   他一说这话,宝翁几个的脸色顿时变了。   宝翁阿宝沉声道:“顾大人不愿意?”   花主簿直叹气:“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   顾清衍哈哈一笑,打断了他们的交谈:“花大人,族长,宝翁,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倒是让本官一头雾水。”   “花大人有一句话说得对,本官初来乍到的,确实不太懂本地的习俗,你们这般打哑谜,本官实在是听不懂。”   顾清衍说了一长串的话,宝翁阿爸几个的脸色反倒是缓和下来。   大概是顾清衍说的直白,不像花主簿一样弯弯绕绕,他们都听懂了。   宝翁开口道:“顾大人,我阿爸的意思是您既然来了龙石寨,就要遵守我们的规矩,参加山神祭便要上山祭山神。”   顾清衍点头:“这个自然,这不是来之前就已经确定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说的?”   “莫不是我进入山寨之后,有哪儿做的不妥当。”   宝翁一个劲摇头:“没有没有,阿爸只是怕您不肯去。”   顾清衍笑了:“怎么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花主簿幽幽叹气:“顾大人,您还是先听听什么是山神祭吧。”   “难道不是针对山神的祭祀?”顾清衍奇怪的问。   花主簿一脸凝重,似乎对他担心无比:“花大人,龙石寨的山神是虫子,毒虫。”   这话让宝翁很不满,打断他:“花大人,山神不是普通毒虫,是我们龙石寨的保护神。”   顾清衍点头赞许:“花大人,你哪能这么说呢,来都来了,我们要尊重龙石寨的信仰。”   花主簿心底冷哼,你现在说的轻松,到时候见了真正的虫子看你还能不能稳得住。   他讪笑一声:“倒是我多事了。”   “顾大人是京城来的状元郎,定然不会怕这些。”   话锋一转,立刻问:“宝翁,顾大人今天晚上是不是就得去山神庙,否则怎么赶得上明日祭祀。”   宝翁难得婉转,转头问:“大人要不要歇一歇,习惯一下再去。”   顾清衍摇头:“我正对山神庙好奇的很。”   宝翁阿爸听懂了他们的对话,笑着说道:“不愧是朝廷的大官,顾大人真有胆量。”   “只要您得到山神的认可,从此往后就都是我们寨子的朋友。”他拍着胸脯道。   甚至主动保证:“山神认可的人才可以管理山寨,十里八乡的寨子都会听你的话。”   这倒是意外之喜。   顾清衍挑眉,心想既如此,他是一定要走着一趟的,只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凶险。   不只是花主簿,其余跟随来的下属都面露犹豫,似乎对山神祭很是忌惮。   顾清衍心底一转,忽然问:“那如果山神不认可我呢?”   在场所有苗疆人神色一变,花主簿默默低头喝茶。   宝翁开口道:“不被山神认可的人,将会永远留在山神庙。”   顾清衍神色还没变,裴玄下意识按住剑柄,身上锐利的煞气迸发出来。   宝翁几个意识到什么,纷纷手臂紧绷,警惕的看向裴玄。   顾清衍伸手按住裴玄:“原来如此,那我就更得去试试了。”   花主簿此时才幽幽开口:“顾大人真的要去吗,您这一去万一出点什么事情,让我如何跟上头交待。”   “本官自己要冒险,如何能责怪花大人,一切后果由本官一力承担,大人只管放心。”顾清衍淡淡道。   “好!”宝翁阿爸大声叫好,居然直接带着酒走到了顾清衍跟前。   只见他高举酒碗:“顾大人,您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有胆参加山神祭的人,我再敬你一杯。”   顾清衍笑盈盈的喝了。   一时之间气氛越发热闹起来,花主簿悠悠哉哉的坐回去,只冷笑着看着这一幕。   在他眼里,顾清衍已经成了半个死人,等他从山上下来,不死也会被吓破胆,以后再也不成气候。   酒席前脚刚散,后脚宝翁就抱着衣服上门了。   “顾大人,请你换上苗服,待会儿我就带你去山神庙。”   顾清衍接过去:“只有我需要换吗,我这两位仆从呢?”   这时候花主簿笑出声来:“顾大人有所不知,您需要‘单独’在山神庙过夜,至于你这两位仆从,只是你的随从,无需如此。”   裴玄眉头一皱:“不行。”   顾清衍也拧起眉头来。   花主簿心底大笑,怪不得顾清衍一直这么镇定,难不成他以为能带着侍卫小厮上山保护。   宝翁见裴玄阻拦的架势,脸色也沉了下来。   顾清衍皱了皱眉头,很快笑着接过去:“原来还有这样的习俗,我还以为只要没有苗疆血脉,便都要上山在山神庙得到认可。”   他似笑非笑道:“原来只有我需要,仆从却不要?”   宝翁解释:“他们是大人的奴隶,附庸,大人若能通过山神考验,他们便不需要。”   顾清衍笑了笑:“一个人在身上过夜难免孤单,我可以带上两本书吗?”   “当然可以,大人想带吃的也行。”宝翁见他没有要变卦的意思,一口答应下来。   顾清衍进屋换衣服的当头,裴玄跟进来。   “太冒险了,那姓花的肯定有后招。”   顾清衍一边花衣服,一边解释:“我知道,所以更要去。”   “裴大人放心,你忘了我身上有什么?”   说完,他手腕一甩,一根笛子在他手指尖上转圈圈。   裴玄猛然想起梁溪府发生的事情,知道顾清衍对付蛊虫很有办法,这才略微安心一些。   “等入夜后我瞧瞧潜伏上山,明日太亮之前下来,他们不会发现。”   顾清衍没反对,毕竟即使他反对,裴玄肯定也会去。   一会儿功夫,他就换上了宝翁送来的衣裳,居然还挺合身。   宝蓝色的苗疆服饰一上身,倒是衬托得他成了个苗疆少年,越发唇红齿白,带着一种别样的妖异魅惑。   裴玄一时看呆了。   顾清衍挑眉,笑盈盈的走过去:“公子俊秀无双,我瞧上你了,可愿意为我留在苗疆?”   裴玄动作迅速的握住他的手:“我很愿意。”   说完手一拉,反倒是成了禁锢:“那就这样说好了,从此往后谁都不许反悔,否则便要受蛊虫噬咬之痛。”   顾清衍调戏不成反被调戏,再走出去的时候脸颊都红扑扑的,连带着唇瓣都没法看。   顾清衍换上衣裳走出来,楼下的几个人不禁一愣。   尤其是宝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直勾勾的看着顾清衍,嘴巴长得老大。   顾清衍轻咳一声,还以为方才孟浪被瞧出来了,再厚的脸皮也吃不消,忍不住两颊泛红。   殊不知这一红,倒是让原本的姝色更添三分。   裴玄紧随其后,注意到楼下人的眼神脸色更冷,寒刀似得扫射过去,顿时让胆小的纷纷低头。   唯有宝翁毫无察觉,反倒是大声表示:“顾大人穿上这一身真好看,像是从林子里走出来的小山神。”   这一夸,裴玄脸黑了。   顾清衍连忙上前一步隔开两人,怕裴玄一个没忍住直接动手。   “谬赞了,这一身衣裳很合身。”   宝翁憨憨一笑:“大人请,今日由我带你上山。”   顾清衍回头看了眼裴玄作为安抚,又对章念点了点头,这才提这个小篮子,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从寨子到山神庙需要走半个时辰。”路上,宝翁解释道。   他手中还拿着柴刀,时不时将拦路的枝条砍断。   顾清衍奇怪的问:“距离这么远,你们平时不过去祭祀吗,为什么路都被枝条长满了?”   宝翁一边开路,一边解释:“山神不喜欢凡人的打扰,除了一年一度的山神祭外,族人们不会靠近山神庙,这是我们对山神的尊敬。”   顾清衍挑眉,暗道这规矩倒是跟汉人截然不同。   毕竟佛道都是去的越勤快,施舍的越多,心就越是诚。   有宝翁开路,顾清衍还有心思四处打量,口中笑道:“也许山神不是不喜欢被打扰,而是体谅你们,不希望你们日日走这样的山路。”   宝翁一顿,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顾大人,您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说完又露出几分自豪来:“山神是最好的山神,有他的庇护,我们才能在大山里头繁衍生息。”   顾清衍笑着问:“那你觉得他会喜欢我吗?”   “肯定会。”   宝翁毫不犹豫的说道,又强调:“阿爸和小弟都喜欢你,山神肯定也会喜欢。”   “那就好,来之前我心底也害怕,怕会永远留在山神庙里。”顾清衍如实说道。   宝翁忍不住笑起来:“除了山神的新娘,谁都不会永远留在山神庙里。”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更欢了,露出一口白牙来。   难得花主簿没在旁边碍眼,顾清衍顺势问了许多当地的情况。   果然,宝翁口中的云岭县跟花主簿口中的截然不同。   他甚至有些愤愤:“朝廷总是欺负我们这些外族,认定我们有异心,对汉人和苗人是两幅嘴脸。”   倒苦水似得将一肚子话全倒出来。   顾清衍一一记下来,如今看来当地的冲突不只是贫穷,还有资源分配,他之前一直觉得云岭汉人弱势,可现在听宝翁的话,倒像是反过来。   他并未尽信,只是尽可能多问一些。   就在这时候,宝翁发出一声轻呼:“到了。”   顾清衍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座不算高大的石房子突兀的出现在山峰上。   更让他惊讶的是,这座石房子背靠悬崖,乍一看宛如遗世独立,十分惊险。   “那就是我们的山神庙。”宝翁解释。   他先跪倒下来,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过去打扫。   顾清衍正犹豫自己要不要也跟着磕头,宝翁解释:“您是客人,不是山神的奴仆,无需磕头。”   顾清衍松了口气。   石房子都是用青石搭建而成,原本应该十分坚固,但因为长年累月处于深山,无人打理,祭台上也已经布满了苔藓。   顾清衍靠近几步,伸手一抹,指尖都是湿润。   显然山里头过于湿润的空气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宝翁动作极其熟练,飞快在石房子里收拾出一块地方,足够一个人休息。   “顾大人,我得先回去了,您可以在这里休息。”   他多看了眼顾清衍,大概是一路相处有了感情,有些不放心的叮嘱:“山神有灵,不会有野兽乱闯进来,不管发生什么,您只需要安心留在里头等待。”   “明日天一亮,我就回来接您回寨子。”   顾清衍点了点头:“劳烦了。”   宝翁憨憨一笑,这才放下东西离开了。   顾清衍见他连篝火都架上了,显然算十分体贴,这会儿没有人,他倒是有时间慢慢打量起山神庙。   系统内,山神庙中赫然亮着。   【发现山神庙签到点,是否消耗10积分签到?】   10积分,看来山神庙里藏着不少秘密。   顾清衍没急着签到,先围着山神庙绕了一圈,看似惊险,但山神庙实际上建筑在结实的石头上,除开一面靠悬崖,其余都还算安全。   比起其他地方的寺庙来,这座山神庙简陋的可怜。   屋子里除了祭台之外,唯有中央处放着一个青铜鼎,也已经因为铜臭而变得绿气森森,整个屋子宛若一体,被苔藓占据。   确定山神庙中没有异样,顾清衍才伸出手触摸青铜鼎。   签到点就在青铜鼎上。   【签到!】   【您在山神庙签到成功,获得同心蛊一对。】   顾清衍额头冒出黑线,什么贵,他要一对蛊虫做什么,下给裴玄吗。   吐出一口气,顾清衍没仔细看同心蛊,直接扔进了系统存着。   外头天色已经暗下来,顾清衍翻了翻系统,发现山里头依稀有几个签到点,但距离都太远了,不值得他冒险过去。   大半夜的进山危险性太大,顾清衍没拿自己小命冒险的打算,想了想便席地而坐。   拿出章念准备的垫子,裴玄塞进来的酒肉,两人都生怕他在山头上受苦,甚至还有饭后甜点。   “怎么不把夜壶塞进来。”顾清衍哭笑不得,心里头却是暖洋洋的。   也不知道裴玄什么时候能过来,一个人守夜实在是无聊的很。   虽然伯翁说了,没有野兽会进入山神庙,可顾清衍是无神论者,可不会信这鬼话。   他不敢直接睡觉,怕到时候来一只熊猫,直接把他变成熊猫人。   胡思乱想着,顾清衍往篝火上架了两根柴火,抬头朝着外头看去。   山神庙里头还有光线,外头却是漆黑一片,依稀闪过的树枝都显得阴森可怖,远处传来的声音总让人心底发毛。   顾清衍忍不住再次打开系统,想看看裴玄到了哪里。   可这一看,顾清衍忍不住皱眉。   地图上裴玄的位置不在山寨,却也没朝着他靠近,而是奇怪的往另一座山头走。   顾清衍不禁拧眉:“裴玄不会迷路了吧?”   这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裴玄屡次强调他来过苗疆,熟悉此地,可一座山头连着一座山头,每个山头都长得差不多,人在里头最容易迷失。   顾清衍顿时有些担心。   就在这时候,外头一阵脚步声。   顾清衍脸色一沉:“谁在外头?”   脚步声消失了。   顾清衍脸色更冷,怀疑是花主簿派人来捣鬼,就为了吓唬他。   “三更半夜在外头装神弄鬼,有本事只管进来,本官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魑魅魍魉。”   外头依旧没有回音。   顾清衍挑了挑眉,索性坐下来,他可不会冒然冲出去掉入别人的陷阱。   既然外面的人想吓唬他,他只需冷静,该着急的就该是对面的人。   果然,在顾清衍安静下来后,外头再一次传来脚步声。   顾清衍动也不动,这次连问都不问,甚至打开食盒,大快朵颐。   外头的人有些沉不住气,更靠近几步,口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顾清衍差点没笑出声,花主簿以为他傻吗,会在三更半夜因为这声音跑出去?   “外面的兄弟,装神弄鬼累不累,要不要进来吃点东西,我这烤鸡可香得很。”顾清衍故意招呼道。   动静顿时消失。   暗处,躲在树后的可不就是花主簿。   他怕泄露消息,居然自己带着一个属下跟上来,就打算吓唬顾清衍,最好吓到他自己惊慌失措,掉进悬崖死无全尸。   哪知道吓唬了好一阵子,发出奇奇怪怪的鬼吼鬼叫,他们俩自己心底都瘆得慌,顾清衍却在里头吃香喝辣。   花主簿咬牙切齿,瞪了眼下属:“用杀手锏。”   “大人,这,万一出意外咱俩也跑不了啊。”下属害怕的说。   花主簿一咬牙:“用,我带了神护牌,绝不会有事。”   下属苦着脸,到底是将一包东西撒了出去。   下一刻,森林四处响起嘻嘻索索的声音,仿佛有无数的虫子朝着山神庙蜂拥而来。   花主簿露出奸计得逞的畅快,死死的盯着山神庙,只等着顾清衍吓得屁滚尿流。   哪知下一刻,变故突生。   下属忽然发出一声痛呼。   “干什么,别出声,他若是发现就不会害怕。”花主簿教训。   下属却再也忍不住,尖叫着跑出去:“有蛇,好多蛇。”   花主簿整个人都僵住,不敢置信的回头,却见一条斑斓毒蛇正朝着他吐蛇信。   “啊啊啊啊啊!”   花主簿哪里还顾得上看别人笑话,屁滚尿流的朝着远处跑去。 第127章 故人之死   外面尖叫声不断, 顾清衍揉了揉耳朵,一脸无语。   “真以为我傻,这种小伎俩就想把我骗出去。”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 外面这么黑, 这么陌生的山林,顾清衍觉得看着就渗人, 还不如待在山神庙里头。   毕竟按照宝翁的说法, 山神庙里头还是安全的。   原以为花主簿见大呼小叫没用, 很快就会想别的法子,哪知道声音越来越凄惨。   “这还演上瘾了。”   顾清衍忍不住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太惨烈了, 以至于在山林中显得越发渗人, 要不是猜到花主簿会使坏, 顾清衍也会觉得害怕。   “救我, 救救我。”   “我不想死。”   “顾大人, 求求你救救我。”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打开系统看了一眼,整张脸顿时紧绷起来。   在他签到后, 系统地图内除了远处的签到点, 就只有裴玄在移动。   然而现在,一个个移动签到点围绕着山神庙闪烁跳跃。   顾清衍一身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上一次他看到移动签到点是在贡院里。   当时背后之人使用硕鼠作为阵眼,使它们在贡院内胡乱窜动, 倒霉的玄猫追着老鼠过来,吃了其中一只后也变成了移动签到点。   那么现在呢,围绕着山神庙的到底是什么?   老鼠?蛊虫?   顾清衍不禁变了神色,朝着外头喊道:“花主簿, 是不是你?”   “啊——”迎接他的却是一声惨叫,随后再也没有了声息。   顾清衍抿紧嘴角,系统内的签到点依旧在聚集,越来越多,层层叠叠,几乎要将山神庙彻底包围。   要是小黑在这里就好了。   顾清衍当初想把玄猫带上,可这千里迢迢的实在是麻烦,猫不像黑牛听话,总是跑得无影无踪。   思索再三,顾清衍还是把它留在了京城,托付寿国公照顾,免得半道上跑丢了心疼。   外头到底是什么?   顾清衍扫了眼裴玄的位置,对方似乎察觉方向不对,正在慢慢调整方向。   但即使裴玄后头没迷路,想过来也至少得半个时辰。   顾清衍蹲下身,捡起一根燃烧的木柴,慢慢走向门口。   他并未跨过门槛儿,直接将木柴扔了出去。   嗖的一声,木柴落地,火花四溅。   在微弱的火化照射下,顾清衍看清楚那些签到点到底是什么东西。   蛇虫鼠蚁,密密麻麻的拥堵在山神庙门口,遥遥看向门口的方向。   被火光惊动,签到点们四散开来,露出一条通道,不等顾清衍行动却又再次覆盖。   顾清衍心底一沉。   这地方不对劲,周围的签到点也不对劲,怎么会有这么多诡异的毒物。   唯一庆幸的是,这些毒物似乎在畏惧什么,都没有靠近山神庙。   顾清衍往后退回去几步,如今山神庙成了他的保护伞。   “这些家伙一时半会儿不会进来,我暂时是安全的,可如果裴大哥从山下上来,会不会直接撞上他们?”   这般一想,顾清衍顿时紧张起来。   他伸手按住手中的药囊,解开后朝着门口撒出去,那是系统出产的雄黄粉。   刺鼻的味道蔓延开来,签到点们又后退了一些。   “效果。”   顾清衍心头一喜,将身上的雄黄粉往外撒。   可惜他身上带着的有限,这部分都是路上签到送的,最多那部分就是龙石寨签到送的。   想在山神庙撒上雄黄粉简单,但想要用雄黄粉堆出一条下山的路却难。   系统地图上,裴玄的位置越来越靠近。   继续往前的话,很可能就进入这些蛇虫鼠蚁的老窝。   顾清衍皱紧眉头,手腕一转,千年桃木笛出现在手中。   “散开。”   笛声悠然响起,在暗夜中显得有些诡异,顾清衍传递着自己的命令。   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顾清衍抽出时间看了眼系统地图,差点没被口水呛住。   随着笛声,那些签到点居然越来越近了。   顾清衍连忙停下,不敢置信的抬头去看。   果然,靠的最近的家伙已经到了山神庙门口,正昂起头吐着信子嘶嘶嘶。   顾清衍屏住呼吸,生怕那条青色的毒蛇直接扑过来给他一口。   但很快,他脸色变得诡异起来。   【山神,山神回来了,是山神回来了。】   顾清衍怀疑自己幻听了,下意识的迈步上前,将青蛇那黑黝黝的眼珠子看得更加真切。   【山神,你是山神吗,你回来接我们了。】   顾清衍眉头一皱:“是你在跟我说话?”   他是不是疯了,居然还能听懂蛇语。   握住桃木笛的手指微微收紧,顾清衍忽然想起第一次催动桃木笛的时候,他恍惚也听到了蛊虫的声音。   青蛇已经到了门槛外,挺起上半身:【山神,你的味道不一样了。】   “我不是山神,你大概认错人了。”顾清衍解释。   他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明明是无神世界,却总是存在难以解释的东西。   譬如智慧树,又比如眼前的青蛇。   得到了他的回答,青蛇更加兴奋的吐舌头:【我是山神最忠诚的奴仆,我不会认错,你就是山神。】   【山神,你把我忘记了吗?】   顾清衍正要解释两句,却见青蛇已经游过了门槛儿。   它来到顾清衍身前,幽幽的看着他:【不过没有关系,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你。】   顾清衍受到蛊惑,居然从青蛇身上感受到一种奇妙的熟悉感,仿佛他们曾经是极为熟悉的朋友。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触摸那油光水滑的鳞片。   “啊!”   意外来得触不及防,在他手指刚刚靠近青蛇的时候,那看起来温顺的家伙忽然张开獠牙,狠狠给了他一口。   “你——”顾清衍一把将他甩开,飞快掏出解毒丸吞下去。   青蛇滋溜一声爬了起来:【山神,你交给我保管的东西,还给你了。】   “什么鬼东西?”   顾清衍只觉得手掌发疼,低头去看却找不到伤口,要不是疼痛还在,他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下一刻,心脏剧烈的跳动开始。   顾清衍下意识的以为毒发,想从系统继续取出解毒丸,却发现手脚无力瘫软下来。   完蛋,这次被自己的大意害死。   裴玄一路急行,脸色极其难看,方才他竟然被人引开迷失了方向。   那绝对不是花主簿的人,姓花的没有这个能耐。   裴玄将轻功用到了极致。   到底是谁,龙石寨的人吗,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亦或者是从远方来的追兵。   他太大意了,居然答应顾清衍一个人上山。   若是清衍出现意外,裴玄恨不得杀了自己。   终于看到了山神庙的踪影,里头闪烁着火光,裴玄心头一喜加快速度,三两步冲进山神庙。   “清衍,你可……”   山神庙中空无一人,唯有篝火还在燃烧,旁边洒落着东西,证明曾有人在这里待过。   “清衍!”   裴玄的呼喊没有任何回应,他四处搜罗,却只找到花主簿两人的尸首。   两人尸体上千疮百孔,不像是人能造成的伤害,倒像是被人丢进了蛇虫窟窿中噬咬而成。   裴玄牙齿咯咯作响,一想到顾清衍可能也落到这样的下场,心底更是懊悔无比。   早知如此,就算清衍不同意,他也该大声反对。   蓦的,猩红从眼底浮现。   裴玄怒吼道:“别捣乱。”   关键时刻,他不想让那家伙出现。   再一遍仔细搜索后,裴玄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无数蛇虫鼠蚁爬过总会留下痕迹。   裴玄毫不犹豫的跟上去。   顾清衍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因为他正被扛着走,准确的说是被无数的蛇虫鼠蚁扛着走。   一个成年的人类,居然被那些小家伙抬着一寸寸往前,速度居然还不算慢。   顾清衍醒来的一瞬间是懵逼的,随即抬起手来,上门还是没有伤口,可他的晕眩没有消失。   “你们想带我去哪儿?”顾清衍问道。   青蛇慢悠悠爬到他身上,啪叽一声坐在了胸口:【去属于你的地方。】   顾清衍微微一笑,猛地一个翻身起来,直接掐住青蛇七寸:“小小青蛇别卖关子,不然我掐死你。”   哪知道青蛇顺杆儿缠住他的手腕:【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顾清衍眉头皱得更紧:“别闹了,有人会找我,他们会担心的。”   【马上就到了。】青蛇执着道。   顾清衍四下环顾,才发现这居然是一个山谷,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在月光下显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这是什么地方?”   青蛇并没有回答。   顾清衍皱眉,正要转身离开,周围的蛊虫却将路口堵住,彻底挡住去路。   “好,来这招是吧,我弄死你们。”顾清衍冷笑。   青蛇也不怕,反倒是用尾巴拍了拍他的手腕:【走,继续走。】   即使刚被青蛇毒晕了一次,顾清衍依旧对它生不起厌恶警惕,正因为如此,顾清衍没办法真的动手碾死他们。   蓦的,顾清衍眯起眼睛来。   【您在小青蛇身上签到成功,获得肥料一包。】   顾清衍眼珠子差些掉下来。   出现的怎么会是肥料?   顾清衍百思不得其解,毕竟他还没找到机会将智慧树迁移过来,上一次得到肥料还是在京城。   目光落到那条长相眉清目秀的青蛇身上,顾清衍深吸一口气:“好,我跟你们走。”   青蛇滋溜一声开始带路,时不时回头,生怕顾清衍掉队。   顾清衍迈步上前,一边走一边签到。   【您在小白鼠身上签到成功,获得肥料一包。】   【您在金蟾身上签到成功,获得肥料一包。】   【您在白玉蛙身上签到成功,获得肥料一包。】   顾清衍抿嘴,心想这是要做什么,让他迅速催熟智慧树吗?   【您发现怀王墓签到点,是否消耗100积分签到?】   顾清衍心头猛地一跳。   怀王墓?   那不是应该在陵川县的山里头吗,当年他被抓走祭祀,在那地方结交了陆彦池,可谓是印象深刻。   蓦的,顾清衍心底想起一件事,曾有传言怀王墓并非固定在一个地方,而是一座会消失,会移动的活动墓穴。   他拧起眉头来,曾几何时,顾清衍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谣言。   可现在,顾清衍看着漫山遍野的签到点,心底浮现起一个念头,也许他真的进入了怀王墓。   打开系统,签到点在远处的山洞中。   顾清衍迈步跟上去。   他很快察觉不对劲,身边的签到点正在消失,这些诡异的蛇虫鼠蚁在进入怀王墓的那一刻,似乎就退化成了普通的野生动物。   唯有青蛇依旧是明晃晃的签到点,时不时停下来等待顾清衍。   【走,我们一起进去。】它催促着。   顾清衍点了点头,目光忍不住四处打量起来。   与陵川县山里那一次不同,这个山洞看起来很原始,并没有多少人工开凿的痕迹。   “嗯……”   山洞里传来一声呻吟,显得分外诡异,顾清衍下意识警惕,握紧桃木笛看向暗处。   影影绰绰间,那边似乎躺着一个人。   系统内没有任何提示,顾清衍皱眉:“谁在哪儿?”   难道是花主簿他们,莫非蛊虫也把他们带过来了?   青蛇歪了歪脑袋,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分外的冰冷无情。   很快,它继续往前游走,不停催促:【走,继续走。】   顾清衍跟上去几步,猛地停下。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暗处的人,对方察觉到山洞中有人出现,靠着两只手爬出来一段,露出了自己的脸孔。   “陆彦筠!”   顾清衍从未想过青州府一别,他会在这里再次见到陆彦筠。   当年因为陆院长的事情,双方已经反目成仇,连朋友都没得做,这些年来都没有任何联系。   但他从探花郎口中得知,陆彦筠回到祖籍后就消失了,说要去苦行守孝,陆彦池则被父亲拘在家中读书。   “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清衍上前两步,想伸手搀扶起地上的人,却又硬生生忍住。   陆彦筠的身上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虫子,在顾清衍靠近的那一刻猛地竖起,迸发出巨大的敌意。   只要他再靠近就会被攻击。   顾清衍拧紧眉头,靠近后更发现陆彦筠情况极为严重,他两条腿都被废了,身上能看到的地方都是伤口。   仿佛遭受了极刑。   陆彦筠也看清楚来人,眼底的光彩慢慢消失:“竟然是你。”   两人对视,眼底都是警惕和戒备。   顾清衍握紧拳头,到底见不得人死在跟前,从怀中掏出药丸子:“你的情况不好,先吃药。”   陆彦筠惨然一笑:“没用的。”   他幽幽看着眼前的人,心底升起一股子恶意来,若非顾清衍出现,导致二弟与父亲惨死,他又怎么会被人蛊惑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嘶嘶嘶!”   青蛇的反应比顾清衍更快,朝着陆彦筠嘶吼威胁。   顾清衍也感受到他的恶意,拧起眉头微微退后一步。   许久,陆彦筠自嘲一笑:“事到如今,怨恨又有什么用,我注定要死在这里。”   顾清衍听不懂他的话:“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见他面露死意,还是劝道:“先把药吃了,我会带你出去。”   陆彦筠却再次拒绝:“倒是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他一瞬间似乎想到了许多,看着顾清衍的眼神愈发复杂。   顾清衍无奈:“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先离开这里。”   “你还是不懂。”   陆彦筠笑了起来:“既然是它带你进来的,那你就是被选中的人,继续往里头走吧。”   顾清衍面露疑惑。   陆彦筠却说道:“等你到了里头,一切就会有答案。”   顾清衍见他气息奄奄,似乎下一刻就会死去,拧眉说道:“就算是为了彦池,我也不能看着你死在这里。”   “陆家,彦池……呵。”   陆彦筠轻笑一声,反倒是释然了:“我身为陆家长子,已经为陆家付出了一切,曾经的恩恩怨怨也该断绝,从此往后,陆家就彻底清白了。”   “这样也好,就让我断绝在这里,有彦池在,陆家便也还在。”   顾清衍更加疑惑:“你还不知道吧,你们陆家族中有一位陆彦回中了探花,如今在翰林院当差,前途无量。”   “你也曾文采无双,难道就愿意死在这里?”顾清衍想激起他的斗志。   陆彦筠没有回答这句话,忽然伸出手:“顾公子,我想请你帮一个忙,就当为我这个将死之人做一件善事。”   “什么?”顾清衍问道。   陆彦筠开口道:“在我死后,将我扔到怀王墓中,我想永远留在这里。”   “什么!”顾清衍不敢置信。   陆彦筠说完这句话,忽然头一歪,竟是失去了气息。   “陆彦筠!”顾清衍伸出手试探鼻息,陆彦筠身上蛊虫涌动的瞬间,青蛇愤怒的发出嘶吼,吓得它们纷纷散去。   顾清衍眉头皱得更紧:“没有气息了。”   怎么会这样。   陆彦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忽然死去。   怀王墓里到底有什么?   “走。”顾清衍冷声道。   顾不上为陆彦筠伤怀,顾清衍弄清楚真想的欲望更加强烈起来。   似乎从他得到系统金手指的那一刻开始,怀王墓就一直围绕着他,成为这个时间的暗线。   顾清衍不禁看向系统中那本变化的书,在原始的真假少爷剧本中,可并没有怀王墓的出现。   距离签到点越来越近,顾清衍脸色越来越冷。   陆彦筠是他发现的第一位死者,却不是最后一位。   一路上暗道死者不断,有些看得出来刚刚死去,有一些却已经只剩下白骨。   他们都死在了寻找怀王墓的途中,甚至就死在了怀王墓口。   死者中一些穿戴简单,是平民百姓,亦或者是死士。   却也有一些穿戴华贵,绝非普通人。   顾清衍眉头越皱越紧,签到点近在咫尺。   忽然,顾清衍心口一烫,是那块螭虎印在发热。   顾清衍下意识的握住螭虎印,警惕的抬头看去。   祭坛,一个巨大无比的祭坛。   跟当年陵川县的祭坛想必,这个祭坛越发雄伟肃穆,那个倒像是复制出来的次品,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与那次相同,签到点就在祭坛之上。   青蛇进入祭坛,仿佛回到了自己的老曹一般快乐,不停发出嘶嘶嘶的声音,滋溜一下跑到了祭坛上。   溜达了一圈,小青蛇回头看向顾清衍,歪了歪脑袋,似乎在问你咋不上来。   与青蛇的自由自在不同,顾清衍充满了警惕。   隐藏在深山的山神庙被苔藓覆盖,看起来阴森可怖,但那才是森林中正常现象。   可眼前的祭坛洁白无尘,没有受到岁月丝毫侵染。   感受到顾清衍的犹豫,青蛇滋溜回到他身边,用尾巴轻轻推着顾清衍的脚脖子。   “来都来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签到点,顾清衍不可能放弃,坚定的迈出脚步。   就在他踏上祭坛的一瞬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用上心头,瞬间抓住顾清衍的心脏。   警惕、犹豫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亲切感。   犹如见到青蛇那一刻产生的亲切感,让他不由自主的写下心防。   顾清衍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踏上祭坛的那一刻,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平时他只能说容貌出众,是个清俊无双的少年郎,可这一刻宛如仙君降临,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跪下祈求怜悯。   青蛇也不再肆意撒娇,反倒是落后几步,如同一个忠臣的奴仆。   跟随着进来的蛊虫们不敢靠近,比青蛇更不如,只能停留在祭坛一丈以外的地方仰望着。   顾清衍已经站在了签到点上,却已经忘记了签到,双目悲悯的看向祭坛之下。   无数道身影浮现,紧接着一个接着一个跪了下来,朝拜他们的神灵。   远处,寿国公府中,桃树已经耗尽了生命,就在这一个夜晚毫无预兆的轰然倒塌。   巨大的声音惊醒梦中人,寿国公府下人们纷纷赶到院子之外,却无人敢擅自进入。   “管家,国公爷还在里头。”仆人低声道。   管家犹豫不决,只能站在门口喊:“国公爷可好,可需要小的进来收拾?”   正当他打算不顾规矩闯入的时候,屋里头传来一声猫叫。   那是顾状元离开京城前送来的玄猫,国公爷很喜欢,收留在了自己院子中。   不等管家多想,寿国公的声音传出来:“老夫没事,都散了吧。”   即使心底有再多的担心,寿国公发了话,他们只能听从。   若他们能穿透院子,定会发现童颜鹤发的寿国公,此刻正在飞速的衰老。   寿国公自己也察觉到了,却并不在乎。   他慢慢抚摸着怀中的玄猫,甚至轻笑起来:“老伙计,你终于能休息了,也好,老夫很快就回去陪你。”   玄猫发出喵喵叫声。   寿国公捏了捏小猫耳朵:“别担心,不过是时间到了而已。”   他已经活得够久,久到身边的亲人儿女都已经死去,平白活在世界上也是虚度光阴,倒不如死了干脆。   心底唯有牵挂着裴玄,只希望他跟能那个孩子终成眷属,等他死后也不会孤单一人。   千里之外,裴玄终于追着痕迹找到了山洞。   在看到山洞口的时候他就暗道不妙,飞快进入山洞后更是心惊肉跳,尤其是在看到那些尸首的时候,裴玄的脸色难看至极。   【怀王墓,哈哈哈,这里就是怀王墓。】   【恭喜你,居然找到了。】   【顾清衍在哪儿,也被怀王墓吞噬了吗?】   【蠢货,快找到他。】   裴玄何尝不知道,可越是着急,越是急中出错,屡屡被蛊虫绊住。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祭坛。   “清衍!”   裴玄惊叫大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清衍从自己眼前消失。 第128章 怀王降临   “你终于来了。”   顾清衍迷迷糊糊的醒来, 听见一道清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该死的,在进入山洞的时候他就被幻境迷幻了。   明明签到点就在眼前, 他却迷失了方向。   顾清衍满脸警惕。   “呵——”   一声轻笑传来:“小孩儿, 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顾清衍心底冷哼, 坏人在做坏事之前都会这样说。   他抬起头来,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下一刻, 顾清衍神情一怔。   不远处的玉台上,一个男子端坐着,嘴角带着莹莹的笑容, 看着顾清衍的眼神甚至带着慈爱。   顾清衍不但没有放下警惕, 反倒是越发警醒。   玉台上的男人, 跟他曾在幻境中看到的怀王长得一模一样。   该死, 这次搞到真怀王墓了!   等等, 不只是真怀王墓,他似乎还见到了真正的怀王,活得, 会笑会说话。   顾清衍握紧桃木笛:“你是人是鬼?”   “为什么不能是神灵?”怀王好心情的问。   顾清衍冷冷的看着他:“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神灵, 你也不可能是。”   “你们在山中一年年祭拜的,难道不是山神?”怀王笑着问道。   顾清衍眉头微挑, 从他的话中意识到一件事。   怀王要么已经死了,眼前是幻境或者影响, 要么还活着,却被困在怀王墓中无法离开。   他能感知到山林中发生的事情,亦或者是从蛊虫口中得知,却根本不知道他是外来者。   因为顾清衍穿着苗疆人服饰, 便以为他是当地族人。   微微眯起眼睛,顾清衍表现出松了口气,芥蒂心消除的模样。   “你到底是谁,是山神吗?”   怀王微微一笑:“你既然进来了,就该知道我不是山神,这里是怀王墓,而我,便是怀王。”   “不可能。”   顾清衍一脸惊讶:“怀王早就死了,已经死了千年。”   “而且阿爸说过,怀王是不存在的,那是古代人愚昧,以讹传讹才有的神话传说,还不如我们祭拜的山神。”   怀王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   “你过来,我会施展神迹,让你相信神灵的存在。”怀王笑着伸手。   顾清衍靠近了一步,看清楚怀王眼底的渴望。   那让他脊背发寒,知道这家伙肯定没安好心。   不该是这样,眼前的怀王虽然跟幻境中长得一模一样,但气质截然不同,真正的怀王不该是这样的。   顾清衍看向系统,裴玄的签到点几乎与他重合,证明对方已经在怀王墓中,或许正在寻找他。   而距离他一步之遥的玉台上,赫然出现签到点。   【您发现怀王墓签到点,是否消耗100积分签到?】   顾清衍眯起眼睛,看来不冒险是不行了。   “快过来。”   怀王催促道:“你是被神灵宠爱的孩子,到我身边来,我将赐予你世间财富,并给你长生不死的机会。”   “长生不死,青春永驻,长长久久的享受这世间繁华。”   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让人不由自主的心动。   顾清衍心底却愈发警惕,方才他便感觉到随着怀王的声音,他的大脑也不再清晰,恍恍惚惚的就想要靠近。   站在这儿的换一个人,但凡听见怀王给出的美好未来都会克制不住。   皇帝大费周章的寻找怀王墓,为的不就是眼前这一切。   太平教甚至为了这一刻杀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   怀王墓,真不是个好东西。   顾清衍掐住手心,使得自己清醒过来,蓦的举起桃木笛。   激荡起伏的笛声响起,充满了攻击性。   “班门弄斧。”怀王冷笑。   他已经知道顾清衍压根不信,脸色阴沉下来,如同带着不贴合的诡异面具一般,脸皮上不停抽搐涌动,仿佛有虫子在下面爬行。   “去,把他带过来。”   顾清衍一边吹笛子一边后退,却见无数蛊虫从怀王体内爬出来,他那纤瘦的身体居然能藏下那么多虫子。   那真的是怀王吗?   顾清衍的怀疑更甚。   蛊虫爬行嘶吼的声音几乎打断顾清衍的笛声,却又被硬生生压制下去。   怀王意识到不对劲,目光落到那桃木笛上:“千年桃木笛,你从何得来?”   顾清衍自然不会回答,笛声更加尖锐,瞬间催爆了一批蛊虫。   怀王脸色更加阴沉:“好好好,本座困死在怀王墓中,外头居然还有人活着。”   “等本座离开怀王墓,定要将他们抽筋扒皮,让他们尝一尝本座千年来的苦楚。”   愤怒让怀王的蛊虫越发凶残,顾清衍几乎能感受到蛊虫身上腥臭的味道,幸好桃木笛十分给力,使得蛊虫步步败退。   怀王越发急切。   等待千年,这是第一个走上祭坛的人。   只有他适合成为载体,成为下一个怀王,代替自己被永远困在这牢笼之中。   “安静的死去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挣扎。”怀王冷笑起来。   蓦的,一道寒光刺向顾清衍。   顾清衍心中一惊,却已经避闪不及。   寒光下一刻就要穿透顾清衍的心脏。   咔嚓。   金石交错的声音响起,一块玉印落下,好巧不巧正好砸破一个小缺口,就如同野史对怀王印的记载一般无二。   怀王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块玉印:“怀王印,它怎么会在你身上!”   不等顾清衍回答,破空之声传来,竟是直勾勾朝着怀王而去。   锋利的剑刃毫不留情,直接劈中了怀王的脖子。   吭哧一声。   所向无敌的裴玄,锋利无比的剑刃,却被硬生生卡在了脖子上。   预想中人头落地的画面没有出现,怀王的脖子比磐石还要坚硬。   裴玄还要用力,怀王已经伸手抓住长剑:“找死。”   顾清衍暗道不好,连声喊道:“快退。”   裴玄反应极快,在长剑被抓住的那一瞬间立刻舍弃后退,他这决定救了自己一命。   长剑碎裂,怀王那漆黑的指甲差一毫就到了裴玄要害。   “怎么样?”顾清衍关切的问。   裴玄握住脖子,指尖鲜血流淌:“没事,皮外伤。”   顾清衍一看流血了,顿时紧张起来:“先止血,这家伙诡异的很,指甲可能有毒。”   裴玄却只搂住他:“你没事就好。”   没有人知道在顾清衍消失的那一刻,他彻底失控,几乎毁掉了半座祭坛。   顾清衍只以为他找到了山神庙,发现自己离奇失踪才一路找来,猜他路上肯定被吓得够呛。   这会儿感受到他微微发抖,连忙伸手轻拍安抚:“别怕,我没事。”   “啧,真是情深意切。”   被忽略的怀王阴森可怖,越发狰狞。   顾清衍转头去见,那人的脖子被砍伤,伤口并未痊愈,而是突兀的留下一道口子。   伤口没有血,反倒是流淌出黑色的液体。   仿佛怀王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早已腐朽的神木,体内不是血液而是腥臭的汁液。   裴玄握紧他的手:“别怕,我会带你出去。”   顾清衍反握住他宽厚手掌:“他不对劲,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与顾清衍不同,裴玄已经感知到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他眼神发沉。   与此同时,怀王也感受到什么,眼眸阴沉的朝着裴玄看来。   “哈哈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怀王放声大笑,他看着顾清衍的眼神是贪婪,那么看向裴玄的眼神满是嘲弄。   “从我手中偷走的雕虫小技,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顾清衍皱眉,还未说话却觉得手中一沉。   裴玄竟然整个半跪下来,全靠意志力硬生生撑住,疼痛袭击全身,使得他不敢开口生怕泄露呻吟。   “裴大哥,你怎么了?”顾清衍连声问道。   怀王笑得更加恶意:“果然如此。”   顾清衍意识到什么,冷冷看向怀王:“你做了什么?”   “祭品。”怀王吐出两个字。   顾清衍心头一跳:“你在胡说什么。”   怀王哈哈大笑:“你们走到这里,难道不知道自己就是祭品,是凡人制造出来的,献祭给我的祭品。”   他嫌弃的略过裴玄:“不过是有我二三能力,竟敢对我动手,罪该万死。”   “啊——”裴玄克制不住踉跄一下。   顾清衍立刻搀扶住他,裴玄身上的异常,桃花树,寿国公府,皇帝,一个个念头从心底闪过。   死在外头的陆彦筠,死于荒唐的陆彦池,还有那座隐藏在洪山书院中的小黑屋子。   长生?   不,是人体实验。   皇帝曾从怀王墓中得到了什么,自以为是窥破长生的办法,所以在不断的尝试,甚至不惜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动了手脚。   怀王朝着顾清衍招手:“乖,过来,否则我会吞噬他。”   “他会和外面那些人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裴玄咬紧牙关,从牙缝中嘶吼:“别听他的,我没事。”   如果他不是满头大汗,身体抽搐的几乎无法动弹,顾清衍也许会相信这句话。   怀王冷哼一声,裴玄气息更加衰落,怀王仿佛能隔空抽走他的精气。   不能这样下去。   顾清衍心头一跳:“住手,我过去,你放了他。”   “不——”裴玄死死拽住他,“不要。”   力道之大,几乎让顾清衍感受到疼痛。   顾清衍转过身,对他使了个眼神。   不行——裴玄无声拒绝。   顾清衍捏了捏他的手心,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那个怀王诡异的很,甚至能隔空吸取裴玄的生命力,拖得时间越长对他们越是不利。   倒不如豁出去拼一把。   “商量好了没有,不要考验我的耐性。”怀王冷声说道。   顾清衍转身:“商量好了,我过去,你放他离开。”   “现在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怀王冷哼。   顾清衍耸了耸肩:“既然如此,那我还不如独自逃生,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着,他竟是看向裴玄:“裴大哥你忍一忍,等我出去一定会埋了这怀王墓为你报仇雪恨,让这鬼东西继续埋在地下千年万年。”   “好,你快走。”裴玄倒宁愿他说的是真的。   顾清衍挑眉,慢慢后退。   怀王顿时着急起来,明知道两人可能在耍诈,依旧急切阻止:“好,本座放他离开。”   顾清衍顿住脚步,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十分熟悉,不,不是熟悉,是跟太平教那位左护法很相似。   身上总有一种阴森渗人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受寒意,心生畏惧。   “口说无凭。”顾清衍冷声道。   怀王笑了一声:“你想让本座做什么?”   “你在裴大哥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解除他。”顾清衍开口要求。   “不是本座不愿意,而是他生来就是祭品,一旦进入怀王墓便会不停老去,是怀王墓在吸收他体内生气,就连本座也不能控制。”怀王淡淡道。   顾清衍神色一沉:“什么?”   他方才只知道凶险,却没想到会这般凶险,都怪他离开了山神庙,反倒是害得裴玄进入怀王墓。   裴玄知道他的内疚,轻咳一声开口解释:“不是这样的。”   “即使没有你,我迟早也会进入怀王墓。”   裴玄看向那“怀王”,冷冷说道:“就跟外头那些祭品一样,是不是?”   “没错,这将是祭品的最后归宿。”怀王朗声笑道。   他看起来乐不可支:“凡是从怀王墓拿走的东西,都得还回来,任何人都不会成为例外。”   甚至带着恶意问:“本座倒是很好奇你能活到现在,算算时间三四年前你就该开始衰弱才是,即使距离怀王墓千里之外,也控制不了体内血液沸腾,在疯狂中死去。”   顾清衍拧紧眉头,这话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疯癫的陆彦和。   “是什么让你活到了现在?”怀王好奇的问。   顾清衍握紧裴玄的手:“我不会让你死。”   “有什么办法能解决?”   怀王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痴痴笑道:“若是怀王再世,或许能大发慈悲救下你们这对苦鸳鸯。”   顾清衍眸色发沉:“你终于承认自己不是怀王。”   “废话那么多,过来,本座的耐心快没了。”怀王冷笑道。   顾清衍这次没有拖延,慢慢往前走去。   “等等,先把怀王印给我。”怀王忽然开口。   顾清衍拿起螭虎印:“你是说这块螭虎印?”   “这就是怀王印,我绝不会认错。”怀王脸上满是激动,“给我,快给我。”   “清衍。”裴玄意识到怀王印的真正用处。   顾清衍手指一动,螭虎印就直接扔了出去,正正落到了怀王手中。   怀王伸手接住,如获至宝,癫狂的笑起来,皮肤都在不停的抖动。   惊悚的画面出现,怀王脸皮如同墙壁一般快速剥落,露出里面红白相间的纹路来,地狱爬出来的魔鬼都没有他那么阴森可怖。   “怀王印,真的是怀王印。”   怀王大声笑起来:“我自由了,我马上就能离开这里。”   “怀王,你死了还不让我好过,将我困在这牢笼中千万年,今日我得以自由,定要将你挖坟掘墓,粉身碎骨。”   顾清衍抓住机会,匕首飞射而出。   【怀王请上身——裴玄】   此刻他的力量超越了身体,匕首直接穿透了怀王的躯体,露出空荡荡的心口。   张狂笑着的人僵住,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身体。   顾清衍警惕不敢乱动,退到了裴玄身旁。   “你竟能伤到我?”怀王不敢置信。   方才裴玄全力一击却被卡住,顾清衍把那不够长也不够锋利的匕首,居然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   “没关系,反正这具身体已经腐朽,正好换成你的。”   怀王笑着,居然直接站起身来,此时顾清衍两人才惊恐的发现,怀王身体很是古怪,如同一个山林怪人,竟是靠着四肢爬行,庞大却灵活。   “闪开。”裴玄一把推开身边的人,被冲击力道击飞出去。   顾清衍借力使力,一跃到了怀王身上,匕首狠狠插入后脑。   让他失望的是,伤害被刺穿,怀王依旧没死,反倒是更加癫狂伸手想抓住他。   顾清衍不得不在山洞祭坛中乱窜。   “清衍,接住。”   一样东西飞射过来,顾清衍下意识接住,是那块鸳鸯印。   “啊啊啊啊啊啊——”尖利刺耳的哀嚎声响起。   顾清衍瞪大眼睛,怀王的身体在腐坏,不再坚如磐石,而成了腐朽之木。   “有用。”顾清衍不明白为什么怀王印没用,鸳鸯印却能有用。   他猛地看向怀王的躯壳:“那难道是怀王的身体?”   “应该不是,方才他还在说要挖坟掘墓。”裴玄分析。   “你身体怎么样?”   “死不了。”   两人靠在了一起,有鸳鸯印在手,怀王不敢靠近,而就在片刻之间他的身体腐朽不看,甚至四肢都掉落下来。   唯有举着怀王印的那条手臂还是完好无损的。   “该死,你们都该死。”   怀王狞笑:“本座改变主意了,躯壳什么时候都能找,我要杀了你们。”   “不好。”裴玄惊叫。   周围的蛊虫同时震动起来,裴玄同时受控,眼中出现可怖的红晕。   顾清衍举起桃木笛就吹,却发现桃木笛失去了效果,对周围的蛊虫控制力低得吓人。   “走!”   裴玄用力一推,自己迎难而上,在顾清衍看不到的地方,红色在眼底弥漫,眼神越发冰寒。   “废物。”   一道嗤笑声传来。   顾清衍意识到什么,眉头拧得更紧。   方才还受到控制的裴玄,此刻挣脱出来,居然有了反抗之力,与怀王打了个旗鼓相当。   怀王也意识到不对劲,看着他怒吼:“神木,你身上有神木的气息。”   “你到底是谁?”   “去地下问怀王吧。”裴玄冷笑。   顾清衍趁着技能还在,同时攻击,立刻让怀王捉襟见肘起来。   咔嚓一声,怀王握住怀王印的胳膊断裂开来。   顾清衍趁势接住怀王印,将两块玉印捏在一起,下手更狠。   “该死的怀王,死了这么多年还要害我,哈哈哈,本座绝不会输。”   顾清衍心底有不妙的预感,猛地拽住裴玄后退。   却还是慢了一步,怀王身上迸发出无数根丝线似得东西,扎在了两人身上。   “啊!”   顾清衍只觉得皮肤一痛,随之而来的是生命力被抽取的无力感。   他终于感受到裴玄的方才,那种被人掌控住整个身体,如同砧板上的猪肉一样任人宰割。   “过来,都给我过来。”怀王怒吼道。   裴玄冷声道:“他不能离开祭坛。”   顾清衍苦笑:“现在能把我们拽过去。”   纤毫毕现的白线无比坚固,挣扎不断,甚至随着他们的动作越发深入身体。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裴玄用力一转,挡在了顾清衍跟前。   顾清衍含笑看向他:“要是现在立刻死了,我们算不算白头偕老,生同衾死同穴?”   “我不会让你死。”裴玄开口道。   顾清衍伸手抚摸他的眼角,此刻眼睛是红色的。   他拿出鸳鸯印塞进裴玄手中:“我也不会。”   下一刻却直接拉住白线,用力一抽,整个人都被带了过去。   “清衍!”裴玄目眦尽裂,却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鸳鸯印对那假怀王有用,却克制不了周围的白色丝线。   他几乎是爬行向前,宁肯自己立刻死了,也不想顾清衍受到任何伤害。   另一头,顾清衍却已经到了假怀王跟前。   怀王只剩下一只手,上头只有三根手指,他用仅剩下的手指划过顾清衍的脸颊,带着痴迷和谈恋。   “多适合本座的身体,你是怀王为我准备的礼物。”   顾清衍笑了:“怀王厌恶你至极,死后都要将你镇压在此,怎么可能会为你准备礼物。”   假怀王扭曲起来:“等我进入你的身体,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是吗?”   顾清衍眉头微挑:【签到。】   下一刻,系统提示音响起。   【您在怀王墓签到成功,获得必杀技-怀王降临。】   假怀王的手指落到顾清衍的脖颈间,只需要一用力,他就能夺走眼前人的性命,然后占据他的躯壳,离开这座牢笼。   从今往后,他就是自由的,再也不必受到怀王的囚禁。   假怀王大笑起来:“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顾清衍微微一笑:“你想再见一次怀王吗?”   假怀王手指僵住:“你说什么?”   “你那么喜欢怀王,肯定很想再见他吧。”   顾清衍眼神冰冷,反握住他的手指:“怀王降临。”   刺痛从假怀王的手指开始,迅速蔓延,假怀王一开始甚至疑惑,过去太多年,他只麻木的活着,已经忘记了痛觉是什么。   很快,假怀王就意识到不对劲,他的身体在加速腐败,不,不是腐败,是彻底消亡。   死亡恐惧席卷心头,假怀王惊恐大喊:“你做了什么?”   “怀王养的狗不听话,自然是要让他这个主人来处理。”   顾清衍轻而易举的避开他的手,退后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   假怀王惊恐大叫:“不,你不能杀我,我死了,他也不能独活。” 第129章 世界真相   “他体内有我血脉, 我若是死了,他们都会死。”假怀王威胁道。   顾清衍顿住。   “杀了他。”裴玄毫不犹豫的催促。   他宁愿自己立刻死了,也不想留下此人威胁到顾清衍。   假怀王立刻喊道:“难道你们不好奇吗, 怀王到底是谁, 如今在哪儿,他又是怎么回事。”   “看看怀王墓中那些尸首, 都是跟他一般情况, 我死了, 他也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顾清衍冷笑:“难道你会告诉我?”   “如今你掌控着我的性命,我又有什么好隐瞒。”   假怀王凄然一笑:“怀王曾是世间最后一尊真神,他悲天悯人, 想拯救水生火热中的黎明百姓, 我们都曾是他最忠诚的奴仆。”   “忠诚?”顾清衍嗤笑。   男人的所作所为距离忠诚两字也太远了。   假怀王抬头, 狰狞的脸上依稀可见痛苦:“我说了, 那是曾经。”   “凡人的欲望是无止尽的, 我们仰慕神灵,信仰神灵,尊敬神灵, 却也嫉妒神灵。”   “凭什么怀王妃可以跟随怀王, 得到长生,而我们这些跟随他, 仰慕他的人,却只能湮灭在岁月中。”   “他明知道长生之法, 却不肯教授与人,难道不是他先不慈,才有我们的背叛。”   顾清衍冷冷的看着他:“我真为怀王感到悲哀,你们将他大公无私的奉献视作理所当然, 在欲望中沉沦,还要将背叛的原因强加给他。”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必怀王也被你们伤透了心,才会离开。”   真相被戳穿,假怀王肌肉抽搐,许久才笑起来:“他还是低估了人类的贪欲,怀王妃被害死,怀王——也彻底疯了。”   “即使是神灵又如何,他也保护不了挚爱,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妃灰飞烟灭。”   “即使他杀光了所有人,怀王妃也不会再活过来。”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   一瞬间,他似乎看到梦境中那一位意气风发的怀王,在奴仆背叛,挚爱死去的痛苦不堪。   那时候怀王是怎么想的,作为世间最后一个神,最终还是被拉下神坛。   从此,万劫不复。   “那你呢,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假怀王沉默下来,许久,他吐出两个字:“神木。”   顾清衍猛然想到寿国公府那颗奇异的桃树,下意识看向裴玄。   裴玄却只垂眸不语。   “那是怀王妃亲手种在,催化而生,整个小世界气运凝结而成的神木。”   假怀王笑道:“怀王舍不得摧毁王妃在世间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他舍不得。”   顾清衍的目光落到假怀王身上,忽然觉得他身上的肌肉走向不像是人类,倒像是盘根错节的树根。   不,也不是树根。   是钻入神木之中,吸食着神木生长起来的蛊虫。   听完假怀王的话,顾清衍心底的疑惑没有消失,反倒是更加多。   既如此,假怀王在这里,外头的神木是什么,而大周皇室又是什么,裴玄身上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刻,裴玄终于开口:“是你将神木的种子撒入人间。”   “怎么样,神木的味道还不错吧。”假怀王大笑起来。   他好奇的问:“如今外头是什么朝代,又是哪个人幸运的得到神木认可,登上帝位,成为人间主宰?”   “人类实在是贪婪,他们永远都不知道满足。”   假怀王猖狂大笑:“得到了神木的庇佑,一开始他们会欣喜若狂,如怀王一般想做个举世明君,可慢慢的,他们便不满足起来。”   “只有天下还不够,他们要长生不死,青春永驻,只能不停吸取神木的力量,替我传播神木的种子。”   顾清衍沉声道:“那些种子就是人?源源不断送给你的祭品?”   “没错。”假怀王为自己的计划鸣鸣自得。   “他们以为能造神,造出第二个怀王来,太天真了,怀王已死,世间怎么可能再出现吾主。”   “不过是血气充足的祭品,作为饵料倒是不错,偶尔还能让本座换一身躯壳,免费这一身太过腐朽,王曾说过我是最爱干净的人。”   顾清衍拧眉,暗道此人早就疯了。   疯在背叛怀王,还对怀王报以期待,作为背叛者居然奢求怀王的宠爱。   不过他有一句话说得对,人类的贪婪是没有底线的。   怀王已经淡出历史,神木的种子却从未停止。   裴玄、陆彦回,还有——李敬亭。   顾清衍心底的人串联成一条线,最后根节点都回到了皇帝身上。   大周的帝皇,才会是操控一切的人。   假怀王大笑起来:“看来你想通了,我没骗你,此人体内有神木气息,一旦我死去,神木也会被彻底摧毁,而他,也得一起死。”   “放过我,我能保他不死,甚至赐予神灵的力量。”   “这是一个好交易,本座能继续长生,而你能与此人比翼双飞,白头到老。”   假怀王声音中充满了蛊惑:“如果你也想长生,本座愿意教你。”   顾清衍轻笑一声,回头看向裴玄。   裴玄微微点头。   下一刻,假怀王发出哀嚎声音,痛苦让他不停翻滚,呕出漆黑腥臭的液体。   顾清衍冷声道:“相信你?我怕成为第二个怀王。”   “他会死,他会跟我一起死去。”   假怀王叫嚣道:“难道你舍得他死去,灰飞烟灭,什么都不会留在世间,你将承受当年怀王失去挚爱的痛苦。”   “不,我不会。”   顾清衍眼神冰冷,迈步上前,忽然蹲下来按住假怀王的脑袋:“只要神木活着,他就不会死,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本座就是神木。”假怀王嘶吼。   顾清衍嗤笑一声:“你不是,你只是一只钻进神木,吸食神木灵力苟延残喘,被怀王镇压在墓穴中不得脱身的虫子。”   “今日,我就给你个痛快,让你去地下跟怀王忏悔。”   “不——”假怀王终于恐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顾清衍冷冷垂眸:“也是,死了你也找不到怀王,他既是神灵,当然不会死,只会脱离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回头多看你一眼。”   下一刻,无名之火点燃,焚烧着假怀王仅剩下的躯壳。   尖利可怖的惨叫声中,顾清衍冰冷的声音传到他耳朵:“这是怀王给你的最后仁慈。”   假怀王忽然认识到什么,停止挣扎,平静的看向自己燃烧的躯壳:“神火,是神明之火。”   “他还在这个世界,我就知道他还在这里。”   下一刻,彻底湮灭。   顾清衍微微皱眉,只见焚烧殆尽后,猩红尘土中赫然躺着一颗种子。   与梁溪府那时候一模一样的种子,只是更加庞大一些。   顾清衍微微上前,想伸手捡起来。   “清衍。”一道声音打断他的动作。   顾清衍连忙回头,却并未直接将人搀扶起来:“你,还好吗?”   裴玄意识到他的反应不对,猩红的眼中闪过失落:“死不了。”   顾清衍解释:“别担心,他并非神木,而是潜伏在神木中的虫子,如今虫子被烧死,对神木而言只有好处。”   裴玄却微微摇头:“神木消失了,我能感受到。”   顾清衍神色微变。   裴玄解释:“别担心,神木消失其实是好事。”   “怀王早已消失,神灵也不再降临,神木只会成为被人利用的利器,如今消失也是一种解脱。”   顾清衍想到智慧树,拧起眉头。   他伸出手,将裴玄搀扶起来,看清他的脸色眉头就是一皱。   裴玄如同被吸干了精气,整张脸都透着一丝青白。   从两人相识至今,即使是重伤未愈的时候,裴玄的脸色都没这么难看。   他自己反倒是不在意,释然一笑:“真好,从小到大埋在体内的东西终于消失了。”   顾清衍心底担心,虽然他知道假怀王九句假一句真,却还是怕裴玄受到影响。   裴玄反握住他的手:“真好,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自由。”   “我们先离开这里。”顾清衍开口道。   他想起什么,转身将两块玉印捡起来,依旧自己拿着螭虎印,将鸳鸯印挂在裴玄身上。   “走。”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向祭坛。   再次出现在山洞中,顾清衍不禁感慨:“我现在相信怀王真是存在了,这样的传送阵只可能是神仙手段。”   裴玄低笑:“即使神灵,也已湮灭。”   顾清衍一想也是,如今他有金手指在身,某种程度上是不是也算神灵。   想着想着,顾清衍自己就笑了,他算什么神灵。   “不好,山洞要坍塌了。”裴玄提醒。   顾清衍连忙加快脚步往外跑。   假怀王在怀王墓中千万年,早已成了守墓人一般存在,与这座怀王墓彻底联合在一起。   如今他死去,怀王墓也会彻底坍塌,再也不复存在。   两人逃离的过程中才惊讶发现,死在怀王墓中的人远超过他们之前所见。   怀王墓的墙壁内封锁着无数的尸体。   “他说的是真话,千万年来,一直有人不停送来祭品,所以他才能苟延残喘至今。”   顾清衍叹气。   裴玄此刻说了一句:“太平教存在万年,背后就是怀王墓长生之道。”   顾清衍想到皇帝,眉头皱得更紧。   如今怀王墓彻底消失,神木也跟着一起消失,将会给外界带来如何天翻地覆?   在怀王墓彻底倒塌之前,两人终于离开了山洞。   顾清衍喘了口气,将裴玄搀扶到旁边坐下,静静的看着他并不说话。   裴玄沉默半晌,终于开口:“你认出来了?”   “你们差别很大。”顾清衍说道。   裴玄轻笑一声:“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你会消失吗?”顾清衍不禁问道。   裴玄只挑眉看他:“那你呢,你希望我消失吗?”   顾清衍没法回答,他知道裴玄身体内还有一个人,但这个人是另一个人格,亦或者是神木导致的意外,他也并不清楚。   但他知道,裴玄是分外厌恶这个人存在的。   裴玄似乎得到了答案,轻笑一声,微微低下头去。   “裴大哥?”   见裴玄没了声响,顾清衍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查看。   “抓住了。”蓦的,裴玄握紧手腕。   抬头的瞬间,顾清衍看到的是猩红的双眼。   “你……”   下一刻,顾清衍没了声音,裴玄已半跪的姿势抬头,从下往上亲吻住他的唇瓣,封住他口中的拒绝。   顾清衍下意识撑住他胸口处,被烫的一怔,连忙将人推开。   哪知道他只是轻轻一用力,裴玄整个人就倒飞出去,踉跄倒地。   “喂,你别再装了。”顾清衍拧眉。   地上的人没了动静。   顾清衍顿时担心起来:“你没事吧?”   心底懊悔自己太用力,刚从怀王墓出来,裴玄的身体亏空厉害,被那假怀王吸走了不少生命力,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即使——他也不该直接把人推开。   顾清衍再次上前,却发现裴玄已经彻底晕过去。   “裴大哥?”   顾清衍伸手把脉,一探清脉象就拧紧眉头,太虚弱了,完全不像是一个习武之人。   他从系统中翻出一些丹药来,只要对症就往裴玄口中塞。   过了一会儿,裴玄的脉象果然稳健些许。   顾清衍回头看了眼已经坍塌的山洞,迅速背起裴玄往山神庙的方向走。   窸窣一声,青蛇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脸无辜的歪头看人。   顾清衍没好气骂道:“方才倒是跑得快,你到底是哪边的?”   青蛇哼哼唧唧好一会儿:【离开,我带你离开。】   说着游向一个方向,顾清衍看了眼系统地图,确定无误才跟上去。   他并未看见身后的山洞正在扭曲消失,原本占据整个山洞,要把山体掏空才能造出来的怀王墓,就这样再次消失了。   遥远的京城,寿国公将枯萎的桃木收起,打算焚烧掩埋。   “国公爷,圣上急召。”   三更半夜的,寿国公却并不觉得意外,清理了一下衣裳走出院子。   “国公爷,您怎么变成这样。”管家反应不及,惊叫出声。   寿国公淡淡道:“这就是老夫原本该有的样子。”   说完也不管管家的反应,迈着大步子朝宫廷走去。   宫廷内,皇帝等得心急如焚,一次次派人去宫门口等候。   终于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皇帝竟是亲自迎接:“岳父大人……”   他看清了寿国公此刻的模样,整个人怔在原地。   “参见陛下。”寿国公施施然行礼。   皇帝脸色抽变,许久才惊声问道:“神木逝去了?”   “正是,神木已成朽木,再也没有复苏的可能。”寿国公一五一十回答。   皇帝脸色一沉:“怎会如此,那可是神木。”   “怀王已死,神木能苟延残喘至今已是奇迹。”寿国公依旧淡淡。   皇帝在殿内来回踱步,看向寿国公的眼神带着猜疑:“神木连接着大周国运,神木若死,大周又会走向何方?”   寿国公听见这话,竟是一笑:“陛下,这番话千年之前尚且可信,可千年之后谁还相信?”   皇帝脸色阴沉莫测。   寿国公继续说道:“千万年来,国运都与神木绑定,历朝历代不惜以皇嗣作为祭品,以求国运昌隆,可有哪一个朝代能真正千秋万代。”   “太祖皇帝开创大周,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依旧是千古名君,现如今神木早已走下神坛,不过是一棵活得足够长久的桃木罢了。”   “今日它随风而去,也算是顺应自然,理当如此。”   随着他的话,皇帝的脸色愈发阴沉,握紧的手都在颤抖。   太祖皇帝不信神鬼,在登基为帝后甚至对太平教大肆屠杀打压,以至于怀王传说都在几百年间慢慢湮灭。   可他是皇室之人,看到的东西与平头百姓不同。   皇帝知道,怀王曾真实存在,而神木更是了不得的东西,能使人得神力,获长生。   不过是提供区区祭品,大周朝这么多人,死几个换来神迹何尝不可。   偏偏——   太祖皇帝因为忌惮神木,居然不允许神木血脉再次进入皇室,只封了个寿国公的名头养着。   皇帝看向寿国公的眼神分外不善,身为神木的养树人,寿国公不肯娶妻生子,以至于血脉断绝。   当年入宫为后的元后,根本不是神木传人。   寿国公看清他眼底不善,却并不害怕,反倒是劝道:“陛下,春华秋实,斗转星移,世间一切都有定律,您又何必强求。”   皇帝冷哼一声:“朕尚可接受现实,那裴玄呢,他有神木血脉,你怎舍得他英年早逝。”   哪知道寿国公闭上眼睛:“若有那一日,也是他的命运。”   “就如他母亲,在爱上陛下的那一刻便注定要死,又如老夫,在被神木选中的那一天就等待着今日到来。”   “谁都强不过命。”   皇帝冷笑起来:“朕偏不信,朕是真龙天子,理应人定胜天。”   “旧日的神木死了,就造出一棵新的来,它将保佑大周盛世,千秋万代。”   寿国公看着他的眼神发冷:“陛下,您朝像了,若不迷途知返,便会坠入深渊。”   皇帝却压根不想听他的话:“朕自有主意,将神木种子交出来。”   寿国公微微摇头:“神木并未留下种子。”   “怎么可能,神木会开花结果,死后也会留下神种,神种最可能诞生下一颗神木。”皇帝不信,他曾翻阅无数记载,才获得神木栽种的办法。   “神木彻底湮灭了,陛下,您还不明白吗?”寿国公淡淡道。   皇帝眼神阴郁:“朕不信。”   “来人,将寿国公押入狱中,严刑拷打,直到交出神木。”   王太监都被吓了一跳,不敢置信,低声问道:“陛下,这……”   “混账,这是朕的命令。”   寿国公反倒很是淡然:“既如此,老夫也只能走一遭,可惜陛下注定会失望。”   寿国公入狱的消息瞒不住人,太子第一时间便知道了。   他急急忙忙的进入宫中想为外公求情,却被拒之门外,皇帝竟是连见都不肯见他。   “殿下,陛下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快回去吧。”王太监劝道。   太子冷冷看向他,后者不敢迎视,微微低头。   “孤知道了。”   太子心底发沉,意识到肯定发生了什么,抬头去看,只见风雨欲来。   千里之外无,山神庙外风雨停歇,新雨洗过的山头越发清新,不知道哪儿开出一朵朵接白无垢的鲜花,香味萦绕在鼻尖。   顾清衍轻轻搂着裴玄,等待着天亮来临。   昨晚上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顾清衍此刻并没有想到,突兀出现又轰然消失的怀王墓,将是导致一切悲剧的根源,催化皇室倾轧。   “嗯……”   天亮时分,裴玄慢慢醒来,意识到自己在顾清衍怀中,他微微一动,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身体再一次被占据让裴玄愤怒,假怀王出现消失更让他心惊,但最让他看不透的是顾清衍。   谈笑间,假怀王便灰飞烟灭,清衍手中到底有什么。   “裴大哥,你醒了?”顾清衍惊喜喊道,“没事儿吧,可有哪里不舒服?”   真切的关心,让裴玄扫去其余心思,伸手握住他:“我没事,倒是让你但心里。”   “没事就好,还是我托大了,仗着自己手中有桃木笛就冒然进山,哪知道又冒出个怀王墓来。”   顾清衍开玩笑道:“裴大哥,如今找到了怀王墓,你是不是就能交差了?”   裴玄被逗笑,却摇头:“不能让皇帝知道怀王墓所在。”   他顿了顿,看向顾清衍:“你也猜到了不是吗。”   “一位备受尊敬,万民爱戴的帝王,居然会为了长生做出这般昏庸残暴的事情。”顾清衍叹息道。   他分不清太平教那些事情,是乱民所为,还是有皇帝在背后支持。   顾清衍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如今神木彻底消失,他再想做什么也不可能了。”   裴玄沉声道:“你不了解他,他是一个绝不会放弃的人。”   顾清衍挑眉:“反正山高皇帝远,我们不说,他也不知道这里发生来了什么,不如从长计议。”   裴玄点了点头,心底却没有这般轻松。   也许在神木与假怀王消失的那一刻,皇帝就已经知晓。   身为一国之君,皇帝掌握的东西远远比他们预计的更多。   裴玄心底不安,牵挂着远在京城的寿国公与太子,怕他们在这场灾难中受到牵累,尤其是寿国公,他与那棵桃木的联系会从恩赐,变成夺命锁。   但在顾清衍跟前,裴玄没有显露出来,只打算明日就送信回去,让夏柳回去打探。   此刻日光落下,洒满了整一个山头,将山神庙笼罩其中。   顾清衍不禁起身去看,日光,山神庙,悬崖,森林,组成一副难以言喻的美妙风景。   一时间让他觉得这一趟很是值得,若非来到云岭,他怎么能看到如此震撼人心的风景。   裴玄低声道:“有人来了,我先藏起来,以免节外生枝。”   “好,小心一些。”顾清衍叮嘱。   他知道,一定是宝翁他们上山接人了。 第130章 京城惊变   宝翁心底担心, 一晚上都没睡踏实,早晨起来眼皮子底下都是青黑。   他阿爸瞧了奇怪:“以前也有朝廷的大官来过,怎么没见你这么担心。”   宝翁拍了下脑袋:“不一样, 顾大哥跟他们都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宝翁阿宝猜测, “长得特别俊秀倒是真的,不过朝廷来的人, 一样会撒谎, 不会有例外。”   宝翁不太乐意:“顾大人肯定不会, 他说想让云岭富裕起来,不是当官的富裕,而是百姓富裕。”   “傻孩子, 你咋能相信这话。”宝翁阿爸听了直摇头。   宝翁还要解释, 他阿爸摆了摆手:“到时间了, 该去接他下山。”   宝翁只得咽下口中的话。   哪知道出发之前忽然有人说找不到花主簿和他的随从, 两人凭空消失了。   宝翁想到一个可能, 脸色大变:“阿爸,他们肯定上山了。”   “走。”宝翁阿宝忙道,率先往山上走。   衙门主事连忙跟上, 一脸担心:“花大人不会出事了吧?”   “你应该担心的是顾大人。”宝翁冷哼。   那人想到什么, 一脸讪讪。   心底却想,顾清衍死了, 朝廷大不了再派一个人过来,可若是花主簿在山上丢了性命, 那可真是乱套了。   “他一定上山去害顾大人了。”宝翁冷声道。   宝翁阿爸低声道:“上山找到人再说。”   却也跟着一起担心起来。   旁人不知道龙石寨的山神祭,实际上并没有外族人要在山头上独自过夜的习俗。   只是自打云岭成了大周朝廷管辖范围,龙石寨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玄乎其神的蛊术, 成为了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龙石寨为了自保,才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朝廷的人过来就得先吃一个下马威,到时候见识了山里头的危险,就不会对龙石寨势在必得,甚至只想远离。   靠着这个办法,龙石寨才终于恢复安宁。   哪知道……   如果顾清衍真的死在了山上,龙石寨也会有麻烦,花主簿恐怕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宝翁阿爸想的多,脸色越发难看,脚下步子飞快。   蓦的,他脸色一沉:“有蛊虫躁动的痕迹。”   宝翁吓了一跳:“怎么会,难道是有族人上山了?”   他们并未故意吓唬顾清衍。   宝翁阿爸想到一个人,等继续往上,有族人发现了花主簿主仆俩尸首。   即使是见惯了山林的苗疆人,此刻也忍不住发出惊呼连连。   宝翁过去一看,咬牙切齿:“他们自己带着引虫药上山,简直找死。”   衙门跟上来的人失声惊呼,一个个瘫软在地,拍着大腿哭喊:“这可如何是好的。”   宝翁冷哼,想到一个可能。   花主簿之所以这么大胆,是因为他太熟悉龙石寨,自以为掌握了龙石寨“秘密”,认定蛊虫山神庙都是假的。   所以他们才会冒险上山,想通过引虫药吸引毒虫毒蛇,害死顾清衍。   可花主簿不会知道,山神庙是假,山中的蛊虫却是真的。   没有害到顾清衍,反倒是先丢掉了自己的小命。   “快,去山神庙。”宝翁阿爸只能祈祷顾清衍足够听话,没有离开山神庙。   只要他留在山神庙中,蛊虫不会进入,不会伤害到他。   “顾大人!顾大人!”好不容易到了山神庙跟前,宝翁人还没进去,就扯着大嗓门喊起来,生怕进去后看到一句尸体。   话音未落,顾清衍从里头走出来:“宝翁,你来接我了吗。”   “顾大人,您没事?”宝翁看清他的模样,一颗心落地。   顾清衍言笑晏晏:“不是你说只要留在山神庙内,就能得到庇佑,不会有事。”   他指了指山神庙:“你看,我可是很听话。”   除了被青蛇带去怀王墓,对战假怀王,搞毁掉腐朽神木之外,顾清衍确实什么都没做。   宝翁大大松了口气,回头看向阿爸。   宝翁阿爸眼神闪烁,下一刻朗声大笑:“不愧是朝廷派来的大官,连龙石寨的山神都喜欢你,庇佑你平安无事。”   又道:“从今天开始,顾大人就是我们龙石寨尊贵的客人。”   甚至还行了一个苗疆人的大礼。   顾清衍满意的笑了:“族长不必多礼,本官只是遵从当地习俗,还得谢谢你们及时来接,说实话,这一晚上我也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外头有人惨叫的声音。”   这话一出,宝翁几个脸色古怪。   此事后头有人苦着脸开口:“顾大人,您没听错,昨晚上花大人死在了山上。”   “什么?”顾清衍故作惊讶。   “您听到的,可能就是他的惨叫声。”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可是大晚上的,花主簿怎么会冒然上山,又怎么会遇险,尸首在哪儿,可有查探真相?”   众人面面相觑,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毕竟他们都知道花主簿为什么会上山,又为什么会死在山上,可这话是能对顾清衍交代的吗。   尤其是曾跟着花主簿的官员们,这会儿老大死了,生怕被顾清衍找麻烦。   顾清衍眯了眯眼睛,装出一副无辜样:“死者为大,走,先带本官去看看。”   “花大人的尸首不太好看,大人还是别去了吧。”这是有心讨好的。   “也许花大人是担心大人安危,所以才会偷偷上山查看,谁知道遇到了意外。”这是睁眼说瞎话的。   也有人不吱声,怀疑花主簿惨死,会不会是顾清衍动了手脚。   顾清衍还是坚持去看了眼,等见到花主簿的惨状,他心底并没有多少同情。   若不是他有金手指,昨晚上死的人就是自己。   害人不成反害己,这也是花主簿罪有应得。   “看来真的是意外,花主簿时运不济,实在可怜。”   顾清衍一锤定音,跟着来的朝廷官员反倒是松了口气,知道他这是没打算继续追究。   顾清衍又问道:“云岭这边的丧葬习俗如何,人死为大,总得先让花主簿入土为安,只是他的尸首——哎,只能事从权宜。”   自然有人跳出来处理善后。   因为一行人是来参加龙石寨的山神祭,此刻当然不能立刻离开,只能先派人将尸首送回去。   花主簿来的轰轰烈烈,死的无声无息,连那些还活着的跟随着都改换门第,生怕花家人迁怒报复,直接转投到了顾清衍门下。   龙石寨更是热情招待。   顾清衍这才见识了真正的山神祭,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光怪陆离,与外头的祭祀相差无几,平静而肃穆。   “明日就该回去了。”裴玄站在窗口处,看向远处的山峦。   顾清衍点头,笑起来:“住的时候觉得不习惯,要走了反倒是舍不得。”   别的不提,龙石寨的风景是真的好。   山神祭后,宝翁还带着他去看了云雾花海,美丽绝伦,是人生值得打卡的美景。   裴玄走过来轻搂住他:“回去之后,我需要离开一趟。”   顾清衍眉头一皱:“回京城?”   “我担心外公的身体。”   裴玄解释了养木人的角色,寿国公受到神木的恩泽,所以才会童颜鹤发,神木被毁,寿国公肯定会受到影响。   顾清衍舍不得,但也不能阻止:“好,注意安全,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有你送我的鸳鸯印,我不会有事。”   离开山洞后,裴玄的身体一度开始虚弱,却又被鸳鸯印慢慢控制住。   此时顾清衍两人才发现,解药就在身边,鸳鸯印能潜移默化的滋润裴玄的身体,弥补神木带来的伤害。   因此,两人才能安下心来。   再不舍,两人也只能在云岭分道扬镳,裴玄不放心顾清衍安危,执意将夏柳等人全部留下。   顾清衍也不放心裴玄,索性将系统出品的东西打包了一份,塞进了裴玄行囊。   裴玄一走,顾清衍的日子反倒是更加忙碌起来。   花主簿死了,花家却还在,作为云岭盘根错节的地头蛇,花家人怎么肯善罢甘休。   幸好,此时顾清衍已经得到了苗疆人的友谊,不再是初来乍到孤木难支的朝廷命官。   借力打力,恩威并重,能用利益合作的就合作,冥顽不灵的直接下狱。   顾清衍一阵三下五除六,在短短三个月时间内将云岭上上下下都梳理了一遍。   章念和夏柳一群人可算派上了用场,有他们的武艺镇场子,地头蛇才没闹出大乱子来。   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年节,顾清衍却闲不下来。   引进产量达的稻种,开垦梯田,增加农耕地,保证当地人能吃饱。   开发当地的茶叶,选品加工推广出去,茶叶在这年头也该是硬通货才对。   只是如何运出去是个问题,还得修路,就算不能修出康庄大道来,至少也要将当地的东西运出去,才能增加当地人收入。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事情。   顾清衍慢慢写着计划表,叠在一起愣是厚厚一大骡。   捏了捏眉心,顾清衍将能做的事情一条条写不出来,不由庆幸自己来的是云岭,至少这块没有土司私兵,否则可不会如花家那么好对付。   “行了,年后就按照这份方案推行。”顾清衍叮嘱道。   宝翁一把拿过,现在他已经成了主簿,也是云岭第一个成为主簿的苗疆人。   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很乐意跟着顾清衍干,卖力的很。   顾清衍选他,也是要让他成为跟苗疆人沟通的渠道,毕竟不少法子得靠当地人配合才能推行下去。   现在看来效果十分不错,秋收时候就很顺利。   “顾大人,小心脚下。”   又是一年春好处,与往年不同,云岭此刻生机勃勃,百姓们都忙碌着开垦和耕种。   这关系着云岭百姓这一年能不能填饱肚子,顾清衍怕底下人不用心,便四处巡逻。   宝翁跟前跟后,如今云岭人人都知道,他就是顾大人的马前卒。   顾清衍一笑:“这点路算得了什么,我可是上过龙石寨的人。”   一听这话,宝翁也是忍俊不禁。   梯田果然很适合云岭一地,虽然开垦有难度,但一旦种上水稻,就能迎来成熟丰收。   知道这是能填饱肚子的好事儿,云岭百姓自然可着劲干活儿。   顾清衍一口气爬到了最顶上,站在高处往下看便觉得一片诗画风景。   “若能风调雨顺,今年百姓们的谷仓怕是要扩建了。”   宝翁笑道:“多亏大人弄来那么多好粮种,又拿出银子来奖励开垦,否则哪有今日盛况。”   顾清衍听了这话,倒是忍不住想起裴玄来。   距离裴玄离开至今已经小半年,一开始时时都有书信,连他要的粮种也送了一批过来。   可如今已经近一个月没有消息了。   顾清衍忍不住心底担心,怕他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便让夏柳回去查探。   可夏柳却说裴大人的命令是让他留下,守护顾清衍。   并说当年梁溪府的时候,因为他丢下顾清衍一事裴大人生了好大的气,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肯违背命令。   顾清衍无奈,只能一边派人探听消息,一边焦急等待。   心里头存着事儿,原本看到美景的好心情也淡了一些。   逛了一圈,确定春耕一切顺利,顾清衍才回到衙门。   哪知道刚到门口就瞧见夏柳守着,瞧见他就道:“顾公子,裴大人来信了。”   “快给我。”顾清衍忙道。   接过信,他顾不得回屋直接打开,一目十行的看起来。   这一看他却拧眉,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京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寿国公入狱,太子被贬斥,虽然皇帝还未废除太子,却纵容二皇子三皇子蹦跶,朝中诡谲万变,使得朝臣们纷纷站队。   裴玄回去的时候,正是太子最为凶险的时候。   顾清衍拧紧眉头,信上对此事一掠而过,只说寿国公最后无罪释放,只是因为年纪大受了蹉跎,以至于病倒在床,如今只能休养。   至于太子,信中并未详谈。   顾清衍目光落到最后:“圣人有所察觉,或许会召你入京,切记谨言慎行。”   抿紧嘴角,顾清衍心底不耐。   神木害死了那么多人,皇帝怎么不去死一死,他忍不住闹出罪大恶极的念头来。   收起信封,顾清衍一路走向后院,智慧树就移植在这里。   姐妹俩正在树下下棋,顾舒颜计差一筹快要输了,看见他进来就起身耍赖:“大哥回来了,二姐,我不下了。”   顾望晴笑得无奈,却还是宠溺纵容了妹妹的赖皮。   “大哥,最近山里头的花儿都开了,你什么时候再带我们去玩?”顾舒颜挽住他胳膊问。   顾清衍笑道:“只要两位妹妹有空,随时都可以。”   “我们随时都有空,倒是哥哥公务繁忙,我们还怕打扰了你。”   三人聊了一会儿,姐妹俩就往后院走了,她们虽是内眷,但每天也有许多事情,甚至跟着刘妈妈学了不少应酬往来。   顾清衍叹了口气,抬头去看智慧树。   移植之后,智慧树远没有在陵川县时那么庞大,反倒是成了一朵小小的树叶伞。   乍一看,跟寿国公府的那棵桃树十分相似。   顾清衍伸出手,依旧能感受到智慧树传递过来的愉悦气息,但除了他意外,其他人都以为这是一棵普通的树,还是不会开花结果那种。   姐妹俩一度想把它挪走,换成能开花的,幸好被顾清衍拦住。   “裴大哥那边还好吗,是不是真的一切都好?”次数多了,时间久了,顾清衍慢慢摸索出智慧树的用法来。   也许是桃树的消失,神木的毁灭,顾清衍无师自通,掌握了通过智慧树感知到裴玄的法子。   智慧树摇摆着枝丫。   顾清衍这才安心了不少。   京城,裴玄的处境比他轻描淡写的艰险许多。   自打他回到京城,紧绷的局面越发激烈,太子二皇子三皇子的争端已经摆在了台面上。   太子仗着是嫡长子,又是太子的身份,凭借着睿智占据上风。   可如今情势不同,皇帝明晃晃站在了另外两位皇子身后,对曾经寄予厚望的太子大肆打压。   太子已然失宠,这是朝中文武百官的共识。   若不是老二老三加起来都不是太子对手,皇帝会毫不犹豫的废除太子。   寿国公府,不到一年的时间,寿国公从精神抖擞童颜鹤发,变成了如今垂垂老矣,满脸皱纹的衰老模样。   所有人都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   裴玄端来药碗,寿国公无奈叹气:“人生有命,老夫都要死了,何必再喝这些苦汁为难自己。”   “外公,我能安然无恙,你也会没事。”裴玄开口道。   寿国公摇了摇头:“我们怎么能一样,我已经活了八十年,早就到了该走的时候,你却还年轻,以后还有大好时光。”   裴玄抿紧嘴角,依旧将药碗递过去。   寿国公无奈,还是拿起来一口饮尽。   裴玄这才放心,往他口中塞了一颗蜜饯。   寿国公叹气:“人啊,得信命,圣人就是不信才会闹到如此境地。”   “小玄玄,等我死后你就离开京城,去找你媳妇,你们俩永远都别回来,就在外头逍遥自在比什么都强。”   这般交代后事的说法,让裴玄拧起眉头,满脸不赞同。   “我说了,你不会有事。”   寿国公又是一声哀叹,最后拍着他的脑门:“尽人事,听天命,老子早就活够本了。”   裴玄陪着他一会儿,寿国公就没精神沉沉睡去,如今他醒来的时候少,睡着的时候多。   有时候裴玄甚至觉得他会一睡不醒,就在睡梦中长逝。   离开院子,裴玄见站在院子里的人。   太子站在曾经桃木所在的位置,仰头望天,如今已经没有隐蔽的树冠,能清晰的看到四方蓝天。   “殿下,您怎么来了?”裴玄意外。   早朝时候,太子刚被皇帝训斥,理应还在禁足思过。   太子回头一笑:“外公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裴玄叹气。   他心底也担心不已,知道继续这样下去寿国公坚持不了多久。   犹豫了一下,他开口问:“太子,我想带他离开这里。”   “离开?去哪里?”   “云岭,也许云岭有办法救他。”裴玄下意识隐瞒了顾清衍的异常。   太子摇头:“不可能的,圣人不会放外公离开京城。”   若不是裴玄回来,皇帝甚至会将寿国公关押至死。   裴玄拧紧眉头:“他到底想做什么?”   太子幽幽说道:“他想长生不死,千秋万世。”   “怀王已死。”裴玄冷声道。   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这一点。   太子摇头失笑:“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圣人自然也知道,但也挡不住他长生的心,谁也挡不住,除非……”   裴玄意识到什么:“太冒险了。”   太子曾经如日中天,手中也有力量,可随着皇帝变脸,他手中权利被剥夺走许多。   等到这时候太子才恍然发现,皇帝对他从未真正放心,从立下太子的那一刻开始就有数不清的提防。   “死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吗,为什么还不放弃?”裴玄无声问道。   他想到那么多死在怀王墓中的人。   其中有多少是曾经的帝王血脉,因为一个人不切实际的欲望而无声无息的死在山洞之中。   千万年来,一朝朝一代代的帝王,从未吸取过教训。   若是顾清衍在这里,肯定说感叹一声,帝王们重蹈覆辙,或许都认定自己是特别的,能做到凡人做不到的事情。   太子点到为止,关心了几句寿国公便转开话题,没有继续。   临走,,太子看向弟弟:“若是可以,还是尽快离开京城吧。”   “那你呢?”裴玄冷声反问。   太子一听反而笑了:“我是一国太子,大周储君,理应行劝诫之责,请父皇迷途知返。”   “你——别乱来。”裴玄隐隐觉得不安。   太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安慰:“放心,孤还有妻子儿女,亦有大好前程,怎么舍得以身犯险。”   “倒是苦了你,与状元郎分隔两地,往后等孤能话事了,定会调他回京。”   提到顾清衍,裴玄脸色稍缓:“清衍很喜欢云岭,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在云岭每日也是高高兴兴。”   只是到底愧疚自己一走了之,即使顾清衍总说一切都好,夏柳书信中也说一切顺利,裴玄还是挂着心。   太子笑了一声,点头道:“状元郎确实是与众不同,这份心性实属难得。”   又看着裴玄担心:“自打回京后,你的气色越来越差了,还是请太医看看要不要吃几日药。”   “我没事。”   裴玄摇头,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过是神木带来的影响没养好,又把顾清衍给的鸳鸯印送到寿国公处,想要给他续命。   蓦的,裴玄脸色一边。   方才他顺手按住胸口,赫然感受到鸳鸯印的存在。   “不好!”裴玄大惊。 第131章 签到系统   “顾大人, 京城急件。”   夏柳收到信后,第一时间送到了顾清衍跟前。   一听这话顾清衍心底就咯噔,半个月前裴玄刚来过信, 还不到半月时间又来了一封。   京城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拆开信一看, 顾清衍眉头拧得更紧:“寿国公过世了。”   夏柳几个满脸震惊。   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寿国公老人家还精神抖擞, 鹤发童颜, 是朝中难得上了年纪, 却还身体康健的老大人。   这才短短一年时间。   “这怎么可能?”夏柳不敢置信。   身为寿国公世子的侍卫,他与寿国公十分熟悉,有几分香火情分在。   顾清衍将信递给他:“裴大哥只是报丧, 并未提及原因, 但肯定与朝堂分不开关系。”   他眼神微沉, 想起神木一说。   “大人, 我们想……”夏柳欲言又止。   顾清衍点头:“你们身为家臣, 是该回去送老国公一程。”   知道夏柳的意思,顾清衍主动开口:“入京之后,我也受过寿国公照顾, 只可惜如今身在云岭, 无法回去送行。”   顾清衍想了想,只能准备了东西, 请夏柳带回去送葬。   他心底更是担心裴玄的处境,但又无可奈何, 只能一次次叮嘱,请夏柳帮忙看顾一些。   夏柳几个对国公府是有真感情的,收到信当天就离开了云岭。   几个人前脚刚走,后脚云岭本地大族便蠢蠢欲动起来。   顾清衍只是文臣, 能迅速压服地头蛇都是靠着这几个高手,如今高手一个个离开,自然有人心思浮动。   章念早不是当年的小小书童,很快就发现县衙中心思浮动,原本顺畅的政令也变得磨磨蹭蹭。   对此十分不忿:“大人,他们太过分了,莫不是以为夏师傅一走,我们便失了依仗。”   “你气什么。”顾清衍好笑道。   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他来云岭时间不长,地头蛇会有想法很正常。   章念越发气愤:“大人为云岭掏心掏肺,他们却恩将仇报,就该都杀了。”   甚至拿出顾清衍为他打造的佩剑:“小的去杀了他们。”   “站住。”顾清衍喝止。   冷笑道:“让他们动起来,本官才有理由惩治。”   章念顿时反应过来,这才勉强忍住。   就如顾清衍预料的那样,随着他按兵不动,地头蛇都以为这位顾大人失去了依仗,不得不对他们退让。   果然愈发张狂,甚至试图拦住顾清衍已经推行下去的政策。   一段日子后,宝翁都后知后觉的发现,找到顾清衍跟前来。   “顾大人,那些人太过分了,明眼人都知道您为了云岭百姓付出多少,他们居然想要阻止,恨不得云岭百姓一辈子过苦日子。”   宝翁拍着胸脯:“大人,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等就立刻出手,将他们统统拿下。”   顾清衍对待宝翁又不同,拉着他坐下来喝茶:“急什么,除了跟蚂蚱一样到处蹦跶,他们又能做得了什么。”   宝翁一想也是,老百姓又不是傻子,种下去的稻子都要成熟了,怎么可能听那些人的。   “但最近修路的进度慢了许多。”   顾清衍挑眉:“正好马上就要秋收,缓一缓也正常。”   说完话锋一转:“倒是有件事先给请你帮忙。”   他低声叮嘱起来,如此这般。   宝翁眼神越来越亮,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大人早有准备,您是诸葛亮,是我瞎担心了。”   送走宝翁,顾清衍就微微叹气,心底不禁开始担忧。   自打夏柳他们离开,京城那边就没了消息,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顾清衍回到后院,智慧树正洋洋洒洒的挥舞着树枝,看起来惬意的很。   他伸出手,抚摸着树干粗糙的纹路:“他还好吗?”   智慧树微微摇摆。   顾清衍这才松了口气。   云岭秋收即将开始,地头蛇们果然沉不住气。   尤其是花家,原本作为云岭首屈一指的大家族,有花主簿在,等同于云岭的土皇帝。   哪知道顾清衍一来,花主簿先死在了山里头,没等他们发作就发现顾清衍身边都是高手。   花家束手束脚,错过了发难的最佳时机。   如今左等右等,一年时间就这么等了过去。   “父亲,我们不能再等了。”   花家次子,花主簿的亲弟弟连声喊道:“大哥惨死,如今云岭都成了顾清衍的一言堂,咱们再不行动,秋收之后他名声定然更高,谁还能站在咱们这边。”   花老爷自然也恨极了顾清衍,沉吟着不语。   花弟弟又说道:“儿子亲自去看过,今年秋收定然丰收,到时候顾清衍就坐收民心,咱们再想弄死他就难了。”   “如今也很艰难。”花老爷沉声道,“顾清衍此人虽然年轻,却心机深沉,咱们不动,花家依旧是花家,动了,若是不成便是身死家毁。”   “难道咱们只能忍气吞声,大哥就白死了吗?”花弟弟不服气。   “正好他让各个家族出钱出力修路,弄得本地豪族心有不满,不如趁着那些高手没回来,一击即中。”   花弟弟连声道:“顾清衍死了,即使那些人再回来也于事无补。”   花老爷果然心动。   殊不知他们刚刚一动,顾清衍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顾清衍早有预料,自然做了准备,钱很好用,系统出品更是有用,在地头蛇中收买几个人不在话下。   花家以为顾清衍一心搞名声,殊不知一年时间内,他早已经慢慢腐蚀。   能利益收买的,就收买,不能收买的,就找别的法子,若是哪一条路都行不通,那就给他们机会动手,趁着这时候连根拔起。   顾清衍也没想到,花家的动作如此粗糙。   从发起“政变”,带着家丁试图攻入县衙,到被顾清衍带着人彻底瓦解,只用了一个时辰。   花老爹几人被压到堂上,一身狼狈。   顾清衍穿着官府,尽显威严:“花家身为本地豪族,竟敢冲击衙门,可见有不臣之心,今日你可认罪?”   花老爷只是冷笑:“顾大人一来便害死我儿,老夫为子报仇,何罪之有。”   顾清衍冷哼:“花主簿为何而死,你比谁都清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但花家罪过,证据确凿,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难道你还要抵死不认,冥顽不灵?”   花老爷心知这一次,顾清衍绝不会放过他们,倒不如痛快一些。   “我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顾清衍微微挑眉,暗道这也算有几分骨气。   哪知道话音未落,另一头的花弟弟痛哭流涕:“大人,我们只是一时糊涂,求打扰放过我们一命。”   顾清衍嘴角一撇,看来也不是都有骨气。   “既然认罪,首犯当诛,不过看在已逝花主簿的份上,本官不欲赶尽杀绝,除今日被捕男丁外,其余人等不再追究。”   “今日之后,花家人若能安分守己,本官便不会再提。”   花老爷松了口气,竟是跪下来:“多谢大人,老朽认罪。”   “父亲,那我呢,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花弟弟大声喊道。   不等他再说什么,顾清衍一挥手,已有人将他们带下去。   宝翁见今日如此顺利,不禁感慨:“顾大人厉害,真没想到他们不堪一击,还以为会惹出乱子来。”   他原以为会闹出人命,结果衙门全部完好无损。   顾清衍忍不住笑:“多亏了阿念武艺高强。”   了结了此事,顾清衍也大大松了口气,终于有心情离开县衙。   如今城外正是秋收的好时候,到处都是辛勤收割水稻的百姓,顾清衍瞧着,虽然累,但一个个满脸笑容。   顾清衍转了一圈,心底也高兴的很:“看来今年不会有人饿肚子了。”   章念一个劲点头:“正是,这些都多亏了大人您。”   “不只是我,这是衙门上下努力的成果,并非我一个人的功劳。”   顾清衍再一次回到梯田的最高处,曾经绿色的梯田变成了金黄色,代表着秋收的喜悦。   蓦的,顾清衍瞪大眼睛。   只见一块块田地中,忽然亮起一个一个的签到点。   顾清衍不敢置信,曾经也有出现过签到点,但都代表着诡异邪祟,以至于一出现灵活的签到点,顾清衍都会心生警惕。   但这一次却不同,梯田里的水稻金灿灿,签到点更是明晃晃。   顾清衍心头一跳,意识到什么,连忙往稻田里走。   【您发现梯田签到点,是否消耗0.1积分签到?】   顾清衍挑眉,0.1,这也太少了,从未有过的稀少。   顾清衍立刻开口:【签到。】   【您在梯田签到成功,获得水稻一百斤。】   顾清衍整个大震惊,这可是一百斤水稻,这年头水稻亩产量也就一百多,能达到两百就很不错了。   若是他一块块梯田都签到一遍,岂不是等同于创收翻倍。   这——天上掉粮食了。   顾清衍连忙尝试起来,果然,每一块梯田都能掉落一百斤水稻,叠加起来能将云岭的粮仓塞满。   修路的钱和粮食都有了,顾清衍心底猛然闪过这个念头。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儿,这算是系统福利吗?】   【宿主主导产生丰收盛况,第一年可签到获得对应奖励。】   只有第一年,顾清衍忍不住失望,但一想这可是白得的,能最大程度推进云岭的发展,顿时又满意起来。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自己一步步走遍整个云岭,才能迅速签到,成功获得粮食水稻。   顾清衍看了看系统内那密密麻麻,几乎重叠交错的签到点,第一次感到害怕。   一个秋收过去,顾清衍愣是从洁白如玉翩翩公子,晒成了小麦肤色本地人。   签到完最后一块地的时候,顾清衍都不禁松了口气。   看着系统里头满满当当的粮食,顾清衍高兴的同时后怕不已,被签到系统控制的日子,他再也不想重来一次了。   以前签到都是愉快的,但像是这次这般,仿佛身后有人追着跑的签到,实在心累,身体也累。   回到后衙,顾清衍一屁股坐下来:“快给我上一杯茶。”   自打当了官,顾清衍带着刘妈妈三人远道而来,如今也雇佣了丫鬟小厮跑腿。   但这会儿走出来的顾舒颜,她端着一大壶菊花茶:“早就准备好了,放凉了正好入口。”   顾清衍也不要茶杯,拎起来就一阵咕咚咕咚:“痛快。阿念,你也喝点。”   章念也不嫌弃,接过去将剩下的喝了个干干净净。   顾舒颜见了忍不住心疼,开口问:“大哥,秋收一切顺利,您在衙门多盯着点就是了,为何要每个地方跑一圈儿。”   看着自家哥哥的肤色,小姑娘更心疼了:“您都晒黑了。”   “男人黑点算什么。”顾清衍不在意一摆手。   又解释:“毕竟是第一年,我若是不亲眼看见总觉得不安心,不过跑这一圈也没浪费,至少将云岭都摸透了。”   章念嘿嘿笑:“小姐,您是没瞧见,咱大人一过去,当地百姓一个个激动的跟什么似得,干活更卖力了,里正村长更是听话。”   顾舒颜似懂非懂,开口说:“原来哥哥这一招自有深意,是要让敲山震虎,明面上是巡查,实际上是告诉底下人,您重视秋收,让他们不敢作乱。”   顾清衍摸了摸鼻子。   他真没这么苦口婆心,这次纯属是系统捣鬼,让他不得不跑了一遍又一遍。   不过敲山震虎确实是意外之喜。   喝了花茶,顾清衍也觉得浑身舒坦许多,好奇的问:“娘和二妹呢,怎么不见她们?”   顾舒颜偷笑起来:“哥哥你猜?”   “出门去了?出门怎么不带你?”顾清衍疑惑。   顾舒颜压低声音:“有人上门给二姐提亲啦。”   “什么?”顾清衍一着不慎,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什么?谁,我怎么不知道?”   顾清衍下意识想说妹妹还小,但转念一想,如今他都十九岁,二妹比他小了五岁,今年也已经十四。   十四岁还是周岁,按照大周的习俗,通常会说十五岁。   寻常老百姓的女儿,十四五岁嫁人生子比比皆是,寻贵人家好一些,知道女儿太早出嫁生子会影响寿命,通常会留到十七八岁。   即使愿意多留女儿几年的,也会提前定亲,毕竟这世道对女人要求苛刻,提前定亲能避免很多麻烦。   顾清衍心思一转,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他总觉得两个妹妹还小,完全都是小孩儿样,哪知道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到定亲的年纪了。   如此看来,他带着妹妹来云岭,也许还会耽误他们。   胡思乱想着,顾清衍一连串的问:“到底是哪家,什么时候来说亲的,说的是哪个人,我可认得?”   “大哥,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我哪儿知道。”   顾舒颜无奈,心想刘妈妈猜的真准,大哥知道后果然大惊小怪的。   她偷偷笑起来:“干娘说了,这事儿她不能做主,等听您的意见。”   顾清衍无奈:“听我的有啥用,又不是我要嫁人,得你们自己愿意。”   临了,顾清衍又说:“不过我可以帮忙把关男方人品相貌,若是不过我这关,这桩亲事我可不答应。”   刘妈妈领着顾望晴过来的时候,刚巧就听见这话,不由摇头。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刘妈妈笑起来。   顾清衍顿时又把方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顾望晴脸颊红扑扑的,方才还有些害臊,等听见哥哥一连串的问题反倒是自然起来,摇头道:“哥,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   顾清衍惊讶看向刘妈妈。   刘妈妈笑着解释:“如今你是云岭的父母官,外人都知道你尚未娶妻,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上门来打听打听罢了。”   “不过我瞧着,他们想跟衍哥儿结亲的意思,是比跟晴晴颜颜更甚,我没把话说死,只说等你回来再问问。”   顾清衍一听顿时皱眉。   要不是皇帝横插一杠,他跟裴玄都已经成亲了,即使裴玄回京不在,他怎么可能背着他偷偷成亲。   “娘,我……”   “娘知道,所以都帮你回绝了。”   刘妈妈心底叹气,知道这孩子是要一条路走到底,不会回头了。   “不过你一日没成亲,他们一日不会死心,但凡能跟你搭上关系,不拘是正房偏房妾室,在云岭就成有头有脸的人家了。”   顾清衍更是无奈,什么偏房妾室,他从来都没想过。   刘妈妈知道他的心思,转开这话题:“衍哥儿,你的亲事暂且不提,可你若是要在云岭待下去,晴晴颜颜总不能一直等着。”   “尤其是晴晴,如今都十五了,怕是耽搁不起。”   顾望晴自己反倒是不在意,落落大方道:“我倒是宁愿多留几年,只要大哥不介意养着我这个老姑娘,在家可比出嫁自在多了。”   顾清衍立刻表示:“大哥愿意养你们一辈子。”   “大哥,这可是你说的,我当真了。”顾舒颜笑嘻嘻的插画。   刘妈妈无奈,伸手拍了他们一下:“别瞎说,不成亲哪儿来的孩子,没孩子顾家传承怎么办,将来养老怎么办,死后也没有人烧香拜祖宗。”   顾望晴若有所思。   顾舒颜却不吃这套,看了眼哥哥偷偷吐舌头。   顾清衍看了眼妹妹,还是说道:“那就先看着,若是有特别出挑,晴晴自己也喜欢的,倒是可以考虑,没有就算了。”   他心中有一种预感:“也许我们过不了几年就会离开云岭。”   刘妈妈沉吟起来:“若是立刻要走,做亲确实是不值当,带着夫家一起走不合适,留在这里又是孤零零的。”   听着这话,姐妹俩顿时深思起来。   顾望晴这几日听多了媒人的夸,还有些心动起来,如今彻底打消了念头。   要是大哥妹妹都离开了云岭,光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的很。   兄妹几个正说着话呢,外头匆匆进来一个衙役。   因为顾清衍不喜欢他们进后宅,所以衙役们很知道分寸,平时很少打扰,有什么事情也是请丫鬟进来通报。   顾清衍见他脸色匆匆,还以为发生了要紧事儿:“外头发生了什么?”   衙役欲言又止,看了眼旁边的刘妈妈三人。   刘妈妈起身带着姐妹俩离开,衙役才开口:“大人,外头来了个女子,长得十分美貌,挺着大肚子,说——”   顾清衍一听就皱眉:“说什么了?”   “说她是大人您的旧相识,如今身怀六甲,请大人收留。”   衙役说着,眼珠子贼溜溜的往顾清衍身上看,显然是在怀疑顾大人没娶妻,却在外头有了红颜知己。   现在这红颜知己还怀孕了,看着那肚子得有五六个月大,再过几个月都能生了。   顾清衍没想衙役的猜测,奇怪问:“我的旧相识?她可说了名字?”   衙役摇头:“没说,只说请大人救救她,又说大人见了她肯定不会不管。”   顾清衍更是惊讶。   章念一直跟在顾清衍身边,自然知道他没什么红颜知己,更不可能留下还在,此刻便起身道:“大人,要不我去看一眼到底是谁败坏您的名声。”   衙役一愣,暗道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要是弄错了,他这可是马屁拍在了马蹄上。   怕得罪顾大人,他连忙解释:“刚开始我们不肯进来报信,可那姑娘硬是不走,又哭又求的,我们也是怕周围百姓瞧了不好,这才先让她在前头候着。”   “她只身一人,雇了一辆马车,马车还是租的,车夫说没给钱,就等着大人您去结账。”   顾清衍更是奇怪:“走,我去看看到底是谁。”   他想破头也猜不到到底是谁找上门来请他帮忙。   毕竟顾清衍这辈子认识的女性就少,大部分就在后宅,难道是红豆那几个?   不该是啊,如果是红豆的话为什么不直说,而且他们在青州府好好的,怎么会来云岭。   顾清衍满腹疑惑,等走到前院,果然看到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正坐在厅中。   她容貌秀丽,眉宇之间都是苦色,整个人分外的瘦,显得那肚子额外大,方才衙役说五六个月,但看着吓人的很。   乍一看,顾清衍只觉得眼熟,并未认出来眼前人是谁。   “你是?”顾清衍疑惑的问。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迅速起身行礼:“奚君怡,见过顾大人。”   “奚君怡?!”   顾清衍大吃一惊。   他不敢置信的打量起眼前女子,只见奚君怡形容枯燥,哪里有当年的飞扬跋扈和张扬艳丽,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   “你是奚姑娘?”顾清衍不禁再次发问。 第132章 回京   顾清衍吃惊不已, 奚君怡是京城奚家掌上明珠,唯一的女儿,未来继承人。   从奚夫人的态度就可看到, 她是希望女儿能招婿, 未来继承家业的。   他还记得当初奚君怡与高门世子相知相许,却被奚夫人阻拦, 只因不想让女儿嫁入高门卫妾。   当年武恩侯府覆灭, 这位奚姑娘还曾跑到他家, 想通过他找到寿国公求情。   奚君怡看到顾清衍脸上神情,只是苦笑:“是我,还请顾大人看在堂兄的面子上, 救我一命。”   说着, 竟是不顾高高耸起的肚子要跪下来。   “奚姑娘!”   顾清衍连忙制止, 可惜在场都是男人, 没有人适合过去搀扶。   “当年本官上京赶考, 多亏奚兄照顾,你有什么话大可直说。”   就不要闹跪来跪去那一套了。   奚君怡脸色尴尬,抬头道:“顾大人, 我实在是走入绝境, 投靠无门,只能厚着脸皮来找你。”   “到底为了何事?”顾清衍问道。   奚君怡怀了孩子却出现在云岭这般偏远的地方, 着实古怪的很。   当年武恩侯被流放岭南,就算奚君怡要去找情郎, 也该去岭南,而不是云岭,这中间隔着老远。   奚君怡看向他身边的人,欲言又止。   顾清衍皱眉:“你们去门口候着。”   章念不太放心, 他还记得当年这些奚姑娘又贵又求,甚至还口出狂言威胁大人。   “没事。”顾清衍安抚道。   等人都退了出去,奚君怡未说话就开始掉眼泪:“原来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听母亲劝告,冒然离开京城。”   哭了一会儿,却见顾清衍拧眉不语,脸色更是尴尬。   只得收了眼泪:“顾大人,我与武恩侯世子的事情,当年你也知晓。”   “如今哪儿来的武恩侯。”顾清衍淡淡道。   奚君怡苦笑:“是啊,人人都看得清楚,只有我被情爱眯了眼睛,总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当初——我不放心,便带着人跟了上来,想着手中至少有银子,能好好安置他们。”   奚君怡提起当初的事情。   前前后后加起来才两年时间,她却觉得恍若隔世。   与罗立的相知相许,被母亲阻拦拆散的痛苦,还有一路追夫的义无反顾。   轰轰烈烈到最后,只剩下后悔和不堪。   奚君怡闭了闭眼睛:“武恩侯与二皇子欲谋反,在岭南招兵买马,被发现后,竟是不顾我身怀六甲,想要杀人灭口。”   “什么!”顾清衍大吃一惊。   奚君怡继续说道:“他们用来招兵买马的银钱,都是我带来的。”   顾清衍更是吃惊。   从奚君怡的回忆中才知道,这位大小姐十足恋爱脑,当年到处想办法要救罗立,却被奚夫人关押起来。   等她再出来,罗立已经被发配到了岭南。   奚君怡假装乖巧,骗得奚夫人以为她已经死心,放她出来。   作为奚家的大小姐,未来唯一的继承人,奚君怡地位特殊,更别提奚夫人对她虽然严格,但也极为宠爱。   爱情上头的奚君怡脑袋一热,居然直接席卷了奚家现银,雇佣了镖局护送自己前往岭南。   “一开始,一切都好好的,我身上有银子,能疏通关系,罗立他们的日子也好过许多。”   奚君怡苦笑,那时候她自以为是救世主,甚至以救命恩人自居,还以为经此一事就能跟罗立患难见真情,从此恩爱两不疑。   “哪知道慢慢我就察觉不对劲,那死老头不停从我手中拿银子,数量越来越多,我虽是女子,但也知晓不少事情,光是疏通关系要不了那么多钱。”   也是那时候,罗立身边居然有了别的女子。   奚君怡一开始悲痛欲绝,冷静下来却察觉不对劲。   罗立是谁,曾经就算是武恩侯世子,如今也不过是被流放岭南的罪人,怎么可能有女人送上门来做妾?   奚君怡到底没辜负奚夫人多年教导,爱情下头后,立刻摸到其中诡异。   武恩侯,二皇子,罗立,当地势力送到罗立屋中的女人。   再加上从她手中拿走的万千家财,奚君怡产生一个可怕的猜测。   “我手中有证据。”奚君怡沉声道。   顾清衍拧起眉头,一时不知道说这位姑娘什么好。   一个相识没多久,甚至不愿意娶她为妻的男人,值得她背叛自己的亲生母亲,甚至席卷了奚家的银钱。   奚君怡看透了他的想法,抚摸着肚子苦笑:“他们不可能成功,一旦事发,查清楚他们银钱来源,奚家也会倒霉。”   “我已经害得母亲担心,绝不能再拖累奚家。”   顾清衍首先想到一个:“你怎么过来的,可有人知道,罗家难道没派人看守?”   奚君怡苦笑:“自然有,不过我自有办法逃出来,只是岭南地势复杂,我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走不出太远,只能想办法来了云岭。”   顾清衍心头一跳:“他们一定会追上来。”   如果奚君怡所言不假,武恩侯不可能放着这样一个定时炸弹不管。   “不好,你得立刻离开这里。”顾清衍冷声道。   奚君怡脸色一沉,凄然一笑,显然以为顾清衍害怕,要赶她。   顾清衍却看向外头:“阿念,备车,立刻送奚姑娘回京。”   “顾大人?”   顾清衍再次问道:“奚姑娘,我可能看看你手中证据?”   “自然。”奚君怡没有犹豫。   “这是武恩侯收买当地土司,训练私兵的账本。”奚君怡开口解释,“我毕竟是商家女,别的不会,算账还是会的。”   顾清衍一目十行的看过,只觉得心惊肉跳。   按照账本内容,武恩侯明面上是被流放,实际上不停发展当地力量。   他不禁担心起来,这是武恩侯与二皇子要谋反,还是有皇帝的暗自允许在背后。   顾清衍拧紧眉头,心底叹气,不得不感慨世事难料,要不是奚君怡带来大量银钱,使得武恩侯的动作越来越大,也不会被发现。   但同样的,要是没有奚君怡带来的银钱,武恩侯的动作也不会那么顺利。   他忍不住怀疑当年罗立与奚君怡的相知相识,是不是也有这位武恩侯的动作在里头。   有什么比认识奚君怡,娶她回家,更能将奚家万贯家财全部收拢在手的便利。   若是如此,他们得加快动作。   “得赶紧走,否则就走不了了。”顾清衍沉声道。   他脸色阴沉,以至于奚君怡都吓了一跳,战战兢兢起来,扶着肚子脸色愈发苍白。   顾清衍看了她一眼,暗道不好:“奚姑娘,账本我收下了,但你身体不便,无法赶路,若是你信我,我可以送你去一个地方暂避,那里是安全的。”   “不只是你,我会将家中母亲和两个妹妹一同送过去,等待尘埃落定。”   奚君怡静静的看着他,许久才点头:“好。”   顾清衍反应极快,片刻之后一辆牛车离开了县衙,顾清衍却自己骑马,带着章念就离开了云岭。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队人马潜入云岭。   “大人,我们查到今日辰时,有一怀孕女子进入了县衙。”   “不到半个时辰后,顾清衍就带人离开了云岭,那女子也不知去向,而且后衙空了,顾清衍的母亲和妹妹也都不见踪影。”   为首男子正是罗立,此刻冷声呵斥:“废物。”   一想到口口声声对自己痴心不改的奚君怡,居然在这紧要关头闹出这种事情,罗立就懊悔不已。   早知如此就不该心软,早听爹的直接把人处理干净反倒是干脆。   怪他贪图奚君怡美貌,又是对自己痴心不改,便以为能拿捏住那个女人,哪知道。   “追,一定不能放顾清衍离开。”罗立喝道。   另一头,在罗立一行人离开后,宝翁冒出来:“顾大人猜的果然没错。”   他东转西转,来到了一栋小院子,除了他之外,无人知道顾清衍在城内居然还有房产,并且地方十分隐蔽。   “宝翁。”顾舒颜正等得心急。   宝翁笑哈哈,把顾大人的妹妹也当做亲妹妹看待:“一切如顾大人预料,再等两天,我亲自送你们去找顾大人团聚。”   顾舒颜这才松了口气,但一想到屋内怀孕的奚君怡,又很是发愁。   顾清衍一路飞奔,却还是觉得太慢,按照账本上的时间,三个月前武恩侯便暗地里行动起来。   三个月前,正是寿国公去世,京城风云莫测的时候。   心底担心着裴玄的处境,顾清衍不禁皱眉:“太慢了。”   “大人,这已经是最快速度了。”章念心疼道。   自打离开云岭,他们日夜兼程,一刻不停,再这样下去身体如何受得了。   “还是停下歇一歇吧,不然的话您身体怎么受得了。”章念劝道。   顾清衍摇了摇头:“再不快点就迟了。”   越是着急,路上越是不顺利,竟是遇上了连日大雨,洪水泛滥,将道路都淹没了。   顾清衍两人不得不停下来。   “大人,前途被截断,这几天都没办法赶路了。”章念查探回来道。   顾清衍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只能被困在这里。   蓦的,他开口问道:“这里是哪儿?”   “苍山。”章念解释道,“我们刚进入苍山境内。”   顾清衍眉头微皱,猛地想起一个人,那位将智慧树种子交给他的老仵作。   心底闪过一个念头,顾清衍低声吩咐了两句,章念点头立刻去找。   可想在苍山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尤其是此刻洪水泛滥,许多道路都被阻塞,哪里是找人的好时候。   顾清衍一边心急,一边心忧,嘴角都开始长燎泡。   “大人,我知道您担心裴大人,可您也得保重自己的身体啊,要不然京城还没到,您的身体就先垮了。”章念一次次劝道。   顾清衍无奈:“也不知道大水什么时候能退,退了我们才能继续出发。”   “我问过当地人,苍山附近大水少,顶多再过一两日就能退了。”章念解释。   就在这时候,房门被敲响。   “客官,可问您贵姓,是否姓顾?”   顾清衍皱眉。   “正是,你怎么知道我家大人姓顾?”章念下意识握住剑柄。   小二忙道:“方才门口来了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说他曾做过倒是,也曾当过仵作,与客官有些渊源,留下一样礼物,说让我送到客官手中。”   顾清衍心头一跳:“在哪里。”   “这儿。”小二连忙拿出来。   顾清衍结果去,一看便皱眉:“多谢,阿念。”   章念塞过去一块银子。   等回转神来,就瞧见顾清衍已经打开盒子,露出里头的东西来。   章念三两步上前,等看到眼前的东西心头一跳:“大人,这是?”   “是当年我们遇到的老仵作。”或许也是青城道观中的那位老道长。   盒子中,是一颗尚未发芽的桃核。   顾清衍伸出手,抚摸着桃核,熟悉的触感让他心惊肉跳。   他清晰的认识到,眼前这东西恐怕就是神木留下来最后一颗种子。   “大人,他送这东西过来做什么?”   章念冷声道:“那老头神神叨叨的,我看他就没安好心。”   当天晚上,顾清衍做了一个梦。   梦里头,桃核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巨木,与智慧树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却又相生相克,抢夺着天地间仅剩的灵力。   桃木上分明蔓延出一根根触手一般的细碎丝线,缠绕在裴玄身上。   裴玄一改神木被毁后的苍白,整个人散发着神光。   “造神。”   顾清衍再次醒来,脑中只有这两个字。   若是将神木再次种植,造神也将再一次重启,就如同一朝朝一代代那般轮回。   顾清衍捏紧桃木,心神不属。   【系统,我出现在这个世界真的是偶然吗?】   他忍不住发问。   系统依旧冷酷:【请宿主自行摸索。】   顾清衍扶额:【我总觉得自己的出现,直接导致神木消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这个世界的噬神者,让神明最后的痕迹从世界上消失。】   这般一说,显得他是个反派。   “大人,道路通了。”章念打听到消息就急急忙忙来报。   顾清衍点头,却又改了主意:“先不走,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章念心底担心,却又阻止不了。   顾清衍离开客栈,一路往山里头走,一直到了山林深处。   “迁移。”   顾清衍一声令下,智慧树出现在山林之中。   它显然十分喜欢深林中的环境,舒展着筋骨,枝叶飞快蔓延,居然在顷刻之间变成了参天巨木。   顾清衍伸出手,感受着智慧树的欢喜。   “看来平时都委屈了你。”   在云岭县的时候,因为地方有限,智慧树最高的时候也只有一人多高。   即使在陵川县的时候,智慧树也只长到了房屋那么高。   而现在,智慧树足足得五人合抱,树冠参天,无人可以忽视。   顾清衍开口问:“你与神木同根同源对吗?”   智慧树挥舞着枝丫。   顾清衍已经得到了答案,微微叹气,回想起这个小世界的根源,那是真少爷连中六元。   如果他没出现,皇帝的计划是不是成功了,李敬亭成为气运之子,或许就是下一个神木的养木人,同样也是大周皇室的“吉祥物”。   可是现在。   顾清衍看向系统中已经转化的书,书封面如剥落的墙壁,时刻都会崩散。   “为什么把选择权给我。”   顾清衍叹气,从怀中拿出那颗桃核,到底是狠不下心。   “小家伙,你能带我找到裴玄吗?”顾清衍开口问。   智慧树随风而动,忽然微微垂头,将顾清衍笼罩其中。   同一时间,远在京城的裴玄猛然抬头,闭上眼睛感受到什么。   下一刻,他脸上满是冷色。   “知道了,一切小心。”他最后只是这般叮嘱。   顾清衍微微松了口气,停下来后神色也不太好,在清醒时间远距离沟通,对智慧树和他的消耗都是极大的。   幸好,消息已经送到,只差证据。   裴玄早有提防,就不会陷入二皇子和武恩侯的陷阱,只需要皇帝能够清明一些,等证据送到就严惩,确保太子能够登基。   顾清衍胡思乱想着,慢慢往山下走。   他并未将智慧树收起来,而是让它继续扎根在山林中,体会这难得的自由自在。   蓦的,顾清衍脚步微微一顿。   就在他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道士果然是仙风道骨,但看着远没有小二说的那么老,反倒是更像青城道观那位天赋异禀的年轻道士。   顾清衍开口喊道:“是你。”   “孩子,老夫只能帮你到这里,也算偿还了宿愿,往后不必再来找我。”   顾清衍拧眉问道:“神木到底是什么,我为何会来这个世界?”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道士微微一笑:“缘起缘灭,皆是因果,老朽接上三两好友,也要离开了。”   说完挥一挥衣袖,再也没有回头。   顾清衍下了山,正瞧见章念着急的样子。   “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章念见他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幸好您没事儿,您到底去哪儿了,这一走就是三日。”   “三日?”顾清衍惊讶,他还以为自己只走了一会儿。   回头去看,山林依旧是山林,那棵无法忽略的参天巨木却消失了。   顾清衍感知了一会儿,智慧树清晰可见。   他微微一笑,将此事暂且按下。   京城中,鹤唳风声,朝堂上每个人都紧绷着,敏锐的意识到即将发生大乱。   裴玄身为寿国公世子,同时却又是元后所出的嫡次子,一时之间竟然也引来不少人注意。   相比起来,太子反倒是沉寂起来。   这一切只是表象。   兵变开始的这一日,毫无预兆。   二皇子在政斗中失败,即使有皇帝偏爱,也被贬斥在家。   眼看着三皇子越发得宠,太子虽然被斥责却还是稳坐泰山,二皇子如何能够甘心。   在得到武恩侯消息的那一刻,二皇子一狠心,不成功就成仁。   皇城被围的消息传来,皇帝都不敢置信:“你说老二造反了?”   王太监低下头:“正是,二皇子亲自带人围住了皇城,正在攻打宫门。”   并且表示:“武恩侯也在人群之中。”   皇帝被气笑了:“好一个武恩侯,倒是朕心太仁慈,让他们有了可以造反的错觉。”   再想到神木被毁,留下来的种子却一颗颗腐朽,再也没有一颗能够发芽。   皇帝心中越发沉闷。   “太祖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好的神木,居然放任留出宫廷,若养木人是宗室,又怎么会有今日境地。”皇帝冷笑。   王太监不敢再说什么。   皇帝忽然想到什么:“太子人呢?”   王太监低头:“太子自封东宫中,并无反应。”   “算他识相。”   皇帝冷笑,显然并不把二皇子和武恩侯放在眼中,唯一让他介意的是,武恩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京,朝中定有人与他勾结。   “让鲁金去。”   皇帝沉声道:“二皇子活捉,其他人生死不论。”   “是。”   吩咐完,皇帝回到殿内,等待着好消息。   许久,外头的动静不但没有消失,反倒是愈演愈烈,让人心底发慌。   宫殿内太监宫女们都露出几分惊慌神色来。   皇帝眉头一拧:“怎么办事的,为何还没拿下?”   王太监脸色难看的进来,低声禀告:“陛,陛下,二皇子抓住了三皇子,正威胁鲁大人打开宫门。”   “混账东西。”   这话不知道在骂老二冷血,还是骂老三蠢笨,亦或者是骂鲁金办事不利。   皇帝一扔手中笔:“让鲁金加快动作,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是。”   王太监急匆匆的离开。   蓦的,皇帝察觉到不对劲,偏偏就是今天,他最为信任的罗实不在,负责守卫皇庭的是鲁金。   而鲁金,虽然一直以来看着还算忠心,曾经却是太子的人。   皇帝猛地意识到什么,连声喝道:“来人。”   可外头却毫无动静。   皇帝脸色一沉,意识到不好。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一道声音从殿门口传来,皇帝猛然抬头,首先看到的是太子那熟悉的面孔。   太子依旧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与元后很是相似,曾几何时,那是皇帝最为疼爱的儿子。   而此刻,皇帝只觉得目眦尽裂。   “是你,是你在背后主使。”皇帝声音坚定。   太子微微一笑:“父皇糊涂了,而老二心怀不满,竟然勾结已经别流放的罪犯罗家,意图谋反,甚至还在宫门口斩杀了老三,完全不顾兄弟之情。”   随着他的话,皇帝的脸色越来越沉。   “老二谋反,老三身死,你好狠的心。”   太子听着他的指责,反倒是笑了:“父皇这话好没有道理,论心狠,谁能比得过您老人家。” 第133章 尘埃落定   顾清衍通过智慧树传递了信息, 总算是安心不少,终于能放缓脚步。   可没想到临近京城的时候又出了乱子。   “京城被围了?”顾清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章念打听消息回来,低声道:“消息是真的, 如今附近人心惶惶, 百姓们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底很是害怕。”   他们正好停留在梁溪府, 这里距离京城已经不算太远。   顾清衍很快发现不对劲:“不对, 若是二皇子与武恩侯造反, 各地指挥所怎么会毫无反应,此刻正是进京勤王的好时候。”   章念抓了抓脑袋:“这,我也打听不出来。”   顾清衍叹气, 这么大的事情, 别说章念去了打听不出来, 就算自己去了也是如此。   “大人, 现在我们还要入京吗?”章念想了想, 还是开口劝道,“您是云岭知县,冒然离开管辖范围已经有罪, 若是被人抓住把柄如何是好。”   虽说有武恩侯的事情在, 顾清衍能打着事从权宜的名头,可到底有些不好。   章念最担心的是, 皇帝对顾清衍分外忌惮,说不定正满天下找理由对付他。   顾清衍此举, 等同于将把柄送到皇帝手中。   顾清衍何尝不知道,但他不能不去。   正当两人被拦在外围的时候,这天晚上遇到一个意外之人。   “顾小公子,许久不见, 你可安好?”夏柳虽然风尘仆仆,脸上却带着笑容。   顾清衍看清他的神色,彻底安心下来:“我好的很,裴大哥可安好?”   “寿国公一切都好,只是惦记小公子,怕您冒然进京惹来祸患,特意派我过来劝您回去。”夏柳笑道。   顾清衍一愣:“裴大哥让我回去?”   等等,寿国公?   他皱眉抬头,却见夏柳低声解释:“京城已然尘埃落定,如今不过是装样子给天下人看,好让太子顺利登基。”   “世子如今已经是寿国公,他脱身不得,说更迭当头危险的很,顾大人不如先回云岭,等待陛下召回。”   顾清衍立刻明白过来。   明面上看着是二皇子与武恩侯造反,实际上是太子将计就计,就如当年那般利用两个弟弟,直接干掉皇帝自己上位。   想到那位天潢贵胄的太子,顾清衍心底叹息好手段。   若如此,裴玄确实是很安全,毕竟他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而且已经过继出去,没有跟太子抢夺帝位的可能。   只是……   顾清衍皱了皱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夏柳继续说道:“国公爷千叮咛万嘱咐,说让我护送小公子回云岭,此次若是再敢擅离职守,便要让我人头落地,大人您可一定要体谅我。”   顾清衍一笑:“罢了,既然是裴大哥的叮嘱,那我自然会听。”   他并不知道此刻京城中,裴玄正坐在太子床前。   几日之前还意气风发的太子,此刻却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气息奄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你怎么样?”裴玄不善言辞,但见太子如此这般,还是忍不住心痛。   太子凄然一笑:“孤早该想到的。”   “他当年登上帝位的时候,便已经疯了,也许那座龙椅是诅咒,但凡坐上去便会变得面目全非。”   太子握住裴玄的手:“你知道吗,孤年幼的时候,也曾有过慈爱的父母,那时候母后还活着,我们一家三口和和乐乐,竟过着如普通百姓家一般的日子。”   裴玄看了他一眼,戳破他的自欺欺人:“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二皇子三皇子比你小不了几岁,那些回忆不过是你自欺欺人,若他们真的一心恩爱,怎么会有他们的存在。”   太子愣住,许久惨然一笑:“你总是这样理智。”   “无论如何,孤都宁愿相信他曾也有真心,只是这份真心瞬息万变,比不上那座龙椅,也比不上长生不死,所以连自己的发妻嫡子都能拿来献祭。”   而他,也是太自信了一些。   自以为当了三十年太子,已经掌握了足够反抗的能力,以为自己能一击即中,改朝换代。   直到父子决裂,太子才知道当年父皇做过什么。   他那母后傻的可怜,一直到死也不知道夫君到底是个什么人,竟然宁愿牺牲自己,一国之母的身份试图造神。   而他,太子苦笑。   他也是傻的可怜,只以为有一个裴玄,自己是父皇心中的例外,殊不知一切早在他出生之前便已经开始。   生命力被抽取的痛苦让太子越发衰弱:“阿玄,孤现在终于知道你的痛苦了。”   “对不住,那时候我还太小,曾一度怨恨你害死母后,殊不知罪魁祸首是我一直敬慕的父皇。”   真心实意的忏悔,让裴玄眼眶发烫,心底满是复杂。   他自小养在寿国公府,即使后来知道了身世,对皇帝,对太子,亦或者对已经死去的皇后,都没有多少感情在。   可即使如此,裴玄已经觉得心底发沉。   “你会好起来的。”裴玄如此安慰。   太子苦笑一声:“机关算尽太聪明……阿玄,你会帮我的,是吗?”   裴玄沉吟不语。   顾清衍回到云岭时,京城第一场大学已经洋洋洒洒落下来。   与京城相反,云岭四季如春,即使是冬天也遍地绿叶,到处繁华似锦。   除开当地贫苦,这确实是个宜居的好地方。   尤其是这一年丰收,还有顾清衍打开金手指,百姓们过得越发富裕。   临近年关,刘妈妈带着姐妹俩出门采购,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是笑盈盈的。   她素来觉得自己是后院女人,不懂官场大事,对与顾清衍的政务也鲜少插话,怕自己给添乱。   这次却忍不住拉住顾清衍,一个劲说:“衍哥儿,你是不知道,今年云岭街头热闹的很,比去年热闹了许多倍。”   又强调:“我都不敢暴露身份,一旦被认出来,他们知道我是顾大人的娘,便死活不肯收我银钱。”   旁边的两姐妹眼睛也亮晶晶的。   一个说:“不肯收钱倒也罢了,还要送我们许多东西,吓得我们赶紧走了。”   “不止如此,我听采买说还有人拿了自家的蔬果放到门口,也不知道谁送来的,只说是给大人享用。”   刘妈妈笑容满面:“都是衍哥儿干得好,他们都在感激衍哥儿呢。”   “我也没做什么。”顾清衍谦虚道。   百姓若是送一些瓜果蔬菜,顾清衍都会收下,但若是送贵重物品,他都会直接退回去。   正因为如此,现在衙门口总能看到新鲜的蔬果,以至于衙门的人都不用出门买菜了。   顾清衍心底也高兴,倒不是贪图那点蔬果,而是当地百姓的日子确实是过好了。   一年的努力得到了回报,顾清衍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这都快过年了,京城那边的消息反倒是越来越少。   他只依稀知道二皇子造反,当街斩杀三皇子,皇帝因为气得病发,如今瘫痪在床无法动弹。   太子也在这场造反中受伤,但伤势不重,如今是他在主持大局。   年前的时候,朝堂上已经有让皇帝禅位,太子登基的声音。   云岭距离京城太过遥远,顾清衍得到的消息总是滞后,幸好他还有智慧树,总能跟裴玄在梦中相见,倒也不算消息闭塞。   明面上来看,太子已经大获全胜,弟弟一个死了,一个被关押在狱中,听说断了一条胳膊彻底失去了登基的可能。   皇帝已经重病,连说话都说不清,太子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登基为帝顺理成章,不知道为何还会拖延至今。   但看裴玄的神色,京城的情况似乎没那么顺利。   裴玄不说,顾清衍也不好问。   年后,朝廷第一道圣旨下来,却不是让顾清衍升迁回京,而是将他从云岭知县,连跳六级成了琼山知府!   知县只是七品官,知府却是正四品,连跳六级闻所未闻。   虽说当年顾清衍在京城,中了状元进翰林院时已经是从六品,当年来云岭算是被贬谪。   可这一招也是吸引了无数人视线,知道顾清衍这位前朝的状元郎,简在心皇帝的心上。   顾清衍心底疑惑,却也只能走马上任。   这一次他倒是有空去琼山府打卡签到,当初来去匆匆,也没能细看琼山府风景,这一次有的是时间。   上一任琼山知府对他欢迎至极,恨不得手把手教他掌管琼山,比起当初抵达云岭顺堂许多倍。   因为只要顾清衍接任,他就能调遣回京,虽说官职不一定能升迁,可京官总比琼山府这样的边边角角好上许多倍。   又一次在梦中相会,顾清衍不禁问道。   “为什么让我去琼山当知府,你不想我吗?”他挑眉问道。   这般一问,裴玄顿时慌张起来:“怎么会,我恨不得立刻去你身边。”   顾清衍见他神色着急,拉了拉他的手,只是在梦中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切。   “那是为何?”   裴玄叹了口气,终于说出实情:“太子的身体不大好。”   顾清衍眉头一皱。   就听见裴玄继续说道:“太子很好,但他也是太子,即将成为皇帝,我怕他变成第二个他。”   口中的他,自然是即将上升为太上皇的那位。   顾清衍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盯着他。   裴玄坦然道:“你身上的秘密我也能猜测到一二分,清衍,我不想你遇到任何危险。”   如果太子知道顾清衍的“特别”,会不会因为想活下去拼死一搏?会不会像皇帝一样疯狂,毕竟那可是连深爱自己的结发妻子,亲生儿子都哪来献祭的人。   顾清衍立刻想通了前因后果,一时沉默下来。   他欲言又止,想解释什么,却又无从解释。   说神木与自己无关,亦或者解释神木已经消失?   他想到在苍山得到的桃核,那可能是神木最后的机会。   不等他想到答案,裴玄开口道:“外公死前曾说过,缘起缘灭,时代更迭,才是天地自然,顺应自然才是天道。”   顾清衍沉默下来。   许久,顾清衍张开嘴,正要开口却被堵住。   好一阵子,裴玄抚摸着湿润的唇瓣,只觉得隔靴搔痒,恨不得立刻飞到顾清衍身边去。   顾清衍涨红了脸,身体欲拒还迎,嘴倒是很硬:“干什么干什么,说正事儿呢。”   裴玄笑了一声,看透了他的色厉内荏,啵得一声才彻底停下。   “别告诉我,无第二人知才是最安全的。”   他笑着抚摸着顾清衍的头发,再次叮嘱:“人心易变,即使是我,也没把握一辈子不会变成那样。”   说着自嘲起来:“毕竟我体内也有他的血脉,不是吗?”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觉得裴玄这话过于消极。   他索性紧搂住他:“那你最好坚持住,否则变成另一个人,我可就不喜欢了。”   “也许等到那天,我也会学怀王一样,离开这个世界,去能够自由自在的地方。”   “不许。”   裴玄使劲全力,恨不得将他揉进身体。   顾清衍简单的一句话,倒是将他心底的担忧全部搅动,窥视到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   “我开玩笑的。”顾清衍忙道。   裴玄不许他动,更不许他看到自己的神情有多可怕。   在听见那句话的时候,他内心鼓动焦躁不堪,几乎抑制不住心底的煞气。   “以后不要再开这个玩笑,我会害怕。”   他第一次正视这份恐惧,声音中甚至带着祈求,力道大到顾清衍明确感受到他的害怕。   顾清衍忙不迭道歉:“好好好,我再也不说了。”   从梦中醒来,顾清衍依旧有那种被束缚的感觉,天知道说错一句话代价这么大,裴玄一直没放开他,一直到梦境结束。   顾清衍躺在床上,幽幽叹出一口气,他们这算不算异地恋,还是玩梦境play的异地恋。   “大人,您醒了吗?”   章念听到动静,站在门口问道。   顾清衍一个跟头翻身起来:“醒了。”   揉了揉脸又是精神抖擞的顾大人,顾清衍没告诉裴玄,最近他压根不在琼山府,而是到处巡视。   一来是想摸清楚琼山府的情况,二来也是到处签到,将地图彻底点亮。   这样做的效果显著,琼山府都知道上头知府换人了,还是简在帝心的状元郎,对民生尤其看重。   有前任知府的大力配合,顾清衍手段高超,一道道政令总算是落实下去。   琼山府与云岭有些不同,但大差不差,许多政令都能够互通。   最让顾清衍高兴的是,琼山府土产可比云岭丰富许多,多一样土产,就能多一样商品,不至于单调。   走了一圈签到所出的东西,顾清衍大部分都直接送到了府库,这才能勉强支撑当地基建。   琼山府官道破旧不堪,经过一年多的修建终于畅通。   道路上,百十号壮劳力正在采石修路。   在以往这是苦差事,是当地百姓避之不及的徭役,可现如今却是热饽饽。   张三就是费了一番功夫,攀着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才找到门路,进了修路队。   进来后,张三就知道自己的礼没白送。   以往徭役,当地百姓还得自带口粮干活儿,一个闹不好就得累死病死饿死,每年都会有人员伤亡。   现在却大不同了。   采石修路也累,可累得值得。   一阵铃铛声响起,张三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儿跑,这是要放饭了。   其他劳役跟他一般无二,一会儿功夫灶台前就排起了长队伍,一个个伸长脖子期待的看着。   “老张,你说今天咱吃什么,不知道会不会有肉,听说前几天他们吃上大肥肉了,都怪我婆娘拦着,要不然我早些过来肯定也能吃上。”老李抱怨道。   老张嘿嘿一笑:“我就吃上了,每个人一大块肉,有婴儿拳头那么大,肥得流油,一口下去那滋味,比过年还享受。”   老李听了顿时更加羡慕。   蓦的,他吸了吸鼻子:“好像又是肉味。”   老张有些经验,笑着说道:“知府大人说了,咱们干劳役辛苦,每隔三天都能吃到肉,不一定有肥肉,但一定有肉。”   老李更加期待。   一会儿功夫,队伍轮到他们俩。   老李急吼吼的去看,惊叫道:“真有肉。”   打饭的衙役习惯了他们大呼小叫,态度良好,笑着说道:“今日是腊肉,都是顾大人特意叮嘱的,每个人都有,别挤别挤。”   老张也分到了一大碗,低头一看不只是腊肉,还是腊肉豆子饭,糙米饭都油光水滑的,里头肯定拌了猪油。   他连忙吃了一大口,咸味适中,鲜的他眉毛都要掉下来。   几个人顾不得说话大口大口吃起来。   一直到碗底都舔的干干净净,老李才舒坦的喊道:“顾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早知如此,我早该来了。”   老张更是笑道:“可不是,都说干劳役辛苦,我这干了一个月,没瘦,人反倒是胖了。”   “有肉吃能瘦吗,你看看我,脸色都红润不少。”   “吃得好,睡得好,干完了三个月还有银钱拿,足足一两银子,够我们家过个好年了。”   “可惜的是每个人顶多干三个月,干完就得回家休息,半年之后才能再报名,要不然我真想一直干下去。”   “谁说不是呢,顾大人可真是好官,要是天底下的大老爷都跟他一样,那就天下太平喽。”   竟是没有一个说顾清衍不好的,若是有人敢说,一群大男人肯定会撩起袖子,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一群劳役说说笑笑,即使待会儿还得继续干活儿,也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这一幕落到外地人的眼中,更是成了奇怪的场景。   前来琼山府跑商的商队往道路两旁看,见劳役们不但没有苦色,反倒是有说有笑,脸色红润,心底惊奇的很。   “爹,您不是说琼山府很穷吗,为什么来来往往的百姓没有愁容?”   商队老大也奇怪,低声道:“上次过来不是这样的啊。”   要不是琼山府还有两样特产值得走,他们商队都不乐意来这么贫穷的地方。   他也忍不住一次次看,低声道:“奇了怪了,那些劳役也是高高兴兴。”   “东家,我听说琼山府一年多前换了知府,莫不是新知府的缘故?”   东家一顿,低声道:“说起来,这新知府还跟我们奚家有些渊源。”   他提起当年奚家兄弟与顾清衍一起上京,顾清衍高中状元,奚家兄弟却遗憾落地的事情来,又提到京城的奚家。   “若不是这位顾大人力保,京城奚家恐怕也会被牵连,这可是奚家的大福星。”   “这才出发前姑姑特意叮嘱,一定要上门拜访,送上厚礼。”   原以为顾清衍只是背靠寿国公府才有那番本事,如今看来琼山府在他治理之下,居然焕发生机。   奚家人不禁派人去查探,等属下回来一听,更是惊讶。   “劳役不但不需要自己带粮食,每隔三日还有肉吃,甚至还有银钱拿?”   他不敢置信,暗道怪不得那群劳役笑容满面,这样好的条件,就算是鱼米之乡都是少的。   下属也啧啧称奇:“谁说不是呢,这位顾大人好大的本事。”   奚家人沉吟道:“都说这几年琼山府富裕起来,连税收都是年年增长,看来是真的。”   “大人,那咱们?”   “咱们自然是要备上厚礼,上门拜访。”   奚家人又把礼物的珍贵程度上升一个等级,心想以顾清衍的本事,又有他与寿国公府的关系,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   他们打算的好好的,哪知道等到了衙门,却发现压根进不去。   “客人,不是我们不愿意禀报,而是顾大人不在府内。”   下人熟练的婉拒:“顾大人出去巡视了,如今秋收刚刚结束,但琼山府可以一年三季,赶在年前还能成熟一季秋稻,按照惯例,顾大人每年这时候都会到处巡视,以免有人玩忽职守。”   “不知道顾大人何时才能回来?”他忙问。   下人回答:“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说不定,得看大人去哪些地方。”   奚家人叹气,他们是来走商的,不可能长时间停留等待。   他又想将礼物留下,下人忙道:“这可不行,大人出门前特意叮嘱过,无论是谁上门都不能私下收礼,还请客人不要为难。”   “我们是奚家人,家中少爷是顾大人同窗好友。”   “无论是谁都不行。”   奚家人只能遗憾离开。   他们前脚刚往外走,却见一个车队正进入衙门,上头赫然拉着不少礼物,好几大车。   奚家人不禁皱眉:“我们不能进,怎么他们能进?”   上前一打听却闭嘴了。   “东家,那是寿国公府的车队,是来给顾大人送中秋节礼的。”   奚家人一听便明白过来,寿国公府,他们自然是比不上的,只能遗憾离开。   琼山府奚家的到来,顾清衍并未放在心上,他正到处溜达打卡,简直要乐不思蜀了。 第134章 点亮地图   【您在琼山府清河县签到成功, 获得清河特产十车。】   【您在琼山府流亭县签到成功,获得流亭三绝一套。】   【您在琼山府道观签到成功,获得祈福一次。】   顾清衍眼睛越来越亮, 尤其是看到祈福的时候。   【祈福:宿主祈求后, 能保佑当地风调雨顺,范围为宿主管辖区域, 维持时间为一年。】   如今顾清衍是琼山知府, 就能祈福整一个琼山府风调雨顺, 有什么比这个对百姓更加有利。   顾清衍恨不得再来打卡十次,这可比特产强太多了。   一时间,顾清衍乐此不疲的打卡了琼山府境内所有的道观寺院, 弄得人人都知道顾大人喜欢走山访水。   要不是他名声足够好, 估计落到老百姓眼中那就是不务正业。   付出都是有回报的, 琼山府一共有一百零三处寺院道观, 大部分出的奖励十分普通。   但十次里头, 总有一两次特别。   【您在罗汉寺签到成功,获得罗汉护体一次。】   【罗汉护体:发动后宿主能免疫所有物理伤害,持续时间一刻钟。】   虽然比不上祈福范围大, 但却是个保命的好东西。   【您在山神庙签到成功, 获得召唤山神爷一次。】   【召唤山神爷:祈福类技能,发动一次能保佑山神领域内平安无事。】   顾清衍挑眉, 觉得自己跟山神十分有缘分,瞧, 这又出好东西了。   琼山府山多,到处都是山神庙,祭祀的山神也各有不同,但统一都叫山神庙。   【您在蛊神殿签到成功, 获得蛊神的庇佑。】   【蛊神的庇佑:免疫一切蛊虫。】   顾清衍笑起来,觉得这技能没啥实用性,毕竟他本身就免疫蛊虫,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一座座山头爬过去,顾清衍愣是在瘦了好几斤,整个人显得越发瘦削,只有脱了衣裳能看到六块腹肌邦邦硬。   章念是一定要陪着去的,他不只瘦了,还黑,偏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乍一看就跟竹竿儿似的。   两人在外头还不觉得有什么,一回到琼山府,刘妈妈三人顿时大惊小怪起来。   刘妈妈一连串的说:“怎么瘦成了这样,人也黑了,是不是在外头没好好吃饭,让你带着干粮你偏觉得麻烦,公务这么忙,偏还不知道照顾自己。”   顾望晴也难得唠叨起来:“大哥,再忙也不能坏了身体,要是你病了,谁来治理琼山府?”   顾舒颜更是说道:“哥,下次你出门带上我吧,我给你们煮饭洗衣服,免得你们俩光顾着干活儿,都不知道吃饭了。”   “这主意好,到时候咱们跟着去。”刘妈妈顿时兴奋。   顾清衍连忙拒绝:“其实没瘦,就是锻炼多了,身上的肥肉变成肌肉了,不信你们看。”   说着,他露出自己的胳膊来,让她们见识见识。   哪知道刘妈妈一看,更心疼了:“还说不累,你瞧瞧,身上跟手上都成两个颜色了。”   “大哥,这次回来您可一定要多留一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顾舒颜也说道。   顾望晴已经让人将饭菜准备好,不只有寻常的鸡鸭鱼肉,甚至还有人参鸡汤,好大一根人参。   “这要是一口气喝了,我不得流鼻血。”顾清衍无奈。   刘妈妈却给他装了一大碗:“怎么会,你这段时间辛苦了,正应该多补补。”   顾清衍无奈,只得一口气喝了,觉得人参的味道十分古怪。   喝了一碗,见刘妈妈又要开始第二碗,他连忙说道:“快给阿念盛一碗,他正在长身体,就该多吃一些,阿念,你敞开了吃,多吃点。”   章念刚要说话,碗里头就被塞满了吃的,抬头就瞧见自家大人正使眼色呢。   “我,我是饿了,要多吃一些。”章念只得甩开筷子使劲吃。   两个大男人使劲吃,愣是没把一桌好菜吃干净,刘妈妈看得笑容满面,还说:“我就知道衍哥儿在外头没好好吃饭,瞧他胃口多好,以后每顿饭都得这么吃,很快就能养胖了。”   顾清衍暗道不好,立刻转移话题:“这根人参不错,是从山里买的吗?”   琼山府虽然山多,但并不是产人参的地方,寻常很难买到这些珍贵的滋补品。   刘妈妈听了就笑:“你猜猜。”   顾清衍想到什么一个人:“裴大哥送来的?”   除了裴玄,也没有人按照一个月一次的频率送东西,而且送的还是珍贵的东西。   顾舒颜扑哧一笑:“他可真惦记大哥,生怕大哥在这里吃不好穿不好,恨不得将家搬过来。”   刘妈妈和顾望晴也只是笑。   一开始,她们三个心底都是反对的,可时间久了,见裴玄掏心掏肺的好,也就慢慢接受了。   顾清衍挑眉:“那当然,你们以后要嫁人就照着这个标准找。”   倒是将两个妹妹闹了个大红脸。   听到裴玄送了东西过来,顾清衍就想肯定会有信,下了桌就往书房跑。   果然,信给他放在书房里。   虽然每天都能在梦中相见,但鸿雁传书别有一番滋味,顾清衍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京城的点点滴滴,在裴玄的信里头分外的生动有趣。   想当年裴玄写信总只有几个字,与他的人一般冷淡,可如今两人来往书信都是厚厚一叠。   看完了信,顾清衍便提起笔来刷刷刷开始写,恨不得将每一天都记录进去。   不只写,他还开始画,最后愣是成了个小包裹。   得亏有专人负责送信,否则驿站可不会收。   两地路途遥远,等这封信跋山涉水抵达京城,已经到了年底时候,京城开始下雪,街道上倒是热闹,因为临近过年,到处都多了几分喜气。   二皇子发动兵变,三皇子血撒宫门口的事情,似乎早已经过去了,无人记得。   裴玄如今越发不喜欢出门,除非太子召见,否则便待在寿国公府中,宁愿练武也不肯出门应酬。   倒是与当年的寿国公一般无二。   “国公爷,琼山府来信。”管家满脸笑容的进来禀告。   他知道,无论裴玄心情如何,只要带来这个好消息,新上任的寿国公就会绽开笑容。   果然,一听这话,裴玄脸色便缓和下来,收敛了一身煞气。   裴玄飞快接过,也不回屋,直接打开来看。   等从头至尾看完,裴玄意犹未尽的开始反复看,又单独留出那两张画:“都画了,为何不画他自己。”   他忍不住嘀咕,算起来,两人前后加起来已经有三年没见。   整整三年时间,若不是有梦中可解相思,他早就已经相思成病。   正打算立刻回屋写回信,谁知还没等他转身,外面来了急报。   “国公爷,太子殿下有请。”   裴玄眉头一皱,看了眼天色,心知太子召见肯定有事。   果然,等到了宫内,太子脸色不好,直接将一叠奏折扔到他跟前:“有时候孤真想学暴君,直接将他们杀了了事。”   裴玄捡起来一扫而过,在李侍郎和李敬亭的名字上多停留了片刻。   这两人曾与顾清衍为难,他自然记在心上,只不过回京之后,李敬亭早已被一撸到底,回家吃自己,听说如今只沉溺女色。   裴玄这才没空搭理。   “大周建朝至今已有三百年,有些蛀虫也是正常。”   这话听着,太子倒是有些惊讶,抬头看他:“孤还以为,你会说不如直接宰了痛快。”   裴玄眉头微动,淡淡道:“杀了这一批,还有下一批,人性如此。”   “这番话不像是你说的,倒像是那位状元郎说的。”太子笑起来。   裴玄微微皱眉。   太子绕开话题,忽然道:“如今朝中也已经稳定下来,不如孤召他回京,也省得你们分隔两地,牛郎织女尚且能一年一会,你们却只能鸿雁传书。”   裴玄有一瞬间心动,但还是摇头:“他不喜欢京城。”   太子笑了一声:“既然入朝为官,哪里有京城好。”   裴玄只淡淡道:“等京城事情了结,我自去寻他。”   这话让太子拧起眉头,心底叹气,觉得这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在这方面也太……   太子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有一种吾家有儿不中留的憋屈。   可裴玄自己愿意,上赶着人家,他即使是太子也没办法。   最后,他忍不住说:“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难道你就不想见他?”   想,自然是极为想的。   裴玄脸颊泛红,轻咳一声道:“你管我做什么。”   太子无语,暗道孤就一句话,你想到哪儿去了,一看脑子里都是脏东西。   裴玄生硬的转开话题:“朝中拱立新帝的声音不断,你到底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太子轻咳一声,他的身体依旧不太好,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总算不再是奄奄一息的样子,至少外表看起来还算健康。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幅看似健康的年轻身体,早已千疮百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轰然倒塌。   正因为如此,太子才会放慢脚步,不再那么激进。   他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膝下的孩子却都还小,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裴玄。   甚至一度,太子提出将皇位直接传给裴玄,却又被拒绝。   裴玄只用一句话婉拒:“我姓裴,一辈子都只会是裴家人。”   若是别的,太子还能劝一劝,可裴家,到底是他们亏欠许多。   听他再次问起登基的事情,太子脸上笑容不再,淡淡道:“登基大典就在年后,到时候太上皇会亲自禅位。”   “他愿意?”   “如今他没有选择。”   提起皇帝,两人的声音都微微发冷。   最后,太子又说道:“孤这身体,一时半会儿离不得你,只能拖累你留在京城,既如此,还是让状元郎回来吧,不然孤于心不忍。”   “正好户部一团乱,正需要他这样的人才接手,顾清衍很有几分本事,回来便能大展身手。”   这般一说,裴玄果然心动起来。   他低声问:“户部并无空缺。”   “马上就有了。”太子淡淡说道。   顾清衍正矜矜业业的操持着琼山府,并不知道自己的考核刚提上去,升迁的调令立刻跟着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兹有琼山知府顾清衍,夙夜勤勉,调度有方,清除积弊,功绩彰明,有治世之才,安邦之德,当以褒奖。   特擢尔为户部左侍郎,当益励清操,廉洁奉公,不负圣恩。   钦此。】   圣旨传到琼山府的时候,顾清衍整个人都是震惊的。   这是又来一次三级跳,不但把他从地方官变成了京官,还是从正四品的知府,变成了正三品的户部左侍郎。   那可是户部,大周的钱袋子,富得流油的部门。   顾清衍眉头微皱,按照两地的距离,这圣旨肯定早就送出来了,怎么裴玄没有提过。   “顾大人,快接旨吧。”负责宣旨的太监笑着说道。   他态度殷勤,显然知道这位顾大人的分量,一点都不敢摆宫内大太监的架子。   顾清衍恭敬收下:“臣叩谢圣恩。”   “顾大人,临行前陛下特意叮嘱,不必疾行,只需赶在中秋之前抵达京城即可。”   太监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这位顾大人。   要知道太子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召回这位状元郎,其中宠幸可见一般。   当年又有寿国公与状元郎的二三事,只要这位状元郎不自己作死,将来必定前程无量。   毕竟陛下原本要让状元郎尽快进京,偏寿国公说顾大人喜欢到处游玩,这才有了中秋入京的口谕。   太监的笑容越发殷勤。   顾清衍挑眉,大致猜到了什么。   圣旨落下,最高兴的莫过于刘妈妈。   当年在云岭的时候,她还能安慰自己太穷困偏僻,不好将姐妹俩嫁到这里。   可等到了琼山府,毕竟是府城,比云岭繁华许多。   琼山府的高门大户也多,时不时便有人上门来提亲,刘妈妈从一开始的坚决,到后头也心焦起来。   一边是觉得他们迟早要走,若是姐妹俩嫁到这里,将来举目无亲,容易被夫家欺负。   二来却又怕姐妹俩年纪越来越大,将来会耽误成老姑娘,更是不好婚假。   幸好,皇帝老儿下了圣旨,让他们回京。   刘妈妈一听到消息就开始收拾东西:“京城好,京城可是大周最繁华的地方,世家公子,名门少爷到处都是,还愁找不到好夫婿。”   再说了,那边还有裴玄在呢,怎么说也是“嫂子”,总得管一管两个妹妹的婚姻大事。   顾清衍哭笑不得:“娘,合着你就高兴这个。”   “那是自然。”刘妈妈瞪着他,“你是个男人,每次问你都说不急,可晴晴都已经十七岁了,能不着急吗?”   “再过两年颜颜也长大了,到时候姐妹俩都拖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你如何跟九泉之下的爹娘交代?”   顾清衍摸了摸鼻子,在她的气势下不敢再说。   再看姐妹俩,顾望晴其实也松了口气,她之前心底也不是不担心。   倒是顾舒颜撅起嘴巴来:“我不喜欢京城,京城规矩多,哪儿会跟琼山府一样自在。”   “我看你是玩野了,三天两头跑出去撒野,等到了京城可不能这样。”刘妈妈笑骂道。   顾舒颜顿时垮了小脸。   顾清衍偷偷给她一个眼神,兄妹俩打了眉目官司,又偷笑起来。   刘妈妈没办法,一边想劝一劝,唠叨几句,一边又觉得姑娘家难得自在几年,不好管得太多,尤其她还不是亲娘。   刘妈妈急着走,顾清衍却没办法一走了之。   琼山府跟云岭不同,相关的事务太多,许多事情都在进行中,顾清衍怕自己走后都断了。   幸好,新上任的皇帝想的十分周到,派来接任的知府后脚就到,并且还是个实干家。   新知府一到,连水都没喝一口,立刻找到了顾清衍。   “顾大人,下官来之前看过你写的当地政令,着实出彩,竟像是花了十七八年才为琼山府量身打造的,真是让在下佩服。”   顾清衍一开始还以为这位大人在奉承,哪知道他真心实意。   “顾大人,你快跟我说说这一条具体该如何做,如今到了什么地步,往后又该如何推进。”   说着一把拉着顾清衍,两只眼睛满是求知欲。   顾清衍顿时也来劲了,谁能挡得住这般眼神,两人手拉着手,愣是秉烛夜谈了一整晚。   第二天早晨,新知府还意犹未尽,满口称道:“怪不得陛下也夸顾大人有治世之才,果然如此,下官真是恨不得跟着顾大人走,这样才能多学一些。”   顾清衍拍着他的肩头道:“若是王大人不嫌弃,本官就将这几年写的计划表都留下,王大人可以作为参考,在此基础上调整就好。”   新知府连声喊道:“当然不嫌弃,顾大人倾囊相授,请让我喊一声老师。”   说着就要行拜师之礼。   顾清衍吓得推开,好不容易将这位新知府送走,顾清衍才觉得脑仁嗡嗡作响,那是一晚上畅谈在回旋。   他一脑袋扎进被子里,躺下就呼呼大睡起来。   睡觉之前,顾清衍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京城,裴玄黑着脸走出房间。   昨天晚上他左等右等,愣是没等到顾清衍入梦。   裴玄脸黑如墨,浑身散发着冷气,生人勿进的气息吓得朝上文武百官都恨不得离他远一些,免得这位煞神暴起伤人。   等下了朝,新帝特意留下满脸不悦的弟弟。   “这是怎么了,莫非还有人敢招惹你?”新帝惊讶问道。   毕竟裴玄一箭射死武恩侯,将他们带来的人马血洗一空,吓得文武百官胆战心惊,成了名副其实的杀神。   朝堂上偶尔还有人敢跟新帝拍板子,但对着裴玄,一个个都恨不得缩脖子。   实在是这位身上的血腥味道太重,以至于让人害怕,尤其是那双红眼睛。   这也是裴玄寻常不爱出门,不想上朝的愿意之一,谁乐意成为人人畏惧的存在。   裴玄捏了捏眉心:“没什么,只是怕清衍生气。”   临了又说:“我不该瞒着他,该早一些告诉他才对,忽然接到圣旨,他怕是有些不知所措。”   新帝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听,整个人都沉默了。   许久,他看着弟弟问了句:“除了顾清衍,你脑袋里头还有别的吗?”   裴玄冷冷抬眸:“还有为陛下扫清障碍,将那些碍眼的人全部斩杀。”   新帝噎住。   毕竟他能顺利登基,也脱不开裴玄的帮忙,裴玄之所以背负□□,杀神之名,也是他的缘故。   自觉理亏,新帝好声好气的解释:“你且放心,朕派去接任的王大人擅长实务,且对顾清衍十分仰慕,定能顺利交接,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他了。”   裴玄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裴玄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才知道新帝做的好事儿。   梦里头,顾清衍两只眼睛泛着血丝,整个人精神却高涨:“真没想到王大人这般有见识,简直是我的人生知己,有些政令跟下头人说不通,可我一说,王大人就懂了。”   “聊起来简直酣畅淋漓,哎,可惜没早些认识他,要是早些认识,我们一定会成为至交好友。”   顾清衍提起王知府来,那也是满口夸赞:“王大人还擅长实务,脚踏实地,他在官场多年,经验比我丰富,这两日我们查漏补缺,获益良多。”   裴玄咬牙切齿:“所以昨天晚上?”   “对,我们秉烛夜谈了。”   顾清衍无知无觉,继续说道:“我已经跟王大人说好了,即使将来相隔天涯,也要经常书信往来,互通有无,交流切磋。”   裴玄更是怨念:“一日不见,你就不想我吗?”   顾清衍很是无语,差点没忍住扔给他一个白眼,应付了事的拍了拍。   “想的想的。”   结果不等裴玄高兴,他就开口道:“不过时间宝贵,我马上就要离开琼山府,得多留点时间跟王大人交接。”   裴玄暗道不妙。   果然下一刻,顾清衍就说:“我上来跟你打个招呼,这就要醒,往后几天若是没见着我不必担心,我跟……”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裴玄是什么大肚的人吗,怎么能接受顾清衍满口都是另一个男人,即使那是个胡子拉杂的中年男人也不行。   对此,顾清衍痛并快乐着,自己选的男人,梦里头也只能宠着。   王知府正等着顾清衍好好交流呢,结果左等右等,也不见顾大人过来,一问,顾大人睡了。   “哎,到底是我唐突了,也是,连着说了一天一夜,顾大人也该累了。”   王知府倒是很体谅,顾清衍睡了,他还不打算睡。   看着顾清衍留下的一叠叠厚厚的计划表,王知府如获至宝,恨不得不吃不喝不睡,一口气看个透彻。   因为人生遇知己,顾清衍硬生生在琼山府多留了半个月才启程。   与来时不同,这一次回京的车队又长又宽,不只有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家当,还有裴玄派来护送的人。   队伍里十几辆马车,看着颇有几分浩浩荡荡。   琼山府如今的官道已经被修的十分宽敞,车队走得倒是十分顺畅。   看着外头慢慢熟悉起来的风景,姐妹俩再也忍不住探出头来。   回京之间,他们可以先回一趟老家。   陵川县那边早就得到了消息,老村长自打知道消息,整个人都处于兴奋中,时不时就要来城门口转悠转悠,生怕错过。   因为家里头出了个状元郎,这几年梅岭村虽然没再出功名,却出了好几个小吏。   尤其是顾村长家老大,如今已经是衙门的隶书,很有几分体面。   顾大山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衙役,如今已经是衙役头头,眼看着顾家就要起来了。   老村长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对顾清衍越发看中,这些年来往密切。   左等右等,终于被他等到了。 第135章 衣锦还乡   “大伯。”   顾清衍视力远比老眼昏花的长辈好, 大老远就瞧见那在岔路口溜达的老人。   几年不见,老村长没见变老,虽然满头白发, 但精神抖擞, 一看就过得不错。   听见顾清衍的声音,老村长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也不知道衍哥儿到哪儿了, 收到信到现在都一个月了, 不知道路上安不安稳。”   直到顾清衍骑着马到了跟前:“大伯, 是我回来了。”   老村长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衍哥儿,真的是你。”   顾清衍翻身下马行礼, 刚弯腰就被拦住了, 老村长感动的泪流满面:“回来就好, 黑了, 也瘦了, 不过长高了许多,看着还算精神。”   “晴晴颜颜几个呢,可一起回来了?”老村长又问。   顾清衍指了指后头的车队:“都在车上, 一会儿就到了。”   老村长眯起眼睛来看, 总算看清楚远处的车队,忍不住笑道:“太好了, 可算是一家团圆,衍哥儿如今看着沉稳许多, 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官老爷。”   “大伯,您这话说得没错,大哥如今很有几分官威。”   说话的功夫,顾舒颜不耐烦坐车, 也跳到了马上,比刘妈妈和顾望晴早到几步。   “这是颜颜?”老村长见她一身红衣,鲜衣怒马,一时竟然不敢认了。   顾舒颜笑嘻嘻道:“不是我还有谁,大伯,您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一眨眼长成大姑娘了,大伯一时都不敢认。”老村长哈哈笑,见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就高兴,知道顾清衍一定是把妹妹照顾的很好。   就看他们梅岭村里,有几个姑娘能有这般神采。   “大伯,您怎么在这儿溜达?”顾清衍好奇问道,这儿距离梅岭村不是一般的远。   老村长一听就笑:“我就猜你该回来了,心里头惦记着,总想过来看看,这不,正巧接上了。”   他一点儿都不觉得累,拉着顾清衍就有说不完的话。   一会儿功夫,车队就赶上来,刘妈妈跟顾望晴也等不及了。   “大伯。”顾望晴跳下马车。   相比起大哥和妹妹,她对梅岭村的感情更加深厚,当年顾童生过世后,姐妹俩多是靠着大伯家接济才能活下来。   时隔几年再见,顾望晴忍不住红了眼眶。   最后还是顾清衍劝道:“先上车回家,咱们不急着走,有话回家慢慢说。”   “看我,糊涂了。”老村长抹着眼泪道。   老长的车队进入梅岭村,顿时迎来村人的关注,一个个围拢上来。   “是衍哥儿回来了吧,好多马车,这马长得可真精神。”   “现在可不能叫衍哥儿,得叫顾大人。”   “这是晴晴颜颜,都长成大姑娘了,瞧着像是大家小姐。”   “衍哥儿如今可是京城的大官儿,晴晴颜颜本来就是大小姐了。”   “谁能想到衍哥儿能有今日,顾家祖坟可真是冒青烟了。”   族人们太过于热情,以至于马车寸步难行。   顾清衍倒是不介意,毕竟当年他住在梅岭村的时候,长辈们也多有照顾。   见众人不肯散开,他索性跳下车,从后头拿出一大包土产来:“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别客气,拿着回家甜甜嘴,等我回头安置好了再上门拜访。”   这倒好,马车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老村长喊了几声都没用,最后还是顾大山几个听到消息过来,这才把人群驱散了。   顾大山对族人扯着嗓门喊,等再见自家的堂弟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他嘿嘿笑着,拍着脑袋不知道怎么开口。   “大山哥,几年不见,你就跟我生分了?”顾清衍笑道。   顾大山见他虽然身居高位,如今是了不得的大官,但对他们态度依旧,心底这才松了口气。   顿时朗声笑起来:“倒不是生分,实在是我见识短浅,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大官儿。”   “那你快来看看大官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顾清衍打趣道。   顾大山感受到他言语之间的亲近,顿时放松许多。   不怪他如此,实在是这位堂弟自小养在外头,好不容易回来了,在家前后加起来也没住多久。   顾清衍能平步青云,靠的都是自己的真本事,他们顾家压根没帮上什么忙。   正因为如此,在顾清衍回来之前,顾村长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族人仗着是亲戚长辈蹬鼻子上脸,尤其是对自家的几个儿子,更是说了无数遍。   几个堂兄弟中,顾大山跟顾清衍的关系最为亲密,几句话功夫就恢复了热络。   顾清衍略作休整,第二天果然提着礼物登门拜访。   他素来大方,又觉得梅岭村的族人还算有分寸,自然不会吝啬这点礼物。   倒是族人见他如今当了大官,还亲自登门送礼,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顾望晴顾舒颜两个自小在梅岭村长大,认识的人更多,早早提着礼物去看。   只是等她们回来,神色却不怎么好。   刘妈妈看了奇怪,暗道以顾清衍的身份,如今谁还敢给姐妹俩脸色看。   “你们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还有人为难你们?”   顾望晴连忙摇头,欲言又止。   顾舒颜却没那么多顾忌,闷闷说道:“认识的几个小姐妹都成亲嫁人了,除了一个嫁到了梅岭村,其余都在外村,没能见到。”   “这有什么,回头坐上马车过去见一见就是。”刘妈妈笑道。   顾望晴叹气道:“倒不是见不见的问题,只是觉得世事万变,一眨眼的功夫,大家都长大了。”   刘妈妈猜到她们的心思,笑着安慰:“人都是要长大的,成家立业理所当然。”   顾舒颜抿了抿嘴角,嘀咕道:“嫁人一点都不好,到了别人家哪有自家自在。”   想到村里头那位姐妹的日子,两人都觉得憋闷。   这还是嫁给亲表哥,婆婆就是亲舅妈,也得操持里外,受婆婆管制,上得伺候婆婆,下得照顾孩子,花朵似得人,如今老了好多。   顾舒颜忍不住想,要不是哥哥出现,也许她们也早已经嫁人生子,哪里会有现在的自由自在。   只是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呢,小姑娘想着想着就沉默下来。   刘妈妈笑着拉住她们的手:“别担心,嫁人生子也没那么可怕,女人这一生,在家靠父兄,嫁人靠丈夫孩子,可最最重要的还是自己能立得住。”   “只要自己有本事,立得住,在哪儿都不用怕。”   两个小姑娘若有所思。   顾舒颜蓦的问:“是不是跟奚夫人一样。”   提起奚夫人,她们不禁想到那位身怀六甲,差点生在半路上的奚姑娘,当初事变,顾清衍将他们藏在小宅子里,一度不是很安稳。   幸好,最后奚姑娘安然生下一个女儿,半年之后尘埃落定,顾清衍才派人送她们母女回京。   因为年纪相近,住在一起,姐妹俩便知道了奚家许多事情。   对那位传说中能掌管一整个奚家,以女流身份成为家主的奚夫人很是仰慕。   顾清衍对此一无所知,还是刘妈妈找到他,提起姐妹俩的小烦恼,顾清衍才反应过来。   “这有什么好操心的,我妹妹怎么会一样,她们想嫁人就嫁人,不想嫁人我就养她们一辈子。”   顶着刘妈妈不赞同的眼神,顾清衍还拉着姐妹俩说:“若是您们嫁了人过得不痛快,大可以和离回家,大哥养你们一辈子。”   姐妹俩感动的眼泪汪汪,刘妈妈气得无可奈何。   刘妈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开口去劝,私心里,她何尝不想要这样的娘家人呢。   当年她娘家若是能硬气一些,也许她那孩儿就不会死,和离回家后也不会过得那么凄惨。   再想到离开李家后受到的磋磨,刘妈妈长叹一声,再也没能阻止。   很快,姐妹俩就顾不上悲春伤秋了,陵川县知县知道顾清衍回了家,忙不迭的上门拜访。   要知道这位一到京城就是户部左侍郎,简在帝心,知县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   顾清衍对他也十分客气,毕竟县官不如现管,他走了,顾家却还生活在梅岭,祖坟都在这地界上,得罪县太爷没啥好处。   县太爷带头,陵川县一地的豪绅纷纷上门拜访,这次倒是没有人脸大到提亲,但送金银珠宝,娇柔丫鬟的数不胜数。   拒绝了,还有人打着各种各样的名头上门。   顾清衍烦不胜烦,索性提前离开了梅岭。   临走之前,顾清衍带着两个妹妹去坟前祭祀。   “这次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虽有大伯一家看顾,但咱们多烧一些纸钱,免得他们在地下没钱花。”顾清衍笑道。   他自己不动手,只让两个妹妹烧纸钱。   毕竟每次他一跪下,天打雷劈的,顾童生夫妻俩怕是没法收。   顾望晴顾舒颜想着这事儿也红了眼眶,纷纷加快了烧钱的速度。   下山的时候,顾清衍走在中间,姐妹俩一边一个,一家三口齐齐整整。   顾清衍回头,依稀看到远处的坟包,签到点都已经消失了,但顾家的祖坟赫然青雾缭绕。   从云岭往陵川县走,只有旱路,水路不通,但从陵川县往京城去,走水路就更加顺堂。   顾清衍如今是朝廷命官,可以直接租用官船,倒是比骑马更加稳当。   姐妹俩头一次坐这样的大船,一开始还高兴的很,兴致勃勃的站在船头看风景,又拉着顾清衍说要取江心水泡茶喝。   等见了一次船家们的为所欲为,顿时不啃声了,再也不提泡茶一事。   船坐久了难免无聊,幸好姐妹俩都不晕船,唯有刘妈妈年纪大了,总觉得不舒坦。   顾清衍拿着系统给的药丸子,一段时间下来,刘妈妈的脸色也不太好。   他想着时间充裕,索性每到一个大城市就停留几日,让她们能下船透透气。   一行人倒是畅快了,远在京城的人左等右等,等得望穿秋水。   在裴玄再一次灵魂出窍的时候,新帝幽幽叹了口气。   旁边伺候的太监轻咳一声,想提醒一下这位寿国公,可惜他咳嗽了好几声对方都没反应。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裴玄皱眉:“刘公公是不是身体不适,还是请太医开几服药治一治。”   刘公公无言苦笑。   新帝摇头失笑:“你啊,就别为难他了。”   “这又是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   裴玄看了他一眼:“陛下,微臣想请几日假。”   “请假做什么?”   “去接一个人。”   皇帝顿时不啃声了,知道他这是想去接谁,无奈摆手:“罢了罢了,留你在这里也浪费功夫,去吧。”   “遵命。”裴玄顿时来了精神,不再跟游魂似得摆着冷脸,噌的一下就消失了。   新帝只能看着他的背景无奈摇头。   刘公公笑着说道:“寿国公年轻气盛,正是性情中人,这份真情倒是难得。”   新帝顿时失笑:“确实是难得,皇室血脉多冷心冷肺,像他这般的实属少见。”   刘公公觉得这话古怪的很,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暗道咋一听是夸寿国公,可细品之后却是连着太上皇一起骂进去了。   刚想到太上皇,新帝就提起他来:“走,去看看太上皇今日怎么样,朕若不去,太上皇如何能够安心休养。”   刘公公把头垂得更低。   另一头,裴玄得了准信就迫不及待,连寿国公府都没回,直接骑着马就狂奔出京。   这一幕落到有心人的眼中,还以为新帝派出这位寿国公,去办了不得的事情。   一双双眼睛落到裴玄身上,殊不知完全是他们想的太多。   距离京城越近,顾清衍心底也越是激动。   自打开始赶路,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裴玄了,没办法,智慧树移植有限制,毕竟不是随身法宝,顾清衍不可能为了在梦中相会,反倒是伤害到智慧树。   以前间隔万里还不觉得,毕竟每晚都能相会。   可如今距离越来越近,反倒是相思成疾,要不是有刘妈妈几人,顾清衍不放心,早就已经下船换马,朝着京城狂奔而去了。   等船终于靠近京城码头,顾清衍再也忍不住,站在船头往岸上看。   “大哥,距离这么远,你能看到什么?”顾舒颜笑嘻嘻的打趣道。   顾清衍戳了戳她脑门:“有时间取笑哥哥,倒不如快去收拾东西。”   “好吧,我也早就呆腻了。”顾舒颜耸了耸肩,放过了自家大哥。   顾清衍朝着岸上瞭望,蓦的,目光停顿在一个方向。   即使距离太远,还看不清岸上人的模样,只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但顾清衍心跳剧烈。   那一定是裴玄,他心想。   与此同时,岸上的裴玄心有所感,精准的找到了那艘官船。   他翻身下马,直接站在了码头上。   两人都想第一时间见到对方,一刻都不想耽误。   “裴大哥。”顾清衍忍不住放声高呼,使劲挥舞着手臂。   裴玄脸上也露出笑容来,跟随过来的夏柳几人相视一笑,心想顾清衍依赖,寿国公的脸就没那么冷了。   船只终于在两人的望穿秋水中靠岸。   裴玄伸出胳膊:“清衍,跳下来。”   不等章念反应,顾清衍直接翻身一跃而下,直接落到了裴玄怀中。   章念被吓得惊叫,结果低头一看可好,裴玄将他家大人一搂,已经往岸上走了。   “真是的,这么一会儿都等不了。”章念忍不住嘀咕。   顾舒颜出来一看就笑:“可不是,大哥跟裴世子的感情真好。”   顾清衍也是方才热血上头,等注意到周围人的视线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快放我下来。”   “不放。”   硬生生挨了两下,裴玄才松手将人放下,实在是顾清衍脸皮薄,受不了在大庭广众这般亲昵。   至于私底下,两人也都差不离。   放了人,却依旧是十指交缠,裴玄低声问道:“一路上可累,进京后不急着上任,先歇几天休息休息。”   顾清衍扑哧一笑:“裴大哥,几年不见,你这是把我当瓷娃娃了。”   “你也知道几年不见,怎么还如此磨蹭。”裴玄难得有些怨念。   顾清衍自知理亏,毕竟他这一路上没少到处玩,到处打卡,偶尔是有些乐不思蜀的。   看看他的肤色就知道没少溜达,相比起来,裴玄一直困在京城。   此刻看着裴玄怨念的眼神,顾清衍忽然冒出一种老公在外头花天酒地,独留妻子在家中独守空房的心虚感。   “现在我回京了,往后每天都陪着你。”顾清衍真心说道。   裴玄顿时笑了:“好,这可是你说的。”   “陛下也说过,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为我们赐婚,到时候有圣旨在,名正言顺,谁也不会再说什么,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顾清衍一愣,才想起来还有成亲这事儿。   成亲?他脸颊微微发烫,竟是有些羞耻。   裴玄可不管,只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放:“就这样说定了。”   顾清衍轻咳一声,郑重的点了点头:“我自然也是满心欢喜的。”   两人眼神交缠,缠绵的让周围人都瞩目。   要不是官船靠岸,刘妈妈几个下船,裴玄真舍不得松开他的手。   对未来丈母娘,两位小姑子,裴玄向来很体贴,压根不用她们动手就把事情都安顿好了。   唯有那头黑牛。   裴玄忍不住多看一眼,惊讶道:“这牛还活着呢?”   “精神的很,也算是跟着我走南闯北的功臣。”顾清衍打趣道。   裴玄伸手想摸一摸,结果还没碰到黑牛就撩蹄子打喷嚏,对他表示了拒绝和不善。   见他脸色拉下来,顾清衍笑着解释:“倔脾气,除了我跟阿念,它谁都不待见。”   这一刻,裴玄承认自己嫉妒了,他素来不喜欢顾清衍身边有特殊的存在。   “走吧。”   裴玄总不能跟一头牛计较,索性拉着顾清衍翻身上马,两人共乘一骑:“黑牛走的太慢,我们骑马回城。”   可惜他倒是想走的快,可刘妈妈几个都得坐马车,车队想快也快不了。   最后就成了两人骑着一匹马,慢悠悠的跟在黑牛旁边,还得时不时受到黑牛的嘲讽喷嚏。   顾清衍忍俊不禁,索性往后一靠,享受起那宽厚的胸膛来。   殊不知这一幕落到有心人的眼中,简直惊掉下巴,让人不敢置信。   “你是说裴玄急急忙忙的离开京城,眼巴巴的在京郊码头等了三天,不是去为圣人办事儿,而是去等当年的状元郎顾清衍入京?”   “是啊,大人,小的看的真真切切,顾大人从船上跳下来,裴国公一把接住了,两人有说有笑,亲密无间。”   老大人倒抽一口冷气:“大周宗室也没这个喜好啊,咋就……”   “大人您想想,当年状元郎为何离开京城,还不是太上皇想棒打鸳鸯,如今新帝登基,寿国公想必是能得偿所愿了。”   老大人又说道:“那事儿老夫也知道,只是没想到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寿国公依旧是痴心不改。”   毕竟在众人眼里,寿国公如今权势熏天,又是新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可若是娶了男妻,将来子嗣怎么办?即使能纳妾,那生出来的也是庶出。   众人纷纷揣测起来裴玄与顾清衍到底有几分真情,又能坚持多少年,将来会落到什么境地。   也有人觉得顾清衍一回来就高升,还是直接进入了户部,简在帝心,很是威胁。   便想着要把消息捅到太上皇那边去,好让太上皇发怒,直接将顾清衍处置了,留出户部的空缺来。   太上皇重病在床,瘫痪不起,自打在登基大典上露了一面,将皇位禅让给新帝后,越发深居简出。   宫中无太后,诸位太妃也不受宠,如今照顾太上皇的人都是新帝安排的。   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新帝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之所以留着太上皇的性命,自然不是还有父子之情,而是要让这位老皇帝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日日衰老下去。   就如他所料,太上皇身体一日日腐朽,精神上也越发痛苦,反倒是开始忏悔。   如今三皇子被杀,二皇子被处死,太上皇膝下只有元后所出的两个皇子,偏偏都跟他形同陌路。   太上皇便想起唯一的公主来,时不时便要召见,拉着五公主诉说一腔父爱。   五公主素来被忽略,倒是也愿意多陪陪他。   只是这一日,五公主刚来,便察觉太上皇神色不对,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子戾气,全无平时的和蔼可亲。   五公主心底咯噔一下,开口问道:“父皇,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宫人伺候的不好,若是不好,女儿好皇兄处置他们。”   太上皇浑浊的眼神落到唯一的女儿身上。 第136章 认清   五公主先是心底一怕, 下意识要后退,又想到太上皇早已瘫痪在床,即使有御医救治, 如今也只有一张嘴能动而已。   害怕散去, 五公主慢悠悠在床前坐下,脸上依旧笑盈盈的:“父皇看着孩儿作甚?”   太上皇眯起眼睛来。   他显然意识到五公主的不恭敬。   五公主依旧笑着:“父皇, 您都这样了, 何必还想着棒打鸳鸯, 再说了,裴玄如今已经是寿国公,也不算是皇家人。”   “您啊, 好好养身体才是正经, 何必管那么宽。”   太上皇眼底浮现恼怒:“你——”   哪知道下一刻, 五公主就嚷嚷起来:“快来人啊, 父皇又发病了, 药呢,快把药端上来。”   太上皇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拽住五公主的胳膊:“连你也敢糊弄朕。”   五公主被吓了一跳, 用力将他的手甩开。   她往后退了几步, 惊魂未定的看着床上的太上皇,生怕他下一刻就会爬起来。   御医们听见声音匆匆跑进来, 又是把脉,又是施针, 一阵忙活下来太上皇又躺了回去。   “太上皇身体越发差了,只怕熬不过今年冬天,切忌不可大喜大怒。”   御医只当没看到五公主惊慌失措的神色。   五公主已经恢复了冷静,额首道:“辛苦几位太医了, 你们都退下吧。”   等御医们都离开后,五公主再一次坐在了床边。   “父皇,女儿知道你不服老,可事到如今,何必强求。”   她主动伸手握住皇帝的手,感受着枯树皮一般粗糙的手背。   “您一路走到如今,众叛亲离,连女儿都恨不得你早些死,为何还不反省。”   太上皇震惊的看着她。   五公主靠近他耳边,低声道:“若不是父皇需要我这个女儿,儿臣何必牢困宫中,这辈子都无法倾诉爱意。”   不等太上皇说话,她起身笑起来:“请父皇安心,等裴国公与顾大人大喜之日,儿臣一定会替你送上一份厚礼,以偿还父皇这些年的亏欠。”   顾清衍怕刘妈妈三人不自在,拒绝了裴玄直接住进寿国公府的邀请,还是回到了那栋小宅子。   屋子虽小,五脏俱全。   裴玄一直派人收拾着,一家人只需将东西搬进去就能入住。   刘妈妈带着姐妹俩兴致勃勃,他们带来的大车东西总算是派上用场。   裴玄厚着脸皮跟过来,见状便低声道:“地方太小了,如今书房都得住人,晴晴颜颜还得睡一个屋子,多拥挤。”   顾清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说的对,还得再买一栋大一点的宅子。”   裴玄沉着脸不吭声了。   顾清衍觉得好笑,捏了捏他的手心:“难道不对吗,总不能我们成亲,我就带着一家老小都住进寿国公府。”   “你跟我生分。”裴玄声音里带着委屈。   顾清衍更是无奈:“不是这个道理,就算我觉得无所谓,刘妈妈他们也会不自在。”   毕竟在来的路上,刘妈妈还在念叨两家相差悬殊,怕顾清衍将来吃亏。   让顾清衍哭笑不得的是,自打刘妈妈接受了他们两个人,如今提起亲事来,倒像是要嫁女儿,恨不得开始准备嫁妆。   “为什么会不自在,寿国公府没有其他主人,她们去了便是主人,谁敢给她们不自在?”   裴玄甚至说道:“等往后她们俩出嫁,寿国公府还是他们的娘家。”   顾清衍好笑:“这算不算鸠占鹊巢。”   “我自己乐意。”裴玄见他没拒绝,笑了起来。   又提到:“不过你若是想买宅子也可以,买了往后给姐妹俩当陪嫁。”   避开里头的人,他压低声音道:“我已经等了这许多年,早就等不及了,恨不得立刻成亲,当天洞房。”   愣是把顾清衍的脸颊羞红成一片。   屋子里还在收拾乱哄哄一片,外头却来了一堆内侍。   顾清衍看向裴玄,后者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前者立刻意识到什么,心有所感。   很快,顾清衍的猜测成真。   前来宣旨的大太监满脸笑容,开口便道:“恭喜寿国公,顾大人,请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乾坤定序,婚姻人伦之首,今寿国公裴玄,克勤克俭,忠勇无双;户部左侍郎顾清衍,克己奉公、德容兼备。悉听二人情深义重,实为良配。特赐尔等结为伉俪,择日晚婚。另赐黄金千两,宫锦百匹,以示恩荣。加封顾清衍干娘刘氏为硕人,享朝廷俸禄。   钦此。】   接下圣旨,顾清衍倒是十分高兴,刘妈妈居然被封为硕人,那可是正四品的诰命。   顾清衍升职后,按理来说母亲是能得到诰命的,但问题是他生母早逝,刘妈妈只是干娘,连养母都算不得。   朝廷当然不会给干娘诰命,否则没两年拿俸禄的诰命夫人都要泛滥了。   刘妈妈也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得到诰命,此时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多谢公公。”顾清衍满脸喜色,塞过去一个荷包。   拿着圣旨,刘妈妈小心翼翼的捧着,虽然不识字却一个字一个字的人。   一会儿,她感动的眼泪都落下来:“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这般风光的时候,他们都说我是寡妇命,可谁能想到,我没亲儿子,却有一个比亲儿子胜过千倍百倍的干儿子。”   顾望晴连忙安慰道:“娘,这是好事儿,可不能掉眼泪。”   “是啊娘,这就是诰命夫人的朝服吧,看着可真气派,娘,你快去穿上让我们瞧瞧。”顾舒颜也跟着说道。   刘妈妈擦了擦眼泪,被姐妹俩簇拥着进屋去了。   顾清衍转头看向裴玄:“是你的主意?”   “刘干娘对你尽心尽力,比亲生母亲还要用心,我自然是要投桃报李的。”裴玄笑道。   在讨好丈母娘这方面,裴玄不遗余力。   顾清衍心底也高兴,听见里头大呼小叫的欢喜声音,忍不住说:“是我粗心了。”   “你想不到的,我帮你想,我想不到的,你就帮帮我。”裴玄伸手握住他。   刘妈妈不止换上了朝服,还在姐妹俩的鼓动下梳妆打扮。   等她再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赫然是个金尊玉贵的老封君。   顾清衍都看的一愣。   刘妈妈还有些不自在,忙问:“是不是很奇怪?”   “不,正合适。”顾清衍见她误会,连忙解释,“我只是没想到娘打扮起来居然这么好看。”   刘妈妈这才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来。   她举着胳膊,看着自己这一身朝服,嘴角都没挂下来过:“晴晴说这一身是官锦做的,摸起来就丝滑的很,待会儿我就脱下来好好藏起来,可不能弄坏了。”   顾清衍笑起来:“正好陛下赏赐了官锦,那么多我也用不完,倒不如拿出来给你们都做几身衣裳。”   “那怎么行,那些可是陛下给你的嫁妆。”刘妈妈快言快语。   说完又觉得不对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改。   裴玄笑着开了口:“陛下赏赐的你留着用,不就是锦缎,寿国公府多的是,四季衣裳都可以做,每个季度多做几身也好换洗。”   不管刘妈妈怎么推辞,第二天锦缎就送上门了。   都是适合女子做衣裳的料子,放着也是浪费,绣娘直接跟着一块儿来了。   除了给刘妈妈三人做衣裳,最重要的是要量走顾清衍的尺寸,到时候好做婚服。   裴玄着急的很,愣是把成亲的时间放到了一个月后。   有皇帝赐婚,又让礼部操持这场婚事,顾清衍倒是成了最闲的人,啥都不用操心。   顾清衍一看,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直接去户部入职。   哪知道这一入职,翻看了户部的账本后,顾清衍忍不住眉头大皱,实在是大周面子光,谁能想到账上亏空这么多。   之前他还以为皇帝召唤入京,那都是看在裴玄的面子上,如今一看这差事顿时头疼。   皇帝在圣旨上说看中他治世之才,会处理庶务,如今顾清衍是信了。   这么大的烂摊子,急需有人处理。   大婚当头,顾清衍一脑袋扎进了户部,恨不得吃住都在户部,废寝忘食到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裴玄一看不好,每次看到皇帝的眼神都带着幽怨。   新帝受不了他这眼神,忍不住问:“寿国公,你到底对朕有何不满。”   裴玄幽幽道:“陛下,户部事忙,但赐婚总要算数吧?”   皇帝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只能大手一挥,直接给顾清衍放了半个月婚假。   裴玄这才满意的颠颠儿走了,背影都带着一丝轻盈。   皇帝无奈摇头,他算是知道了,一遇到顾清衍的事情,裴玄就成这幅样子了。   若是哪天裴玄不对劲,不用问,直接从顾清衍身上找原因更快更便捷。   皇帝失笑,心想这样也好,他们兄弟总要有一个人过得快活才行。   裴玄得了圣旨,径直就往户部跑,那浑身气势吓得户部的大人们战战兢兢,还以为皇帝要对户部下手,一个个两股战战。   结果裴玄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径直进了顾清衍的屋子。   “走,回家。”裴玄开口就说。   顾清衍头也没抬:“我还有点没看完,待会儿再回去,你先回家吧。”   往日里裴玄也就算了,可今天不行。   他直接上前把人抱起来:“是你自己走,还是我抱着你走。”   “裴大哥,别闹。”顾清衍吓了一跳,得亏门关着,不然可要让同僚看笑话了。   裴玄开口问道:“你还记得明日是我们大婚之日吗?”   顾清衍一愣:“这么快?”   下意识的一句话,让裴玄的脸色更加幽怨了。   顾清衍轻咳一声,立刻调转话头:“我当然记得,走,我们回家去。”   他挣脱下来,反握住他的手,拽着他往外走。   于是这一日,户部所有人都看见寿国公气势汹汹的来,最后老虎变家猫,就这样让顾大人拉着走了。 第137章 洞房花烛   男子与男子成亲, 圣人赐婚,其中一位还是超品公爵寿国公。   这婚事办起来自然复杂的很,都没有前例可循。   礼部很是头疼了一阵子, 以后礼部尚书从某个犄角疙瘩翻出一本书来:“或许我们可以参考参考, 虽说年代不同了,但都是男子成婚, 习俗应该大差不差。”   众人纷纷围上来, 一看, 脸色怪异。   “怀王迎娶怀王妃?”   礼部尚书笑着点头:“正是,古书中记载,当年怀王妃虽是出嫁, 但并未穿戴凤冠霞帔, 而是跟怀王一样穿新郎红袍, 不过绣样略有差别。”   “或许我们可以将两件袍子的花样做些文章, 相辅相成, 这样一来既不会跟女子的嫁衣一般繁复,又不失好兆头。”   一听这话,礼部众人纷纷点头, 觉得这主意极好。   唯有几个年轻的奇怪问道:“怀王真的存在?那不是志怪小说里才有的人物吗, 咱们这样办能成?”   礼部尚书笑而不语。   别人满不满意不知道,但顾清衍是极为满意的。   大婚前一日试穿吉服, 上身就觉得极其合适,与他平时穿戴的袍子款式相似, 只是在绣花上做文章。   顾清衍大大松了口气,跟身后的刘妈妈开玩笑:“得亏不是嫁衣,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穿。”   刘妈妈先是看的红了眼眶,等听见顾清衍的话又很是无奈。   “你与寿国公感情好, 可也不能这般不上心,国公爷知道了肯定会难受的。”   顾清衍想到裴玄的神色,顿时也有几分心虚。   他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一身红袍,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每一个图案都极其复杂。   忽然,他目光落到胸口那一处,居然是一辆牛车上坐着两个人。   除了裴玄,顾清衍想不到谁会这么做。   顾清衍微微勾起嘴角,觉得自己最近太不应该,无论公务多么繁忙,一腔抱负也不能将裴玄抛之脑后。   “娘,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刘妈妈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左看右看想挑出一点毛病来,可礼部送来的吉服分外合身,愣是挑不出一个问题。   她最后只擦了擦眼角:“一眨眼的功夫,衍哥儿就长大成人了。”   “在娘心里头,大哥只怕到了七老八十还是小孩儿呢。”顾舒颜打趣道。   刘妈妈不否认,还说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衍哥儿在我眼里自然一直都是小孩儿。”   听着这话,原本没啥感觉的顾望晴顾舒颜也感伤起来,两个人都扑到顾清衍怀里头。   “大哥,我们舍不得你。”   吓得刘妈妈连声喊道:“可别弄皱了衣裳,明天还要穿呢。”   “衍哥儿又不是不回来,寿国公都说了,等成了亲,我们都一块儿搬进去住,回头也是日日见,用不着这样。”刘妈妈反倒是恢复了心情。   顾清衍听着两个妹妹的话,心底也难得浮现起几分感伤。   第二天早晨,章念早早的就过来叫醒了他。   顾清衍起身时整个人还有些晕乎乎。   章念洗了帕子过来,忍不住说:“顾大哥,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顾清衍揉了揉脸颊:“也许是拖得太久,我反倒觉得有些不真实。”   “阿念,你拧我一下,让我清醒清醒。”顾清衍打趣道。   章念哪里舍得,只说:“若是困就再睡一会儿,昨晚上听见屋里头一直有动静,顾大哥肯定没睡好。”   “我以前不知道成亲这般折腾人,规矩好多。”顾清衍笑道。   但还是起身开始穿戴,幸亏他是个男人,不用跟女子一样上妆。   顾清衍不知道的是,一开始礼部是提出过让他也上妆,跟女子一样备嫁,到时候坐着花轿去寿国公府。   但这个提议刚到裴玄这儿就被打回去了。   裴玄了解顾清衍,知道礼部真这样要求的话,顾清衍也会照做,可那太不符合顾清衍的性格。   人生仅有一次的婚礼,裴玄恨不得事事亲为,力求做到每一处都让顾清衍合心合意。   “顾大哥,昨晚上夏柳师傅特意来叮嘱的,说成亲也是体力活,让你早晨多吃一些。”   章念准备了好大一桌吃的,并且解释:“都是你平时最爱吃的。”   于是刘妈妈三人出来的时候,就瞧见顾清衍在大快朵颐。   她连忙开口拦着:“可别吃太多了,不然待会儿人有三急多麻烦。”   顾清衍手一顿。   顾舒颜却说:“新郎官都觉得没事儿,那就没问题。”   私底下还跟姐姐吐槽:“幸亏咱哥是男人,寿国公也体谅,照着礼部的流程成亲可遭老罪了,哎,咱俩以后成亲也会这样麻烦吗?”   顾望晴忍着笑:“你想什么呢,普通人嫁娶哪有这般体面,这可是陛下赐婚,否则礼部哪里会管。”   几句话的功夫,顾清衍还在吃呢,就听见外头敲敲打打的声音。   他一听不对:“我怎么好像听见喜乐声了?”   “不该啊,距离吉时还早呢。”刘妈妈说道。   章念连忙跑出去一看,颠颠儿回来了:“顾大哥,真的是迎亲队伍。”   “这么早?”顾清衍也顾不得吃饭了,擦了嘴站起身来,“快看看我还妥当吗,要不要再整理一下?”   章念歇了口气,紧接着说道:“但寿国公说要等吉时,让顾大哥您慢慢来,等到了时间他们才进来。”   顾清衍面露无奈:“距离吉时还得小一个时辰,他们就在门口等着?”   裴玄就是这样想的。   京城入冬之后的寒气,也挡不住他那颗热血沸腾的心,难得身上没有了戾气,只有散发着洋洋喜气。   一群人跟在后头,看着裴玄这劲头忍俊不禁,一个个不是起哄,就是看热闹。   张怀民尤其事儿多,拉着夏柳嘀咕:“咱寿国公这是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啧啧。”   夏柳无奈:“寿国公也才二十出头。”   “哪儿二十出头,他都快年近而立了。”张怀民有不同意见。   夏柳不吱声了。   张怀民又溜溜达达去前头,笑着问:“国公爷,要不要我先进去探探风声,看顾大人准备好了没有。”   “要你多事。”裴玄瞪了他一眼,“别耽误吉时。”   张怀民摸了鼻子,心想您提前这么多到了人家门口,一副生怕顾大人临阵退缩的架势,怎么可能会误了吉时。   裴玄是真打算慢慢等,即使站在寒风中他也甘之如饴。   但顾清衍哪儿舍得他等那么久,一会儿收拾停当,他就让章念打开大门,请众人进去。   顾清衍只穿着吉服,并未带头纱,裴玄打头进来,就瞧见站在院中的人,一时看呆了。   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之中。   张怀民大声起哄:“恭喜寿国公顾大人喜结连理,以后定会白头偕老,顾大人,我们来接亲,你可不能让寿国公轻松出门,得出几个难题考考他。”   一时都不知道他是接亲的,还是娘家人。   裴玄眼里只剩下顾清衍一个人,他迈步上前:“我来接你了。”   顾清衍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时间刚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裴玄眼底只有一个顾清衍,顾清衍何尝不是,此时此刻,他眼中只看得到裴玄。   周围的热闹都退去一步,今日的裴玄越发英俊。   平时裴玄身上总带着冷气和煞气,这一日也被吉服冲淡,颀长玉立,萧肃爽朗。   弱化了身上的煞气后,凸显出他的英武浓烈,一时让顾清衍也看呆了。   偌大的院子中不知为何静悄悄的,只剩下两人视线交缠。   等两人回过神来,已经过了一步步仪式,终于被送入洞房。   张怀民还想闹洞房,被夏柳直接拽走了,他怕迟走一步,寿国公就要提起长剑教训这个不知道看人眼色的属下。   灯烛昏黄,合卺杯罢,一时间气氛交融如同夏日,不知从哪儿灼烧起来。   裴玄微微侧身,一眨不眨的盯着顾清衍看。   灯光之下,越发觉得良人形容出色,细腻的皮肤,包裹在吉服下的长颈,都让他分外干涸,恨不得将合卺酒一口气喝个干净。   顾清衍光坐着,就觉得那炙热的眼神要在身上烧处几个窟窿来。   他微微抬头,正迎上那双倒映着自己的双眸,只一眼,便让人沉沦其中。   殊不知这一幕落到裴玄眼里,就成了顾清衍眉目传情,只一眼便让他情难自已。   明明他们已经有过非常亲密的时候,可这一切依旧是爆发出急切和炙热,差些跟着洞房内的花烛一起燃烧起来。   红色的花烛火焰跳跃,红蜡滴落,顺着灯柱缓缓流淌,蜿蜒而下落到了桌面上。   冰冷的桌面与滚烫的烛蜡紧密贴合在一起,分明是冰与火,却水乳交融,难分难舍。   礼部尽心尽力,洞房内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尤其是这对龙凤烛非常的长,可以足足燃烧一个夜晚。   明灭不定的灯火微微摇摆,映射在洞房的窗户上,只落下婀娜多姿的阴影。   院落中寒风偶尔吹过,也触碰不到屋内的灯火,任由它肆意挥洒着热度。   一直到天明时分,龙凤烛才终于燃烧到了尽头。   唯有桌面上那一滩半干不干的红蜡,证明它曾用力的燃烧过。   被翻红浪,一对新人如交颈鸳鸯,刚刚陷入熟睡,脖颈相依,情意缠绵。   终于水乳交融的两人舍不得一刻分离,就连发丝也交缠在一起,宛若一体,再也无法分离开来。   而枕头之侧,赫然放着一颗猩红色的桃核,正微微闪烁着光芒。 第138章 东风   新婚之日, 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顾清衍实在是累惨了,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等他迷迷糊糊的起来, 比脑子更快的是身体。   “唔。”他忍不住发生一声。   浑身上下就跟被蹂躏了无数遍似得, 让他情不自禁想揍人。   “哪儿酸?”   一只大手伸到了腰上,不轻不重的帮他按捏起来, 纾解着身体上的不适。   顾清衍享受了一会儿就不得不打断, 实在是这家伙得寸进尺:“待会儿还要入宫谢恩。”   裴玄闷笑一声:“他也是过来人, 最知道新婚之夜要做什么,早说了让我们好好休息,不必进宫。”   原以为是恩爱私事儿, 结果宫里头皇帝都知道, 顾清衍哀嚎一声。   “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脸皮这般薄。”偏偏裴玄还一个劲逗他。   顾清衍伸手给了他一下:“房里房外能一样吗?”   “所以你承认我是内人了?”裴玄笑道。   他吃饱喝足, 显然心情极好, 即使挨了打也是乐呵呵, 还捏住拳头亲了一口。   亲亲热热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甚至有让龙凤烛死灰复燃的意思。   “咱缓缓。”顾清衍气喘吁吁的说道。   裴玄也在意他的身体, 知道自己昨夜孟浪了, 立刻收敛起来:“我只想抱着你再躺一会儿。”   屋外也静悄悄的,显然寿国公府的下人都知道体贴, 没有人过来打扰。   如今上无高堂,下无晚辈, 刘妈妈三人都还在小宅子,两人尽可以安心躺着。   顾清衍眯了一会儿,忽然瞧见枕头边的东西。   “这?”   他惊讶的举起桃核,看向裴玄。   那是昨天夜里他从系统取出来, 交给裴玄的,作为神木最后一颗种子,顾清衍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最后还是选择将它交给裴玄。   而现在,桃核上却被穿透了一个孔洞,里头的桃仁已经被毁,只留下一个空壳。   “你做的?”顾清衍吃惊道。   裴玄微微点头,伸手接过那颗桃核摩挲着:“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东西,就不能有例外。”   他知道,自己一旦与神木勾连,成为养木人,就能获得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但是先寿国公活了那么多年,身体康健,后半辈子却一直活在悔恨之中。   “长生,有时候是诅咒。”裴玄如此说道,“我倒是宁愿做个凡人,及时行乐。”   说着手正悄悄的往上爬。   顾清衍笑了起来,将桃核收起:“既如此,我们就好好过完这一生,别想那么多。”   停顿了一下,又表示:“我会木雕,到时候将这颗桃核做成核雕送你。”   “定情信物?”裴玄笑问道。   顾清衍点头,还强调:“这是今年的定情信物,以后每年我都会送你,等将来我们离开人世,就把这些东西当做陪葬品。”   认真的话语落到裴玄耳中,比任何药物都要猛烈。   他再也忍不住。   缠绵了整整三天,裴玄才舍得放顾清衍离开。   实在是三朝回门,当初说好了成亲后第三天去接刘妈妈和姐妹俩进寿国公府。   顾清衍要是不去,她们怕是要担心的不得了。   大清早的,刘妈妈就一次次往外看:“衍哥儿来了没有?”   顾望晴笑起来:“大哥知道我们挂心,肯定会早些过来。”   屋里头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事到临头,刘妈妈又开始担心:“我们住过去会不会有些不妥当?”   顾望晴安慰道:“我们要是不去,哥哥总是放心不下,总不能成了亲还两头跑。”   刘妈妈一想也是。   再者,入住寿国公府对姐妹俩也有好处。   年幼丧母,没有母亲教导,即使大哥有权有势,姐妹俩的婚事也会被人挑剔。   想到这个,刘妈妈又挺直腰杆儿,她如今是硕人,有诰命在身上,到时候能给姐妹俩撑腰。   顾清衍果然早早的过来了,马车刚进巷子就听见妹妹的呼喊声。   往外一看,顾舒颜正跑过来。   顾清衍跳下车,笑着说道:“几日不见,妹妹风采依旧。”   “大哥就知道打趣我,快回家,娘跟二姐肯定都等急了。”她拉着顾清衍就要走。   “咳咳。”裴玄轻咳出声,慢慢走下来。   他看了眼兄妹俩,尤其是顾舒颜挽着哥哥的胳膊,十分亲昵的样子,顿时有些小心眼上身。   “清衍,我扶着你走。”裴玄开口道。   顾清衍无奈的瞪了他一眼:“给我正常点。”   然后看都不看他,快步往小院子走去。   裴玄拉下脸,再一看,顾舒颜一边回头看,一边嘻嘻笑,显然在看他笑话。   且不提顾清衍三朝回门,将刘妈妈和姐妹俩都打包进了寿国公府,寿国公府占地面积极大,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只有两个主人。   后来只剩下裴玄一个,偌大的国公府实在是冷清。   如今多了刘妈妈和姐妹俩,又配上了伺候的丫鬟小厮,顿时变得热闹不少。   老管家都来了精神,每日往刘妈妈几个的院子走,生怕让她们觉得哪儿不自在。   唯一的遗憾大概是,这辈子他是没办法抱到未来的小国公了。   皇帝给了半个月假期,顾清衍就扎扎实实休了婚假,两人如胶似漆,连姐妹俩都成了电灯泡,时不时就要被裴玄想法子打发走,免得影响他亲热。   半个月后,顾清衍马不停蹄的回到了户部。   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写了一半的计划书。   连着三个月,众人都以为顾清衍进入户部,又明摆着是皇帝亲信,定是要大刀阔斧的动作。   哪知道他先是成亲,闹闹哄哄了一阵子。   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文书倒是没少调用,事实却是一件也没办。   若不是琼山府的功绩摆在那儿,顾清衍背后还有寿国公府和皇帝撑腰,恐怕是要被人排挤。   就连皇帝看着也心有不解,将裴玄叫到了跟前:“顾清衍最近在做什么,怎么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裴玄在外头素来表情少,总是浑身煞气。   如今成了亲,整个人气质倒是温和许多,至少不再是冰碴子,让人望而生畏了,只是表情依旧淡淡。   “在为陛下效力。”裴玄回答。   皇帝只觉得牙疼,再次发问:“朕是问他具体在做什么。”   “陛下都不知道,微臣怎么会知道?”   裴玄不但不回答,还要问责:“只是清衍每日忙得昏天暗地,废寝忘食,微臣总怕他太累坏了身体,尤其是最近,已经连着三天晚回家了。”   说完还看着皇帝,一副你看着办的架势。   皇帝捏了捏眉心,觉得这弟弟八成是讨债鬼,怪不得他年幼的时候讨厌这家伙,根儿在这儿呢。   要不是亲弟弟,皇帝真想责罚一顿。   “知道了知道了,三句话不离顾清衍,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出了顾清衍还有什么。”皇帝冷哼。   裴玄轻咳一声:“还有大周和陛下,若不然微臣早早的离开京城,与清衍共游天下,岂不逍遥自在。”   皇帝的脸都黑了。   “得得得,朕就多余问你。”皇帝摆了摆手,让他赶紧滚。   裴玄得寸进尺:“陛下,清衍最近都累瘦了,你再给他放几天休息休息吧,正好春暖花开,臣弟想带他去看看桃花。”   皇帝呵呵笑:“想得美,太上皇身体不好,可能熬不过这个月,谁都别想走。”   于是裴玄黑着脸走了。   皇帝说的是实话,太上皇好不容易熬过了去年冬天,自打知道他给裴玄和顾清衍赐婚,太上皇的身体就愈发不好了,总是说不出话来。   正因为如此,皇帝心底也有几分着急。   叹了口气,他怕太上皇一走,朝廷会乱起来,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才盼着顾清衍做出一些事情来。   顾清衍虽然不知道背后事情,却也没让皇帝久等。   三个月后的一日,他回京后头一次求见皇帝,送上了一份大礼。   新帝一开始不以为然,等看到这份大礼后,整个人精神一震。   “顾爱卿,这就是你忙了三个月的成果?”   皇帝眼中发光,竟然直接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了顾清衍身边,想拉着他的手一块儿去桌边。   顾清衍还没说话,裴玄在一边使劲咳咳咳。   皇帝看也不看他,双目都在顾清衍身上,如同看一块绝世宝石。   他知道顾清衍有些本事,但没想到他治理户部也手到擒来,一条条办法闻所未闻,若是都能落实下去的话……   皇帝心头大喜,拽着顾清衍的手越发用力了。   顾清衍得到赞赏,心底也是高兴,一条条解释起来。   “方法固然有用,但也得能推行下去,其实治国最难的就是推行,当年还在云岭的时候,巴掌点大的地方,还会有政令不通畅的情况。”   顾清衍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众观历史,许多变革好事变坏事,便是因此。”   当初在云岭,在琼山府,他还能到处巡视,盯着下头人将政策一点一点推行下去,免得偏了方向,可现在面对的是整个大周,再想要这么做难度成倍增加。   皇帝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   裴玄看着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再次想到顾清衍头一次见到还是太子的皇帝时,那也是满口夸赞。   心底酸溜溜的,裴玄却没有阻止。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顾清衍为了这个厚厚的计划表付出了什么。   顾清衍与皇帝沉迷在计划表中,已经忘了裴玄还在旁边站着。   过了一会儿,裴玄的脸色缓和下来,甚至眉宇眼角带上了一丝笑容。   不远处就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为珍爱的两个人,没有比看着他们更美好的时刻了。 第139章 帝薨   连着一个月日日召见, 顾清衍简在帝心这件事深入人心。   在顾清衍打琼山府回来之前,朝中文武大臣便知道他的大名。   毕竟先是风光无限的状元郎,一度受到先帝青眼, 却因为跟寿国公裴玄的私交被厌弃, 打发到鸟不拉屎的云岭县。   原以为这位状元郎会与许多前辈一般,一蹶不振, 从此销声匿迹。   可谁想到这才三四年的功夫, 顾清衍在云岭那种地方都能干出一番政绩来, 一路高歌猛进,如今已经成了户部炙手可热的左侍郎。   明眼人都能看到新帝对他的宠信重用。   然而,看到这位顾大人的履历, 即使最严苛的老大人也得说一句, 这是个实干家, 至少在实务上是有些才能的。   再看户部如今推行的政令, 众人便知道顾清衍高升之路无法阻挡。   这一条条都写到了皇帝的心坎儿上, 新帝怎么会不喜欢,怎么会不提拔,更被踢顾清衍与裴玄的关系了。   顾清衍身上唯一的污点, 除了与寿国公一二事外, 便只剩下当年被贬谪的由头。   前者,朝臣都知道寿国公是一条疯狗, 杀人不眨眼,这位身份特殊又有皇帝宠信, 谁也不敢故意招惹他,怕给自己添麻烦。   于是后者变成了攻讦顾清衍的唯一理由。   一时间,顾清衍只要站在朝堂上,总有人提起当年李家养育之恩, 无不过之父母,恨不得压着他的脑袋去李家尽孝。   皇帝训斥了一次,朝堂上不再提起,私底下却也络绎不绝。   顾清衍偶尔出门都能听见有人议论,不知道内情的,便会认为这位顾大人是个冷心冷肺,连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养父母都不屑一顾的卑鄙小人。   再一次听见议论的声音,章念再也忍不住:“我去教训他们。”   顾清衍挑眉,脸上还带着笑意:“有什么好生气的。”   “大人,他们这是污蔑,明明是李家不仁在先,凭什么还让你低头孝敬,实在是没有道理。”章念十分不忿。   顾清衍笑了一声,帮他倒了一杯茶:“这么大火气,坐下来喝杯茶消消火。”   章念气呼呼的喝了个干干净净:“大人,您就不生气吗?”   “你看看说这些话的都是什么人?”顾清衍问道。   章念早就观察过:“闲人愚妇。”   “既如此,你跟他们一般计较,岂不是也成了愚蠢之人。”   顾清衍拍了拍他的肩头,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是他们有本事,就该在朝堂上直接弹劾,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散播谣言。”   “除了偶尔听两三句闲言碎语,此事对我毫无影响。”   顾清衍笑了起来,故意道:“一想到他们奈何不了我,只能偷偷摸摸说闲话,我就觉得有趣的很。”   章念反应过来,但还是生气:“可是,难道就只能任由他们败坏您的名声?”   顾清衍淡淡道:“人生在世,嘴长在别人身上,除非我低头认李家人做父母,否则这件事是过不去的。”   低头认爹娘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既如此,顾清衍就没想过断绝这些闲言碎语。   章念依旧愤愤,连带着脸颊都气鼓鼓的:“那李家也真是的,别人不知道,难道他们也不知道,为何不出面澄清。”   顾清衍哭笑不得:“也许李家比谁都想澄清,却又无可奈何。”   “才不会,他们巴不得多一个当大官的儿子。”章念不这样想。   这次章念却想岔了,李侍郎比谁都想澄清,可他能怎么办,难道在家门口张贴告示,申明跟如今简在帝心的顾大人没有纠葛吗?   能从青州府小子,一步步升官发财做到户部左侍郎,李大人当然不是笨人。   可偏偏在太上皇后期栽了跟头,先是没办好差事,后是被太子忌惮,新帝不喜,如今更是将寿国公得罪了个底朝天。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算杀了这庶子,也不会让他在太上皇跟前冒头。   如今后悔也已经吃了,李敬亭被罚没官职,回家后一蹶不振,只会跟屋内通房丫鬟厮混过日子。   妻妾不和,家宅不宁,最严重的是他被查出问题来,如今也被一撸到底,赋闲回家。   户部左侍郎的位置成了顾清衍。   每每这时候,李大人心底不禁感慨,早知如此,当初他就该直接把这孩子留下充作亲子,这样李家也是后继有人。   可后悔也迟了。   私心里,李大人是想跟顾清衍修复关系的。   可他长居京城,十五年中从未回家见过这个儿子,关系冷淡稀疏。   至于许氏,不提也罢,满脑袋只有亲儿子,提起顾清衍就咬牙切齿。   李大人劝了又劝,实在是拿这个蠢人没办法,最后只能放弃,免得放她出去还得罪人。   最糟糕的是,随着太上皇的身体越来越差,李大人心中焦躁无法对人言,整个人看着也衰老许多。   正房白氏经过这些年的拉锯,早已被伤透了心,对他不闻不问。   许氏倒是关心,可每次看到他总想为李敬亭说好话。   又是个每件事的,李大人心底有话也没法跟她说,怕到时候传出去更是不好。   且不提李大人如何心烦意乱,李敬亭的日子也没那么潇洒。   太上皇的宠爱让他短暂的风光了一下,可好日子不长,谁能想到太子能逆境反杀,直接将亲爹干下去登基为帝。   此时李敬亭才得知裴玄真正的身份,大骂自己被太上皇害惨了。   果然,太子成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清扫太上皇留下的人。   李敬亭这般根基浅,没资历,没靠山的,第一时间灰头土脸的被扫下去。   在外丢了大脸,在家还得被嫡母折腾嘲讽,李敬亭失望之下纵情深色。   偏偏连着一段时间的耕耘,几个丫鬟通房都毫无动静。   一时间李宅传出李敬亭压根不行的消息来,为他原本就困难的婚事雪上加霜。   许氏急得不行,好不容易回到李家,她认定自家儿子是庶长子,板上钉钉的李家继承人。   可谁想到白氏棋高一着,在嫡子过世,幼子早夭后,又硬生生又弄出个幼子养在身边。   李敬亭明明到了应该婚假的年纪,却一直没有娶妻,就是因为白氏撒手不管。   白氏这个当家主母不管,李侍郎忙着朝廷大事无心看顾,许氏只是妾室压根出不去门。   如今传出李敬亭不行的消息,明眼人看着就知道这是个火坑,哪里还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进来。   许氏在李家上蹿下跳,甚至一度要出门找顾清衍说道说道。   用她的话说是:“我好歹养养了他十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如今嫁进了寿国公府,只要愿意肯定能给敬亭找个好姑娘。”   吓得白氏直接把人禁足。   许氏想死,她还想活,儿子没了还有娘家,她可不愿意被许氏一个妾室拽下深渊。   第二天,一封信悄悄的送到了寿国公府。   顾清衍一看气笑了,他早就知道许氏的薄情寡义,可如今看着她理直气壮的要好处,依旧觉得心寒。   十五年的母子相处,在许氏眼底都是算计。   他不过是许氏用来打掩护,挡住白氏刀枪箭雨的箭靶子,好让她亲生儿子能够安然长大。   十五年后,顾清衍失去了用处,许氏就毫不犹豫的将他扫地出门,不带一丝感情。   如今见李敬亭没落,他身居高位,却又拿出母亲的架子来,要让他继续为李敬亭办事。   “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处。”顾清衍冷笑。   裴玄见他不悦,低声问道:“要不要让她闭嘴。”   “没必要。”   顾清衍淡淡道:“她绝不是白氏对手,苦日子还在后头。”   白氏当年恋爱脑,因为李大人而束手束脚,才会让许氏猖狂多年,可她是能越过几个州府,去给青州府下药动手脚的人,怎么可能心慈手软。   许氏如何,顾清衍压根不放在心上,摆在他们跟前的有另一桩大事儿。   太上皇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连着几日滴水不进,就连太医也连连摇头,让新帝准备后事。   新帝心情复杂,想了想,还是将裴玄召进宫中,连顾清衍也没有落下。   病床之前,新帝,裴玄,五公主齐聚一堂,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除此之外,就连皇后和如今的小太子都没能进来,在外头守候。   皇后手里牵着小太子,好奇打量着身旁的顾清衍,毕竟这位可是小叔子的“妻子”,皇帝的宠臣,重量可见一斑。   皇帝也曾亲口对他说过,顾清衍有治世之才,却无谋逆之心,是个难得可贵的忠臣。   作为皇后,她身价普通,容貌也只是清秀,却有一个极大的好处,那就是十分听皇帝的话,是个典型的贤妻。   顾清衍感受到皇后的视线,微微一笑以作安抚。   皇后摸了摸太子的小脑袋,笑容也很是真诚。   在他们身后是满朝文武,都在等候殿内的消息。   “开始吧。”皇帝开口道。   太医开始施针,一旦用针刺激太上皇醒来,太上皇的时间也不多了。   正因为如此,太医的手指都在轻轻颤抖。   许久,太医退后两步:“陛下,太上皇顷刻之间就会醒来,但醒来后多则半个时辰,少则一炷香,便又会昏睡过去,这一次只怕再难醒来。”   皇帝点了点头:“知道了,你退下吧。”   太医连忙退了出去。   很快,床上的太上皇有了动静,他挣扎着慢慢醒来,朦胧的视线慢慢清晰,便看清了站在跟前的三个儿女,也是他如今硕果仅存的三个孩子。 第140章 帝薨2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老皇帝眼中闪过不甘,恼怒,愤恨, 最后都化为平静。   直到此刻, 感受着残破不堪的身躯,他才终于认命, 知道自己到底是要死了。   此一生, 他从不受宠的皇子一跃而上, 斩杀兄弟登上皇位。   也曾有过相濡以沫的妻子,却又快速的失去。   他曾万分疼爱嫡长子,亲力亲为将他拉扯长大, 却又心生忌惮, 不愿老去。   “皇帝, 过来。”太上皇开口。   新帝上前一步, 半跪在床头, 看着床上垂垂老矣的人,心底一时不是滋味。   曾几何时,他将太上皇视作此生榜样, 为了得到他一句夸赞而万分努力, 得到夸奖后便欢欣鼓舞。   那时候哪里会想到,他们父子会走到相看两厌, 兵戎相见的程度。   “父皇。”   太上皇握住他的手:“你是个好的,不愧是朕倾心养育出来的太子, 大周就交给你了。”   “儿臣必不会让父皇失望。”新帝沉默片刻,最后只这般说道。   太上皇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到其他两人身上。   “阿玄,你也过来。”   裴玄眉头微皱, 虽然上前一步,却并未靠的太近。   即使太上皇还未疯狂的时候,他们的关系也十分疏远,从未亲近过。   太上皇眼底闪过失望,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终究是朕对不住你们母子,等到了底下,朕自会向你母后请罪,只是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原谅。”   倒像是临终之前的忏悔。   裴玄眼神微动,最后只说道:“你与她的恩恩怨怨,等黄泉之下奈何桥上自己商量吧。”   他没有资格替自己已经死去的母亲做任何决定。   太上皇吐出一口气,即使他快死了,这些孩子也不愿意骗骗他,让他能安心的去。   目光终于落到了五公主身上。   五公主眼底露出惧怕,不但没靠近甚至后退几步,她心知肚明自己在太上皇不能言语的时候做过什么。   但奇怪的是,太上皇并没有趁着清醒追究的意思。   许久,五公主意识到太上皇的意思,默默上前了两步,但也并未像新帝一样半跪在床前。   太上皇忽然轻笑一声,转头看向新帝:“朕这辈子亏欠的人有许多,你五妹便是其中之一,可怜她被耽搁了花期,等朕驾崩,她又得守孝。”   “女子的花期就这么几年,三年之后再出嫁实在太迟了。”   五公主暗道不好,开口道:“父皇,儿臣愿意为您守孝。”   “你愿意,朕却不愿意。”   太上皇幽幽说道:“翰林院的陆彦回不错,出生书香世家,家世清白,模样也过得去,朕今日为你们赐婚,特赐尔等热孝成亲。”   “父皇!”五公主惊呼。   太上皇只看向新帝:“这是朕临死之前唯一遗愿,晖儿可愿意成全?”   新帝并未犹豫:“儿臣自然愿意,定会让皇后好好操持这桩婚事。”   屋内,除了五公主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其余无人反应。   五公主张了张嘴,可等她的目光落到新帝身上,再多的不甘不愿都烟消云散。   嫁给陆彦回,离开这座宫廷,绝了自己的痴心妄想,也许这才是她最好的结局。   她心底知道,若是自己抗旨不尊,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这是太上皇的残忍,同样也是他对五公主最后的仁慈。   若是顾清衍在此,心底一定会想到陆家兄弟,皇帝忽然将五公主嫁给陆彦回,会不会与当年陆院长有关。   太上皇这才笑了:“让他们都进来吧。”   太监下意识看向皇帝,见他点头这才出去宣旨。   寝宫之内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太上皇的目光首先落到皇后与小太子身上,小太子与曾经的太子,如今的皇帝长得十分相似。   这让他忍不住回到过去,目光也越发柔和。   “你是个好的,往后好好管理后宫,切勿让太子受委屈。”   皇后一时受宠若惊,连忙答应下来,实在是她嫁给太子的时候,父子俩的关系已经大不如前。   这般温和叮嘱,皇后从未听过。   太上皇又拉着小太子说了两句话,至于其他的皇子,此时分不到他半个眼神。   反倒是朝上巩固之臣能得到太上皇几句叮嘱,无非是等他走后要好好辅助新帝,切不可肆意妄为之类的话。   说了小半晌话,太上皇面露疲倦,显然是有些不大好了。   但太上皇强撑着:“顾清衍在哪里?”   顾清衍自问身份尴尬,被太上皇不喜,官职也不算太高,所以进入寝宫后就站在后头边边角。   哪知道皇帝一句话,身前就跟河神分水似得,直接把他显露出来。   “陛下。”裴玄开口。   太上皇却并未看他:“孩子,过来。”   顾清衍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硬着头皮往前走,一直到了太上皇跟前。   他微微垂着眼眸,做出最为柔顺的姿态来。   太上皇眼神幽幽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笑了一声:“不错,配得上阿玄。”   一句话,像是彻底承认了顾清衍的身份,让后头满朝文武都沉默下来。   顾清衍一愣,下意识抬头,就看到那双充满探究的眼睛。   裴玄侧身,挡在了他身前,将太上皇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自己迎接着父亲的视线。   太上皇想再说什么,看清裴玄的眼神又觉得没意思。   他早该想到的,这个孩子从出生的那一日开始就是如此执拗,认准的东西死也不会放手,权势、地位、长生,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   价值不像是他们大周皇室的人。   太上皇再也没说什么,就这样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太上皇驾崩了!”   随着丧钟响起,皇城披上了白布,即使父子之间有龃龉,但新帝对他是有感情的,并不吝啬这死后哀荣。   五品以上大臣和诰命夫人都要进宫哭丧,民间家家户户都得挂上白帆,太上皇的丧礼极为盛大。   顾清衍自然也得哭丧,他不但是户部左侍郎,还是寿国公夫人,同时因为裴玄特殊的身份,不但得哭,还得站在小太子身后哭。   新帝大手一挥,直接让裴玄跟顾清衍站在这里,虽然没有明发圣旨,但也用行动告诉所有人裴玄的真实身份。   不止顾清衍得进宫哭丧,刚当上硕人的刘妈妈也得去,她上了年纪,又不懂得规矩,倒是狠狠辛苦了一场。   偏偏顾清衍劝她,她还不同意,觉得这是荣耀。   这时候顾清衍哭笑不得,都不知道硕人的诰命是好是坏了。   没办法,顾清衍只能让丫鬟好好伺候,一旦刘妈妈有哪儿不舒坦就请太医,一定不能瞒着。   刘妈妈倒是不以为然,觉得自己身体挺好,贵妇人哭丧也不累。   殊不知短短一个月,朝中居然有不少大人病倒,太医都要不够用了。   病得人太多,以至于顾清衍都察觉不对劲。   要不是亲眼看见那位大人吐血倒地,确实是突发急病的样子,顾清衍都要怀疑他们对太上皇不恭,故意装病避开哭丧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顾清衍私底下拉住裴玄发问。   裴玄眼神闪烁。   顾清衍心底有了猜测:“是神木?”   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太上皇一死,好多老臣跟着接二连三的生病,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些人都是太上皇较为宠信,却又没在关键位置的人。   裴玄见瞒不过他,只能开口道:“从此之后就彻底结束了。”   顾清衍知道了真相,除了叹气无话可说。   他不知道这些老大人当年都是自愿,还是也被蒙在鼓里,成为太上皇追求长生中的一环,只知道如今恶果到来,谁也避免不了。   知道内情的人纷纷感慨,亦或者心存侥幸,亦或者窃喜庆幸。   不知道内情的,瞧着这么多人忽然病倒,虽说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心底也有猜测。   譬如是不是新帝等不及要排除异己,所以老皇帝一死,这些人就开始被生病。   若不是新帝,那会不会是这些老大人激流勇退,为自家留下一些香火情分。   殊不知这些胡思乱想也猜中几分,新帝对此心知肚明,也知道挽回不得,只是将名字暂且几下来。   当真无辜的,等将来他会弥补一二。   这一日哭丧结束,从上到下都松了口气,太上皇已经葬入皇陵,与太后合葬在一起。   朝堂上退下许多大臣,位置又被飞快填补。   顾清衍一看便知道新帝早有准备,只等着这一日的到来。   新旧交替的分外顺利,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那些老大人就悄无声息的离开,替补上年轻力壮,新帝早就看好的人选。   至此,朝堂的更迭已然完成。   风暴之外的朝臣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感慨新帝不愧是太上皇起手教养出来的太子,这番手段,比起当年太上皇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般能耐,怪不得二皇子三皇子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顾清衍与裴玄越发炙手可热,谁都知道他们是皇帝亲信,与他们交好,总比交恶有用。   太上皇最后的遗旨也落实下来,五公主在热孝中下嫁陆家,陆彦回是什么心思无人知道,只知道陆家必须拿出最大的诚意来迎娶这位公主。   一边是丧事,一边是喜事,最忙的成了礼部。   这一切与顾清衍无甚关系,他能做的只有道一声恭喜。   一日,顾清衍刚从衙门离开,却被人拦住去路。   “顾大人,我家老爷重病不起,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想在临死之前见你一面。”   顾清衍皱眉,没想到赋闲在家的李侍郎也没逃过。   他想到自己年幼十分也曾期盼过的父亲,又想到被禁足不出的许氏,最后想起李敬亭来。   小厮见他神色莫测,继续劝说道:“还请顾大人看在往日情分上,见见我家老爷吧。”   顾清衍心有疑虑,到底是答应下来。 第141章 懊悔   顾清衍跟着小厮一路进入李家, 这是他头一次踏足李家,心底一时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他年幼时候受到许氏的影响, 也曾想过有朝一日要回到京城李家。   谁知道时过境迁, 他竟是个假少爷,许氏对此心知肚明, 却从未告知过他。   再然后, 顾清衍认祖归宗, 回到了梅岭村,更不可能再回李家。   顾清衍没想到自己到底是走进了李家,为的却是来见李大人最后一面。   廊下站着一个容貌端庄, 气质华贵的女子, 她手中牵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孩子。   看到顾清衍进来, 女子只是微微额首以作招呼。   顾清衍猜到那就是李大人的原配夫人白氏。   他还在李家的时候可没少在白氏手中吃亏, 如今真相大白, 两人便也只能点一点头。   “大人,老爷就在里头。”小厮催促道。   顾清衍抬步走了进去。   “娘?”感受到白氏的心情,小孩儿仰起头问, “你不高兴吗?”   白氏低头便能瞧见他肉乎乎的脸颊, 跟她当年挣扎着生下来,却一直体弱多病的孩儿截然不同。   她笑了起来, 轻轻搂住孩子:“没有,娘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不慢, 我喜欢慢一点,这样娘就能一直陪着我了。”小孩儿笑着说道。   屋内,李大人听见动静,挣扎着靠在了床头。   “你来了。”   顾清衍抬头看去, 心底就是一惊。   当年他离开京城的时候,李大人虽然眉宇生川字,可依旧还在壮年,是个极为精明之人。   可如今一看,竟然垂垂老矣,仿佛在这几年被掏空了身体和精力。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不,也许不是这几年,而是随着太上皇一去,这些老大人也……   他微微低头,不知道李大人当年掺和进去的时候,有没有料到今日苦果。   “不知大人寻我过来,所为何事?”他开口问道。   李大人听清楚他口中疏离,心底失望不已,却也只能接受。   “顾大人,老朽向你道歉,当年青城道观是老朽的主意,”   顾清衍神色一震。   他心中早有猜测,却没想到李大人会直接承认。   “当年陛下欲试神木,若是能成,便有锦绣前程,即使不成,必须也会有所补偿。”   提起当年的事情,李大人依旧觉得宛如梦中。   那时候他跟中了邪似得,竟然上赶着将自己和孩子都砸了进去,以至于有了今日。   早知如此……   李大人继续说道:“哪知道千算万算,还是误了时辰,那孩子一出生便错了,注定成不了养木人。”   “既如此,为何会有换子一事?”顾清衍不禁问道。   他想知道。   若是没有被换,他是不是会在顾童生夫妻俩的关爱下长大成人,也许顾童生夫妻不会早死,他这辈子也有了爹娘的疼爱。   即使那样得不到金手指补偿,顾清衍也甘之如饴。   可这一切都被毁了。   李大人苦笑一声:“许氏鼠目寸光,以为是道馆里长生灯出了错,孩子错了时辰不能安然长大,生怕被白氏破坏,便偷偷使人换了孩子。”   果然。   顾清衍心底一沉,又想到那个神出鬼没的道士。   他心有所感,也许系统的出现并非偶然,从他穿越进入书中世界,到真假少爷被发现,然后系统出现,导致书中剧情线被彻底破坏。   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掌握着这一切。   “她们只是后院女子,到底是我错了,不该为了功名利禄娶了白氏,却又不好好对她,也不该让许氏进门,惯得她生出许多野心来,都是我的错。”   “我这一生对不起太多人,尤其对不住你已经过世的父母。”   顾清衍眉头微动,大概明白为什么李大人临死之前非要见他。   大概是怕自己死后,李家无人,到时候无法承受自己的报复打击。   顾清衍吐出一口气,暗道李大人想多了,虽然他对李家毫无好感,甚至十分厌恶李敬亭和许氏。   可毕竟李家养了他十五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还是能做到。   “李大人不必担心,往后只需井水不犯河水,我还没有那么小气量。”   李大人先是放心,随后又担忧起来。   即使顾清衍不会,可谁不知道李家得罪了他,只怕有人想要讨好,上赶着为难。   可再开口让顾清衍庇护,又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大人最终只是叹息:“如此,大人心胸宽广,多谢。”   顾清衍很快离开了,他对李大人没感情,自然不想多留。   临走前,顾清衍回头看了一眼,只瞧见白夫人依旧站在廊下,不过牵着的孩子到了她怀里。   两人几乎与那座院子融为一体。   顾清衍前脚刚走,白夫人后脚便将孩子交给奶娘,转身进了屋子。   “老爷。”白夫人声音柔和,与她那在外嚣张跋扈的名声截然不同。   李大人轻咳两声,开口道:“婉娘,我要死了。”   白夫人只是站在一步之外,脸色不变:“老爷还有什么身后事要交待?”   李大人想看清她的模样,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已经看不懂白氏了,也许是他抬着许氏进门时,亦或者是他们的嫡长子死去那一刻。   他心底知道,白氏终究是冷了心,如今恨不得他死。   也许他死了,身后只有欢声笑语,不会有任何人为他流泪。   李大人心底哀叹,一时悲凉无比。   白夫人见他老泪纵横,心底却已经早已没了波澜,她淡淡开口:“若是无事,妾身就先回去休息了。”   “我都要死了,你难道不想陪我最后一程?”李大人惊声问道。   白夫人忽然一笑:“死生不复相见,就是你我最好的下场。”   “你!”   李大人惊叫,却止不住白夫人离开的脚步。   白夫人已经快到门外,听见屋内的人嘶吼:“我死之后,你放他们一条生路。”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冷笑。   李家发丧,顾清衍这一次并没有去吊唁的意思。   这自然又成了朝堂上攻讦他的一个理由,毕竟人都死了,顾清衍连祭拜都不去,可见冷心冷血。   只可惜这些想把他钉死在耻辱架上的话,压根无法动弹顾清衍分毫。   皇帝信任,户部的事情随着时间梳理的越来越通畅。   另一头,李家没了顶梁柱,却并未乱成一团,反倒是井井有条。   白夫人把持李宅,发丧之后直接召集李家族人要分家。   她原本可以将许氏母子留下,日日折磨,看着他们痛苦挣扎。   可每每抱着年幼的孩子,白夫人又觉得没意思,她已经到了这把年纪,剩下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何必将时间耗在这对母子身上。   再者,她放开手,也算是为逝去的亲子,如今的养子积德行善。   白夫人想放手,许氏母子却不肯。   听完分家的情况,许氏跳起脚来:“亭儿是家中老大,家产就该都是他的,你们这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李敬亭也黑了脸,他筹谋这么久,怎么舍得只拿一成家产就离开。   族长轻咳一声,心想许氏母子没成算,也不看看现在的形式。   李大人已经死了,白氏是主母,身边还有个充作嫡子的孩子,自古以来分家嫡子占大头都是规矩。   再者,白氏可还有娘家,那几个都是身居高位的,人虽没来,派来的人就在旁边盯着,谁敢欺负白氏?   他好心开口劝道:“其实一成也不少了,你们离开李家后好好过日子,敬亭去谋一个差事,日子照样能过好。”   哪知道这话落到许氏母子耳中,就是族长偏帮白夫人。   许氏蹦的老高:“老爷曾说过要让敬亭继承家业,那孩子才三岁,知道什么,家业交给他就等同于送给了白氏,我绝不会答应。”   白夫人气笑了:“你凭什么不答应,凭你这妾室的身份吗?”   “许氏,别闹了,原本分家这样的大事儿,你一个妾室是不能掺和的,白夫人能让你参加已经是宽宏大量,你还是见好就收吧。”族长也劝道。   李敬亭冷声开口:“姨娘不行,我总可以了吧,我是家中唯一成年子嗣,凭什么只能拿一成。”   看了眼一直为难自己的嫡母,李敬亭心底没有意思尊敬。   白夫人淡淡开口:“那你要如何?”   李敬亭以为她怕了,大声说道:“至少要七成,看在那也是我弟弟的份上,你们母子拿着三成也能过日子。”   白夫人脸色冷了下来。   她早就知道李敬亭贪得无厌,但没想到他如此贪婪。   果然是李老爷的种,一样的薄情寡义。   李敬亭扫了眼在场人的脸色,继续说道:“若是母亲不答应,那我们就去衙门说公道。”   白夫人忽然一笑:“你要七成,我觉得七成还是太少了,不如给你十成吧。”   李敬亭眉头皱起:“母亲若是舍得,我也没意见,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养老送终。”   白夫人起身站起来,淡淡道:“既如此,李家的东西就都归你,剩下的我也不必掺和,请族长自己料理吧。”   李敬亭心头大喜,正要说话,却见族长脸色极其难看,指着他骂道:“你闯大祸了。”   李敬亭不以为然,只觉得族长胆小如鼠,这是怕了白家人。   族长见他朽木不可雕,骂了一句转身就走。   许氏也高兴的很,乐颠颠的说:“太好了,如此一来我儿能一生享受荣华富贵。”   话音未落,外头进来一人,正是李府管家。   “许夫人,李少爷,请你们收拾东西,离开这座宅子。”   许氏叫骂道:“胡说八道什么,这儿往后就是敬亭的,改滚的是你们。”   “这是白夫人陪嫁,走过衙门辈分的嫁妆单子,两位若是不肯走,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李敬亭如坠冰窖,抬头只瞧见管家眼里满是轻蔑。 第142章 上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李敬亭母子俩被赶出家门, 还是一脸不可置信。   原以为已经胜券在握,哪知道下一刻就被扫地出门,甚至连行李都没能带上。   “拿上你们的东西, 赶紧滚。”   小厮嬷嬷丢出来一些东西, 正是李敬亭母子屋里头的。   许氏气得浑身发抖:“她怎么敢如此,亭儿, 我们不能这样算了, 去衙门, 去官府告她。”   李敬亭好歹当过几日官,知道白氏敢这么做肯定有所依仗。   他连忙拽住亲娘发问:“方才管家说嫁妆单子,什么嫁妆单子?”   许氏眼神闪烁, 当年她入府的时候, 李大人与白氏的关系已经很是僵硬, 她入府不久后就身怀六甲, 心底恨毒了将她赶走的白夫人。   可即使如此, 许氏也听说过白氏当年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   许氏闪烁其词,记得李敬亭不停追问:“娘,你快跟我说实话, 不然我们真要被赶走, 母子俩一起去喝西北风。”   不等许氏回答,一道声音传来:“敬亭, 你不该听一个妾室鼠目寸光的话,更不该将白夫人得罪狠了。”   李敬亭回头, 是李家族长。   因为李大人去世,李家过来奔丧,后头还得主持分家,一直耽误到现在。   其实相比起远在京城, 娘家得力,所以分外强势的白氏,李家族人自然更喜欢许氏母子。   毕竟许氏母子在青州府李家多年,跟他们多少有一些香火情分在。   只可惜这母子俩太过愚蠢。   李敬亭不敢置信:“大伯,您这话什么意思。”   族长叹气:“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当年你爹上京赶考,李家是有几分薄财,可在京城算不上什么。”   “京城居,大不易,幸好你爹娶了白氏,这才能平步青云。”   他看着李敬亭至今还不信,继续说道:“别说这宅子,你们母子俩平时吃喝用的,大部分也是从白氏的嫁妆中出。”   最后忍不住强调了一句:“你实在不该得罪她。”   李敬亭惊恐不已:“怎么会。”   是了,怪不得。   他一直觉得奇怪,即使白氏再嚣张跋扈,可她多年不能生育,后来剩下的嫡子也是病病殃殃,一看就活不到成年。   按理来说,李大人应该把健康的庶出子留在家中,好好培养才是。   可李大人却将他们母子扔到青州府,多年来只是书信往来,谈不上不闻不问,但也绝不宠爱。   原来如此,李大人居然是个吃软饭的。   李家多要靠着白夫人养活,李大人在这位正房夫人跟前就矮一截。   直到多年之后,李大人平步青云一直坐到了户部左侍郎的位置,这样的情况才慢慢改变。   也就是这时候,许氏打起送儿子入京的心思,李大人也有所动摇。   但世事难料,谁能想到李大人死的这么突然,他一死,家里还有谁能辖制白氏。   白夫人的嫁妆单子过过明路,李大人的灰色收入却不能提到明面上。   双方按照李家家产分家,白氏嫁妆并不包含在内,李敬亭母子俩能分到的少得可怜。   李敬亭后悔不跌,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听许氏怂恿,对分家提出异议。   若是听白夫人的话,他至少能拿走一成家产,这个一成是白夫人自掏腰包,但也足够他们花销了。   如今后悔已经迟了,母子俩筹谋多年,上蹿下跳,如今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李家分家,李敬亭母子被赶出家门的事情,不过是京城富贵人家茶余饭后的一场闲话。   顶多是父母拿来教育女儿,千万别学白氏那么傻,为了一个男人耗尽心血,临到头来落得满身伤痕。   现在正是朝廷忙碌的时候,百废待兴,新旧更迭,谁有那个闲工夫去管别人家的闲事儿。   至于李敬亭母子以后如何,更是无人关心。   寿国公府中,顾清衍忙得脚不沾地。   户部推行政令并非是一件容易事,即使有皇帝的支持,但从京城往地方也是困难重重。   近一些的地方尚好,远一些的庸官懒政不少,很多地方官员生怕变革,脑袋中满是腐朽,对上头的命令也是阳奉阴违。   光是要处理这些就让顾清衍分身乏术,跟他擅长的东西大相径庭。   幸好,他不是一个人,新帝对变革的计划十分推崇,派了不少人手帮忙,这才让顾清衍轻松许多。   如此忙碌,除了裴玄,有时候连着几天,刘妈妈和姐妹俩都不一定能见到顾清衍。   裴玄怕她们闲着无聊,索性将寿国公府的事情丢给她们处理,美其名曰锻炼。   刘妈妈想着姐妹俩将来嫁人生子,也是要管理内务的,倒是也高高兴兴的接过去,带着姐妹俩管起偌大的寿国公府来。   所以许氏母子找上门,顾清衍还未知道,刘妈妈倒是先知道了。   “她还有脸来。”刘妈妈气愤道。   光是许氏当年做的事情就足够恶心,更别提进京之后,朝堂上屡次以李家为由攻讦顾清衍,使得他屡屡被弹劾。   刘妈妈拧起眉头,管家立刻将李家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真是糟了报应,当年她那般狠心,将衍哥儿赶出家门,连衣裳都要留下,可曾想过今日。”刘妈妈冷声道。   管家低声问道:“如今怕是走投无路,所以找上门来,此事可要告诉顾大人?”   他觉得此事难办,所以才送到了刘妈妈跟前来。   刘妈妈沉吟下来,倒是旁边的姐妹俩有些无措。   她们从未见过许氏,对她毫无印象,可李敬亭不同,那是跟她们一起长大的哥哥,共同生活了十多年。   刘妈妈意识到什么,看向姐妹俩。   顾望晴下意识低头,顾舒颜抿紧嘴角不说话。   刘妈妈恨不得直接将人赶走,却不得不考虑顾清衍和姐妹俩的心情。   十五年的时间,是个人都不会没感情。   许久,刘妈妈叹气道:“先把人请进来吧。”   “娘……”顾望晴欲言又止。   刘妈妈拍了拍她们的手,低声道:“我知道,娘都知道,见一见断了念头才好。”   顿了顿,她又说道:“若是她们识趣,给一些银子,让他们有个路费回青州府也好,青州府有李家,李敬亭是李家人,他们不会不管。”   按照刘妈妈的意思,这是母子俩最好的去处。   李大人虽然死了,但李家还在,在青州府也算高门大户,他们母子只需要回去依附,日子不会过得很差。   这也是刘妈妈看在姐妹俩的面子上,才愿意给这个银子,否则不踩一脚已经是心善,哪里会管这样的闲事儿。   顾望晴松了口气,低声道:“是啊,回去青州府最好。”   到时候间隔两地,互不相干。   顾舒颜轻哼了一声,想到李敬亭心情也复杂的很。   曾几何时她也把李敬亭当亲哥哥,可他走就走,临走之前还坑了姐妹俩一把,那点兄妹情分早就没了。   等真正的哥哥回家,对姐妹俩颇多关照,顾舒颜才知道真正的哥哥会是怎么样。   在李敬亭进来之前,顾舒颜心想,她一定不会给假哥哥好脸色,否则真哥哥知道了,心底该有多伤心。   但等李敬亭母子真正走进来,姐妹俩一时愣住。   不止姐妹俩愣住,刘妈妈也是大吃一惊。   只见许氏脸色憔悴,细纹遍布往日明艳的眉梢,厚厚的脂粉都掩不住两颊凹陷,倒像是瞬间老了十岁,看着比刘妈妈还要苍老许多。   站在她身旁的李敬亭发丝凌乱,两颊泛着病态潮红,眼眶连带着眼珠子都是红彤彤的,整个人带着一种让人害怕的躁狂。   一看到人,刘妈妈就心惊肉跳,后悔答应见他们。   她迅速给了管家一个眼神,管家会意,让几个身强体壮的嬷嬷挡在双方中间。   许氏母子一进来也愣住了。   多年不见,许氏一时认不出那当家太太模样的人是谁,居然浑身气派。   很快她就想起来,那不就是照看顾清衍长大成人的奶嬷嬷,当初为顾清衍求情,被她找理由打了一顿赶出去。   原以为刘妈妈被打成那样活不过一个月,哪知道顾清衍居然把她带走了,还认作了干娘。   当初许氏听说这消息并不放在心上,甚至觉得顾清衍那种乡野小子,只配认奴仆当娘,一窝子下贱货色。   可时过境迁,如今再见,刘妈妈已经是皇帝钦封的硕人,穿金戴银高高在上,居然还有一屋子的奴仆伺候。   而她呢,连带着儿子一起被赶出来,别说诰命,就连日常花销都拿不出来。   许氏满脸嫉恨,早知如此,就不该将顾清衍赶走,否则刘妈妈今日的一切都是她的!   李敬亭心底的震惊并不比许氏少。   他素来是看不起顾家的,觉得都是顾童生夫妻俩的错,才害得他吃苦受累十五年。   一朝回到李家,李敬亭不但没有感恩,反倒是充满怨恨,这才有在离开之前将顾家祖宅卖了,完全不顾姐妹俩死活的事情。   李敬亭自以为凭借满腔才华,回到李家后就能大展拳脚,到时候一飞冲天,顾家不过是他回忆中的耻辱。   可谁想到风水轮流转,他回到李家后不但没能一飞冲天,反倒是泥足深陷,至今连秀才功名都没能考上。   进京之后更是步步艰难,眼睁睁看着顾清衍平步青云,自己却依旧白身,李敬亭心底嫉恨不已。   也许许氏说的对,他们生来就相克,是顾清衍占据了自己的好运。   李敬亭心底给嫉妒吞噬,如今还要求上门来,更是愤恨至极。   尤其是瞧见顾家姐妹俩,这份嫉恨到达了顶峰。   当年他还在顾家的时候,是家中唯一男丁,享受顾童生夫妻偏爱,两个妹妹不过是丫鬟一样的存在。   可现在抬头一看,姐妹俩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光看周身气度哪里还有当年的影子。   李敬亭不知道顾清衍为姐妹俩付出多少,更不知道裴玄怕姐妹俩年幼丧母被人说嘴,特意从宫中请出嬷嬷教养。   他只知道这一切原本都该是自己的,却被顾家人鸠占鹊巢。   凭什么!   刘妈妈居高临下,看清楚母子俩眼底的愤恨嫉妒,心底最后一丝恻隐之心也烟消云散。   “既是早就断了关系,写了断亲书,那就不该有来往,你们如今何必再来。”   许氏脸色一沉:“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   刘妈妈皱眉。   不等她回嘴,管家开口:“不得无礼,老夫人是圣人钦封的硕人,岂是你可诋毁的,再敢胡言乱语便将你乱棍打出去,也无人说得出错来。”   许氏脸色阴沉,还要再说话却被李敬亭拉住。   李敬亭与许氏不同,他好歹还有神智,知道如今形势对他们很是不利。   低头藏住眼底愤恨,李敬亭开口道:“对不住,是我娘胡言乱语得罪了,还请见谅。”   刘妈妈冷笑一声不说话。   李敬亭目光落到姐妹俩身上:“晴晴,颜颜,如今我们有了难处,还请看在那些年情分上搭把手。” 第143章 贪婪   情分?什么情分?   听着李敬亭理直气壮的话, 姐妹俩一时相顾无言,这么多年过去,这位哥哥的性子一直没变过。   当年还在顾家的时候就是如此, 得全家人捧着他, 哄着他。   即使顾童生夫妻也得如此,等夫妻俩过世后, 姐妹俩更是如丫鬟一般伺候。   曾有一度, 姐妹俩甚至觉得自己生来就欠了大哥的。   刘妈妈也气笑了, 懒得跟这两人兜圈子,直接了当道:“虽说当初已经恩断义绝,没有留下什么情分, 但顾家也不是不近人情的。”   “给他们拿上一百两银子, 这些银子足够你们返乡, 回到青州府后好好过日子吧。”   刘妈妈自认为一百两银子已经足够多, 自己也算是给了颜面。   哪知道这话落到李敬亭母子耳中, 却成了折辱。   许氏尖声叫道:“一百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   刘妈妈见状,脸色沉了下来。   顾望晴看了眼李敬亭, 到底开口劝道:“大——李公子, 一百两银子已经不少了,寻常人家三四两银子就足够生活一年, 一辈子也赚不到一百两。”   李敬亭脸色难看,目光落到姐妹俩头上发钗上。   姐妹俩的穿戴都是顾清衍置办的, 他手中有钱,还有系统补贴,对自己人向来大方。   别说姐妹俩,就算章念吃穿用度也不差。   自打进了寿国公府, 国公府中没有女眷,积累下来的女式饰品全给了三人,自然更上一层楼。   李敬亭不知道这些缘故,只知道两姐妹衣着华贵,却对自己这个哥哥十分小气。   “难道在你们眼里,我这个哥哥就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吗?”   几人都沉默下来,暗道难道不是吗,若不是这个念头,李敬亭就不该找上门来。   李敬亭摆出文人的清高架势:“银钱不过是身外之物,我此次上门确实是有事相求,却不是为了几两银子。”   刘妈妈意识到什么,脸色更加阴沉。   许氏想到进门前商量好的话,连忙开口:“敬亭当初可是太上皇看好的人才,如今赋闲在家不过是因为白氏捣鬼,顾清衍嫁给了寿国公府,如今正是风光,只要他开口帮忙说话,不愁亭儿没有好前程。”   这话一说,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原以为许氏母子是走投无路,上门来要钱,哪知道他们打着这样的主意,竟然还想让李敬亭当官。   顾舒颜再也忍不住,冷笑反问:“你是疯了吧,我大哥凭什么帮他。”   许氏不提当年的事情还好,一提当年的事情顾舒颜就气愤,那时候太上皇哪里是看重李敬亭,是想接着李家打顾清衍的脸。   再想到顾清衍被贬谪到云岭,一度沉寂,顾舒颜更是生气。   “凭他至今还是白身,连个秀才都不是,还是凭他庶出身份,对嫡母不敬,亦或者凭他脸大?”   许氏最见不得别人侮辱李敬亭,扑过去就要挠顾舒颜的脸。   “死丫头胡说什么,我养了顾清衍十五年,他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否则我就去衙门告他不孝。”   刘妈妈早有准备,许氏一动就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压住,动弹不得。   顾舒颜冷着脸:“有本事你就去告,看你能不能告赢。”   刘妈妈也沉声道:“两位如此贪得无厌,那我也就不多留了,既然你们看不上那一百两,管家,送客。”   许氏还在挣扎,李敬亭暗道不好,事情要谈崩了。   他连声喊道:“顾清衍如今身居高位,他以男子身份嫁入寿国公府,名声原本就不好听,你们也不想他再背上骂名吧。”   事关顾清衍,刘妈妈三人果然犹豫起来。   李敬亭趁机说道:“以他如今地位,帮我谋一个职位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保证,从此往后我们母子再也不会出现在他跟前。”   “如此,岂不是非常合算。”   刘妈妈心思一动。   顾舒颜却冷笑:“信你的鬼话,来人,把他们赶出去。”   管家立刻动手,没等李敬亭再说什么直接把人拖出去。   刘妈妈有些忧心忡忡:“他们会不会出去乱说,到时候坏了衍哥儿名声。”   “娘,你别被他们骗了。”   顾舒颜看得透:“他们俩这样贪得无厌之人,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若是大哥真的帮了忙,那往后就被缠上了。”   “再说了,因为李家的事情大哥已经被弹劾很多次了,每一次都无疾而终,就算他们出去胡说,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话,能影响多少。”   刘妈妈一听也是,顿时沉默下来。   顾望晴却有些感慨,忍不住开口道:“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如今却大变样了。”   “哼,他以前就这样自私自利。”顾舒颜跟姐姐不同,对这个哥哥深恶痛绝。   自打李敬亭做出卖掉祖宅,不顾姐妹俩死活的事情,在顾舒颜心底就没把他当做哥哥。   每次回想起那时候的绝望和害怕,顾舒颜心底就憋着一股怒气。   这次再也忍不住,噼里啪啦倒豆子似得都倒了出来。   “我自打能走路就得伺候他,别人家都是哥哥姐姐让着妹妹,他倒好,恨不得整个家都让着他。”   “爹娘说他读书辛苦,家里头的事情从不让他做,他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喝杯水都得使唤我们给他倒。”   “每次在学堂受了气回家就朝着我们撒气,知道的说兄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俩是丫鬟。”   “爹娘在的时候还好一些,爹娘一走,他就变本加厉,要不是大伯拦着劝着,只怕他早早就把我们俩卖了换银钱。”   “天底下哪有这样当哥哥的,在他心底就没把我们当妹妹,那我们何必还念着那点情分。”   说着说着,顾舒颜悲从中来,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刘妈妈心疼的不行,连忙将她搂在怀中安慰:“别难过,往后有娘和大哥疼你,再也不会了。”   顾舒颜鼻头一酸,哭得更凶了。   顾望晴原本心底还存着几分念想,毕竟她比妹妹大几岁,年幼时候也曾有过兄妹相亲的时候。   可听着妹妹的花,她也跟着叹了口气:“你说的对,他从未将我们当妹妹,我们又何必还念旧情。”   刘妈妈一边搂着一个安慰,口中说道:“把人赶走就算了,就她们这样的脾气以后有的是苦头吃,咱们自家好好过日子,没必要因为这种人伤心难过。”   更是叮嘱管家:“往后他们再找上门,只管赶走,不必再来禀报。”   管家连连点头,心想早知道李敬亭母子是这幅德行,他就不该进来报信。   李敬亭母子俩找上门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当家做主的人。   当天晚上,刘妈妈就把这事儿跟他们说了。   并且强调道:“我直接把人赶走,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你们添乱。”   顾清衍连忙安慰:“怎么会,他们还影响不了我。”   裴玄也说道:“如今李家朝中无人,单凭他们连衙门都进不去。”   刘妈妈顿时安心,骂道:“原本我还想着给些银两,让他们好好回青州府过活,哪知道他们母子俩胃口大的很,衍哥儿,你可得当心,千万别心软,否则将来后患无穷。”   她怕许氏今天没讨要到好处,回头又去找顾清衍。   在她心底,顾清衍从小心善,对身边人都极其心软。   她原本只是奶娘,顾清衍却认了干娘,要给她养老送终,过去这些年还依旧会给红豆翠红几个送节礼。   刘妈妈最担心顾清衍见到许氏就心软,到时候吃亏。   顾清衍无奈,也不知道为什么身边人都觉得他脾气软,实际上他这个人喜恶分明,对喜欢的人自然要好,但对于厌恶的人向来懒得搭理。   不过他确实没想到许氏母子自己作死,居然被白夫人赶出了家门。   顾清衍觉得,以母子俩的德行肯定还会找上门。   可左等右等,却等来许氏母子已经离开京城的消息。   他脑子一转,便知道其中有裴玄的手笔。   顾清衍猜的没错,裴玄在知道许氏母子情况的时候,就知道这两人不能留在京城。   许氏的身份特殊,虽然一时半会儿影响不到顾清衍,可长此以往,若是被人拿捏住,终究是一场麻烦。   裴玄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自然是要帮顾清衍扫平一切障碍。   寿国公想让两个人消失轻而易举,裴玄也并未要两人性命,只是在他的暗示下,许氏母子很快在京城过不下去,只能灰溜溜离开。   原本他们要是愿意低头,拿了刘妈妈的一百两银子,即使回去青州府也能过得不错。   可如今被扫地出门,身上的细软也被偷了个一干二净,只能靠着一双腿走。   许氏与李敬亭都不是好脾气的人,困境之下相互埋怨,好好的母子已经成了仇人。   等到了青州府,原以为靠着李家能安然度日,可李族长得了白夫人的警告,并不愿意伸出援手。   一边是占据天然优势的白氏,身后还有整个白家,一边是妾室出生的许氏母子,李敬亭这么大年纪连秀才都不是,族长会怎么选显而易见。   一开始,两人还能靠着典当过日子,可两人都是不事生产,偏偏还喜欢享受的人,一段时间下来将继续花的一干二净。   没了银钱,没有人资助,李敬亭两人不得不自己想办法。   许氏放下尊严找了族中好几次,每次都是被打发出去,连个饭钱都没能搭上。   李敬亭陆续去找昔日同窗,却也只得到嘲讽。   最后,许氏不得不接了活计,给人绣花洗衣服为生。   这样的情况下,李敬亭不奋发图强,反倒是埋怨母亲出生太差,帮不了自己,怨天尤人。   甚至染上了恶习,开始打骂许氏,抢了她辛苦赚来的银钱花。   许氏苦不堪言,当初有多疼爱这个儿子,如今便有多仇恨,恨不得李敬亭立刻死了。 第144章 书毁人亡   空间内, 曾经金光闪闪,占尽小世界气运的书本,早已堕落成红黑色。   在李敬亭被太上皇看重, 入职当官后, 曾有一度有蜕变成另一本书的迹象。   而如今,随着李敬亭被罢官, 被白氏赶出家门, 离开京城, 书本彻底碎裂开来,化作点点黑色斑驳,彻底烟消云散。   顾清衍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说是消散, 更像是被世界本源吞噬。   顷刻之间, 他有一种挣脱束缚, 小世界终于自成一体, 能自行演化,再也不受书本剧情线控制的痛快感。   【系统,这是什么?】顾清衍不禁问道。   他以为系统依旧会选择沉默, 但与以往不同, 这一次系统开口解释。   【因书本演化而出的小世界,挣脱书本剧情线, 自成一体。】   【从今往后,这就是独立的小世界, 经过千万年演化后,也许会有晋升成大世界的可能。】   顾清衍微微挑眉,继续问道:【那怀王呢,怀王算什么?】   到底是最后一位神明, 还是被神化的人类。   系统沉默许久:【算一个故人。】   顾清衍翻了个白眼,暗道这跟没有回答有什么不同。   他想了想又问:【在原来的剧情线中,太上皇得到长生了吗?】   系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无神世界不好吗?】   顾清衍听懂了系统的意思,眉头微动,心底倒也觉得确实是好。   至少他不用担心妖魔鬼怪出来捣乱,更不用担心再来一个长生帝王。   目光落到系统中,书本边边角角都已经消失,没有剩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他死了吗?】顾清衍不禁问道。   系统这次没有回答。   顾清衍闭上眼睛,脑中忽然回旋起电影片段,有李敬亭意气风发,真少爷连中六元。   也有皇帝长命百岁,太子败落成寇。   漫长的岁月中,他似乎看到了裴玄,他浑身血色,身上玄衣都像是被浸透了献血,往下流淌着。   在他身上蔓延出无数的蛛丝,不再是雪白,而是猩红,扎根在大周的角角落落。   顾清衍看着,心底不知为何生出无限的悲哀来。   有一种眼前的人看着依旧是人,实则已经成为一样器物的悲痛感。   “清衍?清衍?”   裴玄第一时间察觉身边的人不对劲,点了灯便看见顾清衍满脸泪水,被梦魇住。   他连忙将人扶起来,搂在怀中,轻拍着他的脸颊唤醒:“别怕,我在这里。”   顾清衍好不容易从梦魇中挣扎醒来,第一眼便瞧见裴玄担心的眼神。   真实的,人类的,有波动起伏的眼神。   而并非梦中那个人间兵器一般,已经丧失了人类理智的裴玄。   他反手紧紧搂住:“你没事,真好。”   裴玄见他醒来松了口气,听见这话哭笑不得:“梦到我出事了吗?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有你,怎么舍得让自己出事。”   顾清衍勾起嘴角。   是啊,那本书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靠在裴玄胸口,倾听着他的心跳声,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靠着靠着,两人的气氛暧昧起来。   裴玄收紧手臂:“你再这样,我可忍不住。”   “我们是夫妻,有些事情何必忍耐?”顾清衍不但没停止,反倒是微微一笑,面带挑衅。   裴玄哪里能忍,一时直接将人翻来覆去一整夜。   第二天,顾清衍腰酸背痛,爱岗敬业的顾大人不得不休假一日。   裴玄殷勤伺候,顾清衍都休假,他自然也是告假在家,反正皇帝已经习惯他三不五时的闹失踪了。   坚持一口一口喂顾清衍喝完粥,见他累得沉沉睡去,裴玄才懊悔自己孟浪了。   看了一会儿,用手背贴着顾清衍的额头,见他没发热,只是累惨了,裴玄才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昨晚上怎么了,竟是一个劲的胡闹。   偏偏顾清衍还缠着他,两人一时没忍住,这才过分了一些。   裴玄坐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外头有人禀告,这才帮顾清衍盖好被子,起身走出去。   “什么事?”在外,裴玄少有笑容,总是冷冷淡淡的模样。   夏柳低声汇报:“青州府来信,说李敬亭死了。”   “什么?”   裴玄眉头微皱,立刻想到昨晚上的事情。   他素来知道顾清衍身上有些神通,许多时候也是裴玄帮他掩饰过去。   李敬亭身死,与昨晚上顾清衍的状况有没有关系?   “怎么死的?”   夏柳解释起来:“说是喝醉了酒,回家路上跌入河中淹死的。”   他低声道:“不过我们的人传回信来,说那天晚上有人看到了许氏的踪影,大人,此时可要捅出去?”   裴玄挑眉。   许氏,虎毒不食子,在此之前许氏一直把李敬亭当做心肝宝贝,当年为了让李敬亭高兴,甚至将顾清衍身无分文的赶走。   那时候许氏对顾清衍如此绝情,都是为了讨好李敬亭。   哪知道这才几年,许氏居然会亲手杀了心心念念的亲儿子。   “不必,将人撤回来,以后不用再关注了。”裴玄淡淡道。   夏柳自然答应,李敬亭一死,许氏不过是个女流,李家不闻不问,日子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裴玄转身回屋,许氏动手,倒是省了他一桩事情,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顾清衍睡了个昏天暗地,起来就得到李敬亭喝醉淹死的消息。   他一时愣住,倒不是意外,毕竟书毁人亡,他昨晚上就有所准备。   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许氏动手。   顾清衍叹了口气,忍不住开口:“我还记得小时候,她也有温柔体贴的时候,也曾抱着我说话,谁能想到……”   那一切都是假的呢?   裴玄握住他的手:“他们咎由自取,与你无关,不必为他们伤神。”   顾清衍笑了起来:“我当然不会为他们伤心难过,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也好,也算是彻底了结。”顾清衍说道。   裴玄见他真的不在意,这才松了口气,笑了起来:“你有这个时间,倒不如多花点在我身上。”   顾清衍无语,心想成了亲才知道这家伙有多粘人。   要是外人知道冷面寿国公在家是这幅样子,只怕是要笑掉大牙。   轻咳一声,免得气氛越来越暧昧,他实在是有些遭不住了。   “那啥,太上皇过世,倒是很久没听见太平教的消息了。”   顾清衍提起太平教来。   当年太平教四处点火添乱,他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其中有太上皇的手臂。   这位明面上大肆打压太平教,暗地里却利用他们与怀王的关系,试图通过他们寻找怀王墓,复苏神木。   顾清衍不知道那些死在太平教手中的人,到了地下会不会找到太上皇这个罪魁祸首。   但太上皇失利后,太平教似乎瞬间失去了踪迹。   顾清衍每每想到那位神出鬼没,手段诡谲的左护法,总会心中忧愁,觉得那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裴玄倒是浑不在意,淡淡道:“不过是一群老鼠,没了饲养者,如今正到处逃窜,不必放在心上。”   顾清衍点头,却还是担心:“怕只怕他们不敢与朝廷作对,却祸害百姓。”   “自古以来,民间邪教屡禁不止,太平教若无背后势力,定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裴玄说道。   顾清衍一想也是,顿时安心不少。   就如裴玄说的那样,太平教似乎真的沉寂下去,连着几年都销声匿迹,新帝上位,朝中一派新气象,大周风调雨顺,百姓的日子蒸蒸日上。   日子好过了,邪教传教的难度就大大增加,毕竟老百姓不部分也不傻,不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信被朝廷明令禁止的太平教。   顾清衍一开始还会偶尔关注,后面公务太忙,实在是分身乏术。   除了朝堂事务,他还得操持两个妹妹的婚事。   姐妹俩没有父母,只能由顾清衍这个哥哥来操心,幸好如今还有裴玄,虽然他脸冷,但对两个小姑奶奶心热的很。   把人嫁出去,独占顾清衍,这是裴玄乐此不疲的原因之一。   只是顾清衍这个当哥哥的眼光高,要青年才俊长得好,太丑了妨碍眼睛,将来小外甥颜值也让人担心。   还得家世不能太差,不然怕妹妹嫁过去吃苦,家里头人际关系得简单一些,怕姐妹俩从小在梅岭村长大应付不了太复杂的。   除此之外,顾清衍还希望未来妹夫脑子清楚一些,不要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最好能对妹妹一心一意。   前面的都好说,最后一条裴玄看了都头皮发麻,不得不劝道:“成亲过日子,一时半会儿有我们看着还好,长此以往还得看自己。”   “尤其是夫妻俩的屋中事,就算你是亲哥哥,那也是管不了的。”   顾清衍也反应过来,叹气道:“我就是担心晴晴颜颜性子好,嫁了人会吃亏。”   裴玄就安慰道:“若是吃亏,咱们只管打上门去,就算看在咱俩的面子上,他们也不敢欺负了人。”   顾清衍一想也是,这才放心不少。   扒拉来,扒拉去,等到这一年年底,眼看着顾望晴年纪到了,再也不能拖下去,顾清衍才挑中一个人。   乃是大理寺卿家的嫡长子,家世清白,年轻才俊,将将十八岁已经是举人,如今也才二十一,据说才华不错,等明年考中进士便会入朝为官。   最秒的是,大理寺卿家教严格,家里并无妾室庶出,家庭人员十分简单。   这已经是顾清衍能选出来最好的,若不是寿国公府和皇帝宠信,人家还瞧不上早年丧母的顾望晴。   双方一拍即合,皇帝笑着赐婚,婚期就定在第二年春天。 第145章 嫁女   四月十五, 诸事皆宜。   寿国公府从一个月前就忙碌起来,就为了今日顾望晴出嫁一事。   到处张灯结彩,热闹喜庆, 丫鬟小厮们脸上都带着笑容。   顾清衍的心情却不甚好, 从定下婚期这一日开始,他心底总很不是滋味。   昨晚上更是翻来覆去大半夜都没能睡着, 最后还是裴玄出手, 直接把人按住了才消停。   结果第二天早晨, 天还没亮顾清衍就爬起来:“不行,我得去看看。”   裴玄无可奈何,知道拦不住, 索性跟着一块儿起了身:“走吧, 我陪你一起去。”   他这般体贴, 倒是让顾清衍不好意思:“你继续睡吧, 我就去看一眼。”   “你不在, 我怎么睡得安稳。”裴玄故意含笑说道。   顾清衍脸颊一红,瞪了他一眼,到底是没反对, 两人一块儿到了外头院子里。   丫鬟小厮们正在整理嫁妆, 其实这些东西早就备好了,如今不过是清点最后一遍, 免得急中生错。   顾清衍心底舍不得,但面子上也想做到尽善尽美, 毕竟这是女孩子一辈子最重要的日子。   嫁妆丰厚,顾望晴嫁过去后也能让人高看一眼。   因为有赐婚在,顾清衍能直接准备六十四抬嫁妆,这已经是顶配级别。   更别说顾清衍放进去的真材实料, 不是房产银子,就是金银首饰,就连锦缎都是宫锦级别,完全没有充数的东西。   每一抬嫁妆都沉甸甸的,顾清衍还觉得不够,私底下塞了银票,生怕妹妹嫁出去后没钱花。   这么多东西,自然也有裴玄的手笔在。   寿国公府经过几代人积累,又是主人少,婚丧嫁娶都少,好多东西都攒着毫无用武之地。   如今可算是派上了用场。   两人一块儿可着劲往里头塞,那嫁妆单子长的看不到尽头,看得人瞠目结舌。   顾清衍刚检查完单子,刘妈妈也带着顾舒颜过来了。   瞧见他们俩都在,刘妈妈顿时笑了:“我就说你今天肯定睡不安稳,果然早早的起来了。”   “单子对过了,没问题。”顾清衍笑了笑,又说,“晴晴也该醒了,娘,你跟三妹过去陪陪她吧,免得她心里头发慌。”   刘妈妈笑起来:“好,我们这就过去。”   说完拉着顾舒颜就走,顾舒颜往后看,偷笑道:“大哥太紧张了,比他自己成亲的时候还要紧张。”   身后,裴玄也有些吃味:“你怎么这般紧张,比我们成亲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清衍无奈,瞪了他一眼:“那能一样吗?”   “哪儿不一样。”裴玄冷哼,“难不成在你心里,我们的婚事不如妹妹的重要。”   顾清衍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又开始无差别吃醋了。   他伸手拉住裴玄,笑着说道:“当然不一样,我认识裴大哥,知道你的为人,更相信只要成亲,咱们俩肯定会恩爱两不疑,从此白头偕老。”   “可是晴晴不同,她与新郎官也就见过几次,还都是在我们的陪同之下,不知根知底,也没什么感情,如今两人却要成亲生子,往后日子怎么样很难说。”   “世情如此,女子总是会比男人辛苦一些。”   一句话,成功就把裴玄哄得眉开眼笑,反握住他的手:“怕什么,他若是敢给晴晴脸色,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顾清衍听完一笑,心想也是。   但凡不是傻的,就知道对顾望晴好,否则光是顾清衍就能让他们倒霉。   另一头,新房内,顾望晴与刘妈妈和妹妹说这话,一时间心情也十分复杂。   她素来是个温柔体贴的性子,相比起妹妹来更柔顺乖巧,所以跟顾清衍的关系反倒是没那么亲近,反倒是跟刘妈妈如同亲母女。   从小到大,顾望晴都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嫁人的,嫁人生子就是女人注定的一生。   年纪小的时候,她还以为会嫁给同村,亦或者邻村的人,就跟娘和大伯母一样,吵吵闹闹就过了一辈子。   等父母早逝,顾望晴一度是极为害怕的,怕自己被卖了,也怕没有了父母随便被嫁出去。   女孩子嫁得不好会过什么日子,顾望晴是亲眼见过的。   村里头有几个婶娘就是如此,整日里挨打受骂,劳心劳力也不得人感激,比同龄人都要苍老,看见人连笑容都露不出来。   顾望晴想嫁人,却又害怕嫁人后的日子。   一直到顾清衍出现,从未谋面的亲大哥为姐妹俩撑起一片天。   顾清衍性格温和,对姐妹俩都很是和善,从来没在物质上亏待过她们。   真要说起来,自打顾清衍出现,姐妹俩过的日子平安喜乐,远比父母在的时候更加舒坦。   顾望晴自然也是喜欢这个哥哥的,只是性格使然,她没法跟妹妹一样撒娇耍赖,跟哥哥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   如今要嫁人,往后回家的次数就少了,顾望晴想起来便后悔。   早知道陪伴哥哥的时间这么少,她就该学妹妹一般才好。   见她面露忧愁,刘妈妈还以为她担心未来,笑着安抚道:“别怕,等嫁了人你也是顾家的姑奶奶,若是在外头受了委屈,千万别忍气吞声,尽管回家来告诉你大哥,衍哥儿的脾气你们俩都是知道的,必定会为你做主。”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顾望晴就落下眼泪:“娘,我舍不得哥哥,也舍不得你跟三妹。”   刘妈妈搂住她:“傻姑娘,舍不得以后就常回家看看,没有人会拦着你。”   顾舒颜也笑着说:“二姐,别哭啦,待会儿哭花了脸可不好。”   又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笑着说:“要我说也没啥舍不得的,那黄家就在两条巷子外,嫁了人你也能三天两头回家来。”   刘妈妈心底无奈,心想嫁了人哪里会这般自在,可看着流泪的顾望晴,又说不出劝说的话来。   “要是他们不让你出门,到时候我就打上门去,看他们谁敢拦着。”顾舒颜哼哼道。   “浑说什么,大喜的日子可别说这些。”刘妈妈更是头疼。   相比起顾望晴,顾舒颜简直是男孩子脾气,两个姑娘只差了三岁,其实顾舒颜也已经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可她整日里喜欢打打杀杀,舞刀弄枪的,偏偏顾清衍还纵着,让刘妈妈很是无奈。   顾舒颜挨了骂也不生气,吐了吐舌头朝着姐姐眨眼睛。   顾望晴被逗得扑哧一笑,心底的忧伤不舍倒是散去不少。   心底再舍不得,到了吉时,外头就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是黄家上门来接亲了。   顾清衍听见就皱眉,低声道:“来的这么晚,可见不够重视。”   裴玄轻咳一声,想起当初自己急不可耐,硬生生比吉时早到了半个时辰,如今还是皇帝经常提出来取笑的话。   不提自己给未来妹夫造成的阴影,裴玄赞同道:“确实是不够重视,待会儿可不能让他们轻易把妹妹带走。”   顾清衍频频点头,想了想又摇头:“终归是要嫁人,也不能为难太过,否则晴晴面子上也不好过。”   很快,他就见到了未来的妹夫,今年刚刚高中进士的黄玉书。   顾清衍精挑细选出来的妹夫,往那边一站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确实是个极为出挑的。   更别提能在二十岁就高中进士,将来前程无量。   顾清衍心底舍不得,方才在屋里头挑剔的厉害,如今见到人却和气的很,只出了两个难题便撒开手,让他们去迎新娘。   黄玉书对这位大舅子更是客气万分。   黄家压着儿子读书,二十多岁还未定亲,自然也是为了他能高中进士,选的一门好媳妇。   顾望晴虽然出身不怎么样,却有一位位高权重的亲哥哥,短短几年时间已经成了户部尚书,简在帝心。   更别提顾望晴的“嫂子”是寿国公,这位可是皇帝心头上一等一的大人物。   黄家自然是对顾望晴十分看重,聘礼拿出来十二分的诚意,顾清衍方才说他们不重视,实在是冤枉人。   两家都有心,一场婚事办得热热闹闹,欢声笑语。   等到顾清衍背着妹妹上了花轿,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顾不得场合说了句:“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回来告诉大哥。”   “哥哥。”顾望晴忍不住也落了泪。   黄玉书是时候表现,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大哥,往后我一定会照顾好夫人,绝不会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顾清衍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记住你这句话。”   没由来的,黄玉书一个哆嗦,心想传闻顾清衍极其宠爱两个妹妹,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心底又对顾望晴看重几分。   就在这时候,宫中居然有太监来传旨,赏赐给两位新人一对玉如意。   当初赐婚时皇帝已经上次了一遍,如今大喜之日又让人带来添妆,实在是隆恩至极。   选旨谢恩,顾清衍心底不禁感谢皇帝,如此一来,顾望晴嫁进门后更不怕被欺负了。   等花轿慢慢离开寿国公府,屋里头虽然依旧热闹,到处都是来参加喜宴的人。   顾清衍却还是兴致不高,显然是满心舍不得。   裴玄正要安慰两句,却见顾舒颜忽然上前,挽住亲哥哥的胳膊靠在他肩头,亲亲热热的说:“大哥,你别伤心,姐姐嫁人了还有我呢,我这辈子都不嫁人了,往后就在家陪着你。”   裴玄脸一黑,即使是亲妹妹,他也见不得别人如此粘着顾清衍。   可惜顾舒颜压根不搭理他,继续亲亲热热的靠在顾清衍身边。   顾清衍先是感动,又是无奈,尤其是看到裴玄吃醋的模样更是好笑。   此时他没当真,只捏了捏顾舒颜的鼻子:“好好好,大哥养你一辈子。”   哪知道一语成谶。 第146章 潇洒肆意   京城郊外, 几匹骏马奔驰而过,为首的女子一身红色劲装,很是英姿飒爽。   骏马速度极快, 一直到靠近城门口才慢慢减速。   看守城门的侍卫一看为首的女子, 连忙露出笑容来:“顾小姐,快请进。”   顾舒颜摆了摆手:“按规矩搜查。”   她心底知道城门侍卫是看在大哥和寿国公府的面子上, 有心讨好才通融。   正因为如此, 顾舒颜才不愿意接受, 怕一个不好就给大哥添麻烦。   听了这话,侍卫也只是随意搜查了几下就放行。   骏马进入京城,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有外地来的商队心生好奇, 忍不住打听起来:“方才那姑娘是谁, 好一个英姿飒爽, 没想到京城女子还能出门骑马, 连帷帽也不带。”   “你一定是外地来的吧, 竟是连寿国公府的顾小姐都不认得。”   商队立刻想到什么:“莫不是就是那位户部尚书顾大人的妹妹?”   “正是她。”   商队心底啧啧称奇,不禁问道:“听闻顾大人极为宠爱幼妹,纵得她二十出头还未嫁人, 如今依旧待字闺中, 莫非就是方才这位?”   “正是。”回答的人也是一脸八卦,压低声音道, “这位顾小姐最喜欢舞刀弄枪,时不时就要带着人去京郊庄子上跑马打球, 逍遥自在的很。”   “这,岂不是有失体统?”商队不禁问道。   虽说大周对女子并不算苛刻,不禁止女性出门,也提倡改嫁, 严禁守寡立牌坊,可大户人家女子依旧讲究贤良淑德,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像是这把恣意纵容的,实在是绝无仅有。   “圣人亲口夸这位顾小姐英姿飒爽,堪比男子,谁又能说什么。”   两人挤眉弄眼一番,都明白过来。   顾小姐这样张扬自然是不符合规矩,更不符合勋贵世家对媳妇的要求,可圣人夸过,顾大人又愿意纵容幼妹,外人又能说什么。   商队的人面面相觑,私底下忍不住犯嘀咕:“莫非这位顾小姐能一辈子不嫁人?”   不然谁家敢要整日抛头露面,喜欢舞刀弄枪,甚至还出城跑马,一看就不安于室的媳妇。   外人不知道的是,这些年来上门提亲,想要迎娶顾舒颜的人家实在不少。   一开始,顾清衍也是有心嫁妹妹,很是仔细筛选了一番,试图让顾舒颜挑一个可心可意,四角俱全的。   只是一个个下来,顾舒颜不是这儿不满意,就是那儿不满意。   顾清衍没办法,刘妈妈干着急,最后还是已经嫁人生子的顾望晴回来了一趟,才从妹妹口中掏出实话来。   顾舒颜不想嫁人,就想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   这下可把顾望晴吓坏了,联合刘妈妈施压,整日劝着妹妹赶紧挑一个差不多的嫁人生子。   倒是顾清衍听闻后,认真的找顾舒颜聊了一顿,见她是打定主意不想嫁人,而不是一时情绪,便默认下来。   这才有了顾舒颜这些年的痛快恣意。   只是随着她年龄越来越大,外头的闲话也越拉越多,甚至还有传闻说他们兄妹共事一夫的离谱传言。   虽不敢在顾清衍几个跟前说,但暗地里流言蜚语不断。   顾舒颜我行我素,顾清衍纵容支持,裴玄——谁也不敢在他跟前搬弄是非,犯到他手中那是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如今唯有刘妈妈和顾望晴还在着急。   顾舒颜快马到了寿国公府门口,刚翻身下马,一个小丫头就跑出来禀告:“三小姐,二小姐回来了。”   一听这话,顾舒颜脸色顿时挂下来。   不是她不想念自家姐姐,实在是顾望晴上了年纪,越发在意她的婚事,每次回来就跟念经似得念叨。   “我想起来有东西落在庄子上了,去去就回。”顾舒颜打算转身就跑。   “站住。”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顾望晴一个健步,以超乎寻常的矫健从门内出来,一把拽住妹妹胳膊:“你跟我进来。”   “姐。”顾舒颜顿时苦瓜脸。   顾望晴冷哼一声,不管不顾直接将人拉近了屋子。   “颜颜,你跟姐姐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不管那人是谁,我们都不是迂腐之人,定会让你得偿所愿。”   顾舒颜脸色更苦了:“姐,你想到哪儿去了,我真没有。”   “那你为何不想嫁人?”   这些年随着顾清衍越发位高权重,寿国公府简在帝心,不夸张的说一句,除了宫中太子,顾舒颜看上哪家都能嫁进去。   与寻常百姓的闲言碎语不同,勋贵人家最看重的是利益,顾舒颜本人怎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带来顾清衍和整个寿国公府的臂助。   见妹妹低着头不吭声,顾望晴心底越发着急:“你倒是说话啊,为何就是不想嫁人,到底是为什么,你说出来,姐姐一定会帮你想办法解决。”   顾舒颜抬头看了眼姐姐,挑眉道:“那我可说了?”   顾望晴连连点头:“你说。”   顾舒颜一屁股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我就觉得嫁人生子不自在,如今在家有哥哥宠着我,我想干嘛就干嘛,想习武就能习武,连跑马就能跑马,嫁到别人家还能这么自在?”   “那你也不能自在一辈子啊?”顾望晴忙道。   “为什么不能,哥哥也说了会养我一辈子。”顾舒颜笑道。   顾望晴心底涌起一股子无名火:“都怪大哥把你宠坏了,现在你年轻,自然是样样都好,可等你老了怎么办?”   “老了我也有哥哥。”顾舒颜挑眉笑道。   顾望晴气极了:“大哥比你年纪大,难道他还能帮你养老送终不成?”   “姐,原来你担心这个,那你就更不用操心了。”   顾舒颜乐呵呵的说:“我有那么多好东西,加起来可不少钱,等老了就找个愿意给我养老送终的晚辈,想必他们都会争着抢着奉承我。”   “你……”顾望晴头更疼了。   尤其是想到除了顾舒颜之外,顾清衍与裴玄这些年恩恩爱爱,从无二心,自然也不会有子嗣。   一想到大哥无子,妹妹也没有,顾望晴就觉得天塌了。   顾舒颜还反问:“姐,反正你都生了三个儿女了,等再过几年他们成亲生子晚辈更多,到时候我就从里头挑,岂不更好?”   “你想得美,自己不生,让我替你生。”顾望晴下意识的骂了一句。   顾舒颜哈哈笑,坐过去挽住姐姐的胳膊:“姐,你是知道我的,自小我就不想嫁人,如今样样都好,你为什么偏偏要逼着我去过那种日子?”   不等顾望晴说话,顾舒颜问了一句:“姐,姐夫已经算难得的好男人,可你嫁过去之后也变了许多,上面得伺候公婆,下面得照顾孩子,忙得人都憔悴不少。”   顾望晴沉默下来。   她张了张嘴,有心想再劝妹妹几句,却猛地想起丈夫这些年偶尔的外心。   虽没有闹出庶出子女,也没在明面上纳妾,可私底下却有受用,   顾望晴伤心难过,却又在丈夫的苦苦哀求下松手,因为她心知肚明,这些事情若是闹到大哥跟前来,丈夫免不得吃挂落。   可丈夫,不只是她的丈夫,还是三个孩子的父亲。   婆婆说的对,男人总会有花花肠子,只要不影响到三个孩子的前程,没闹到明面上来,她这个正房夫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这些事情,顾望晴连对最亲近的妹妹都没有提起,因为她知道妹妹的脾气。   顾舒颜正说这话,却见姐姐忽然开始落泪,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   被吓了一大跳,往常顾望晴即使劝她,也是生气愤怒担心,哪有掉眼泪的时候。   顾舒颜连忙开口安抚:“姐,我只是不想嫁人,又不是立刻就要死了,你别这样啊。”   “好好好,你要是担心我无人养老,我现在就领一个孩子回家养着还不成吗?”   甚至咬牙说:“你舍不得大外甥,我就找老家族里的孩子,他们肯定舍得给我。”   顾望晴哭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心情反倒是沉静下来。   看着妹妹急切的眼神,她笑了起来:“罢了罢了,这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觉得好就是好,姐姐逼着你嫁人生子,万一将来你过得差,反倒是会怨我。”   顾舒颜眨巴眨巴大眼睛,心想姐姐怎么忽然想通了。   她左看右看:“姐,你怎么了?”   顾望晴眼神一闪,没好气的伸手拍了她一下:“我不逼你倒也成了错,那你赶紧嫁人,从名单里随意挑一个。”   顾舒颜连忙摇头,又抱着她的胳膊撒娇:“二姐,你真好。”   顾望晴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心底感慨万千。   她至今也觉得自己的日子不错,毕竟有大哥作为靠山,黄家从来不敢为难。   偶尔出门交际,看到那些夫人小姐的日子,顾望晴便觉得自己要惜福。   更别提她膝下已经有了三个儿子,确实不该困在儿女情长中。   可是每每看到每每的恣意潇洒,顾望晴心底依旧有些遗憾,若是当初她有妹妹的勇气,如今会不会过得更加畅快。   偶尔夜深人静,顾望晴心底总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遗憾。   人生没有假如。   顾望晴轻拍着妹妹的后背,姐妹俩依偎在一起,她目光坚定。   妹妹选择了她要走的路,自己亦然,无论是哪一条路,她们都会走出康庄大道来。   顾舒颜并不知道姐姐心底的纠结,她只知道从这一日开始,顾望晴果然退出了催婚大军,再也不追着她看名单了。   刘妈妈势单力薄,心底着急却没有人站在她这头,她还不是亲娘,扛了一段日子也只能接受。   顾清衍也是个秒人,觉得刘妈妈肯定是太孤单,太闲了,索性从家仆中挑了八个孩子,全一股脑儿送到了刘妈妈院子里。   八个孩子,从三岁到八岁不等,正是最闹腾的时候。   这下可好,没过三个月刘妈妈就被吵得脑仁嗡嗡作痛,再也不提生儿育女的事情了。   现在她唯一想要的是清净,最好是十分清净。 第147章 巡视   “混账东西。”   顾清衍刚走进大殿, 就瞧见皇帝一脸怒色,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都压抑不住浑身恼怒。   殿内大太监看见顾清衍进门, 露出一个得救了的眼神, 一个劲给他打眼色。   顾清衍进殿先恭恭敬敬的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皇帝看见他脸色才缓和一些,招了招手:“你来的正好, 看看这个。”   竟是直接将奏折递给他。   顾清衍也不推辞, 接过去看完顿时眉头紧皱。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是好事儿,但政令不通,近一些的地方还好, 远一些的无法监督, 阳奉阴违。   “朕就说江南乃是鱼米之乡, 这些年风调雨顺, 税收怎么会只减不增, 原来如此。”   皇帝已经收敛了怒气,但眼底已经冰冷:“灵州与青州相邻,这些年来当地豪族盘根错节, 如今越发不成样子了。”   顾清衍心知皇帝话中冷意, 开口道:“微臣倒是觉得灵州知府做的不错,至少这些年来百姓安居乐业, 安安稳稳。”   “哼,朕看他是安稳过了头。”皇帝冷哼。   顾清衍又说道:“地方官员偏于保守, 总比擅自做主胡乱折腾强,再者知府想听从上令,推行却处处受阻,不得不折中处理。”   “你不必帮他说话, 如今灵州遭了洪涝,瞒不住了才禀告上来,可见其心可诛。”皇帝冷色道。   君臣两个聊了一会儿,将灵州赈灾的事情定下来,皇帝的脸色依旧不好看。   许久,他抬头看了眼顾清衍。   后者察觉到什么,面色恭顺的等待他开口。   过了一会儿,皇帝叹了口气:“朕欲派人钦差巡视,免得灵州之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只是这人选。”   若是选了错的人,只会起到反效果。   派下去的人得对政务了如指掌,还得有真材实料,并且身份贵重,能压住底下人的声音。   若皇帝有兄弟,成年的儿子,他们会是最佳人选。   可眼前,皇帝心底闪过裴玄,又觉得不合适,毕竟裴玄的手段太过粗暴,在地方很容易引发民愤。   皇帝的目光落到顾清衍身上,却又犹豫起来。   若是他将顾清衍派出去,只怕裴玄三天两头进宫找茬。   顾清衍闻琴弦而知雅意,立刻意识到皇帝在想什么,一时心动不已。   他已经在京城待了整整五年,这可是五年的时间,京城边边角角的地方都已经签到完成,再也没有能够签到的刷新点。   如今顾清衍两眼一睁,满天下就裴玄一个活动签到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即使有一腔抱负想实施下去,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年依旧让人觉得发乏味可陈。   顾清衍心头一动:“微臣愿意担当此任。”   皇帝先是心动,随后一个劲摇头:“不行不行,你是国之栋梁,若是走了,朕心中不安。”   顾清衍一旦动了心思,哪里压得住,能满天下巡视的任务,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他连忙劝说道:“微臣在朝中能做的,如今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交给户部其他人也可以。”   “再者,臣乃是户部左侍郎,又是寿国公府的当家人,以此身份出去才足够贵重。”   “其实陛下不提,微臣也觉得自己在户部做得太久,如今是该出去动一动了,请陛下应允。”   皇帝疯狂心动,随后无奈暗示:“要是你走了,阿玄独守空房,到时候只怕要闹腾。”   提起弟弟,皇帝声音中带着纵容和宠爱。   顾清衍一时无语,觉得以裴玄的性格是做得出来那种事情。   再看皇帝的脸色,跟他被两个妹妹闹得头疼的时候差不离,完全就是个弟控。   顾清衍露出微笑:“陛下,不如让他跟我一起去,微臣毕竟是文人,需要保护。”   皇帝彻底沉默下来,一脸无语。   暗道扔出去一个户部左侍郎,却让寿国公作陪保护,这是不是不太合理。   但只要知道两人的身份,又没有什么不合理。   皇帝笑了起来:“好好好,这样极为妥当,也能避免你遭受危险。”   “既如此,朕这就下令封你为钦差,可事从权宜,顾爱卿,等你回来,户部尚书的位置很不错。”   顾清衍也笑了,户部尚书是正二品官职,如今他不过是正三品左侍郎,又是两级跳。   不过在他进入户部的时候,皇帝就曾经暗示过这位置是为他留着的。   顾清衍带着着消息回到寿国公府,裴玄只听了前半句就大声反对:“不行,你走了我怎么办?”   声音之大,差点掀翻了屋顶。   顾清衍轻咳一声,暗道都五年了,这家伙怎么还是这幅样子,也不腻味。   脸上却带上几分笑容:“自然是一起去。”   “我才不……什么,一起去?”   裴玄听清这话,见顾清衍微微低头认可,心情顿时大变样,整个人都高兴起来:“还算他会做人,若是他敢把你一个人派出去,经年累月不回来,那我可不答应。”   顾清衍心想,也只有亲弟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皇帝如今积威日重,旁人在他跟前都是小心谨慎,生怕说错话。   “既然要出去,那得好好准备,带的人不能太多,但也不能太少,否则安全无法保障。”   裴玄立刻准备起来:“你习惯用的东西也都得带上,否则在外头总是不方便。”   顾清衍听得哭笑不得:“我们是去办事儿,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不能带太多东西。”   “若是明面上巡视,带多少人都不为过,代表着朝廷的门面,若是暗中巡视,就以富商商队对外,带一些东西也不奇怪。”   裴玄显然已经计划好了。   顾清衍还想拦着,裴玄反问道:“巡视原本就是辛苦又危险的事情,一个不好就会被人害了性命,难不成他还有别的条件,非得让你吃亏不成。”   顾清衍无可奈何:“我是那种自讨苦吃的人吗,只是动静别太大,否则咱们前脚刚出门,消息都传遍了,何谈暗访。”   裴玄一口答应下来:“你放心,我有心中有数。”   虽然是巡视,但却是暗访,顾清衍与皇帝正想着做一次场戏,好瞒过满朝文武。   结果倒好,裴玄干脆利落的进宫,当着所有人的面跟皇帝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离开宫廷后,裴玄就直接将顾清衍打包带走,住到了温泉庄子上。   落到满朝文武眼中,就是寿国公仗着皇帝宠爱,竟然蹬鼻子上脸,不止如此,他自己跑了倒也罢了,居然还把顾清衍带走。   这可是明晃晃的结党营私——啧,谁让这两位是夫妻呢。   满朝文武观望着,心想闹到这样的程度,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继续纵容宠爱幼弟。   皇帝自然不会,第二天就下令斥责,并且让寿国公伙同顾清衍一起在别庄上反省。   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寿国公闭门不出,皇帝也不传召,一时间京城议论纷纷,都觉得这位寿国公闹过头,如今这是要失宠了。   可怜顾清衍兢兢业业的当差,结果却被丈夫牵累,落得一起反省的地步。   没过两天,寿国公还未低头,皇帝没拿他怎么样,直接另外赐封了户部左侍郎。   这下可好,寿国公跟皇帝闹脾气,反倒是祸害了顾清衍,让人不停唏嘘。   且不提许久之后,各地爆出顾清衍钦差巡视的消息,满朝文武才知道这是皇家自己人唱戏。   也不说等顾清衍回来后连跳两级,直接成了户部尚书,震惊所有人。   此刻夫夫两个手拉着手,已经离开了京城。   刘妈妈闭门不出,连顾舒颜都收敛了一些,不再日日出门跑马,试图瞒过所有人。   倒是顾望晴听到消息,急急忙忙的赶回家:“寿国公到底怎么想的,他自己跟陛下吵吵也就算了,怎能连累大哥。”   “二姐,稍安勿躁。”   顾舒颜屏退其他人,这才透露给亲姐姐。   “大哥说你肯定会担心,可他没法上门告诉你,只能等你上门再说。”   顾舒颜笑道:“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大哥他们好着呢,这次是出门为陛下办事,只是一时半会儿得瞒着,不能透露消息。”   “所以二姐,你回去还得装一装,最好表现的担心一点,不然我怕露馅。”   顾望晴先是大大松了口气,随后又觉得有些心冷。   寿国公府出事后,丈夫公公表现的很担心,但其中夹杂着许多,无非是怕寿国公府与顾清衍彻底得罪了皇帝,将来影响到黄家。   婆婆还好一些,妯娌却总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顾望晴眼神闪烁,没对妹妹提这些烦心事。   她起身笑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等我回去一定会好好表演。”   就是不知道等真相大白,那几个会不会又变了脸上赶着捧着她。   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却丝毫影响不到已经出发的顾清衍两人。   怕动静太大,裴玄到底是没能带上多少人,但夏柳几个都跟上一起来了。   顾清衍身边依旧只有章念,这些年他都习惯了,章念也是个倔脾气,即使顾清衍有心推他去军中,他也是执意不肯,如今还是留在他身边当差。   两人说是主仆,实则比亲兄弟还要亲。   一队人马都是男人,路上动作迅速,在京城还在猜测寿国公是否失宠的时候,顾清衍两人已经抵达了第一个目的地。   青州府外,灵州府内,皇帝钦点的第一个州府。   顾清衍当年从京城前往云岭,其实曾经路过灵州府过,不过并未入城,只是在码头修整,所以地图还未点亮。   踏足灵州府第一件事,顾清衍就点亮地图。   【您在灵州府城门签到成功,获得二进宅院一套。】 第148章 灵州   顾清衍眉头微挑, 有些意外,在此之前每个城门口签到,给的宅子普遍以一进为主, 京城那样地价高的地方, 院子还会格外小一些。   但这一次,灵州府城门口签到给的居然是二进宅院。   “怎么了?”裴玄见他若有所思, 低声问道。   顾清衍回头一笑:“没什么, 只是落脚的地方有了, 走吧。”   他从怀中掏出那张房契来。   裴玄对他随时拿出本地的房契来,一点也不意外,接过去一看笑了起来:“确实是大方。”   两人对视一笑, 有一种莫名默契。   后头, 夏柳推了推身边的人:“阿念, 你瞧瞧都这么多年了, 国公与顾大人的感情还是这般好, 实在是羡煞人也。”   章念如今已经大变样了,人高马大,平时也不爱说话, 沉默的时候多, 活泼的时候少。   但一如既往的,他依旧将顾清衍视作最需要尊敬的人。   “顾大哥这么好, 国公爷若是敢变心,我……”   夏柳连忙捂住他的嘴:“省省吧你, 千万别继续说,不然国公爷听见了心底对你有意见。”   章念才不在意:“有意见就有意见。”   夏柳拿这个倔脾气驴没办法,转开话题:“不过顾大人也是神通广大,不管去哪儿都能找到合适的落脚地。”   这一路走来, 众人都见识到顾清衍的本事,明明他也头一次来,却总能对当地了如指掌。   不禁心想怪不得圣人如此看重,顾大人实在是有真本事。   见是商队,城门口侍卫按照规矩收了入城费,也没多为难,反倒是跟他们客套了两句:“诸位远道而来,可是为了采买灵锦?”   顾清衍笑道:“正是,灵锦大名鼎鼎,不愁卖,若是能带回去一些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那您几位就来对了。”侍卫笑道。   一行人假装成商队,很容易就进了城,让顾清衍意外的是灵州府内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顾清衍去关注路上的行人,见他们也脸上也并无多少忧愁。   “看起来不像是受灾的地方。”顾清衍低声道。   裴玄同样压低声音:“你是怀疑此地知府欺上瞒下?”   顾清衍只说:“再看看。”   有了落脚地,一行人安顿起来自然方便,两进的院子坐落在城中,距离衙门依旧不远不近,是个极为便利的地方。   院子足够所有人居住,安顿好,夏柳几个就出门打探消息。   几天下来,打听到的消息却跟他们预料的大相径庭。   章念奇怪的回答:“大人,我发现本地百姓都很富裕,家家户户都能吃上肉,穿上好衣裳,府衙的饭馆特别多,甚至还有人不在家做饭,平日在外头吃喝的。”   夏柳补充道:“光是这么看,此地远比青州富裕,甚至比超京城。”   即使是鱼米之乡,灵州的富裕程度也超过了他们的预料。   顾清衍敲了敲桌面,心底忽然冒出个念头来:“明日我们出城看看。”   “你有猜测了?”裴玄问道。   顾清衍点头,脸色凝重:“希望别被我猜中。”   当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整个人都被心底的念头折磨着。   裴玄没办法,直接将人捆住:“别想了,不管是什么总不是你的错,要是累坏了身体,灵州府的事情还能交给谁?”   顾清衍叹气:“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裴玄笑道,“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有皇帝在,不用你担心。”   顾清衍被逗笑了:“什么皇帝,那不是你亲哥哥吗?”   “皇帝便是皇帝,即使是亲哥哥,他也首先是皇帝。”裴玄淡淡说道。   别看他平时跟皇帝没大没小,似乎很是亲近,其实心底有杆秤。   他如今所作所为,不过是皇帝想要的表象而已。   甚至就连他跟顾清衍的这桩婚事,既是裴玄心中所求,同样也符合皇帝的利益,否则他怎么会轻易答应。   只是这些话裴玄藏在心底,不想拿出来让顾清衍烦闷。   被裴玄搂着搂着,顾清衍周身都是熟悉的气息,果然就沉沉睡去,不再翻来覆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一行人便离开了府城,往郊外农庄去。   很快,顾清衍脸色愈加发沉:“果然如此。”   “改稻为桑。”裴玄吐出四个字。   两人对视一眼,心底都有些沉重。   在城中的时候,顾清衍就敏锐察觉不对劲,灵州府内都是远道而来的商队,都为了采购灵州锦缎而来,那么大批量的锦缎蚕丝,已经远远超过灵州原本的产量。   多余的蚕丝从哪儿来,自然是当地百姓。   如今出城一看,无数稻田换做了桑地,有些桑地应该才刚刚栽种下去,桑树尚且还小。   与城中不同,城外的百姓面有愁容,少有喜色,是既然相反的情形。   【您在灵州府桑田村签到成功,获得蚕丝一千斤。】   【您在灵州府桑山村签到成功,获得灵州锦缎三匹。】   【您在……】   甚至连系统签到出产的,也都是蚕丝锦缎相关的东西。   “回去吧。”既然知道了问题所在,顾清衍没继续下去,只是脸色分外难看。   回到小院,顾清衍沉默下来,许久才叹了口气:“此事怕是难办了。”   裴玄捏了捏他的肩膀,表示安抚,无论多难,他们总能想办法解决。   夏柳几个面面相觑,不知道问题大在哪里。   章念开口问道:“大人,虽然稻田改做了桑地,可蚕桑也能挣钱,老百姓手中有银子,到时候买粮食吃不也一样吗?”   顾清衍皱眉:“你是这样想的?”   “不是我,是灵州府百姓。”章念开口道,“前几日出门打听的时候,偶尔也听城内百姓这么说。”   顾清衍叹了口气:“正因如此,才更加难办。”   他解释道:“一亩桑田能赚得的银钱,是稻田的5倍有余。”   “那不是很好吗,老百姓能赚到更多的钱。”夏柳也问道。   章念却反应过来:“大人是怕人人都去种桑树,就没有人种地,百姓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吗?”   夏柳一拍脑袋:“瞧我,居然忘了这个。”   顾清衍点头:“确实是有这个考虑,百姓种地,产出的稻子除去交税还能填饱肚子,但种桑却不同,蚕桑不能吃,只能卖出去换钱,风调雨顺的时候或许能买到外地的高价粮食,可是一旦遇到灾年,此地百姓只有死路一条。”   “且从稻田改种桑树,时间长,风险高,大周百姓多是农民,并不会自主选择改稻为桑,定然有人在背后指使,甚至是逼迫。”   对于老百姓而言,种桑树的风险性太高了,即使知道蚕丝更挣钱,百姓也会选择更加保守的做法。   毕竟后者顶多少挣钱,前者一旦失败就得饿肚子,倾家荡产。   裴玄看到顾清衍眼底的担心,帮他补充:“蚕桑利润极大,正因为如此,更加容易成为权贵豪族敛财的工具,他们的贪欲只会越来越大,到最后演变成侵占百姓田地。”   顾清衍点头,开口道:“我现在甚至怀疑灵州水患真假。”   “你是说?”裴玄意识到什么,脸色也是一冷。   顾清衍冷笑:“若是百姓不肯,为了暴利,灵州豪族很可能逼迫农民贱卖土地,甚至不惜毁堤淹田,以此兼并土地,达到垄断丝绸来谋利的目的。”   屋内的人都沉默下来,章念更是愤愤道:“这些当官的太坏了,简直不把百姓的性命当一回事,也不怕激发民变。”   顾清安拧紧眉头。   在古代,小农经济才是主导,这时候科技水平没发展起来,百姓吃喝都依赖自给自足。   这种时候搞改稻为桑弊大于利,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土地兼并,导致百姓流离失所。   别说当地官员擅自做主,即使是皇帝牵头,试图通过蚕桑提高经济,都有极大的可能直接失败。   豪强兼并和层层盘剥,会导致蚕丝的收益直接流入权贵口袋,而不是国库和民生,这也是顾清衍在梳理户部政策的时候,直接放弃这办法的原因。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这样的情况只会愈演愈烈。   顾清衍捏了捏眉心,原以为灵州知府只是阳奉阴违,才导致政令不同,哪知道灵州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见他发愁,裴玄柔声道:“别担心,既然知道了根结所在,反倒是好解决。”   顾清衍叹了口气:“只怕是要闹个天翻地覆。”   “那就闹个天翻地覆。”裴玄傲然道。   他脸上满是冷意:“他们竟敢对百姓出手,就该想到会有此后果,如今便让他们自食恶果。”   顾清衍见他一派豪气,心底的烦闷也驱散一空。   也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谁伸手就剁了谁的手,让他们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两人对视一眼,索性坐下来商谈如何应对的法子来。   灵州府这么大的动静,当地知府必定知情,本地豪族或许都参与其中,想要一网打尽是个大任务。   裴玄甚至担心附近的驻军也有参与其中,利益是最容易腐蚀人心的。   为此,顾清衍直接提出:“要辛苦你一趟,去青州搬来救兵。”   “好,我待会儿就出发。”裴玄一口答应,借兵这样重要的事情,除了他之外无人可以做主,只能由他亲自出面。   临走之前,裴玄只一个不放心:“夏柳,章念,你们要时刻守护在清衍身旁,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离开。”   “是。”两人连忙答应。   裴玄并不知道,自己前脚刚走,顾清衍后脚便遇上了麻烦。 第149章 利益   “顾大人, 知府大人有请。”   裴玄前脚刚走,后脚小院就直接被团团围住,口中说着请, 来人态度强硬, 脸色冰冷。   “大人?”章念与夏柳看向顾清衍,等他一声令下就直接杀出去。   就这么一些人, 两人有自信能带着顾清衍安然离开。   顾清衍给了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既然知府大人有请, 本官却之不恭, 走吧。”   来人比了个手势,不只是顾清衍,院内的人统统被一起带走。   路上, 章念心底不安:“大人, 裴大人前脚刚离开, 他们后脚就来了, 莫不是看准了时机?”   顾清衍摇头:“不该, 若知道裴玄去请救兵,此刻他们应该着急害怕。”   “难道是我们走漏了消息?”章念更担心了。   顾清衍往外一看,前来带人的都是好手, 带着兵器, 显然是打着先礼后兵的主意。   “可能是我们这几天动静太大,所以才被发现。”   这倒是也不奇怪, 毕竟当地豪族敢改稻为桑,胆子极大, 对灵州本地的控制一定很强。   “那会不会有危险,不如我们现在杀出去?”章念开口。   念头从心底一闪而过,顾清衍还是摇头拒绝:“不行,再等等。”   等什么, 自然是等他踏上府衙签到,看看当地究竟在弄什么鬼。   【您在灵州府衙签到成功,获得本地豪族簿一本。】   顾清衍啧了一声,这是直接给了他一个账本,到时候裴玄拉人回来后,按着本子杀就成,一个都不会杀错。   “顾大人,别来无恙。”一道声音传来。   顾清衍看向来人,回忆了一番才想起来,眼前人确实是熟人。   这是当年青州知府,曾经帮他与李家写断亲书,后来据说已经升迁的丁浩然,丁知府。   顾清衍来之前曾看过履历,知道这位丁知府也是倒了大霉,原本在青州府干的好好的,却一直没能升迁,反倒是被调到了隔壁的灵州府。   青州与灵州府地域接近,但灵州府宗族遍地,远比青州府难以管理。   “丁大人,别来无恙。”   丁知府露出苦笑:“顾大人既然已经到了灵州,又何必再说场面话,本官如今脖子上悬着刀,行差就错就会粉身碎骨。”   顾清衍眼神一动,意识到其中不对。   丁知府若是跟本地豪族沆瀣一气,为何要上书提起灵州府水患,以当今皇帝的清明,定然会发现其中不对,然后派人来查。   他抬头看向丁知府,果然在他脸上看到愁容。   两人对视一眼,有一种难言默契。   丁知府开口道:“还请顾大人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救我一命,本官可死,可内眷家人着实无辜。”   顾清衍握住他的手:“丁大人若能戴罪立功,陛下圣明,定会赏罚分明。”   “还请顾大人入内,听我细细说来。”   顾清衍听完丁知府的话,才知道灵州当地的情况远比他预料的更加危险,甚至本地驻军也参与其中。   当初皇帝便是察觉有些不妥,才会将丁知府从青州府调换过来,试图破局。   哪知道丁知府踌躇满志的来,被打了个七零八落,不得不选择同流合污才保住性命。   一日日泥足深陷,丁知府却是个清醒人,知道将来一旦事发,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他不想为了一时富贵,心存侥幸,这才有了破釜沉舟之举。   “前几日有衙役来报,说有几个身份不明的人到处看桑田,本官便猜到可能是朝廷来人了。”   丁知府看向顾清衍:“只是没想到居然那是顾大人,这也是本官运气,能多一线生机。”   毕竟真要算起来,丁知府后者脸皮也能说一句对顾清衍有恩,两人认识,总比是陌生人更容易产生信任。   顾清衍也想到这个,点头道:“丁大人放心,冤有头债有主,圣人不会迁怒旁人。”   丁知府完全放不下心,低声道:“本官若是不动手请顾大人过来,只怕有人要坐不住,到时候更会得罪大人,还请大人别往心里头去。”   顾清衍自然不在意。   丁知府正要把自己收集的资料取出来,外头传来一个嚣张的声音。   “丁大人,您请顾大人回来吃酒,怎么能不喊上我们作陪。”   丁知府脸色微变,给了顾清衍一个眼神,起身道:“吴家主,你怎么来了?”   一提吴字,顾清衍就知道来人是谁,这便是灵州本地最大的豪族吴家,据说灵州城内,半座城都姓吴,可见他在本地的势力。   让顾清衍意外的是,吴辉看着年纪并不算大,顶多四十出头,双眼灼灼眼神锐利,是个带着骄横,气势霸道的儒雅男人。   吴辉理也不理丁知府,目光紧紧钉在顾清衍身上,好不收敛的上下打量起来。   半晌,他笑了一声:“顾大人不在京城,跑到我灵州来做什么,那与你形影不离的寿国公呢?”   顾清衍暗道不好,没想到吴辉对京城如此熟悉,甚至一句话就点破他的身份。   他心思一转,露出几分苦恼:“顾某惭愧,因家中私事暂时赋闲在家,实在是待得憋闷了,便想着出来到处走走。”   “原只是心中苦闷出来散散心,只是没想到在灵州遇上了故人。”顾清衍看向丁知府。   丁知府立刻会意,点头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是本官唐突,打搅了顾大人。”   “能有人说说话,顾某心底也是高兴。”   顾清衍只管愁眉苦脸,似乎因为寿国公与皇帝之间的纠葛,害得他不得不暂时回家,所以苦恼不已。   吴辉笑了一声:“早就听说顾大人最喜欢游山玩水,今日到了我灵州,自然是要好好招待。”   “这府衙又小又满是规矩,顾大人不如随我去吴家,定会让大人宾至如归。”   丁知府脸色微变:“吴家主,你莫要胡来。”   顾清衍眯起眼睛来,暗道这人想做什么,莫非还真敢直接动手杀人不成。   事实上两人想太多,吴辉此举,并不是直接杀人,而是打着将顾清衍带走,金银财宝,美女佳人,总有一样能让他低头。   顾清衍本身就是户部左侍郎,听闻简在帝心,虽然一时因为寿国公被贬在家,但毕竟是京官,还是个大权在握,深得皇帝喜欢的京官。   再者,他以男子之身嫁入寿国公府,寿国公可是皇帝的亲弟弟。   若是能把顾清衍变成自己人,寿国公也只能站在他这边,到时候灵州的事情更能藏得住。   这般想着,吴辉脸色更加和缓:“丁大人不必担心,吴某只是想好好招待顾大人而已。”   他直勾勾的看着顾清衍,一副他不跟着走,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顾清衍起身道:“既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就请吴家主带着顾某好好领略灵州风光。”   吴辉见他一口答应下来,果然放心不少。   毕竟若是朝廷派来查案的人,哪里敢直接跟着他走。   扫了一眼跟在顾清衍身后的人,吴辉心底自有计较,脸上倒是热情的很,一路带着顾清衍赶回吴家。   顾清衍倒是大开眼界。   吴家那八匹马拉着的马车,走起来比帝王还要气派,再看那高高的门槛,围墙,走进吴家后,更是三步一景,竟是比皇家宅院还要更上一层楼。   光是这栋宅子就极尽豪奢,只怕每个几百万两银子都下不来。   顾清衍对吴家的富裕有了更加深切的体会,一想到这就是改稻为桑,兼并土地得来的,心底已经将吴家判了死刑。   光是这座大宅子的富裕,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吴辉见他目光停顿在院落中,不但不害怕,反倒是炫耀起来:“顾大人看着我这宅子,比之寿国公府如何?”   顾清衍笑了一声:“寿国公府虽然贵重,却无吴府美景,如此江南美景尽收眼底,实在是难得。”   吴辉更是高兴:“顾大人来的正是时候,后院荷花塘盛开,走,吴某带你去观花。”   说着竟然真的往后院走。   顾清衍心底奇怪,等到了地方哑然失语。   只见偌大的荷花塘中,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确实是一副好美景。   但更为美妙的是荷花塘中间居然有一处凉亭,此刻竟然有歌姬舞女,靡靡之音透过水面荡漾而来,让人情不自禁的沉浸其中。   即使是顾清衍,此刻也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眼前宛若仙境。   【您在吴府荷花塘签到成功,获得歌女的眼泪。】   顾清衍微微扶额,扫了一遍系统。   【歌女的眼泪:荷花塘逝去歌女的血泪,泼洒在人身上后,可激发歌女最后的怨恨,让人陷入幻境。】   顾清衍嘴角微微抿紧,看向吴辉的眼神更加冰冷。   吴辉敲打着拍子,哼着小曲儿,很是逍遥自在。   蓦的,他脸色一沉:“怎么唱得如此小声,来人,将人拖下去换一个。”   话音未落,亭中歌女惊慌失措,连连跪下来求饶,三两下额头满是血红,可见是害怕至极。   顾清衍一看便知道,这个拖下去结果肯定不好。   他总不能看着无辜女子在眼前死去,便开口道:“本官听着倒是很不错,江南小曲,婉转动听。”   吴辉见状,显然误会了什么。   他哈哈一笑:“既然顾大人喜欢,来人,将人送到顾大人房中。”   歌女见自己得救,忙不迭的磕头道谢。   吴辉自以为摸透了顾清衍的心意,甚至挤眉弄眼的暗示道:“顾大人且放心,这边的动静传不到京城,寿国公府更不会知道,若是留下一男半女,吴某愿意为顾大人分忧解难。” 第150章 钦差   裴玄马不停蹄的借了兵, 心底担忧顾清衍安慰,日夜兼程往灵州赶。   带兵过来帮忙的将领一看,心底直犯嘀咕。   暗道寿国公手中有圣人手谕, 借兵合情合理, 可是这么着急忙慌,火急火燎的, 莫不是里头还藏着事儿?   灵州出大事儿了?   快到灵州府的时候, 将领忍不住私底下问:“寿国公, 您跟我说一句实话,灵州府里不会乱了吧,若是有人持兵自重, 那可就是另一码事了。”   平乱镇压, 和收拾豪族, 可不是一个档次的事情。   裴玄意识到他误会了, 轻咳一声解释道:“倒不是, 只是顾大人还在灵州府,我怕他有危险。”   将领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他身边的侍卫轻咳一声提醒。   等裴玄离开, 侍卫无奈解释:“将军, 您是不是忘了顾清衍顾大人,乃是寿国公夫人。”   将领一拍脑门, 他还真的忘了。   侍卫又提醒:“传闻寿国公夫夫感情深厚,如今顾大人还在狼窝, 寿国公着急也是情有可原。”   将领顿时安心下来,不是有人拥兵自重就好,否则他就带了一千人,怕打不过。   另一头, 裴玄恨不得连夜进城。   但他好歹有理智,先派出了探子打听消息,最好是能跟顾清衍里应外合,让一切会更加顺利。   哪知道探子回来,其余都好,提起顾清衍却支支吾吾起来。   裴玄不禁皱眉,冷声喝道:“顾大人何在,可还安全?快从实说。”   探子看了眼他的脸色,才低声道:“顾大人如今安全,只是被吴辉带回家中,夏柳传出消息来,说吴辉并未怀疑,只是想收买顾大人,所以暂时是安全的。”   “顾大人还说了,宜早不宜迟,时间就定在今日晚上,争取一举拿下。”   裴玄点头,拧着的眉头并未舒展:“既然如此,你结结巴巴做什么?”   探子犹豫再三,还是如实交代:“属下在城中听到一个消息,说吴辉用女色收买顾大人,顾大人他,他收用了。”   裴玄脸色一沉。   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顾清衍对自己情深意切,绝对不会做出背叛他的事情。   第二个反应是顾清衍可能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利用这件事让吴辉放松警惕。   随之而来的才是酸涩嫉妒,即使明知道是假的,裴玄依旧沉了脸。   见他脸色难看,探子忙道:“也许是以讹传讹,不足为信。”   裴玄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先退下,让他们准备好,今天晚上就动手。”   可心底却忍不住思索起来,吴辉送了人,顾清衍收下了,即使并未发生什么关系,但一想到有女人靠近自己的心上人,他还是压抑不住怒气。   就连许久未见的猩红眼睛,此刻也频繁浮现。   裴玄一刻都不想等,当天夜里,亲自带兵奇袭灵州府。   借调来的一千人发挥出了一万人的作用,从当地豪族惊觉,想率领家丁族人负隅顽抗,到一切结束,前后只用了两个时辰。   第一缕晨光洒落下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   顾清衍脸色冰冷的站在院中,看着军士们收拾善后。   被压在地上的吴辉不敢置信,挣扎着怒吼:“顾清衍,你竟敢设局害我,我绝不会放过你。”   顾清衍冷笑:“那些被你害死的百姓,也绝不会放过你。”   外头不断有人进来报信。   “顾大人,李家已经伏法。”   “顾大人,西门家全族都已经被捕,无一逃脱。”   “吴家人太多,不过都已经控制住了,名册都对上了。”   意识到顾清衍这是动真格,要将灵州本地豪族连根拔起,吴辉也终于害怕起来。   尤其是那本名册。   “丁浩然!”   吴辉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他如今反应过来,知道是谁背叛了灵州豪族,竟然是丁浩然。   “顾大人,我要揭发丁浩然丁知府知法犯法,是他见蚕桑利润高,想着法子让百姓改稻为桑,此次淹田就是他所为,我们只是听令办事儿啊。”   若不是顾清衍早就从丁浩然手中拿到账本,看他痛哭流涕的模样,只怕也会以为丁浩然是罪魁祸首。   “孰是孰非,自有圣人评判。”顾清衍冷声道。   吴辉懊悔不已,早知道顾清衍就是钦差,就算是冒险杀了,也比留活口强。   只是目光落到周围的士兵身上,吴辉颓然倒下。   顾清衍是此次的主力军,裴玄亦然,两人忙得脚不沾地,虽碰了一面却压根没法好好说话。   等一切尘埃落定,灵州平稳过度,顾清衍才终于腾出手来。   章念脸色古怪的进来,低声道:“大人,那个歌女在外头,跪着说想见你一面。”   顾清衍这才想起此人。   吴家轰然倒塌,嫡系旁系全部入狱,甚至得宠的丫鬟小厮也逃不过,但歌女这些是例外。   顾清衍觉得这些人多是受害者,并未将他们收押,只是看管在吴家等待处置。   “让她进来吧。”毕竟前几日多亏了这歌女,才让吴辉放松警惕。   很快,歌女就到了屋里头。   她进门便跪下来磕头:“多谢大人为民女父母大哥报仇雪恨,民女无以回报,愿此生为奴。”   顾清衍看了眼章念。   后者低声解释了几句,顾清衍才知道歌女悲惨身世,怪不得她会极力配合。   “起来吧,身为朝廷命官,理当主持正义,往后你离开吴家好好过日子,想必你父母亲人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   顾清衍安慰道,至于留下来当奴仆那就不必了。   歌女还要再说什么,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微微转头,还未看清那人模样,就感受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吓得她一个哆嗦不敢起身。   裴玄沉着脸,浑身散发冷气,宛如一柄行走的寒冰剑。   顾清衍扶额,暗道这家伙来的真不是时候,现在一看怕又要吃醋了。   他轻咳一声,解释道:“这位是吴辉送来的歌女,但与吴辉有血海深仇,前几日便是她配合演戏,让吴辉放松警惕。”   裴玄心知不可能,但依旧看歌女不顺眼。   听了解释脸色缓和了一些,不悦问道:“既如此,她怎么还在这里?”   “是进来道谢的。”顾清衍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他并不避讳有外人在,柔声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定是日夜兼程没好好休息,瞧瞧,眼皮子底下全是青黑,定是累极了。”   “不如先进屋休息一会儿吧?”   裴玄反手握住:“你也累了,一起。”   说着竟是不管不顾,直接把人拉着走了。   顾清衍无奈,他还有一摊子的事情没处理,如今只能丢给丁知府戴罪立功了。   歌女看得目瞪口呆,终于意识到什么,脸色涨得通红。   章念掏出一个荷包塞进她手中:“拿着这些银子离开吴家,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歌女微微点头,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屋里头,裴玄拉着顾清衍躺到床上,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一躺下来浑身疲乏,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两人都是如此,身边又是最值得信任的人,躺下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晌午时分。   顾清衍脑袋还有些发蒙,整个人有些呆愣愣的。   裴玄倒是清醒了,他故意不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玩着发丝,直接将顺直的头发卷成了一团一团。   顾清衍没好气的撤回来:“待会儿打结了你帮我解开。”   “乐意之至。”裴玄笑道。   说完又指责道:“你明知道我会吃醋,还用这样的办法,可知道我在城外的时候心底多难受?”   顾清衍无奈:“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能猜到发生这种事情,再者,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不把人收下,那歌女就得死,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顾大人总是怜香惜玉的。”   裴玄原本只是有些酸意,此刻提起来三分都变成了七分:“我看那歌女是把救命之恩放在了心上,如今更是……”   顾清衍直接捂住他的嘴,免得他说的不像话:“裴大哥,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我?”   “我自是相信。”   裴玄握住他的手亲了一口,又说道:“可我信不过那些人,瞧他们一个个可着劲靠近你就烦。”   甚至想不分青红皂白都杀了了事。   若不是有顾清衍偏爱,时时刻刻在身边,裴玄觉得自己不一定能控制住这股煞气。   他到底是皇室血脉,总有几分疯狂流淌在血液之中。   顾清衍哭笑不得,抬头亲了一口:“我也烦,除了裴大哥之外,其他人我都不耐烦给他们一个眼角。”   “那你可要好好保持。”裴玄笑起来。   躺了好一会儿,顾清衍才提起还未收尾的事情来:“灵州当地豪族多参与其中,那吴家心狠手辣,但凡不愿意同流合污的,早就已经被清理干净。”   “实在可恨。”裴玄想起吴家死到临头,居然还想着武斗,心底也觉得嚣张至极。   难不成他们以为杀了钦差,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顾清衍不禁感慨:“明知道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却依旧去做,利之一字实在害人。”   “是他们太过贪心。”   顾清衍又提起别的:“城内受害的百姓需要安抚补偿,后续还需丁知府多多帮忙,只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同意他将功补过。”   丁知府敏锐,靠着投诚避过一劫,即使无功,皇帝看在灵州府稳定份上也不会有过。   但灵州府前任知府就倒大霉了,改稻为桑多发生在他在任期间。   隐瞒不报,同流合污的罪名是脱不开的。   远在京城的礼部左侍郎瑟瑟发抖,进宫脱下官袍请罪。   此时满朝文武才反应过来,合着寿国公与皇帝唱戏,顾清衍哪里是被贬,压根就是带着秘密任务,前往灵州府了! 第151章 痛快   灵州府尘埃落定, 顾清衍是圣人钦点,到处巡视的消息也插上了双翅飞了出去。   顾清衍收到信,无奈笑了起来:“现在想低调是低调不了了。”   裴玄淡淡道:“也好, 不必总是隐姓埋名, 像是这次总归是危险。”   一直到事情结束,裴玄回想起来还是会担心。   顾清衍身边虽跟着夏柳几个, 但一共才几个人, 若是真的打起来很难说。   尤其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在别人的地盘上,即使是裴玄也要打起精神来。   顾清衍一想也是,索性说道:“陛下的意思也是如此, 索性从暗处转到明处。”   “他光出一张嘴, 倒是让你劳累。”裴玄忍不住提了一句。   顾清衍哭笑不得, 灵州府还剩下一些首尾的事情, 他也没有多停留, 直接丢给了丁知府和朝廷派过来接手的人。   包袱款款的带上裴玄,一路从北往南走,抵达广州府后才略作停顿。   主要是广州府的吃食太多, 尤其是荔枝桂圆, 这可都是皇帝都难吃到的贡品。   顾清衍敞开肚子吃了个饱,简直有些乐不思蜀不想离开了。   一边吃, 顾清衍忍不住怀念起来:“裴大哥,你可还记得当年那时候, 那时你在广州府办差,给我送了好些荔枝干。”   裴玄自然是记得的,那时候他已经知道顾清衍的喜欢,却心生逃避, 不肯点头。   如今想起来,裴玄只觉得自己当时矫情的很。   明明心底喜欢的不得了,偏脸上还不肯答应,幸亏来来回回最终还是没错过。   “记得,专挑了最好的买,因为东西太多才让夏柳押送,怕驿站给弄丢了。”   “当年我吃到就觉得喜欢,可惜果干终究是果干,虽然甜美,但少了一个鲜,那时候我就想着一定要来广州府吃最新鲜的。”   “现在来了,只管敞开了吃。”   两人对视一笑,心底相差甚远,却依旧达成了默契。   吃是敞开了吃,事也得办,顾清衍尽量选择隐藏身份进入广州府,这样能探听到更多的消息。   走过几个州府,灵州府那样的大事儿倒是没再发生,不过小问题不断。   顾清衍能处理就处理,不能处理就丢给皇帝处理,主打一个雁过留痕。   【您在广州府城门签到,获得宅院一套。】   顾清衍看向系统,如今距离他每个州府都拥有一套宅子的愿望,只差半个地图。   因为顾清衍喜欢,裴玄也有旧地重游的意思,即使广州府并无异样,两人也硬生生多留了一个月。   直到被广州知府发现,眼巴巴的把人请到了知府衙门招呼。   顾清衍这才知道该走了,他是钦差,一直待在别人的地盘上会让人心惊肉跳,寝食难安。   临走的时候,顾清衍还有些依依不舍。   裴玄见他喜欢,忍不住提议:“等这趟差事结束,让圣人放一个长假,我们再来这儿住一段时间,吃到你腻味为之。”   顾清衍摸了摸嘴角的燎泡,那是他吃太多荔枝和桂圆的结果。   “好,等那时候再来。”   两人骑着马,从东往西边走。   夏柳等人跟在后头,忍不住开口说:“看顾大人的架势,不会真打算把大周走一个遍吧?”   “大人是这样说的。”章念点头道。   夏柳不禁啧啧称奇:“真没见过比顾大人还喜欢到处跑的人,一年到头也不觉得腻味。”   原以为这位大人出来是做做样子,灵州府结束后就会回去,哪知道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哪里知道,顾清衍正在努力点亮地图,沉浸其中一发不可收拾。   裴玄都看在眼里,忍不住说:“离开京城后,你看起来高兴许多。”   顾清衍一顿,收敛了一些笑容。   “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裴玄点头,笑着说道:“在京城的时候,虽然也很有精神,但总是收敛的,出来之后却松快许多,笑容也多了。”   顾清衍回想起来,自己确实是表现的非常明显。   他轻咳一声,没办法,北京城再好,也是困在一地,没法签到总是遗憾。   再者,京城事多,总没有在外头那么自由自在。   顾清衍摸了摸下巴,笑道:“看来我不适合当京官。”   裴玄眉头微皱,心底有些亏欠,觉得若不是为了自己,顾清衍完全不需要留在京城。   顾清衍见他深色不对就打断:“不过京城也有京城的好处,若不是进了户部,我哪能施展自己的才能。”   裴玄没有多说什么,只握住他的手,笑着说道:“我们继续走,如今有圣旨,天下任你游。”   这一走,愣是走了整整三年。   就连皇帝都震惊了,怎么自家弟弟跟顾大人撒手就没,不是说好了巡视大周吗,你们从北到南,从东往西,走了一遍还不够,看这架势是要将大周每个州府都走一遍。   要不是顾清衍每个月都会送回一封信,将当地的情形汇报的清清楚楚,等同于皇帝在外的一双眼睛。   皇帝都要禁不住怀疑这俩是不是在外头玩野了,不想回京待着。   比皇帝更加担心思念的是刘妈妈和顾舒颜姐妹俩,原以为大哥出门办差,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年半载就会回来。   哪知道这一走就是三年,看大哥送回来的信,那是恨不得三年再三年。   长年累月在外行走,顾清衍白皙的皮肤也硬生生晒成了小麦色,一群人如今再扮成商队,一点违和都没有。   顾清衍一开始也没打算在外待着这么长,但越走越是上头,皇帝也没催着赶着,他索性就打着钦差招牌,做自己的签到。   他不知道的是,皇帝哪里是没有催赶,而是催促的书信都落到裴玄手中,直接被压下来了。   用裴玄的解释就是,皇帝正值壮年,京城安稳,如今他们回不回去也不重要。   三年后的某一天,顾清衍踏上了一座小城。   【您在沧州府岷山城签到成功,获得民宅一座。】   顾清衍挑眉,并未意外,哪知道下一刻突变恒生。   “怎么了?”裴玄第一时间察觉他不对劲。   顾清衍脸色有些古怪:“我们先进城安顿,稍后再说。”   裴玄见他脸色怪异,心底担心,一言不发先行进城。   速度极快,让身后章念几人都觉得奇怪。   夏柳不禁问道:“这座小城有什么特别吗,我怎么觉得大人们神色不对?”   “没察觉哪里不对劲。”章念回答。   这些年他们也跑出经验来了,一个地方有没有鬼,几乎一进城就能摸透。   如今身上都背着好几个功劳,只等回到京城就能加官进爵,以至于夏柳几个心底都盼着多走几圈,多得一些功劳才更好。   安顿下来,顾清衍定睛看向系统。   大周的疆域都已经被点亮,曾经灰扑扑的地图变成明亮一片。   顾清衍不禁仔细去看,他用脚下丈量过的土地,缩小成了一片土地,还能放大缩小,简直像是高级版本的卫星地图。   不,这远比卫星地图还要更加精准。   顾清衍目光落到大周之外的地方,与明亮的大周相反,这些地方都还是灰扑扑的。   蓦的,顾清衍拧起眉头来。   【叮咚,恭喜宿主完成大周疆域签到,获得初级勋章。】   初级勋章,那是什么东西?   顾清衍连忙查看,看清后神色微变。   【初级勋章:宿主签到低级疆域图后可获得,获得此勋章后,宿主有一次脱离世界,进入高一级世界的机会,有效期一年。】   顾清衍不自禁屏住呼吸:【高级世界。】   是他想的那样吗?   “清衍?”裴玄见他沉浸其中,忍不住开口提醒。   他知道顾清衍身上有异常,总会是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每次这种时候,裴玄心底总会有不自觉的慌乱。   那是他未知的世界,无法进入的世界,裴玄生怕某一天顾清衍会跟怀王一样,羽化登仙,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   裴玄也说不清楚这种担心从何而来,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这种畏惧担忧总会挥之不去。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抓住顾清衍,否则他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彻彻底底的离开,再也不会回来。   此时此刻,裴玄心底的害怕达到了顶点。   顾清衍双目无神,人虽然还在他跟前,心却已经消失,连带着灵魂一起离开了。   他颤抖着手指伸出,轻柔的触摸着顾清衍的脸颊。   下一刻,顾清衍眨巴眨巴眼睛,笑了起来:“怎么了?”   “没事。”裴玄大大松了口气,“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顾清衍想到系统内的东西,看了眼裴玄,并未提起。   但奇怪的是,往日里对异常从不过问的裴玄,这一次执着的追问起来:“到底是什么?”   顾清衍犹豫了一下:【系统,怀王也是系统宿主吗?】   他忽然在心底问道。   系统这一次并没有沉默,而是直接承认:【当前小世界确实存在过宿主,但并非本系统,系统也无法确认对方身份。】   顾清衍微微低头:【我觉得就是他,怀王也许不是死亡,更不是消失,他只是失望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若是这样就说得通了,为什么无神世界会出现一个“神灵”,怀王身上的神通,很可能是系统造成的。   只是外人不知道,就以为怀王是成神了,才有后来的太平教和神木。   而现在,顾清衍与当年的怀王一样,拥有了离开本小世界,前往高等世界的权利。   系统难得热情提议:【宿主,当前小世界太初级,即使你继续签到,也无法获得更有价值的东西,建议你直接前往高等世界,在那边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152章 抉择   高等世界, 修仙?科技赛博?亦或者未来?   摆在顾清衍的诱惑极大,带着签到系统前往另一个世界,他能获得的签到奖励必定更多更有价值。   甚至有可能跳脱人类, 直接进入修真系统, 获得青春不老和长生不死。   即使是顾清衍,此刻也忍不住呼吸一窒, 心脏猛跳。   但是下一刻, 顾清衍整个人清醒过来, 抬头看向裴玄。   裴玄正直勾勾的看着他,眼中只有一个人的倒影,再也容不下他人。   见顾清衍望向自己, 裴玄眼神微动, 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   微微颤抖的手指诉说着他的不安, 顾清衍感同身受。   他沉默了一瞬:【系统, 我能带上裴玄一起离开吗?】   【仅限宿主一人使用,除宿主外其他人不具备跳跃世界的可能。】   顾清衍一颗心沉下来。   很快他便有了决定,反握住裴玄的手:“我只是觉得在外头这么久, 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裴玄眼神闪烁, 不知道顾清衍为何忽然提起要回京,但这句话成功让他安心不少。   笑了笑, 裴玄说道:“回去也好,再不回去妹妹们怕担心坏了。”   “说起来我都添了一个小外甥, 自打出生就没见过,我这个当舅舅的实在是不合格。”   顾清衍也想起来这事儿,虽然他有派人送礼回去,又有皇帝的钦差圣旨在身, 不算太失礼,但长久在外,总怕有人欺负妹妹。   裴玄顺势说起一路上收集到的东西,有些稀奇古怪的正好能用来送礼,让人看一个新鲜。   系统内,机械声音响起:【宿主,你要放弃吗?】   【穿越小世界的机会十分难得,等一年后过了有效期,你就永远失去离开这里的可能。】   顾清衍没有回答,只是靠在裴玄的怀中。   人这一辈子到底在追求什么,他想到上辈子矜矜业业,一直劳累致死,又想到这辈子真假少爷,跌宕起伏。   失去这个机会,顾清衍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他只知道自己绝对舍不得裴玄。   只要想到离开这里,就得将裴玄扔下,将疼爱自己的刘妈妈,尊敬仰慕自己的两个妹妹都抛之脑后,顾清衍便心疼不已。   与其离开去面对陌生的世界,倒不如好好过完这一生。   顾清衍将这个秘密隐瞒下来,并未告诉裴玄,免得他知道真相后患得患失,心生愧疚。   自打接到顾清衍两人要回京的消息,寿国公府立刻热闹起来。   刘妈妈和顾舒颜张罗着收拾院子,虽然一直有人洒扫,可两人总怕下人们不用心,自己过去盯着,免得两人回来住着不舒坦。   院子里热闹,院子外也热闹,虽然当家人不在,可上门拜访的却络绎不绝。   都是勋贵门第的当家太太,夫人小姐,刘妈妈只能硬着头皮招待。   甚至还有人屡次提出求娶顾舒颜的,要知道顾舒颜在京城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她一惯的舞刀弄枪,在旁人眼中就是粗鄙不堪,潇洒自如,在他们眼里就是不知规矩,不安于室。   正因为这个,高门大户总有些看不上。   如今却大变样了,好几家在刘妈妈看来也极其合适,甚至对方夫人还暗示,只要顾舒颜嫁过去,除非无子,否则绝不让儿子纳妾。   刘妈妈心动不已,拉着顾舒颜问:“颜颜,娘觉得这家十分合适,你瞧,这家小子年龄合适,长得也好,家世相当,更难得的是答应好了不纳妾。”   顾舒颜看也不看,一口回绝:“娘,我都想好了这辈子不嫁人,你别再看了。”   不等刘妈妈再劝,顾舒颜继续说:“娘,你想啊,这当头上赶着提亲的,人家那是瞧上我了吗,那是瞧上大哥大嫂回来,必定会受到陛下看重,从此往后平步青云。”   “他们不过是想借着我这门姻亲,攀上寿国公府的关系罢了,里头能有几分真心。”   刘妈妈叹气道:“虽说如此,可大户人家门当户对,谁家不是这样。”   “这样多没意思,反正我不想嫁人,更不想嫁过去之后还整天回家,让大哥大嫂提拔夫家人。”   顾舒颜一摆手,继续说:“还有这个不纳妾,说的好听,通房算不算妾,开了脸的大丫头算不算,这里头猫腻多的是。”   她也是入京后,等顾望晴嫁了人才知道这些。   她那姐夫就是人人夸赞的好男人,结果呢,屋里头好几个呢,要不是姐姐说了不在意这些,顾舒颜早就冲上门去算账了。   刘妈妈无言以对。   顾舒颜转开话题:“娘,大哥都三年没回来了,不知道黑了没有瘦了没有,对了,大哥最喜欢咱们做的点心,不如趁着有空多做一些,等他回来想吃哪个就吃哪个。”   刘妈妈一听也提起精神来,两个人热热闹闹的开始忙活。   那头顾望晴听说了消息,也特意回家来住了几日,连带着将两个孩子都带了回来。   刘妈妈一开始还担心:“你已经嫁了人,回家来住这么长时间婆婆会不会有意见?”   不等顾望晴回答,顾舒颜先冷哼一声,一脸你看,嫁人就是麻烦,回娘家还得看婆婆的脸色之类意思。   顾望晴无奈拍了一下妹妹,笑着解释:“知道大哥要回来,婆婆哪里会在意,公公还说可以多住几天,让大哥好好看看两个大外甥。”   甚至那边的意思是,若是顾清衍喜欢,大可以将小外甥过继到膝下。   顾望晴听出公公和丈夫的意思,不外乎是顾清衍与裴玄都是男子,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子嗣,既然如此,过继妹妹的孩子理所当然。   这孩子一旦过继,将来就能继承寿国公府,其中厉害可见一斑。   顾望晴也有过一瞬间的心动,想了想还是将这个念头压下去。   不提顾清衍两人现在还年轻,只要大哥不提,她这个当妹妹主动提起来,倒像是谋夺寿国公家产,很是不妥。   顾望晴嫁人生子多年,如今早已不是当年的小丫头,心中自有考量。   一旦踏上归途,顾清衍便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飞回家中。   裴玄看得好笑:“往日里逢年过节也不见你这般急切想回家。”   “不一样,不想起来的时候还好,一想起来心底实在思念。”顾清衍笑道。   又说:“我这个当大哥的实在不合格,将娘和妹妹们都丢在京城好几年,希望她们别怪我。”   “怎么会,这些年送回去的厚礼你倒是忘了。”裴玄笑道。   不提他们送的,皇帝因为“心中有愧”,逢年过节也会赐下厚礼,以彰显两人简在帝心。   在这样的偏爱下,刘妈妈三人能受欺负才怪。   虽然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回到寿国公府,可等回到京城,两人在城门口就被堵住,直接被带到了皇宫。   “微臣参见陛下。”   顾清衍低头行礼,心底微微吃惊。   才三年的时间,皇帝越发衰老,明明正值壮年,可乍一看却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浑身透着一股子死气。   乍一看,让人心惊肉跳,忍不住开始担心。   皇帝看着气色不好,说话却依旧平稳和煦:“快起来吧,这三年你们都辛苦了。”   正要多说几句,却见裴玄脸色红润,顾清衍精神抖擞,两人往那边一站就跟小年轻似得,身上带着一股子精气神。   皇帝都要忍不住羡慕嫉妒了,心想难道离开京城就这般大补?   裴玄轻咳一声:“陛下,该禀告的都在奏折内,您还有什么交代的?”   若是没有的话我们就回去了。   皇帝无可奈何,又带着几分纵容,心底倒是也为两人高兴。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两人的感情还是这般好,让人看着也是心情愉悦。   皇帝照例问了问各地见闻,顾清衍自然是耐心回答,裴玄却露出几分不耐烦来。   他在皇帝跟前素来是不隐忍,但因为如此,皇帝反倒是对他十分纵容放心。   几句结束,皇帝便笑道:“罢了,朕原本想喊来太子,留你们一块儿吃一顿饭,现在倒不如放你们先回家,往后再吃这顿饭也行。”   裴玄挑眉:“多谢陛下。”   两人携手离开,等到了宫外马车上,顾清衍才拧眉问:“陛下的身体不大好。”   裴玄也沉下脸来,远没有在宫中那般放肆。   “太上皇死后,陛下的身体便有些不好,这些年宫中都没有子嗣诞生。”   顾清衍心头一跳,意识到一件事。   太上皇当年为求长生,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现在的皇帝,当年的太子,或许也是受害者之一。   皇帝曾经身体康健,顾清衍依稀还记得在桃园之中初见,太子风度翩翩,龙章凤姿。   可如今呢?   而且太子在潜邸的时候膝下就有两儿一女,登基为帝后却并未选秀扩大后宫,这些年来不喜女色,并未有子嗣诞生。   不过因为皇帝已经有嫡子,且早早立了太子,朝中虽有让皇帝选秀延绵子嗣的声音,倒是也闹得不大。   两人对视一眼,心底都有些猜测。   顾清衍低声道:“若是陛下身体有恙,对你我绝非好事。”   “陛下不提,想必还能坚持。”裴玄如此说道。   他比顾清衍更了解自己的兄长,这位生来就是太子的皇帝,闯过刀枪箭雨才登基为帝,心机深沉。   别看皇帝如今对自己宠信有加,可这宠信之中有多少算计,裴玄自己都分不清。   裴玄对外素来冷酷无情,有煞神的恶名,在皇帝跟前也少有收敛,我行我素,其中也有让皇帝放心的意思。   毕竟这样的一个人,是很难结党营私的。   皇帝纵容至今,可见也是满意的。   两人对视一眼,暂时将这件事撇下,皇帝身体到底如何,皇帝自己不提,他们猜测也没有用。   等马车靠近寿国公府,顾清衍忍不住率先跳下车。   “娘,二妹三妹。”   顾清衍一眼瞧见等候在门口的人,正要过去说话,却听见一声哞叫。   被抛弃在家的大黑牛不满已久,朝着顾清衍哒哒哒跑过来,委屈的一脑袋扎进他怀中。 第153章 辅政大臣   回到京城后, 顾清衍只觉得逍遥自在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不管是他还是裴玄,两个人都忙碌起来。   顾清衍回京后的第三天就被提拔为户部尚书,虽然朝中对此早有预料, 但等圣旨落下来依旧羡慕嫉妒恨。   更是认清楚这位顾大人简在帝心, 皇帝明摆着是要重用,如今出去镀金一趟回来, 更是了不得。   朝中忙碌不已, 家里也是如此。   顾清衍没想到自己一回来, 刘妈妈,顾舒颜顾望晴,甚至连大黑牛小黑猫都来凑热闹。   一个个恨不得拉着他说不完的话, 那架势, 简直是要将裴玄都挤到犄角嘎达里。   顾清衍三年未归, 心中有愧, 自然是十分配合。   就这样过了一年, 朝中的形式又变了。   皇帝病重,一度病得起不了床,不得不连续罢朝半个月休养。   半个月后, 虽然皇帝的身体好了起来, 但任由谁看见他都知道,这个好起来只是暂时的。   顾清衍与裴玄都没有料到, 皇帝的身体居然坏到了这样的程度。   这一日朝会结束,皇帝开口将两人留下来。   除了顾清衍二人, 身后还跟着小太子。   当年皇帝登基为帝的时候,太子将将三岁,如今已经九岁,在古代已经是半大孩子。   皇家的孩子尤其早熟, 往日里太子便有聪慧的名声在外,很有几分储君的样子。   这次皇帝病重,太子也担忧不已,每日伺疾,让人大赞孝顺。   “都坐。”   进了大殿,皇帝开口道,笑着看他们都坐下来,才让人上了茶和点心。   “太子,裴玄是你小叔叔,虽如今成了寿国公,但你心底要切记。”皇帝忽然开口。   裴玄脸色微变。   虽然他的身份不是秘密,但皇帝忽然郑重的提出来还是有些古怪。   太子更是起身行了大礼:“儿臣谨记在心,将视寿国公为长辈亲人。”   裴玄起身,冷声回礼:“陛下,太子乃一国储君,此事不妥,只需将微臣当做普通臣子即可。”   皇帝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当年的事情终究是委屈了你,既然你只愿意当寿国公,朕也不会强求什么,只是太子是你嫡亲的侄儿,他应该如此。”   顾清衍看着这一幕,心底只觉得古怪,忽然冒出个念头来。   皇帝这么做,不会是命不长久,想让裴玄以王爷的身份,为小太子保驾护航吧?   认了亲,说了许多叙家常,忆往昔的话,皇帝才放他们离开。   殿内,太子眼中满是担忧:“父皇,您身体才刚好,更需要好好休息,千万别为了儿臣费神。”   皇帝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太子是嫡长子,也是他最为宠爱的那个。   伸手摸了摸太子的脑袋,皇帝叹气道:“朕原以为总有时间看着你长大成人,成长到能接掌帝位,哪知道这破身体……”   “父皇!”太子惊叫。   皇帝笑了笑:“生死有命,就算是朕也不会例外。”   “既如此,我们就该早做打算,不然等朕双眼一闭,你与皇后又该如何?”   “父皇正值壮年,一定会长命百岁,太医院医术高超,一定能治好父皇的。”太子一次次说道。   皇帝却对自己的身体不抱希望。   他并非生病,而是为太上皇的痴念付出代价。   一度,皇帝心底也是满腔怨恨,凭什么太上皇想要长生,却要将别人的性命填进去。   日日夜夜过去,皇帝却想通了。   大周的帝位落到他们家头上,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能截止到他头上为之已经是天大的侥幸。   这样也好,他死了,太子能够登基为帝,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用偿还。   想通之后,皇帝便开始布置太子登基的事情。   太子虽然聪慧,可年纪太小,皇后又是个没主意撑不住的人,他实在是不放心。   朝中文武百官中,倒也有几个栋梁之材,可人都有欲望,谁知道他死之后人会不会变,太子能不能弹压得住。   更甚者,会不会有人欺负太子年幼,权倾朝野?   一条条,一道道,皇帝都已经在心底仔细盘算过,如今便掰碎了对太子说。   “裴玄身为皇子,却宁愿困守寿国公府,在他心中权利地位远不如寿国公恩情来的重要,绝不会生出反叛之心,朕若是不在了,你可以相信他。”   太子眼神闪烁,悲痛却又用力点头,将父皇的话都记在心中。   皇帝继续说道:“顾清衍此人,朕有些看不清,他能从贫寒学子一步步成为二品大员,可见手段极其厉害。”   太子忙问:“父皇的意思,顾大人会有不臣之心吗?”   皇帝却摇了摇头,说道:“朕倒是觉得他心中有道义自然,性格洒脱不拘,是俗世少见的潇洒之人。”   “而且他选择以男子身份,嫁入寿国公府,已经绝了子孙后代的可能。”   太子有些不懂:“那父皇为何说看不懂?”   皇帝沉默下来,他心中是有一些怀疑的,毕竟身为皇帝能查到许多隐秘之事。   但看了眼儿子,皇帝还是将那些事情都隐瞒下来。   自己都要死了,大周皇室与怀王的恩恩怨怨就到此为止,何必告诉太子,让他心中多一根刺。   等到太子登基为帝,太上皇的贪念就会掩埋地下。   不知道,不了解,就不会再生妄念。   “他很有前瞻性,但偶尔所作所为与世俗不符,常常让人觉得古怪。”皇帝这般说。   太子想了想,问道:“父皇的意思是,顾大人宁愿不停被弹劾,也不愿意承认养父母恩情,以男妻身份嫁入寿国公府,却又入朝为官,这些年做了不少事情,又从不居功自傲吗?”   皇帝一笑:“你说的没错。”   太子犹豫了一下,说:“母后曾说顾大人太过刚直,不够圆滑,若不是父皇恩宠恐怕会吃亏,在朝中走不长远。”   “你母后说的也不算错,不过朕倒是觉得,若能离开京城,这位顾大人反倒是欢喜。”   不知道想到什么,皇帝露出笑容。   他真怀疑要不是自己屡屡催促,这夫夫两个恨不得一直游山玩水,再也不回京城。   “父皇,那是好,还是坏?”太子不明所以。   皇帝只问了一句:“若顾清衍性格圆滑,与朝中文武百官关系良好,你说朕还敢重用他吗?”   太子沉默下来。   是啊,顾清衍已经是寿国公裴玄的“妻子”,若是还跟满朝文武来往密切,只怕皇帝都要寝食难安,怎么还能委以重任。   如此想来,顾清衍的特立独行,也许是性格使然,但也可能是为了让皇帝放心。   太子恍然大悟,点头道:“竟是如此。”   “儿臣原本还觉得奇怪,顾大人待人和气,是个脾气极好,见人便露三分笑的,在户部时也是如鱼得水,怎么在朝中口碑却不大好,竟是这个原因。”   皇帝笑道:“所以只要他识趣,此人有能力,能魄力,又有分寸,是个难得的能臣。”   太子立刻点头道:“儿臣知道了,以后定会好好跟顾大人学习。”   皇帝继续往后说,朝中文武百官,但凡是能进朝会的,皇帝都会点评一二,让太子尽快熟悉他们每个人的性格,弱点。   直到最后,太子忍不住问:“父皇,顾大人孝顺干娘,疼爱妹妹,对身边的书童都十分重情义,浑身都是弱点,那寿国公呢,他有什么弱点?”   寿国公裴玄,冷心冷肺,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什么也挡不住他。   曾有一度,太子看到这个浑身冷煞的叔叔也心底害怕,总觉得他像是一把随时会伤人的利剑。   皇帝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阿玄的弱点明晃晃的,只要顾大人在,不必担心他会乱。”   太子恍然大悟。   另一头,顾清衍与裴玄离开宫廷,也忍不住提起皇帝父子。   “陛下的身体真的到了如此境地?”今天竟是有托孤的意思在。   裴玄只说:“也许是想早做准备,他素来是个计划长远的。”   顾清衍却不太看好,尤其是最近每一次见到皇帝,都觉得他身上的精气神在减少。   “陛下英明,若是他……朝中又要乱上一阵子。”   私心里,顾清衍是不希望皇帝这么早死的,毕竟两人政治理念高度重合,相比起太上皇和未来不知道性格的新帝,当今是了不得的圣明。   两人对视一眼,心底都有一些担心。   不过随后一段时间,皇帝又不再提起此事,顾清衍见他精神尚好,还能处理朝政事务,原本提着的人也微微放下。   哪知道一切来得那么突然。   冬日最冷的一天,京城刚下过一场大雪,厚厚的白雪覆盖整座皇城,即使年味也冲不破这股冷寂。   顾清衍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这几日衙门封印,难得清闲,寿国公府又只有他们这几个主子,裴玄也乐得多歇一会儿。   平时想赖床都不行,有这样的好时候两人靠在一起,低声说着私房话。   屋子里暖融融的,顾清衍提起年节的安排来,实际上也没什么好安排的,寿国公府是整个大周关系最简单的国公府,人情来往少的可怜。   唯一值得说一说的还是顾望晴那边,顾清衍怕妹妹受委屈,每年都会送上厚礼。   裴玄平时最不耐烦这些事情,这会儿倒是耐心,时不时还给他提一两个意见,很是到点子上。   甚至还提议:“正好库房里东西都快满了,让管家收拾收拾,用不上的就送回梅岭,那边人多,每家分一些就能用完,也不浪费。”   顾清衍听了直摇头:“别的倒也罢了,有些锦缎太贵重,送回去他们也用不上。”   真的送回去了,那就是给梅岭的亲朋好友添乱了。   “那就置办他们用得上的,一句话吩咐的事儿。”   说着说着,他手就慢慢往下滑,语气变得暧昧起来:“清衍有时间考虑这个,不如多想想你家夫君。”   顾清衍无奈,正要说什么却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第154章 人心易变   “大过年的, 朕这身体不争气,怕是要搅得大伙儿都过不好了。”   皇帝躺在龙床上,气色相比起平时反倒是红润不少, 却让人看了越发胆战心惊, 忍不住冒出回光返照四个大字。   平日里威严日重,已经变成合格的君王, 再也不见当初太子时风度翩翩的人, 此刻又露出几分当年的模样来。   裴玄拧紧眉头:“陛下这话岂不是让微臣惶恐, 您是一国之君,大小事皆是国事。”   皇帝笑了一声,却剧烈咳嗽起来, 脸上浮现灼红。   许久, 在皇后的轻拍下皇帝才缓缓平息:“陛下, 您还是先歇一会儿, 有事不如明日再说?”   皇后温言软语的劝说道。   皇帝摇了摇头:“朕怕来不及。”   “阿玄, 清衍,你们是朕最信任的人,等朕死后, 可能扶持太子, 匡扶江山,让列祖列宗付出无数代价得来的大周江山, 再延绵万年?”   顾清衍与裴玄对视一眼,都觉得心中凝重。   皇帝却执着问道:“能不能?”   他意识到什么, 目光从裴玄身上挪到了顾清衍身上。   在他的注视下,顾清衍慢慢弯腰行礼:“谨遵圣令,臣万死无悔。”   “微臣亦然。”裴玄冷声道。   皇帝连说了三生好,又看向太子:“太子, 往后朕不在了,你要听从寿国公与顾爱卿的教诲。”   “是,儿臣遵命。”太子含泪回答。   皇帝这才松了口气,点头道:“将人都喊进来吧。”   除了顾清衍裴玄两人之外,皇帝一口气又点了三位辅政大臣,要求他们向太子效忠,继续为大周发光发热。   无论心底怎么想,此时此刻文武百官脸上都是悲痛,纷纷答应下来,并且赌咒发誓一定会继续效忠太子。   皇帝依稀看到他们脸上悲痛欲绝的神情,却已经分不清真假。   他也无力再去分清,能为太子做到的事情,皇帝都已经竭尽所能做到,剩下的,只能全看天命。   最后,皇帝握住皇后的手,低声说道:“我们少年夫妻,这些年来相互扶持,朕走之后最舍不得你,皇后,你可愿意前往清零园,为朕祈福?”   皇后脸色一变。   她很快意识到皇帝这是不放心她,怕她会在宫中垂帘听政干涉前朝。   清零园位处皇陵附近,虽是皇家园林,却是极为偏远的地方,远不是在后宫当太后逍遥自在。   皇后心底自然是不愿意的,可皇帝开了口,她如今只能答应。   “臣妾愿意,能为陛下祈福是臣妾的福分。”皇后迅速谢恩。   即使为了太子,她也不能不答应,毕竟大周开国后,甚至还有皇帝让后妃陪葬的。   太子显然也意识到什么,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皇帝用力握紧她的手:“皇后,别怪朕,朕都是为你着想。”   皇后什么都好,但是耳根子太软,是个没主意的人,偏偏心底还记挂着娘家。   若是不这样做,皇帝担心自己一走,皇后会在娘家人的花言巧语中做错事情,引得大周朝堂乱象,与其如此,倒不如他来做了这个恶人。   皇帝微微闭上眼睛。   临死之前,他已经机关算尽。   皇帝驾崩,新年的喜气彻底退下,家家户户换上了白帆,这场葬礼一直持续到年尾才算是结束。   新帝登基,太后前往皇庄,朝堂有所变更,一切都发生在这个月中。   等意识到自己成了辅政大臣,肩挑大周,即使是顾清衍也依旧觉得这幅重担十分压人。   裴玄察觉他心底的意思,叹气道:“陛下走的太急,对朝堂不放心。”   “太子已经年满十岁,距离亲政也没几年了。”   顾清衍笑着说了一句,又道:“我们该考虑的是十年之后如何全身而退。”   幼帝登基,注定会导致朝堂不稳,即使小太子摆出沉稳的架势来,但瘦小的身躯坐在龙椅上,显得格格不入。   他还年幼,远不如皇帝心机城府,更压不住满朝文武的小心思。   尤其是刚刚过世的太上皇一口气点了五个辅政大臣,出去顾清衍与裴玄之外,另外三人皆是历经三朝的元老级人物。   这般的人精,权力欲望也分外强盛。   在新帝登基后,他们便不动声色的开始活动起来,无非是想加大自己的分量,最好让小皇子只相信自己,到时候便能权倾朝野,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即使上蹿下跳,用尽手段,新帝依旧对他们淡淡。   反倒是对裴玄顾清衍分外信重,甚至在太上皇出殡后,登基为帝第一件事就册封寿国公裴玄为寿亲王,并且口称皇叔。   顾清衍更是加封一品太师,陪伴左右。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新帝分外依赖裴玄两人,将他们视作长辈。   而太上皇去世之前,将手中兵权交给了裴玄,如今他手握重兵。   顾清衍又是文臣之首,两人一文一武配合默契,竟是让这次皇权更迭平稳过度,并没有发生太大波折。   眼看着裴玄顾清衍占尽好处,自己明明是辅政大臣却成了镶边,压根插不上手。   三位辅政大臣心怀不满,却又不敢跟裴玄对着干,毕竟这位可是会当朝杀人的猛人。   一段时间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不停在新帝耳边说两人坏话。   “寿亲王与顾大人乃是夫妻,又一文一武把持朝廷,他们若是有不臣之心如何是好?”   “就算现在没有,长此以往,难免生出异心来。”   “人心易变,陛下不得不防啊。”   新帝听了,每次只是点头:“朕知道了。”   却又不给任何一句准话,那模样与太上皇有六七分相似,看得人心惊肉跳。   三位辅政大臣心底嘀咕,不知道新帝是年纪太小,真心依赖寿亲王,还是听不懂他们暗示的话。   他们哪里知道,人一走,新帝就挂下脸,使劲揉了揉脸颊叹息:“父皇,都被你说中了。”   原来太上皇算透了人心,在驾崩之前便与太子说起自己死后,这五位辅政大臣可能会有的反应。   如今果然都猜中了。   新帝叹了口气,他心底何尝不担心,顾清衍与裴玄的关系太好,一文一武把持朝政,确实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唯一让他安心的便是太上皇留下的话,两人都无心造反,又是两个男子没有子嗣传承。   顾清衍自然也看透了新帝担心,可他如今成了辅政大臣,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他总不能为了让皇帝放心,放着自己的职责不做。   幸好,至少如今看着小皇帝分外“听话”,对他们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   顾清衍心知这是太上皇的吩咐,并不把他当做孩子对待,该行礼行礼,该禀告禀告,绝不擅自做主,给人留下话柄。   如此谨慎,倒是让其他人都抓不住马脚。   一晃眼三年时间过去,小皇帝越发沉稳,如今看着已经有几分国君神采,只是年龄尚小,脸上还有几分稚嫩。   这一日,顾清衍照旧汇报政务,说完却见小皇帝有些出神。   “陛下?”顾清衍提醒。   小皇帝醒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三年时间足够他们亲密起来,尤其是顾清衍为人温和,对他恭敬的同时多有照顾。   相比起太上皇说的,可以全心信任的寿亲王,小皇帝私心里反倒是与顾清衍更加亲近。   倒不是他乐意听太上皇的,实在是裴玄如今愈发冷酷,生人勿进,即使是小皇帝看着这样的寿亲王也心中发憷。   再者,裴玄是个你说十句话,他都不一定能回答一句的,小皇帝有时候跟这位皇叔沟通完,只觉得心累。   顾清衍就不同了,说起话来和煦春风,做起事情来还事事以他为主,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长此以往,小皇帝心底自然也有偏向。   甚至暗地里觉得顾大人嫁给皇叔,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当然,他只敢在心里头吐槽几分。   这会儿也是如此,顾清衍见他深思不属,便柔声问道:“陛下可有烦心事,微臣可能为您分忧?”   小皇帝笑了笑,还是开口:“今日行宫送信过来,说春寒料峭,太后又病了,朕心底有些担心。”   顾清衍心中挑眉,知道小皇帝这是想念自己的生母了。   太上皇将太后打发走,于国于后宫是好事,但却并没有考虑小皇帝的一腔爱母之心。   人道与皇权总是相悖。   顾清衍能理解小皇帝心中的纠结,便提议道:“行宫距离京城也不算远,陛下若是担心不如过去看看,再带上太医院的人,太后见您孝顺,肯定会好起来。”   小皇帝顿时心动不已。   “朕是皇帝,冒然离开是不是不好?”小皇帝开口道。   顾清衍却说:“陛下是皇帝,但同样是太后的亲子,孝顺父母乃是人之天性,哪里会不好。”   小皇帝一听,立刻定下要去探望太后的事情。   等顾清衍从宫中离开,裴玄便找到他:“你建议皇上去行宫了?”   顾清衍点头:“陛下关心太后,现在不去,以后也会去,何必阻拦。”   裴玄提醒:“太后那边人心不定,若是陛下过去探望,只怕会想尽办法回宫。”   顾清衍笑了笑:“那是皇家自己的事情,我们又何必去做这个恶人。”   如果小皇帝真的被太后说动了,愿意违背太上皇的意思将人接回来,在顾清衍看来也不是一桩坏事。   “有些感情越是压抑,越是汹涌,更何况母子之情乃是天性,能拦住一次两次,也拦不住一辈子,太后迟早都会回来。”   裴玄眉头一皱:“柳家那边不消停。”   顾清衍挑眉:“裴大哥,你操心太多了。”   “皇上是皇上,并非你亲子,更不是普通的孩子,操心太过反倒是落埋怨。”   “退一步,即使这是你亲儿子,有些事情也得自己经历过,知道其中厉害才会明白太上皇苦心,你啊,且等着看吧。”   裴玄紧皱的眉宇舒展开来。   若是小皇帝在这里,必定会恍然大悟,怪不得太上皇会如此评价裴顾两人。   顾清衍看似和煦春风,实则骨子里带着一种疏离有度,反倒是裴玄看似冷酷,却多有操劳。 第155章 国策   顾清衍猜测的没错, 小皇帝是皇后一手带大的,两人感情深厚。   太上皇驾崩后,太后就被迫去行宫祈福, 两人尚未生出龃龉来, 母子分离反倒是让他们感情越发浓烈。   太后在行宫待了三年,早就各种想办法回来, 隔三差五给儿子写信诉情, 小皇帝如今没点头, 不过是碍于太上皇的临终遗言。   如今见了面,母子俩抱头痛哭了一顿,小皇帝见行宫冷冷清清, 更是舍不得将母亲一个人丢在这里。   只是太上皇当着所有人的面问, 如今要让太后回去, 还得辅政大臣们都松口才行。   握着母后的手, 小皇帝开口道:“顾太师能劝朕过来, 说母子天性,想必不会阻拦,太师同意的事情, 寿亲王也不会反对, 只是另外三位大人不一定能同意。”   裴玄有重兵,顾清衍有才能, 两人都不是迂腐之人,时不时不合规矩。   这点也成为另外三位攻击的点, 为了彰显裴顾两人上不了台面,恨不得将规矩两个字贴在脸上。   太后心底害怕,连连问道:“那可怎么办,如今母后年纪大了, 只怕这一别再无相见之日。”   小皇帝见母亲脸色憔悴,更是不舍,将太上皇的叮嘱抛之脑后。   为了让太后回宫,小皇帝绞尽脑汁,与三位辅政大臣来回拉扯,一时间关系都有些剑拔弩张。   顾清衍冷眼旁观,只要小皇帝身份不变,迟早都能达成所愿。   这一日,又听了小皇帝满肚子的抱怨,顾清衍刚刚离开宫廷就被拦住。   是辅政大臣之一,如今当朝太傅。   老太傅朝着他点了点头,两人并行而走,忽然开口道:“顾大人独坐钓鱼台,殊不知有些孩子尝到了权利的滋味,就会变本加厉,假以时日你这老师也会遭殃。”   明打明的挑拨,无非是让顾清衍一起反对。   他轻笑一声,淡淡道:“母子天性,太后迟早都会回来,早一些迟一些又有何妨?”   “顾太师就不担心吗?”   老太傅冷声道:“太后回宫,陛下便有了至亲之人,还会如现在这般亲近你?”   顾清衍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反问道:“太傅别被眼前权势迷了眼睛,我们不过是先帝选中的辅政之臣,臣子便要有臣子的本分。”   说完,他大步大步离开。   身后老太傅只是冷笑:“装模作样,老夫就不信以你跟寿亲王的地位,能舍得抛开手头这些。”   无非是想先把他们压下去。   既如此,那就让太后回来,等裴顾两人意识到不妙就晚了,到时候他也可以坐山观虎斗。   顾清衍若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哈哈大笑三声,他早就觉得京城待着不耐烦,尤其是系统经过几年的突飞猛进后,如今又进去停滞。   只是答应了先帝,不得已而为之。   既然小皇帝迟早都要亲政,他跟裴玄都没打算造反,那就不必强压着。   相比起后宫太后,顾清衍的注意力都在前朝上,   他想趁着这个难得的好机会,将自己的政治抱负充分发挥,也算是为大周百姓做一些事情。   至于将来小皇帝亲政之后会不会继续执行,能执行到什么地步,顾清衍也管不了。   又不是救世主,力所能及的做到就好,至于其他的全看天命。   小皇帝与三位辅政大臣斗法,在半年之后终于赢得胜利,争取到将太后迎回后宫“养病”,母子俩都高兴不已。   正如老太傅所言,在这次的斗法中,小皇帝再一次认识到权利的好处,内心属于皇帝的权力欲望被彻底激发。   他迫切的想要亲政,参与到朝廷之中,比之前的三年都更加急切。   朝夕相处中,顾清衍自然迅速察觉到这个变化。   顾清衍不动声色,既然小皇帝想管,他便索性将一些不太重要的政务慢慢交回到他手中。   只这些就足够让小皇帝手忙脚乱,一时顾不得其他。   往好处看,这是顾清衍给他机会历练,小皇帝脸上笑嘻嘻,对顾清衍依旧一口一个老师,亲昵的很。   一晃眼又是两年,太后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催着皇帝大婚生子。   小皇帝未来的皇后早已定下,是先帝去世之前就已经指婚,只是两人年纪都还小,尚且要等上几年。   现在小皇帝十五,未来的皇后也是这般年纪,虽然十五岁成亲是小了一些,但民间也不是没有,不算太过分。   太后作为小皇帝生母,此时提起来合情合理。   小皇帝大婚的事情顿时刺激到几位辅政大臣,私底下都认定是皇帝母子想要通过大婚,宣告天下自己已经成年,可以亲政。   对此,自然是一拖再拖,含糊不应。   顾清衍心底也反对,十五岁实在是太小了,身体都还未长成,这时候成亲生子的风险极大。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反对,小皇帝如此心急,太后屡次催促,可见母子俩都急切的很。   此时拦着,母子俩并不会想到生孩子伤身体之类的话,只会觉得顾清衍也有了异心。   左拦右拦,最后依旧是小皇帝赢了。   母子俩打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名头,硬生生将婚期订到了第二年春天。   只等待成亲,小皇帝便能宣告自己已经成年,甚至想要提前加冠。   因为此事朝中风云诡谲,一时气氛异常,到处都在议论此事。   顾清衍却无暇他顾,他正忙着盯着工部,以至于小皇帝见状都心生怀疑,这一日忍不住开口发问。   “老师,您这篇奏折写得极好,倒是让朕想起前朝工部尚书,曾有一度天下闻名。”   小皇帝笑着说道:“怪不得父皇当年常夸老师有治世之才,如今朕一看也觉得眼前一亮。”   顾清衍谦虚道:“只是依样画葫芦,能有些用处就好。”   小皇帝话锋一转,他如今已不再是当年那么稚嫩,很有几分帝王心机。   “只是营造之法固然好,却终究是奇技淫巧,这些日子来朝上常有弹劾,说太师你舍本逐末,甚至还有上纲上线,说这些法子会有伤国本的。”   顾清衍一听,便知道小皇帝心底也对工部不以为然,不禁叹气。   “陛下觉得,治国之本该当何物?”顾清衍问道。   小皇帝沉吟一声:“自然是君王圣明,吏治清朗,如此百姓就能安居乐业。”   顾清衍点头,又问:“若是君王圣明,吏治清朗,却年年天灾人祸呢?百姓何以为生?”   皇帝沉默下来,拧眉道:“怎会如此,君王既然圣明,上天就会眷顾,哪里来的天灾人祸。”   顾清衍并不回答,反倒是将一本奏折翻出来,指出大周建朝以来遇到过的天灾。   光是这一项就有厚厚的几大本。   “陛下觉得,太祖皇帝足够圣明吗?”   小皇帝沉默下来,显然也意识到其中矛盾,如果太祖皇帝圣明,那为何当时天灾不断,可让他说太祖皇帝不好,作为子孙后代实在是开不了口。   “天有天意,人有人间,古有张衡制地动仪,陇西地动早报三日,救下无数百姓。”   “江南一带常有水患,若能改造水车,疏浚河道,既能保证堤坝安稳,也能使得漕运畅通,更能推广江南,秋税或可翻番。”   小皇帝点了点头:“如此说来,虽然研制起来花费巨大,但确实也有用处。”   顾清衍扔下一个炸弹:“除此之外,兵刃炼制更是重中之重,两国对战,短兵相接,除了考验将领兵力,兵器也十分重要。”   “大周若不精益求精,遇上敌军不堪一击,更会葬送无数军士性命,曾听闻西域有火器,能不近身就伤人性命,此等利器大周怎能没有?”   “大周之外还有西域,西域之外还有番邦,番邦之外更有许多国家,大周若是闭关锁国,就会不进则退,也许千百年后便从如今鼎盛,沦落到被迫挨打,对那些蛮人俯首称臣。”   “这怎么能行。”小皇帝果然神色大变。   他顺着顾清衍的话往下思索,觉得真有可能,越想也是心惊肉跳。   顾清衍再接再厉:“今日有酸儒视工匠为末流,长此以往,天下便只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能当官入仕,自然是好的,百姓逐利,为了读书却将其他抛之脑后,却是走偏,数百年后再也无人记得前朝覆灭之时,是太祖皇帝火炮营先破的东城门。”   小皇帝只觉得心惊肉跳,这些他都从史书记载中看过,自然知道顾清衍并非危言耸听。   他立刻改了方才那副顾太师你不务正业的姿态,连声道:“还是太师有远见,工部看似不起眼,实则大有所为。”   顾清衍笑而不语,有心人在小皇帝耳边嘀咕,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等拿出真家伙来,小皇帝自然就信了。   离开皇宫,顾清衍不记得回寿亲王府,而是一路到了郊外。   他口中的利器火炮是一部分,农耕也不能落下,如今郊外农田都在优选稻种,十里农庄正是稻穗压头的时候。   顾清衍刚出现,庄头便殷勤上前:“参见大人,稻田一切都好,过几日就能收割,这次定能丰收。”   “那就好,记得将所有步骤都记下来,决不能出错。”顾清衍叮嘱。   他特意绕着稻田走了几圈,免得下面的人阳奉阴违,这才进了工坊。   相比起琉璃、时钟这样的赚钱利器,顾清衍更想早些将水泥、沥青、弹簧这样的折腾出来,最大程度的改善大周基建。   至于工业革命,倒不是他不愿意做,而是牵连太大,还得好好想想。   转了一圈回到亲王府时,天色都已经黑了。   顾舒颜在门口探头探脑,见他回来就一把拉住,低声道:“大哥,你可算回来了,方才王爷回家了,不知道为什么沉着脸,下人都不敢靠近,连着向我求救呢。”   顾清衍听了奇怪,今日朝中除了小皇帝发问,并无其他事情发生。   他拍了拍妹妹手臂:“我去看看。”   等他走进屋子,果然瞧见裴玄满脸冷意,正在擦拭手中佩剑,寒光必现。 第156章 消停   裴玄的浑身冷气在看到顾清衍瞬间消融。   “回来了。”他放下手中佩剑, 起身倒了一杯茶,“喝口茶歇一歇吧,这几日总是往郊外庄子跑, 人都瘦了一些。”   顾清衍笑着坐下来, 也不客气,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这才抬头说:“整日黏在一起, 你倒是还能看出来我瘦了胖了。”   裴玄见他姿态亲昵, 微微挑眉,神色愈发和缓。   “自然知道,你少了一根头发丝我都能发现。”   顾清衍差点一口茶喷他脸上:“真的假的, 那你说说我今天掉了几根头发丝。”   裴玄一笑, 忍不住伸手勾住他的发丝缠绕指尖, 也不说话, 只是一味把玩。   顾清衍将发丝扯回来, 这才开口问:“谁惹你生气了?”   裴玄挑眉不语。   顾清衍便猜到什么:“那就是因为我了。”   这些年裴玄年纪越大,越是沉稳,在外冷酷寡言少语的, 鲜少有真正动气的时候。   偶尔一次, 总是跟顾清衍有关。   如今满朝文武都知道,顾大人就是寿亲王的死穴, 不能戳,否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裴玄叹气:“你一心为天下百姓, 却总有人以恶意揣测,今日更是离谱,此次考生中竟有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屡屡不敬。”   顾清衍还以为什么, 一听顿时失笑:“嘴巴长在别人的嘴上,咱们管不了。”   “方才你浑身冒冷气,我还以为又有人想要弹劾,甚至拿捏住把柄,结果就这?”   裴玄见他不以为意,沉声道:“民间会有这般流言蜚语,就是朝中有人对你不满,明面上不敢做什么,暗地里却小动作不断,如硕鼠一般实在是可恶至极。”   顾清衍将茶杯递回去:“喝一口清心降火。”   裴玄一饮而尽,还是生气:“别的不怕,只怕陛下听多了,心底也会生出别的心思来。”   顾清衍知道他一腔担心,却只能叹气,等他冷静一些才开口说:“你怎么知道陛下并未参与其中。”   裴玄脸色微变。   顾清衍又说道:“若是毫无瑕疵才更可怕,一个人有弱点不奇怪,尤其是人人都知道的弱点,这些年来被翻来覆去的弹劾,反倒养不成大问题。”   裴玄知道这个道理,但每每听见有人非议,心底依旧窝火。   顾清衍继续说道:“陛下如今长大了,很有平衡之心,这是好事儿,证明你我的教导没有白费,他很快就会长成一位合格的君主。”   这番话说到了裴玄心底,他微微拧眉,若有所思。   许久,裴玄忍不住说道:“是我耽误了你。”   顾清衍一笑:“你这话又是从何而来。”   裴玄轻轻搂住他:“清衍,我知道你心中志向非在朝堂,而在京城之外,前些年那般自由自在的日子才是你心中所求。”   “那时候你总是神采飞扬的,每日都过得很高兴,虽然累了一些,苦了一些,却总带着笑容。”   “可如今公务缠身,每日辛勤奔波还要受流言蜚语,若不是为了陪我,你大可以辞官归隐。”   顾清衍笑个不停,伸手捏了捏他身上的硬肉:“裴大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般悲春伤秋的时候,即使没有你,我也不能扔下娘和妹妹不管,只顾得自己逍遥。”   又说道:“平心而论,若不是有你,我即使有几分才能也得不到重用,也许如今正在郁郁寡欢,抱怨自己怀才不遇。”   裴玄亲吻他的额头,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他心中炙热依旧,只觉得怎么爱都不够。   也许是顾清衍身上有他从未有过的豁达开朗,亦或者是当年的救命之恩,在一起久了,便越发的离不开。   裴玄总觉得自己十分幸运,他此生能遇到顾清衍,才让黑暗的人生变得亮堂起来。   既如此,为了保护顾清衍,他什么都会做。   顾清衍也正提起皇帝:“陛下过完年就会大婚,我看陛下与太后的意思,是急着亲政的。”   “你不同意?”裴玄问道。   甚至心底已经在想,若是顾清衍不愿意放权,他有的是办法让小皇帝无法亲政。   顾清衍微微摇头,却又说:“倒也不是,陛下年幼,确实不如先帝沉稳,但他学了这么多年,总要实践的。”   “若不亲政,陛下永远都无法成为一位合格的皇帝。”   即使在人后,顾清衍对小皇帝也是尊敬多,亲近少:“不过我觉得那三位大人不会立刻答应,还有的磨。”   “那就让他们磨一磨,拖上几年对你如今做的事情也更有利。”裴玄立刻道。   顾清衍点头,又说:“陛下察觉后,一定会向我们求助,到时候若是不帮,陛下将来会心生怨恨,对我们不利。”   “即使我们帮了,他就不怨恨了?”   裴玄心底清楚明白的很,从他坐上辅政大臣的那一天开始,注定是要跟小皇帝走向陌路。   当年先帝不会想不到,但依旧这般安排,也是无奈之举。   自古以来担上辅政之名的,又有几个好下场,多是被眼前全是迷了眼。   随着小皇帝一天天长大,裴玄已经在思索两人的后路。   顾清衍心底叹气,还想说几句话,却觉得裴玄都胸膛太过舒适,躺着躺着便眯着眼睛睡着了。   裴玄皱眉,小心翼翼的将人抱到了床上,心疼拂过他的脸颊。   方才他说顾清衍瘦了,这个只是笑着不听,但裴玄说的并不是假话。   那么一大摊子的事情要做,还得教导小皇帝,与其他辅政大臣勾心斗角,权衡利弊,足以让人殚精竭力。   裴玄心底明白,顾清衍不说,可确实不喜欢这般日子的。   也许,小皇帝想要亲政是一件好事。   正如两人猜测,翻过年,小皇帝迎娶皇后之后第一件事,便觉得自己已经成年,想要提前加冠,开始亲政。   这果然遭到了三位辅政大臣的激烈反对,以皇帝未满弱冠,膝下无子作为借口阻拦。   小皇帝孤木难支,太后那边也帮不上忙,转身便向顾清衍两人求助。   顾清衍自然是要帮忙的,至于能不能达到小皇帝的目的,他就不知道了。   倒是裴玄态度奇怪,竟是光明正大的支持小皇帝亲政,甚至有跟那三位直接撕破脸的意思。   小皇帝简直要感激涕零。   即使如此,小皇帝亲政的事情还是一拖再拖。   以至于小皇帝心头一怒,转身进了后宫,力求跟皇后尽快造出一个孩子来,证明自己已经能生育子嗣,不再是小孩儿,更不能用膝下空虚作为借口。   朝中纷纷扰扰,顾清衍只是不理。   经过三年的时间,农庄上优化稻种总算是初有成效,这是极为耗费时间精力的事情,一时半会儿都看不到成果。   若不是顾清衍自己往里头砸钱,坚持至今,只怕早就停顿。   如今放眼看去一片金黄,沉甸甸的稻穗让人看了便觉得心头喜悦。   【叮咚,发现优化种稻田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顾清衍并不意外,从云岭那时候开始他就发现,在他主导下推行下去的政策,通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当年的梯田如此,后来修桥建路也是如此,眼前的稻田更是意外之喜。   【您在优化种稻田签到成功,获得优化稻种一千斤。】   顾清衍心头一荡,这可是好东西,系统出产的稻种只怕比眼前稻田里的更好。   到时候将这一批稻种种下去,他的计划就能更进一步。   稻田中有了意外之喜,顾清衍更是高兴,转身往工坊走。   “大人,按照您的指示,工匠们有了初步成果,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顾清衍当然要去,这一看倒是意外,第一个被搞出来的居然是水泥。   这可是造路修桥堆城墙的好东西,难道是他心底基建的念头太强大,以至于如此。   顾清衍亲自试了试,虽然还是初级产品,但该有的速干,坚固,容易铺设的特点都在了,肯定比现在用石板碎石子好许多。   “带上这个,咱们进宫面圣。”   顾清衍兴致勃勃的往宫里头跑,身后还跟着两个满脸兴奋的工匠。   大家都知道顾大人虽然要求严格,但从不居功,只要研制出成果来,他们每个人都有功劳。   每一次赏赐也分外大方,正因为如此,在朝堂上顾清衍口碑两极化,但在工匠们眼中,这位顾大人就是顶顶好的大官。   小皇帝见到水泥果然也高兴无比,竟然亲自带着人去御花园试了试。   顾清衍看着被水泥覆盖的御花园,冷不丁想到现代的故宫,觉得水泥用到这儿倒是大可不必。   “老师,您又给了朕一个大惊喜,此物极好,若能用来铺路,到时候骑马岂不是一日千里。”小皇帝夸赞道。   “老师又立下一功,这次朕可得好好想想如何赏赐。”   顾清衍微微一笑:“陛下,微臣不过带个头,剩下的事情都是工匠们日以继夜才琢磨出来的,受之有愧,不如直接赏赐他们。”   听了这话,皇帝的脸色越发和煦,心想这么多年下来,顾清衍依旧如此谦逊,怪不得父皇临死之前那般夸他。   “他们要赏,老师更不能落下。”小皇帝执意道。   等从宫廷离开的时候,顾清衍到底是带上了大大小小好几抬东西,那上面装着的都是皇帝亲自从内库中挑选的好东西。   如此盛宠,实在是让人羡慕。   满朝文武心底嫉妒,但等看到顾清衍折腾出来的好东西,一个个顿时不吱声了。   毕竟原本心底喊着我行我能上,结果一看东西,却发现我不行实在是没顾大人这般厉害。 第157章 太平   十里稻香黄, 打谷场上,朝廷新发的脱粒机好用的很,捆着稻子的汉子满头大汗, 身上全是稻芒, 脸上却带着笑容。   老村长背着手站在旁边盯着,如今他年纪大了, 家里人担心身体不许他下地。   可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 他哪儿闲的下来, 每天就来晒谷场盯着,免得村里人偷懒坏了收成。   等稻穗脱下,老村长脸上是压不住的笑容:“瞧瞧这稻穗, 是不是比往年都长些, 饱满一些。”   “可不是, 一把都快比我手掌长了, 今年肯定是大丰收。”   有会说话的立刻喊道:“这可多亏了顾大人, 谁能想到咱们这样的山沟沟里居然飞出去一只金凤凰。”   “若非顾大人盯着,哪儿来这样好的稻种,还有这打谷机可省力多了。”   一提起从梅岭村出去的顾清衍, 家家户户都觉得沾亲带故, 与有荣焉。   自打顾清衍步步高升,他们梅岭村在十里八乡也被人高看一眼, 尤其是老村长作为亲大伯,地位昂然。   如今附近但凡有婚丧嫁娶, 那是肯定要上门来请老村长过去参加,这份脸面都是因顾清衍而来。   更别提这些年来,顾清衍为老百姓做了许多事情,百姓们日子过的好了, 心中自然感激。   老村长最爱听别人夸顾清衍,含笑听着,口中谦虚道:“那孩子是有几分才能,但到底是晚辈,不值得你们这么夸。”   “顾大人都夸不得,那满天下的大官谁能当得了这个夸。”   还有人甚至说:“您不爱听,我们也得夸,因为这都是老百姓的心里话。”   老村长但笑不语。   这样的事情不只发生在梅岭村,如今大周各处都是如此。   小皇帝登基后,大周难得迎来几年风调雨顺,再有顾清衍大力主张,一时间各处都是大丰收,老百姓的日子明显富裕起来。   以往逢年过节才舍得吃一顿肉,现在可好,隔三差五就能沾点荤腥。   老百姓日子好了,街道上就热闹,连带着人口也在蹭蹭蹭往上涨,一切都是欣欣向荣。   几年前民间还有人议论顾清衍冷心绝情,不敬养父母之事。   如今谁再敢提起来,老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了。   毕竟顾清衍能为老百姓干实事,这些年来矜矜业业,这般的大好人,大好官,怎么可能是不孝顺。   如果他真的不孝顺,那也一定是养父母有错在先。   没看到顾清衍连干娘都奉养终老,视作亲母伺候汤药,有这样的孝心在,以前那些肯定是贪官污吏对他的污蔑。   不知不觉中,顾清衍在百姓中的口碑倒是越来越好。   百姓富足,国库也跟着富裕起来,顾清衍看着账本也松了口气。   终于收支平衡,国库有钱了,他也能大刀阔斧的开始实现自己的计划表。   天知道老皇帝时期穷奢极欲,大笔的银子不知去向,国库就是个空架子。   等到先帝时期后宫空虚,支出变少,自己也极为节俭,这样才慢慢过度下来。   一直到小皇帝登基为帝,顾清衍执掌大权,国库的情况也一日日变好。   不过,想到什么,顾清衍将账本放下,起身离开。   裴玄刚从衙门离开,出来却瞧见一辆熟悉的牛车。   他不禁心头一喜,飞快上车,里头果然是顾清衍。   “怎么想到来接我?”裴玄又惊又喜,毕竟他们现在老夫老妻,虽然感情极好,但像是这般接送却少了。   顾清衍挑眉:“正好结束的早,你不是总抱怨我不够重视,今日亲自登门,可算重视了。”   裴玄哈哈一笑:“早知道抱怨有用,那我就多抱怨几次。”   牛车慢慢离开,衙门内探出两个脑袋来。   “我没听错吧,方才那好像是寿亲王在笑。”   “应该没听错,你瞧见那头大黑牛了吗,那是顾大人的坐骑。”   两人对视一眼,都恍然大悟,就说寿亲王怎么会放声大笑,原来是顾大人来了。   新来的不禁啧啧称奇:“奇了怪了,都这么多年了,这两位大人的感情居然还这么好。”   “可不是,当年先帝一走,还有人怀疑寿亲王与顾大人是故意做戏,就为了让先帝放松警惕,哪知道他们十年如一日,感情好得很。”   “不过顾大人身居高位,怎么还坐牛车?”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顾大人这头大黑牛很是不凡,力气大,速度快,并且霸道的很,你可别当着它的面说不好,否则黑牛撩蹄子,连汗血宝马都害怕。”   裴顾两人早已不在意旁人的议论想法,聊过几句,顾清衍便提起正事。   “这些日子我将国库账本梳理了一遍,发现有一笔巨额支出不知去向。”   裴玄并不意外:“是太平教。”   顾清衍点头,忍不住说:“虽然早知道他为了长生几乎疯狂,但如今看了账本,依旧觉得心中发寒。”   裴玄心想,连自己的结发妻子,深爱自己的皇后都能牺牲,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甚至他,先帝,朝中无数大臣都是受害者。   一个人为了长生不死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裴玄拧眉问道:“怎么忽然又提起这个?”   顾清衍开口:“自从先帝登基,太平教就蛰伏下来,这些年少有踪迹,但他们手中有这么一大笔银钱在,我总觉得不安心。”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若是敢冒头便是死路一条。”裴玄冷笑。   顾清衍脑中闪过那位左护法的踪影,总有几分不安定。   潜伏在暗处的毒蛇,远比明面上的威胁更让人害怕。   但太平教如今销声匿迹,顾清衍查无可查,只能暂且放下。   他叹了口气,笑着说道:“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如今天下太平,百姓们并不需要太平教。”   裴玄握住他的手,笑了起来:“是极,这些都多亏了你。”   顾清衍不敢居功,略过这话题,忽然提起另一件事:“陛下如今膝下已有二子一女,虽然将将十六,但以他的脾气按捺不住多久。”   “我知道,上次进宫,陛下便屡屡提起加冠。”   裴玄沉声道:“陛下的意思是,我是寿亲王,亦是皇叔,若是由我提出提前加冠最好。”   顾清衍心底叹气,知道此事不可阻挡:“既如此,明日上朝便提出来吧。”   裴玄微微皱眉:“好不容易安稳了一些时日,又要横生波折。”   “早晚的事。”   顾清衍笑了笑,忽然道:“等陛下亲政,也是我们该离开的时候了。”   这话让裴玄眉头拧得更紧。   顾清衍意外问:“你不舍得?”   裴玄微微摇头:“若能跟你逍遥天下,自是比留在京城中勾心斗角更好,只是……”   他看向牛车之外,宫城方向:“如今看着,陛下对你我还有几分真心,可太后回宫之后性格大变,重用娘家人,对你我分外提防。”   “不怕别的,只是怕手中东西交出去后,陛下不依不饶,到时候便只能任人宰割。”   顾清衍对他的担心心知肚明,更加明白若是没有系统这个大大的金手指,他也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历史上那些辅政大臣又不是傻子,一个个为什么死活扒拉着权势不放,权利的诱惑是一方面,不想成为鱼肉任人宰割是另一方便。   顾清衍只握紧他的手:“无人可以伤害到我们,即使是一国之君。”   裴玄望着他那双依旧清澈的眼睛,忽然不再担心。   他反握住顾清衍的手:“你这般一说,我倒是分外盼着那一日早些到来。”   事实上,皇帝比他们预想的更加着急,几乎是急不可耐。   先是对裴玄屡屡暗示,要让他以寿亲王,先帝亲弟弟的身份提出加冠。   第二天朝会上,裴玄受到皇帝暗示的眼神,没有再犹豫,直接出列提出此事。   皇帝提前加冠,如同一颗炸弹落到了朝堂上。   三位辅政大臣心惊肉跳,暗道裴玄莫非真的一心效忠,他当了快十年的寿亲王,大权在握,难道真的舍得将到嘴里头的鸭子舍出去。   但看顾清衍神色不变,第一个出声支持,便知道这两人早就商量好了,不管将来如何,此刻都站在小皇帝身后。   小皇帝得到两人支持,果然更有底气,咬紧立刻加冠亲政不放。   如此来回拉扯一个月,终究还是小皇帝得偿所愿。   加冠日就定在二月二,龙抬头日,时辰极好。   三位辅政大臣面无表情的看完了整个加冠礼,知道今日之后,小皇帝亲政一事再也无法阻拦。   从宫殿内离开,他们忍不住拦住裴顾两人。   “寿亲王,你如今是大周唯一异姓王,就不怕陛下亲政后第一个拿你开刀。”   裴玄只是冷色不语。   “顾太师,听闻你与太后柳家关系僵硬,柳家屡屡上门交好却被拒之门外,柳家人出了名的心胸狭隘,一旦陛下亲政,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顾清衍心知肚明这是挑拨离间,但也知道柳家确实如此。   他笑着回答:“若有那一日,本官就告老还乡,去过采菊东篱下的日子也不错。”   说完两人联袂离开。   “哼,老夫就不信他们真的视功名利禄为粪土,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   “不如我们略作手脚,等太后与柳家对此二人不满,两虎相争,我们便能渔翁得利。”   三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风雨欲来,顾清衍敏锐的感受到朝着他们围拢过来的阴谋诡计。   从小皇帝亲政那一刻开始,两人的地位忽然变得暧昧不明。   对此,顾清衍与裴玄商量后,决定早做打算。 第158章 辞官   “陛下, 太后跟前的月红来了,说娘娘惦记着陛下身体,特意炖了人参鸡汤。”   听着大太监的话, 小皇帝眉头微皱, 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不耐烦。   略作停顿,他还是点头让月红进来。   果然又是一顿老生常谈的话, 无非是太后如何如何关切皇上的身体, 又如何如何辛苦炖了鸡汤。   小皇帝刚刚亲政, 正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听见这些家里长短的话难免不耐烦。   没等月红说完,他便开口打断:“朕知道了, 鸡汤放下, 等朕有空再喝。”   月红欲言又止。   小皇帝心知她还有话要说, 便道:“等朕处理好公务就去看望太后。”   月红这才离开。   等到黄昏时分, 小皇帝终于从公务中解脱出来, 他如今才知道前些年多轻松,原来一国之君竟然要处理这么多事情。   忍不住便想起之前那段日子,顾太师曾经表示可以缓慢过度。   当时皇帝还觉得顾太师有些瞧不起人, 如今猛然接手, 心底倒了解顾清衍确实是好意。   “陛下,太后娘娘那边已经派人催了两三回了。”   听见这话, 皇帝心中更是不耐。   到底是亲娘,小皇帝揉了揉眉心便起身:“走吧。”   太后正翘首以盼, 一桌子饭菜热了好几回,等得心底焦急不已才终于接到信。   她忙不迭的走到宫殿门口,看见皇帝就开口:“皇儿总算来了,可让哀家好等。”   “太后若是饿了就早些吃, 公务繁忙,若是因此饿坏了母后,儿臣心中不忍。”小皇帝笑着说道。   太后亲昵的拉住他,一如当年,只是她还没意识到眼前的孩子,早已不是她当年能搂在怀中庇护的小太子。   “既然你说了要来,就算再晚哀家都愿意等。”   说着又关切道:“朝堂固然重要,可皇帝的身体更重要,你可千万别累坏身体,否则……”   两人都想起英年早逝的先帝。   小皇帝轻咳一声,点头道:“多谢母后关心,儿臣会照顾好自己的。”   “也怪皇后年纪小不经事儿,每日里忙东忙西的,也不知道关心皇帝身体。”太后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小皇帝已经皱了眉头,知道太后又要开始挑剔皇后的不是。   皇后是先帝亲自挑选的,德容样貌无一不好,更难得一举生下嫡子,让小皇帝有了亲政的机会。   于情于理,小皇帝都十分喜欢这位皇后。   但不知道为什么,太后与皇后总有几分不对付,让小皇帝有些发愁。   这会儿听着太后念念叨叨的话,小皇帝忍着吃了点东西,便岔开话题:“母后若是在宫里头待得闷了,不如去行宫住一些时候,那边地方宽敞,景色也好。”   哪知道一说这话,太后的脸色就变了。   她立刻想到先帝临死的时候让她去行宫祈福,差点没能回来。   如今小皇帝因为皇后,居然再次提起让她去行宫,太后心底对皇后更恨。   小皇帝若是知道亲娘的想法,心底也会觉得冤枉。   天知道他压根没这个意思,提起这个想法只是想让亲娘别老盯着皇后,有这个闲工夫就去行宫住几日玩一玩,此行宫非彼行宫。   太后连忙岔开话题:“倒也不是很闷,皇帝,如今你已经亲政,一切可还顺利,朝臣们可还听话?”   小皇帝见他不肯,也不强求:“尚好,还得以后再看。”   太后便道:“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差使柳家舅舅和表兄弟,他们都是乐意为你分忧的。”   小皇帝忍不住放下碗筷,脸色都挂下来。   “他们虽然出身不高,却是跟你血脉相连的亲人,肯定是一心一意为你,别旁人更值得信任。”   太后尚且没察觉,心底想着娘家人说的话,越发觉得如此。   柳家入朝能得到富贵,还能帮到自己的亲儿子,在太后看来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   皇帝却叹气不已,心想先帝说的没错,当年太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身上恭顺听话的优点,如今都成了缺点。   柳家那是有什么人才,一个个恨不得趴在太后身上吸血,他登基为帝这几年就闹出不少事情来。   如今满京城都知道柳家的糟心事,要不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小皇帝连个闲差都不想给他们。   偏偏太后看不清,还以为是其他人故意打压娘家。   见皇帝不搭话,太后越发着急了,连声问道:“皇帝,哀家都是为了你好啊。”   “那几位辅政大臣霸占朝政,虎视眈眈,寿亲王与顾清衍如今看着是还好,可人心隔肚皮,你也得多一个心眼子才好。”   小皇帝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母后,是不是又有人在你耳边嚼舌根?”   太后闪过一丝心虚,但想到自己也是一腔好意,顿时理直气壮起来:“难道不是吗?”   “不说顾清衍,光是寿亲王就值得提防,人人都知道他虽然姓裴,实则是文帝的嫡次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甚至还说道:“他好好当着寿国公倒也罢了,如今偏偏成了君王,你父皇临死之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将兵权交给了他。”   “裴玄既是文帝嫡系,又手握兵权,此人不得不防。”   太后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心惊肉跳。   小皇帝冷声道:“母后!”   “寿亲王一心为国,乃是忠贞之臣,此话切勿再提。”   太后脸色微变,连声解释:“皇帝,哀家也是为你担心,哪一天他若是造反如何是好?”   小皇帝额头越发疼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将太后接回来,徒生烦恼。   小皇帝心底忍不住闪过这念头,但看到太后衰老不少的模样,又狠不下这份心。   于是便将罪名扔到了柳家头上,认定是他们挑拨离间才让太后如此。   太后并不知道自己一番话,倒是让小皇帝对柳家愈发不喜,断了前程。   她见小皇帝沉默下来,还以为自己说的话起了效果,又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皇帝不如慢慢将兵权要回来,您才是一言九鼎的皇帝。”   方才的话,小皇帝是不放在心上的。   他毕竟是顾清衍一手教导长大,对裴顾两人感情深厚,并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心生猜忌。   可听到兵权,皇帝不禁也心动起来。   但也只是心动了一瞬间,如今他刚刚亲政,尚未能得心应手,这时候并不是夺回兵权的好时机。   母子俩这顿饭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皇帝一走,太后就扶着脑袋说晕,一群宫女围着她团团转。   “哀家算是看明白了,如今皇帝也跟我生分了,都怪先帝当年一句话让哀家去了行宫,否则怎么会跟皇帝生分。”   说完这话,又开始别扭:“如今哀家说的话,他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甚至拉着宫女说:“大哥说的对,裴玄狼子野心,顾清衍权倾朝野,他们夫妻万一有反心,后果不堪设想,哀家得想想办法。”   顾清衍若是知道宫里头太后的担心,恐怕会宛然失笑。   太后实在是想太多了,说句不好听的,裴玄要反,当年先帝刚死,新帝年幼,那时候才是最佳时机。   何必等到小皇帝长大成人,如今娶妻生子开始亲政,慢慢坐稳了皇位。   这时候再反,付出的代价就大了。   可惜人人都能看清楚的道理,太后却看不清。   柳家在太后的示意下上蹿下跳,每日盯着裴顾两人,恨不得拿着放大镜从他们身上找毛病。   长此以往,顾清衍心底也觉得厌烦。   小皇帝亲政一年后,裴玄便将虎符交出。   一开始,小皇帝执意不肯接受,裴玄却一而再再而三坚持,小皇帝到底是收下。   虎符交接后一个月,朝中对裴玄的弹劾愈发多,除了那三位辅政大臣之外,亦有柳家人踪影。   皇帝一味站在裴玄这头,但这样的情况还是愈演愈烈,甚至蔓延到顾清衍身上,连那三位辅政大臣也没有例外。   顾清衍与裴玄私底下商量,觉得已经到了最佳时期。   第二天早晨,又是一顿唇枪舌战,但这一日的顾清衍分外沉默。   小皇帝扫过群臣,见顾清衍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架势,心底不知为何咯噔一声,总觉得有事情脱离了计划。   他不禁开口:“顾太师,方才争论你可有话要说?”   众人目光都落到顾清衍身上。   顾清衍点了点头,拱手出列。   “微臣近日来深觉年老体衰,精力不济,常有头痛体乏之症,故而萌生告老休养之念,还请陛下允准。”   告老还乡?   顾清衍一句话,成功让满朝文武都愣住了。   再看顾清衍不过三十,乍一看如同二十出头年轻,正是年轻力壮的好时候。   听闻去年顾太师出门,还曾在街头被女子扔了簪花,弄得寿亲王很是吃醋,将京城的簪花采购一空,堆满了整个寿亲王府。   看着顾清衍脸色红润,皮肤白皙,比同龄人都年轻姣好的样貌,众臣都沉默了。   您这也说告老还乡,让五十出头满头白发的老大人们怎么办?   小皇帝也不敢置信,下意识觉得顾清衍是以退为进,轻咳一声:“太师正值壮年,怎么能说年老体衰,若是有哪里不舒服,朕让太医院尽心治疗,过几日就能好起来。”   顾清衍却执意道:“实在是在朝多年,心力交瘁,想好好休息。”   “还请陛下看在微臣这些年来兢兢业业的份上,应允微臣的请求。”   小皇帝皱起眉头来,心底思索是不是近日来自己对太师有所忽略,才让顾清衍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他忍不住想到顾清衍的好,更是舍不得他离开,而且如今他对朝廷掌控不算完全,顾清衍一走,许多事情都会麻烦。   小皇帝声音越发温柔:“顾太师若是累了,那就歇息一段时间,可别再提告老还乡一事。”   话音未落,却见裴玄也站了出来。   小皇帝暗道不好,果然就听见裴玄掷地有声:“陛下,微臣也觉得自己老了,该到了告老的时候,还请陛下应允。” 第159章 逍遥   “太师, 这些年来都是你一直陪伴在朕身边,若是没有你,朕如何处理朝政, 管理大周, 朕不能没有你啊。”小皇帝情深意切的喊道。   有小皇帝打头,朝臣们不管真心还是假的, 纷纷开口劝道。   “顾大人, 您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 怎么能轻言告老,您这青春少年的都说告老还乡,让我们这群老朽怎么办?”   “太师, 您是肱骨之臣, 是先帝钦定的辅政大臣, 怎么能轻言告老。”   “顾大人脸色红润, 声音洪亮, 哪有一点点老迈,定是可以继续在朝堂发光发热。”   任由他们好说歹说,顾清衍只一句:“微臣体力不济, 近日来只觉得昏昏沉沉, 不再适合在朝为官,请陛下应允顾某告老还乡。”   小皇帝心底一沉。   他忍不住反省是不是近些时候自己太过张扬, 以至于一惯温和的顾太师也心生不满。   所以才会毫无预兆的提出告老,以退为进。   小皇帝神色闪烁, 尤其是裴玄也站出来说身体老迈要告老。   满朝文武都无语了,寿亲王你前几天还提着剑追着人家砍,如今居然说自己老迈,看看你那挺拔的身材, 矫健的身姿,你倒是好意思。   小皇帝自然不会应允,捏了捏眉心道:“太师与寿亲王若是身体不适,就回去歇几日,养好了身体也不迟,但告老一事切勿再提。”   “退朝。”   顾清衍告老的事情一闹,满朝文武把方才吵得热火朝天的事情都忘了。   顾清衍施施然迈步离开,寿亲王紧随身侧,两人并肩而行,完全无视了身后那些眼神。   回到亲王府,顾清衍坐下来喝了口茶,第一句话便是:“怕是有一段时间不清净了。”   裴玄挑眉:“闭门谢客就是。”   顾清衍笑了起来,有些人可以闭门谢客,但有些人谢绝不了。   第二天开始,顾清衍果然打着身体不适的名头,直接告假在家,从这一日开始就不再上朝办公,连带着裴玄也是如此。   两人直截了当撂摊子,倒是让朝堂手忙脚乱了一阵子。   尤其是小皇帝,这会儿他才意识到顾清衍平时做了多少事情,给他挡住了多少问题,如今一股脑儿闹到了跟前,让小皇帝头疼不已。   顾太师现在还不能走,这是小皇帝唯一的想法。   闭门谢客第一天开始,就有人络绎不绝的上门劝说。   顾清衍打出精疲力乏无法待客的名头,直接闭门谢客,让前来劝说的人都坐了冷板凳。   结果第二天,顾望晴回娘家了,身后还跟着丈夫。   自家亲妹妹和妹夫,顾清衍自然不能拒之门外,到底是见了他们。   不等顾望晴开口,顾清衍便开口道:“二妹,三妹整日里念叨着你,你不妨先去后院坐坐。”   两人一听就知道顾清衍要把她支开。   顾望晴下意识看了眼丈夫,起身往后院走。   等只剩下两人,顾清衍看向妹夫,笑着问了句:“此事我心意已决,眼前看虽有坏处,但从长远看利大于弊,今日你多劝一劝,等离开寿亲王府也能交差。”   听见这话,妹夫长叹一口气,知道无能为力。   后院,顾舒颜见到姐姐就开口:“二姐,你不该掺和此事。”   顾望晴拧紧眉头:“大哥还这么年轻,刚过而立之年,正是年轻力壮的好时候,为什么要告老?”   “大哥自有他的考虑。”顾舒颜回答。   顾望晴犹豫一番还是开口:“可是陛下极为信任大哥,他何必急着现在走?”   哪知道顾舒颜忽然反问:“二姐,你这番话是担心大哥,还是担心自己?”   这话让顾望晴脸色大变,急声解释:“三妹,我们是嫡亲的姐妹,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顾舒颜缓缓道:“在你来之前,大哥曾跟我说过一番话,一个人为自己着想这是人之常情,不必苛责,但他绝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顾望晴脸色乍青乍白,不知道想到什么,露出几分羞愤。   顾舒颜只当看不到,继续说道:“寿亲王府烈火烹油,这些年鼎盛至极,盛极必衰的道理二姐想必也懂,如今激流勇退才是正道。”   “否则一年年拖下去,只会拖到陛下对寿亲王府心生不满,对大哥的感情耗尽,到时候再想全身而退就更难了。”   顾望晴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   但她更加知道自己能在夫家过得轻松自在,就是因为有寿亲王府,更有顾清衍提出告老还乡后,丈夫和公公回家后急切担忧,这些都跟她紧密相关。   顾望晴素来就是个聪明的姑娘,所以心底明白,一旦顾清衍从太师的位置退下来,连带着裴玄也交出兵权,到时候自己在黄家就没那么舒服了。   她张了张嘴,还想要再说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提起。   只觉得自己一腔心思都被大哥和三妹看得清清楚楚,无从开脱,一时间又急又怒,开始往下掉眼泪。   顾舒颜等她哭了一阵子,这才伸手握住她的手,婉言劝道:“二姐,朝堂大事,我们既不懂,那就不该瞎掺和。”   许久,顾望晴才收了眼泪:“好,我知道了。”   顾清衍留了夫妻俩用了饭,这才送他们离开,看了眼妹妹红彤彤的眼眶,他只说了句:“有空多带孩子回来坐坐。”   却再也没有多问一句话。   裴玄见他心情不大明朗,不禁开口:“若是担心晴晴,其实并不急着告老。”   顾清衍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她已经嫁人生子,早已有自己的人生,我虽是亲哥哥,但也不能管她一辈子。”   裴玄有些诧异,毕竟在他看来,顾清衍对两个妹妹分外保护,是有些宠溺在里头的。   顾清衍笑了一声:“疼爱妹妹是一回事儿,但不该因此退让,否则一次退让,便有之后的无数次,反倒是让自己落入被动。”   裴玄眉头微皱,低声道:“其实不至如此,即使不离开朝廷,我们也有自保之力,更别提如今你在百姓眼中名声极好。如此,将来皇帝心生不满,想对付你也难。”   顾清衍摇了摇头:“告老倒不是全为了这个,说真的,我已经在朝廷待腻味了,整日里勾心斗角也很累。”   这点裴玄心知肚明,所以之前才会同意。   不过此刻见顾清衍有些不舍,才会开口劝说。   他想了想,又说了句:“这些年来你殚精竭力,为百姓做了那么多事情,一旦离开朝廷,也许很多政令都会闲置,你真的舍得吗?”   顾清衍有些诧异。   “今日我告老会闲置,他日我死了也会闲置,除非我长生不死,年年月月亲自盯着,否则迟早都要撒开手。”   “既如此,早一些,晚一些,有什么区别。”   裴玄一愣,许久摇头失笑:“是我想岔了,总觉得你心为百姓,定会撒不开手。”   顾清衍此刻却沉静说了一句话:“百姓是水,时光如洪流,我不过是其中一艘轻舟,纵有一番驰骋,最后也是水过无痕。”   裴玄敏锐察觉这话不对,不禁拧起眉头来。   顾清衍笑了一声,又说了一句残酷的话:“难不成你我要造反,还能登高一呼不成。”   裴玄脸色微变。   “你……”   顾清衍拍了拍他的肩头,补了一句:“若哪一日你我落难,治下百姓也不过叹息一声,既如此,何必将自己看得太高太大。”   裴玄眉头紧拧,心底不知为何有些发凉。   也许是顾清衍所说太过真实,以至于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顾清衍反过来安慰他:“人心如此,不必强求,我们已做了能做的,其余的且看时间。”   他心想,自己又不是大周皇帝,除非他想要造反,自立为王,否则迟早都是要退下来的。   至于造反,到时候岂不是天下大乱,无数百姓枉死,顾清衍觉得自己下不了这个狠心,裴玄别看脸上冷,其实心比他更加柔软。   既然如此,晚一些不如早一些。   裴玄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   顾清衍比他与小皇帝更加亲近,更加看得清小皇帝亲政之后的变化,这种变化虽然细微,却很致命。   从一开始先帝驾崩后,小皇帝的依赖和敬慕,到现在已经生出几分忌惮和防备。   这是难以避免的事情,裴玄设身处地的想,自己若是小皇帝,有一个手握重兵的亲叔叔,还有一个权倾朝野的太师,这两人既是辅政大臣,还是夫妻。   光是这么想着,都觉得如同有利剑高悬,哪能放得下心。   裴玄心知自己并没有反叛之心,可人心最为难测,多疑却是帝王本性。   正因为如此,顾清衍才会决然提出告老还乡,他并不是试探和以退为进,既然提出来,那是必定要走的。   正好他在公布所做的事情都已经告一段落,如今离开并不会半途而废。   至于离开之后的事情,顾清衍也管不得那么多。   正如顾清衍猜测的,顾望晴夫妻俩是一种试探。   退让一次后,众人便都知道顾清衍的软肋在哪里,想尽办法拿捏顾望晴,到时候顾清衍又该如何。   既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态度分明。   顾望晴夫妻俩无功而返,顾清衍只是闭门不出,无论谁上门都无用。   满朝文武看在眼中,态度也有了变化,一开始,他们都以为这位顾大人是对皇帝不满,所以以退为进。   可如今看着,顾太师这是真的想告老。   一时间小皇帝也心急起来。   两人在朝的时候,能起到震慑作用,若是他们走了,小皇帝不想也知道自己将面对的压力。 第160章 挽留   “陛下, 太后娘娘有请。”   小皇帝正发愁的头秃,听见这话眉头拧得更紧了,自从顾清衍提出告老还乡, 太后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恨不得立刻替他答应下来。   柳家在朝上不得力,这些年过去, 太后依旧认不清娘家人没能力的事实, 一个劲觉得是朝上有人打压。   这个有人, 自然也包括了全勤朝野的顾清衍。   所以顾清衍提出告老还乡后,最高兴的居然是柳家人和太后。   捏了捏眉心,小皇帝想着这是亲娘, 到底还是走了一趟。   依旧是嘘寒问暖那一套, 太后刚回来的时候, 每次如此, 小皇帝便觉得心暖, 母子情分越来越好。   可次数多了,太后每次嘘寒问暖后总爱说些让他不高兴的事情,小皇帝如今一听这番话, 心底不但没放松, 反倒是提心吊胆。   果然,太后这一次依旧没看懂儿子眼色, 开口道:“皇帝,如今你已经亲政, 顾清衍执意要告老,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小皇帝意味深长的看着母后:“顾太师是父皇钦点的辅政大臣,大周肱骨,他要走是大周的损失。”   太后不以为然, 在她看来三年一次科考,朝廷最不缺少的便是可用之人。   甚至觉得顾清衍管太多,这些年来对皇帝的影响太大,以至于她这个太后都可有可无。   私心里,太后是巴不得顾清衍早些走的。   这会儿便叹气道:“先帝看重寿亲王与顾太师,这些年来他们确实也算兢兢业业,可如今皇儿一亲政,顾清衍便拿乔,不就是盼着皇帝去请他,求他,这是逼着皇儿您低头啊。”   即使明知道太后没见识,但听见这话,小皇帝不禁也升起来几分不悦。   也许他内心深处也有这般的猜测,只是被太后说了出来罢了。   小皇帝沉默不语。   太后继续说道:“要哀家说,顾太师觉得年老体衰不想办公,那就大可以给他放一个长假,等他想通了,看穿了,自己就灰溜溜回来了。”   “皇帝何必着急,他能回家一年两年,难道还能回家十年八年不成,哀家就不信他舍得下荣华富贵。”   小皇帝眼神闪烁。   太后见他心动,连忙补了一句:“再者,能让寿亲王交出兵权的机会,错过这次,谁知道下次要等多久,皇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皇帝皱眉道:“只怕顾太师不在,朝中有些人便要横行霸道了。”   “他在的时候也是整日窝在工部,没瞧见他为了皇儿做什么。”   太后下意识说道,这也是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毕竟在太后看来,顾清衍不过是一介平民,要不是先帝看重,又有嫁入寿亲王府的事情,怎么可能平步青云。   指不定现在还苦哈哈的窝在哪个山沟沟里头当知县。   而顾清衍平步青云后,居然不对他们母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实在是不该。   小皇帝听见这话,整个人就清醒过来,太后不知,他却知道顾清衍到底做了什么,尤其是这些年来几乎手把手教导,两人虽是师生,却有父子情义。   再者,顾清衍身为男妻,与寿亲王感情极好,一直没有子嗣,也是让小皇帝很放心。   太后还在翻来覆去说那些话,小皇帝已经不耐烦的起身。   “如果顾太师需要朕亲自去请,那朕为了大周便亲自登门,一次不行便两次,两次不行便三次。”   说完甩袖离开。   太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很是难堪。   好一会儿功夫,身边大宫女才敢开口:“娘娘,陛下与顾太师朝夕相处,感情深厚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娘娘与陛下可是亲母子,母子连心,不必急于一时。”   太后听了这番话,反倒是越发愤恨:“若不是先帝下旨让哀家祈福,哀家怎么会跟皇儿母子分离,冷落了情分。”   倒是将先帝也怨恨上了。   大宫女是柳家人,这会儿不但不劝,反倒是加油添醋:“先帝的想法,奴婢不敢非议,如今倒是好时机,娘娘只需将顾太师告老的事情闹大了,到时候何愁他不走。”   太后一听,立刻思索起来,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   要是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顾清衍不想走也不行,哪能厚着脸皮继续留下来。   至于皇帝,他们可是嫡亲的母子,就算一时生气怪她,时间长了也就消气了。   就如当年先帝下了明旨,皇帝不还是想尽办法,将自己的母亲接回宫中。   顾清衍早有预料,所以在寿亲王府看到皇帝出现的时候,心底并不觉得奇怪。   他拱手行礼,却被皇帝搀扶住。   “太师,朕今日是以你学生的身份登门拜访,无需多礼。”   顾清衍却坚持将礼节完成:“礼不可废。”   小皇帝微微皱眉,恍然想到这些年来,顾清衍在他跟前总是这幅温文儒雅,礼节齐全的模样。   在今天之前,小皇帝只觉得好,这是太师对他打心底的尊敬。   可今日之后,小皇帝却忽然冒出个念头来,顾清衍如此,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信任。   这个念头钻出来后,小皇帝一时神色复杂。   顾清衍已经领着他进门,准备了茶水点心,一如这些年的体贴入微:“陛下,不如坐下来喝口茶歇一歇再说。”   小皇帝点头,猛然瞧见端茶倒水的居然是裴玄,倒是吓了一跳。   裴玄很是自然的上了茶水,还将一杯茶推到顾清衍跟前:“温度刚好。”   顾清衍端起来喝了一口,点头夸道:“泡茶手艺很有长进。”   “比你差远了。”裴玄笑道。   笑着眉宇间却带着几分得意,让人看着有些孩子气,这是小皇帝十分陌生的画面。   他从未想过在朝上,在外头冷若冰霜的寿亲王,在家与顾清衍相处居然那是这幅模样。   震惊太过,以至于一时哑然,只能装作低头喝茶掩饰。   顾清衍主动开口:“多谢陛下登门探望,微臣身体一起都好,只是一看文书就头疼,想必是这些年累狠了,还请陛下见谅。”   “可不得累狠,三天两头办公到天明,整日里往庄子上跑,咱俩住一个屋子,有时候一整天都见不着面。”裴玄冷哼道。   顾清衍哭笑不得:“哪有这样的时候,不管多晚我都有回来,再者,有时候太晚你直接堵在衙门口,倒是你,出去办差的时候十天半个月没有音信。”   “那怎么能一样,我是没办法,你在京城心都不在家。”   两人对话太过家常,是小皇帝从未见过的亲昵,心想怪不得父皇会说顾清衍就是裴玄的软肋,竟是如此。   一时间小皇帝哑然,不知道从哪儿插嘴。   但是很快,他还是记起来自己来的目的。   轻咳一声开口:“太师,若是你身体不适,那就多在家休息休息,可千万别再提告老还乡,没有你在朝中,朕总觉得心底不安。”   顾清衍微微笑着,和煦春风。   “陛下长大了,如今已经亲政,对朝堂公务也是信手捏来,很有先帝之风。”   “雏鸟长大离开父母的时候,心底也会惴惴不安,可一旦飞出去,见过了天地开阔,便不再需要保驾护航。”   “如今陛下觉得心底不安,不过是习惯微臣在身边罢了,实则陛下早已长大,已经不再需要微臣了。”   对于一手带大的孩子,顾清衍不是没感情。   可惜,皇帝终究是皇帝,尤其是已经亲政的小皇帝,心中自有报复。   正因为如此,顾清衍才愈发想要激流勇退,免得时间长了,他们反目成仇,将这些年积累下来的情分都磨损殆尽。   明知不可为,顾清衍并不想执意为之,更不想挑战人性。   真心实意的一番话落到小皇帝耳中,也是感触横生。   他心底冒出不舍来,在先帝离开后,是顾清衍与裴玄为他保驾护航。   即使小皇帝自视甚高,但也知道如果没有两人,自己的皇帝位置绝不会如此安稳。   无论将来如何,此时此刻,小皇帝心底对他们有感情,亦有依赖,还记得先帝临死前的叮嘱。   小皇帝不禁真情流露,拉住顾清衍的手:“太师,朕保证绝不会忘恩负义,还请太师别走,继续留在我身边。”   顾清衍微微叹息,还未说话,裴玄直接上手扒拉开两人。   “陛下应当知道,您亲政之日,就是辅政大臣功退之时。”   他眼中带着冷意,身上总有煞气,让小皇帝不禁放下手,不敢继续拉着顾清衍说话。   再听这话,小皇帝神色越发复杂。   顾清衍继续劝说道:“陛下应当知道,朝中那三位比我们年纪更大,在朝时间也更长,根基遍布大周,若是我与裴玄不退,他们岂能愿意告老。”   “如今陛下允准我们二人告老还乡,也算是给他们提个醒。”   小皇帝听了越发感动:“太师总是为朕考虑周全,都是朕辜负了你,太师,您能不能再留几年,朕是真的舍不得你,太师你别丢下朕一个人。”   裴玄脸都黑了。   方才只是拉着手说话,现在倒好,小皇帝整个人扑到顾清衍怀里头哭,哭得真情实感好不可怜。   顾清衍能怎么办,只能好声好气柔声安慰。   “咳咳!”裴玄几次三番提醒。   小皇帝偏偏不起来,他早就知道裴玄爱吃醋的个性,这会儿却顾不上了。   越哭心底越是舍不得,反倒是在心底压过了亲政和顾清衍愿意放权的高兴,全变成了酸涩。   裴玄却忍不住了,直接上手将人拉开,粗鲁的给小皇帝擦了把眼泪。   并且以长辈的身份叮嘱:“陛下,先帝临死之前的话您忘了吗,您是要成为千古名君之人,怎么能儿女情长。”   小皇帝吸了吸鼻子,脸上被擦得火辣辣的疼,私心里怀疑裴玄是故意的。   再听这话,他眼睛更酸了。   此时此刻,小皇帝终于清楚明白的意识到,顾清衍是真的要走,并非以退为进。 第161章 番外一 天地任逍遥   僵持了一年, 小皇帝终于认清楚顾清衍必定会离开的事实。   在这一年时间内,小皇帝趁势亲政,如今对朝堂的掌控力越发厉害, 自然对总是喜欢指手画脚的几位辅政大臣心怀不满。   此时此刻, 小皇帝依稀开始明白顾清衍说过的话。   若是他留下来,即使一心为国, 自己迟早有一日也会心生不满。   小皇帝心中依旧舍不得, 在他眼中顾清衍亦师亦友, 是值得珍视的存在,更是父皇临死之前留给他的忠臣。   可磨过了一年,小皇帝却不再坚持。   告老的折子得到回复, 顾清衍吐出一口气, 他的当官生涯终于告一段落, 从此往后便是天高任鸟飞, 海阔任鱼跃的好时候。   再看寂静已久的系统, 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兴奋,竟然直接发布了一个任务。   【叮,发布不限时探索任务, 宿主探索大周疆域之外打卡点, 可开启新地图。】   顾清衍听得双眼发亮,这代表他的计划可行, 大周之外还有千千万万个国家可打卡。   裴玄见他这幅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能离开京城就这么高兴吗?”   “倒也不是。”   顾清衍犹豫再三, 这些年的感情叠加起来,如今又要一起离开京城,若是再不告诉裴玄系统真相,未免有些不公。   最重要的是, 裴玄在一无所知的时候都愿意陪他离开京城,心底肯定有担心。   倒不如告诉他真相,这样裴玄就不会那么担忧。   顾清衍很快有了决定,伸手拉住裴玄往屋里头走:“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裴玄顿时误会了,耳朵根微微发红,反手紧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光天化日,倒也不是不行。”   毕竟他们行的时候多了去了,心里头这样那样,裴玄还没进门,脸上倒是热腾腾的。   顾清衍轻咳一声,拦住他动作:“不是这个。”   裴玄钝感失望,依依不舍的亲了一口手心,这才问道:“那是什么。”   “自然是了不得的秘密,你心有猜测,却一直不清楚的那个。”顾清衍笑了起来。   裴玄眉头微皱,反倒是沉声道:“不必告诉我,只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我不必知道。”   顾清衍却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想告诉你。”   “我们是要相伴一生的人,彼此之间自然不该隐瞒,等你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再担心。”   他果然没再隐瞒,将系统的存在一一道来。   裴玄即使自有猜测,但听到这般灵异之事,心底依旧掀起了惊涛骇浪。   听完之后,裴玄后怕的看向眼前人:“所以那时候,你是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去往更好的世界吗?”   顾清衍无奈,心想这么多话,结果裴玄只记住了这一句。   他解释道:“不一定是更好的世界,也许更高的世界,更加危险,像我这样的凡人过去了被动挨打。”   裴玄却摇了摇头:“既然系统有这般神通,即使一开始不起眼,很快也能步步高升。”   他又惊又喜,但更多的是感动。   设身处地去想,有几个人能抵御住长生不死,青春不老的诱惑,为了另一个人留在小世界中呢。   这一放弃,也许就是一辈子。   “是我拖累了你。”裴玄沉默半晌,忍不住开口说道。   顾清衍倒是被这句话逗笑了,挑眉反问:“你怎么拖累我了?裴大哥,你说这般的话,很像是深闺怨妇。”   轻松的话语,证明他真的不介意,裴玄松了口气并不否认:“若是你一走了之,我迟早会变成望夫石。”   顾清衍被逗得嘎嘎笑,最后还是裴玄忍不住将人都圈进怀里头,他才颤抖着停下。   “所以你知道我为何那么高兴了吧?”   顾清衍朝着他挤眉弄眼:“留在京城固然好,但人生未免太过无趣,倒不如出去走走看看,也许在我有生之年,脚步能踏足这世间所有地方。”   裴玄听着这话,心底也荡起万千豪情来。   钦差在外的那一年,确实是人生中难得的恣意,若是能离开大周,去往全新的世界,此生也不算是白来世间一趟。   夫夫两个达成一致,立刻收拾起行囊来。   按照顾清衍的意思,他们此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那是一个人都不想带的,毕竟他们俩自由自在,不能让下属都跟着浪迹天涯。   只是一提此事,章念第一个不答应。   他哭着喊着,就差抱着顾清衍的大腿求:“大人,您出门在外总也有需要人的时候,渴了累了也得有人伺候,您可是答应过我,这辈子都让我跟着的,我孤身一人,身无牵挂,只想跟着你们。”   顾清衍无奈解释:“这次跟以往都不一样,这一去,也许此生都不会回来,阿念,你也老大不小了,留在京城成家立业不好吗,何必跟着我们。”   章念连连摇头,一个劲的喊道:“我不,我就想跟着大人,大人若是不同意,我就偷偷跟着,绝不让你发现。”   顾清衍无法,只得答应了。   不只是章念,夏柳几个也想跟上,亲卫中除去已经结婚生子的,不好抛下妻儿离开,其余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想跟着一起离开。   夏柳还帮腔道:“王爷,大人,您二位虽然身手高强,但出门在外难免有意外,我们几个跟着一起去也能放心。”   “是啊是啊,夏师傅说的对。”章念连忙赞同,并且表示,“人是吃五谷杂粮的,总有不舒服的时候,若只大人两位出门,但凡有人病了多麻烦,还是让我们跟着吧。”   裴玄心底是不乐意这么多电灯泡跟着的,但他们说的也有道理。   尤其是他们这一次离开京城,是打算去大周之外看一看,人多一些也有底气。   两人对视一眼,便答应下来,队伍顿时扩张不少。   结果倒好,顾舒颜听说了此事,忙不迭的跑过来:“大哥,听说你们要去外面玩,我也想一块儿去。”   顾清衍无奈:“我们不是去游山玩水,路上很辛苦,有时候十天半月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找不到,风餐露宿的,你确定要一起去?”   顾舒颜挽住他胳膊撒娇,即使已经老大不小,但在哥哥跟前,顾舒颜还把自己当小姑娘。   “大哥,如今娘不在了,我一个人留在京城做什么,这么大的寿亲王府空荡荡的,我住着心里头都发毛,还不如跟着你们。”   并且表示:“而且你知道的,我最不怕吃苦,风餐露宿不算什么。”   顾清衍已经答应带上章念他们,自然不会反对带上妹妹,只是有些担心另一位妹妹。   “我们若是都走了,就只剩下晴晴一人。”   顾舒颜也放心不下,但还是说道:“外甥都已经十多岁了,去年已经考上了秀才,如今谁还能为难二姐,再说了,我们不在,可寿亲王府还在。”   于是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顾清衍到底放心不下妹妹,特意进宫一趟禀告。   皇帝一听他要离开京城,甚至还要去大周之外的地方,心底也是大为吃惊。   “太师,何至于此,留在京城不好吗,再不然回去青州府也比去蛮荒之地要好啊。”   顾清衍笑着解释:“我想去大周之外看看世界究竟有多大,他国究竟有多强,蛮荒之地有没有可用之物。”   “此次进宫,是想厚着脸皮向陛下求一个恩典,希望将来能多看顾二妹一些。”   皇帝沉默下来,许久才说道:“太师是有高远志向的。”   却有摇头道:“但还是太冒险了一些,朕不能就这样答应。”   顾清衍眉头一皱。   下一刻,皇帝却笑了起来:“不过太师若是愿意担任大周使臣,出使他国,也是为朕效力,朕自然是会为太师好好照看妹妹。”   顾清衍眉头微挑,没想到皇帝会这么说。   带着使臣的名头,这可比自己出去名正言顺许多。   皇帝大手一挥,直接将顾清衍提成了大周使臣,甚至加上了一等公爵名头,要求裴顾两人代表大周出使周围国度。   如此倒好,顾清衍平白多了一堆东西,甚至能直接使用朝廷官船。   倒是省去了他们好大力气。   满朝文武见顾清衍虽然告老还乡,却摇身一变成了公爵,还能代表皇帝出使他国,明眼人看着都知道并未失宠,甚至简在帝心。   如此一来,顾清衍更是炙手可热。   等顾清衍与裴玄浩浩荡荡的离开京城,顾望晴成了他们两人唯一的联系。   小皇帝时不时想起裴顾两人,可如今两人呢都不知道去了哪儿,看也看不见,找也找不着,只能将一腔思念放到顾望晴身上。   逢年过节的赏赐分外丰厚,顾望晴即使只是个后宅妇人,谁敢为难她,黄家恨不得将她供起来。   先不提以后,离别在即这一刻,顾望晴一路将大哥妹妹送到了十里之外,依旧不舍得离开。   要不是膝下已经有四个孩子,顾望晴恨不得跟着一起走了畅快。   可如今看着孩子,她只能退后一步,满脸眼泪:“大哥三妹好狠的心,就这样撇下我。”   顾清衍无奈,帮她擦了眼泪:“我已经求了陛下,若有难处,你只管拿着名帖求见,陛下一定会帮你。”   “但切记,一二小事不可用,陛下的情分,也是用一次少一些。”   顾望晴将这些话都记在心中,哥哥留下的东西,她连丈夫都不会告知。   顾舒颜之前说得干脆,如今分别在即也红了眼眶,只保证:“姐,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哪知道这个保证,愣是过了十多年才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