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系魅魔攻请查收》作者:未知信号   简介:   *本文虫群偏向传统科幻设定中的星际虫族,非特供   *超粗双箭头1v1,双洁双初恋,攻受互宠,曦雾X枢零,CP锁死禁止拆逆   常言到:   上辈子行善积德,下辈子投胎当星际大总攻魅魔。   但曦雾却语:   挖靠!我不要投胎当星际大总攻魅魔啊!我是坚定1V1的纯爱战士啊求求!你们开impart不要来带上我!   曦雾的热衷于开impart的家人们:   有个性,我们要送你入赘去跟虫群的帝权陛下联姻。   婚前的曦雾:(汗流浃背)我还年轻,我不能被包办婚姻去当那头身高两米四、遍体黑毛、双目血红、胁生四臂的人外扑棱蛾子的便宜老公啊。我不要跟他演美男与野兽一起造小毛毛虫啊。求生活善待我的教程。   结婚当天的曦雾:(英勇就义)为了联盟,我已经做好一切跟大扑棱蛾子生小毛毛虫的心理准备、实战准备了!   ……不是,哥们?你是?我的那么大一只毛绒蛾子呢?他怎么变成黑发红眼的大背头酷哥了?   婚后的曦雾:(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天无二日,我的心里只有一个老婆陛下!什么“联盟派给我的间谍任务”?不是很清楚呢,但好像有点耳熟呢。   联盟组织上苦口婆心地对曦雾劝说:   “任务对象就只是任务对象啊,你身为间谍是不可以爱上任务对象的。你爱上他了你就再也不能坦率地看着他的眼睛,从他那里套取虫群的机密情报了。”   曦雾笑接下句:   “如果我爱上他了,我们就只能在夜晚一起钻被子,陷入进爱与欲望的漩涡了。请组织上死心,我现已爱上任务对象。”   劝说者不禁叹气:   “他可是虫群的严酷无情的帝权陛下,你爱上他是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曦雾笑得越发灿烂。   “哈哈哈,这还用得着你提醒。但是,二叔,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纯爱战士,永不认输!”曦雾歪嘴一笑,“叔,你跟组织上就放心吧!不管是爱情还是联盟的任务,我全都要抓在手里!我虽然没把握,但我有信心!”   二叔抹眼泪:   “我跟组织上信你个鬼。完辣,咱联盟要完辣。”   晚上,曦雾跟老婆陛下的钻被窝造小毛毛虫time。   虫群的严酷无情的帝权陛下,他面无表情地对曦雾说:   “真麻烦,为了生孩子,每晚都要做。这是一种对生命时间的极大的浪费。曦雾,我有一个开创性的想法,我可以将我胸腔以下的部位切割下来,交由你管照。等你让我的下半截身体成功受孕后,你再把它交还于我吧。”   曦雾:“?”   *欢乐喜剧人意外可靠的美攻X冷面谐星意外离谱的强受   *怀孕生崽的剧情有√但仅在后期占少量篇幅   内容标签: 科幻 情有独钟 星际 正剧 沙雕 先婚后爱   主角视角:曦雾 枢零 配角:小情侣婚照 周妙妙的画   其它:美攻强受、美攻帅受、帝王受   一句话简介:什么间谍任务?抱歉我是恋爱脑   立意:爱会胜过一切 第1章 天方夜谭   “目前的情况,大家也都清楚了。   “在那样‘天方夜谭’的事件发生后,我们目前除了和虫群的现任帝权——枢零陛下,进行一场同样‘天方夜谭’政治联姻做拖延,已没有别的好路可走。   “就在昨天下午的时候,我们和虫群商谈完毕,虫群现已同意了我们的联姻请求……”   法丽塔文明的线上内部全息会议室中,那些头上长角、身后长尾巴的年轻皇族殿下们正议论纷纷。   “天啊,我们得从族里选人去和那群凶残冷血的虫族人联姻!”   “会是谁被选中呢?这可是个相当艰巨的任务,寻常族亲可承担不下这苦差事。”   曦雾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他一边磕着一盘小坚果,一边旁听得津津有味。   他的一双淡蓝色的漂亮丹凤眼里全是藏不住的乐——这也太乐了!   谁能想得到,虫群的现任帝权他居然不孕不育!   而恰好,曦雾从蓝星转生来所在的这个法丽塔文明,就相当擅长调理不孕不育。   法丽塔皇族没啥别的特长,就只有房事特长,是全宇宙公认的星际总攻系魅魔。   不仅个个都是金发美男颜值超高自带魅惑BUFF,更有一项超绝种族天赋:上谁谁怀孕。   就算对方是块儿没生命的石头,法丽塔皇族也能硬凭着自身的种族天赋,给硬造怀孕了!   曦雾在从蓝星初转生过来时,他对法-皇族这个过于“风流”的种族只有五个字的评价:   卧槽,恶俗啊!绿色青蛙大叫.jpg   曦雾的三哥接话到:“是啊,这个联姻任务相当艰巨,众所周知,虫族人都力气大、体能好,他们的帝权想必更是其中佼佼者。我们若想在床上把他们的帝权陛下给伺候舒服了,还让他成功受孕,那绝对不容易。”   五十六叔用力点头:“你考虑得极是!但我先前所言的‘艰巨’,不是指床上,而是床下日常相处。”   五哥小声嘀咕:“以那群虫族人极度排外的性格,恐怕我们被入赘过去完成了繁育任务后,就会被他们给立马去父留子,打入冷宫……”   四哥反驳:“不,是刚一入赘过去就注定要在冷宫里坐穿了。虫族人能给我们什么好脸色?他们会肯放任我们这些外人,在他们的地盘上走来走去、惹他们眼烦?”   九弟悲惨地幻想:“说不定前脚刚结完婚,后脚就被他们终身捆绑在床上,插上各种维生管子,变成毫无人权仅供皇帝老爷榨汁用取的X奴隶了……”   这群风情各异的美男子们顿时相互推诿起来。   “二哥,这次联姻一定会选你去,你最成熟稳重有担当,这项联姻重任交给你,我们大家都放心,你必定能帮我们与虫群修好关系。”   “不不不,我觉得你更合适去,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星际上的才艺型大网红,你一定很能讨那虫群帝权的欢心。”   “……”   一群人激烈争辩着把“锅”推过来推过去,但始终没人提名一旁的曦雾。   原因无他——   在他们的眼中,曦雾相当不成器,是条只会宅家打游戏的米虫。   并且情商极低,不仅从没跟人谈过恋爱,更连约会都没约过。大家好心邀请他一起参加法丽塔特色impart,他也从来不去。   曦雾的家人们常在心里想:   在我们魅魔家族里,怎么会有谁活了那么多年,却一场impart都不愿意去参加呢?   曦雾常在心里想:   卧槽,恶俗啊!我堂堂纯爱战神,凭什么要被转生来当魅魔啊!   要知道,法-皇族这个攻系魅魔种族相当特殊,他们天生就只能和异种族者繁育后代,所以审美观非常多元。很多在蓝星人曦雾眼中,觉得外貌长相非常不可以的奇形怪状的外星人,换到他的族亲们眼中,却相当的正点。   在法丽塔的特色impart上都有些什么“豪华大场面”,那可想而知。反正曦雾是绝不愿意去回想他撞见过的那些画面的,那会让曦雾感觉自己还小,心灵还很稚嫩柔弱。   正激烈讨论中的众人,谁都不觉得咸鱼一条、性格孤僻古怪的曦雾会被委以重任,被选中去参加这次联姻。即使他们也同样不想自己遭罪。   演讲台上,法-皇族的现任大族老拍拍桌子。   “安静,都安静。讨论停一下。   “今天召集你们开会,一是向你们具体说明‘天方夜谭’事件的情况,二是向你们公布,本次联姻任务的承担者人选。”   台下众人都十分惊讶。   “人选已经选好了?这么快?”“还以为是要我们自己商讨呢,结果已经内定好了?”“选了谁啊?”   大族老没卖关子,他径直转头将目光看向坐角落里的曦雾。   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直冲曦雾的后背,而果不其然,大族老在下一秒便宣布:   “曦雾,我们族中与联盟组织上一致决定,本次去往雷利斯虫群与枢零大帝联姻的人选其一,将会是你。   “大家鼓掌!”   “啊?什么?居然选了他?”“难道曦雾有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藏才华?”   在一片噼里啪啦的欢快掌声中,曦雾惊疑不定地把眉毛挑得老高。   他呸出嘴里的坚果壳,一推桌子站起身,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那句话:   “大族老,你们为什么选我?”   大族老面带和蔼微笑。   “不仅是你,还有两名家人会陪你一起去,他们分别是你的二叔苍痕,和你的六哥晶橘。   “细侄子,如果你对本次的联姻人选有任何疑问,你可以去询问你的二叔,他会同时代表我们法丽塔方与联盟官方,详细地为你解释说明当前情况。”   大族老又转回头,挥挥手,“现在散会!解散!”   曦雾眼前一黑,智脑的线上会议室被大族老关闭了,他的思维意识被弹回到了现实当中。   曦雾瞬间从躺椅上蹦了起来。   “我靠!我就知道,换号重开后必定有天降大任在等着我!如果这是本由我主演的小说,那我现在应该正在第一章 里无力地反抗着我被注定好的命运!   “我不要被送去虫群联姻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虫群的帝权好像是只两米多高的大扑棱蛾子吧!?我不要跟大扑棱蛾子生小毛毛虫啊!我不要被打入冷宫、去父留子、接受那种奴隶play啊!   “……可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选上我?”   曦雾在房间中走来走去,皱眉暗想:   我转生者的身份,目前只有大地母亲知道。母亲最是宽厚,她与我约定好会替我保密,那就一定会为我严格保密。所以我被他们选中的原因应该不是这个。   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所有的法-皇人,皆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星球大地是他们的母亲。   法丽塔星是一颗活着的星球,她是一位拥有自己的思维意识的盖亚生命。法-皇人身后的那根细长尾巴,就是大地母亲赐予孩子们的用以和她沟通交流的脐带。   利用这条尾巴,孩子们能向母亲许下诸多愿望,比如——   讨要一艘星际穿梭船。   在过去,曦雾要去联盟首都上大学的时候,就曾收到了一艘来自母亲的星际穿梭船。妈妈希望他能常回家看看。   曦雾在那个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夜晚,亲眼看着母亲在他窗外汇集起大量绿色黏菌,花一个晚上用“泥巴”给他捏出了一艘星际穿梭船。   当曦雾张大着嘴走进飞船里时,飞船的主控室里还放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力豆奶。   母亲在拷贝扫描这艘飞船时,豆奶就放在那里,是滚烫的。于是当母亲把飞船复制出来送给曦雾时,热豆奶也这样原封不动一丝不苟地被复制出来了,整艘飞船与原版间连一个分子的误差也没有。   盖亚生命就是如此强大。   但强大的代价是,寂寞。   整颗星球都是她自己,星系内也没别的生命体。   她没有可以交谈的对象,她在漆黑的宇宙中孤零零地不断环绕中央恒星做着永不停歇的公转、自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最终,她创生出了法-皇族。她赋予法-皇族只能和异族者繁育后代的天性,使得他们天然亲外,勾搭了许多外种族者带回家来,最终开创出整个法丽塔文明。   “叮咚——”   “曦雾王子殿下,您的二叔,苍痕亲王殿下,正在门外找您。”   曦雾沉沉吐一口气。   “请进。”   “我的好侄子,你现在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们到底为什么选你去联姻。”   苍痕面带欢畅笑容地走进门内,他状似潇洒随性地往墙上一靠,但他碧眸里的红血丝和下巴上乱冒的胡茬早已出卖了他,他现在并不如他表现得这么轻松。   八日前突发的这起“天方夜谭”事件,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如若一个弄不好,联盟和虫群间便要开战了,法丽塔文明是联盟的成员文明之一。   奉行极端和平主义的联盟绝不是虫群的对手。如果给星际间的所有文明势力排个实力榜,那么雷利斯虫群能毫无争议的排到第一,而纯净和平联盟不过是排二十多名的小角色。   苍痕身为族中的老亲王,也同时在联盟里身有要职,他这八天里肯定是忙得连轴转没休息过的。   曦雾急于知道自己被选中的缘由,“二叔你别卖关子了,你直接告诉我吧。”   苍痕逐渐露出肃容。   “曦雾,我们选你是因为,你是我们全族上下,除了你那几个未成年的弟弟以外的,唯一的处男了。”   “……”   曦雾满脸无语。接着他微笑着伸手向门口,“请您滚。”   苍痕却仍旧严肃,“曦雾,我没在跟你开玩笑,这的确就是我们选中你的原因。”   曦雾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表情——   合着我坚守我的纯爱信仰,天天宅家打游戏不合群去和族人一起参加impart,我还有错了是吧!   法-皇族爱开impart,这不是玩笑,这是写实向描述。他们的“星际总攻魅魔”之名衔绝非浪得虚传。   每个文明群体在升入太空迈入星际时代后,都会逐渐受到亚空间的影响,被“赐福”一项群体性的特殊能力。   而法-皇族的这项特殊能力,便是【繁育魅力】,每名法-皇人都能散发出情香,用以蛊惑其他种族者共行生命大和谐之事。   法-皇人头顶上的那对犄角,就是他们主要的香味扩散器。而这玩意儿的香味扩散路径,向来是范围性的而不是一对一的……   顺带一提,和法-皇人生下的后代,随母不随父,同时高度不孕不育,基本没可能再有下一代。   同时联盟的法律里,于私人场所中开impact并不违法,甚至也不违德,大家都爱开。只是联盟严禁未考取上监护人证,就私自怀孕生子,这样生下来的孩子的直系血亲会被剥夺走抚养权、探视权,直到直系血亲成功考上了监护人证为止。   曦雾当初在知晓到联盟的道德与法律都不禁止impart后,他只有五个字的评价:   卧槽,恶俗啊!绿色青蛙大叫.jpg   我曦雾身为纯爱战士,是绝不会和你们这些联盟淫棍同流合污的!   于是,曦雾就这么当上了全族里除了他未成年的弟弟们以外的,唯一的处男。   如今,他坚持不当魅魔要当纯爱处男的“福报”来了,族里要给他发一名超级霹雳无敌狂拽酷炫的老婆了。 第2章 未来预言机   “二叔,我需要一个更合理、更详细的解释。”   曦雾皱眉坐下,他身下的智能椅子自动调整着形状以贴合他的坐姿。   “凭什么我是处男我就得入赘过去?你们别跟我说虫群的帝权还会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们虫族人不是根本连性观念都没有吗。”   在雷利斯虫群中,他们所有的人口都是由母巢批量孵化生产的。他们的母巢的体型极为巨大,仿若一座座拔地而起的超级兵工厂。   虫群里的雄虫们不存在交/配行为,取而代之的,是有着向母巢提交上传自身生殖细胞数据的义务,类似去医院里捐精。   虫群的帝权便是在上传数据这一步出了问题,他提交上去的数据无法被母巢们准确识别,就仿佛他的基因数据是用C++写的,而母巢们是Python系统的。   这才使得虫群答应下法丽塔文明的联姻请求,虫群以期能借外力制造出他们帝权的子代体,供虫群进行相关的基因研究。   虫群对他们的当代帝权枢零的子代体是势在必得的,因为枢零有着一项极为特殊、极有可能开创出虫群新时代的天赋能力,【心能操纵】。   心能与神秘的亚空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亚空间是后星际时代中最热门的科研方向之一。   而在虫群帝权想捐却捐不出去的同时,绝大部分雄虫连捐精的机会都没有,他们甚至终生不会被母巢赐予发育完全自身生殖系统的机会。   在没有交/配行为的虫群当中,自然的,也就不存在性观念,更不存在贞操观念。   所以常理来说,虫族人根本就想不到什么处男不处男的那边去,他们那边就没这个说法。   更甚至,或许他们会更希望他们帝权的联姻人选,能有着丰富的相关经验、实战经验,最好已经是多个孩子的爹全网战绩可查。   让曦雾这个毫无经验的菜鸟过去,他们说不定反倒嫌弃呢。   苍痕也跟着在曦雾对面坐下。   他长长地叹一口气。   “曦雾,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请务必对外保密。”   苍痕挥挥手,启动了手腕上的特殊屏蔽装置。   “这涉及到联盟的一处不对外公开的机密设施。”   曦雾不禁眉毛一挑,心有忐忑:   我靠!搞这么正式,难不成我真是案板上的鱼,已经没得选了?   “二叔,你说吧,我拎得清轻重。”   苍痕深呼吸。   “曦雾,选你做这次联姻的主要人选,这选择不是我们族中的任何一名族老做的,也不是联盟组织上的任何人做的。   “真正做出了这个选择判断者是——   “联盟的未来预言机。”   “未来预言机!?”   “是的,选择你,是联盟的未来预言机做出的决定。”   曦雾很不可思议,“我去!未来预言机!我们联盟还有这种东西!?它真的能准确预测未来吗?那这次的‘天方夜谭’事件的出现,有没有被它预料到过!?”   苍痕苦笑,“它又不是什么魔法设备。‘天方夜谭’那种事,也只有魔法设备能预料到吧,不然怎么叫天方夜谭呢。”   他又接着向曦雾解说到。   “我们联盟的未来预言机,其实是一台超级计算机,我们用了一整个星系的范围去搭建它,星系的中央恒星是它的供电电池。   “我们将我们能搜集到的所有历史、所有社会学模型、所有以确定的公式定理、所有一切我们觉得能有用的信息,都输入进这台预言机里。   “然后,预言机会根据这些信息自动生成算法,对未来做出预言,对我们的问题做出回答。”   曦雾觉得自己在听一个神奇的故事。   “预言机有一整个星系那么大?这么浩瀚的工程量,占地如此广阔的巨构设施,可为什么我作为联盟的土著都不知道预言机的存在?”   “因为预言机最初开始建设的时间太过久远了。”苍痕感叹,“那已经是十万年前联盟草创之初的事了,时光总能藏去许多痕迹。再加上我们有意隐瞒消息,非联盟组织上的核心成员不知道预言机的存在,十分正常。”   “十万年……”曦雾听见这个大数字一时间都有些木然的没概念。   苍痕接着说到:“我们向预言机询问,谁最适合被派去做这次联姻的人选。预言机为族中的每一个适龄人选,都做了一次推算,它得到的所有结果都平平无奇。   “只除了你,曦雾。预言机在套入你的生平数据进行推算时,它开始程序报错了。”   苍痕以探究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曦雾。   “你的个人数据太反常了。一直以来,你都是我们族中行为最反常的那个。   “你从不谈恋爱,对社交活动绝不感兴趣,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你绝不出门。你的最长宅家记录是46天,你整整46天都没有踏出过家门半步,一直泡在全息游戏仓里玩游戏,并且玩的还是单机游戏。   “期间你在网络上的聊天记录,只有就游戏理解的对线言论,除此外你没和其他人聊过任何个人生活方面的内容。   “预言机认为你应该有一些心理或生理上的问题缺陷,或者曾遭受到过亚空间的影响被改变了灵魂上的什么。但事实上,你很健康,你身上也没有被亚空间影响的痕迹,你每年的体检结果都没有任何问题。   “预言机找不到你的这些反常行为的背后逻辑依据,它觉得我们搜集给它的有关你的个人信息中,一定遗漏了很重要的什么,它便开始向我们报错。   “而作为你亲人的我们,也时常对你的各种行为感到难以理解——   “你太不像是一个法-皇人了。你更像是一个,披着法-皇人外皮的异族者。”   曦雾的后背开始冒虚汗了。   他强作镇定,“也没有谁规定,法-皇人一定要浪荡多情吧。所以说,联姻人选会选我,是因为我的那些哥哥弟弟们一眼平庸,而唯有我的结果预言机算不透?”   苍痕点头,“没错。”   曦雾不太赞同。   “那你们就不怕,我带来的算不透的未知结果,它不是一个好结果,而是比平庸更坏的结果吗。”   曦雾后靠到椅背上,细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甩着。   “二叔,你们哪儿来的对我的信心,我在入赘虫群后,我还有本事在虫巢内掀风鼓浪不成,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个能耐。”   苍痕语气沉重:“可除了在你身上赌一把未知的结果,我们也没有其他的更好的选择了。这事情再坏,也已经坏不到哪儿去了。”他叹息一声,“曦雾,联姻终究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而在这缓兵之计用过后,我们联盟、我们法丽塔又该怎么办?”   曦雾的凤眸微敛,他不断回忆思考着整件事的起因经过:   “天方夜谭”事件。   八日前,在法丽塔星系的上东南的6.1光年处,新出现了一处亚空间通道口,该亚空间通道被联盟科学院按标准格式命名为“亚-中-骇-法丽塔61-查拉大空洞2342”。   “亚空间通道口”顾名思义,飞船钻进去后就会进入到一条天然的亚空间通道中,再一直往前飞就能从宇宙的另一端出来。亚空间的特殊性使得在其内部要进行超光速航行是比较方便、廉价的,后星际时代的大家都喜欢借道亚空间赶路。   这些突然出现的亚空间通道口有时候是大自然的馈赠:   人们时常在亚空间通道的两边端口修建星门,以稳定这条通道,做民航用途、商运用途。   有时候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我去!通道对面怎么通向了我们文明的死敌!——然后,一场通道抢夺战争在所难免。   联盟很不幸地就遇到了后一种情况,通道的另一端是一名极度排外、很没安全感的强势邻居。这位邻居非常讨厌别人住在它家附近。   苍痕不禁感叹:“真的是天方夜谭啊,那条亚空间通道,竟然连通了东边的我们与远在西边的虫群,我们可是足足隔了374亿光年、29个大星区啊!   “本来初步探查时,发现这条‘中-骇’规模的超大型通道的另一边是一处宇宙大空洞时,我们还松了一口气,结果!谁能料到,这处大空洞里还有一条以太界通道!它正通向虫群的中央区!   “最令人头皮发麻睡不着觉的,还得属我们看见虫群的工程测绘船了!他们要修星门稳固通道!他们为什么不把通道口炸掉,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而是要修星门稳固通道呢!?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亚空间通道是可以炸毁的,但引爆时会产生很大的余波,形成一片广袤的“亚空间灵异事件频发区”。   联盟这边无法在搬迁安置计划做好前引爆通道,但虫群那边又没这个顾虑,通道口又没直接长在他们家里,炸了就炸了。   可虫族人却不仅没选择炸,反而还开了工程测绘船来要修星门稳固通道!   并且后续,在联盟方紧急与虫群联络,想用“美人计”换得虫群停止修星门时,还遭到了虫群的拒绝。   他们顶多愿意缩小星门的修建规模,从能同时吞吐战星堡垒及其护卫舰群穿梭通过的“骇级”,降至仅能同时吞吐泰坦舰群通过的“川级”。并容许联盟在他们建设中与建设好后的星门处共同驻军把守。   这就相当的吊诡了,叫人猜不透那群虫族人到底是想打还是想干别的什么。   整件事件就这么被联盟命名为——天方夜谭事件。   连想都想不到的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偏偏发生了。   曦雾笑着打趣说:“总之,那群虫族佬修星门,不可能是想与我们联盟做商贸往来,或者是来支持联盟旅游业的。”   “唉!曦雾你就笑吧,反正叔叔我是笑不出来了。那群虫族人的心思真难猜。”   苍痕哀哀叹息。   “要是虫族人真想打……就算我们现在以通过联姻换得了星门修建规模的降低,虫群的战星堡垒是过不来了,但他们的泰坦舰群也是不好惹的。   “他们还相当擅长坚清壁野、飞蝗就食式作战法,心黑手辣完全不讲人道主义,这谁打得过他们!”   联盟终究还是素质太高了,跟人打仗时还要讲讲人道主义,还在乎人的死活。   曦雾沉吟着问:“可虫族人为什么要打过来?他们能有什么战争动机?我们联盟草创的时候,虫群早就闭关锁国偏居一隅过上单机玩家的生活了,他们这个星际老牌势力对我们这个连照面都没打过的星际新小势力,能有什么纠纷?”   “你的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苍痕定定地将曦雾给瞧着,“这正是我们联盟当务之急要弄清楚的。如果其中有什么误会,我们务必要向虫群解除。   “我们的联盟是以实现‘全宇宙和平’为终极目标的全称‘纯净和平’的多文明、多种族联盟,而如果连我们自己都免受不了战争,那我们又该怎么去倡导和平、去调平其他文明间的战争,去完成我们的终极目标呢。   “现在最合适去向虫群搞清楚‘天方夜谭’事件中的种种疑点的人选,当然就是本次的联姻人选,他将有着大量的时间和机会去和虫群的最高领导者接触共处。   “而在预言机的推算中,”苍痕拍拍曦雾的肩膀,“你的哥哥弟弟们都没能成功获取到有效情报,仅剩你的答案是未知的。” 第3章 违心的选择   曦雾瞬间头皮发麻秒怂了。   “二叔,你别拿那么深情的目光看着我啊,他们没成功我就能成功了吗?感情这被派过去联姻的人,他不仅得演美男和野兽、好丈夫好爸爸,他还得演超级间谍啊。”   苍痕鼓励到:“我的好侄子啊,你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在你出生的那一天,法丽塔的森林都在轻呼你的名字——晨曦之雾。”   曦雾吐槽:“天杀的,咱们谁的名字不都是这样取的吗。在出生时,我们的身边有什么,名字就取什么,那不都是咱妈给咱分配安排好的吗。”   苍痕装作没听见吐槽,继续说到:“我的好侄子,妈妈既然让你和我们所有的兄弟之间,都显得如此不同,性格如此独特,那你必定是享有着妈妈所给与的特别的祝福,拥有着你独特的才能的。加油!我的好侄子,二叔我看好你。”   曦雾在心底呐喊——不是啊!我跟你们显得不同那只是因为我皮下是转生者啊!妈妈她根本没给我发过金手指,你们不要过度幻想些什么啊!   “二叔,但我觉得,我根本就没这个胜任组织上任务的能力,我真的就只是个各方面能力都很普通的年轻小伙。”曦雾满脸纠结,内心底对这样的包办婚姻很是抗拒。   他这个人喜欢从一而终,在感情上有着极端的洁癖,无论是对伴侣还是对自身。   如果他真入赘过去,还跟对方生小孩……   苍痕却摇摇头,他很是认真地对曦雾说:“不,你一点也不普通。”   曦雾不禁正眼看向二叔,倒要听听他能吹出些什么彩虹屁出来。   苍痕十分严肃:“像你这样五百多岁了感情史还一片空白连个初恋都没有过的人,即使放在整个星际里那都是相当罕见的,你坚定不移的意志力不得不令人佩服感叹!”   曦雾胀红了脸:“爬!”   苍痕软磨硬泡。   “这不实在没有办法了嘛,你的那些个哥哥弟弟,都摆明了不堪重任,只有在你身上,我们还有点希望。如果没办法弄清楚虫群那边的意图,我们就只能按最坏的打算去做准备了。”   苍痕叹气,“联盟会开启全民意识上传计划,在关键时刻抛弃掉物质界的一切,带领全民进入虚拟世界中避难。直到外界危机结束,再从虚拟空间中回归现实。”   曦雾怔住了。   “……全民意识上传?抛弃掉物质界的一切?”   苍痕点头,语气沉痛悲哀。   “到时候,在体验过人造的虚拟天堂后,真不知道能有多少联盟民众愿意回归现实重建家园。而且我们法丽塔人的大地母亲,我们是没办法将她完全上传进数字空间的。   “而如果我们选择不上传自己,要带着我们的母亲逃跑,我们又要逃到哪里去呢,虫群又会向着我们追上来吗。而如果虫群要追,一颗星球的逃跑速度,是不可能超过虫群舰队的追击速度的。”   曦雾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了下去。   虫群到底有没有跟联盟开战的意图,那真不好说。   必须得有个人去搞明白,虫群为什么要坚持修建这扇连通法丽塔、联盟的星门。   曦雾向二叔询问:“你们有直接向虫族人询问过,他们到底为什么要修星门吗。”   二叔答到:“当然,我们早就问过了。但我们得到的答案是空白,虫群没有回答我们。”   曦雾低下头,沉默地思索。   苍痕伸手揉揉曦雾的头顶,就像曦雾还年幼时他对曦雾做过的那样。   五百多年前,刚满三千岁不久荣升叔叔辈的苍痕,按族中传统成为了刚出生的曦雾的监护人。   苍痕呵护着曦雾一路长大,早把曦雾看做了自己的半个孩子,曦雾也早已把苍痕看做了自己的半个养父。   他们互为对方在族中的关系最紧密的那个人,亦是兄弟,亦是叔侄,亦是父子。   此时,苍痕看向曦雾的眼神十分复杂。   他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曦雾,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苍痕轻轻地说着,将目光放得很柔和,“族里和联盟也都不会逼迫你,毕竟,任何以大义为名由的针对个人所做下的强制牺牲,那都是不应该的。   “谁都知道,现在入赘过去虫群中,那无异于赤身跳火坑。更何况还得同时肩负起打探情报、协助间谍活动的重任,要背负起整个联盟沉重的期望。”   曦雾捏紧了拳头。   “我去联姻,二叔,我会去的。”   苍痕劝慰:“如果你觉得不情愿,你真的可以不用去。本来你年纪也才这么小,才五百多岁呢。”   曦雾笑得欠扁,“什么不情愿,我哪里不情愿了,那虫群的尊贵无比的帝权陛下枢零,就是我曦雾命中注定的老婆!我娶定他了!”   苍痕沉默了一会儿后,也跟着阳光灿烂地笑起来。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我、你六哥,我们仨到时候一起过去。”   曦雾心感慰藉,“二叔你还会陪我一起去?你是不是作为那个,我们联盟驻雷利斯虫群的大使馆成员过去的?”   苍痕诧异地摇头,“不是啊,大族老说的话你没认真听吗,我跟你六哥晶橘同样是被选中的联姻人选。虫群那边觉得只派一个人去跟他们的帝权联姻有些不太够用,硬是让我们加到三个人。”   曦雾:“……啥?”   一个人不太够用要加到三个!?那虫群的帝权究竟是怎么样的强劲大只佬!?   不不不!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   “怎能如此!”曦雾抓狂了,“我居然不是我未来老婆的唯一老公!不行!他只能嫁给我一个人!他只能跟我一个人生小毛毛虫!”   苍痕面露疑惑:“我们陪你一起入赘过去有什么不好吗?床下床上也能相互有个照应啊。他怀上谁的孩子不都一样吗?我们也可以让他同时怀我们三个的,你不会的话我跟你六哥可以教你。”   曦雾:卧槽,恶俗啊!绿色青蛙大叫.jpg   曦雾的面目逐渐狰狞扭曲。   “你们不可以,惦记我的未、来、老、婆!要我去跟他政治联姻,我咬咬牙也还能接受。但要我和二叔你、六哥,一起跟他组成一家四口,那我可就完全接受不了了!   “因为我!是纯爱战神!我是一夫一妻制的绝对支持者!”   在星际上,在不同文明种族间,是没有能够统一的婚姻制度的。毕竟不同文明种族的各自情况大不相同。   有的文明种族,他们不止有两个性别,需要多种性别的人一起配合才能造出小孩。在这类型多性别的种族中,肯定是不可能去推广一夫一妻制的;   有的文明种族,天生雄性远多于雌性,在这类型的文明种族里,也自然不可能去推广一夫一妻制。   考虑到这些现实情况,团结有众多文明、众多种族的联盟中的婚姻制度,那就是没有婚姻制度。   ——就算想管,那又能怎么管?要制定出什么样的婚姻模式标准,才能同时让所有种族者都满意、并符合其实际需求情况?   联盟干脆就不管,只给出一个底线发下去让大家自治,比如禁止家暴、禁止出轨之类的。   这也造成了一种联盟被大半个星际耻笑的后果——在联盟这边,一段婚姻里有十七八个人参与那也挺正常的。   对人均种马的法丽塔人来说,更是这样。   曦雾从不去在乎自己都有哪些嫂子、弟媳,因为他知道他是记不过来的。   他的兄弟们的这些婚姻关系就像公交车一样,想上就上,想下也能到站停车下得飞快。对于这些廉价的婚姻,曦雾觉得去记住它们都是一种对他纯爱信仰的羞辱。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联盟的婚姻里禁止搞正房、二房、妾室这类封建不平等的身份制度。不管你这婚姻里有多少人参加,你这所有人都必须是身份相互平等、相互尊重、相互友爱的。   且联盟没有婚后共同财产的说法,联盟的婚姻不会将财富均分,联盟人结婚单纯是为了让政府见证自己的爱情。在联盟,结婚又离婚的意思是——爱过。   星际上,大家常用“联盟人的婚姻”来比喻脱了裤子放屁般的多余感。   此刻,苍痕听见曦雾说自己是一夫一妻制的支持者,他身为一个纯正的联盟人很是惊诧地挑了挑眉。   随即,他又犯愁了起来。   “那,这该咋整。”苍痕琢磨了一会儿,他没能琢磨出好的解决方法,便一拍大腿说,“嗨!反正大家都是同一个妈生的,曦雾你少一点那么见外嘛!”   曦雾瞬间红温了,“爬!我才不要跟你们上阵亲兄弟呢!”   苍痕有些受伤,“你居然嫌弃我……唉,果然,你也到了那个不肯跟灵魂日渐散发出老人味的监护人叔叔泡同一缸洗澡水的叛逆期年龄了吗。”   曦雾翻了个白眼,“二叔,说正经的,这种多人行的婚姻关系我是绝对接受不了的。要我接受这种屈辱那比杀了我还难受。”   苍痕有些为难,“可曦雾,我们已经跟虫群那边谈妥了,只是联姻的具体人选还没定下提交给虫群。要不,你实在接受不了,我们就换一个人,你不去就是了。”   曦雾想了想,“……不是说你们就剩我这个全村唯一的希望了吗。就算已经谈妥了,那也还可以再谈一次继续扯扯皮嘛。”   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曦雾将脑瓜运转得飞快。   “由你们官方出面反悔要求再谈,那面子上的确有些不好说。不如这样吧,让我私底下,以个人的名义亲自去和那虫群帝权一对一地谈一谈,我去说服他最终只嫁给我一个人。”   苍痕大为吃惊,“你有把握吗,你可别乱来啊。”   曦雾笑笑,“没把握,但有信心。”   苍痕有点额头冒汗了,“这可开不得玩笑啊,我们可半点都得罪不起对面啊。曦雾,如果你真想跟虫群帝权谈,你一定要慎重再慎重,想好了再说话。”   曦雾撩一撩额前金发,露出坏笑。   “叔,那预言机不都认可我了吗,我就是那个天神下凡来拯救世界的男人!你们这些没被拣选上的人,就不要来质疑我的高端操作了。别问!问就是一切尽在计划之中,都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听见曦雾的这番话,苍痕身上冷汗不仅没少,还越冒越多了。   不过,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先相信,再质疑。   苍痕帮曦雾将想法和诉求提交了上去,很快,族中和联盟便讨论通过,同意了曦雾的请求,又将这份私人通话请求递交给了雷利斯虫群。   虫群也迅速地进行了答复:   “可以接受的请求。我们的陛下,帝权·枢零,将如约在星际时间十六点整,与你们的子个体,曦雾·法丽塔,进行单独通话。”   就这样,四个多小时后,曦雾将与他的未来老婆进行人生中的第一次会面,共商将剧情从开往隔壁的路上踹回绿站一事。 第4章 初见   曦雾转生后的这五百多年中,他在身边、在网上见过了许多奇形怪状的外星人。   有长得像气球飘飘荡荡的;有长得像灯泡脑袋发光的;有长得像蘑菇浑身有毒的;有长得像马桶刷在天上乱飞的……   曦雾时常感到庆幸,他转生来的这个法丽塔种族,在外貌上居然能和蓝星人类的模样大致相近,这实在是太小概率了。   ——也或许这并不是一种小概率事件,而是冥冥中的某种必然。   纯血法丽塔人的长相,就像是头顶有犄角、身后有尾巴的身形高挑的蓝星人。   犄角各种样式的都有,像牛角的、像盘羊角的、像鹿茸的……   尾巴的样式则比较统一,都光滑无毛,鲨鱼皮质地,一米来长,两到三指宽,形状仿若蛇尾,但比蛇尾更加轻盈柔软。   大地母亲在塑造雕琢孩子们时,会给他们的犄角、尾巴、和眼睛都涂装上不尽相同的颜色,头发则统一是黄色系到橙色系的。   曦雾站在盥洗室的大镜子前,打量着被造型设计师打理完毕、即将去参加约会的自己:   头顶一对楞折分明的形如闪电的深蓝色粗壮犄角,它们被抛光打过了蜡,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宝石般的晶莹质感;   一头灿金色的短发似曦光般明丽,一双淡蓝色的眼眸似晨雾般朦胧;   身穿一套茉莉白的礼服,他白皙的肤色竟丝毫没被这套白礼服给压盖得黯黄下去,反而更增几分暖玉般的温润;   身后墨蓝色的细长尾巴上缠着一条白色蕾丝带,法丽塔人的传统就是这样,正式约会时要在尾巴上缠点什么。而当尾巴上缠的饰品被约会对象解开时,美好的夜晚生活也就此开始了。   “我去,那群造型设计师把我给鼓捣得真帅。”曦雾倍感新鲜地在脸上左摸右摸,“我这眼睛可真眼睛,鼻子可真鼻子,嘴巴可真嘴巴啊。”   他在镜前搔首弄姿了一会儿后,又扯一扯喉前领巾,声情并茂地念白到:   “呵,帝权陛下!你这是在跟我玩火!你逃,我追,你插翅难飞~”   成天没个正经样嘴角挂着坏笑的曦雾,真是白瞎了这么一副名门正派的贵公子长相。   但当他真的一转头敛起笑意时,却又会觉得,他的那双丹凤眼里,淡蓝的瞳色太过冷清了。   曦雾时常会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转生过来,还好巧不巧的转生到了模样和蓝星人如此相似的法丽塔人身上。   同时,曦雾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转生过来的。   他上一世的记忆,停留在他的二十四岁那年,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里。   那天什么怪事也没发生。   但那天之后、他睡下之后的记忆,他却完全不记得。   而在那之前的记忆中,他也只不过是个普通寻常的小人物罢了。   上一世曦雾在蓝星的身份,是半个孤儿。   幼年丧母,少年丧父,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全没见过。他十八岁时不仅户口本上就他自己,他甚至连其他的什么亲戚也一个没有,亲缘关系好似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如果不是他父亲是在还完房贷后才走的,没给他留下任何债款,那么他说不定就要因为房子被银行收走,而从高中生转职成前途无亮的桥洞仙人了。   但即使有个破房子遮风挡雨,曦雾的日子也还是不好过。父亲和母亲一样是病死的,他走时没给曦雾留下债款,可也没能给他留下多少余钱。   贫穷的现实让曦雾将自己活成了封心锁爱的狼灭,他从没动心喜欢过任何人,从没有过半个初恋,甚至连虚拟角色都没有厨过,贫穷使他过分理智清醒。   结果转生之后,曦雾的那种难以对人动心的心态,却已扭转不回来。并且大富大贵之后,他的择偶标准也变得相当挑剔了……   曦雾曾尝试寻找过他过去的母星,但宇宙太大太空了,除主宇宙外,亚空间里还沉没着许多次生宇宙和碎片宇宙呢,曦雾毫无意外地没能找到那毫颗不起眼的蓝色星球。   曦雾时常会想,为什么他这一世富裕快乐的五百多年的记忆,却总是不如上一世二十多年的穷苦记忆来得深刻。   纵使以过去五百多年,但午夜梦回中,曦雾也还是时常梦见他上一世中的景色。   曦雾凝视着镜中眉头紧锁的自己,他没由来的忽然生出一种了悟——   他上辈子大抵是横死了,才转生到了这边来。   可他是怎么横死的?   他不知道。   他关于自己二十四岁后发生的一切,全都不知道。   “叩叩叩。”   盥洗室的大门被人敲了敲,二叔苍痕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曦雾,你准备好没有?你跟帝权陛下的会面时间要到了。你要是实在太紧张调整不好心态的话,我这里有点药,你吃一粒就好了。”   曦雾捏了捏鼻梁,又甩甩头,向门外走去。   他懒散地对二叔说:“吃什么药,我完全不紧张。”   苍痕低头一看,“侄子,你的裤链没拉好。”   “……”   曦雾厚着脸皮若无其事地关好鸟门,跟着苍痕一同向会面地点走去。   苍痕要看不下去了,“曦雾,你走路都同手同脚了,还说你不紧张。”   “我这是故意同手同脚的。”曦雾还在嘴硬,“我不紧张,我真的不紧张。不就是人生中第一次跟未来老婆见面说话吗,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我绝对没有在想他一会儿要是摆出一副很不喜欢我的样子,那我会不会当场开始掉小珍珠。”   苍痕开始把兜里的药往外掏了。   “你吃两颗,不,吃三颗。发给你的那份资料你肯定看过了,虫族人的排外是根深蒂固的。你与其指望他们的帝权能对你这个异族人有什么好脸色,你还不如指望他你送一发歼星炮请你看烟花呢。”   曦雾垮着张俊脸,“地狱级征服难度,超绝魔鬼辣椒,哇塞,这个男人我超爱。”   苍痕调笑,“啧啧啧,你最好真的是超爱。这药你真的不来一粒吗?真的很管用的。”   曦雾摇头,“不了,我想以我最真实、最自然的反应去面对他。”   “好吧。”   苍痕把药揣回兜里不再劝,又严肃说。   “一会儿,明面上这场谈话是只在你与枢零陛下两人之间进行的,但背后,我们将有一整个团队为你出谋划策,我们会通过智脑在暗中与你进行实时沟通联系。”   后星际时代里,几乎人人都接受了智脑植入手术。有了智脑在,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孩子出门在外会算错账、走迷路啦。   当然,智脑的功能用途远不局限于此。   它更大的用途在于帮助植入者,在更短的时间中理解更多的信息量——比如在半分钟之内粗读完一篇论文、开完原本得拉扯半个小时的小组意见交流会议。   曦雾点头,“我知道了。”   苍痕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说话时,你就战术性喝茶,让我们的背后团队帮你想办法。但你不要喝茶喝太多啊,小心尿憋急了尿裤子。”   曦雾汗颜,“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苍痕睁圆了眼,“要知道那虫群帝权,年龄可是比你叔叔我都还大上十几岁!我们就怕你这个初出茅庐、天真无邪的小登,应付不来他那个心机深沉、诡计多端的老登啊!”   苍痕今年年龄3572岁,他外表上虽然仍旧是周正帅气的鲜肉一枚,但内里早已经是风干老腊肉了。   曦雾摆手,“行了行了,你们就别瞎操心了,我紧张归紧张,但我又不是在紧张跟他谈崩。而是在紧张——”他一脸深沉,“算了,你们这些淫-虫肯定理解不了,我跟我命中注定的素未谋面的老婆进行历史性的第一次会面前的那种紧张感受。”   曦雾将手放在了会议室大门的感应式开关上。   “我就先进去了,呆会儿见。”   说罢,曦雾便潇洒利落地独自走入了门中。   房门在身后自动关上,将二叔望夫石一般的身影隔绝掉了。   曦雾拉开会议桌左侧的椅子,落座后,他挺直腰杆,不断深呼吸调整着心态。   “滴滴——”   法丽塔文明与雷利斯虫群间的通讯信道,被接通了。   “晚上好。”   一道低沉冰冷的雄厚嗓音在会议室中响起,它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又富有着一种陈年佳酿般的醇厚磁性。   “我是雷利斯虫群的帝权,枢零,受邀与你共同商讨,关于我们的合约中一些你不够认同的地方。”   会议桌另一端亮起的全息投影中,那道漆黑高大披着猩红披风的非人身影向曦雾微微颔首致意。   这位虫群的伟大领袖的星际通用语中,带着顿挫晦涩的复古腔调,和影视剧中大反派才有的刻板印象的口音如出一辙。   或者,不如说,影视剧中反派的口音,都是参考虫族人的口音设计的。   曦雾也友善礼貌地微笑着向他点点头。   “晚上好,我是纯净和平联盟的成员文明-法丽塔的第一百八十五世代的第七王子,曦雾·法丽塔。很高兴这次您能应邀。”   此刻,他们两人都在暗中打量彼此。   ——我去!我的未来老婆他怎么长得这么高、这么大一只!两米四的身高、超一米的肩宽,真是恐怖如斯!   曦雾心中惊涛骇浪,表明波澜不兴。   虫群的帝权是一只十分高大雄壮的人形直立的浓黑色毛绒蛾子。   他身披着一件宽大厚重的哥特风立领赤红绣金长披风,胸脯前的长毛中挂着几枚大大小小造型繁美的金底托红宝石胸章,脑后有一轮悬空漂浮的金十字星组成的光轮式帝皇冠冕;   两根黑红色的羽毛样的触须威风凛凛的竖立在他头顶,他的头部两侧各有一簇更短的红羽须,那应该是他的耳朵;   脖颈处长有一圈浓密的狮鬃一般的长毛围脖,红披风底下隐约可见他的四条带勾爪的粗壮胳膊,在智脑的透视扫描中还能看见桌底下他的两条三段式反关节大长腿;   他的两只灯泡大的猩红色虫目冷冰冰的,倒三瓣嘴形的口器紧闭,他说话时并不用张开嘴。他没有鼻子,他以不再需要这种原始的气体交换器官。   以furry控的角度来看,虫群的帝权陛下是帅得流口水,但曦雾不是furry控。   这一等一的虫族“帅哥”,曦雾觉得自己有些无福消受。   但无福消受也没办法,情势所逼,他必须得消化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收回了各自相互打量的视线,彼此都没动声色。   虫群帝权接着之前的话头,冷淡平静地对曦雾说到。   “现在,你可以向我陈述,对于合约中的内容,你具体有着哪些有异议的地方了。”   曦雾也不绕弯子,他开门见山。   “枢零陛下,我无法认可,你的联姻人选在除我以外还有着另外的两个人。我认为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你的联姻人选,只需我一个就够了。” 第5章 婚事敲定   正监听着会议室中谈话的后方团队顿时喧喧闹闹了起来——   天啊!你这也太勇了吧!谁教你这样毫不客气地跟人家虫群的帝权陛下说话的!你懂不懂什么叫谦逊,什么叫低调!   曦雾则一点要谦逊低调的意思都没有,他脸上保持着阳光自信的微笑。   虫群帝权不置可否,“陈述你的理由。”   曦雾反问:“不知枢零陛下,您缘何需要我方出三人做为您的联姻人选呢?”   总不能是在担心,只一个人去给你当干电池用不够你榨,需要安排三个壮小伙去掐点轮班吧。   ……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首先,”帝权答到,“让你方向我方派出三名人选,这并非我做下的判断要求,而是我方生命科学院做下的判断要求。”   他继续以那公式化、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口吻说到。   “我方生命科学院认为,只一份活体样本,对接下来的生育研究实验是不够充分的。他们希望能获得更丰富的实验研究素材,以尽可能完善实验流程、尽可能排除实验中可能存在的未知风险。”   帝权将他上前爪的八指相扣,胳膊肘撑立在桌面上。他淡淡地说:“事情仅此而已。”   曦雾听明白了。   这意思就是说,虫群那边的科学院嫌只拿一匹种马跟他们的帝权陛下做生育实验有点单调,他们要再拿两匹来配种繁育多丰富一下实验数据呗。   强大的虫群也确实有这个蔑视他们、将他们法皇人当做配种用的牲口般轻慢的资本。   曦雾脸上的笑意收起。   ——看来我未来老婆的心里,完全没我这个老公,甚至都没把我当人看啊。   这不好,这很不好。这样下去我连他的局都进不了,就要直接被判死刑了。   曦雾从一旁的甜点架上,拾起一块果酱饼干。   “不知,枢零陛下您对我们法皇人的生育原理,有着多少了解?如果您对此了解得不是那么充分,那我可以为您详细讲述一番,其间的一些重要细节。”   帝权微微点头,“请讲。”   曦雾将手中的果酱饼干左右打量着。   “对于我们法皇人来说,我们的伴侣能否成功受孕,一部分取决于外在条件,比如双方身体健康状况、基因的契合度。两方基因契合度太低会导致受孕困难;   “一部分取决于我们自身的想法,当我们心里没有要孩子的打算时,那么无论如何,我们的伴侣都不可能受孕;   “还有最后一部分因素,则取决于——”   曦雾将果酱饼干放到眼前。   他通过饼干中间的圆孔,观察着会议桌对面的帝权陛下。   “取决于陛下您的想法。”   饼干圆孔中间,帝权头顶的红羽须很是晃动了一下。   “……我的想法?”   “没错。准确的说,是负责孕育孩子的母体的想法。”   曦雾将眼前的饼干放下,又一口吃进嘴里。   他抹一抹嘴边的饼干碎屑,很是严肃地对帝权说到。   “没有任何一个法皇人后裔,是哭着出生的。因为我们的孩子,他生来不是为了吃苦的、更不是为了被当做一次实验产物才出生的,他一定是为了被爱、与享福才出生的。”   曦雾进一步解释说明。   “我们法皇人是星球大地之子,我们并没有常规意义上的生殖细胞,只有一群大地母亲赐予我们的听从于我们想法的伴生菌群。这些伴生菌群会以各种方式为我们在伴侣的身体内,创造出一个孩子,这个孩子通常大部分的基因片段都就地取材于母方。   “而这些伴生菌群,它们自己也有它们自己的逻辑意识。它们会帮助我们思考判断——这个孩子真的应该被生下来吗,这个孩子在生下来过后,他会获得快乐与幸福吗。   “如果菌群思考认为,答案是否定的,那么,菌群便会拒绝为我们工作。   “而即使,这个孩子已经怀上了,伴生菌群们也还是会持续的对外界环境进行侦测。一旦它们侦测到坏消息,它们便会立即终止妊娠,并视后续情况是否将这个孩子彻底流掉。”   以虫群的战斗力,其实完全可以把法丽塔暴打一通,劫掠走法皇人强制进行小黑屋霸王硬上攻play,而不必进行什么联姻合作。   但虫群却没有这么选择,正是因为法皇人的生育原理太唯心了。   虫群方与其想方设法的硬来、碰不知道多少鼻子的灰,倒不如稍微向联盟、法丽塔做出些许让步,以换取配合,双方互利互惠。   曦雾接着讲述:   “显而易见,如果母体并不爱这个孩子、只把他当做实验产物,那么菌群们毫无疑问地会拒绝执行繁育任务,以免于制造出一场人间悲剧。   “陛下,如果您始终只把我们的这次联姻,只当做是一场生物学生育实验,那么,我现在就可以提前很遗憾地通知您——”   曦雾再度拿起一块儿饼干,夹在双指中间左右晃了晃。   “实验永远都不会成功。”   帝权试图用副爪也从甜点架上拿一块儿饼干。   但他的全息影像穿了过去,没能拿起来。   他只好把空爪子收回披风底下。   曦雾笑了笑,“实验不会成功,但一段和谐愉快的婚姻是可以成功的。”   帝权沉默了一会儿。   他交叠着的前爪,爪指不断轮番抬起又落下。   “……那么,该如何判定,‘和谐愉快的婚姻’的标准值?”   曦雾笑着呲出两排大白牙,“听我的,一段和谐愉快的婚姻的第一步,就是把我们间多余的第三者和第四者全给踢出去。”   “好。”帝权答应得十分干脆迅速。   曦雾眉毛微挑,“我的这个踢出去的意思是指,不仅你的联姻对象只能有我,你的……生娃合伙人也只能有我。你在婚后只可以和我进行那方面的行为。”   “哪方面?”帝权灯泡大的红眼睛盯着他。   曦雾也回盯着他:“……”   帝权:“?”   曦雾:“…………”   帝权没什么表情,“如果这个问题涉及到你们族中的保密技术,你可以暂时不必回答我。”   曦雾在漫长的沉默之后,问了他一个问题。   “陛下,您知道,如果我们两个要生小孩……那我们具体需要做哪些事情才能生吗。”   帝权仍旧面无表情,“我不知道。我需要知道吗。”   他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在说:我们当族群领袖的都很忙的,别随便拿细枝末节的小事来烦我。   桌子底下,曦雾的尾巴打起了死结。   ——大哥你别这么纯、别这么反差萌啊!你这不是在明晃晃地勾引我去教你登dua郎吗,我要为你变成furry控了!   其实枢零浑身毛绒绒的样子,还真的挺可爱的,他就跟一只超巨大的毛绒蛾子玩偶一样。他浑身的毛发都有半个巴掌那么长,又浓密又蓬松,让人看着就觉得特别好摸。   这绝不是曦雾在自我催眠。绝不是。怎么可能是呢。枢零陛下明明就很可爱呢。曦雾把墨镜焊脸上了别人摘不下来的。   “陛下,这个生小孩需要做哪些事情呢,我只能说懂的都懂,不懂的现在我也没办法当众跟你说。表面上看,我们现在好像只有两个人坐这儿谈话,但背后,指不定有多少人正在听我们的墙根呢。”   曦雾脑海里的智脑频道中,顿时熙熙攘攘地叫喊起了什么“没有的事”、“你们慢慢聊我们没在偷听”、“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等等等等。   曦雾一边后槽牙咬得嘎嘣作响,一边向面前的人微笑。   “这样吧,枢零陛下,你留一个你的私人联系方式给我,私底下我悄悄告诉你小孩该怎么生~”   帝权点点头,“一段时间后,你会收到我的私人联系方式。”   此番事,就此谈毕了。   曦雾与枢零的婚事,被联盟与虫群双方彻底商定下。   ……   联盟要与虫群进行一场“天方夜谭”的联姻合作的劲爆消息一经放出,星际网络上便顿时炸开了热锅。   尤其是联盟还特意“偷拍”了曦雾的好几张“生活照”贴在新闻里,这更是成功引诱了许多路人点击进来吃瓜围观。   :卧槽!雷利斯虫群和联盟法丽塔联姻!卧槽!卧槽!   :[/点赞]敢压服虫群帝权的猛男,牛啤![/点赞][/点赞]   :平时都是谁在乳法啊?今天法丽塔人一把虫群帝权都压到身下了,你们就通通不吱声了是吧?   :呜呜呜老公,为什么要让我今天才认识你,你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老公了[/哭][/哭]   :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舔][/舔]   :第一天,英勇的虫群舰队即将抵达他们忠诚的法丽塔星系;第二天,你们帝权陛下的老公是我,肿么,不服气?   :乐,极限偷家擒王战术,乐。   :话说虫群的帝权陛下真的能同意当下位???还给生崽???我是不是对这篇报道有哪里理解错了???   :回复楼上,在选帝制的虫群中,最尊贵的其实不是“帝权”,而是十二座“摇篮”,也就是十二座超大型母巢。虫群十分重视生育,在他们的文化传统中生育是神圣的,虫群的帝权在生孩子这件事上绝对毫无意见。   :涨姿势了。   :谁有虫群帝权的照片,好哥哥们好姐姐们,图图发发~   :[/图片][/图片],就这两张,从其他新闻里截出来的,将就看。   :[/喘气][/喘气]毛绒绒的超大蛾子,我被戳中性癖了,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先下线了。   :噫!天呐和这么大只蛾子困觉真的不会害怕吗?!   :人与人的性癖不能一概而论,更何况法丽塔人都是有洞就能冲的。   正在阴暗窥屏的曦雾顿时大怒,“你这是刻板印象!别让我知道你是谁,否则我要用靴子狠狠地亲吻你的屁股!”   曦雾狠狠地点了举报-恶意造谣,又顺手把夸他帅的人都给点赞了。在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曦雾方才心满意足地起床,准备去上课了。   是的,上课。   他分明已经大学毕业N年了,却不得不因为这次联姻,而被拉去狠狠地补“未婚夫岗前培训课”。 第6章 情绪感知   曦雾目前要上的培训课程,主要是恶补皇家礼仪,学一些花里胡哨的有的没的。   比如什么样体态的站姿最为优美、怎么样微笑才最得体迷人、吃饭时要用何种姿势才最优雅有风度……   曦雾每一次去上这堂课,都会感到一种全新的折磨。   不过他倒也没因此偷懒磨洋工——   因为学的这些皇室礼仪,在将来他跟枢零结婚的那天,是真的要用到、要全程被360度无死角的全息摄像机给拍摄下来进行星际级直播放送的啊!   其次,曦雾得上体能锻炼课。   格斗台上,曦雾一边躲着武术教练机器人的左勾拳、右勾拳,一边冲着台下吱哇乱叫。   “我去!你们让我锻炼体能提高身体素质以保证婚后的夜晚生活质量我能理解,但为啥我还得来学武术啊!   “难不成,你们还想让我有事没事就跟帝权陛下打两把家庭擂台无限制格斗赛吗!是你们疯了还是我疯了!”   苍痕正在台下看乐子。   他挂着一脸“大叔的笑容”,他回答曦雾。   “我们当然不是要让你去跟他打家庭格斗赛!这堂课锻炼的不是你的武力,而是你的反应力!我们实在怕你们小两口过夜生活时,你一个不小心,他一个不小心,太过激动了,他一个兔子蹬鹰使出来你就鼠了!   “虫族人力气都蛮大的,你若没个良好的反应力,我们实在怕你会在床上遭遇不测,肝脑涂地、满地找头啊!”   “卧槽!”曦雾心神剧震之下,被武术教练机器人结结实实地揍出了一只熊猫眼,他顿时又是一声:“卧槽!”   武术教练机器人终于停了下来,放曦雾喘一口气。   而苍痕还在那里给曦雾讲一些“恐怖故事”。   “曦雾,这可真不是你叔叔我跟你危言耸听啊,而是我们族里,确实经常出现这样的意外事故。”   苍痕一边说,嘴里一边“啧啧啧”。   “有些年轻人,他就是喜欢挑战极限、挑战自我,这对象选什么样的不好,非要去挑战那些身高六七米的、拳头跟磨盘大的超级种族,或是浑身冒火的、淬毒的、发荧光的高度危险的种族。   “要是双方都相互配合、防护措施做足,那还好说。但有的时候,对吧,那激情上来了拦不住啊,你一激动我一激动,就出人命了。”   苍痕颇为夸张地不断摇头。   “往往是死的那个死得痛快,眼睛一闭就过去了,丢掉的只是他的一条小命罢了。而还活着的那个,就遭老罪咯,这辈子都要深陷在做X的时候不小心把对象弄鼠了的心理阴影中。”   曦雾是真的被二叔的这个恐怖故事给梗到了。   以枢零那两米四的大体格,他在床上不小心“亲热过头”把曦雾给弄鼠了,好像并非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在一些时候,魅魔也是项高危职业啊。   苍痕见曦雾小脸发绿、头顶冒黄豆冷汗,便安慰他。   “我的好侄子,你也不必对此太过担忧害怕。毕竟我们联盟的复活技术,那还是相当成熟发达滴。鼠了就鼠了嘛,几天之后就能复活又是一条好汉了。”   在这个永生都得以实现的后星际时代中,让亡者复活早已不是什么新鲜技术。不同的死状、不同的死亡时间都有着不同相适配的复活方法。   即使是死无全尸了,那也有根据以前做的记忆备份和身体数据记录备份的克隆复活法、或者意识上传转职数字生命的复活法。   曦雾拿起一罐体能补剂,嘴里哼哼唧唧:“早知道娶他得这么麻烦,我还得冒着生命危险,我当初就不该同意跟他联姻……”   他一屁股在二叔身旁坐下,又捂着自己的那只熊猫眼,黯然神伤地说到。   “二叔,这都一个月时间过去了,枢零他还没把他的私人联系方式发到我手上呢。他是不是没瞧上我,要把我给冷处理了?我这还没入赘过去,他就要把我打入冷宫了……别问我,在深夜里正为谁买醉,为谁流泪~”   这事儿,苍痕也摸不准。   他砸吧着嘴,“或许是人家害羞了呢,他怕把联系方式交给你后,你一天天的尽对他说些骚话呢。”   曦雾义愤填膺,“我哪里是那种人?我很文明有礼貌、讲绅士风度的好不好。”   苍痕咧嘴一笑,正要再说点怪话以调戏自家侄子,却忽然收到一条消息,面色跟着一凝。   “曦雾,坏事了。”   曦雾又是好奇又是忐忑,“发生什么事了,不会又发生了什么坏事,又要倒霉到我头上来了吧。”   苍痕缓缓转过头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曦雾顿时大骂,“狗日的老天!你跟我没完了是不!”   苍痕拍拍他的肩膀,语气颇为沉痛,“曦雾,你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曦雾极力平复下愤怒的心情,“先听坏消息吧!我倒要听听,还有什么坏消息能让我本就凄惨的处境更加的雪上加霜!”   苍痕悲悯地看着他,“坏消息是,在刚刚,我们收到一条最新的谍报——枢零陛下在除了【心能操控】外,还有着一项鲜为人知的特异能力,那就是,【情绪感知】。”   苍痕神情凝重地一手指住自己的脑袋。   “他能感知外族的思维情绪,和他的距离越近,他能感知到的就越清晰,越多。   “并且这种情绪感知,不是通过常规的分析生物体的各项激素分泌以完成的,而是通过一种更玄妙、目前近乎无解的方式以达成。这使得我们将很难在他面前依靠外力去掩盖自己的真实情感意图。   “我们尚不清楚他的感知极限在哪里,是否甚至能从我们的脑海中提取出完整的字句,但总之,你到他的身边以后,千万不要对他、对虫群有任何的坏心思。   “你绝对会被他发现的。”   曦雾心底拔凉,“他能感知情绪,还越近就感知得越清楚?所以说,要是我和他造小毛毛虫时……其实我内心底非常不情愿、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抗拒的事,他也能感知到?”   苍痕:“……”   曦雾:“……”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苍痕向曦雾安慰,“审美这种事,习惯了就会好嘛,正所谓日久生情嘛,年轻人要懂得跳出自己的舒适区。”   神特么日久生情、跳出舒适区!曦雾简直想一拳给二叔的犄角给捶断!   苍痕又侃侃而谈。   “老实说啊,叔叔我啊,是真不理解你到底是觉得,帝权陛下他有哪里不好看了。   “他的那身浓毛又黑又密,脖子上的鬃毛威风凛凛;眼睛大大的,头顶的虫须宽阔得像两根长翎羽,威武极了。   “那身材也是嘎嘎的,肩宽胸大腰细腿长屁股翘!诶诶,侄子,你有没有注意看他的四条胳膊,他的手掌心是鲜红色的,太绝了!他长长的爪子也特别性感,我跟你说——”   苍痕兴奋地拍着大腿刚一转头,就撞上曦雾相当不和善的眼神。   “二叔,你怎么看我老婆……观察得比我自己还要仔细?”   苍痕露出老无赖的笑容,“是你自己不看的。你不懂得欣赏,有得是人替你欣赏。”   眼见侄子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苍痕才赶紧改口。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只是在抛砖引玉,想引导你发现你老婆的魅力嘛。唉,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同族恋,你喜欢的长相类型,居然跟我们自身种族的长相是差不多的。”   同族恋……   曦雾听见这个词,都不知道该从何处吐槽起。   “二叔,你还是快告诉我剩下的那个好消息是什么吧,我现在急需听一听好消息。”   苍痕讪讪一笑,“好消息就是,目前没有别的坏消息要告诉你了。”   曦雾要吐血了,合着好消息就是没有好消息,逗他玩是吧!   这次联姻是什么究极地狱难度啊!   不仅身负重任有外患,还他呱的有内忧!得随时提心吊胆着,自己会不会被老婆发现自己不够爱他。   曦雾的头都大了,但他却反而欢笑了起来。   他翘起一边嘴角,心想:   陛下啊陛下,你超难追是吧。难追也好,那不就意味着没人敢追你,就我倒霉不得不狂追着你跑。   没情敌来跟我搞雄竟那多是件美事啊,这四舍五除二,不就约等于——   您这辈子都落我手上了吗?   ……   时间都过去三个月,和亲舰队都集结好大半时,曦雾才终于收到了枢零陛下的“私人联系方式”。   曦雾挑高眉梢看着面前这台,半人高的黑色保险柜似的虫族军用超距通讯器,一句“我去!”便长着翅膀从他嘴里飞了出来——   帝权陛下所理解的“私人联系方式”,和他们星际人理解中的“私人联系方式”,其中是不是有着什么大不同啊!   虽然说,他当时的确向陛下说过,“不希望彼此的谈话受到旁人监听”,但是……!   但是也不用整出这种,仿佛他马上就要背叛联盟向虫群透露一些不能说的机密情报的阵仗啊!   曦雾指挥着管家机器人,将这份刚送达的“快递”放至他书房中更为合适的位置。   这份“快递”的发件地点在虫群统治区流金月盘大星区,它没走常规的“物流航道”,不然它绝不可能在短短的三四个月内就送达至联盟境内。   若走常规航道,它至少需要一年多才能被送来。   它是利用天方夜谭事件中的“亚-中-骇-法丽塔61-查拉大空洞2342”亚空间通道送来的。   “法-查”通道的星门虽然还没建成,用它送东西有大概率丢包,不过雷利斯虫群作为星际势力排行榜第一的老大哥,当然不会差了这点设备钱。   等管家机器人将这台超距通讯器安置好后,曦雾便搬椅子在它面前坐下了,研究起它的用法。   联盟和虫群之间,要跨越374亿光年打实时电话可不容易。   以蓝星上的通讯技术举例,蓝星上的通讯讯号的载体常见为各类电磁波,电磁波的速度与光速相等。   如果以蓝星通讯技术,从联盟打一通电话去虫群,那么虫群那边需要等待整整374亿年才能收到这通电话。这真是等到大道都磨灭了,迟缓得令人绝望。   (当然,事实上,这通电话根本没能力漂洋过海374亿光年,它孱弱的信号波会早夭折损在路上)   在星际中,如要判断一个宇宙文明的科学技术是否足够先进,首先当看他们的超光速引擎最高能达到光速的多少倍,其次便是看他们的通讯技术。   而虫群的这台超距通讯器,已经黑科技到了一个离谱的范畴。   它不需要任何外界能量、物质的供给,不需要任何特殊环境如低温、高压、真空等的要求,也不需要你对它进行任何的复杂操作。   它只需要你轻轻地按一下开机键,便能完美的实现宇宙中极大多数文明都无法实现的实时超距通讯。   一道全息投影光幕亮起,简略的UI界面中跳出文字“等待接通中”。它的通讯对象被锁定了,曦雾只能用它联系唯一的那个人。   曦雾颇有点紧张地扒了扒发型,再度确认了一番自己眼角有无眼屎。   在通讯被接通的那一瞬间,曦雾以生平仅见的速度正襟危坐好。 第7章 婚戒   “下午好,法丽塔的子个体。”   今天的枢零陛下依旧是那副肩披红披风、胸挂金胸章的打扮。   不过这次他的红披风换了一条,胸前的胸章也换了一批,只有脑门后的帝皇冠冕仍旧是以前见的那一轮。   他正端坐在一把通体纯白的、以昆虫节肢纹样做浮雕的虫族特色惊悚风高背椅上。   他过分高大的体型使得只和他的全息影像相坐了半米远的曦雾,必须仰起头才能和他相对视。否则就只能看见一堵胸墙。   曦雾觉得自己的二叔有一点说得挺对——帝权陛下的胸肌的确很浮夸,让人不敢多瞧,稍微多瞧一眼就会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尊重礼貌。   曦雾默默用智脑调控椅子向后退开一些距离,又微微仰起头。   “嗨,下午好,帝权陛下。”曦雾已经思考了一件事情很久,“我觉得,既然我们的婚约已经定在了纸上,婚礼日期也已商定好,那么,我们是时候交换彼此的名字以称呼彼此了。还像以前那样相互称呼就太过生分了。”   枢零点点头,“我没有意见。”   曦雾向他开玩笑,“枢零,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吧?”   他毛绒绒的头颅再一次点了点,“当然,我记得,你叫曦雾·法丽塔。”   “你只叫我的名就好了,姓氏可以省去。”   “好。”枢零头顶的羽须在晃动着,“曦雾,我已经帮你开启了一级保密模式,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如果我们要生小孩,我们该做些什么事情了。”   曦雾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着,脸上有些许发烫——   陛下,这都好几个月了,你咋还记得这事啊!我当时只是随口说说想找你要个联系方式而已,一级保密模式不该被你用来做这个啊!你不要用那种纯洁懵懂、且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看着我啊!   可恶!为什么虫群帝权不能是位身高矮矮的、香香软软的美少女!如果是那样的话,此时被美少女询问这种涩涩问题的我,将成为一名多幸福、多快乐的男孩子!   但现实总是残酷且冰冷的,此刻,曦雾看着眼前的毛绒蛾子头,他内心底完全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他的眼神在左右躲闪,“想生小孩要干嘛,那当然是,要交/配咯。”   枢零想了想,“据我所知,在你们异族者中,‘交/配’的具体方式是多种多样的。而我们将会采取哪一种呢?”   多种多样?陛下您知道得还挺花嘛!   曦雾如坐针毡含糊地说:“最传统保守的那种吧。”   枢零思考了一会儿,“是指体外受精的那种方式吗?我可以负责产出精细胞,但无法负责产出卵细胞,我不具备该种功能。”   “啊?你在说什么?”曦雾感觉自己跟他好像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枢零解释到。   “我认为,宇宙中最传统保守的交/配方法,应该是由一方产出精细胞、一方产出卵细胞让两者在外界自然环境中自由结合的体外受精方式。   “该种交/配方式通常具有成本低、风险小、代价小等多种优点,宇宙中有大量种族都不约而同地选用了这类交/配方式以延续种群。   “曦雾,你所指的交/配方式,并非是这一种吗?”   越发难以和眼神纯洁懵懂的枢零相对视的曦雾,后背开始冒虚汗了。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对不起,都怪我的心太污浊了!”曦雾捂住脸,“我们要采取的方式,不是这种,而是——辣种,就是辣一种,像把螺丝钉锤进膨胀螺栓里的那种。”   枢零似懂非懂。   曦雾赶在好奇虫宝宝进一步询问之前赶紧转移话题。   “反正婚后等我们做到那一步了你自然就会知道的,到时候我会教你。咳咳!我们现在先来讨论一件别的更迫切的事情吧!”曦雾询问他,“我该怎么用这台机器传资料给你?”   枢零帮他进行了一番远程操作,曦雾在弹出来的新窗口上轻点几下,将那份资料顺利发了过去。   枢零将收到的资料点开。   “……这些是什么?”   资料夹中有着许多全息图片。   每一张图片中都有着两只样式不一、材质不一的环状物体,它们使枢零感到困惑且陌生。   “它们是什么机器的不同型号的零件吗?”枢零紧接着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不,它们看起来都很脆弱,不像能派上用场的样子……”   曦雾笑了起来,“枢零,这些是婚戒。”   “婚…戒…?”枢零摇摇头,“抱歉,我没听过这个单词。”   曦雾解说到:“你可以将它认为,是一种我们联盟的习俗传统上需要用到的仪式物品,是一种象征婚姻与誓约的艺术装饰物,我们通常把这个环状物佩戴在手指上。   “当然,联盟除了婚戒外,也有用以佩戴在身体其它地方上的婚誓物,以适应不同文明种族者的习惯。但我个人更青睐佩戴在手指上的戒指的款式,我更希望能与你拥有一对婚戒。”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曦雾指指那些图片,“枢零,你从这些对戒里挑一对你最喜欢的吧,我觉得都挺不错的。你想选哪对,我们就在我们的婚礼上戴哪对。”   这二十多对婚戒,都是由联盟顶尖的珠宝设计大师所创作的。   联盟可能干别的什么不行、样样拉胯,但在艺术文化方面,联盟可以说是星际中集众家之大成者。凡是自诩艺术家者,无不向往能前去联盟的艺术之都“天琴系”镀一层人生履历的金。   曦雾就去过天琴系参加艺术展好几次,不过他参加的是第九艺术的展览,游戏展。   枢零的目光在这二十多对婚戒上一一滑过。   当他浏览完所有全息图片后,他毫不犹豫地将爪子指向其中一幅。   “我最喜欢这一对。”   曦雾也将目光投了过去。   这对戒指,一枚是金色戒托配红色宝石的,一枚是银色戒托配透明宝石的。   曦雾不禁又将目光落向枢零的身上。在枢零毛绒绒的胸膛前挂着的那几枚宝石胸章,也全都是金色配红色的。   ——看来,金红配色,是枢零很喜欢的配色呢。   这样的富贵配色若放到旁人身上,或许会显得有些俗气、土气。但放在身形高大、气势威仪、毛发黝黑的枢零身上,却是更衬枢零为帝王者的霸道。   曦雾动手将这对戒指的详情介绍点出。   “这是一对以Ia型超新星为灵感而设计的对戒,它们分别名为‘烈红巨星’、‘苍白星核’。”   Ia型超新星的形成,需要一个包含有一颗红巨星和一颗白矮星的双星系统。   红巨星就如其名一样,是一颗巨大无比的红色恒星。所有的红巨星都是衰老垂死的恒星。   拿蓝星的太阳举例,当她衰老时,她便会发生身体膨胀,最终演变成一颗红巨星。她的直径将足足膨胀200倍左右,这意味着她的身体边界将膨胀至火星轨道,吞没掉火星、地球、金星、水星这四颗行星。   白矮星则是更为年迈的失去了外围物质只剩下白色星核的红巨星,它的光芒暗淡、体型矮小,就像一只不甘入土的幽灵。   而当白矮星这只幽灵,利用自己巨大的密度优势,去不断吸取另一颗红巨星蓬松的外围物质时,一个能引发Ia型超新星爆的双星系统就这样组成了。   白矮星迟早会因为自己的贪婪而撑爆肚皮,最终轰的一声爆炸,和它的红巨星一起在宇宙中炸出一朵最绚烂的烟花。   对戒中象征红巨星的那枚戒指,以数颗红宝石和黄金为主材料。   它看起来就像一颗燃烧的太阳,但向八方喷吐出的光焰并不规则,组成光焰所使用的红宝石也深浅不一。只是珠宝设计大师以一种灵性的巧思,使这些不规则的形状与不一的颜色间组合成了一种别有韵律的美感。   象征着白矮星的那枚戒指,则以数颗白钻石与白金为主材料。   它带给人的观感是安静沉默的,有意加宽的戒托又为它带去几分力量感。它虽并不如红巨星戒指那般华丽夺目,但戒指上大小碎钻优美的排列方式倒也让它十分耐看、引人着迷。   枢零评价到:“有趣的创意。”   曦雾咂了咂嘴,“怎么感觉,这对戒指的寓意不是很好呢……”   枢零反驳:“恒星的爆炸也是新生的开始。宇宙中每一个自然生成的重元素都来自于一场恒星的爆炸。”   看得出来,枢零真的很喜欢这对戒指。   曦雾也就不再多BB扫他兴了。   之后,曦雾又跟枢零一起选了婚礼场地的设计主题、婚礼蛋糕的样式、婚礼请帖的模样等等等等。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那么过去了,在选定了所有的这些物品后,曦雾终于能长松一口气。   “没有要选的东西了吗。”枢零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曦雾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脚下蹬地让椅子转起了圈圈。   “没了,选完了。我滴任务完成辣。”   枢零沉思了好一会儿。又忽然向曦雾发问:“婚礼蛋糕真的只能选一个吗?”   曦雾枕着手臂,“那当然。怎么了,还有其它款式的婚礼蛋糕你也挺喜欢?你挑蛋糕的时候,好像是纠结了很久。”   “我都喜欢。”   “……?”曦雾一脚刹车停下了转圈圈,重新看向全息光幕里的枢零。   枢零那笔直板正的坐姿从通讯开始到现在就没变过。   他的语气也仍旧一成不变,平静而又冷淡。   “所有款式的蛋糕,我都想吃。”   曦雾不禁重新打量起了他的身材体型——不能说是胖,但也跟瘦毫无关系。   曦雾又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枢零试图去抓桌子上的果酱饼干,但他的全息影像穿了过去使他抓了个空。   一抹快乐的笑容出现在了曦雾嘴边。   “你都想吃?好啊,你的亲亲老公我可以都给你带过来。虽然在我们的婚礼上,你只能吃一个,但其他的那些你可以放私底下慢慢吃。”   曦雾又将手一抬,“枢零你先别急着高兴啊,我还没问你,那么代价是什么呢,你能多吃到这七十多个巨无霸多层蛋糕的代价是什么呢。”   枢零一愣,“……我不知道。”   曦雾“哼哼~”一笑,“代价就是——我听说你们虫族人的身体柔韧性都挺不错的,所以在我们结婚那天,你可以用缩骨功变得比我矮吗?”   ——二米四!枢零他的身高怎么可以有二米四!一米八的自己跟他牵手走婚礼红毯时,一定会显得像是一只被他拎在手上的白色垃圾袋一样!   曦雾光是想一想那个画面就要尖叫抓挠了。   “很遗憾,”枢零摇摇头,“我的身体并不具备该种能力。不过我可以把我的腿锯掉一半,等到我们的婚礼结束后再放回去。”   “啊???”曦雾目瞪口呆,“虽然这个方案听上去挺可行的,但是……还是算了吧。”   枢零平静地二度提议到:“或者也可以把我胸腔及以上的部位锯掉,等到我们的婚礼结束后再放回去。”   曦雾一点也不怀疑,以虫族人强大的身体素质,他们在胸腔及以上的部位被锯掉后也仍旧能像刑天一样的行动自如……   帝权陛下他真的有在认真提意见呢。   “哈哈哈……”曦雾的笑声很苍白,“枢零你把头锯掉了,那我们在婚礼仪式最后的接吻环节该怎么办,哈哈哈……”   枢零想了想,“我可以再锯掉一截腹腔,然后把我的头放上去。”   曦雾捂住脸,“蒜了,我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代价了……那七十多个蛋糕我会记得给你带的。”   枢零头顶的羽须开心地左右摇摆着,“谢谢。”   “你还有别的也想要的东西吗?我都可以给你带。”   枢零摇头,“没有了。”   “那还有别的什么想和我说的事情吗?”   “没有。”   “好。”曦雾双手一拍,“我也没什么要和你说的了,那这次聊天就这样吧,我们以后再联系。”   于是,两人的第二次约会,就这么结束了。   再下一次两人再度联系时,已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第8章 你被加强了   星际通用历136843年末,10月40日,联盟的和亲舰队启航前一天。   入睡前,心绪不宁的曦雾叹一口气,走出房间门。   门外的宫殿走廊上长满了鲜花与芳草,一些散发出浅浅荧光的光点正四下飞舞着。   曦雾在花丛中跪坐下,并将他细长的尾巴连通向地面。   他闭上眼,用尾巴向大地发出无声的信号:   “母亲,我想和您说说话。”   当曦雾再度睁开眼睛时,他已置身于旷野的露天祷告室中。万千朵白色的慈母花齐齐开放,一道缥缈虚幻的淡白色人影于双月下凝结。她向下伸出手,轻抚曦雾的发顶。   -我即将远行的孩子,妈妈在。   “母亲,我到底是怎么转生过来的?您能不能……直接将您当时的那份记忆分享给我?”曦雾紧皱着眉头。   -我很抱歉,孩子,我的那段非光声性的记忆,格式很难和你的大脑相兼容,我恐怕无法将它共享给你。但我可以为你再度详细地复述一遍当时的情况:   -某一天,我正如往日般孕育着我的下一个孩子,为他不断调试着基因编码时,我忽然惊讶地发现——   -胚胎的身体数据被一股来自于亚空间的力量给改动了,那是极短一瞬时内发生的事。   -这股亚空间的力量,在胚胎的身体内刻印下了一份奇怪的记忆——或者说是一份灵魂,从亚空间里飞出来的灵魂。   -是的,孩子,这个来自亚空间的灵魂,便正是你。   如果将现实宇宙比做游戏的前端交互画面,那么亚空间就是这款游戏的后端代码库。   偶尔代码库会抽风出BUG,将一些后台数据莫名其妙地外溢到前端。这种外溢现象便被称之为——亚空间灵异事件。   显然,曦雾的转生便是一次亚空间灵异事件所导致的。   类似的灵异事件虽然很罕有,但罕有不是没有。   曦雾偶尔也会在星际网络上看见新闻报道说,某某和某某间的灵魂被交换了;某某性情大变灵魂被亚空间换掉了;某某的身体里忽然多出一个灵魂了,等等之类。   大地母亲安慰到:   -亲爱的,你无需忧心你的身份来历。虽然大家都将受此类灵异事件影响过的人视作不祥,但那只是些许封建迷信罢了。   在星际普罗大众的眼中,亚空间的形象跟阴间差不多,许多人都相信,万事万物在终亡后,其灵魂是被亚空间回收走了。   曦雾苦笑说:“母亲,如果我真的像他们在封建迷信中所认为的那样,我是亚空间的‘罪人’,我一直在被亚空间所特别关照着呢。   “每当有什么沾着亚空间气息的东西靠近我,我都会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而当我进入到亚空间通道中时,我更是能直接感受到,亚空间正在凝视着我。”   她十分惊讶,连白雾形成的朦胧身影都崩散了一瞬。   -你以前,从未和我说过这事……   -怪说不得,你总是独自呆着,很讨厌出远门……是因为你怕你的特殊会牵连到他人,你不喜欢呆在亚空间通道中的感觉,对吗。   她又忧心起来。   -可你这次不得不借道亚空间出远门了,还是很远的一趟路……   她歉意自责地说。   -抱歉,我的孩子,都怪妈妈的身体太庞大笨重了,总是成为你们逃跑搬家时的累赘,你们才不得不远去374亿光年外进行这场联姻。   -好在亚空间的视线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害的,它可能会在一路上让你很困扰,但无视掉就好了。   曦雾烦恼地捏着鼻梁。   “我很难无视它,它会给我一种……过分清醒的感觉。清醒得就像打了激素针。   “但也的确,到目前为止它还从没害过我,甚至反倒给了我一项特殊能力——我就像那群企业的领航员一样,靠肉体凡胎就能‘辨识’亚空间中的航道路线,绝不会走错迷航。”   大地母亲再度安慰:   -亚空间很神秘,但绝对不可怕,孩子。它只是我们的现实宇宙的背面而已,人无需害怕影子。   她又忧愁地提起曦雾之后的婚事。   -你真不该去参加这场联姻的,你真该让你的兄弟们替你去。   -曾经我疑惑地问你,你为何不像你的兄弟们那般,四处与人播撒爱、收获爱时,你回答我说,你不需要那样泛泛的春雨一般的爱,你只想要一颗永恒不变的真心。   -你过激的爱情观令我感到惊讶,你不仅对他人的感情抱有极端的洁癖,也对你自己有极端洁癖。   -你就像一只被身体分泌的激素锁定住的连翼鸟,一生只会拥有一位配偶。   -而如今,你却要因为这场联姻,把你无比珍贵的一生只有一次的爱情绑定给一个……几乎是你的陌生人的……   曦雾对着母亲露出爽朗的笑,“没准枢零他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真命天子呢。我现在虽然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至少也不坏。他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唉……   大地母亲温柔地抱了抱曦雾。   -妈妈给你点好东西。虽然他们虫族人的身体素质都十分强大,几乎百毒不侵,但我给你们内置的催情素分泌腺体也经过了无数次的迭代加强,还曾受过亚空间的赐福。   -他会爱上你的。至少在床上会爱上你。妈妈向你保证,你已经被我大幅加强了。   曦雾目瞪口呆。   母亲好心提醒:   -但我有可能给你加得太强了一点,你平时的时候,千万别随便将你的催情素释放出来,以免,呃……   -用你的话来说,就是——你们不要拉我去参加impact啊!   ……   舱门关闭,引擎发动,联盟的和亲舰队在围观人群的欢呼声中、礼炮声中、花瓣雨中,就此启航。   星门爆发出绚烂的紫色光辉,一艘艘拖着蓝色尾焰的舰船如一场流星雨般接连坠入星门,尔后消失无踪。   一天之后,当联盟出使舰队重新出现时,她已身处数百万光年外。   但这不过是总路程微不足道的一小段罢了。   并且这也是最好走的一段路,再往前飞,他们就要离开联盟的势力辐射范围了。   在联盟做好的最终路线规划中,他们会先借道一些与联盟关系友好的老牌文明的星门,穿梭前往102亿光年外的查拉大空洞;   再由虫群方进行接应,利用查拉大空洞中的另一处以太界通道,快速跃迁至272亿光年外的虫群的中央区域。   总计374亿光年的航路,于行程方案中预计需要四年零七个月的星际通用历时间去走完。   其中使用各个星门前往至查拉大空洞的时间是四年零七个月,利用以太界通道去往虫族中央区的时间是1天。   是的,只有1天。那是舰船在以太界坍塌点处破界时所需的时间,在以太界通道中的航行时间将是0秒。   因为以太界中没有常规的时间概念,不管以太界中过去多久,主宇宙内的时间都不会流逝1秒。   但很遗憾的是,目前星际中掌握了稳定的以太界航行技术的,就只有虫群。联盟在这方面差了虫群一大截。   不过联盟的研究重心也不在以太界航行上,这并不丢脸。联盟更多的在研究亚空间。   “唉……”   曦雾一手托腮,口中唉声叹气。   苍痕摇晃着红酒杯,一屁股坐到他身旁。   “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啊,你马上就要结婚有小孩了,你怎么不开心啊。”   曦雾没好气:“二叔你走开,你少在这里调戏我。”   苍痕笑呵呵地摸摸曦雾的脑瓜子。   “侄子啊,实在不行,你怕到时候在床上提不起性致,你可以用点虚拟现实技术,让智脑给帝权陛下套一个你喜欢的虚拟皮套进行自我欺骗嘛。唉,你们年轻人就是矫情挑嘴。”   曦雾觉得自己早晚得被二叔给气死。   “我是那种人吗?这做法也太逆天、太过分、太不尊重人了!”曦雾翻着白眼,“我刚才不是在烦我的婚后生活,虽然现在托你的福焦虑感立马就上来了。   “我刚才是在烦,你们到底要给我安排多少课啊?别说航程上的这四年零七个月,你们都不打算让我冬眠睡觉了,要让我天天醒着去上那些该死的课!我的天啊我都大学毕业好多年了,我为什么还要受苦天天上课啊!”   苍痕汗,“这也没办法嘛,你就当是在重温青春岁月吧。冬眠是不可能安排你冬眠的,毕竟你的反应力锻炼课一直都得上,不然未来你和枢零陛下造小毛毛虫时,谁在大声喊救命就不一定了。”   曦雾一边深呼吸一边揉太阳穴,“彳亍口巴。我能再问一件事吗,为什么我看见我的课表里还有声乐课和舞蹈课?你们是准备让我学唱跳rap吗?”   苍痕一本正经地说:“你不多才多艺,人家帝权陛下怎么宠爱你、为你痴为你狂呢,是吧。”   “那常用载具驾驶入门、战舰驾驶入门、荒野求生课、太空事故自救课这些又是什么鬼呢?”   苍痕一本正经地说:“这不是怕你吹枕头风失败,跑路时两眼一抹黑啥也不会吗。”   “那摸骨算命入门、网恋的多线程管理技巧、特殊癖好桃色杂志鉴赏、高等数学这些离谱的东西又是怎么来的呢?”   苍痕巴掌一拍,“这不是你的叔叔伯伯、哥哥弟弟们怕你路上太无聊,就给你安排了这些课来解闷嘛!”   曦雾彻底红温了,“你们这些人!究竟把上课学习、把我的生命、我的时间、我的人生当成了什么!你们能不能把结婚请帖还给我!”   苍痕端着红酒杯站了起来,“我年纪大了忽然有点尿频尿急,以后再跟你聊。”   说罢,苍痕便夹着尾巴飞速遁走了。   这一次陪同曦雾去往虫群参加婚礼的随行人员可不少。   理当有的武装随行护送人员不必言,其他还有曦雾的十多名亲戚、负责布置婚礼现场的工作人员、联盟的遣使、与联盟交好的部分文明的遣使。   并且在之后的一路上,还会有更多的其他文明的遣使加入船队——   一方面,联盟的人缘确实挺好;   一方面,大家都对全面封闭边境线、闭关锁国了十多万年的虫族老哥的家里长啥样感到非常的好奇!   这难得有机会能去虫族老哥的家里溜达一圈,那着实叫人很难克制住公费旅游的欲望。   同时,联盟还打算在虫群的地盘上建设大使馆。   这是当初联盟与虫群协商联姻事宜的时候,便提出来的利益交换条件之一。   虫群那边没拒绝联盟的这项请求,但也不显得欢迎,只批了三张“特殊暂住许可”。   在未来,这三名联盟使者将陪同曦雾长期逗留在虫群中央区。   另外还有曦雾的三名亲人也会留下来。   其中两名会以“生育实验小白鼠”的名头留下,他们分别是曦雾的二叔苍痕,六哥晶橘。他们不会再跟曦雾和枢零硬凑一家四口了,但他们会和其他的虫族人制造数份先期实验数据,为这次跨种族生育实验探探路;   最后一名亲人则是以“法丽塔生育学专家”的名头办的暂住证,他是曦雾的五十二伯,名字叫沼华。   “细侄子,听你说你对《摸骨算命入门》这门课程不太满意,强烈地要求把它给取消掉,这是为什么呢?这门课有哪里不好?”   五十二伯沼华捋着长胡子,他感到非常的不解。   后星际时代中基本人人都长青不老,五千多岁了的沼华也不例外,他的样貌就跟蓝星上四十岁出头的人差不多。若他舍得把他那把金棕色的美髯给剃了,那他看上去还能更加年轻一些。   曦雾反问:“阿伯,你先告诉我,这门封建迷信的课有哪里好的?”   沼华和蔼一笑,“它好就好在,能以封建迷信的算命的名义给人‘摸骨’啊,这可是老祖宗们流传下来的大智慧。”   曦雾内心底卧了个大槽,果然!他的这一帮子家人们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是思想纯洁的!   沼华热心地说:“细侄子,要阿伯我来给你摸骨算一算命吗,阿伯我一向都算得很准的。”   曦雾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需要!我也不学这门课!我是正经人!是有夫之夫!”   沼华劝说:“这门课就是怕你和枢零陛下仓促间结婚,相互不熟,头天夜里放不开,而这‘摸骨算命’就可以当做一个借口,让你们预热一下气氛嘛。”   曦雾竟然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但怎么又感觉这么悲催呢……   最终曦雾还是决定放弃学习这门课,五十二伯对此表示遗憾。 第9章 太空事故   曦雾又找到了《网恋的多线程管理技巧》课程的发起者,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看他还发癫不发癫。   六哥晶橘疼得嗷嗷叫。   曦雾在这一世代中排行老七,晶橘排老六,他们俩小时候没少一块儿和泥巴玩。   不过,他们俩的“好兄弟”时光,在晶橘进入思春期觉醒了泰迪形态后,就被曦雾单方面绝交终止了——我纯爱战神没有这样的黄毛兄弟!   晶橘的一双粉色桃花眼中含着委屈的泪水,“七弟,你干嘛又突然揍我?”   曦雾指指点点,“你哪里又欠揍了你自己想!”   晶橘心虚地目移,手指在自己橙黄色的大波浪长发上卷来卷去。   “呃……那条流言真不是我传出去的,我顶多只是在别人问我的时候,哈哈大笑了没有替你否认而已……”   曦雾愣住了,“……什么流言?”   “你不知道吗?船上的大家都在传你的性取向是水仙,不然你为什么会母单了五百年都没去想过找对象呢。”   曦雾露出和善的微笑,“你的遗言是什么,交代一下吧。”   晶橘瞬间夹起尾巴,“好弟弟诶哥哥对不起你!我之后会帮你向人解释的!你看在我都好心陪你一起去虫群联姻了的份上,就饶过我这次吧!”   曦雾还真有点好奇,晶橘是怎么愿意来给自己“陪嫁”的。   晶橘是个很典型的法皇人,浪荡多情、擅长交际、情人无数,成天到晚跟人风花雪月地厮混。   他没什么出众的特长,但除风流好色这个族群通病以外也没太大的毛病。   曦雾眯起眼睛,直接审问他:“六哥,你是不是对虫族人起色心了,才应承下这次联盟的指派,混进了队伍里来?”   晶橘嘟起嘴,“我是起色心了,但我也确实是想来陪你的。族里除了二叔以外,就属我跟你关系最好,联盟上就是考虑到这重关系才指派我跟二叔陪你去的吧?你在虫群那边人生地不熟,虫族人还都很排外,如果有我跟二叔过去陪着你,那你应该就没那么孤独、压力大了。”   曦雾觉得好笑,他眼神探究,“得了吧,晶橘,你能有那么伟大?”   晶橘气恼,“就许你一个人伟大,不许我伟大了?你可以牺牲你自己,我就不能牺牲我了?我也是个纯正的联盟人!”   曦雾定定地瞧了他好一会儿。   又向着他咧出大大的笑容,“什么牺牲,我是纯属自愿的。”   晶橘扬起下巴,“那我也是纯属自愿的。我就是馋虫族人的身子。”   曦雾哈哈一笑,“你晚上没少在被窝里抹眼泪,后悔你一时脑热做的这个决定吧。”   晶橘红着脸呛回来,“你也没少抹眼泪吧,七弟。”   曦雾潇洒地抖一抖衣襟,“没,我还真没为这事掉过小珍珠。”   晶橘甩甩尾巴,要是别的族人说这话,说自己没为这事掉过眼泪,那晶橘是肯定不相信的——再是怎么坚强的人,也总会有忍不住的在情人怀里伤心一小会儿的时候吧。   但曦雾不一样。首先,他没有半个情人。   其次……   晶橘望着曦雾的那双淡蓝色的丹凤眼,他不知道有没有人跟曦雾说过:   即使曦雾的脸上笑得再怎么灿烂,他的那两颗淡蓝的眼珠子,也依旧跟两块无法消融的冰似的。   在过去,晶橘一直认为,自己的这个弟弟是一个外热内冷、不爱交际的天生具有反社会性格的人。不然,他怎么从不接受家人们的邀请,从不去参加“家庭聚会”和七大姑八大姨们“深入交流感情”呢。   但曦雾却没有像所有的反社会者一样,冷血自私地推卸开这场联盟的天降重任。   他不仅在当天,刚毅决绝没太多犹豫地就将这个艰难大任给背负了下来,更主动向联盟组织上提议,他要独自一人去承担应对,除他以外不需再有别的牺牲者。   晶橘承认自己的确是一时脑热,才跟着曦雾答应了联盟的指派,抛下自己的那么多情人,坐上了这趟开往虫群的航船。他也确实经常为此流泪后悔。   但后悔归后悔,晶橘从没想过要真的反悔。   曦雾能为联盟大义牺牲自己,那他晶橘也能为联盟大义牺牲自己!   “七弟,你说你没掉眼泪,我是信的。但我不信你心底不曾有伤心难过。”晶橘一脸深情地展开双臂,“哥哥的怀抱永远向你敞开!你想哭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曦雾哼笑,“你先把你给我发起的那门《网恋的多线程管理技巧》课给取消了再说。”   晶橘满脸正色,“这怎么能取消呢!七弟,你想想吧,当咱们去往虫群后,你白天黑夜地顶着山大的压力,跟虫群帝权推杯换盏、虚与委蛇、套取情报,你如果不在网上多谈点甜甜的网恋,那怎么排遣得掉你彼时内心底的空虚寂寞呢!”   曦雾又感动又无语,“六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请你尊重我‘坚决跟任何出轨行为说不’的纯爱信仰,不要败坏掉我对你好不容易提升上来的好感度。”   晶橘嘟囔:“网恋算什么出轨?老实说,我觉得‘出轨’这个词就有够莫名其妙的。凭什么不许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上别人?就不能连着喜欢的人喜欢的人一起喜欢了吗?曦雾,你不觉得这种不许人出轨的感情关系太过自私了吗。”   曦雾再度坚定了那个想法——我纯爱战神曦雾,没有晶橘这种黄毛兄弟!   一番亲切友好的交谈后,《网恋的多线程管理技巧》课被顺利取消掉了。   而这,曦雾的“环舰队寻NPC取消傻口课程之旅”,才刚刚开始罢。   ……   “曦雾,晶橘在船上到处跟人解释说你的性取向不是水仙是怎么一回事?”苍痕大为惊奇,“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爱好?你瞒我可瞒得真好啊!”   曦雾咬牙切齿,“那个天杀的贱人……”他有气无力地捶了一下身下的沙发。   即使已经把那些一眼傻口的课程都给成功取消掉了,但剩下的课程,也仍旧排得满满当当。   只是按原来的排期,曦雾睡着了都还得在梦里继续上课;而现在他能睡个安稳觉罢了。   得益于现今发达的科技,人们可以利用起睡觉的时间在梦里干非常多的事,包括但不限于玩游戏、工作、上课。   在蓝星,007只是笑话。但在这个后星际时代宇宙的不少文明当中,007很难被当做笑话。   准确的说是0010。   星际通用历中1天有20个小时,1时有100分,1分有50秒;10天为1周,40天为1月,10月为1年。星际时间的1个月,大抵相当于蓝星上的46天。   同时,星际中1秒的概念,比蓝星的1秒要稍短。不过两方间的差距十分微小,可以忽略不计。   曦雾咸鱼瘫在沙发上。   “二叔,我上一次每天需要上那么多课还在上辈子,你们干脆对我使用记忆注入得了,又方便又快捷,还说不定比我自己学得更好。”   “不行。”苍痕摇头,“这绝对不行。记忆注入虽然能把感情、体悟、心得也一并灌输,是速成的最优之选,但历史也证明了,使用过记忆注入的人会比没使用过的人,有更高的患精神疾病的概率。   “在我们这个时代,肉/体早以成为可以舍弃的。唯一制约住我们寿命长短的,只剩我们的精神。我们只要不患精神疾病被亚空间收走灵魂,那我们完全可以做到永生。”   “我知道……”曦雾神情颓丧,“可课程真的太多了……学什么感情达人速成课、房中术内部课也就算了,就当我这个五百多岁的法丽塔小登真的有可能把枢零那三千多岁的虫族老登给拿捏住吧。   “但有一些课程,比如太空事故自救课,它真的有必要存在吗?99.99%的人一辈子也用不上这个课程里的知识吧!”   但四年之后,曦雾就应用上了太空事故自救课里的知识。   彼时,舰队正在与联盟交好的卡普文明境内按计划补充燃料,这是计划中舰队最后一次入港修整,也顺便接最后一批其他文明的遣使们上船。   这段行程即将达到尾声,几艘联盟护卫舰都有些松懈了。   曦雾刚忙里偷闲打完了一部游戏的真结局,但他并没有因此获得快乐,反而被狠狠地emo到了。   遂出来走走散散步,顺便围观一下卡普文明的太空港长啥样。   当观景窗外的燃料补给站闪烁出强烈的爆炸火光时,曦雾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因为那爆炸不带有声响,太空是寂静的。   若不是观景窗的智能调节功能将绝大多数的爆炸火光都给过滤了,那么盯着爆炸中心看了足足有2秒的曦雾一定已经失明。   直到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曦雾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是敌袭!!!   跑!去往安全屋进行躲避!   曦雾刚迈出腿没两步,爆炸后的能量冲击波就横扫而来,使得整艘舰船一个猛烈的颠簸,曦雾被甩飞到半空中又重重落下,直被摔得个七晕八素。   要不是他的反应力锻炼课一直有在好好上,使得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胳膊护住了脑袋,那么他现在多半就被摔开瓢了,一转进入婴儿般的睡眠。   可他还是被摔得不清,他身体上的疼痛完全压不过脑袋中的眩晕感。   曦雾勉强着爬了起来,扶着墙壁继续往安全屋的方向赶。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可以让智脑暂时接管他的身体,开启自动奔跑寻路模式。   曦雾头一次觉得,这艘舰船是如此的巨大,舱室与舱室之间是那么的遥远。   一台守卫机器人“哔哔!”大叫着向曦雾飞奔赶来,正要履行它的职责将曦雾装进肚子里护送去安全屋中。   曦雾顿时被这台守卫机器人英武不凡的样貌给迷倒了,觉得6个月后的结婚对象如果换成它也不是不行。   但下一秒,他们俩就天人永隔!   一串连发的高能光束不仅轰开了舰船在硬抗爆炸后处于强弩之末的能量护盾,更将舰船左侧轰出了大洞!该处舱段中的人工模拟重力被波及失效了!   离大洞最近的守卫机器人先是被高温瘫痪融化,又被洞口的风压给狂卷了出去!   曦雾也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风压给卷飞,他迎面“砰!”一声撞在了什么半人高的物什上,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了。   接着身体又要跟一根烂面条似地被风洞吸走,被吸走就完了,外面就是混乱的战场,他可没本事在真空里靠肉体凡胎游回来!   曦雾双手狂抓,丝毫不敢有怨怼地紧抱住自己撞上的物什。   这是一只焊死在船舱地面的上的高脚凳,出自联盟的一位著名装置艺术家之手。   曦雾对这只高脚凳又爱又恨,爱它救了自己一命,恨它只有一条凳子腿,腿还只有两根手指那么细,生怕它随时会断掉!   在灾难事故中,个体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此刻,曦雾觉得自己好似一条狼狈的落水狗,于滚滚大江中只有一根细竹竿可供依靠。   船舱内的空气大量往外泄出,一个接一个的玻璃杯、绿植盆栽、垃圾桶离开了它们原本的岗位,飞向了自由。   其中一个垃圾桶在经过曦雾身边时,还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并留下了青淤的脚印。   曦雾的脑袋中,一会儿是刚才摔出的眩晕在嗡嗡作响;   一会儿是一片空白,完全记不起《太空事故自救课》中的内容。   等数秒后曦雾终于回想起这个时候该怎么办时,他抱着凳子腿的手也已酸麻。   他身后的风压太过猛烈,就像一台大功率吸尘器在吸他这张小纸屑。   最要命的还得是,他不知道那帮袭击者会不会再往这里补上几发高能光束。   但总之,先按《太空事故自救课》中的方法把这风洞给止住吧。   “呼叫白荆花号智能中枢!呼叫智能中枢!请关闭方块3号舱段13号走廊的首尾闸门!请关闭闸门!”   两端闸门关闭后,就不会再有空气流向曦雾所在的这个舱段,外泄的风洞也就自然消散掉了。   虽然这样做会使得他处于真空环境中缺氧、失温、承受1个大气压的体内外压差一段时间,但好在他已经不是蓝星猴子了,而是身体耐受性还可以的法丽塔人。   可白荆花号的智能中枢并没有回复他,曦雾心底一沉。   似乎是刚才那些高能光束的伴生能量扰流使得此处的通讯讯号受到了阻断,或者干脆就是白荆花号的智能中枢被敌方入侵了正处于瘫痪状态中。   情形大大的不妙,曦雾绞尽脑汁地回忆,《太空事故自救课》中,在此种情景下还有什么自救方法。   方法还真有一个。   在登船后,舰船的智能管理会为登船的每个人都准备一双特殊的鞋子和一副特殊的手套。   这对鞋子和手套,在通能后会和舰船的特种地板间形成一个强大的力场,从而将人牢牢地吸附在地面上、或部分墙面上。   利用好这对鞋子手套就能从风压区中轻松逃生,只要手脚并用地爬到其他舱段去就能安全了。   但很可惜的是——nobody cares这对鞋子手套。   谁也不会想到自己有遭遇意外的一天,谁都懒得天天把它们穿戴在身上。   尤其是像这样航程近五年的长途航行,谁特么没事天天穿戴这俩玩意儿啊。   而且一般人在长途航行中,都会选择去安全屋里冬眠睡觉。就算整艘飞船都炸了,安全屋还能八成新呢。   曦雾一想到大家基本都去安全屋里睡觉了,就他受苦还倒大霉,登时后槽牙都快给咬碎了。   该不会他这辈子的处女死就要献在这里了吧!   讲一件恐怖的事:   曦雾上一次给自己的记忆存档还是半个月前,如果他现在死了,那他这半个月里辛苦听课学习的记忆……   “挖草!我不要死啊!”   曦雾爆发出了猛烈的求生意识,但并无卵用!   观景窗外一朵又一朵的绚烂烟花接连炸亮,那是从敌袭中反应过来的联盟护卫舰和太空港驻扎舰正与敌方交战的火光。   曦雾的脑袋再度眩晕了起来,并且这种眩晕感愈演愈烈。他的脑子似乎在刚才被摔伤了,不然难以解释他此刻为什么会头晕得这么厉害。   他眼前所见的一切都似被哈哈镜扭曲过,他的身体一会儿发轻、一会儿发重。   或许是时候去想遗言要说些什么了……   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快彻底失去意识了。   只剩智脑还在坚守他的命令,控制着他的身体以死死抱住凳子腿,不让他被卷进太空战场里去。   在这意识的昏昏沉沉中,他忽然听见“咚、咚、咚!”的重重声响。   ……是炮弹落在了地面上吗?   不,有一只蓝色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只鸟儿的手,是蓝空羽的手。   蓝空羽是联盟委派的驻雷利斯虫群大使团的领头人,是大使团的特命全权大使。他来自联盟的领头大哥艾博文明,是联盟的狂热信仰者。   他曾经高高地扬起双翅对曦雾说,他的梦想是能消灭战争,消灭一切流血的冲突。曦雾当时想也没想地笑着摇头说那不可能,除非全宇宙死得只剩法皇人了。   蓝空羽对曦雾大声喊:“抓住我!”   曦雾被他的大喊声从回忆中震醒,曦雾低头看向蓝空羽的特种鞋子——原来还真的有能坚持四年每天都戴上这些玩意儿以防不测的人!   在握紧蓝空羽的手后,曦雾的精神一松,彻底晕厥了过去。 第10章 黑光工业   “……涉嫌□□性质组织罪、教唆抢劫罪、教唆……决定执行死刑……”   曦雾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但梦一醒,里面的内容他便悉数忘记了。   只朦胧的记得,似乎是他转生之前,他缺失忘记的部分记忆碎片。   “很抱歉将您从睡眠中唤醒……”一台银灰色的立式空调担忧地看着曦雾,“但您似乎正在做噩梦,希望您不会怪罪我这擅作主张的行动。”   曦雾有些虚弱地捂住了额头,他摸到了一手冷汗。   “不,空调小姐……”曦雾长舒一口胸腹中的浊气,“正相反,我得感谢你把我从噩梦中叫醒。”   空调小姐的电子显示屏上顿时浮出愉快的表情:O(≧▽≦)O   空调小姐的全名叫快乐的空调,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有点奇怪,但全星际的机仆基本都是用的这个起名格式。   它是一名职业医护机仆,目前在白荆花号上暂任随行船医。而在未来,它会跟着曦雾他们留在虫群中,负责管理大使馆中驻员们的身体健康状况。   “曦雾先生,您还想再睡一会儿吗?我可以帮您开一些有助舒缓心情、一觉无梦的药品。”   曦雾摇摇头,“暂时不睡了,我现在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为什么会忽然遭遇敌袭。”   很快,苍痕便收到了曦雾醒来的消息。   他赶来医护室看望曦雾,并将船队现在的情况告知。   “是一伙亡命之徒组成的雇佣兵团袭击了我们,雇佣他们的是人那群天谴的战争贩子!”苍痕满脸踩到狗屎的厌恶表情。   星际中既有着联盟这样极端崇尚和平的组织,反过来也就有极端崇尚血腥暴力的黑恶势力。   这股恶势力是以黑光工业为龙头领导的星际军火商团体,他们天生就与联盟相敌对。毕竟如果世界和平不打仗,那么军火商要去哪里发大财。   联盟对这伙军火商那是深恶痛绝,军火商也对从不买他们东西、并四处宣扬和平理念的联盟很看不顺眼。   这次联盟没能跟虫群打起来,军火商们是大失所望,遂策划了这次恐怖袭击大搞事情。   军火商们倒也没想通过这次恐怖袭击达成什么政治目的,他们只是单纯的无法无天,想给联盟找点乐子罢了!   曦雾也不禁露出便秘的表情,“真是一群屎苍蝇。”   “叮咚——”   病房的门铃被按响,是之前救下了曦雾的蓝空羽同来看望他了。   “曦雾,你的身体没事了吧?昨天你忽然就那样晕厥过去了,真是把我吓一跳。”   曦雾面露感激,“已经没事了。谢谢你,蓝空羽,昨天如果没有你,那我多半要嗝屁了。”   在曦雾的眼里,蓝空羽的样貌是十分可爱的。   艾博人的样貌都形似蓝星上的鹦鹉,男性艾博人还有着葵花鹦鹉的同款冠羽。   他们的平均身高在一米五左右,他们的体态因他们身体上蓬松的羽毛而总显得有几分圆润,可他们举手投足间的动作又是轻盈灵巧的。   蓝空羽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一身羽毛是天蓝色的,间或有几片白云似的白羽毛;腮边有两块橘红色的圆斑,像两轮小太阳,更像动画角色的腮红;鸟喙有着白玉一般的质感,眼睛则像是一对墨玉;翅膀末端的手爪小巧玲珑,生着细腻的羽绒。   他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巨大的穿着衣鞋的鹦鹉玩偶。每当曦雾看见他时,脸上总是会忍不住地露出被治愈的笑容。   ——但蓝空羽长得可爱归可爱,就是他的性格……着实太板正了。   蓝空羽露出正直青年的笑容,“同伴之间相互保护是应该的。”   苍痕一边摇脑袋,一边继续讲述当下所处的情况。   “目前的情形是不容乐观的。虽然我们成功解决了这一次敌袭,但之后,很难说那些战争贩子是否会善罢甘休,还会不会再雇佣第二波人马来袭击骚扰我们。”   “那群混蛋!”蓝空羽很是愤慨,“早晚有一天,我们要把他们通通抓进联盟的心灵矫正医院里!让他们痛改前非、日日忏悔!”   联盟出于自身绝对和平的理念,不仅废除了死刑,更废除了不够人道主义的监狱。   取而代之的是心灵矫正医院。说是医院,曦雾觉得那更像一个洗脑机构,不管什么罪犯从那里出来后,全都会变成联盟的铁血单推人。   不过,对于捕获的非联盟籍贯的罪犯,联盟会在将其“心灵矫正治疗”后,再遣返回其本身籍贯所在的文明。   罪犯的母文明有权将罪犯再处罚一遍,联盟不会对此进行任何干涉。   苍痕叹一口气,“也怪我们自己大意了,一路上都没有出什么问题,防备也就此松懈了下来。联盟也承平日久,各防卫部队的战斗经验基本为零,根本就没有过什么靠谱的护送经验。”   他苦笑着在曦雾的床边坐下。   “要放事情发生以前,真的很难想象,我们的军官和士兵们会表现得那么糟糕。我们的护卫舰群在这次恐怖袭击发生以后,足足花了半分钟时间才组织起了有力度的反击。我们的飞船装备远比卡普文明的太空港驻军优良,战绩却……不说了。”   苍痕把头直摇。   “曦雾,该说你小子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呢,他们这次就是盯着你来的。要不是我们的菜鸟驾驶员们,手忙脚乱地做出了对面想破头也料不到的离奇操作,那几束能量炮就不是落在你身旁,而是落在你身上了。”   曦雾深感庆幸,“都怪我长得太帅拉仇恨了。”   随即,曦雾的心底又升起疑惑,“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船上的哪个地方,再向我开炮的?”   苍痕再度长长地叹气,“我们的监控系统被黑了,他们盗取了我们的监控画面,从而得知到了你在船上的位置。”   曦雾无语了,“咱联盟能靠点谱吗?”   蓝空羽真诚地回复:“曦雾你放心,我们联盟的复生技术是最靠谱的,无论是基于意识上传的复生技术,还是基于身体克隆的复生技术,我们联盟都走在全星际的最前面。”   曦雾的声音十分勉强,“彳亍吧。”   他作为一名身怀秘密的转生人士,对克隆记忆复生这事儿还是持着相当谨慎的态度的。每次他上传储存自己的记忆时,都会对其进行层层加密。   而密码被他委托给了大地母亲保管,如果他真的死了,他会在母亲的怀抱中复活。   苍痕说到:“为预防可能存在的二次袭击,目前我们已经加强了舰队的防护。但我们联盟的战斗水平,曦雾你也清楚,后面的路上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联盟的战斗水平,全靠装备好撑着。若没了这些好装备,那就连战五渣都不如了。   但经此一役,联盟的各艘舰船都多多少的掉了状态、被爆了零件。虽然工程师们已经在努力修复船只了,可再怎么修,都总归不如原装出厂时的完美。   就好比一栋大楼的承重墙被破坏了,那整栋楼的受力结构都会跟着发生巨大的变化。只简简单单地把墙洞补上,是算不得修好的。   曦雾不禁皱眉,“以那些战争贩子们无法无天的性格来看,二叔,我觉得他们必然是会再发动第二次袭击的。并且这第二次袭击,必定比第一次更加凶猛、筹划更加严密。”   苍痕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但我祈祷我的想法是错误的。后面的路上可没有第二个卡普文明的太空港驻军帮我们一起抵御敌袭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干脆留在这儿呢?”曦雾不禁问到,“我们为什么要急着赶路,而不是先停在这儿,接受卡普文明的保护。等到联盟为我们拉来一只支援舰队后我们再走,或者干脆找一些雇佣兵什么的来护送我们。   “在之后我们可是还有着六个月的路程要走,并且越往后走靠近宇宙中心,路况就越差,那片区域里本身就藏污纳垢海盗众多。就靠我们自己傻不愣登地飞过去,那不是找死吗。”   苍痕颇为无奈,“卡普文明现在自己就焦头烂额了,要不是这次恐怖袭击事件,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官员被战争贩子们贿赂腐蚀了。我们停留在这里反倒风险更大,他们也巴不得我们这些扫把星赶紧走。   “我们也设想过走回头路,去找其他文明保护我们一段时间。但是,据收到的情报来看,靠近宇宙中心的这些文明,基本都和那些战争贩子们拉扯不清。我们冒然去寻求其他文明的庇护,搞不好反而会使我们腹背受敌。   “而找雇佣兵护送我们,那更是在赌运气。倘若运气好,兴许我们能碰上一只背后里跟各大军火商没牵扯的雇佣兵团吧。”   曦雾痛骂:“这群屎苍蝇也太恶心了吧!”   蓝空羽悲叹:“看来我们要被免费送回家去重新集结部队了。”   苍痕宽慰到:“倒也不必这么悲观嘛,我们能成功抵达目的地的概率还是有的,至少我们飞船的逃跑速度嘎嘎快。”   曦雾捏着鼻梁深呼吸,一阵阵的脑仁疼。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小命赌在这群菜比队友身上!   在这危急存亡之秋,他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他们还有一条无比粗壮的金大腿可以抱。   “叔,我们遇袭的消息,你们告诉给虫群那边了没有?”   苍痕苦着一张脸,“当然告诉了,第一时间就说了。当我们把我们的战斗报告发给他们看时,他们还问我们是不是发错了,怎么发了一段军事笑话过去。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啊,我们虽然已经走了总路程的大半,但离最终目的地也还有6个月的路呢。虫群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支援到我们。”   曦雾稍作思索,“如果我们两相奔赴,时间能打个对折,我们只需要自己坚持3个月。但3个月……也难说。”   联盟在战斗方面,实在是太菜了。   不管是士兵质量,指挥官经验,还是武器系统,都是一坨。   唯一能得到优秀评价的就只有舰船防护盾,联盟在这方面的研究上还是下了血本的。   可惜之前整个太空港燃料补给站爆炸,护盾系统在过近的距离中抵御下那次冲击后,损坏得差不多了,得回到联盟大修才能彻底修好。   现在怎么办呢?   局势如此惨淡,强援又远在数亿光年之外。   曦雾琢磨着琢磨着,眼睛忽然一亮,还真叫他想出了个办法! 第11章 反击   “我们可以请代打!”   “代打?”   苍痕和蓝空羽两人都好奇地看着曦雾。   曦雾满脸坏笑,“让虫群那边远程接管操纵我们的舰队,当有人再来搞事之时,他们所面对的就不再是我们的菜鸟士兵和菜鸟指挥官了,而是身经百战的虫族代打大哥!”   苍痕狠狠地拍手,“妙啊!妙啊!我们怎么没有想到!”   但随即,苍痕又思虑到了些不够妥当的地方。   “可是,我们和虫群的位置隔得还是有点远,他们远程接管我们的舰队时,和我们的实时通讯信号与网络延迟……”   在以毫秒作时间计量单位的星际战争中,任何一点微小的网络波动延迟都将是十分致命的。   而联盟在实时超距通讯这一科研领域上,向来没怎么追求过精度,更多的在追求降本增效、让科技普惠众生。联盟的一大阶段性计划,便是要让全星际的人民都能用上实时超距通讯技术,让宇宙广袤的尺度消匿在人与人的交流之间。   以白荆花号上载的通讯装置的水平,它与虫群那边大概会有一秒到两秒的网络延迟。   在平时这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但在战争中却成了灾难性的。   曦雾听见二叔的此番疑问,却反而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   “叔,你忘了,我曾经找枢零要过联系方式,他直接寄给我了一台他们军用级的通讯装置吗,它现在正放我的房间里的。”   曦雾内心底不禁一阵庆幸,还好他这个人爱说骚话碰巧找枢零要来了“私人联系方式”,还好枢零那谜一样的脑回路直接寄来了一套高精尖的大设备。不然今天,他们恐怕很难逃过此劫了。   “噢——!”苍痕也大喜过望,“虫群军用的超距通讯技术,那确实是星际顶尖一骑绝尘的!太好了,我们能成功获得虫群的支援,不用死回去重跑一趟航线了!”   蓝空羽也非常激动,“曦雾你真聪明!你竟然能在这种危急情况下于短时间内帮大家找出一条生路!预言机果然没有选错人!”   曦雾感慨,“虽然我把那套通讯装置带上了船,但是……至今我与枢零已经快有四年半没说过话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跟他聊什么,他也确实不属于我喜欢的类型。而现在我一找他,就是有事情要他帮忙,这真是完犊子的蛋。”   其实在刚收到枢零的“私人联系方式”的那会儿,曦雾经常蠢蠢欲动地想要给未婚妻打骚扰电话。   但真坐到了通讯装置前,曦雾就一会儿脸红羞涩手搓膝盖;一会儿笑得奸诈不怀好意;一会儿相当恐慌害怕被甩;一会儿坐立难安悲伤EMO,把一个从没跟人谈过恋爱更没跟暧昧对象聊过天的萧楚南形象演绎得活灵活现。   不,他不是演的,曦雾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聊这个天。   走热情舔狗路线吧,怕枢零觉得他太好得手了;走矜持成熟路线吧,又怕枢零觉得他太拿乔了。   曦雾太想让未来老婆对自己有个好印象了,结果拖了大半年,他都没敢把第一通骚扰电话打出去,后面他便当鸵鸟摆烂装死了。   反正他跟枢零的婚后生活还长着呢,他想着等见到面后,面对面地慢慢聊也许会更好。   结果现在却出了这档子事,他不得不去求助枢零帮忙。   “嗨,多大点事。”苍痕笑得揶揄,“不就四年半没跟未婚妻说过一句话吗,虽然放别人身上这绝对过分了,但放曦雾你身上,这不是你的正常操作吗。”   蓝空羽睁大了眼,“我还以为,别人说曦雾你情商残疾是种夸张的说法,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曦雾恼羞成怒,“是预言机非要选我去联姻的!你们不服就自己去找预言机!”   苍痕连忙哄小孩,“啊对对对,你这不是情商低,你这是以太层的高端操作,我们不该质疑你,别问,问就是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都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而现在的你已经学完了全套的《感情达人速成课》了,你以今非昔比了。好侄子,是你学以致用,去找枢零陛下把救兵搬来的时候了。”   曦雾吐槽:“我不觉得那种课程有对我起半分作用。唉……叔,你吩咐机仆把通讯装置搬过来吧,我现在就跟他说,时间不等人。”   苍痕将事情安排下去了。   他又将曦雾倒拐一通,使曦雾的头发在凌乱的同时不失美感,使曦雾的面容在憔悴的同时不失他天生的丽质。   最后拉着蓝空羽这个闲杂人等一起退出病房,留给曦雾和陛下独处的环境。   在通讯请求被接通的那一刻,曦雾的小心脏紧张得突突地跳了起来。   ——我去!我刚刚开玩笑的!《感情达人速成课》,你快给我起作用啊!脑子,动起来!快仔细想想你从那堂课里学到了些什么!不,你不要说你什么都没学到,我不想听!   总、总之,先微笑着打个招呼总没错……   “嗨,枢零,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假笑男孩曦雾绝赞营业中。   枢零没什么情感起伏地回答:“我过得不错,幸福值长期维持在族群的标准线上。”   “听到你过得不错我就安心了,但是——”曦雾表情悲伤、动作浮夸地把额发向右一抹,“枢零,你知道吗,我,过得不是很好。”   枢零点头,“我知道。你们的舰队在前不久遭遇了敌袭,你们结果上胜利了,但事实上惨败了。”   说罢,枢零的羽须在头顶上晃来晃去,他有些欲言又止,显然是联盟舰队发给他的战报给他有些整不会了——真没见过能打得这么菜的。   曦雾又换一只手把额发向左一抹,“我现在正躺在病房里的病床上。”   “嗯,我看得出来。”   曦雾又微微偏头15°,将朱唇微抿,眉头轻蹙,“我现在头好疼,浑身上下也好痛。”   “你可以去服用一些止疼药。”   曦雾捂住心脏,“但我的心更痛,枢零你是不是在记恨我将近四年半都没找你说过话,才一句安慰我的话都不肯对我说。”   枢零想了想,“安慰我的话。”   ——我擦,绝了!曦雾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顿时蚌埠住乐了。   这!就是虫族的钢铁直男吗。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情商其实也挺高的。   见状,他也懒得跟枢零装病弱美人、搞什么情意绵绵的前戏了。他直接一脚油门进入正题。   “枢零,我们的舰队急需你们的援助,不然我们很有可能死在路上。你们也不想看见我们被人挂回去,得重跑一趟航线浪费时间吧。”   接着,曦雾便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可以,这是可行的方案。”枢零略作思索,“在此基础之上,我想到了几处可加以优化的地方,这将更高的提升你们的生存几率。”   曦雾大手一挥,“我相信你,我们的舰队就交给你们了。另外,枢零,我不得不告诉你一则坏消息。”   “请说。”   曦雾表情沉痛,“你的79个蛋糕,现在只剩下21个了。我们存放婚宴食品用的舱段遭受到此次事件的波及,使得数台食物保鲜装置出现故障。不仅是蛋糕,还有很多婚宴上的菜品都没了。”   “……”枢零头顶的须须像水煮面条一样的塌软了下去,“非常糟糕的消息,使人难以接受。”   他以严肃、毋庸置疑的语气说到:“虫群会妥善应对、妥善收尾我们共同遭遇的这次恐怖袭击事件。”   ——哈哈哈!枢零拍板给官方定性了!将这次恐怖袭击事件也视作了对虫群的挑衅!吹枕边风!爽!   曦雾的嘴都要乐歪了,杀杀杀!把那群不长眼睛的东西都给杀咯!骨灰都给扬咯!哈哈哈哈哈!   ……   事情的确如他们所料,那些战争贩子们第一次搞事没能得手,立马就又羞恼又亢奋地策划了第二次搞事。   这第二次的投入力度比一次大得多,他们势要一举成功,血洗前耻。   他们不仅雇佣了更多的亡命之徒来参与这次突袭,更给与了这些亡命之徒们一批更加优良的军火装备——直接全方面配置碾压了,这把还能怎么输!   但,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冰冷的。这只由亡命之徒们临时组建的追杀舰队,现在却是遇到了一点麻烦。   “砰!!!”一只钢铁巨拳重重地砸在舰船的控制台上,巨拳的主人大声怒吼,“该死!我们又追丢了!滑不溜秋的联盟小老鼠们,你们最好祈祷别让我抓住了你们!”   旁边一位蛇头人身的纳瑟克星人冷冷地开口:“他们一定是请外援了。”   蛇头人将联盟舰队的航迹数据来回审视。   “如此精妙老练的操作,对四周复杂环境的利用堪称极致,仅凭联盟那群温室里的小花朵们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他们很可能找虫群对他们进行了远程指导。   “不过,”蛇头人发出一声冷笑,“我们追上他们是迟早的事。他们的船只状态并不理想,更不敢停下来修整。等到我们追上他们的那个时候,任虫群的大脑袋虫们再如何天纵奇才,也无法帮联盟的小可怜们绝地翻盘了。”   蛇头人的表情十分自信。   “因为我们不管在舰船数量上,还是火力上,都超过他们太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技巧都将成为空谈。”   钢铁巨人大声狞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紧接着,他又挠头,“那二弟,我们现在该往哪个方向追?”   蛇头人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咬牙切齿地说:“往鹿马座失序星团方向追!虫群派来接应他们的舰队就正往这个方向赶,他们迟早会经过那里去和虫群舰队汇合!”   于是,这只追杀舰队在短暂地减速转向后,又再度加速飞往了鹿马座失序星团。   他们一路上追追停停,他们目前所处的宇宙中心的混乱边界区中密布着大量的大质量天体,连超级黑洞也随处可见,它们散发出的各种能量波动和引力波动给追杀舰队造成了极大的干扰。   原本联盟舰队的行踪轨迹就已经够滑溜了,它们飞过时留下的可供追踪的航迹还被这些大质量天体干扰,那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这些追杀者们演算还原联盟的航迹数据那是算得一个欲仙/欲死,他们对联盟舰队的仇恨值直接拉到了MAX。   不过万幸的是,他们知道联盟舰队的目的地在哪,在大的方向上绝对不会追错。   虫群那边派来接应联盟的舰队一路横扫、声势浩大,这只虫群舰队的行驶方向就是追杀者们最好的指路明灯。   这只虫群接应舰队不管在路上遇见了什么海盗窝点、不明组织窝点,都通通给剿灭了,似乎是想以此围魏救赵,逼迫追杀者们回防他们的快乐老家。   而追杀者们之所以悍不畏死,是因为他们真的不怕死,他们死了还能在他们的秘密基地里通过各种方式复生。   虫群接应舰队的此举无疑是在挖他们的命根,但一时半会儿追杀者们并不会对此感到心慌,毕竟狡兔三窟,他们的秘密基地又怎么会只有一处。   渐渐的,追杀者们离联盟舰队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联盟舰队留下的航迹里疲态愈显,越来越难以遮掩自身的行踪。追杀者们知道,这是联盟的舰船在高负荷逃亡了这么多天后,终于要撑不住了。   追杀者们眼中的凶光愈盛,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最终在茨波角85653星系,彻底堵住了联盟舰队!   “哈哈哈哈!”钢铁巨人仰天长笑,“联盟的小老鼠们,你们的死期到了!不过在你们死之前,我们之间还可以有很多乐子玩上一玩!”   联盟的舰队停留在原地,不做动弹,似乎是放弃了挣扎与反抗。   追杀舰队似闻到血腥味的鲨群,向着联盟的舰船蜂拥而去!   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消失了,联盟纯白的舰队群在这漆黑的太空中凭空消失了。   似一场海市蜃楼般的幻觉。取而代之的,是几艘暗红色的从未见过的异形船只凭空出现。   这几艘异形船只形似几段枝杈众多的枯树枝,其貌不扬,毫不引人注目。   然而蛇头人在看见它们的那一瞬间,瞳孔便猛然一缩,他失声大叫!   “是虫群的模仿者!逃!快逃!”   他满头大汗完全来不及去细想,为什么模仿者会忽然出现在这儿,他只直觉性地感到了这一定是一处陷阱、他们正深陷杀身之祸中。   只下一秒,蛇头人所身在的这只“不死亡灵号”便果决地减速掉头,往回遁走。   但时间已经太迟了,当他们进入的范围接近到能看破虫族模仿者们的伪装时,他们就已经没有活路可走了。   飞船警报急促的拉响,不死亡灵号的防御系统监测到一股极其凶猛的高能打击正在接近途中,它正于亚空间中以亿倍光速跃迁闪烁着,即将以虫族模仿者为打击中心进行范围性无差别毁灭轰炸。   蛇头人将意识与飞船操作系统断开,他心有不甘,但也平静地迎接自己这一次的死亡。   大意了。   恐怕四五天前,他们所追着的就不再是联盟的舰队,而是虫群的模仿者们了。   他们一定是在那个超级黑洞的事件视界附近,借着黑洞散发出的巨大干扰波动,偷偷地交换了彼此的踪迹。   另一边还有虫群的接应者一路上横行霸道、毫不掩饰自己的方位,以麻痹大意追杀者们,使他们总觉得虫群舰队离他们还很遥远,他们还能和联盟舰队玩好一会儿的追逐游戏。   而私底下虫群则分出了一只秘密的特攻部队,来布下此次陷阱,以引诱追杀者们自己走进虫族超距武器的瞄准中心里。   漆黑的太空中,巨量的无比刺目的红光忽然出现,好似太空破了一个巨洞将一片鲜红的光之海磅礴喷出。   而被光之海所吞没的一切事物,都同样的变成了光与热。 第12章 沫沫云   观看了全程前线转播的曦雾放下了手里香甜的爆米花。   ——一个字,爽!六个字,真他呱呱的爽!   枢零却在一旁的通讯光幕里向曦雾表达歉意。   “想要彻底杀死这些为祸者,恐怕很难做到,我们很难找到他们的所有生命信息存档地点并加以摧毁。我很抱歉目前阶段里,我们无法完美地解决掉他们。”   曦雾不怎么在意。   “能杀他们一次我就很满足了,谁都知道这些人就是宇宙里的蟑螂,永远也杀不干净。”曦雾又塞了一口爆米花,哼哼一笑,“等他们死的次数多了,精神状态迟早出问题,亚空间迟早会将他们的灵魂吸走。”   理论上,一个人只要有一个完整的生命信息存档,他就能根据这个存档无限复生。   但实际上,基本没人能做到。   因为亚空间会注视着所有人。   在亚空间的注视下,所有人,没有任何一段记忆是能被彻底遗忘掉的。   那些自以为遗失、自以为通过手术成功抛弃掉的记忆,终将会在某一天里,经亚空间的神秘影响而回归于人的体内。   亡命之徒们终将在某一日里,被他们曾经历过的生死之间的所有大恐怖给追上,撕咬住灵魂,最终走向精神的灭亡。他们要么变成疯子,要么变成行尸走肉似的空壳,最终彻底消失在宇宙的某个角落。   曦雾时常会想,他遗失掉的他上一世24岁以后的记忆,会在何时追逐上他。   那一天一定不会远,因为他可是被亚空间特别关照着的“罪人”。   站在一旁同样观看了这场戏剧落幕的蓝空羽,长叹出一口气。   “我始终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生活。过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蓝空羽又转头看向枢零,诚恳地说,“陛下,请让我再一次感谢你们的出手相助,这段时间里你们也辛苦了。”   “不必客气,”枢零淡淡回复,“因为我们也并不是在帮助你们,我们只是在保护我们自己的利益不遭人损失。”   用于供人观察战场的光幕一个个暗了下去,最后联盟众人的面前只剩下了枢零的影像。   “我们派来接应你们的舰队也已经赶到,你们的安危已经彻底无忧,我想我们是时候结束这次漫长的通讯了。”   来接应联盟舰队的,并非是那一只一路上大张旗鼓、横行霸道的虫族舰队,而是另一只低调的、一路隐藏了行踪的舰队。   因为也保不准那些战争贩子们会不会再酝酿第三次袭击,为了避免之后多生事端,做这样的准备还是有所必要的。   曦雾笑着向枢零挥了挥手,这最后道通讯光幕也暗了下去。   下次他再与枢零见面时,恐怕就是他们两人的成婚之日了吧。   ……   查拉大空洞,连通向虫群中央区的“迪娜莉茉”以太界坍塌点的外围。   联盟的和亲舰队在历尽艰辛后终于成功抵达此处,与虫群驻扎于此的防卫部队汇合。   此刻,在联盟的众艘舰船上,不管是来参加婚礼的乘客,还是护卫舰的士兵,甚至驾驶室里的驾驶员,全跑到了景观窗边上,对漂浮在太空里的巨大的虫群战星堡垒进行围观。   这颗战星堡垒比起月球都还大上几圈,整体外形呈一个不太方的正方体形,它黑红的表面上亮起明黄的光斑无数。   在黑色堡垒的外围,还有许多亮着红光、白光、蓝光、绿光的大小哨站,与附近巡逻穿梭的虫群舰队共同织成了一张严密的防护大网。   联盟的船上有人对这景象感到兴奋,也有人感到恐慌、畏惧、沮丧。   联盟的“法-查”亚空间通道口距离这里,仅仅只有一万多光年的距离。在这后星际时代,一万光年的距离不过5小时就能飞过,5小时中的大部分时间还花在了超光速引擎的启动上,真正的航行时间不足1小时。   苍痕将这座战争堡垒凝望着,他深深地感到,联盟的生死存亡,几乎就只在虫群的一念之间。   他听见身旁的曦雾吐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想必自己的这个不成器的侄子,也正跟自己一样为联盟的将来而忧愁着吧。   曦雾感叹道:“都已经过去五年多的时间了,可我还是没能完全做好和大蛾子生小毛毛虫的心理准备。他的身高有两米四啊两米四,他的小臂比我的大腿还粗,我靠。二叔啊,我跟枢零见到面以后,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苍痕:“……”   曦雾的内心底是焦麻了,但凡枢零没那个读心能力,他曦雾都能夜夜强颜欢笑、强打精神,不整出什么外交事故来。   可是,哎……   曦雾又在脑海中回味了一番枢零的长相。   说实话,看惯了后,他真觉得枢零毛绒绒的长相还挺可爱的。   他甚至会有扑到枢零身上熊抱住,再把脸埋进枢零的毛肚皮里使劲蹭蹭的冲动。   但是,就像喜欢小动物与喜欢X小动物之间的区别一样,他觉得枢零可爱跟他觉得猫娘或猫男娘可爱之间,意味是完全不同的。   曦雾心中烦恼极了,苍痕却懒得理会曦雾此刻的烦恼,手一背直接走掉了。联盟船队跟虫群港口那边还有很多交接工作需要苍痕去忙活呢。   曦雾没了能陪着一起说骚话的人,顿时百无聊赖了起来。   他的所有“新郎课程”都学完了,这乍一闲下来,还真有点不习惯。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想东想西,曦雾越想到自己跟枢零的婚事、越去想他们的婚后生活会过成什么样,他的内心底就越发的焦虑忐忑。   ——枢零对于他,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看法呢?   是反感地觉得他是一名不得不接触的异族者?   还是对他无所谓,像看待一张桌子或椅子一般的看待他?   贼老天啊,曦雾觉得自己反正是受不了,被老婆打入冷宫放置play,相互间只有冰冷的□□关系的感觉。   然后枢零一生完崽就把他一脚蹬掉去父留子完全不给探视权什么的,曦雾一想到此处就又怒又慌得想给旁边的观景窗邦邦两拳。   他忍了一会儿,还是把邦邦两拳打了出去。   又沿着观景窗边散起了步。   无论何时,凝望黑暗深邃的太空都总能使曦雾感到生命的渺小,并进而感受到一种“万物皆空”的宁静。   沿路有不少人和曦雾打招呼,大家当然都认识他这个未来的新郎官。   曦雾的心情值一会儿因为宇宙的浩瀚而回归平静,一会儿因为一声声的“你要结婚了真是恭喜啊”而回归动荡。   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站在景观窗边的围观人群们都慢慢散去了,和曦雾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少。   离开的人们大多都欢声笑语地前往了宴会厅,这好不容易活着到站了,他们当然要狠狠地开香槟庆祝一番。   曦雾才不想去参加他们的宴会,因为船上的法皇人太多了,有这么多法皇人在,不管什么宴会开到最后都总会变成impact。   就在曦雾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间打游戏时,一道外形上极其醒目特殊的庞大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架整体高三米、宽两米的水族专用小型机甲。它看起来就像一只长了四条蟹腿、两对蟹钳的球形透明水族箱。   水族箱里泡着一只白色半透明的“水母”,他是一名漂漂球人,来自联盟的回声海文明。   曦雾认识他,并且和他还算相熟,他是曦雾《虫群文化常识课》的老师,名字叫沫沫云。   沫沫云同时也是联盟将留驻在虫群大使馆的随行人员之一,他将留在虫群的领土上完成他毕生所追求的和虫群文化相关的学术研究。   在星际中,来自海洋文明的人,总是比起来自陆地文明的人更为少见。   因为海洋文明天然的比陆地文明更难以进入太空时代,其最根本的原因在于——   海里极难见到火。   在文明的蛮荒初期,如果他们没能掌握火焰,那他们该如何冶炼金属呢。   一个文明,如果它几万年、十万年、百万年都意识不到火的存在、火的美妙,那这将成为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这意味着,他们将被迫放弃一种简单易得的制取能源的方式,他们天生就将比其他掌握了火焰的文明慢上一步。   别人家都已经遨游太空了,而你家还在研究电灯泡呢。那你全家老小是死是活、当不当奴隶,不得全看人家心情。   回声海文明本来是无缘星际时代的,但他们运气不错。   十万多年前联盟刚组建时,联盟将基地敲在了回声海文明的附近,也就是现在的环彩天琴星域的中央黑洞群附近。   联盟在发现了回声海文明的存在,并看见回声海文明的绝大多数人正饱受极度不平等的种族压迫、阶级压迫时,联盟当即便决定要将他们引向真正的文明社会。   而被联盟解放出来的回声海文明,也就此成为了联盟的绝对死忠派。   回声海文明的漂漂球人都形似蓝星上的水母,不同地域、不同水温中的漂漂球人有着各自不同的身体配色。   沫沫云的配色就像一只荷包蛋,他的身体是白色半透明的,脑花和内脏是橘黄色的。   他穿着材质特殊的轻便灰袍子,总身长在一米七左右,必要的时候也能将自己拉伸到两米多长。   漂漂球人没有天生的视觉器官,但它们天然能看见磁场的流向。   沫沫云为了知道大家口中的“光明”是什么,他给自己安装了一对义眼。这对义眼安在他的头顶上,形似像蜗牛的两只触角。这个形状的义眼好处是能360度无死角的旋转拍摄,坏处是样子有点蠢蛋。   沫沫云又为了能去到陆地上见识更广阔的天地,他就此把自己装进了水族专用小型机甲中。   据沫沫云他自己介绍说,这套小机甲的防护功能相当出色,它能帮助他在绝大多数文明的本土上进行社会文化的实地考察且不遭到抢劫与勒索。   它甚至能在近距离硬抗大当量核爆!当然,抗是能抗下来,但水箱里的沫沫云有没有被高温煮熟,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此时,沫沫云正一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窗外虫群的太空建筑,一边在数位屏上涂涂画画。   他在画虫群战星堡垒的风景速写。   “和上一时代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了。”他自言自语地感叹,“上一时代的虫群帝权枭术喜欢尖耸繁复的哥特式建筑,而这一时代的虫群帝权枢零则崇尚简约实用风,由此可观二者的不同性格、不同做事风格。”   沫沫云的声线很特别,毕竟他是海里来的,他的发声方式当然跟陆地上的人不同。   他的声音十分空灵,也十分具有穿透力,就像蓝星上的鲸鱼的声音。   曦雾听他提到“枢零”,便有些好奇地向着他那边靠了过去。   “沫沫云老师,您现在有空吗?”   沫沫云腼腆害羞地脸色黄润了起来,他的血液是蛋黄色的。   “曦雾王子殿下,离开课堂后您不用再称呼我为老师,我也没能教您什么,只是给您讲述了一些有关虫群的文化小常识而已。”   曦雾哈哈一笑,“那你也不用叫我什么王子殿下,直接叫我曦雾就好。我们法丽塔的王子殿下可多了去了,头衔就跟批发的似的。”   沫沫云困窘地缩了缩触腕,“您言过了,实际上您们四五十年才会有一位新王子,只是现在的大家都活得挺长的。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现在并不忙。”   曦雾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刚才路过时,听见你提起了枢零的名字,你似乎对他有一些了解?在你们这些虫群文化的研究学者眼里……枢零他,有着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第13章 寂夜大帝   一谈起自己专业上的事,沫沫云的声量就大了起来。   “当然,我当然对他有所研究。所有的研究虫群文化的学者,都很难绕开不去研究虫群的每一代帝权。因为虫群的每一个时代,都是由他们精心创造挑选出来的帝权所一手打造的。   “目前研究学界内对寂夜大帝的比较通常的评价是——一位比虫群的历代帝权都更加仁慈,也更加可怕的帝君。   “他的仁慈很好理解,他上任以来在虫群内部推行了非常多的仁政。而他的可怕,就比较难让一般人理解了。”   说到这里,沫沫云假模假样地瑟缩了一下。   曦雾不禁也跟着心情忐忑了起来——   我去!我入赘过去后,我该不会被家暴吧!或者是得承受什么钢丝球之类的变态play口牙!   “枢零他到底有多可怕?他的脾气其实很不好吗?或者是性格上很黑暗扭曲?”   “不不不,”沫沫云摇头,“他的脾气和性格应该都还不错,至少按我们现有的资料来看是这样的。   “他从不轻启战端,他更重视族群的内部发展。他不会在跟其他文明外交谈话时阴阳怪气、污辱蔑视、大肆发表种族歧视的言论。他和历任虫群帝权相比起来,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圣心仁慈、富有涵养的。”   曦雾评价到:“听起来,他似乎没什么会让人觉得可怕的地方。反而让人觉得,我们这一代人能碰上这么一位不爱打仗爱种田的虫群帝权,那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的确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沫沫云感慨,“但我们评价他说,他比虫群历史上的任何一代帝权都更为可怕,那绝不是无的放矢、夸大其词的。   “寂夜大帝他的可怕,绝不体现在他的行事手段有多残暴,或者他有多智多近妖上。他的可怕之处在于——他的异常。”   沫沫云压低声音悄声地说:“他是一个异常个体。”沫沫云的语气就像是正在给曦雾讲述一个鬼故事。   “异常个体?那是什么?”曦雾感到好奇。   沫沫云构思了一会儿措词。   “这是一个虫群内的专有名词,用来指代,一些出现了反常、反社会行为的个体。他们认为做出了某些反常行为的个体是异常的,便将之称其为异常个体。   “任何非制度中规定的异常行为,在虫群内部都是不被允许的。而其中最为不可冒犯的一条是,虫族人不该对自己的族胞撒谎、有所思想上的隐瞒。”   曦雾在沫沫云之前开的课上学到过,要论虫群与其他星际种族最大的不同是什么,那答案一定是交流方式。   虫群使用心语交流,他们种族内部的每一只虫子间都心灵互通、思维开放透明。   曦雾不解地问:“沫沫云老师,您以前不是说,虫群内的每一虫子间都思维透明吗?既然他们彼此间都思维透明了,那他们之间该怎么撒谎、怎么有所隐瞒呢?”   沫沫云饱含深意地说:“是啊,他们间都思维透明了,那该如何撒谎、隐瞒呢。正常情况下,身体正常的虫族人,他们再怎么想方设法,也无法做到对同族撒谎、隐瞒。   “但非正常情况下,虫群内部偶尔会出现一些异常个体,就像我们的社会中偶尔会出现一些,天生具有反社会人格的幼儿一样。   “只不过,在我们的社会,我们会对这些不幸的幼儿进行干预治疗,帮助他们在未来积极地生活。而在虫群内,对于这些可怕的异常个体……”   沫沫云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一旦查到,他们会被当场杀掉。这是不是很可怕很血腥?不过你得仔细想想,一个能够撒谎、隐瞒者出现在虫群内,这对虫族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沫沫云展开双手,“你想象一下,你是一个虫族人,你没法撒谎,你身边的人也没法撒谎。你只要看一眼你的工友,你就能知道他今天有没有去带薪拉屎。   “你从小生活在一个不存在谎言的世界里,你习惯了无条件地信任你身边所有的人。   “但有一天,有一个异常个体出现了,他欺骗你说:嘿,兄弟,你知道吗,你可以在那桶化工原料里快乐地游泳。   “你想也没想地就相信了他,你兴高采烈地跳了进去,你死了。   “大家都以为你是自己蠢死的,而不是别人把你给害死的。毕竟大家在犯罪现场左看看右看看,都没看见谁的脑子里写着‘我是犯人’,那说明本案就不存在犯人,你肯定是自己蠢死的。”   曦雾不寒而栗,“这的确挺可怕的,能够撒谎、隐瞒就约等于能在虫群里无责任杀人了。”   沫沫云却摇头,“还记得七年前有条新闻吗,帝国的附庸文明卡拉玛有一名星系执政官巨额贪污受贿,间接导致整个星系都遭受到了严重的环境污染。一直到一颗星球都爆炸了,这件事才被捅了上去。   “这还是在存在谎言的我们的社会里,一名说谎隐瞒者勾结其他的说谎隐瞒者就能做到的。而若换到虫群内,一名说谎隐瞒者勾结其他说谎隐瞒者,他们能做到什么地步去呢?”   曦雾越想,就越觉得这种事不能深想。   沫沫云最后对曦雾说:“现在你可以再想想,虫群的当任帝权是异常个体这种事,它有多么的吊诡可怕。”   至此,曦雾完全明白了。   “可是,沫沫云老师,枢零他身为异常个体,他是怎么当上虫群帝权的?按照你先前说的虫群里的制度,他不该……被查到后就被立马杀掉了吗?”   沫沫云很是遗憾地将触腕们绞在一起。   “我们也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虫群是选帝制,他们先由虫群的各大母巢按彼此最高尖端的生物技术,设计并孵育出许多名帝候,再由旧帝权从这批帝候里挑选出未来的新帝权。而这一代,怎么会选上枢零这个异常个体当帝权呢?   “要知道虫群的最高领导者制度,那可是一言堂制度,帝权拥有一票通过权和一票否决权。凡是帝权否定的事,那就一律办不成;凡是帝权肯定的事,那办不成的也得创造条件拍马办。   “帝权不仅在虫群里拥有着无限大的权利、负着无限大的责任,更不接受任何弹劾,在帝权的任期到期、违反虫群铁律之前他永不下台,他怎么可以是一个异常个体!   “通常情况下,帝权的思维也是透明的,所有虫族人都看得见皇帝老爷做出那般决定的背后逻辑链是什么,帝权的权利在不受监管的同时实质上也受着全族人的监管,所以他们搞这种极端的一言堂制度是完全合理的。   “但一旦帝权是异常个体,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太不一样了!这事太吊诡、太可怕了!   “可我们怎么都搜集不到相关情报,枢零究竟是怎么当上帝权的。有关虫群的任何情报都很难搜集到,毕竟他们既不对外族开放他们的领土,他们思维透明的特性也使得我们很难在他们内部安插情报探子。   “甚至我怀疑,我们目前搜集到的不少一部分的虫群的文化习俗,都是有谬误的。而这次我能够被选中来虫群进行实地的社会文化调研行动,我实在是太开心了!”   沫沫云在水缸里欢畅地游起了圈圈:“太感谢您的付出了,曦雾王子殿下!如果没有您舍身去和寂夜大帝结婚,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幸运机会!天哪!我要进入虫群的领土实地研究我的项目了,喔呼!”   “呃……”曦雾汗,“老师您开心就好……”   沫沫云今年也才两千多岁,是一名正值学术研究黄金期的青年学者。   这个年龄段的研究学者,既足够有经验,又还没被岁月磨去他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换句话来说,就是他们撞过的南墙有一些,但还不够多。   沫沫云一边游着圈圈,一边对曦雾说。   “殿下,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您在婚前焦虑,您在担心虫群那边没有婚姻传统,没有过‘爱情’这样的感情,您害怕您和寂夜大帝在婚后,你们并不能过上平常誓侣间该有的,和煦的生活。”   曦雾狠狠点头,“老师你说得太对了!你简直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我确实很担心我们之间没法谈上甜甜的恋爱,更怕他在生完孩子后,就觉得我失去了利用价值,再也懒得搭理我了。”   沫沫云停下了游动,“殿下,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您——您的这种担忧完全是多余不必的。”   曦雾正要半场开香槟,沫沫云就一整个贴在了水缸墙壁上。   他阴恻恻又实事求是地说到。   “因为虫群的排外是绝对的。在虫族人眼里,像我们这样撒谎成性、思维完全不透明、就连个思想的伪装壳子都没有的异族者,正是最为异常的异常个体啊。我们是令他们恐惧的存在。”   沫沫云又往前一推,他借着反作用力退了回去,继续在水里游晃起来。   “我觉得您将很难和寂夜大帝处好关系。或许他会出于礼貌,但也只是出于礼貌了。即使他也是异常个体,但这并不代表着什么。”   曦雾的一颗心陡然沉到了谷底。   “但是——”沫沫云却又接着说,“您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了做虫群社会文化的相关研究吗。因为我相信,并始终认为,虫群也该是我们联盟应当争取吸纳的成员伙伴之一。   “星际上总有许多人认为,雷利斯虫群是一个天性嗜杀好战的邪恶的文明。但其实不是那样的,虫群从来都不是一个掠夺者的文明,他们从不主动通过奴役、剥削、掠夺其他文明以壮大自己。   “他们对其他文明发动战争的核心理由,从来都只有一个——恐惧,对无法和他们心灵相通的异族人的恐惧。   “而我,想通过对他们的文化进行研究,以找到一条路,找到让他们不再恐惧我们,找到让他们相信全宇宙的所有文明、所有种族者都可以和平共处的路!”   这一刻,曦雾仿佛看见沫沫云的身后在冒着金灿灿的圣光!   他不禁对沫沫云油然地生出敬意,“那老师,您的研究,它现在有成果了吗?”   沫沫云沉默了一会儿,“……今天天气真不错啊。我们聊点别的吧。”   看来是一点研究成果都没有啊。这但凡有一点研究成果,沫沫云现在都必定开吹了吧。   不过研究这种事,没成果也没办法。它很多时候都缺的不是人的努力,而是缺点运气。   曦雾颇为同情地不再刺激沫沫云,转而跟他聊起了别的。 第14章 抵达   联盟的和亲舰队在虫群的太空港内安稳地修整了一夜。   第二天,船上的所有人员都接到了下船通知。   通知要求他们前往虫群太空港中的指定位置,在那里接受虫群的安检与消毒。   安检消毒完毕后,虫群将安排他们换乘上虫群的运输舰,途经以太界通道将他们运送至虫群的中央核心区,赶赴婚礼场址。   曦雾打着哈欠,嘬了两口“美好早晨果汁”。   “叔,怎么感觉船上的大家,都绷着一张脸,气氛有点紧张啊。其实我也挺害怕虫族人的以太界航行技术不靠谱,我们会迷航在里面……但应该不会吧?”   苍痕一边享用着早饭,一边笑得很欠揍。   “嘘,他们那哪儿是在怕迷航啊,他们分明是在怕,之后的安检。我们这一飞船的来自其他文明的来参加你婚礼的遣使,你猜里面,有多少个人没兼职当情报间谍?”   “好家伙。”曦雾跟着乐了,“到时候血别溅我们身上了。”   全部船员的安检消毒花去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期间没人被抓。   也许是间谍们的伪装功夫都挺到家;也或许是虫群那边早就知道会是什么情况,漠视之了。   总之,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的,大家连带着各自的行李一同,都顺利换乘上了虫群的运输舰。   这艘运输舰的外形酷似一只手电筒,它是一艘活着的生物舰,由许许多多的虫族特色生物湿件组装而成。   当乘客们行走在它的身体内部时,偶尔还能听见它□□流淌的湿润声响。倘若运气再好一些,或许还能听见它吃错补剂时窜稀闹肚子的动静儿呢。   它将载着腹中乘员,于“迪娜莉茉”坍塌点处破界进入到神秘莫测的以太界中,穿越整条通道最终抵达至272亿光年外的虫群中央区。   曦雾兴致勃勃地往着飞船的观景窗边跑,他还从来没见过以太界长啥样呢,更没体验过在以太界中穿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按书上所说,以太界是一片不含有任何现实物质,甚至不存在现实界时间的极其特殊的领域。在以太界中,空间是扭曲的、不连贯的、跳跃性的。   什么意思呢?   假设有一段线段AC,中间有一点B,从B点向右出发,理应抵达至C点,但在以太界中,则有可能被迷失到方向完全相反的A点。   换到三维的环境中,这个问题将变得更加复杂。是以,想在以太界中摸出一条固定的航道,那无疑是十分困难的。   并且现实界的物质一旦在以太界中停留太久,便会引来以太界概念风暴。在概念风暴中,一切物理常数都可能发生随机变化。   比如四大基本力,即引力、电磁力、强相互作用力、弱相互作用力的增大或减小,从而导致物质或缩小、或解体、或爆炸、或散发出辐射。   总之遭遇了以太界概念风暴后,会有一个非常凄惨的死法。   而虫群这边既然有自信带他们走以太界通道,那他们想必早已掌握了非常成熟的相关技术。   运输舰在长时间的预热准备后,顺利破界升入到以太界中。   曦雾在窗边只见着炫光一闪,紧接着眼前一黑,就跟着飞船来到了一片黑布隆冬半点光线都没有的死寂领域。   再也看不见星光,再也看不见文明的痕迹,四下里空无一片,除了他们自身的存在以外,便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观景窗边的众多乘客皆是哗然惊叹,世间中比黑暗更黑暗的事物,那便是虚无。   他们唯有在四顾对望着彼此的面容时,心底的不安寂寥感才能被驱散少许。   在这片没有外界参照物的虚无世界里,他们甚至无法分辨清出所乘坐着的飞船有没有在正常行驶。或许它早已经抛锚熄火了呢?   真难以想象,虫群究竟是怎么在这里面分辨出航向的。   就在这众人都新奇不已、议论纷纷的时刻,曦雾却逐渐生出了一种异样感——   是一种与被亚空间注视时,相类似的,灵魂出窍般的过分清醒的感觉……   可亚空间的注视不会让人眩晕难受,亚空间只会单纯的让人感到,灵魂像要被抽走了一般的警醒,神志对周边的一切细节都过分敏锐了起来。   曦雾用手捂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随船医师快乐的空调第一时间发现了曦雾的异状,它飞到曦雾身边。   “您怎么了?曦雾先生,您还好吗?我监测到您的身体数据出现了一些异常值。”   许多双眼睛都一齐看了过来,搞得曦雾挺不好意思。   他张嘴想说他没事,却像坠进了梦里一般,嗓子里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曦雾先生,您的血液流速越来越快了,身体也处于高度紧绷状态。您是否患有黑暗空间恐惧症,目前的环境正让您感到强烈的心理不适?我建议您……”   耳边空调小姐的声音在一点点淡去、远去。   曦雾的表情恍惚迷离。   他似乎看见观景窗外的虚无里,正一点点地渗透出,电子屏幕故障般的凌乱彩光。   他的头顿时更晕了,快乐的空调也更加肯定他患有黑暗空间恐惧症了。   快乐的空调直接从肚子里掏出一支安定剂,让曦雾结结实实地睡了个好觉。   ……   曦雾又做梦了。   这次他同样是被空调小姐强制唤醒的。   “曦雾先生,您似乎又做噩梦了。您最近是否时常感到精神压力很大?”   曦雾伸手揉搓着脸,“是挺大的。每当我一想到我马上就要结婚了,我就总感觉,世界挺不真实的。”   空调小姐将一杯热可可端给他。   “我想,也许您是患上了婚前焦虑症。别担心,这种情况一般到您结婚完后便会自动好转。”   曦雾吐槽:“那可不是吗,婚后就该变成婚后的烦恼了,唉。”   他喝掉了热可可,摄入大量糖分的精神愉悦感让他好受了许多。   空调小姐在它电子显示屏上做出一个愉快的表情。   “曦雾先生,如果您的内心中有什么烦恼不吐不快,我很乐意为您倾听。我将严格为您保守您的个人隐私、个人秘密。”   曦雾发了一会儿呆。   “……没有,我暂时没有什么烦恼想吐露的。”他又转移话题问,“现在我们到哪儿了?还在以太界里吗?”   “我们已经离开以太界了,并于半个小时前顺利抵达至虫群中央核心区。您当前正位于联盟大使馆的医务室内。”   曦雾愕然,“这么快?都已经到了?我到底睡了多久?”   他翻身下床,向着窗边走去。   “刷——”   窗帘拉开后,曦雾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睛。   他第一眼所见的,是满目光洁的纯白之色。   这是一座纯白之城,它的街道是白色的,它的建筑是白色的,它的远处恢弘庞大的宫殿群落也是全白色的。   唯有头顶的天空是黑色,闪烁的星河是彩色,路过的大小虫子是形形色色的。   虫群的中央核心区并非建立在一颗或数颗陆地星球之上,而是在他们建造的太空巨构建筑群落中。   据悉,虫群为了建造这些巨构建筑群,拆解了一整颗黑洞作为建筑材料。   曦雾在见到眼前的这幅直撼心灵的异族风光时,他内心底的第一想法是——我去,要长期保持这些建筑洁白不染不发黄,那一定很麻烦吧!   “叩叩!”   房门被敲响,有人推门而进。   “曦雾,你终于睡醒了,你在大使馆内的居住房间我们已经帮你分配好了,你的行李也都已经搬进去了。”   曦雾悠悠闲闲地转回身,苍痕正站在门口。   二叔今天穿得人模狗样的,打着领带别着胸针,麦黄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连两只弯月型盘羊角似的碧绿犄角都给打磨得油光锃亮。   曦雾打趣着问:“叔,我的房间在哪儿呢,让我康康,你们别把我发配到厕所旁边了。”   苍痕不客气地说:“你还康呢,你知不知道你明天就要结婚了,你现在赶紧跟我们去参加婚礼仪式现场排练去。”   曦雾大惊失色,“啊!?明天!?我是睡了五天没醒吗!?我他香蕉的正装呢,快给我穿上!”   曦雾手忙脚乱地穿起了苍痕带来的衣服,空调小姐一边给他帮忙,一边对他说到。   “曦雾先生,确切的来说,您只睡了一天。”   苍痕解释:“原本我们是定的到地后修整五天再举行婚礼,但是,似乎是我们在路上拖延得太久,你的未婚妻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把我们的休息时间给取消了,要你明天就跟他完婚。”   “我靠!”曦雾骂骂咧咧,“他难道是终于发觉到我的美貌诱人,要对我迫不及待了吗?”   花了几分钟时间,曦雾终于穿戴整齐了。   今天他穿去排练的只是一套简化版的衣服,明天的“盛装”他将被花费两三个小时去交由造型设计师们打扮,以确保他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是光彩照人、十分上镜的。   苍痕领着曦雾离开医务室,去往大使馆的前厅。   十分宽敞的前厅内此刻却是站满了人。   六哥晶橘大步走来,耸耸肩对苍痕说到:“二叔,大家都想出门陪咱们参加排练,顺便参观虫族人的老家长啥样。”   曦雾吐槽:“陪咱们参加排练才是顺便的吧。”   环顾四周,前厅里的大家都在满脸镇定、若无其事的假装自己不是间谍呢!   待会儿在排练现场里,怕不是一会儿就消失一个人,一会儿又不见一个,就跟闹鬼了似的。   苍痕稍作思索后,手一挥,“去,都去!人多热闹。” 第15章 典礼之塔   一行总共一百多个人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出门了。   人群里还有沫沫云那分外显眼的身影,他正跟小学生去春游似的兴奋得在水箱里旋转成了抽水马桶。   大使馆的建筑门外五十米,还有一道围墙铁门。铁门外又是整整一百米空阔的“限制接触异族者隔离带”,再外面才到普通虫族人的活动区。   曦雾看着地上这一百米宽的被涂上亮黄色的受隔离区域,他多少有些被“刺眼睛”了。   看来沫沫云说的那句“虫群的排外是绝对的”是一点水分都没掺。哪家文明的中央核心区域那不是寸土寸金啊,就这样,虫族人都能在他们大使馆外面清出这么大片地方当隔离带。   不过真要说,虫族人其实也没故意给他们摆脸色、做刁难,并且事实上正恰恰相反,虫族人已经在主动照顾他们了。   别的先不说,就先说他们核心区的温控设置吧。   和星际中的大部分种族都不同,虫群起源于一颗寒冷的星球,他们的居住适宜温度在零下二十度左右。而此时,虫群核心区的温控在十度,这个热死虫的温度是在照顾谁自不必说了。   除了温控外,虫族人还往他们的核心区里打了氧、加了湿、调节了重力参数,使得曦雾他们这群□□脆弱的异族人,即使不穿环境适应调节服出门也能自由顺畅的活动。   综上,很难说虫族人没有在友好对待他们,但也真的很难说虫族人在友好对待他们。   一群人越过一百米的亮黄色隔离带,在路旁,一辆很有虫族特色的“传送巴士”正等待着他们。   这辆“巴士”长得就像一只巨大的长了十多对长脚的浅灰色半透明果冻壳,果冻壳上分布着他的十只眼睛,能让他兼顾360度的视野。   是的,是“他”,而不是“它”,无需怀疑,这辆“传送巴士”就是一名活着的虫族人。   虫群社会是一个高度分工化的社会,分任不同职业岗位的虫族人有着各自不同的身体形态。可以说一名虫族人生下来后,他未来要做些什么工作就已经注定了。   这辆巴士先生并不会说话,因为他没有发声器官。虫群自己人之间是不使用外显的声音进行交流的,他们使用心声进行意识交流,是以发声器官在他们身上通常没有存在的必要。   但巴士先生身上挂着一只小瓢虫形状的翻译官,它振动翅膀发声到。   “我是传送虫改良3型·095277。我收到命令,将装载你们传送转移往典礼之塔,请你们通过楼梯有序地钻进我的背部空腔。”   一道伸缩梯降了下来,曦雾很是新鲜地跨步走上去,进入到095277的背部空腔里。   095277的背部空腔里很是宽阔,即使供他们这一百余人当大通铺睡觉也绰绰有余。   而当所有人都上车完毕后,095277的透明外壳便开始向内压缩了,他将车内空间“裁切”至不多不少、不拥挤也不稀疏的状态。   接着,095277的外壳由灰转橙,小瓢虫振翅发出“滴滴”响声。   “本次短程传送即将开始,请各位乘客尽量稳定身形,不要大幅移动。”   “传送倒计时,3,2,1,滴。”   没什么太大的身体上的感觉,曦雾只觉得眼前景色一晃,他便以随着“传送巴士”来到了一座巨大的白塔跟前。   095277的外壳颜色又由橙转回灰色,他在放下众人后迈开长腿大步离去了。   曦雾身旁的不少人在交头接耳地感叹。   “虫群真豪啊,我们星际上的大家都还在用固定点传送呢,而他们已经用上了任意点传送。”   “他们这开一次传送开销一定不小吧。”   “是的,肯定不小,你们看路上,绝大多数虫族人都还是靠基础交通工、呃、交通工虫来赶路的。”   “刚才那样的传送服务,一定是专供虫群里的特权阶级使用的。”   “虫群里哪有什么特权阶级?你以为哪里都跟你们王朝里一样?”   “呵!他们只是名义上没有特权阶级罢了,学院的书呆子傻货。”   “哈哈,真抱歉,我没办法接着跟你这个王朝的没脑子的绝望文盲说话。”   汇聚的不同文明、不同种族的人一多了以后,就很容易发展出各类涉及文明歧视、种族歧视的骂架。   每当这个时候,联盟人都会习惯性地跳出来充当和事佬,无论是现实里,还是星际网络上。   大家也都习惯了在联盟人的劝说下,象征性地向对面最后放下几句狠话,然后结束这场口水仗,一转头开始一起嘲笑联盟人。   而曦雾向来对劝架不感兴趣,他更喜欢拱火,顶着联盟的IP去阴阳怪气地拱火的效果谁拱谁知道。   但现在他没什么拱火的兴致,他正仰着头,细细打量着面前的这座白塔。   ——明天,我的婚礼……我便是要在这里和另一个人相定夫妻之誓。   一时间,曦雾的心绪十分复杂。   他想到枢零二米四的身高,他想到枢零那四条比他大腿粗的胳膊,他想到枢零那满满一身的无从下嘴的黑毛,他想到枢零乌黑发亮的昆虫口器,他想到明天他们要在婚礼上接吻……   他想到他被他的家人们针对性训练过的那一堆房中术诀窍……   曦雾的细尾巴就那么水灵灵地把自己打成了死结。   这座白色高塔的名字叫做“典礼之塔”,它是虫群中的一处十分重要的文化纪念场所。   典礼之塔的外观呈半圆形柱体,好似一块被切走一半的蛋糕。   它圆弧形的那面封着墙壁,而直线的这一侧则是开放透风的,只立得有几根支柱,与几道盘旋交错的充满艺术美感的外置楼梯。   它总共有三层,每层约二十米高。   第一层“同乐之所”面向虫群所有族胞开放,任何一名虫族人都可以借用这个场地举行集会;   第二层“欢庆大厅”则只在有重要事件要宣布时开启,比如某科研方面取得了突破性成果,比如重大节日放假通知,比如有新的政令要颁布,曦雾与枢零的婚礼就将在第二层中举行;   至于第三层“无上殿堂”,则只在虫群的帝权交接、举行国葬等时开启。   人群中的吵闹很快便停下了,他们毕竟是一群有着“高素质”的人。他们相互又说起客套话,说说笑笑地一同向通往塔楼二层的通道走去。   在电梯上,曦雾这个明日的新郎官没少被他们点名道喜。   曦雾一边落落大方地笑着回应他们,一边尾巴上又打了一个死结——   我去!你们不要再反复提醒我,我明天就要跟大扑棱蛾子结婚一起生小毛毛虫了好不好!   我会脸红害羞的!   二层的婚礼场地,早已由虫群方在联盟工程师的远程指导下施工布置好。   婚礼主题风格是曦雾当初和枢零一起选的,它以冰雪为主要元素,以黄金玫瑰、透明水晶为次要元素。   众人这一步入场地之中,就像走入了梦幻的童话世界。   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巨大水晶晶簇在灯光的辉映下流光溢彩;散布丛生的黄金玫瑰栩栩如生;更有全息投影装置洒下一片片形状完美的雪花;头顶纯黑的穹顶中散布着一枚枚巨型红宝石做的星星。   所有桌子和椅子都是由透亮如冰似的水晶雕刻而成,再垫上积雪似的纺织桌垫、椅垫,摆上各式水晶餐具、花瓶、烛台。   全部的这些布景道具,大约花费了数千吨水晶、数百吨黄金做原材料。这些数字放在蓝星上是不敢想的,但放在这个后星际时代的宇宙中,这些耗费不过是洒洒水而已,更有价值的反而是一众设计师的巧思妙想。   一整天就这样在婚礼排练中过去了,曦雾不知道那些间谍们都工作得如何了,反正他是身心俱疲了。   夜里,他婚前焦虑得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才睡着觉。   曦雾梦见自己回到了蓝星。   还梦见了自己在蓝星上的父母。   父母满脸期待的看着曦雾,向他发问:   “海曦,我们的好儿子,你有没有娶上媳妇啊?”   曦雾硬着头皮回答父母说,“娶、娶上了。他,他虽然是个男的,并且长相有点……非同小可,但是,他也能生娃,问题不是很大……爸妈,你们就放心好了!我们两个会把日子给过好的!”   父母很是疑惑地看着曦雾,“我们的儿啊,你是不是睡傻了?男的怎么能生娃?”   曦雾当场愣住了。   对啊,男的怎么能生娃。   不对,我现在是不是正在做梦,我的父母早死了,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于是海曦从这个奇怪的梦中醒来了。   海曦洗漱一番,吃过早饭,又向父母的牌位新添了三炷香后,便出门面试去了。   他出门的时候,正巧碰见领居家带孩子去上小学。小萝莉蹦蹦跳跳地向海曦打招呼:“海曦叔叔,早上好~”   海曦一边笑容满面地回应她“早上好”,一边在心底吐槽自己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明明他今年才24岁,一定是他脸上的这副样式过于老成的银方框眼镜在显得他年龄偏大。他的近视度数有点高,这使他一刻也离不开他的眼镜。   邻居不太好意思地对海曦开口说:“海曦,今天下午能不能再请你帮帮忙,帮我接送一下妙妙回家。妙妙学校那边又开始要求家长必须每天下午来接孩子了。”   她的面色有些担忧发愁。   她是一位单身母亲,和女儿妙妙租住在海曦隔壁,她们是最近才搬家过来的。她没什么亲戚朋友,一时半会儿能找到的能帮她接送女儿的就只有海曦这个邻居了。   海曦知道她公司那边不好请假,尤其是在之前妙妙生病她已经请过一段时间假的情况下。   海曦倒一点也不介意帮她接接孩子,他还挺喜欢小孩的。妙妙也挺可爱,属于电视一开能安静坐上个俩小时的懂事小孩。   “没问题,还是下午四点钟去接她对吧。”   “嗯嗯。”邻居十分感激地点了点头,“改天我做红烧肉请你吃。”   “嗨。”曦雾摆摆手,“算咯,现在肉价、菜价都飞涨得那么贵,咱吃点红烧土豆就得了。最近工作也不好找,我大概能帮你接好长一段时间的孩子。”   三人一起坐进电梯,又在小区门口相互挥手告别。   在那天,海曦正心情美好地仰望着清晨的金色朝阳时,他还完全不知道,这是他此生所见的最后一轮和平时代的朝阳了。   摧毁和平年代很简单,只需要一些炮响枪鸣便足以。   但想要重回它,则需要蓝星上十之八九的人献出尸体,去铺一条血肉压实成的路。 第16章 不是,哥们,你是?   星际通用历136848年8月6日,这是注定被载入星际史册的一天。   时至今日也仍旧有许多人不敢相信,虫群居然真的要天方夜谭、前所未有的跟外文明联姻,将他们伟大的帝权陛下与一个外族人相婚配。   许多人都提前蹲守在了婚礼直播间里,或好奇、或看乐子、或抓耳挠腮、或探究的,倒要看看这场婚礼能办成什么样。   婚礼的举行时间被定在了星际时间傍晚5点。   这个时间点里,大部分的星际民众都下班回家吃晚饭了。   刚4点过时,曦雾就已经换好了全套婚服,也被摁着画好了妆、捣腾好了发型。   因为今天的婚礼仪式要全程直播,所以曦雾的整体妆造都比较舞台化,这样他在镜头里才会更加好看。   曦雾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吹口哨——谁能想到在这副华丽扮相的背后,他曦雾其实是个热爱短袖短裤凉拖鞋的极简主义者呢。   今天却打扮得童话书里的白马王子似的,头戴一顶珍珠水晶冠,犄角上缠着银丝钻石做的冰晶雪花坠,领口处别着一大块儿菱形的金蓝色星痕石,下压一张奶白的蕾丝领巾;   衣裤的整体设计风格偏向甜美华丽的洛可可风,茉莉白色的绸缎面料,双排宝石扣大翻领,腰际裁剪紧收,衣摆前短后长,裤腿笔直修型,皮鞋是非亮面的珠光白色。   这一身行头,若不是曦雾的长相实在出彩,那还真穿不出效果。它穿在好看的人身上就是锦上添花,穿在一般人身上就是火里浇油。   曦雾很荣幸自己能成为前者,而不是后者。   不过在这个时代,全身整容技术已经非常发达了,所有人都可以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不管是想整成芭比娃娃,还是伏地魔,还是哆啦A梦,全都没有任何问题。   曦雾双手插兜,在忙碌的婚礼后台中四处乱晃了一会儿。又找了把空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懒散地晃悠起尾巴。   他墨蓝色的细长尾巴当然也没被妆造设计师给放过,硬是给涂了层银色闪粉,还按法丽塔的传统给缠了一串珍珠宝石串。   曦雾在心中想着:   现在这个点,枢零也该到了吧。真不知道他今天会打扮成什么样,当初自己这边提意说要给他设计一套造型时,被他给拒绝了,他说他已经有他的专属服饰设计师了。   正当曦雾胡思乱想着,一只毛绒大飞蛾还能盛装打扮成啥样时,婚礼后台一旁的短途传送电梯打开了合金大门。   一道漆黑如夜幕般的身影从其中大步走了出来。   他的脑后悬浮着曦雾熟悉的金十字星帝皇冠冕,他头顶的血红色羽须也是曦雾所熟悉的,但他的长相确是曦雾十分陌生、完全没见过的。   曦雾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当场就是一声:“……我焯!!!”   曦雾站起身又无比仔细地看了看他,再度发出大声惊叹:“我焯!”   四周也陆续有惊叹惊呼声、物品落地声响起。   枢零面无表情地看着曦雾,他严谨认真地向曦雾询问:“‘我焯’在你们的语言当中,是否算是一种问候与夸奖?你好,我焯。”   “你是枢零!?不,这个说话方式,你一定就是枢零!”曦雾的心中满是不敢置信,“可你身上的毛毛呢?你的那么多毛毛呢?你怎么忽然长成光滑的人样了!而且样子还挺帅!”   不错!曦雾的那只可爱的毛绒大蛾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要在今天跟他结婚的是:   一位黑色大背头、眉锋凌厉、眼眸猩红、深目高鼻、薄唇微抿、下颌线硬朗的一米九倒三角身材的大长腿超级帅哥!他背后毛绒质感的黑红渐变色蛾子翅膀上还撒了超多亮金闪粉!   若说曦雾的帅是名门正派的帅,那枢零的帅就是绝非善类的帅了。   枢零的眉尾很粗,为他英武阳刚的帝王面相凭空带去几分戾气;   深眼窝里的猩红色双瞳更是带着几分魔性,他的上睫毛粗密,眼皮像自带了黑眼线,下睫毛又很长,有几分哥特式的烟熏惊悚感;   高挺的直鼻下嘴阔唇薄,一副口中只谈公事、大事、天下事而绝不谈私情的霸道样;   肩宽腿长,腰身笔挺,他及地长的黑红软绒蛾翅就像一袭华贵的大披风,任谁一见到他,脑海里都会浮出四个大字——贵不可攀。   可以说,枢零不管是种族、性别、面相还是气质,都绝不和曦雾的求偶范围有半点交集。曦雾的理想型是清纯善良、白皙苗条的妙龄人类女性,枢零和曦雾的求偶诉求之间,也就一个“纯”字能勉强沾边吧。   此时,枢零有几分奇怪地看着曦雾,他以虫族人特有的带着晦涩古韵的星际通用语腔调对曦雾说到:   “在你们联盟的结婚传统中,难道不是需要着装成这样吗?我严格遵照了你们的《婚礼仪式指导手册》中的内容。”枢零抬平他有且只有的两只手,又脚下微动,在曦雾面前匀速旋转一圈以作展示,“得体的发型,得体的服装,得体的配饰,还有,如图所示的清爽整洁的样貌。”   曦雾的下巴快掉到地上了,“所以枢零你把《婚礼仪式指导手册》示意图上的脸给抄下来了,并安装到了自己的身上???”   枢零摇头,“不,我的脸是妈妈生的。我当然知道那只是一张示意图,我完全能明白‘示意图’一词的含义是什么。”   “可、可是……”曦雾的手指指点点了他半天,“你不是虫族人吗!怎么会拥有一张原装的……”   “你不知道吗。”枢零反问曦雾,“我记得你有关于我们虫群常识的课程安排。”   曦雾一脸懵逼,“我该知道什么??”   枢零左右环视后,靠近到曦雾身旁将一则历史中的秘辛向他低声道出。   “在我们虫群的历史上,我们曾接收过播种者文明的遗产。   “他们的许多高科技设备都更适配人形生物,所以在历史上,在我们还无法解析出他们的设备原理、只能粗浅地使用他们的设备时,我们选择将他们的基因遗产也一并接收,制造出了部分具有人形的族胞,以更高效的使用那些设备。   “至今为止,我们虫群的部分基因设计蓝图,也仍旧有对播种者文明的基因原种进行借鉴或模仿。其中就包括有我的设计蓝图,在我的设计蓝图中,我被设计有多种形态,人形态就是其中之一。   “而你们法丽塔文明,也同样是播种者文明的基因遗产继承者之一。星际中大部分的人形种族,都或多或少继承过播种者文明的基因遗产。”   曦雾听得一愣一愣的,“播种者文明?我们法丽塔也是播种者文明的基因遗产继承者之一?宇宙中还有很多同样接受过播种者文明基因遗产的种族?”   枢零点头,“是的。”   “可我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曦雾仔细回忆着,“我们族中的教育课程里,从来没提到过播种者文明。甚至关于我们的种族起源,也只说我们是由大地母亲创生的。”   枢零略作思考后,回答曦雾:“播种者文明确实是个不该被大众所知晓的特殊存在。”   “为什么不该被大众知晓?”曦雾对此大感兴趣。   枢零将曦雾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   “……我无法回答你。”   “切,该死的谜语人。”曦雾将双手插兜,“枢零,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在除了变身成一米九的帅哥以外,还可以变身成一位一米六的美少女……”   “没有可能。”枢零回答得是那样的斩钉截铁、毫不留情。   曦雾只好自我安慰:“好吧,男的就男的吧,是个人就不错了,我已经不挑了。”   “可是,枢零。”曦雾微抬下巴看着他,“你真的不能把身高调矮一点吗?我一米八,你却一米九,你这样不跟我合群,会显得我们很没有夫夫相。”   枢零小小地弯了一下膝盖,又把头顶的羽须也软倒下去和曦雾的犄角高度对平。   “调整完毕,现在我们一样高了。”   曦雾:“……”   在等待婚礼仪式正式开始的这一个小时里,曦雾是如坐针毡。   他时不时地就偷瞄身旁的枢零一眼,至今也很难以置信,枢零居然突然从一头毛绒蛾子变身成了一名大酷哥。   枢零倒是一直都很安静,他无声无息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曦雾偶尔都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或者似了。   不是他说,枢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那儿,真的很像似了,枢零的胸膛都没有呼吸起伏的。枢零并不需要这种原始的气体交换方式,他脸上那只高挺的鼻子只是一种装饰品罢了。   曦雾在偷瞄了枢零好几次后,他慢慢地开始脸红了——我去!我们马上就要喜结连理,并在以后相邀一起造小孩了!   一想到生小孩,一想到生小孩前需要做的那些重复体力劳动,曦雾就红透了脸,再也不敢去偷看身旁的枢零哪怕半眼。   虽然曦雾对男性并不感冒,但是,他在他的家人们四年以来的房中术教学调教下,他连大扑棱蛾子都可以接受了,区区男人,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不不不!曦雾!振作!你不能再在这个话题上细想下去了!要知道枢零可是会【情绪感知】的!你靠他越近,他就越能感知到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快把你那些对帝权陛下不够恭敬的想法全收起来!   ……可枢零他根本连怎么生小孩都不知道,那我现在即使在脑海里光明正大地搞黄色,他也看不懂我在搞什么吧。   曦雾忽然有点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但又觉得这样子开黄色玩笑不太尊重人,他便打消了此类念头。   时间一晃而过,当五点的钟声响起后,曦雾与枢零的婚礼仪式准时开始了。   这场天方夜谭的婚礼,其仪式司仪是虫群的十二座摇篮之一,代表“祭祀”的弥西图。   弥西图是虫群的所有摇篮中最为特殊的那一座,她并不负责生育,她至今已经活了十多万年,比联盟的历史都还要长。   其他摇篮的本体都巨大无比,只得分出一具分身代她们四下走动。而弥西图的本体就只有其他摇篮们的分身大小,身高不过四米出头,体长也才六米多。她更像是一位普通的虫族人,而非一座母巢,更非一座摇篮。   弥西图的模样和蓝星上的蜘蛛十分相近,她的身体颜色是淡紫色的,眼睛是金色。   她膨大的腹部形似一只待放的玉兰花苞,八条细长的蛛腿也似花的茎秆,整只蜘蛛的模样十分美丽优雅。   此刻,她将自己倒挂在她于两根立柱间编织出的巨大雪白色蛛网上,在她身后,是典礼之塔全开放的那一侧:   上方是星辰漫天、散布太空巨构无数的漆黑夜空,虫群的中央区只有夜晚没有白昼;   下方是虫山虫海的围观虫众,他们正在心灵网络中沸沸嚷嚷地相互交谈着。   弥西图高举自己末端两条细长的蛛腿,她以心声与喉嗓共同高声吟唱:   “有请——新人双方登场——”   她带头用自己的后边四条腿鼓起了掌。   于是婚礼现场中的九十九桌宾客也都跟着鼓起了掌,在典礼之塔外正通过全息投影围观婚礼仪式的虫族人们也都跟着鼓起了掌。   甚至远在天外、天南海北数亿光年外其它地方的大部分虫族人们,也都在同一时刻跟着鼓起了掌。   这就是虫群在升入太空后,被亚空间所赐福过的种群能力——【心灵网络】   一切消息、指令、情绪、热门信息、热梗meme,都将以极快的速度,无视宇宙的宏大尺度在这张网上瞬息传播。   虫群天然便掌控这样的超光速超距通讯技术,他们是天生的星际种族、战斗种族,他们在十万多年前与银心智械的那一场旷世战争后,威镇寰宇,毫无悬念地坐上了星际老大哥的位置,至今也无人敢挑战虫群的威名——   主要是也没什么好挑战的,虫群成也【心灵网络】败也【心灵网络】,无法和其他种族者心灵相通的恐惧感使得他们极端排外,他们向来奉行文明孤立主义,你不惹我我不惹你,偏居一隅过着单机玩家般的生活。大家都很默契地统一选择了绕着虫群走,谁都不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去招惹虫群。   所以才更显得“天方夜谭”这事儿奇怪,虫族人怎么突然就不再完全孤立,铁了心的要把和联盟间的这道星门给修起来呢。   就好比一群极度害怕蟑螂的人,在看见自家出现了一个通往蟑螂窝的小洞时,他们的第一想法不该是把洞堵起来吗,怎么会想着去把洞扩大加固呢。   对此,曦雾的心中以有一些模糊的猜想。   “枢零,我们该一起出去走婚礼红毯了。”   “好。”   枢零弯下膝盖耷拉下羽须,将身高和曦雾统一得有“夫夫相”。   曦雾满头大汗地制止了他,他怎么还记着这茬呢!   枢零乖顺地直回膝盖和羽须,又乖顺地任曦雾牵起他的手。   他今天戴了一双厚厚的黑色丝绒手套,这双手套让曦雾少去了许多若和枢零肌肤相贴的尴尬。   但他手心上的淡淡体温,却也还是让曦雾绷紧了身体、僵直了尾巴。曦雾反复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调整好状态,管理好表情。   按照联盟的婚礼传统,他和枢零两人将手牵着手共同走出象征隐匿的帷幕,共踏上象征感情长路的婚礼长毯。   并于所有宾客的瞩目与祝福之中,走至长毯尽头的司仪处。 第17章 婚礼   在伸手将那道深黑帷幕撩开、被礼堂中的光芒照应到脸庞上时,曦雾自己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心底的情绪了——   是彷徨?是迷茫?是哀愁?   曦雾的脸上挂着经皇室礼仪课培训后的完美微笑,他以一个无可挑剔的优雅姿势,先一步迈出帷幕,又绅士地往旁一步走,替后方的枢零将幕布掀得更开。   再半弯腰行礼,邀请对方一同走出来,共踏上象征婚姻长路的描金红毯。   “砰——!”   当枢零也踏出帷幕后,婚礼仪式的第一轮礼炮炸响了,银白的闪银粉在漫空飞舞。   紧接着,随着他们二人在红毯上又走出一段距离,第二轮礼炮也跟着炸响,这次洒下的是赤金色的闪粉。   曦雾控制住自己的目光,尽量不去看两旁的那九十九桌宾客,更不去想典礼之塔外密密麻麻的围观虫众。   他极力想要隐藏起自己内心底的那些悲春伤秋的忧伤情绪,因为枢零有【情绪感知】的特殊天赋,曦雾不想被枢零发觉到,今天明明是他们俩大喜的日子,他却并不怎么开心快乐——任谁跟一个连话都没说过多少的人结婚,心里都会不开心吧。   ……而枢零今天嫁给他,枢零的心底又是怀着何种心绪呢?   在曦雾的眼角余光中,枢零的面上没有分毫的情绪,他就仿佛一具没有被植入情感逻辑芯片的仿生机器人,亦步亦趋地跟在曦雾身旁。   曦雾不禁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其实,曦雾在乎枢零毛绒蛾子的外貌,但又没那么在乎。枢零能变成人形很好,而如果不能变,对曦雾来说,也差别不大——于爱情那圣洁的大门前,一切肉皮囊皆为粗浅表象,不过白骨皮肉罢。   曦雾不是异性恋,也不是同性恋,他是爱性恋。   只要有爱情在,什么外貌、年龄、种族、性别、地位、道德、伦常,通通去他祖宗十八代。   而如果没有爱情在,那什么外貌、年龄、种族、性别、地位、道德、伦常,也通通去他祖宗十八代。   曦雾始终觉得,一个人一辈子就只能结一次婚,并且结了就不能离,一定要至死方休。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是过于极端的,可是,如果不这样走极端,那怎么能收获到最艳丽、最炽烈的爱之花呢?   曦雾曾向自己发誓:我绝不在婚姻、爱情上将就。不是要陪我走一辈子的人,我绝不在红毯上牵他的手。   现如今,曦雾却在红毯上牵着一个甚至相互间都不太相熟的人的手。   他怎么能不在心底叹息。   他终究还是没能娶到,他年少时渴望的爱情。   但他娶回了联盟与法丽塔暂时的和平。   又是第三轮礼炮炸响,亮银的彩带从空中坠落。第四轮礼炮声中,又落下了纯金的彩带。   到第五轮礼炮,款款落下的是纯洁无瑕的白玫瑰花瓣;第六轮礼炮,这次落下的玫瑰花瓣是真诚之金色。   曦雾同枢零手牵着手,漫步行走在这样美轮美奂的玫瑰花瓣雨中。他听着四周的一阵阵掌声、欢笑祝福声,被一簇簇水晶的炫光晃着,最终还是心底微酸,有些被这爱情的梦幻泡影给迷离了眼睛。   ——也罢。   第七轮礼炮将热烈之心的红玫瑰花瓣雨降下了。   ——事已至此,那就这样吧。   在第八轮礼炮声中,在落下的五光十色的晶体碎屑雨中,曦雾的那张完美无缺的微笑着的脸,终于一寸寸松动、开裂。   他浓郁粘稠的情绪正向外漫出,他主动将枢零的手握得更紧了一分,即使他并不知道,他此刻握着的是不是他余生里正确的那个人的手。   但曦雾也仍旧占有性意味十足地,将手指挤进枢零的指缝间,将他们的十指相互紧扣——   反正也没有说后悔的余地了,不管了,摆烂了!娶错人了就娶错人了吧!   枢零,咱俩这辈子都注定拉扯不清了!我要让你狠狠地给我生小毛毛虫口牙!   枢零头顶的黑红羽须左右轻晃。   他略略斜过眼神,就看见曦雾的小白脸上正挂着一抹分外阳光灿烂、也分外欠揍的坏笑。   “砰——!”   第九轮,也是最后一轮礼炮响彻了。   在这最后一轮礼炮里,没有什么东西从天落下,而是婚礼场地内地面的所有黄金玫瑰都盛放了。   一只只透明发光的蝴蝶从花心中飞出,恣意地舒展起翅膀。就像天上的极光落到了地上,蝴蝶们汇聚成一条宽阔的青蓝色光河,又将大地链接向天空。   一些四散飞舞的光蝶不小心黏到了弥西图的蛛网上,引发一阵阵不休的震动。   弥西图俯视着两位站到她面前的新人,她用她历经了虫群十多万年沉沦起伏、星海争霸的平静目光看着他们。   他们其中一位是虫群最伟大、最出色的生物科技杰作之一;一位是来自遥远他乡、374亿光年外的异族人。   该是一种怎样的命运巧合,才使得他们共同站到了此处呢。   弥西图缓缓地将那些被亚空间“开光”过的占卜命途牌拿出,让它们逆着重力飞到空中,列成长长的两排。   它们一共有26张,牌背是蓝色的。   “来选择你们在未来共同的路上,你们于命途中所持着的身份吧。”   在联盟的婚礼传统中,新人们需要接受一次命途的占卜。   曦雾左思右想、冥思苦想、求神拜佛了一番后,选择了第一排的第一张命途牌。   枢零则随便指了一张。   弥西图先将曦雾选中的那张命途牌向四方展示。   “黑骑士。”   黑骑士,代表守卫、奋勇的抗争。   她再展示了一会儿枢零的命途牌。   “旅行者。”   旅行者,代表好奇之心,与自由之心。   弥西图将这些蓝色的命途牌收起,又拿出另一套紫色的共18张的命途牌。   “来选择一位神明,为你们未来共同的行路施加祝福吧。”   曦雾这次选择了第二排的最后一张。   “烈火之神。”   烈火的祝福将焚尽一切前路困阻。   枢零仍旧是随手选的。   “死亡之神。”   死亡的祝福将为你保留一线生机,僵而不死。   弥西图最后拿出一套绿色的命途牌,它们一共有32张。   “最后,拿起一件珍宝,和你们一起踏上未来行路吧。”   曦雾在第十六张牌和第十七张牌之间纠结了一会儿后,指向了第十六张。   “无瑕宝珠。”   无瑕的宝珠散发出纯洁的光辉,净化与安抚人的内心,坚定人的道路。   枢零轻晃羽须,一手指中跟在曦雾后面的第十七张命途牌。   “捕梦网。”   捕梦网散发出空灵的气息,帮人在无数重幻梦之中,捕捉一个美梦。   弥西图将所有的命途牌收好,向曦雾与枢零颔首示意。   “命途的占卜完毕,现在,你们可以交换你们的誓约指环了。”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曦雾转身面对向枢零,凝望着对方那张黏附上了不少金银闪粉的冷峻帅脸,他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些当新郎官的羞涩——我去,这个面瘫脸冰山男他竟真成我老婆了,我马上就要和他交换戒指并亲嘴了!   曦雾的目光变得躲闪,他极力想保持表面上的镇定,但他的耳朵却还是越来越红了。   枢零则毫无感情波动地抬起右手,直直地伸至曦雾面前。   他的身高就有一米九,他的手型当然也小不到哪儿去。曦雾在捧着他的手掌时,心里想:   啊!好大的巴掌!若枢零扇我一个巴掌,他指定能给我半边脸都盖满手印吧。   不,他可是虫群的帝权,说不定我被他扇一掌后,我直接半个头都飞向天空化作流星了。   曦雾的自我恐吓起了效果,他不再那么害羞和紧张了。   他低下头,轻轻脱扯起枢零右手上的黑丝绒手套。   它并不是很好脱,需要曦雾先在枢零的每根粗长的手指上逐一拉扯一下,一点一点地扯得松动。然后,方能一口气拽下它,裸露出枢零手筋分明的宽大手背。   曦雾花了一些功夫,才让这只黏着枢零体温的手套落进自己的掌中。又将它团进掌心,塞入自己的裤兜里贴身放好。   接着,曦雾将婚戒礼盒从裤兜里取出,用双手将它在枢零面前打开。那枚由联盟顶尖珠宝大师精心打造的“烈红巨星”指环正静置其中,火红的光芒在每一颗宝石间来回地闪烁跳跃。   曦雾拾起它,小心仔细地将它穿上枢零的无名指,套牢在枢零的指根处。   在联盟的婚礼传统中,交换婚戒时并不需要一方向另一方行跪礼。因为联盟人认为,爱情中人的关系应当是平等相互的,比起单膝跪地人们有其他更多、更好的用以示爱的方法。   枢零也依礼将“苍白星核”给曦雾戴好。   虽然枢零并不能理解联盟的婚礼仪式中这些操作的背后都潜藏着些什么意味,但他还是一丝不苟地按《婚礼仪式指导手册》中的内容照做了。   毕竟这是虫群与联盟的联姻合约中,明确地对他所提出的要求。   这将会是一场完美的政治作秀,双方从中各取所需。枢零的目光很是平淡。   “誓约戒指交换完毕,现在,请两位新人在所有见证者的目光中,完成最后的誓约之吻。   “从此以后,你们将成为彼此的誓侣,于……爱的不朽温暖之中,携手共渡未来的一春又一春。”   曦雾听见了台下自己亲朋好友们的起哄声。   苍痕在怪叫:“上啊,我的好侄子,亲得越久感情越长!”   晶橘莫名亢奋:“七弟你别放不开!联盟新闻直播间里的星际群众都爱看!”   真是闹麻了,这群瓜皮亲戚!   曦雾听晶橘提起“联盟新闻直播间里的星际群众”后,直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要烧熟了。   他用脚猜都猜得到,那起码是万亿级的围观规模!   他真的要在这么多人的眼前和枢零亲嘴吗?   可他们分明才第一天在线下见面啊!   不,不如说他们不亲才是不可能的,他敢不亲,明天星际新闻头条就敢给他整个“开局一张图剧情全靠编”的大活。   曦雾硬着头皮,浑身僵硬地伸出两只手臂,分别以龟速向着枢零的腰际与背心处靠近过去。   然而任曦雾再怎么龟速,他的两只手掌也终有抵达至目的地的那一刻。   ——我去!是好温热的活人的触感啊!啊!我的老婆他是个大活人诶!   曦雾的内心底开始神志不清地胡言乱语了。   这些胡言乱语声在不久后又演化成一种,类似水壶烧开后的“吱吱”鬼叫声。   他下意识捏紧了掌间的温热触感,呼吸在瞬间滞住——哇靠,别人的腰捏起来,手感竟然…有这么柔韧……啊,他把腰肌绷硬不准我捏了……老婆的翅膀摸起来也好软和……   曦雾机械性地前倾身体,向着枢零那张帅气逼人的脸颊贴近过去。   他的心底早以乱成了无序运动——我还从没跟人亲嘴过呢,亲嘴该怎么亲来着?好像在亲嘴时需要其中一个人双脚离地飞起来,不然两个人都同时接地的话就形成电路了这会引发短路现象过大的流通电流会瞬间把两个人都电成焦炭……   ……我是谁?我在哪儿?   我靠我靠真的要亲上了!我的手你别抖啊,联盟新闻直播间里的那么多人都正看着你呢!   曦雾的浑身都气血翻涌得冒热气了,而枢零仍旧冷冰冰的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可能这就是无知者无畏吧,枢零这虫族木头男压根就不知道啥是亲嘴。   曦雾将内心底一横——既然枢零你在这里当木头,那我也就当自己是在亲一块木头!   他偏头瞄准枢零的唇瓣,直直地向着它们撞过去。   然而,真到了他要撞上枢零的嘴唇时,他却又情不自禁地,半闭上眼,下意识地轻柔了动作——   他怎么可能真对枢零做出粗暴的举动。   枢零可是他的未来里要相伴一生的好老婆。   曦雾羞郝地给了枢零一个似有似无的吻。   然后强作出风轻云淡的样子,就要向后退回去。   怎料枢零这个虫族木头男,似乎是觉得他没能按《婚礼仪式指导手册》中的内容做到位,枢零一转被动为主动,向着曦雾的脸颊贴去,并十分用力地以嘴唇挤扁了曦雾的嘴唇。   ……该如何去形容枢零给的这个吻呢?   疼痛的?炽热的?蠢透了的?能透过嘴皮子感觉到对方门牙形状的?   这能真的算作是一个吻吗?   可曦雾的内心底,他的那颗本就被爱情的浪漫泡影给碎开了一条细缝的心,却还是慌慌张张地,被这个“古怪的吻”给捉弄得“砰”一声脆响——   像蛋壳碎开两半,小鸟啾啾叫着。   曦雾对壳外面的世界,怦然心动了。   小鸟用力扇动毛都还没长齐的翅膀,向世界大喊一声:   爱情!我他香蕉旋风的来辣! 第18章 见家长   曦雾在跟枢零一起切婚礼蛋糕时,人都还是晕乎乎、脚底发飘的。   他呱呱的,枢零这个三无系冰山男,冷不丁地在婚礼上给他曦雾这个纯爱战士整这一出,那杀伤力,太强了!   曦雾甚至都开始觉得,他被迫和枢零做政治联姻,好像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强扭的瓜怎么就不能甜了?我就要让它甜!   这边,曦雾还在兀自琢磨着自己的终身大事、在腹中做着与枢零未来相处时的打算,那边枢零已经迫不及待想干饭了。   只等司仪一句“仪式结束现在开席”,枢零就立马丢下曦雾跑远了。他跑之前还没忘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给自己切了一大坨蛋糕再走。   曦雾有点无奈地也切了块儿蛋糕,向着枢零追了过去。   枢零作为虫族人可能不清楚星际新闻上爱编什么,但他曦雾却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但凡他们在镜头前不表现得跟连体婴儿一样,第二天的星际新闻就要写他俩“疑似感情不和,正在商讨离婚”了。   好在虫群极度排外,领土上并不存在无孔不入的星际记者。   目前只有联盟这边有关系找虫群要直播许可、拍摄许可、采访许可,而在进行这类活动之前,联盟那边一定会找曦雾事先通气。   曦雾在心里估摸着,最多还有五分钟直播就会关了。在那之前,他还是和枢零再演一演“夫夫和睦”吧。   可让曦雾没想到的是,他跟在枢零身后,却是跟枢零见家长了。枢零跑去了他母亲所在的那一桌,还把端来的蛋糕分给了妈妈一半。   曦雾知道枢零的母亲叫伊茜丝,是虫群的十二座摇篮之一,她所代表的是【母性】,年龄将近有一万岁。   除此以外的更多信息,曦雾就不清楚了。闭关锁国奉行孤立主义的虫群的情报本身就难刺探,更别提虫群的重中之重有关十二座摇篮的情报了。   枢零母亲的这具分身体,也是一副毛绒蛾子的长相。不过枢零母亲是白蛾子,体型也更加巨大化,她光是坐在那里就有两米半高;腹部更肥硕,手足更纤细,整体体态更丰盈柔美,浑身上下看不出有什么肌肉。   和她同桌的,还有一只同样巨大的软绵绵、肥胖胖的脑虫,脑虫形似蓝星上的小章鱼,但比小章鱼更圆滚滚卡通化;   一只绿意盎然、身上开满鲜花的巨蝉;   一只毛发金白相间的大蜜蜂,她的体型在全桌中是最小的,但对比曦雾来说仍旧称得上庞大。   虫群祭祀弥西图也正向这边走过来,曦雾直觉性地预感到,坐这桌的恐怕全都是虫群的大佬,甚至是虫群的摇篮们在聚餐。   他开始谨慎地犹豫起要不要再继续走过去,枢零的母亲伊茜丝却很是高兴地向他招呼:   “你好,可爱的哺乳生命体。”伊茜丝忽然偏过头去询问枢零,“他是哺乳生命体吧?哦呵呵~我最喜欢哺乳生命体了。”   枢零思考了一番,“他可以是。”   曦雾厚着脸皮走过去,拉开枢零身旁的那把巨大的椅子坐下。   “真巧啊,我就是哺乳生命体。”曦雾对着枢零的母亲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你好,伊茜丝女士。或者按照我故乡的传统,在我和枢零结婚以后,我也该管你叫‘妈妈’。”   伊茜丝高兴得挥舞起了前肢。   “太好了!我将多一个孩子了!”伊茜丝又转头对枢零说,“我的小绒毛,你去再和一些联盟人结婚吧,这样我就能拥有更多的孩子了。更多的孩子~”   枢零摇摇头,“抱歉,妈妈,我现目前的结婚对象只能有曦雾一个人,我不能再和其他联盟人结婚。”   曦雾露出分外阳光灿烂的笑容,“是的,岳母大人,您的儿子只能有我一个老公。”   伊茜丝十分失落,“这可真是太遗憾了……”随即她又振作起来,“但我能再多一个孩子也很不错了。”   这时,坐曦雾身旁的章鱼样的大脑虫低声对曦雾说到:“伊茜丝已经生不了孩子了,她年龄太大了。所以她现在能再多出你这个,‘孩子’,她感到很是高兴。”   曦雾感激地对大脑虫道了声谢,随即又礼貌性地询问起了她的身份。   大脑虫柔嫩的触手在空气中摆动着,那摆动孕育有莫名的韵律。   “我是摇篮·雅蒂娜,我代表【智慧】。旁边的绿蝉是代表【生命】的摇篮艾卡索,再旁边的是母巢芙蕾雅,她将是下一任的代表【母性】的摇篮。”   虫群祭祀弥西图在此刻来到了他们这一桌,她一入座,便直接朝桌上堆成小山般的食物们动手了。   枢零也跟着大吃特吃了起来,两秒钟之后,全桌就只剩下曦雾和枢零的母亲没在用餐了。   伊茜丝用快乐的声调接着和曦雾聊天。   “你知道我为什么很喜欢哺乳生命体吗?”   她没等曦雾思考回答,便紧接着高兴地自己说了起来。   “因为,母体将她珍贵的、富有营养的乳汁,哺育给她的子代体,而她们的整个族群都赖此成长、茁壮、繁荣……那种感觉真是……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总之,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也许我该给我的小绒毛也加装一套哺乳系统,让他能感受哺乳的快乐?我虽然参照播种者文明的基因原种的样子,在他的这个形态中也给他设计了一对乳/头,但那并没有实际作用。毕竟他是雄性,不进行生育。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曦雾用手捂住下半张脸,憋笑憋得嘴都要歪了。   虫群的母巢们在生孩子前,都会提前设计好孩子的基因蓝图。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孩子,便在基因蓝图里编码些什么。   她们完全不像星际里的大多数种族那样听天由命,她们生孩子绝不“开盲盒”,她们是她们孩子的绝对造物主。   在虫群中,最具能力的“造物主”会被尊奉为摇篮,伊茜丝便是【母性】这一分工支脉的当代摇篮。   一旁的【智慧】摇篮雅蒂娜将手中的食物放下,她不太赞同地说到。   “伊茜丝,我觉得那并不会是一个好主意。你已经在你的小绒毛身上加了很多东西了,有的时候并不是越多越好,你得考虑他的这个体型,他的承受上限,他毕竟体型这么娇小。”   在这群身形巨大、本体大小仿若军工厂似的妈妈们面前,枢零不到两米的个头的确算得上是体型娇小,曦雾更是一根人畜无害的黄豆芽。   【生命】摇篮艾卡索也附和:“我也是这么想的,伊茜丝,你不要再往你的小绒毛身上加东西了。”   “好吧。”伊茜丝只得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她又换了一个话题,向曦雾询问:“我可爱的自异族来的孩子,你需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助使我的小绒毛孕有新卵?”   曦雾陡然间胀红了脸,双手在膝盖上乱抓,“咳咳!呃……这个……”   “妈妈,”枢零暂时放下跳跳果冻,“你忘了,我和你说过的,我们会先在别的实验样本上进行实验。等最后收集足够了数据,确定了安全可靠的实验方案后,才会将它在我身上进行。”   意思就是说,苍痕和晶橘会替曦雾打头阵,由他们先去和别的虫族猛士做生育实验。毕竟跨种族生育绝非一件易事,在妊娠中途少不了要大量服用抑制身体免疫系统的药物以防滑胎,这类药物对身体的损伤可不小。   直到实验组确定了行之有效、成熟完善、安全健康的方案后,才会轮到曦雾和枢零摘现成的果子吃。   要是今晚曦雾就得和枢零入洞房开启造毛毛虫计划,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坐着,他早就开始尖叫抓挠了。   而伊茜丝听到枢零的此番说法,她顿时一愣。   “……你,告诉过我吗?”伊茜丝相当困惑,“我……”   “我在哪儿?”伊茜丝迷茫地环视着四周,羽须不安地晃动着,“这里是哪里?好陌生的地方。我怎么忽然出现在了这里?”   “哎……”绿蝉艾卡索叹了口气。   一旁的虫族卫兵推来了一把巨大的轮椅。   “妈妈,”枢零将伊茜丝抱到了轮椅上,“你该回到皇宫里去休息一会儿了。”   伊茜丝看着枢零,露出了笑容,“呀,是我的小绒毛!”   枢零将伊茜丝推走离场了。   这突然而来的状况变化让曦雾有点茫然失措。   他不禁转头看向身旁的大脑虫,代表智慧的摇篮雅蒂娜。   “雅蒂娜女士,请问,这是……”   雅蒂娜明白曦雾的意思,“我刚才和你说过,伊茜丝的年龄太大了。她现在有些老年痴呆了。”   “老年痴呆?”曦雾对这个说法感到些荒谬,“她为什么没去接受治疗?这只是一个小毛病吧,只要将身体修复到年轻状态,这个病就能自己好了。你们虫群在生物学的研究上,肯定不至于治不好这种身体上的小毛病。”   雅蒂娜却缓缓摇了摇头。   “孩子,”她这么称呼着曦雾,“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孩子。”   她柔软的触肢轻抚着曦雾的脸庞,她的目光透过曦雾的身体,看向了别的什么更抽象化、概念化的事物。   “孩子,我们和你们不一样。”她温和地说着,“你们选择了拥抱永生,但我们没有。   “我们放弃了个体的永生,以追求我们文明的永生。”   她透过曦雾的身体所看的,是星海中的文明们。   “充满长生者的文明,终会故步自封,走向腐朽与堕落。   “唯有新的思想不断诞生、旧的思想不断死亡,文明才能长青永驻。   “是以,我们每一只虫子生来,都是要死去的。   “谁也不会例外。” 第19章 香葵草   伊茜丝的老年痴呆不是没办法治。   只是她已经活得够久,虫群中属于她的时代,该彻底过去了。   ……而属于枢零的时代也终会过去吗?   此刻的曦雾,不愿去细想这个问题。因为枢零的那个笨拙的“吻”,好似还残留在他的唇瓣上。   雅蒂娜在回答完曦雾的问题后,继续大口吃起了桌上的食物。   曦雾见几位女士都忙着吃饭,没有和他接着聊天意思,便自觉退下了。   他去往了自己人那一桌,坐在这桌上的人都是未来将常年留驻在虫群大使馆内与曦雾共处者。他们分别是——   曦雾的三名亲戚:二叔苍痕、六哥晶橘、五十二伯沼华。   联盟驻雷利斯虫群大使馆成员:特命全权大使蓝空羽、虫群文化研究学者沫沫云、家庭医生型机仆快乐的空调、管家保姆型机仆温和的面包机。   在曦雾落座后,苍痕向他问,枢零怎么提前走了,曦雾稍作解释了一番。   沫沫云作为虫群文化研究学者,对那几位摇篮表现出了浓厚的探知欲。   “是的,没错,历史上虫群也曾拥抱过永生,但最后他们否决了这条路线。虫群禁止永生、禁止复活、禁止克隆、禁止意识上传、等等,他们选择了以文明为本,而我们联盟选择了以人为本。”   蓝空羽点头认可,“没有人的文明将一无是处,该是文明成就我们,而不是我们去成就文明。文明是死的,我们是鲜活的。”   沫沫云不断舞动触手,“虫群中只有虫群祭祀可以永生不死,因为历史学和宗教学,你懂的,哈哈哈哈~”   曦雾听懂了他在搞学科歧视,“可是,沫沫云,你自己不也是历史学家吗。”   沫沫云将触手攥成了拳头,上下挥舞以示抗议,“我的研究方向更偏向社会学研究!”   “社会学家那不是照样没前途吗。”晶橘在一旁插嘴,“去开选修课,教室永远都坐不满。”   沫沫云胀黄了脸,接着就说起了一些诸如“我为联盟立过功”、“方向太小众曲高和寡”、“上一届学生质量太差了”之类的难懂的话。   曦雾乐呵呵地吃起了晚饭。   “话说,咱们联盟派来驻扎在虫群的大使馆人员,不是有三个吗?还有一个人去哪儿了,我怎么从没见过他。”   蓝空羽答到:“香葵草前辈不是一直都在吗。”   曦雾一脸懵逼,“啊?”   蓝空羽指了指身旁的那盆含苞待放的小白花,“他就是啊,香葵草前辈只是有一点不爱说话爱睡觉而已,曦雾你该不会从来都没注意到过他的存在吧?”   “我靠!”曦雾很是吃惊,“我就说,我怎么经常看见你抱着这盆花,我还以为这是你的赛博宠物,别人遛狗你遛花呢。”   小白花瞬间开花了,“你鸡掰的骂谁是宠物呢,你鸡掰的才是赛博宠物!”   开放的小白花中间,露出了一张紫色的、十分抽象的、跟西瓜条表情包似的脸,他仿佛随时会在下一秒说出“家人们谁懂啊,我今天遇见了一个虾头楠,他居然把劳资叫做赛博宠物!”   曦雾磨了磨后槽牙,“你自己成天不吭声,被人误会还怪我咯?”   香葵草瞪大了眼睛,“天啦撸!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碧莲不要的人!你自己眼睛瘸狗眼不识本大爷,不他祖宗香蕉旋风锤的怪你那他鸡儿的怪谁?难不成还怪你太爷爷我?真素好笑捏!”   曦雾火气上来了,“离了脏话不会好好说话是吧?你他祖宗的少在这里飚脏话,你再飚半句劳资马上把你种进粪坑里面吃天然有机肥!”   香葵草深呼吸一口气,正要和曦雾相互批发对方的赛博祖宗,他的花瓣就被蓝空羽一把捏回了花骨朵状态。   “非常抱歉!香葵草前辈他的这里有点问题,”蓝空羽很是歉疚地指了指脑袋,“他有的时候就会变成这样……但这个时候,只要让他睡觉休息一会儿,他很快就能恢复正常的。”   说罢,蓝空羽手上狠狠地一握,原本他手心中还隐隐约约传出的“阿米诺斯”的声音顿时消失不见了。   香葵草前辈大抵是安睡了,或者大抵是似了吧。   曦雾听蓝空羽说他是脑子有问题才这样,顿时便释然了——传统美德,不跟傻呱计较。   曦雾换了个话题跟众人闲聊,“你们知不知道‘播种者文明’?”   晶橘摇头,“那是啥?”   沼华也摇脑袋,“阿伯不晓得。”   两位机仆也摇头说它们不知道。   但苍痕、蓝空羽、沫沫云都沉默了下来。   曦雾心里“咯噔”一声,合着播种者文明确有其事,但他在联盟里没官职,就没被告诉播种者文明的相关事情啊。   沫沫云的触手拧在一起,“抱歉,我签过保密协议,我不能说。一旦说了,我的学术生涯就完蛋了。”   “你叔叔我的仕途也得完蛋了。”苍痕摊了摊手。   蓝空羽向曦雾提出建议,“你如果想知道‘播种者文明’的事,你可以向联盟提交查阅申请。大概率你的申请是能通过的,不过你也得签保密协议。”   晶橘兴致勃勃地叫嚷:“那我呢?我也想知道!”   苍痕果断摇头,“你没戏。你为了能和人来一炮,你甚至能把联盟主席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的都告诉他。”   晶橘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我在厕所偶遇联盟主席时偷看了他的内裤是什么颜色!?是灰色的,标准的老头颜色。”   苍痕翻着白眼连连叹气。   曦雾询问蓝空羽:“我该怎么向联盟递交查阅申请?”   “回到大使馆后我帮你弄吧。”蓝空羽一口包揽了下来,“要走的程序有点麻烦,尤其是我们现在还不在联盟境内,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回去。你可能得等上几天才能收到结果。”   曦雾摆摆手,“没事,我也不急,就只是心底好奇想知道而已。”   这段插曲过去后,几人继续吃起了宴席上的食物。   桌上的不仅有他们千里迢迢从联盟带过来的联盟特色美食,还有虫群本土的大菜、名菜。   这些虫族菜从外貌上,就与联盟的菜式十分不同。   联盟的菜品摆盘精致,配色精心,香味浓郁,单份的份量较小,像极了蓝星上高档餐厅里的调调。并且还比那更加夸张,连每道菜的餐盘都要搞特殊定制:   这道菜的盘子像朵花;那道菜的盘子像树叶;那一道菜的盘子直接是一座海底遗迹的小雕塑,供食客体验在遗迹中挖宝探险的感觉……   而虫群的菜品,每一份都份量极大到观感震撼,虫族人似乎热衷于把食物堆成小山,再在上面浇上各种颜色的果汁糖浆、洒下一把又一把的炫彩珍珠糖。其食物配色之鲜艳,有一种梦核、食核的美。   曦雾好奇地捻起一块儿虫族饼干塞进嘴里,之后的三秒他是大脑空白的,他被甜晕了。   就仿佛那块儿饼干顺着他的喉头冲进了他的大脑主控室里,一把揪住里面的灵魂体小曦雾,“啪啪啪!”给了他三个大逼兜子。   虫族饼干大声质问他生活甜不甜,小曦雾哭着大喊“甜甜甜!这生活太鸡掰甜了!”。虫族饼干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临走前还把小曦雾的大门给一脚踹烂了。   在经历过了以上遭遇后,曦雾终于回魂了,一口气干了三杯低度果味酒才缓过劲儿来。   桌上几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沫沫云更是笑得从水缸边上掉回了水里。一看就知道他们早尝过虫族菜,就等着曦雾也来踩坑。   苍痕竖起大拇指,“算你牛,你还敢咽下去,我们全都直接吐了。”   曦雾冷峻地一笑,“哼哼,是你们太贫弱了。虫族生化武器也不过如此,节约粮食是传统美德,把我饿狠了我能把这一桌都给啃了。   说罢,曦雾擦了擦嘴角的白沫。这虫族科技实在是太狠了点,他胃里都开始反酸了。   沫沫云重新爬回了水缸边上,探出Q弹弹的胶状体脑袋向他们讲解到:   “虫群的起源环境十分恶劣,那是一颗极度寒冷、食物来源无比稀少的星系边缘行星。并且由于他们的中央星是一颗不稳定的红巨星,更时不时有规模浩大的天灾发生在他们的起源星球之上。   “对食物的喜爱,尤其是对高热量食物的喜爱,就此深刻进了虫群的文明基因里。   “即使百万年过去,他们早已成为星空中雄踞一方的霸主,但他们对高热量食物的喜爱始终没有改变,这一直继承在了他们的饮食文化当中。”   沫沫云向曦雾建议:“如果你想和枢零陛下在婚后建成更加亲密的关系,那么,我想,由你时不时地邀请他共进晚餐,为他带去由你亲手烹饪的可口菜肴,这将会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苍痕懊恼地一拍大腿,“你怎么不早说!不然我们就会在船上给他安排烹饪课了!”   但曦雾很有自信,“还用得着上什么烹饪课?我天生就是一名大厨!”   要知道,身为孤儿的曦雾在蓝星上可是不得不独立生活了好久,他当然会自己做饭。   曦雾做出“拿捏”的手势,“等枢零吃了我的小饭,那还不得美美地迷恋上我。叔你就放心吧,我的做菜水平,那可是一绝的。”   苍痕狐疑地看着他,“真的?你还会做饭?我怎么不知道。”   “嗨,我的事情,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曦雾随口胡扯,“就比如全联盟最惊才绝艳的男人其实是我,这件事你肯定就不知道吧。”   苍痕鄙夷不屑,“呵呵,明明是我!”他一巴掌拍在曦雾的后背上,“你还搁这儿吃呢,你老婆都离席多久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吃饭,你不去问问他情况怎么样了?”   听二叔这么一提,曦雾也感觉到了些不对——   枢零怎么能忍住不回来吃席呢?他那边一定是出什么情况了。   该不会是老岳母的情况不太妙吧?   曦雾有点坐不住了。   虽然他跟枢零结婚完还没俩小时,相互间并没有夫妻感情可言。但既然他已有了和枢零好好过日子的想法,那这种大事他就没办法不去关心了。   “我先离席回大使馆了,我去用那套通讯装置问问枢零他情况怎么样了。”   沫沫云挥挥触手示意曦雾等等。   “曦雾,你不用跑那么远回大使馆去。你想和枢零陛下通上话,直接去找那边的虫族侍卫就行了。他会帮你在心灵网络上将你的联络请求递交给陛下,然后他就会变成你和陛下之间的传声筒。   “你甚至可以用这个方法去找任何虫族人聊天,在理论上这是完全可行的。”   曦雾一愣,“好,我去试试。”   曦雾放下擦嘴巾,向着一旁的虫族侍卫走了过去。   虫群安排在典礼之塔内的侍卫,都形似一片片宽大的锯齿状树叶,不过他们的身体颜色不是绿色,而是紫色的。   曦雾在虫群常识课里学到过,在虫群中不同的颜色有着不同的意义代表。   比如金色是尊贵的,只有虫群帝权和十二座摇篮才能在日常中使用带金色的配饰;紫色是神秘的,只有祭祀相关的事物和场合中,才会使用紫色;   白色、灰色、橙色、绿色、蓝色是常见色;黑色与战斗相关,红色代表特殊、精英。   外族者在虫群内的日常着装当中,应当避开使用黑色和红色,而金色和紫色用了则问题不大。   路上看见黑色、红色的虫族人最好不要去靠近,以免出现不必要的外交事故。   身高4米多的树叶状虫族侍卫垂下头,以眼神询问曦雾有何贵干。他高墙般的身形带给了曦雾不少的心理压力。   曦雾露出友好的笑容,“你好,卫兵,你应该听得懂星际通用语吧?我现在想和你们的帝权陛下取得联络,听说你能帮得上我。”   树叶侍卫在顿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他又将眼睛睁开,向着宴会大厅的后台走去。没走出两步,他又转回头来观察曦雾有没有跟上。   曦雾连忙跑到他的身后跟着。   不过曦雾并不敢靠他太近,因为怕会被他踩到……   树叶侍卫将曦雾带到了传送电梯之前,曦雾记得这部电梯,几小时前枢零就是用这部电梯赶过来参加婚礼的。   电梯门在曦雾眼前平缓地开启,露出一间除了面积特别大之外就平平无奇的电梯包厢,包厢的内部空间是白色和金色的。   曦雾猜测,它很有可能是一部能直达虫群皇宫内部的传送电梯。   这次不需要树叶侍卫再做什么提示,曦雾自己就走了进去。   电梯门关闭了。树叶侍卫没有跟着坐进电梯。   在一阵微乎其微的震动后,曦雾已经随着电梯厢被传送到了虫群皇宫之中。 第20章 一个拥抱   电梯门刚一打开,曦雾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呱呱~”   一只矮矮的身高仅有一米三高的黄铜色复古风机器人,在电梯门外蹦蹦跳跳。它的模样神似蓝星上的一部游戏《机械迷城》的主角,都同样看起来憨头憨脑的。   曦雾认识它,知道它叫四点八,它是枢零的机仆,负责照顾枢零生活起居者之一。   在六个月前,联盟的和亲舰队在虫群的帮助下躲避追杀者的那段日子里,四点八就经常随着枢零一起出镜,在旁边给枢零端茶倒水送零食。   如果把枢零比作蓝星古代的皇上,那么四点八就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太监小卓子。   有些机器人是智能机器人,有些机器人则是智障机器人了。曦雾有时候真不知道,枢零是从哪儿整来的像四点八这么八嘎的机仆,又为什么会那么宠信于它。   曦雾大步走过去,用力搓了搓四点八的光头。   “是你啊,四点八。是你家主人派你来接我的吗。”   “呱呱~”   四点八快乐地扭了扭屁股,它牵起曦雾的手就往身后的宫殿建筑群跑去。   曦雾身高一米八的长腿要跟上四点八的小短腿还是挺轻松的,他一边跟在四点八身后快步走,一边还有空余往四周打量。   虫群皇宫的整体设计相当华丽、大气、繁复,它使用白色和金色作为主要配色,这也是虫群皇室的常用配色。   皇宫内部的每一栋建筑都是巨大化的,普遍门高12米,层高20米。道路也宽阔异常,难怪得使用传送电梯作为这里的日常通行工具。   建筑风格方面,则偏向哥特式风格,向四周望去,高耸的尖塔、尖肋形的拱顶、外漏的飞扶壁、墙面的浮雕与镂空随处可见。   不过蓝星上的哥特式建筑都是笔直向上的,而虫群的这些皇宫建筑则偏向使用曲线、斜线,不鲜见一些倾斜的塔楼、波浪形的外墙。   它们就像一簇簇舞动的冲天火焰,有着一种奇异的、不对称的、非常规的美感。   据沫沫云介绍,这是上一任虫群帝权枭术所偏爱的风格。在枭术的执政期间,他所干的一件大事就是把虫群中央区的全部建筑都翻修了一遍,所有的翻修设计图纸都是他亲手画下的。   而枢零就比较勤俭持家了,或者说比较惫懒,他在位期间从没组织过这类大兴土木的面子工程。   “呱啦~”   随着四点八的一声叫唤,前方紧闭着的“茧之宫”的浮雕巨门向两排开启了。在他们一人一机的身后,一队巡逻士兵正步伐整齐一划地穿过。   巨门后的,先是一处带喷泉的富丽堂皇的宽广庭院,这座庭院的华美与怪诞让人难以用语言形容。   喷泉中喷出的并不是水,而是闪光色的向地面下沉的云雾;笼于云雾中的各座雕像难以名状,就仿佛是梦中才有的超现实物象;花圃草甸中的植株忽生忽死,它们仿佛正被一双暗中的手操控着,使它们的生命带着莫名规律地不断于萌芽、盛放、枯萎间倒放、快进。   即使是见惯了联盟艺术大家作品的曦雾,也不禁惊叹于这座庭院的天马行空的美,它一定是上任虫群帝权枭术的最得意的建筑设计之一。   再在庭院之后的,那才是枢零的寝殿,它就像一轮地平线上半升起的光焰扭曲的黄金太阳,也像一枚横卧在地被烧着的巨茧。   曦雾目测自己起码得快走两分钟,才能走到寝殿大门口去。他心想:把房子修这么大,就不怕哪天吃坏了肚子,憋不到厕所就拉路上了。   好在,茧之宫内置有开场动画跳过功能。四点八拉着曦雾向右拐走小路,进入到一间传送电梯房中。   电梯箱中有许多传送按钮,按钮上的字都是很古早版本的星际通用语。   曦雾观这些文字,就像是蓝星简中语使用者在观繁中文字。   使用心语的虫族人是没有自己的文字语言的,他们当年直接把星际通用语拿来当了自己文明的文字语言。后来星际上的通用语更新了很多个版本,而虫族人一直使用着最初的那版。   四点八按下一个叫“正〇二〇〇〇室”的按钮,当两人走出电梯时,他们已来到了茧之宫的正殿二层,枢零的寝室正设立于此。   从电梯间向外走出一段距离,又绕过一面挂满各式建筑设计手稿画作的幕墙后,便至了一处或许是寝房客厅的地方。   是的,皇家建筑就是气派,寝房里还带客厅。   曦雾刚踏入此处,鼻间便闻到阵阵的食物飘香,听见阵阵“吧唧吧唧、咔擦咔擦”的大蛾子进食声。   他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去:得,感情枢零没回来吃席,是因为让人给他打包带饭了,白担心一场。   知道他没啥事就好,曦雾这才有闲心开始探索发现枢零闺房里的具体布置。   曦雾的第一感受便是——这房间是真呱呱的大啊。   层高近18米的大平层,那观感能不大吗。层高18米什么概念,放蓝星上一般房子一层楼就3米多高,18米相当于有5、6层楼高。   在这极为宽广的大平层里,最引人瞩目的,肯定不是地上那些和整个空间比例比起来就跟家家酒玩具似的“袖珍”家具。   而是目光尽头的,那几道由巨型藏品柜组成的房间隔断。   这些巨型藏品柜将近18米的层高都顶满了,即使是最小的那个藏品格子,它也有半平方多的面积。   格中的藏品都是悬空漂浮的,以曦雾的视力远眺过去,他勉强能看清其中的一些:   有妙想天开的艺术雕塑;有沧桑斑驳的历史古物;有千奇百怪的动物骨骼;有见所未见的奇巧乐器;有不识来历的未知文书;等等等等,藏品种类之多,难以尽书。   最为震撼的藏品,还得属藏品架正中间的那颗直径7、8米的半融化的熔岩星球。它被收拘在一个巨大的三棱锥形的透明容器中。   亮橙色的岩浆不息地于它的地表上翻滚着,一场场地震,一阵阵山崩,一阵阵岩浆组成的海啸……   它的模样是那样的真实,也或许,它就是真的,它被虫族人以一种神乎其神的空间技术拘禁来了这儿,从此被作为收藏品陈列着,以供私人把玩。   “曦雾,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   枢零低沉的嗓音从一旁的半透明花草琥珀大屏风后传来。曦雾收回神,转头透过半透屏风看去。   在一张近六个平方比床还大的纯白色沙发上,枢零又变回了那只毛绒大黑蛾子的模样,他正抱着一大块儿果酱蛋糕仰躺着大口进食。   今日穿的婚服都被他脱下扔在了远处,连他的帝皇冠冕都被他丢去了一边。而他的近处则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盘碗杯碟,食物几乎将他和沙发给淹没了。   曦雾绕过屏风,又拨开金银色珠帘,他终于来到枢零的近前。   在枢零遍体的黑绒毛上,正黏着许多花花绿绿的果酱、奶油、碎糖块儿。他的整只蛾子都被这些甜点残渣给腌得发甜了。   枢零一口吞掉剩下的半块蛋糕,他含含糊糊地对曦雾说到。   “现在泥阔以开始向窝汇报泥将咬提交的事项了,吧唧吧唧吧唧。”   曦雾看着他的这幅吃相,忽然有点血压飙升。   这真的是在前不久和自己结婚的那位身高一米九的三无系冰山帅哥吗?这其中真的不存在什么替身文学、代嫁剧情吗?   不过,当曦雾想到又不需要他来打扫房间,也不需要他来给枢零洗衣服时,他的血压又回落了下去。   甚至看久了还觉得枢零这贪吃的样子也挺可爱的。就跟在偷翻蛋糕店垃圾桶的胖黑狗熊似的。   “我只是来看看你。”曦雾向着枢零走过去,“你太久没有回去婚宴现场,让我有点担心。不过,现在看见你这边没情况就好。”   曦雾在沙发旁停下了,“我可以坐在你的身边吗?”   “阔以,吧唧吧唧吧唧。”   曦雾艰难地在堆满食物的沙发上给自己腾出了一块儿地坐,又半侧过身,微笑着看向躺一旁大吃大嚼中的枢零。   枢零的口器有着几丁质外壳的油亮光泽,并像兔子一样的有着三瓣嘴。不过枢零的唇裂在下唇,他的上唇则高高隆起鼓出一个半圆形的小丘,小丘边缘仿若鸟喙很适合用来磕坚果。   他吃东西的样子相当可爱,他用一对手爪将食物举在嘴边,另一对手爪托在食物下面,他毛绒绒的脑袋埋在食物上移来移去,就跟毛毛虫吃叶片似的。   曦雾悠闲地翘起二郎腿,“枢零,我们联盟的食物还合你胃口吧?我们和你们在口味上的差别,应该还是有着不少。”   “不错的食物,都很别致。”枢零的羽须晃悠了起来,“但还差了点,嗯……”枢零将一块儿千层果缤纷奶油馅饼高高地举起,“差了点……感觉。”   曦雾满是好奇,“还差了点什么感觉?差了胰岛素告急的感觉吗?”   枢零摇头,“……很抱歉,你不是虫族人,我无法用心灵网络将那种缺少的感觉共享给你。”   “行吧。”曦雾也随手拿起一块儿饼干吃了起来,“你母亲那边,情况也还好吧?”   “……嗯。”   曦雾也不知道该安慰些他什么。   生死有命?聚散有时?   作为过来人,亲身承受过母亲病逝之苦的曦雾,他说不出这样轻飘飘的安慰的话。因为他知道这种安慰的话不仅屁用没有,反而还会让人越想越难过。   “枢零。”   “嗯。”   “我听说,你有一项叫【情绪感知】的特殊能力,那你能感知到,我现在正在心里想什么吗?”   曦雾在心里想:老婆,我要跌跌撞撞地闯入进你的生活。   枢零却摇头,“我并不能感知到你具体的想法,我只能感知到你的大致情绪。”枢零的羽须轻晃几下,“曦雾,你现在,正同时感到愉悦和悲伤。”   曦雾笑着说:“那不是悲伤,那叫怜惜。”他又用手托住腮,“不过你一提到悲伤,那我确实感觉有点悲伤了。”他微垂下眼睫,“我有点想家了……我还从来没离开法丽塔那么久过。这甚至是我第一次离开联盟的范围。”   枢零的羽须晃起了圈圈,“所以,今天在我们的婚礼上,你心底的那些悲伤情绪,你也是在想家吗?”   曦雾并不意外,婚礼时自己内心底的那些悲伤情绪还是没能藏好,被枢零给察觉发现了。   他心想:看来枢零只能感知到情绪,并不能感知到具体的脑内想法。不,保险起见,再多试探几次。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我是在想家。”——在想要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却感到求而不得。   枢零停顿了数秒,“……抱歉,曦雾,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解决你‘想家’的这个问题。”   “没关系,你不必说抱歉。”   曦雾在暗中仔细观察着枢零的每一分神情细节,但这着实有难度,枢零的脸上覆盖满了浓厚的绒毛,只有他头顶的那两根红羽须能稍稍外泄出他内心底的想法。   “枢零,你跟我最初想象中的你,挺不一样的。我本以为你身作虫群帝权,会很高高在上、冷漠无情、拒人千里,结果你却意外的挺好说话。我向你说什么,你都会认真答复我,没有敷衍与置之不理。”   ——虽然有时候枢零的答复挺不靠谱,但这只是因为两人间的种族文化差异太大了。   枢零语气平淡,“解答族胞的疑惑,为族胞做出道路选择,这是我身作帝权的本职工作。曦雾,虽然你只是虫群的一名受庇护者,但我仍旧有义务在你的受庇护期间管理好你的一切。”   曦雾嘴角上翘,露出一抹痞笑,“管理好我的一切?一切?”   “是的,一切。”   “咳。”曦雾将内心底的一些少儿不宜的想法抛开,“不,陛下,你管不好我的一切。”曦雾指向自己的心脏,“你管不好它,它是最自由的。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管不好它,就像今天的婚礼上,我分明是一点也不想在你面前伤心的。”   曦雾叹气,“可我实在是‘想家’啊。”   枢零沉默着思虑片刻,“……其实,我有一个可以一试的解决方法。”   曦雾挑眉,“是用药物以强行扭转我的情绪想法吗。你们虫群的生物科技的确很发达。”   枢零摇头,“不。”他猩红色的硕大虫目,凝视着曦雾的脸庞,“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我伤心难过的时候,我的妈妈会抱抱我。”   曦雾怔愣了数秒。   又一下子无法自控地,对着那张黏满甜品碎屑的毛绒脸颊欢笑了起来,像一株被风摇晃的纯白马蹄莲。   “好,好。你给我一个拥抱。”曦雾满脸阳光灿烂地敞开双臂,“来吧,我亲爱的老婆陛下。”   大黑蛾子缓缓坐起身。   那些原本压在他鲜红蛾翅上的食物盘碗乒铃乓啷地倒成了一片,各种颜色的甜汤、奶油、果酱等等在沙发上乱糟糟地融混成一团。但即使样子变得糟糕无比了,可它们散发出的香气仍旧是过分甜美的。   枢零低头看向自己的四只尖锐利爪,又看向曦雾像一只水袋子一样的一戳就破的苗条柔软的身体,最后又看向曦雾灿烂的笑脸。   他以一个慢吞吞的动作,带着满身的食物甜香气向曦雾靠近过去。他无比轻缓、也十分僵硬地用上面那对胳膊环抱住曦雾的脑袋,下面的胳膊则环抱住曦雾的上身躯干。   曦雾就没他那么多顾虑了,曦雾一个猛扑埋头扎进枢零的胸前浓毛中,惊吓得枢零浑身一颤,曦雾不禁坏笑起来。   他搂紧枢零的后背,脸蛋埋在枢零的胸口上左蹭右蹭,被软毛里夹着的那些饼干渣狠狠地做了一轮面部刮痧。   但即使脸上被硌得慌,枢零那绷紧得跟铁墙似的胸肌埋起来也并不舒服,可曦雾却也还是贪恋着怀中的温暖,不想抬头起来——他真的很需要这个拥抱。   渐渐的,曦雾抱着的那具肌肉紧绷的高壮身体,它缓缓地放松柔软了下去。   曦雾的后背被一只大爪子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下,然后,它又好奇地碰了碰曦雾的细尾巴,那上面挂着的珠宝饰品碰撞着发出了叮铃的脆响。   枢零又很快收回手去,继续规规矩矩地抱着曦雾,不再在曦雾的身上乱碰。   他低沉醇厚的嗓音从曦雾的头顶钻入进曦雾的天灵盖:   “曦雾,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的拥抱?”   “怎么会呢。”曦雾眷恋地蹭蹭枢零已软和下去的温暖胸膛,“我喜欢,我很喜欢。”   “可是,曦雾,你此时的情绪,它浓郁复杂得让我无法理解……”   枢零粗大的爪指探入进曦雾的金发间,他的一根手指便有曦雾的嘴唇那么宽。曦雾的头皮被他生着浅绒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给曦雾画下了两条酥麻的横线。   “曦雾,我感到,你的情绪的形状很柔软,很温和,但质地又很,疏松多孔,很悲伤……你的悲伤情绪并没有因我的拥抱而消弭,它反而更加浓郁了。   “而现在,我还听见你的心跳声正在加快,你的血流也正在加速,你的尾巴末稍正在蜷缩,你抱着我的手正在加大力道……你是在害怕我吗,曦雾?”他低声说,“就像我害怕你一样的害怕我?”   “枢零……”曦雾声调干涩,“你们虫族人,都这么会钓吗?”   “‘会钓’?”枢零语气困惑,“抱歉,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请你使用更为书面正式的星际通用语词汇和我交流。”   “我的意思是——”曦雾猛地抬头从枢零胸前起来,“——你说你害怕我?”   曦雾仰着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双眼猩红大如灯泡、嚼铁如泥胃通异世、肩宽一米肋生四臂的枢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我不是很懂你们虫族猛男都在想些什么。   难道说,马萨卡……这又是枢零用来钓我的诡计之一?他正在故意向我撒娇卖萌,就像在装作自己拧不开瓶盖? 第21章 听不懂   正当曦雾迟疑着要不要咬钩被枢零钓走时,就听见枢零的低声回答。   “是的,我害怕你。我没法像看见我的族胞们的思维那样,看见你在想些什么,你的大脑是不透明的。这总让我很不安,很茫然……   “我只能借助我的天赋,去模糊地感知你的情绪,可即使我和你这么紧密地拥抱在了一起,我正触碰着你的头皮,而你的情绪也依旧让我读不懂……   “你们异族人真可怕……你们就像是,伪人……”   他松开了对曦雾的拥抱,他头顶的红羽须以一种复杂的轨迹做着无规则运动。   曦雾的耳边回响起沫沫云阴恻恻地说过的那句话——   “虫群的排外是绝对的。在虫族人眼里,像我们这样撒谎成性、思维完全不透明、就连个思想的伪装壳子都没有的异族者,正是最为异常的异常个体。我们是令他们恐惧的存在。”   曦雾恍然:原来在枢零眼里,我是一个可怕的“伪人”……   那刚才,他来主动拥抱我这个“伪人”以安慰我时,他都在心里想了些什么呢?   “枢零,对,我是一个异族人,你跟我之间没有虫群心灵网络的连接,你的双眼看不见我的任何思维想法。但是——”曦雾握住枢零的一只大爪子,“你说好巧不巧,我长了一张嘴。如果你来问我,我正在想什么,我会直接把我心里的思维想法说出来告诉你。”   枢零的羽须探究、戒备地向后压倒,“你们异族人总是爱撒谎。你们嘴上的话并不值得我们全信。”   “那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先听听我要对你说什么呢?”曦雾真诚地看着他,“我无法向你保证,我未来里一句谎话都不会对你说。因为的确,我们的确撒谎成性,有时甚至我们自己都注意不到,我们自己刚向人撒了个谎,我们天生便是撒谎的高手。   “但枢零,三个小时前,我刚成为了你的丈夫,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枢零迟疑了一会儿,“……意味着什么?”   曦雾的手指紧密到疼痛地占有进枢零的爪缝间。   “枢零,你现在有没有感受到,我心底的情绪,它正像火一样的为你燃烧?”   枢零像被烫到似的,羽须和翅膀一齐颤动了一下。   “曦雾,我,我完全不能理解,你的这种感情是什么……它很炽烈,像是仇恨,像是讨厌,但它绝对不是……”   曦雾眯眼笑着,又用另一只手扯下自己喉前的领巾。他举高它,为枢零擦拭起颊边的甜品残渣。   “让我来告诉你它的意思。它的意思是:嗨,老婆,你得跟我共度余生。而你之前拥抱我时,你感受到的那些,柔软的悲伤,那是我在伤心,也许我们并没有办法快乐的将余生共度。”   “……抱歉。”枢零摇摇头,“我还是听不懂你的意思。你该使用更通俗易懂的星际通用语和我交流。”   曦雾的喉间溢出两声轻笑,“好,我用更通俗易懂的话来讲。枢零,我要你把我们的婚戒一辈子都戴在你手上。但它现在似乎并不在,你把它摘去哪儿了?我给你重新戴上。”   枢零困惑地问:“我为什么还要戴它?我们的婚礼仪式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曦雾放下为他擦脸的手。   曦雾面颊上的所有笑意都消失无踪了,剩下的只有纪念石碑一般的沉稳与肃穆。   “对,枢零,我们的婚礼仪式是结束了,但我们的婚姻才刚刚开始。”   曦雾郑重地举起自己与枢零交握着的那只手,那枚银白的名为“苍白星核”的以白矮星为设计灵感的钻戒,正于曦雾的无名指上闪烁。   “这枚戒指就象征着我们的婚姻,我会永远戴着它,我也要你永远戴着你的那枚。”   枢零恍然间明白了,“所以,你心底正燃烧着那些炽烈感情,全都是你的,决心?”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枢零摇头,“抱歉。曦雾,我得提醒你,我们虫群跟你们联盟之间,只签了两百年的合作协议,并非永远。两百年的合作期结束后,你就可以结束婚姻回家了。”   曦雾目光深沉,“我已经跟你结束不了、也回不去联盟法丽塔了。从我答应跟你联姻的时候起,我就无法回头了。”   “为什么结束不了?为什么回不去?”曦雾的这一系列话语带给枢零太多困惑了,困惑到他头顶的羽须一直画着圈圈晃个不停。   曦雾将枢零凝望着,“因为按我们的合约内容上,枢零,我会与你在共渡许多个耳鬓厮磨的夜晚后,同有一个孩子。”曦雾淡蓝色的狭长凤眸中溢满了叹息,“两百年后,我怎么可能会舍得与你和孩子分开。我当然会和你们结下深厚的感情牵绊。”   枢零沉默片刻,“……可你之前不是说你想家吗?”   “对,我想家,但我和你有孩子后,你跟孩子的身边才是我的家。枢零,这就是婚姻的意义。”   枢零缓缓摇头,“我听不懂。抱歉。你的话都太难理解了。和你们异族人用声语言交流真困难。”他又顿了一下,“……但总之,你的意思是说,两百年的合约期满后,你希望能仍旧留在我们虫群当中,对吗?我可以考虑为你颁发一张‘特殊引进异族人才长期居住许可’,使你届时可以继续留在我们的社会里生活。”   曦雾颇为无奈地捏捏鼻梁,“你们虫族木头男……唉,算了,也不急于现在就让你全明白。”他又露出笑脸,“总之,枢零你先把我们的婚戒重新戴上吧,重戴上后请尽量不要再摘下它。如果哪天你打算把它摘掉,我希望你能事先告诉我一声。”   枢零略作思考,“虽然我并不能明白,你为什么执着于让我长时间佩戴上这枚经我方检查后,并无任何问题与疑点的普通材质的艺术品戒指,但我可以同意为你长时间戴上它,并依你的要求于摘下它之前对你进行事前通知。   “请你稍等。沙发上的布局被你碰乱了,我需要数秒的时间来重新检索婚戒的放置处。”   要我帮你一起找戒指吗——这句话被卡在了曦雾的喉咙里,并没能说出于口。   因为在枢零话音刚落的下一瞬间,一股极其宏大的未知力量便束缚住了曦雾,此刻的他就仿佛一只被凝固在一块儿无色无形的琥珀当中的小虫,他浑身动弹不得,也无法出声言语。   紧接着,曦雾就看见自己周边的所有食物、所有盘碗、以及他自己,都悬空漂浮了起来,就仿佛大家全回到了失重的太空中。   唯有枢零仍旧稳稳地坐在原地,他身周隐隐溢出变幻莫测的微芒。   曦雾很快便猜想出现在大抵是什么情况——一定是枢零正在使用他的那项特殊能力,【心能操纵】!   心能,全称“心智体思维波动能”,一种极其特殊到有些玄幻的能量。   每个心智体都有着各自的思维能量场,当心智体开始思考时,他的思维能量场中就会产生对应的波动。   通常情况下,思维所产生的瞬时能量波动都十分微弱,绝大多数的心智体都无法对其加以利用。   但在虫群的心灵网络中,这个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总之,虫群找到了将每个虫群个体的思维波动瞬时能叠加起来的方法,和利用其输出做功的方法。   据悉,这一切都得益于枢零的降世,在虫群中,是枢零最先找到了利用心灵网络以使用心能的方法。可以说没有枢零,就没有虫群现在的心能研究基础。   而为了找到枢零为什么会有此项特殊天赋的原因,虫群希望能在枢零的子代体身上进行相关研究,最终促成了这次联盟和虫群的联姻合作。   在曦雾和枢零造够小毛毛虫、或两百年的合约期满之前,这项合作都不会被叫停终止。   此时,枢零操控着心能,像用手拂过琴弦一般,将心能在所有浮空的物体身上扫描而过。   而由不同物质组成的物体,在心能的拨动下发出了不同的声响。   含碳分子的声音通常是钝化的,有的像手敲墙壁声,有的像木鱼敲击声;硅类化合物的声音通常是清脆的,有的像冰块在碰撞,有的像晶体在蜂鸣;金属化合物有的声音狂躁,有的声音沉稳,有的声音死寂。   枢零只在其中倾听了一会儿,便很快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个特别的声音。   “乒乒乓乓——”   浮空的盘碗杯碟皆落回原处,曦雾也被轻放回了原位。   枢零向曦雾伸来一只爪子,“给你。”   那枚璨璨生辉的“烈红巨星”正躺在他的手心里。   曦雾在心底羡慕嫉妒——可恶!为什么我只能在游戏里施魔法,而枢零在现实里就可以当法爷!   为什么不让我转生到心能彻底普及开之后的虫群中!我也要在现实里当法爷!   不过曦雾也清楚,转生虫群这种事,他想想就好。毕竟虫群的心灵网络中一切思维皆透明,恐怕他上一秒刚转生来虫群,下一秒就要被抓去切片研究了。   曦雾取过婚戒,然后,他发觉到一个问题——   原本,婚戒的大小是按枢零的扑棱蛾子形态的手指大小来定制的。但今天枢零突然变成人,戒指便被虫族工匠紧急拿去等比缩小了。   而这缩小容易,再放大回去就比较困难了。   枢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现在戴不上这枚小戒指了。   曦雾愉快地笑了起来,“枢零,你还是变回人形态去吧,以后也都以人形态戴着我们的婚戒~”   比起毛绒大蛾子,曦雾当然更愿意跟养眼大帅哥谈情说爱并在未来进行一些爱做的事。   枢零却不太愉快地晃了晃羽须,“我不太喜欢长期使用人形态,因为嘴太小,吃东西时不方便。”   曦雾汗,“细嚼慢咽才能真正品出食物的美味嘛。”曦雾满脸期待,“枢零,给我变!”   枢零向两旁垮下羽须,“那个体型太小了,内脏挤挤的……”他的语气莫名像是在抱怨妈妈打的毛线衣太小,穿身上有点勒肉。   而曦雾为了自己未来的快乐生活,他果断抛弃节操。   “枢零,老婆陛下,我求求你了——”曦雾抱住枢零的大粗胳膊用脸蛋在上面使劲蹭蹭,“你之前也说你会管好我的一切的——”   “好吧。”枢零答应得很是不情不愿,就仿佛正在被男友强逼着换上情趣服饰。   他向着沙发上躺回去,“请稍等,我需要大约一分钟的时间,以做形态切换。”   曦雾松开枢零的胳膊,有些好奇地看着枢零要怎么变身成人。 第22章 我的耐心有极限   只见枢零血红色的蛾子大眼睛以极快的速度灰暗了下去。   他浑身的蓬松毛发开始脱落,甚至表皮与肌肉也开始大块儿脱落,他的第二对前肢直接连根断掉了。   紧接着,他脱落下来的这些身体组织开始开裂、脆化,最后变成一捧黑灰,如风沙般向旁侧漏走。   此时的枢零就像一座急速风化中的雕塑,短短的一分钟时间过去,他便将人形的他自己从昆虫形的他自己中雕琢而出了。   “我变好了。”枢零左右摇晃着脑袋,以抖去他脸颊上残余的黑灰。   曦雾微红着脸。   至于曦雾为什么会脸红,那就要从枢零回房后就把衣服裤子一脱化身成了毛绒大蛾子说起。当枢零再度变成人形之后,他的身上显然不会像芭比娃娃一样天生自带内衣裤……   曦雾不着痕迹地将视线从枢零的身体上别开,他翘起的嘴角比AK都还难压——   唉呀妈呀~枢零的身材好有料啊~岳母大人在给枢零捏体型的时候,用料好扎实好慷慨啊~   他又假模假样地咳嗽一下清清嗓子。   “枢零,你的皮肤颜色,它好像还没变好,它还是灰白色的。”   “我的皮肤本来就是灰白色的。”   枢零背对着曦雾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他一边舒展开他宽大厚重的黑红渐变色蛾翅,一边大大地伸着懒腰。   “只是《婚礼仪式指导手册》上的示意图里,需要那个颜色的皮肤,我就按照那个颜色再变化了一下。”   曦雾被枢零舒展开的大翅膀给不轻不重地扇了一下。好在枢零不是故意的,不然曦雾现在就该倒飞出数米躺地上呼叫医疗支援了。   曦雾顺手将这对扇得他生疼的翅膀给摸了摸,毛绒蛾子枢零连翅膀都是毛绒绒的,不过枢零翅膀上的绒毛很短,还不到一指甲盖的长度,就跟一张毛毯子似的。   ——如果能在大冬天里盖着枢零的毛绒翅膀睡觉,那一定会非常的幸福吧。   曦雾开始向枢零随口胡诌。   “枢零啊,为了我们的婚后情感生活着想,我觉得你还是该再把皮肤颜色给变一变。今天我们的婚礼上,你的那款肤色就很不错,既没有太深也没有太浅,我觉得刚刚好,很不错。”   枢零偏回头,眼神疑惑,“把皮肤改变成那个颜色,就能有助于我们的婚后情感生活?为什么?它有着什么样的工作原理?”   其实,灰白原肤色状态下的枢零,带给曦雾的观感挺惊艳的。   他的那种灰白色,是一种很纯粹的灰白,就像自带一层黑白滤镜一样,就连他的嘴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只有单纯的灰黑色;头发更是像碳一般,乌黑得连光都不怎么反。   但他眼珠的血红色又很浓郁,他头顶的羽须、耳部丛生的羽须簇都红得像在滴血。他黑红渐变色的蛾翅更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妖异感,就像恐怖片里残阳如血的天空,天生便是摄人心魄的。   可枢零的这幅样子虽惊艳,但非人感太强烈了。   曦雾还是更喜欢他今天在他们婚礼上的那副样子,觉得更亲近些。这也许是曦雾的雏鸟情节在作怪,使他更偏爱自己第一眼见到时的模样。   曦雾指着自己的眼睛,继续一本正经地忽悠枢零。   “那个颜色的皮肤,能针对我的视觉器官施加以有效的刺激,以促进我体内某些激素的分泌。而这些激素的分泌能有效促进我们的婚后情感生活,你相信我就对了。”   虽然枢零仍有些困惑并不能完全理解曦雾的意思,不过变个肤色而已,也不麻烦,他也就变了。   “曦雾,我变好了。”   果然,还得是这青春健康、阳光有活力的裸色肤才更好看啊。嘴唇也跟着变得红润润的,看着就想亲一口。   曦雾十分满意,“你把手伸过来吧,我给你把婚戒重新戴好。”   枢零收拢翅膀,掉转过身掀开沙发上的一堆杯盘,伸着大长腿坐来曦雾身畔,向曦雾笔直地伸出右手。   曦雾两颊滚烫,躲闪着视线飞速将戒指给枢零套好。然后就用力向右扭过头去,是半点都不敢往身旁处看。   ——曦雾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五十二伯明确地向他警告过,枢零身为虫群的帝权,那身体免疫系统是极度的不好惹,他的老母亲伊茜丝不知道往枢零的免疫系统里塞了多少“好东西”以保护儿子。   在曦雾和枢零双方都做好严密的“安全防护措施”之前,他们绝对不能进行任何的体-液交换行为,包括法式深吻。   否则,曦雾就可以开始等自己的复活CD,枢零则可以拿到一张“寡妇体验卡”了。   曦雾虽然挺乐意死在枢零这朵牡丹花下,但他不愿让自己死得像个小丑。   枢零摩挲着手上的婚戒,“曦雾,你今晚还有什么别的请求要向我提交汇报吗?”   曦雾大声咳嗽起来,又使劲掐自己尾巴把那些少儿不宜的“汇报项目”都给掐走。   “那啥……枢零,你能不能,先把衣服裤子给穿上?”   “穿衣服?我为什么要穿衣服。”枢零反问得理所当然,“我不冷,我的身体在冷热耐受性能方面具有着优良的表现,你不必为我担心。”   “啊?我让你穿衣服不是在担心你着凉,我是——”   曦雾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当他回想到,他以往每次跟毛绒蛾子形态的枢零视频通话时,枢零都是不穿衣服只披着件披风的,毕竟枢零是furry。此刻,曦雾的内心底忽然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想——   “……话说,枢零,你该不会,不清楚你在人形态的情况下,你出门是需要穿衣服的吧?你不会不清楚你的人形态跟毛绒蛾子形态不一样,你是不可以裸奔出门的吧!?”曦雾满脸惊恐。   枢零困惑不解,“裸奔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在反复强调认为我需要穿上衣服?”   曦雾快背过气了,“偶卖糕的!枢零啊,是不是如果《婚礼仪式指导手册》上没有写需要你穿上得体的服装,你今天是不是会直接裸奔着来和我结婚啊!”   “什么糕?裸奔到底是什么意思?”枢零还在充满疑惑地搁那儿问呢。   曦雾一边叽里呱啦地跟他解释,一边从地上捡起枢零的裤衩子强行往枢零怀里塞。   “裸奔就是不穿衣服就出门的行为,特指人形态的情况下。这是一种伤风败俗、没有素质的不良行为,我们不提倡也不能做!”   枢零的羽须在往两边垮下去,他嫌弃地看着手里的裤衩子。   “我不喜欢穿衣服。”   曦雾用过来人的口吻说到:“新裤衩刚穿上时都是这样的,穿旧了穿习惯了就好。快穿上吧。”   枢零很是抗拒,“为什么在人形态下裸奔会被定义为不良行为呢?我认为这是没有道理的,我将驳回你的请求。”   枢零的回复那叫一个一板一眼的官腔化,曦雾快要抓狂了。   “我的皇帝老爷诶,你就快把裤衩子给穿上吧!至于为什么这会被定义为不良行为,我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跟你说清,总之这是完全符合逻辑与社会学公认的!算我求你了,你快穿上吧!”   枢零不情不愿地穿上了裤衩子。   曦雾又接着给他捡回来一件上衣和一条外裤。   “这些也要穿?”   “对,穿吧。”   枢零将眉头微皱,他威严的面容透露出几分冷色。他一边穿,一边带着些告诫口吻地说到:“我不可能每每都无条件的满足你所提出的任何要求,曦雾,我的耐心是有极限的。”   曦雾正死死地盯着他系扣子的手,“你穿反了,扣子该露在外面,不是塞在里面的。”   “啊对对对,翻过来穿,把扣子露在外面。”   “不对不对,你扣错行了,你少扣了一排。”   “你的翅膀呢?你的翅膀没从衣服背后的留缝里伸出来,你都没觉得难受吗?”   “你今天来结婚时不都穿得挺匀称的吗,是谁给你穿的衣服?”   枢零原地摆烂了,他大声呼唤,“四点八!”   光头机器人哐当哐当地应声跑了来,“呱呱!”   在四点八的帮助下,枢零总算和衣服们战斗结束顺利开启结算画面了。   曦雾吐槽,“枢零,怎么四点八都知道该怎么穿好衣服,你却不知道?”   枢零绷着一张脸,“我尚不理解穿上这些衣服的意义是什么、用处是什么,你也未就此向我提交相关数据资料,我为什么该天生就知道要如何穿好它们?”   曦雾一愣,枢零的这个思考角度,确是他没想到过的。   就好比蓝星上的古人们,他们在挖掘出恐龙化石后,基本都把这些恐龙化石拼凑成了很离谱的形态。比如把恐龙躯干上的某根骨头错当成了头上的独角、拼出来的恐龙只有一条腿、等等等。   会搞出这些乌龙来并不是因为古人比现代人笨,而是因为古人们没有系统化的生物学科,他们尚不清楚哪些形状的骨头该有着哪一类的用途,就当然的不知道该把这些骨头拼装到哪一个部位,只能靠想象力去硬猜。   枢零不会穿衣服,也不是因为他笨,而是因为,他身为一名没这种习俗传统的虫族人,他甚至都不能理解衣服是干什么的。   他不知晓穿衣服还有一套范式化的规章流程,不知道衣服还分正反面,不清楚扣子一定要严格扣对行。   他只把衣服当一种体表装饰物,想当然地随意发挥着。就好比你把一只耳环递给原始人,原始人哪里猜得到它需要先在耳朵上打一个耳洞再佩戴,原始人多半会把耳环串成项链使用。   而四点八作为头脑简单的机器人,它根本不会自己思考,它随便在网上下一个“机仆该如何帮助自己的主人穿好衣服”的思维模式扩展包就妥了,它会穿衣服很正常。   曦雾挠了挠头,开始想他该怎么和枢零说明白衣服的作用是什么。   衣服的作用是什么呢?是蔽体遮羞。可是“羞”又是什么意思呢?   曦雾意识到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虫族人是没有性观念的,就当然的不存在“羞”。   但他还是尝试向枢零解释。   “一般来讲,衣服在除了御寒、防护、美观这些用途之外,还有一重用途那就是遮住身体上的隐私部位,即跟生殖、哺乳、泌尿、排泄有关的部位。我们认为将这些器官暴露在外不做遮掩,是不太合适的。”   枢零的眉头越皱越深,“为什么不太合适?在我们虫群,我们从来没有过这种奇怪的规定。”   曦雾刚欲言,便想到——对呀,为什么不太合适啊?为什么这些器官就不能够露出来,这是器官歧视吗?有些器官天生就比别的器官低贱一等?凭什么?   枢零接着又问:“这种奇怪的规定到底能给你们带来什么?使得你在此向我极力推崇它?”   曦雾只觉得枢零的诘问声振聋发聩——是啊,这种奇怪的规定到底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大家一起裸奔那不好吗?大家都不穿,那不就等于大家都穿了吗?   而大家都穿了,那不就等于大家都没穿吗?   混乱了,曦雾的思维彻底混乱了。他也搞不清楚穿衣服到底有什么必要了。   他只能胡乱地说:“枢零,你不穿衣服裸奔出门,我会哭的,我真的会哭的。如果你不穿衣服的样子被你的族胞们看见了,那还没什么,但要是被除我以外的其他异族人看见了,我就真的要悔恨得捶地哭了。”   枢零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我没办法理解你的想法,你们异族者的各种行为和心理真是太奇怪了。   “但是……”枢零想了想,“好吧,我可以再答应你一次,在我出门时穿上衣服不裸奔。所以,你对于‘出门’的定义是什么?当我从哪一侧离开哪一扇门时,我需要穿上衣服?”   “呜呜呜呜……”曦雾抬起胳膊捂住眼睛假哭了,“老婆,你对我可真好~出门就从离开你的寝宫二楼开始算起吧。”   “好的,我明白了。”枢零的一根羽须歪向一旁,“可是,我现在没有离开二楼的范围,但你在刚才却坚持让我穿上衣服,这是为什么?”   “啊?这……”曦雾脸红了,“总之,总之……你别问,这里面的水很深,我只能说懂的都懂,不懂的你以后一定会懂,咳咳……”   曦雾迅速地转移掉话题,“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我想要和你之间的更便携的联系方式。你以前给我的那台仪器太大了,没办法在日常带出门。你有没有什么网络社交账号之类的?”   枢零答到:“我们并不使用你们的网络与通讯系统,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心灵网络。你想要的便携联系方式我们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明天会有专员为你们发放网虫的。”   “网虫?那是什么?”曦雾一脸好奇。   枢零从一旁拿起一条酸砂软糖。   “网虫,是我们的一种特种寄生虫类生物湿件。它们的模样和这条糖果差不多,被设计出来以帮助异族引进人才有限制的接触我们的心灵网络。你们在虫群心灵网络中的任何举动,都将处于我们的监控之下。   “不过我们暂时只决定将网虫发放给你与你的三名族亲,联盟的另三名大使馆人员暂不在我们的联网许可范围内。   “网虫具体的使用方法和功能讲解,明天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吸溜——”枢零将酸砂软糖一口嗦进了嘴里,“曦雾,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曦雾摇头,“暂时没有了。话说你晚上吃这么多东西,你睡觉的时候不会撑得慌吗?”   枢零拍了拍肚皮,“我有着极其优异的消化能力,我也可以不睡觉。”   曦雾竟然从枢零的语气中听出了自豪的感觉!   “行吧,能吃是福,你开心就好。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可以不睡觉,但我每晚必须休息一会儿。等我明天拿到网虫之后,我再和你联系。拜拜~”   联盟的婚姻传统中是没有“婚后同居”的,毕竟联盟人的一段婚姻里,参与者一般不少,还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他们要同居的话不太好组织管理。   大家婚后一般仍旧各过各的,并不会为婚姻改变自己原本的生活。   枢零招呼四点八送曦雾回大使馆,临走前,毫无恋爱经验的曦雾完全没想到,他还可以和枢零来一个晚安吻、分别前的拥抱什么的。   他只想起要顺走枢零一大块儿水果披萨当宵夜。   又摸摸自己的裤兜,里面装着枢零的那只黑丝绒婚礼手套——让你撩了我一晚上,你都快把我给钓成翘嘴了——曦雾春心荡漾地摆动着尾巴,决定昧下这份“纪念品”,不给人家还回去了。 第23章 网虫   当曦雾通过传送电梯离开皇宫后,外面街道上的街灯早已从暖白色切换成了冷白色。   虫群中心区所位于的这处太空居巨构,并不围绕某颗恒星做公转与自转,而是相对固定在贝诺薇疏散星团的外围。   是以,这里并没有自然性的白天黑夜之分,头顶上永远是一片深邃的星空。只在星际时间的每个上下半场中,以街灯的冷白光和暖白光加以区分。   即使是在夜晚中,虫群的街道上也依旧虫来虫往,不见冷清。因为虫群的所有职能部门,都是全天无休的,除非统一放假。   曦雾仰望着夜空,心底默默地思索着一件事。   ——播种者文明!   原本他转生后,他看见法皇人和他上一世的蓝星人在外貌上十分相似,他就怀疑过两者间是否存有某种微妙的联系。   而现在,在他得知播种者文明的存在后,他觉得,会不会他上一世所在的蓝星文明,也同是播种者文明的基因遗产继承者之一?   或者,再桃个大的,蓝星文明就是播种者文明?   虫群能答应和法丽塔联姻,应该也是考虑到过播种者文明这一层面,觉得两方的基因间是可以适配的吧。   而除了播种者文明之外……   联盟的档案库里还有哪些秘辛是自己还不曾知晓的呢。   曦雾皱眉沉思着走上了传送巴士。   ……   一条小拇指大小的黑红色蠕虫,在玻璃皿中不安分的蠕动着。   曦雾看着它有些发怵,“这就是网虫?真的一定要让这玩意钻到我的后脖子里?”   长得像巨型白蜗牛一样的虫族研究人员点了点头,“是的,这是必要的。”   蓝星上的蜗牛背着的是自己的壳,而虫群的这些白蜗牛似的科研人员,他们背上所背的是自己膨大的思维器官。   “白蜗牛”们是虫群脑虫的一个变种,脑虫们一般除了思考什么也不干,是当数学家的好料子,而“白蜗牛”们则具有一定的动手能力,他们常出没在虫群的各个研究室的一线里,对一台台精密实验仪器运用自如,是实验室里的优秀搬砖工。   虫群内部对这些“白蜗牛”们有个专有称呼:思维实践者分型4。   一旁,曦雾的六哥晶橘看着玻璃皿中不断蠕动的网虫人都快窜起来了。   他高声尖叫:“你们休想让这种丑陋的虫子钻进我的后脖子、寄生在我的身体里面!休想!你们就算是打死我,我也绝不要承受这种屈辱!”   苍痕把专属于他的那一只网虫给揪了出来,放在掌心里盘了一会儿。   他们每个人的网虫都是分别定制的,以对他们在虫族心灵网络中做不同规格的行为管控。   苍痕口中“啧”了一声。   “只要让它寄生了自己,就能在虫群的心灵网络上自由冲浪、到处找人聊天了,还真是不错啊。可以说没有网虫的人,也就丧失了和虫族人搭讪的资格,只能在虫群的土地上度过一段相对失败的人生。”   晶橘当即义不容辞地说:“我愿意第一个接受网虫的寄生!”   曦雾对荤素不忌的晶橘向来是“敬佩”的。也没和他争,乐呵呵地看着他满脸坚毅地将网虫放在了后脖子上,龇牙咧嘴地接受了寄生。   这网虫钻进人体内的方式十分独特,它先是在人的后脖子上咬了一个小口,小口不见得有什么出血。   尔后,它又从嘴里吐出网状的内脏,那些内脏像是由一条条细小的红线虫编织成的蠕动的肉网。   血红肉网顺着晶橘后脖子上的伤口钻了进去,把网虫外部的那一层软皮剩在了外面,就跟只剩下皮的剥皮软糖似的。   晶橘在几秒钟之后浑身一震,似乎是和虫群的心灵网络成功连上了。   在场的另外三人见他没啥不良反应,很是默契地跟着将各自的网虫给使用了。   这网虫用来维持体表湿润的分泌物中大抵自带麻醉剂,曦雾被它寄生时没太大感觉,只感到有一点凉飕飕的。   也是几秒钟之后,曦雾感到自己的脑海中多了一个“小程序”,和使用智脑时的感觉很是相似。   在将这个“虫群心灵网络VP-N”程序给“点开”后,曦雾的视野中顿时弹出了一个虚拟的半透明客户端界面,UI十分简洁。   其中共有三个板块,退出按钮在右下角。   第一个板块是“联络”,子选项有“通讯录”、“联系虫查找”、“群聊查找”、“论坛查找”。   第二个板块是“娱乐”,子选项有“在线游戏”、“单机游戏”、“节目播放”。   曦雾的“在线游戏”是灰的,点不开,这让他大为遗憾。不过能看看虫群的单机游戏都长啥样那也挺不错了。   第三个板块是“个人信息”,其中包括“权限查看”、“浏览记录”、“消息记录”、“违规记录”、“官方通知”。   曦雾的“官方通知”正亮着一个小红点,里面有一封不可删除的“客户端使用手册”。   “白蜗牛”对他们说到:“异族的独立个体们,在你们正式进入我们的心灵网络中前,我建议你们最好将‘官方通知’里的《客户端使用手册》给仔细地看一遍。   “在我们的社会中,我们并不存在警署、法庭等治安机构,所以当你们违反了我们的任何管理条例时,你们的下一步就是被巡查者们当场抓走,再遭受各种处罚。你们不会有为自己申辩的机会,虫群里没有那种设定。   “在我们的族群当中,最为常见的处罚一是,送入'行为矫正所',而行为矫正所只向我们虫群自己的族胞开放;   “第二常见的处罚是,判处死刑,基本上都是当场处死,我们没有修建看守所和监狱等收容设施,在我们这儿犯错的人不需要过夜。   “当然,被处死后你们大可以尝试在你们的文明本土复活自己,我们不会阻止你们复活。但你们应该也想得到,虫群定夺下的应死之人,是不该再在虫群面前出现的。”   “白蜗牛”搓着四只软乎乎的触手,“你们都是很珍贵的实验样本,我们希望你们能尽可能的爱惜自己的生命。”   曦雾给听麻了,什么现抓、现罚、现杀,这规定也太牛马了吧!   所以外族人一旦在虫族人的地盘上违反了什么管理条例,那基本上都是死刑起步、上不封顶、不设最高追诉期了是吧。   这下不得不把“客户端使用手册”给仔细阅读一遍了。   曦雾将其给通读了一遍,手册里的核心内容就是不得散布谣言、不得行骗、不得发布反动信息,请文明上网、和谐上网、谨慎上网。   末了还有一句最终解释权归于虫群的各大行为检测节点。   意思就是说不要你觉得,你觉得不算,而是只要行为检测节点觉得你违规了,那么虫族巡查者马上就要来查你水表了。   曦雾还是挺惜命的,他当即决定贯彻落实“多潜水、少冒泡”的冲浪方案。   而那边晶橘则已经开始骚了起来,只听他向“白蜗牛”搭讪。   “嗨~我的小科学家,原来你的名字叫做‘思维实践者分型4·论文一遍过’啊,我在‘附近的虫’里看到了你的名字和你的工号,这可真是一个充满了智慧的名字。”   思维实践者分型4·论文一遍过的表情变得十分沮丧。   “可就算我给我自己取了这个名字,我的论文也从来没有一遍过过。我还在学校里时,我的导师看见我就说,‘一遍过,你下次真的别再来了’……也许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智慧可言。”   晶橘十分自然、且动作流畅地握住了论文一遍过的小手。   “亲爱的,这个世界上当然不会人人都是天才。像我们这样平凡的人,总要在学会承认自己的平凡后,才能继续一步一踏实地往前。   “一昧的追求优秀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标准之上总有更高的标准,优秀之上总有更加的优秀,那就是一个看不见尽头的无底洞。   “我们需要找到一个更加切实的人生目标,就比如……”   晶橘眉目含情地将自己腮边的长卷发撩至了耳后。   “做出一盘超好吃的脆巧壳熔岩流心蛋糕?我根据你们虫族人的口味对配方做过了适应性调整,你能帮我尝一尝再为我提出一些修改建议吗。希望我能在你这里一遍通过。”   论文一遍过高兴地回答:“我很乐意帮忙品尝!”   晶橘图穷匕见,“你也知道,我们刚到贵地,厨房里还有很多器具没能置备齐全。所以,我能不能去你家借用一下你家的厨房?”   论文一遍过搓了搓手,“嗯……我们没有‘家’的概念,我们只有岗位分配住房。我想和我同住的几位同事们,应该也会愿意把我们的厨房借给你用。”   晶橘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你是和你的几位同事一起居住的?那可真是太棒了!我们会共同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论文一遍过也期待不已,“你说的那个脆巧壳熔岩流心蛋糕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它的名字听起来就会让我们的今晚变得相当美妙,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一旁的曦雾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苍痕对曦雾小声说:“昨晚你六哥一宿没睡,就搁厨房里不断改良那蛋糕配方呢。”   曦雾也对二叔小声说:“一宿没睡?那今晚他不得猝死在别人家床上?”   苍痕摇摇头,“你还是太小看他了。”又意味深长地说,“也不一定是在床上吧,毕竟有那么多人呢。”   “?”曦雾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脸上碾过去了。   五十二伯沼华笑呵呵地捋着胡子,“年轻真是好啊。”   在确认了他们的网虫都能正常使用后,论文一遍过又将他们领去了生命科学研究中心的下一个房间。   他们今天的主要目的是来这边接受身体检测的,给他们发放网虫只是附带的。 第24章 心灵网络   一整个白天结束,曦雾他们在生命科学研究中心内的身体检查项目才勉强全部做完。   离开研究中心的大门后,曦雾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累到不是很累,但各种检测项目太多太繁琐了,来回在各个房间、各台仪器之间奔走个不停。衣服一会儿穿一会儿脱的,后来他们干脆集体果奔完了全程。   还被采集走了一份遗传信息样本,虫族人那边甚至想围观采集过程,被曦雾强烈不满地拒绝掉了——   开玩笑!虽然知道虫族研究人员只是本着科学研究的目的,虫族人也根本没那方面的意识,但这种本子剧情也实在太尴尬了!   结果,只有苍痕和晶橘或大方或欣然地接受了围观,曦雾则钻小黑屋里去了。   这种事情给自己老婆看看就得了,给外人看是万万不可以的。   至于五十二伯,曦雾则是很惊讶听他自己说,他给自己绝育了,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再产出生殖液了。   这件事其实挺奇怪的,因为法丽塔人可以自己控制要不要让伴侣怀孩子,根本没有去做绝育手术的必要。   面对曦雾的疑惑,沼华是这么回答的:   “有的时候,我越是研究生育学,越是明白‘人’是怎么出生的,便越是常常感觉到,生命的虚无。   “而有一天,当我想到,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迎来终结的那日之时,我就像是顿悟了一般,在一瞬间失去了我的很多欲念。”   沼华的眼神有些苍茫。   “既然我们生下的孩子总有一天会死,那我们又为什么要生下他们呢?   “我害怕我的孩子在未来,可能会和我感受到同样的虚无感,于是在那天,我自己主刀将我自己绝育了。”   苍痕在一旁低声对曦雾说:“你五十二伯可能是时候要到了,时候要到了的人就这样,会开始感到活腻了,生命虚无且没有意义。”   沼华也听见了苍痕的话,但他只是捋着胡子微微一笑,“我算命算过了,我应该还能活好几百年呢。”   晶橘在另一旁对曦雾说:“时候要到了的表现之二,就是开始对各种迷信的宗教学说寄以信任,不再理智总抱有不切实际的妄想。”   沼华感慨:“或许我真的是时候要到了吧。”   时候要到了的表现之三,就是开始自我认为时候要到了。   在这个永生近乎实现的后星际时代中,唯一制约着人们寿命的,就只有人们自己的财产状况、和精神状况了。   五千岁是一个大门槛,星际中的绝大多数人会在五千岁左右时,陆陆续续地出现各类精神疾病,或躯体化、或狂躁化。这类精神疾病与亚空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是无法彻底治愈的,并且会因灵魂的信息纠缠效应而凭空传染到每一具克隆体、复制体身上。   直到某一天,“时候到了”,他们的身体躯壳里陡然一“空”,亚空间将他们的灵魂永远“带走”了。   也有人这样形容“时候到了”:   时间在他们的灵魂上凝固,他们就像琥珀中的花草一样,被永恒定格在了他们生命的那一瞬。再没有什么外物能影响到时光琥珀中的他们,他们灵魂中的信息量永不会增,也永不会减了。   曦雾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阿伯,你开心就好。”   沼华乐呵呵地笑眯着眼,“细侄啊,你放心,阿伯一定和虫群那边的团队,给你和你的誓侣做出最优选的生育方案。”   他在研究中心的大门口向曦雾、晶橘、苍痕挥挥手,“你们先回去吧,我以后就留在这边和他们一起搞研究了。”   晶橘也笑容满面地向着曦雾和苍痕挥挥手,“你们先回去吧,今晚我就不回去了~”   曦雾不禁吐槽:“你今晚还真要去那个论文一遍过家里啊?”   晶橘将长卷发一撩,“我都跟人家说好了,和他同住的同事们也都在期待我呢。”   “你是真的一点也不挑啊,对蜗牛也下得了手。”曦雾对他竖起两只大拇指,“希望明天早上没人来大使馆通知我们去给你收尸。”   晶橘自信一笑,“你们放心吧,我都研究过了,虫群里没有猥亵罪、强J罪、聚众Y乱罪,只有挑衅罪和故意伤害罪。况且我一向都很尊重他人意愿,我是不会被轻易的判处死刑的。”   曦雾大为震撼!   谁问他这个了!曦雾刚才只是在担心,他已经一宿没睡了,又要去辛劳一个晚上,会不会直接猝死。谁问他对虫群的管理条例研究得怎么样了!   曦雾觉得他还是猝死在外面了才比较干净。现在和他一起呼吸同一平米的空气,都感觉自己的鼻孔脏了不干净了。   于是,曦雾翻着白眼,只和阿伯道了声再见,便掉头走人了,懒得去搭理晶橘。   苍痕没一会儿,也三两步追了上来。   叔侄俩一道坐上传送巴士回到了大使馆中,直到把大门给关上了,苍痕这才开口和曦雾说话。   “虫族人发给我们的网虫,是通过直接读取我们的大脑思维进行工作的。你知道怎么去处理吧。”   曦雾点点头,“我知道。”   苍痕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就不啰嗦了,先吃晚饭吧。”   曦雾和苍痕回来得比较晚,大使馆内的其他人都已经吃过了。   晚饭是机仆温和的面包机做的,味道中规中矩,但品类还算丰盛。   吃完晚饭后,曦雾直接洗漱上床,摩拳擦掌地研究起了“虫群心灵网络VP-N”里的各项功能。   这“VP-N”刚一打开不久,一股脑波正被暗中读取的冰凉感便袭上了曦雾的后背。   曦雾并没有慌张,神情相当淡定——   星际中的许多全息游戏仓的工作原理,也是通过读取用户脑波来实现的。曦雾可是经常性的泡在里面呢。   大多数人都无法察觉到自己的脑波是否在被读取,小部分人拥有这种特殊天赋,还有小部分人经过相关改造、相关训练给自己的大脑思维建筑起了一圈防火墙。   曦雾很早就接受过相关改造和训练,原因无他——他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很难说,当其他人知道他是一名被亚空间转生来的转生者后,会有些什么样的反应。曦雾并不想被人当做异类看待,这重活一世,他只想过上平平无奇的家里蹲死宅生活。   在曦雾出生后不久,大地母亲便帮曦雾做了脑域改造手术,使得他能够自由控制、伪装他的大脑思维。   这种伪装可能对军用级设备没什么效果,但用在日常生活里做防护却是绰绰有余的。而曦雾身为法丽塔的王子,在没有他的确凿证据之前,他是不会受到官方级别的关注调查的。   纯净和平联盟内部相当讲究程序正确,宁肯错放过一千万个坏人也绝不错害一个好人。电车难题若交给联盟来选,联盟会严格按规章办事,直接按原计划往前碾过去,让该死的死、不该死的人继续活着,这也是每一个纯正的联盟公民都会认可的选择。   曦雾目前在思维上的主要防备对象是网络黑客,星际时代的全息网络中的黑客,可比蓝星的互联网时代的黑客凶狠得多。   蓝星的黑客最多谋财,而星际时代的黑客则能借用全息网络施展种种心理暗示手段,最终达到害命的效果。   另外星际时代的黑客还擅长在各大全息游戏中,插入盗思爬虫来偷取游戏玩家的所思所想。玩家们在玩游戏时一般都全神贯注、思维波动剧烈,使得这些盗思爬虫很容易得手。   背靠大厂的游戏还好,一些小厂游戏简直被这些黑客的爬虫们给钻成了筛子。   这些爬虫们在盗取到玩家的思维后,会将其组合成玩家的人物画像,再在暗网上批量卖给销售公司、网贷公司、网赌诈骗盘口等。   买家公司在获得玩家们的画像后,就会派出他们的AI员工,针对不同思维性格的玩家使用不同心理套路,谋取或正当或违法的利益。   而要是黑客们运气好,意外盗取到了玩家们有关自己的各种账号密码的信息,那结果自不必多说。   曦雾有段时间对这些黑客仇恨得眼睛都要红了,不少小厂游戏就是因为这些无孔不入的黑客,导致玩家大量流失,最后给寄生死了。   正是这股仇恨的力量,支撑起了曦雾的行动力,不仅把自己的思维练成了铁桶一片,更自己搭了个小基金会,用来帮助小厂发行游戏、抵御黑客攻击。   不过曦雾的这个“奈斯基金会”只能勉强做到不关门。要不是律师团队、管理、会计之类都是蹭的族里的,曦雾一毛工资不用发,那他早该汗流浃背了。   此刻,曦雾面对虫族网虫的思维读取,他十分熟练地利用智脑开启了“思维过滤”模式,自主选择要让哪些思维被网虫感知、哪些思维隐匿。   然后他点开“VP-N”客户端面板里的“联系虫查找”,想先和枢零聊个十句八句的水水每日好感度。   这界面一打开后,曦雾的眼前便是一暗,取代客户端面板而跳出在曦雾眼前的,是一张星光点点的动态的“夜空图景”。   中上方有一行提示小字:请将注意力集中在某个信号光点上,以获知对方的姓名与工号,或将其加入进你的通讯录列表。   这个应该就是“附近的虫”功能了。   下方则有一个输入框,可以直接输入姓名与工号进行精确查找。   曦雾并没有急着用搜索框去找枢零发一些有的没的骚扰消息,而是颇感兴趣的研究起了“附近的虫”功能。   他按“夜空图景”的文字提示,尝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离自己最近的那颗亮黄色光点上。   亮黄色光点旁果真冒出了两行小字:   上面一行是[苍痕·法丽塔];   下面一行则用标黄的警告色写着[异族独立个体,请各位同胞谨慎接触,非必要不主动接触]   曦雾又看向代表自己的那颗亮黄色光点,上一行是[曦雾·法丽塔],下一行同样是颜色醒目的警告标语。   可以说,他们这些异族人在虫群的心灵网络中,比万叶丛中一点红还要扎眼。   并且,在他们自身的存在感极其醒目的同时,他们并不能看见附近所有虫族人的信号光点。就比如说虫族巡查者,他们在心灵网络中就看不见也找不着对方。   他们受到了网虫的选择性屏蔽,使他们无法通过“附近”功能查找到某些特殊职能的虫。   伟大的虫群帝权当然也不在一般异族者的可见范围内,但曦雾跟枢零是什么关系啊?他自信满满地在“夜空图片”里查找起了枢零的信号光点。   这幅“夜空图片”中的光点有大有小,有亮有暗,颜色也花花绿绿不一而足。   曦雾心想,按虫群传统,枢零的光点应该是代表皇权的金色的吧。   但曦雾在附近范围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金色的光点,只好作罢。   他又将个头最大、最为明亮的那些光点给看了一遍。   他们分别是[算力分配节点改良7型·精密齿轮]、[虫群意识脉络巨化2型·我爱工作]、[一般物资管理节点基础4型·大糖块]……等等等等,来头听起来都挺大,但枢零并不在其间。   这不应该啊?   枢零的光点既不是金色的,也不是大的和亮的,那枢零在虫群心灵网络中的光点,还能是什么样的呢?   曦雾实在是好奇枢零的光点模样,他再仔细想了想,找不到枢零,那就先找找皇宫里的侍卫队吧。   这一次,曦雾很快就找到了皇宫大门口的一部分站岗士兵。应该还有部分士兵的信号光点没向他显现出来,以免被他打探到了皇宫内部的守备虚实。   而找到了皇宫大门的位置后,再接下来就好办了。曦雾顺着显示出来的哨兵们的信号光点一路摸索下去,将整个皇宫的分布范围给圈了出来。   曦雾记得枢零的寝宫大致位于皇宫的中央区偏北面,这个区域里基本没几个光点,估计是屏蔽得差不多了,现在倒也方便了曦雾找人。   但这一次,这些光点里依旧没有枢零。   难道枢零出门去了?   还是说,他把我给屏蔽了???他在记恨我昨晚顺走了他一块儿水果披萨当宵夜???   就在曦雾百思不得其解地来回在这片黑乎乎的区域里查看之时,忽然,有单行的小字在他眼前蹦了出来。   [帝权·枢零]   找到了!   但,啊,不是,这片区域里哪里有光点啊?这不是一片纯黑的吗?枢零在心灵网络里难道是隐身透明的吗?   曦雾看来看去了半天,才终于研究明白了,枢零在虫群的心灵网络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是一个没有任何光度的黑洞。   在这一瞬间,曦雾的脑海中划过了那一天,沫沫云压低声音,以讲述恐怖故事的语气对他说的话:   “他是一个异常个体。”   当虫群的所有虫子们,在心灵网络中看向枢零时,他们所见的,就是一颗没有光度的黑洞吗。   曦雾又联想到枢零在虫群内部的帝称——寂夜大帝。   这真是一个再恰当不过的称号。   不管如何,曦雾主动向枢零发去了聊天请求。 第25章 《千奇厨房》   -嗨嗨~枢零, 晚上好啊~   在虫群心灵网络中,交流可以是语音的;可以是视频的;可以是文字的;可以是无声音画面也无文字显示的纯心流信息的,既心语。   无需外物做载体的心流信息的交流方式无疑是最高效的, 但曦雾更习惯于发送文字,和——   表情包!蓝星21世纪的最伟大的发明!让黄豆脸表情包在虫群心灵网络中great again,曦雾义不容辞!   虽然在心灵网络上发表情包稍有点麻烦, 这需要曦雾先借助智脑完整的观想出黄豆脸表情包的原图像, 再借助网虫将观想出来的图片转码发送给聊天对象, 但这些复杂的流程并不能阻拦下曦雾。   曦雾首先就是一个[/呲牙笑],后接一个[/玫瑰花], 达成一套复古中年风的丝滑小连招combo。   当曦雾发现心灵网络上还能发送实时心情时, 曦雾顿时阳光满面地将他“happy happy happy~”的心情也发了过去。   枢零回消息的速度很快。他用的是心语。   「你找我有事吗。」   -我没啥事, 就是第一次使用你们的心灵网络, 我先来找你聊聊天,熟悉一下操作。   -顺便在你面前冒个泡, 以免时间长了你把我给忘了[/呲牙笑]   -话说, 枢零你在你们的心灵网络里的形象真独特啊, 黑漆漆的一团都和你们的背景色融为一体了, 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你在哪儿。   「你不会按姓名搜索吗?」   -嗨,这不是刚用上你们的心灵网络, 我对各项功能还不熟悉嘛。直接用附近找也蛮有趣的, 顺便也熟悉下附近的路况。   「如果你是虫族人,你将会在第一时间于心灵网络中注意到我,而不是只觉得,看见了一团黑漆漆。」   曦雾一怔——所以,即使异族人也链接上了心灵网络,却也还是无法与虫族人感同身受吗。他们始终是虫群中的“伪人”。   「另外, 我的记忆力很好,你不必担心时间长了我会将你忘记。即使是数万……年过去,我也依旧会记得你。你不必特意到我面前来‘冒泡’。」   曦雾不禁露出笑容。   -听到你说数万年过去你也会依旧记得我,我真的很开心,虽然,但是,总之,我就当你是那个意思了~   「?」   「抱歉,我不能明白你在说什么。」   -枢零,你刚才对我说的那句话,在我们联盟的文化当中,真的很像在对我进行告白[/深情的目光]   「‘告白’是什么?」   -告白的意思就是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他想永远和对方在一起[/深情的目光]   「指望永远是不现实的,没有什么能是永远的。」   -哈哈哈,这还真像是你会说的话[/大笑][/大笑][/大笑]   -是的,没有什么是永远的,但他还是对另一个人说了永远,这就是告白[/墨镜][/玫瑰花]   在发完这句话后,曦雾感觉自己可真帅、真有文化水平啊。   他自鸣得意——什么嘛,原来凭本事单身了近六百年的我,还是挺会谈恋爱的嘛!等我再多说几句浪漫话,不得把枢零狠狠拿捏了。   枢零却回到。   「原来如此。」   「我明白了,告白是进行一种谎言与欺骗的行为。」   曦雾:“?”   -不是,这是一种浪漫的行为,不是谎言与欺骗的行为……[/汗]   -他说‘永远’,这是他的一种美好的期许、一种真心的盼望,不是他在骗人。   「是这样吗。」   「我刚才没有在对你进行告白,很抱歉让你误会了。」   曦雾:“……”   曦雾原本想给枢零发一个黄豆流汗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又觉得这鸡掰表情的攻击型太强了。   他最后选择了给枢零发送一个[/微笑]   -别人都说我情商低,枢零你也不遑多让。现在我们俩,也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情商’是什么?」   -很好,继续保持![/点赞]   -情商就是一种不能吃的东西。时常说出一些让人感到不适的话,就是一种情商低下的表现。   「……」   「我的话让你感到不适了吗。你希望我能够对你进行表白?」   呃……   曦雾有点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回复枢零的后半句话。他的脸上有点发烫——我去!我两辈子都没和人聊过这种内容!   -我没有感到不适,我只是在和你开玩笑,和你聊天我还挺开心的[/笑]   曦雾斟酌了一会儿怎么回枢零的后半句。   -如果你能对我进行表白,我会很开心。但是,我觉得你大概还没有真正明白到‘告白’的份量,它不是一件轻易的事,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让你就这样在不知详情的情况下对我进行表白,我会有种……偷感[/害羞]   -但老实说,我还挺期待的[/害羞][/害羞][/害羞]   「好的。」   曦雾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枢零的下文。他就只回了一句“好的”就没了。   这!就是宇宙级的不解风情的虫族木头男的实力吗!   -枢零……   「你有事吗?」   -我没什么事,我就只是单纯的想找你聊天,想多了解了解你[/墨镜]   「好的。」   曦雾发誓,枢零是他见过的最不会聊天的人,完全不会接话茬!   看来以后他俩聊天时,都只能由他来不断努力找话头了。   -枢零你平时有什么个人爱好吗?就比如玩游戏、听音乐、看电影之类的。   枢零几乎是秒回了他的这条消息。   「我喜欢看《千奇厨房》。」   -千奇厨房?那是什么?   曦雾很是好奇。   「一档我们虫群的美食烹饪节目。」   「你也想看《千奇厨房》吗,我已经派人把播放设备给你送过去了。」   “……啊?”   「《千奇厨房》在每周三晚上九点半开播,虽然现在它还没到开播时间,但你可以看点播。」   “啊?”   「我要去加班工作了,请你在看完一集《千奇厨房》后再来找我,这大概会花费你50分钟的时间。」   “啊???”   曦雾听见楼下院子里传来了不一般的响动声,他趴窗户边往外一看,好家伙,是空投!枢零把播放设备空投过来了!   这《千奇厨房》到底是何方神圣,使得枢零这样子向他卖安利?   曦雾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他蹭蹭蹭跑下楼。   大使馆前院的空地上,沫沫云正围着空投箱大呼小叫。   “哇!金色传说!是能连上虫群心灵网络的活体放映机!”   苍痕大为惊奇,“你说这玩意儿是活着的?”   “对啊对啊,那肯定的,只有活体湿件才能连上虫群心灵网络,你们拿到的网虫不也是吗。这应该是某台母机分裂出来的子分体,虫族科技基本都是这样的,他们的家具都是活体‘智能’家具。”   苍痕很是新鲜地伸手拍了拍这台造型奇特的放映机。   它的样子就像一只长着毛毛虫一样的小短脚的高盒子,总高度约有一米四。盒子的上半部分有着一块突出来的扫码枪的枪口般的结构,那大抵是用来进行投影的窗口。   除此外,它的身上既没有充电插口,也没有进食孔,更没有排泄孔。它大抵是无线充电的,虫群的城市地面下密布着菌毯,它们就像无线充电板一样,为整个城市中的活体家具们远程供给着能量。   苍痕瞅见一旁正门口曦雾也跑出来了,便问:“曦雾,这台放映机是不是你搞来的?”   曦雾点头,“对,枢零要我拿它点播观看一档叫做《千奇厨房》的节目,他说这是一档美食烹饪类的节目。”   沫沫云兴致勃勃,“我也要康!”   苍痕摸摸下巴,“这大晚上的,他怎么突然要你看这档节目?莫非其中有什么深意?他难道是想要暗示你什么?在暗示你去他房间和他一起炒饭?”   曦雾汗,“那必不可能,你们没和他聊过,那是不知道,他在这方面是真的纯如蒸馏水。”   在机仆温和的面包机的帮助下,放映机被安置在了大使馆一楼的公共休息室里。   放映机没有配置遥控器,需要用网虫在心灵网络上进行连接控制。   曦雾很快就搜到了那档名为《千奇厨房》的节目,它至今为止已经播出了322年,共有一万多期视频。它的总体评分是4.5分,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曦雾将它最新的那一期点开,放映机嗡嗡轻响,将画面投出。   放映机所使用的放映方式,是画框式的全息投影。   在这种投影方式中,一般的情景画面是在一个长宽恒定的画框中进行放映,就像在旁观一出舞台剧。但比起舞台剧,它会时不时拉近、拉远镜头,用近景或全景的镜头给观众营造出更具艺术感的观看体验。   而在一些需要特别强调的视频片段中,则会使用“出框”的表现形式,让全息投影“跳”出画框之外,来到观众的面前、身边、甚至背后。   比起实景浸入型的全局全息投影,画框型的全息视频表现形式无异更有艺术感、更具视频导演的主观意识。   但也无需在两者间评个高下,就像3D动画与2D动画的区别,双方都有各自不可取代的优点,各有各的受众。   这档名叫《千奇厨房》的美食秀节目的开头是平平无奇的。   就像那些随处可见的美食节目一样,先用大段大段诱人的实物拍摄来介绍一道异域美食,再拍摄当地大厨的烹饪过程,并不时附加旁白,对烹饪技法进行解说。   或许虫族老哥们在心灵网络上,还能额外感受到这些美食的香味与口味,但这两项就与曦雾他们这些异族们无瓜了。   沫沫云倒是看得很起劲,他一边看一边用智脑在电子记事本上录录删删,还让温和的面包机给他泡了一杯加奶不加糖的咖力豆浆。   苍痕端着冰镇精酿酸果啤,向曦雾吹嘘到。   “不是叔和你吹,就这节目里的这道小蛋糕,叔只看这一遍就能给你完美复刻出来。哪天叔给你打下手,你把节目里的这小蛋糕给枢零端过去,他吃到后那不得感动死,觉得你心里真是有他,还专门复刻他喜欢的节目里的小蛋糕给他吃。”   曦雾往嘴里塞了一把薯片,“好主意诶,不如趁热打铁就明天做吧,他还挺喜欢吃蛋糕的。”   沫沫云提议到:“你就只给他送一个蛋糕吗?你为什么不干脆邀请他明天跟你共进烛光晚餐呢?”   曦雾大点其头,“沫沫云你说得对啊!我该直接请他吃晚饭。让我问问他明晚有没有空。”   说罢,曦雾就将眼睛闭上连接起了心灵网络。他给枢零发消息:   -枢零,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我想亲手做晚饭给你吃~   枢零慢腾腾地回复:   「你看《千奇厨房》了吗。」   -正在看,如果你明晚有空,那么……会有惊喜哦~   枢零的回消息速度陡然上升了几个level。   「有空。」   -好!那就这么说好了,明晚六点,我去你屋里跟你一起共进晚餐[/酷]   「好的,已添加入明日日程。」   曦雾关掉消息窗,满面春风地将额头一撩,“果然,枢零他没能抵挡住我的魅力,同意了跟我共进晚餐。”   他又琢磨着想了想,“但枢零他的食量还挺大的,明天不多准备一些菜恐怕不够他吃。二叔,明天下午你能帮我一起做菜吗?我担心我一个人做晚上时间来不及。”   苍痕潇洒地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你叔叔我的厨艺那可是杠杠的!”   星际上“OK”手势的具体动作为,先将手捏成通心粉国的标志性手势,再掌心向外将手举在太阳穴旁边,再像放烟花一样的将手猛地张开,一个星际通用的“OK”手势就做好了。   就在他们仨欢声笑语之时,很快啊,《千奇厨房》在一阵disco风格的抖擞音乐声中,进入了它的二阶段。   彩灯闪烁的开放式厨房中,长得跟毛绒拖鞋似的浅黄色跳蚤主持人欢乐地喊到。   “有请——我们的四位超人气大厨登场,为我们创意改编今天所介绍的,来自美卡朵文明的特色糕点‘百花瀑布’!”   “让我们恭喜美卡朵文明!”   四位模样各异的虫族厨师旋转着从舞台地板下方升了上来,他们分别是:   肥胖油腻、长有稀疏硬长毛的大嘴蠕虫,擅长为食谱做简化的“简化大师”!   体态畸形怪异、不对称性生长的百足蜘蛛,擅长为食谱做版本更新的“科技大师”!   身躯枯瘦、形如枯枝落叶的拟态螳螂,擅长为食谱增添内涵的“禅意大师”!   拥有紫绿镭射色酷炫几丁质外壳的屎壳郎,擅长为食谱增色赠香的“妙想大师”!   这四名虫族大厨的模样,可以说是完美符合星际中对虫族人的刻板印象——丑陋、怪异、猎奇、肮脏的。   不过当看久了之后,这四名大厨还挺丑萌的,毕竟大多数昆虫不是超级大眼,就是迷你豆豆眼,这是无可比拟的先天优势。   毛绒绒的跳蚤主持人蹦蹦跳跳地继续讲解到。   “在之前的播片中,我们知道了,美卡朵文明的特色糕点‘百花瀑布’,是使用百种他们文明本土的鲜花和水果作为其特殊风味的灌浆流心瀑布蛋糕。   “一些观众朋友们,可能很想在厨房里复刻出‘百花瀑布’再邀请好友们一同品尝,但是,却无法在我们的物资管理部门的物品清单上,找全美卡朵文明的这一百种鲜花水果。   “这时,就该有请我们的食谱简化大师!为大家简化出一份更适合我们虫族同胞体质的《简易快手虫族版百花瀑布》!”   啪!聚光灯照在了大嘴蠕虫“简化大师”的头顶,使他油腻腻的皮肤反射出了神圣的金光!   简化大师睁开了他的黑色豆豆眼,自信地说到:“我已经想好了要怎么简化这道食谱了,现在就让我把简化后的食谱教给大家吧。”   镜头跟随简化大师来到了厨房的流水台前。   “大家没有美卡朵文明的酥酥果面粉也没有关系,用我们虫群自己的普通面粉也行。   “可能有的新观众朋友就要问了,我们是一个美食的文明,我们的普通面粉也分很多种,到底该选哪种呢。   “我的回答一如以往,你手边有哪种用哪种,这就可以了,烹饪美食该是一件很放松的事情。”   吃着薯片的曦雾赞同地点了点头,“大师所言极是。”   苍痕灌了一口啤酒下肚,他忽然有了点不祥的预感。   简化大师从流水台下方随手掏了一袋面粉出来,苍痕看着面粉袋上的字样,指指点点地说到。   “这袋不行啊,这袋面粉完全不是可以拿来做蛋糕的类型吧,它的粉质太粗糙了。”   简化大师又依次掏出兽奶、禽蛋、砂糖、盐、块状植物油、虫群本土常见花果。   “这部分材料也是同样的,用我们本土常见的食材就行了,最终效果都大差不差。   “首先第一步,我们先来制作面粉糊。”   随着简化大师把面粉往盆里一倒,面多了加奶和油,奶和油多了加面的一套灵活操作,把苍痕看得眼睛都瞪大了。   “这也能是厨艺大师!?把他踢了放我上去!”   “什么!他不分离蛋黄蛋清把整颗蛋直接敲进了面粉糊里!?是谁教他这么做蛋糕的!”   “噢不!不不不!他打发蛋白霜也不分离蛋清和蛋黄!”   “别啊!别一次性把面粉糊和蛋白霜全混在一起啊!这两个要分开多次混匀的啊!”   曦雾和沫沫云用懵懵懂懂的眼神看着苍痕。   “分不分离蛋清和蛋黄有什么区别吗?最后不都要加进蛋糕液里,何必费那事呢。”这是曦雾在说。   “面粉糊和蛋白霜一次性全混一起才比较方便吧,我们普通人也没必要追求大厨那样的精益求精。”这是沫沫云在吐槽。   苍痕痛苦地抱住了脑袋,“我是不是刚才酒喝猛了,被穿越到全星际厨艺倒退100倍的平行世界里了!”   苍痕再看一眼节目里,简化大师在熬果酱时差点把果酱熬糊了,苍痕差一口气就要被气得背过去了。   简化大师比了个手势说,“问题不大,也还能吃。我们普通虫众在熬果酱时也可能遇到这个问题,只要没完全焦了就行。现在我们把一部分果酱倒进蛋糕液里搅拌均匀,之后再倒入模具送进烤箱里自动档烘烤就行了。”   苍痕尖叫抓挠,“啊!不要现在就把果酱倒进去啊!会沉底烤不均匀的!这是烤蛋糕不是烤水果馅饼啊!”   曦雾不解地问:“可是,二叔,不现在把果酱倒进去,那蛋糕胚不就没味了吗。”   沫沫云连连点头,“是啊是啊,那不就没味了吗。”   苍痕:走得并不安详。   在蛋糕胚烤制的这段时间中,第二位厨艺大师登场了。   主持人蹦蹦跳跳地欢乐地介绍到。   “如果你所工作生活的地区条件特别糟糕,物资管理节点中的生鲜物资时常短缺,连兽奶和禽蛋都领不着,可你还是想做这到‘百花瀑布’尝尝,那么,你一定要看看我们的‘科技大师’的科技更新版食谱!”   啪!聚光灯照在了百足蜘蛛“科技大师”的头顶,使他身下密密麻麻的蜘蛛腿像千手观音那般的神圣!   苍痕回魂了,他大声吐槽:“连兽奶和禽蛋也没有还想做蛋糕?不如猜猜‘蛋糕’里为什么有个‘蛋’的词根?”   科技大师“哐哐哐”地往流水台上放了十几大罐的工业原料。   “虽然绝大多数地区,物资管理节点中的各类天然面粉都是敞开供应的,但是,我们也有极少部分极端环境地区,连天然面粉都需要预约排队领取。”科技大师悲悯地说着,“考虑到这部分同胞们的情况,本次我分享出来的改良配方,将依旧不含任何天然成分。   “不管是天然面粉、天然蔗糖、还是别的什么,需要那些美味但又脆弱的碳基生命来生产的天然食材,都将不包含在我的改良配方当中。   “我已经提前查过了资料,以保证我们的最终成品能尽可能的贴近原本的味道。”   科技大师开始一罐罐地介绍那些工业原料。   “首先是合成面粉6号,和合成面粉17号,两者以7:1的比例混合就能得到成分上大致接近酥酥果面粉的中间产物。   “如果大家那里并不提供现成的合成面粉,那么可以去我的个人论坛里搜索‘自制合成面粉’的教程。   “然后是工业精炼油102,它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我们常用它来代替食谱中的块状植物油。这次我们需要给它以一升一滴的比例滴入我们的谷物香精,我推荐使用康夫11号,没有康夫11那么03、07、16甚至咗咛12也行。   “……”   苍痕目瞪口呆!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吗!   完了!我成厨房原始人了!   曦雾双眼放光,受益良多,科技大师不愧是科技大师!   在科技大师像炼丹一样的把蛋糕液炼制出来后,他又神神秘秘地从流水台下掏出了一个密封罐。   “如果大家担心自己的蛋糕做出来太普通,那么我强烈推荐大家往自己的蛋糕液中加入一些这个——闪闪发光的工业废渣提取物!”   苍痕一口啤酒喷了出来,闪闪发光的工业废渣提取物,那不就是正在辐射发光的放射性物质吗!   “这是我从亚空间引擎工业园区的废渣里提取出的一罐炫光粉,它的味道比起超空间引擎工业区的废渣提取物更香醇、绵柔,并且一点辣味都没有,与我们今天这个主题的蛋糕相当契合。   “当然,它的后劲儿也有点大,会让你的身体‘轻飘飘’一段时间,我不建议你们在上班期间食用。   “也还是那句老话,身体不太好的同胞们就别轻易尝试这些炫光粉了,你们更适合食用普通的荧光剂。”   科技大师把散发出诡异光芒的蛋糕液送入了烤箱。   曦雾开始和沫沫云讨论:“原来虫族人平时都把放射性物质当食品添加剂使啊,真是有趣,社会学+1。”   沫沫云稍加分析:“你知道的,虫群起源于一个物资匮乏天灾频繁的苦寒星球,很有可能是生存的压力迫使他们发展出了汲取辐射为食的能力。但总之,他们会把放射性物质当调味品用的事,在今天之前我完全都不知道!社会学+3!”   苍痕吐槽:“不是,你们还真的信了啊?这很明显不是一档普通的美食秀节目,而是一档恶搞类型的娱乐向节目吧!谁会真的跟着这节目里的方法去做吃的啊!”   曦雾有些困惑,“二叔,这节目哪里恶搞娱乐向了,它不是很正经吗。大厨们都条理清晰,逻辑严明,手把手教导,生怕你学不会。这不是很标准的美食教程类节目吗。”   “是啊是啊,”沫沫云连连点头,“可能有的地方在我们看来,是有点怪,但我们和他们有些许饮食文化上的差异,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苍痕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   难道,更适合虫族宝宝体质的蛋糕食谱就是节目里这样的?我看不懂他们的操作只是因为我见识太少?   第三位厨艺大师站到了厨房流水台之前,主持人声情并茂道。   “你们有时是否对大同小异的菜谱们感到了厌烦?你们有时是否对食物提不起劲来、感到一切食物都平平无奇、没有新意?现在,让我们掌声欢迎我们的禅意大师!”   啪!聚光灯照在了拟态螳螂“禅意大师”的头顶,使他形如枯枝落叶的身体充满了玄奥的气息!   苍痕睁大了眼睛,他直觉性地预感到这将又是一位高手!顿时大气也不敢再出,甚至把酒嗝都给憋了回去。   或许是一秒钟之后,只见禅意大师他动了。   他从厨房流水台下方拿出了今日份的食材,那是——   一捧黑泥巴!   一捧新鲜的、刚挖出来的、还十分湿润的混杂着腐殖质的黑泥巴!   曦雾和沫沫云交头接耳。   “沫沫云,虫族人也有月底吃土的习俗吗?社会学+1。”   “我也不知道啊,社会学+3。不过虫群没有金融货币制度,也没有代币或者积分,他们实行虫群共享主义,虫群拥有的任何非管制物资都可以在他们的物资管理节点处排队免费领取,并且他们也有全天敞开供应的集体厨房呢。按理来说,他们不会存在月底吃土的情况。”   苍痕双目失神地喃喃自语:“啊?不是?不是做蛋糕吗?他端一盆土上来干嘛?看不透,完全看不透。”   禅意大师手捧着泥土,无悲无喜地说到。   “在原食谱中,‘百花瀑布’所要表现的是‘大自然的壮美与丰饶’,现在我将按照这同一思路,对这篇食谱进行提炼与改造。”   禅意大师将泥土撒进了盘子里,又磊上一些碎石,再撒一捧泥土。如此反复九次后,盘中以磊成了一座土石做的小山。   禅意大师又取出一捧品种混杂的植物种子,对那土石山说到。   “大地啊,植物将你分食,结出明天的果实。”   植物种子被埋进了土石山中,禅意大师又取出了几簇绒毛。   “果实啊,生灵将你吞咽,于千千年后孕出光耀的文明。”   绒毛落在了土石山上,禅意大师又取出一搓金属碎渣。   “文明啊,你将大地歌颂,却奔向太空,头也不回的离去。”   金属碎渣在禅意大师的掌心里燃烧了起来,又化作一阵火雨落在土石山上。   就仿若是原始的化学火箭升空时,为了减小母星引力的阻碍而一节节抛弃下的因与空气摩擦而发热发亮的身体碎块。   禅意大师最后取出一把各色的花瓣,将它均匀地洒下。   “你默默无声,仍将你的万万朵鲜花齐齐开放,因你知道,你是众星之子,而你的孩子,也会是众星之子。”   就这样,这块儿别致的泥土蛋糕胚被送进了烤箱之中,并开启了自动档烘烤。   在这一刻,苍痕悟了,狠狠地悟了,他彻头彻尾地大彻大悟了!   ——原来不止联盟里有行为艺术家,在虫群里也他香蕉旋风的有啊!   曦雾和沫沫云议论不止。   “沫沫云,这蛋糕烤出来真的能吃吗?”   “种族和种族间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他们连放射性物质都能吃,土和一点金属也当然能吃了。”   “那这属于天然绿色环保低卡健身食品吗?”   “呃,我觉得它不是绿色的,它是黑泥巴色的。”   终于,第四位,也是最后一位厨艺大师上台准备了。   苍痕都做好要大受震撼的准备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第四位“妙想大师”的起手式是那么的正常。   他普普通通地拿出了平凡无奇的食材,再简简单单地将块状植物油融化,加入正正常常的兽奶,筛入合乎标准的面粉,以挑不出毛病的手法进行搅拌。   妙想大师的这一连串动作实在是太正常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标准!   在出乎人意料这一事上,妙想大师完全没出乎人意料!   直到蛋糕液被送入烤箱之后,苍痕的人都还是愣的。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就这样毫无波折的结束了?   曦雾大摇其头,对沫沫云说到:“这位大师不太行啊,流程复杂,没有特色。”   沫沫云认可地点头,“我选1号简化大师。”   “真巧,我也选1号。”   苍痕看向他们俩的眼神中,带上了1分惊惧、3分迟疑、7分质疑、和90分的高速切割。   节目中剪辑了一段时间,直接快进到了4个蛋糕胚都烤制完毕后。   依旧是简化大师打头阵,对他的蛋糕胚完成最后的装饰工作。 第26章 还有高手?   简化大师的蛋糕胚在烤完后, 由于果酱的大部分沉底而变成了渐变色。蛋糕胚的上半部分是淡黄的,下半部分是棕绿色的。   并且,整个蛋糕胚都呈现出一种奇妙的质感, 它看起来既干燥,又油腻,像极了冬天里一边起皮一边冒油的脸颊皮肤的矛盾感。   简化大师没有选择自制奶油, 而是直接从流水台下面掏出了一罐现成的喷□□油。   “一般咱们的物资管理节点中都有现成的罐装奶油, 还分各种口味呢, 有各种水果的也有坚果的还有鲜花的,大家就别费那个事儿自己去做了。   “我这次选的是大嘴巴花味的奶油, 因为以前从没尝过, 所以这次想要试一下。大家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啊。”   简化大师三糊两弄, 很快就将整个蛋糕给抹好了。虽然完全没抹匀, 但至少那个意思到了。   “原版食谱的灌浆流心部分太麻烦了,咱们往蛋糕上面浇碗果酱当瀑布意思意思得了。   “他们是用7种不同鲜花果酱做的彩虹瀑布, 咱们也可以用色素兑7个色的果酱出来。”   很快, 颜色妖艳的彩虹瀑布就流淌在了蛋糕上面, 它竟有种生人勿近的美。   “好, 现在是最后一步,撒上一些鲜花当装饰。原版的蛋糕上的花都是糖渍过的, 我们直接用甜味大的罐装食用干花做代替就行了。   “大家可能不太清楚哪些罐装鲜花比较甜, 这个简单,直接看罐子上的营养成分表就行了。   “现在瀑布也有了,花也撒好了,但好像蛋糕上还是有点空旷。没有关系,我们再随便往上面撒点糖豆,插几块饼干, 一个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简易好上手的普适版百花瀑布蛋糕就这样做好了。”   苍痕觉得自己的思想一定是扭曲了,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这个蛋糕的成品效果还不错!至少它看起来真的像一个蛋糕!   再看科技大师那边的蛋糕胚,它整体上呈现出一种“伪人”般的怪异感。   过于金黄到抢眼的色泽,细腻得像抹过石灰般的润滑表皮,在背光处散发出荧光的躯体……   再在上面涂抹上纯科技不含一丝天然成分的奶油,灌入用香精和工业凝胶勾兑成的果酱内馅,最后点缀上几朵用人造纤维裁剪成的花朵……   科技大师温馨提醒到,身体不够强而有力的观众们请勿轻易尝试复刻他的这款改良版百花瀑布蛋糕。   苍痕看着科技大师的蛋糕的背光处,那用奶油也糊不住的荧光光芒,他陷入了沉思。   又在禅意大师在泥土蛋糕胚上浇了一碗“生命之源”就算完工后,苍痕第二度陷入了沉思。   ——这就是虫族人的美食秀节目吗,不愧是虫族人,竟恐怖如斯!轻易地整出了联盟人没见过的活!   最后一位大师将他的蛋糕胚端出来了,这只蛋糕胚的外表是如此的正常。   但苍痕绝不敢掉以轻心,对这最后一位“妙想大师”加以小视。   屎壳郎“妙想大师”开口说到。   “我们已经见过了太多甜美可爱的小蛋糕,多到让人厌烦,这次的百花瀑布也又是一款点缀满花花果果的蛋糕。   “说真的,我已经受够了,为什么大家在蛋糕的造型设计上,就不能有一些能让人耳目一新的东西?   “别提那些用墨鱼汁染黑后再挤上红红果酱装黑暗血腥的蛋糕,那些都太低级了。   “这一次,我要以做百花瀑布蛋糕的原料为基础,做一个彻底颠覆的蛋糕!   “它的名字也将与百花瀑布相颠倒,我将它命名为——   “蛋糕·粪海狂蛆!”   接下来的节目画面,苍痕已经不愿去回忆。   他对妙想大师的厨艺技术已彻底跪倒——   天哪!妙想大师的大作“粪海狂蛆”的拟真度,居然真实到把没能消化完的玉黍粒、红瓜籽都模拟出来了!他甚至还用红色花果酱模拟出了一些血便、血块儿!   而且那些温热的蛆宝宝在冰冷的粪海中,还会因为热胀冷缩而不停地“蠕动”!一边蠕动一边双眼闪闪烁光!   这实在是太酷啦!   苍痕剩下的半杯啤酒一口都没喝得下去;沫沫云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杯子里棕褐色的咖力豆浆后,他浑身蜡白地呕吐了。   他们现在好生羡慕早睡早起的蓝空羽,因为要按时睡觉所以没来陪他们看节目;也羡慕香葵草,他一天20个小时里有20个小时都在睡觉,现在压根还没起床呢,就也没来看节目。   他们更恐惧于曦雾现在不但面色不改,甚至仍旧笑呵呵地搁那儿大啖薯片!他竟然还吃得下、还有胃口!   他不愧是被选中去和虫群帝权联姻的男人!   曦雾满面笑容地说:“叔,咱们明天就给枢零做这个‘粪海狂蛆’吧,我感觉这挺有意思的。”   苍痕惊骇得瞳孔都溃散了,他痛心疾首地大喊。   “你小子是想我死啊!新婚后别人是请吃烛光晚餐,你则是端一盘大便去请他吃屎是吧!还要告诉他作品的一作是我二作才是你!你小子好狠毒的心啊!”   “怎么会!”曦雾摇头否认,“我才是一作!而且它只是长得像屎而已,本质上还是用正常食材做的。”   《千奇厨房》节目还在继续,现在已经到了节目尾声的试吃环节。在这个环节中,虫族老哥们可以通过试吃员在心灵网络上共享这些食物的真实味道。   试吃员在尝过粪海狂蛆后,评价到。   “虽然它看起来和一堆粪便一模一样,但,不得不说,它不管是闻起来的味道、还是吃起来的味道,都挺不错的。每一口都层次丰富、绵密,香味浓郁、多变。”   说罢,试吃员又吃了一口,替观众们细细品尝着。   “真是不错啊!尤其是里面添加的红瓜籽、玉黍粒、和蛆宝宝们,它们极大的丰富了每一口的乐趣!”   沫沫云又开始呕吐了。   曦雾指着试吃员说:“叔,你听,他说这蛋糕还挺好吃的,我想枢零也会喜欢的。当枢零明天晚上看见这款有趣的蛋糕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一定会非常的惊喜!”   苍痕用手测试起了曦雾的脸皮韧性。   “我们让你学的皇家礼仪课被你学到了哪儿去!就算它真的味道还不错,但你觉得这合适吗!你自己看看试吃员的吃相,你觉得这合适吗!”   曦雾看了一会儿试吃员,又回想起结婚那天枢零躺沙发上暴风吸入小零食的画面……   “呃……”曦雾赶紧吃了一块儿薯片压压惊,“我直接去问问枢零,他最喜欢这四位大师里的哪一位吧。”   苍痕抓狂,“不是,你真的没觉得这四位大师都不属于精神正常的范围了吗。他们的改良版食谱都已经超出了碳基生命的承受范围了!”   “可枢零又不是一般的碳基生命。”曦雾摆摆手,“二叔你先别吵了,枢零回我消息了,我得集中注意力在心灵网络上看看都他说了啥。”   沫沫云立马停止干呕了,火速转过头来看向曦雾八卦到:“他最喜欢哪一位大师?”   “什么!?他说他最喜欢科技大师!”曦雾震惊了,“他说基本每一期节目,他都觉得科技大师的改良版是最好吃的!”   沫沫云立马在研究笔记上记录:“第94任虫群帝权枢零疑似拥有迥异于常的味觉感受器。”   “枢零还说,在创意上他一般最喜欢禅意大师,这一期节目他就打算投票给禅意大师。”   沫沫云继续记录:“寂夜大帝对抽象艺术、行为艺术有着很高的接受度,并一定程度上持欣赏态度。这或许是受到了上任虫群帝权,也是他的老师,心魇大帝枭术的审美影响所致。”   苍痕深呼吸一口气,“彳亍吧,在饭桌上摆一块泥土蛋糕当摆件,总好过放一盘大便,更好过我们在大使馆内用一堆含辐射的化工原料手搓不明武器!”   曦雾接着说:“枢零问我想投观众票给谁,我说我投一号简化大师。他说简化大师也不错,历届节目投票简化大师的人气一直很高,一般稳居第二。”   沫沫云忿忿不平,“什么?简化大师才排第二?他分明是这群大师里最正常的那一个!若不是虫群内部不可能存在贪污腐败,我都要怀疑这是有黑幕了!曦雾,那《千奇厨房》的第一名人气大师一般是谁?”   “是妙想大师。”曦雾大点其头,“妙想大师的确非常的有想法,他能经常获得人气第一也不是很让人意外嘛。”   沫沫云和苍痕两人都发出了一阵阵猩猩似的莫名怪叫。   苍痕忍不住问:“这破节目在虫群的收视率是多少啊?不会有很多人看吧!那样也太蛤人了!”   “呃……”曦雾顿了一会儿,“我帮你们问了,枢零突然给我回了好大一串消息,你们先别急,让我把他的这堆话提炼总结一下。”   枢零这一连串的几百个单词,总结起来意思就是:   《千奇厨房》收视率一般般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节目质量不过硬,而是吃了档期亏、有太多人都跑去看切片合集了没有来追原节目、群众的艺术修养还不够。   总之,《千奇厨房》收视率一般般、总分10分评分4.5分的原因不出在它自己身上,而出在观众身上。   苍痕长舒一口气。   “听到虫群里大部分人都还是正常的我就放心……了个香蕉旋风啊!”苍痕猛猛吐槽,“不是!帝权陛下他这一副《千奇厨房》狂热粉丝的口吻是闹哪样啊!这鬼节目还能坚持放送了一万多期还没被砍不会是他在公款追星吧!”   “枢零回答说,他不是很懂星际通用语中的‘公款追星’是什么意思。他说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他要休息睡觉了。”   苍痕抓狂,“他怎么还会装外星人并下线遁这一招!不是说虫族人都不会翻墙偷上星际网吗,他平时真的没有在星际网络里冲过浪吗!”   沫沫云运用起专业知识回答说。   “那应该就是他的真实反应,不是装的。虫族人在他们的心灵网络中是无法撒谎的,这是他们种族的天生限制,也是维持他们种群稳定的大基础。   “至于翻墙上网的问题,绝大部分虫族人的确不稀罕翻墙到我们这边的网络上来。但,据我所知道的,上任虫群帝权枭术就是个例外。”   沫沫云欢乐地扭动起了触手。   “一千多年前学术界的一大乐子,就是我们发现了一些学术论坛里,有心魇大帝开小号水进来的论文。呃,或许说那些是科幻小说才更为准确?   “他严格遵照了我们的论文格式,但内容里的科学猜想却是异想天开的!我们觉得他是故意的,在我们给他做的人物画像里,他就是那样的喜爱恶作剧的性格。   “不过也有部分学者觉得,在心魇大帝的那些玩笑似的论文里,一定潜藏着一些干货。毕竟心魇大帝可是全星际有史以来最为杰出闪耀的科学家之一呢!   “但真可惜,虫群不允许永生者的存在,像心魇大帝那样的天才人物,虫群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沫沫云感叹不已。   “至于寂夜大帝枢零,按我们给他做的人物画像来看,他应该不是那种对翻墙来星际网冲浪的感兴趣者。”沫沫云耸了耸肩,“他的性格比较……孤僻冷清,还不如我们联盟的智能垃圾桶感情充沛。”   听见沫沫云提起联盟的垃圾桶,曦雾不禁回想起,他刚到联盟中心星系上大学的那段日子。   有一次,他走在路边,十分随意地去扔垃圾。然后他听见垃圾桶大叫了起来:   “哦!不!那是不可回收垃圾,请不要丢进来,我会脏的!”   “啊!!!你这个可爱的未开化生物!星际地位十分幽默的法丽塔人!我要狠狠地拍你的违规录像,再狠狠地扣掉你的联盟公民素质积分!”   曦雾在那天,第一次体验到了被垃圾桶辱骂的感觉。   更可怕的是,联盟的这些智能垃圾桶的AI之间,是有它们自己的工作群的。曦雾上了多少年大学,就被大学附近的垃圾桶们念叨了多少年。   苍痕也对那些垃圾桶心有余悸。   “我们联盟的垃圾桶已经不只是感情充沛了。我那天,不就是酒喝多了吐错垃圾桶了吗,它们至于整整五十年!都每次见到我就开骂吗!”   在场三人都十分认同起了“枢零远不如联盟的垃圾桶感情充沛”。   三人又相互讲起了联盟笑话。   直到苍痕看了看时间,时候已经不早了,他才首先收起话头,说到他明天还要早起,就不陪着继续聊了。   曦雾好奇地问:“二叔,你明早还有什么事要你早起?”   “还能是什么事,你的婚礼办完了,该送其他文明的观礼遣使们回家了呗。”   苍痕的表情很是玩味。   “按理说,今天早上就该把他们送走了,但虫族人让他们在这里多呆了一天。也不知道,在这多呆的一天里,他们有没有看见他们想看见、或者不想看见的东西。” 第27章 返航   翌日, 清晨。   “蓝空羽大使,我们真的要由虫族舰队护送返航吗?”   舰长顾虑重重。   “如果他们在将我们送归至联盟边境后不肯走,提议要进入我们的境内进行修整, 甚至意图到我们的中心星系‘旅游’一趟,那该怎么办?我们都知道虫族人的生化武器有多么的可怕!”   在星际战争中,倘若进攻方想要获取更多战利品, 他们通常会使用清洁环保的生化武器, 通过基因病毒或特种寄生虫灭绝对方文明的主体种族, 而不伤及到对方的占领星球与星球建筑。   若使用能量武器进攻,往往一仗打下来对面的星球也打爆得差不多, 这样做太浪费了。   但生化武器的使用门槛较高, 需求进攻方的生化科研点数远高于防守方, 否则此番攻势会被防守方极快处理, 并给防守方全民上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恨buff引发更为激烈的反抗,最终导致羊肉没吃着倒惹一身骚。   很不幸的是, 生物技术向来是虫群在科研上的主要研究领域, 同时他们可没什么伦理道德观念, 他们在生化武器一道上早已玩出了花, 历来用生化武器灭绝过的文明种族不计其数。   舰长的这番担忧绝不是无的放矢,实在是虫群的恶劣前科太多太多了!   舰长表情坚毅地说到:“修整期间, 全舰队的士兵们都已向联盟回传了最新的个人记忆数据。即使在返航途中我们再度遇袭, 我们也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蓝空羽却摇摇头,“但我们船上的其他文明的遣使们该怎么办?我们可以自己承受风险,但绝不能拉着不相干的人陪我们一起承受风险。   “就算我们的复活技术非常发达,但死亡仍旧是需慎重看待、不容蔑视的。一旦患上死亡创伤综合症,那将极难治愈,极大概率会伴随患者终生。   “修狄安舰长, 无需再说了,我已经和虫群沟通好,他们会护送你们安全到家的。”   “可是……!”舰长涨得通红的脸颊上满是羞愧、悲愤。   在此次之前,在军校的各项考核、演习中总能获得第一佳绩的他向来自诩军事天才。   事实却将他狠狠地凌辱,温室里的花朵再怎么强壮,也没法和野地里不争就死的植物们作比较。   苍痕拍了拍舰长的肩膀。   “修狄安,你真的不必担心。我们联盟再怎么不擅长兵戈攻伐,也不至于是一颗能随便捏的软柿子。你且放心好了,当虫群舰队护送着你们回到联盟边境后,我们自有办法处理相关外交事宜。”   舰长的拳头捏紧了又松,反复数次后,他长叹了口气。   “如果我们联盟能够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又何至于总要看着他们虫群的脸色说话?甚至还与他们往来做政治联姻的计划?”   随即,舰长又自嘲地笑了笑。   “但我们绝对不可能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就算有,它也不能被允许将力量行使出联盟的边境。”舰长神色森然,“因为和平不绝对,那就是绝对不和平。”   “你说得很对。和平不绝对,那就是绝对不和平!在我们践行理念的道路上,我们不可以有任何借口的屈服与妥协!”蓝空羽姿势无比标准地向修狄安舰长行一礼,“修狄安同志,我向你保证,我们的理想将终有实现成真的那一天!”   在联盟的同盟礼中,将先用拳头叩打胸膛,代表初心不改;再抬起拳头掌心向外放于头边,代表理念不移。   修狄安舰长热泪盈眶,也向蓝空羽回行一礼,“我愿相信,我们的理想终会成真!”   “修狄安舰长,祝你们一路顺风,我们未来再见!”   “蓝空羽思委,苍痕副主任,香葵草前辈,也祝你们一切安好,行动顺利!我们未来再见!”   苍痕抱着小白花,笑着挥手,“未来再见。”   香葵草也挥了挥叶子,他紫色的脸上淡漠的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说道别的话。   ……   绿铃乡文明,一个选择了躺平的高社会福利制田园文明。   虽然他们的科技发展以停滞不前了上万年,但绿铃乡文明中的每一个人,都在机仆们的服侍下过上了平静美好的现代化田园生活。   星际中还有许多文明,也做出了和绿铃乡文明相似的选择。   毕竟卷科研怎么也卷不过大佬们,那最终不就只有躺平了吗。   反正在点出机仆科技树后,民众们的小日子都能过得不错,对政府的支持度都很乐观,不会忽然有刁民要暴动。   但不是每一个躺平文明,都能像绿铃乡文明这么好命——隔壁住着的都是非常友好的邻居们。   绿铃乡文明算是中了头奖了,它的有一个邻居叫做“纯净和平联盟”。   和联盟住得近的一大好处是,能抢先白嫖享受联盟的“通明宇宙计划”,快乐地蹭用联盟建造的超光速即时通讯讯道。   不然,光凭绿铃乡文明自己,可没那个能力让文明里的家家户户都免费看上来自几百亿光年外的婚礼直播——   要知道,超光速即时通讯的网费可是很贵的!一般家庭条件的也就能看看自家文明的官方转播,星际直播间那可没网费进。   而有联盟的通明宇宙计划在,绿铃乡文明只需一句嘴上的“我愿意参与通明宇宙计划”,他们既不用出人、也不用出财货,就能白嫖联盟的网。   甚至连联盟建造在他们文明领属内的网络端口设备的维护都不用他们管,设施内部的强智能AI会自我管理好一切。   任何文明在加入了联盟的通明宇宙计划后,都只管躺着上网就成。   此刻,绿铃乡人莓里莎很是欢快地守在线上全息直播间里,她正和自己的好朋友露露子叽叽喳喳地聊着八卦。   “露露子,你看过网上传的那张虫群帝权的照片了吗?”   露露子是莓里莎的学校同学。   绿铃乡人的外貌,就像一只只直立行走的一米多高的可爱老鼠,莓里莎是一只浅咖色长尾鼠鼠人,露露子是一只土黄色扁尾鼠鼠人。   露露子猛猛点头。   “我当然看过照片了!一想到曦雾王子那么好看的法皇人,要被政治联姻去娶虫族佬大蛾子,我就觉得好可惜啊!真是蓝颜薄幸。”   莓里莎有些犹豫,“露露子,难道你不觉得,帝权陛下他长得还挺可爱的吗?”   “?“   “我的朋友,你是不是有点问题?”   还不等露露子对莓里莎可疑的审美进行话疗矫正,直播间就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在三二一的倒数后,昏暗的直播间中骤然一亮,她们已置身端坐在一处奢华大殿中。   负责直播拍摄的全息摄像机,忠实地录制下了十万多朵黄金玫瑰的每一次烁光、天然巨水晶簇中的每一次虹光折射。   身旁的婚宴来宾们模样各异,远的那几桌来自其他文明的观礼遣使们先略过不谈,近的这几桌坐着的虫族大哥们有长得像楸甲虫的,有长得像史莱姆的,还有长得像滚筒洗衣机的。   莓里莎和露露子就像在参观异星皇家动物园一般,发出了连连的惊叹声。   在见过了这些模样上更加奇形怪状的虫族人后,露露子变得颇为认同地对莓里莎说到。   “我现在也觉得,帝权陛下他长得还挺可爱的。”   “是吧。”莓里莎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果派咬了一口,“哇!桌子上的这些食物的口感和味道的拟真度非常高诶!它们不是套味觉模版的没有灵魂的赛博预制菜,而是实物扫描的!露露子你也快尝尝!”   露露子和莓里莎顿时展开了云吃席模式。   当她们吃完了某道菜后,还能再点刷新刷出来,完全比坐小孩儿那桌都还要爽。   “这也太好吃了!联盟人真有闲心,每次刷新出来的同一种食物的样貌、味道间居然全都有着细微的不同,他们到底实物扫描了多少数据包放在后台以进行随机调取?”露露子大声感叹,“莓里莎,我现在好幸福!我忏悔,我再也不吐槽联盟人是手磨仙人了!”   莓里莎也幸福得停不下嘴。   就在两人胡吃海喝着侃大山时,不一会儿,礼仪乐队大声奏响了入场音乐,婚礼司仪邀请新人们掀开帷幕走上红毯。   莓里莎和露露子都下意识地止住声,放下餐具,探头探脑地向红毯尽头的幕布处看去。   最先从漆黑幕布后探出来的,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   它如竹般劲瘦的手指微微曲起,将帷幕向旁侧撑开。   当幕后那张风华绝代的容颜展露出的刹那,时间都好似被慢放,全世界都只剩下这一个令人屏息的慢镜头。   他狭长凤眸中的那抹淡蓝色美得太过惊心动魄,使人忆起漆黑太空中寒冷星系边缘的那些终日里下着钻石雨的冰巨星。   他微笑着向后侧过头去,聚光灯下,他灿金色的发比他华丽的皇冠更加闪耀夺目。   他向旁跨过两步,仪态优雅的将漆黑的帷幔掀得更开。   他的另一只手,正牵着一位戴着黑丝绒手套的男士的手。   当曦雾牵着他的誓侣款款走出帷幕后时,莓里莎和露露子都因为那位誓侣的模样而惊呆了!   “吱吱呱!不会吧不会吧!这个黑发红眼大背头的狂霸酷拽的大酷哥是谁啊!”露露子激动得猛拍桌子,她的磕学家雷达动了!   这一对的颜值也太帅了!而且各有千秋,各有各的风情!   一个活泼开朗外向阳光,一个一看就老谋深算心机深沉!这白黑配还不够经典吗!   磕!都可以磕!   这次我磕的将绝对是星际霸权!没有任何对家能够拆逆我!   莓里莎则忽然有些兴致索然,“帝权陛下原来还能化成人形啊,明明毛绒绒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露露子的磕学家激素正在猛猛分泌,她开始为莓里莎讲解找糖。   “莓里莎,你要想想,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虫群帝权,为了哄他的未婚夫开心,愿意为他在婚礼上幻化成虫群一向鄙夷厌恶的外族者的模样——   “这不好磕吗莓里莎!?这难道不好磕吗!?我狠狠地磕爆!我狂吃他们的喜糖!”   莓里莎想了想,“好像,是有点好磕诶。”她有些来了兴趣。   她们欢乐地大吃起了自家CP的金婚喜糖,又在之后响起的一声声仪式礼炮声中发出一阵阵惊叹。   漫天洒落的金粉、彩带、花瓣,让整场婚礼更加的如梦似幻。   打在两位新人身上的聚光灯也逐渐柔和温暖,为他们一白一黑的身影笼罩上一层蒙蒙的柔光。   虫群帝权背生的洒满金粉的宽大黑红色渐变蛾翅,就好似绿铃乡童话故事中午夜新娘的那一袭凄艳绝美的拖地长袍,它们在描金的红地毯上迤逦地滑过。   当第九声礼炮响起,殿内的所有黄金玫瑰都竞相绽放,一只只散发极光色光芒的透明蝴蝶飞离花心,翩翩起舞。   莓里莎和露露子被这幻梦之美震撼得彻底失声了。   她们只是呆呆地抬头看着,看着那些蝴蝶组成的光河,蜿蜒地飞向礼堂外的夜幕星空。 第28章 占卜解读   直到整场婚礼结束, 莓里莎和露露子都还没能从那种如坠梦中的梦幻之美里回过神来。   在直播关闭后,露露子仍旧不停地向莓里莎感叹:非常好的婚礼,建议推广给我磕的所有CP。   莓里莎也深觉回味无穷——不管是她在婚宴上看见的各种美色, 还是吃到的各种美食,还是婚礼过程中那段被做下的命途牌占卜。   “露露子,你对联盟那边的命途牌占卜有了解吗?”   露露子摇摇头。   “我只去测着玩过几次AI占卜。但我听说, 联盟人在正式场合里用的占卜牌都要先经亚空间开光, 说是开过光的牌才能占卜得准。”她好奇地看着莓里莎, “怎么,你对雾零CP在婚礼上的那段占卜很感兴趣, 你想看它们的牌意解读?”   莓里莎点头, “你不觉得那很有趣吗。”   “是挺有趣的。”露露子理直气壮地说, “但凡占卜结果和我CP现状相符的, 那就是亚空间都认证了我的CP是真的我磕到了。不符的就是玄学玩意儿,封建迷信。”   莓里莎被逗乐了, “你说得对!”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后, 就从直播间里离开, 各自冲浪去了。   莓里莎在直播间下的公开聊天室里看了一会儿。   聊天室内, 有发言的,有发炎的, 有发水的, 有发疯的,有发癫的,还有片哥发广告的。   时不时就刷过去一条“刚才的直播为什么不开弹幕啊,为什么弹幕功能是关着的?”   莓里莎深深地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已是不说自明的了。   她在大大小小的公开聊天室中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正在讨论婚礼上命途牌占卜解读的聊天房间。   -您已进入374号虚拟聊天室!   -系统提示:聊天过程中请注意保护好您个人的隐私安全, 请不要轻易向人泄露您的财产信息。   [过期鱼罐头]   :联盟的26张蓝色命途牌里,其实一共有两张骑士,一张是白骑士,一张是黑骑士   :两张骑士的核心含义都是守护,但在守护方式上和侧重方向上有所不同   :曦雾王子抽到的是黑骑士,黑骑士比白骑士更偏执、决绝   :白骑士守护的是大爱、大义,注重程序正义   :黑骑士守护的是己心中的珍视之物,为达成结果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半杯柠檬]   :哇,怎么感觉这占卜结果听上去不是很妙……   [蒜蒜酱]   :+1,感觉是会出事情的节奏   莓里莎忽然开始觉得这CP好磕了起来。   她在聊天室中发言到。   [吱吱莓莓]   :大佬大佬,再帮忙分析一下枢零陛下抽中的那张身份牌“旅行者”吧[/崇拜]   [过期鱼罐头]   :我不是大佬,我只是略懂[/叼玫瑰]   :旅行者也有它的相近牌,叫拓荒人,两张牌的核心含义都是崇尚自由   :拓荒人更偏向世俗中的自由,即渴望颠覆旧秩序、渴望捅破阶级壁垒、渴望自己做自己的主人   :旅行者则是心灵感性上的自由,一种希望能脱去凡俗困扰,成为天地间一缕清风的自由   [半杯柠檬]   :怎么听着像是大帝想出家当僧侣了[/笑哭]   [瓜皮少女]   :我听说法皇人在那方面都能力惊人,他们不打单挑局只玩大混战[/偷笑]   [蒜蒜酱]   :那不是听说,那就是真的[/偷笑][/偷笑][/偷笑]   [过期鱼罐头]   :???   [半杯柠檬]   :我有个朋友说她不是很相信,她想亲自见识一下法皇人的实力   之后的话题便彻底歪掉,变成车友聚会了。   要不是后来聊天室炸了,莓里莎的收藏夹里能多出更多的学习资料。   她有些意犹未尽,同时对婚礼上剩下的四张命途牌的牌意解读仍旧十分在意。   她干脆打开了绿铃乡文明本土最大的社交平台“叽哩咕”,正要开始搜索相关内容,就赫然看见“雾零婚礼 命途牌占卜”已经挂上了热点榜单。   这个“雾零婚礼 命途牌占卜”的话题,不仅是在绿铃乡这里是新晋热门话题,在别的许多已经大规模放送过婚礼直播的文明中也同样是。   人民群众总是热衷于八卦吃瓜的,尤其是吃这种还带点神秘学意味的风味很不一般的瓜。   已经有不少星际著名占卜师开蹭热点,做出了他们各自的占卜解读。   在绿铃乡的“叽哩咕”上,也有人搬运来了其他文明的专业占卜解读。   目前点赞量最高的是一位来自联盟的名叫“拉玛娅”的占卜大师的讲解视频。   拉玛娅的模样像是传奇故事里的树人,她有着黑色的木质身体、翠绿色柳条般的长发。   她是一位秘林人,秘林人都是雌雄同体的,但星际上的大家总习惯片面地将能怀孕生子者归类于“她性”,不能生的为“他性”。   即使放眼全宇宙,像秘林人这样外表上有着大量植物特征的种族也是寥寥无几的。   毕竟,种田哪有当强盗发财得快。走特色植物化进化路线的物种们,很难卷得过它们同星球上走强盗特化路线的昆虫走兽们。   星际上大多的智慧植物种族,都要么起源于某个高等文明的好心“帮助”,要么起源于一场不好评价的生物进化实验。   秘林人幸运的不属于这两者,她们起源于一颗得天独厚的星球。   在那颗仁厚的星球上,当强盗的初期收益比不过老实种田。强盗们还没能发展得起来,植物们就已经崛起,将星球上的小强盗们都变成了她们的宠物。   莓里莎怀着好奇与期待的心情,将拉玛娅的视频点开了。   拉玛娅头披着黑纱,她的后背上生长有数条与大地相连接的粗壮枝蔓。而在这些枝蔓上,有一些小兽搭窝居住着,拉玛娅的身体就是它们的家。   树叶的摩挲振动声就是拉玛娅的话语,她的声音很轻柔,娓娓地对曦雾与枢零在婚礼上的占卜做出解析。   “婚礼上的占卜,是针对于新人们的感情方面的占卜,因此,我们该从情感方向上去解析这六张牌的牌意。   “黑骑士是对感情决绝的捍卫,旅行者是对爱的憧憬与好奇。   “这两张身份牌之间是十分适配的,黑骑士将寸步不离地守护在他的旅行者身边,一同走上他们的寻爱之旅。”   “而两张烈焰与死亡的神赐祝福牌,则在暗示,于他们的旅途中他们会遇到一些非同小可的艰难险阻。   “他们应当怀有破釜沉舟、浴火重生的勇气,去度过他们未来感情上的困境。   “即使是在最绝望的时候,也不能放弃胸中的最后一点希望。”   “再观他们抽中的两张珍宝牌,无暇宝珠代表纯真与初心,捕梦网代表美好的愿景。   “这两件宝物,将是他们在感情路上的最该珍视之物。一旦他们将这两件宝物遗失,他们的感情路上将遍布更多的坎坷,直到他们将宝物寻回为止。”   莓里莎忽然就脑补出了十万字的虐恋情深的剧情:   他,是来自法丽塔皇室的花花公子。   他身边情人无数,但却因承担上了与虫群政治联姻的重任,而不得不被迫收心、弱水万千只取一瓢。   他,是高高在上、威镇寰宇的虫群帝权。   他心狠手辣、城府深沉、蔑视一切外族者,却意外被那法丽塔的浪荡子走入了内心。   但狗改不了吃屎、呸、浪子没能回头,花花公子他成天勾三搭四,把虫群里的什么禁欲军官、娃娃脸军师、帝权陛下的暖男发小等等等给统统泡了个遍。   帝权陛下倾尽所有、不惜卑微配合他的各种play,也依旧没能换来他的真心,帝权就此心如死灰。   当帝权提出离婚时,花花公子这才幡然悔悟,才发现自己原来最爱的是他!   然后这样那样追妻火葬场,视之前攻到底犯了多少贱来最终决定给他们he还是给be。   莓里莎一想到各种play,顿时就兴奋起来了!她的八卦造谣之心在熊熊燃烧!   在看完拉玛娅的视频后,她火速去到评论区想看看有没有她的志同道合者。   同党有倒是有,但评论区里同时还有不少的键政评论。   “众所周知,秘林人早就是联盟中最忠心耿耿的那部分人了。她们自从文明战败逃亡被联盟庇护下之后,就成为了联盟的死忠派。这视频里全是往最好的方向说,实际上的占卜解析结果凶得很,根本就不是这样!”   这条高赞评论推荐了另外一位占卜大师的解析视频,也不知道他是同行披皮捣乱,还是在真情实感地发言。   莓里莎出于好奇,也把那个视频看了一遍。   这位模样像是人形紫皮锤头鲨的占卜大师,来自奥拉克荣文明。   奥拉克荣文明在星际中很有名气,因为这是一个罕见的宗教文明,“创世神教”是他们信仰的唯一宗教。   奥拉克荣人主张本宇宙是由一位伟大的创世神所创造出来的,创世神在创世完后便陷入了沉睡。   而当创世神醒来后,世界就会毁灭,因为创世神是一位完美主义者,祂总是觉得祂所创造出的宇宙还不够完美,因此一次次的创造又毁灭了宇宙。   所有人都必须加入“创世神教”虔心修行,才能受创世神的偏爱,于未知来日的末日之劫中幸免于难。   目前,这个宗教文明正处于大分裂的状态,新派宗教和旧派宗教之间闹得不可开交,打过了好几次圣战。   就像一句古话中的那样,异端有时比异教徒更为可恶。   奥拉克荣文明和联盟的关系,谈不上坏,但也绝对算不上好。联盟对信仰宗教的疯子们不理解也不包容。   大师在这则解析视频里,也半句祝福的好话都没有说。   “会抽中黑骑士这张牌,说明曦雾王子对这桩婚事是十分抗拒的。他强烈地渴望着能守护自己恋爱的自由,而不是被联盟逼去和可怕的虫群进行政治联姻。   “联盟一口一个大爱、和平、平等说得好听,却为了能讨好虫族佬,忙不迭地把他们的联盟美人往虎口里送。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大爱、和平、平等到哪里去了?   “再看看帝权陛下抽中的这张旅行者——太糟糕了!陛下根本忍受不了这种和一个异族人花瓶同床共枕的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羞辱!   “他多想摆脱这件事啊,但他是帝权他不能任性,为了解决子嗣问题他必须忍受下去。”   莓里莎看得直皱眉头,这位大师的解析和拉玛娅大师的可以说是一个东一个西,基本没有同一的观点。   但是,他说得好像又有那么些道理。   占卜本身就是抽象唯心的,各人有各人的理解也很正常。   莓里莎虽然有拉玛娅的解析视频先入为主,但她在看完这个视频后,她的心里还是多多少少的起了些对雾零CP的膈应——   我的CP到底是不是真的?   曦雾王子究竟是被联盟强逼着和枢零陛下结婚的,还是他自甘自愿、甚至对枢零陛下一见钟情非他不可的?   如果他是自身极度不情愿、被迫的,那这种强凑的真人CP,不磕也罢!强制爱只能出现在二次元里,不可以出现在三次元!   但如果,他们两个间是真的……他们会是真的吗?   莓里莎纠结了起来,她不知不觉又在网上搜了很多相关讨论看。   她一会儿因为某个甜蜜的婚礼镜头截图而露出姨母的微笑;一会儿因为某个博主的唱衰发言而郁郁不已。   当莓里莎翻到有人扒出来了曦雾所使用的网络个人账号后,她啪地一下就点了进去,在曦雾的留言板里留言:   快告诉,我你们两个人之间究竟有没有爱过[/哭]   我就像瓜田里的猹一样,正因为吃不到你们的瓜而上蹿下跳[/哭]   你在婚礼上笑得那么甜,和陛下接吻时你的尾巴都亲直了,切蛋糕时你也一直在冲陛下摇尾巴[/哭]   有人说这些全是你演的,但我不相信[/哭]   大哥你快出来说句话啊,让小黑子们都闭嘴,或者让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哭]   曦雾的留言板里的留言数量,以一个极其恐怖的速度迅猛增长着。   直至半个小时后自动触发了平台的防网暴功能,才将将停了下来。 第29章 四大高手有五位是常识   苍痕对今晚自己的大好侄子要去和帝权陛下共进晚餐一事, 十分的上心。   毕竟往大了说,这涉及到两方文明的面子礼仪;往小了说,也关系到小两口婚后生活的和睦与否。   他不仅费心思帮忙拟定好了今晚的菜单, 什么饭前冷盘、炸物、红肉、白肉、清蒸的、红烧的、慢炖的、爆炒的、饭后甜点等等等一应俱全。   更自己撸起袖子,陪曦雾一起钻进了大使馆的厨房。   在厨房里一同帮忙的,还有机仆温和的面包机。它的电子脑中记录有多个文明的美食文化精华, 并附有它自己感悟出的厨艺心得笔记。   苍痕一手端着陶瓷碗, 一手夹着两枚蛋, 心中豪情万丈。   联盟广纳四海精粹的美食文化底蕴,岂是闭塞的小小虫群能够碰瓷的?   今日, 他将携手联盟一级大厨温和的面包机共同奋斗, 定叫那虫群帝权为他们所拜服!   苍痕将手膀子一挥, 向曦雾指使到:“侄子, 那泥土蛋糕就交由你负责做吧。”   曦雾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不禁询问:“还有呢?我还需要负责做什么?菜单上不是有那么多菜要准备吗?”   老登苍痕有些看不起小登曦雾年纪轻轻, 他心里认定曦雾在厨艺上定不会有什么可取之处, 便敷衍着对曦雾说。   “那几道凉菜和果盘也交由你负责吧, 调料按着菜谱上的来就行了。”   曦雾眉头微皱, “二叔,今天应该是由我来主要下厨才对, 我跟枢零说好的是由我亲手做晚饭请他吃。”   “呃……”苍痕愣住了, “……只要你不跟他说,他也不知道这些菜到底是谁做的吧。咱们谁来做都一样嘛。”   曦雾坚定地摇头,“我不想在这种小事上作弊骗他,这也太膈应人了。二叔,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厨艺不精,把这顿饭给做糟了。我不敢保证我的厨艺有多好, 但正常人水准还是有的。   “这样吧,叔,勺由我来掌,菜由我来炒。而你负责在旁边指挥我,面包机负责切菜配菜。我觉得这个方案挺不错的,你觉得怎么样。”   苹果绿外壳造型小巧的面包机在空中旋转了一圈,“我很乐意帮忙~!”   苍痕想了想,觉得这样遥控指挥曦雾做饭的方式倒也行,就算曦雾不小心火候没控好、手抖佐料放多了,那问题也不会多大。   “也行吧,你来掌勺,我负责指挥你。”   苍痕挥挥手,把一道备忘录全息投影挂在了空中。   “我们要做的菜比较多,曦雾你要赶上晚上的饭点,就得一个人掌三口锅。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我先给你整理一个最节约时间的章程出来。有时一口锅在焖煮的间隙里,你就可以抓紧时间去另一口锅前炒个小菜。”   苍痕先安排温和的面包机去切菜配菜了,然后才开始拟定今日做饭的章程。   他只花了十分钟就把整张表给拉出来了,一副十分熟稔的样子,似乎在后厨里工作过一般。   但据曦雾所知,二叔当年大学读的是新闻学专业,之后深造转去了语言学。而毕业以后,二叔直接无缝去了联盟的对外宣传部里工作,混得风生水起一路高升。   理论上,二叔并不存在落魄到被发配去后厨炒菜的时候。   曦雾好奇地向二叔询问,苍痕给了他后背一掌,并把眼睛一瞪。   “什么被同事职场陷害后发配去后厨卧薪尝胆十年龙王归来?你就不能想我点好的,不许我有点业余爱好?   “得了,快开始做饭吧,咱们先把汤给炖上。”苍痕指挥到,“先起锅烧油,开完锅后把热油倒掉再下凉油,再迅速按备忘录上的顺序依次投入香料进行翻炒。”   曦雾“啊?”了一声,“不是炖汤吗,怎么起锅烧油炒香料了?”   “不先炒一遍,香料的香味怎么出得来?”苍痕指指点点,“不止是香料,之后要加入的蔬菜、兽肉也需要先翻炒一遍,等食材的香味都激发出后再添入高汤块和净水慢炖。”   苍痕不禁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曦雾,“你怎么连这种厨房基础常识都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自己做过饭?”   “我做过啊,我以前经常自己做饭吃的。”曦雾大声地回答着,上辈子他自己不做饭就没人给他做饭吃了,“可二叔,炒一遍再炖,那不是多事儿又麻烦吗,事后还要多洗一个锅和锅铲呢。”   苍痕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   “我们是在做美食,不是在做动物口粮!只有动物口粮才是一锅乱炖完就完事儿的!再说了,锅和锅铲又不需要你来洗。”   温和的面包机小声提醒到:“那样一锅乱炖的动物口粮是不够人道的,如果被联盟的动物保护协会知道了,他们会发起抗议并进行投诉的。”   曦雾狡辩:“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不也是动物的一种吗。不过是属于不在动保的保护范围内的高级但又很低等的动物。”   曦雾直接起锅烧水,并振振有词地说:“我觉得,做饭要是完全按菜谱上的做,那就太没意思了,那样子人做的菜和机器做的菜之间,还有什么区别呢?当然,我没有说机器不好的意思。   “亲手给别人做饭,当然要让别人吃到你的个人做饭风格才行。要有那种一吃就知道,‘啊!是他做的!’的那种感觉。   “枢零他身为一代大帝,他什么好吃的没有见过、吃过?比起那些无错但平庸的美食,他肯定对一些不一样的、更特殊的食物更感兴趣。”   苍痕想到昨天晚上看的那档奇葩的美食节目,却是枢零平时最爱看的美食节目……   他不禁觉得,曦雾的话,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曦雾总结到:   “所以,我要是按部就班的完全按照菜谱上来做这顿晚饭,那这顿饭在枢零心里必定是乏善可陈的,吃了和没吃一样的如吃。   “同时,他们虫族人和我们联盟人在食物口味的喜好上,区别还挺大的。他们爱吃的我们多半不爱吃,反推我们爱吃的,他们可能也就觉得一般般。   “因此,综上所述,对菜谱做一些适应性的、当地化的、我个性化的改编,是势在必行的。”   苍痕想到婚宴上他们吃到的那些“虫族美食”,觉得曦雾说的话简直太有道理了!   但问题是……   “曦雾,那你准备怎么改编这些菜呢?”   对此,苍痕一时也没啥头绪,他对虫族人的饮食文化还没做过深入研究呢。或许可以去找沫沫云请教一下这个问题。   曦雾胸有成竹地拿起一包白砂糖,“虫族人好像都挺嗜甜的,枢零也很喜欢吃甜食。总之不管做什么菜,先倒一点糖进去总归没错的。”   说罢,曦雾就往汤桶里倒了亿点糖,并把空掉的包装袋往旁边一扔。   苍痕瞪大了双眼,手指着汤桶,语气颤抖:“可是!可是这道汤,它是咸辛口的时蔬兽肉汤啊!咸香的兽肉和辛香的时蔬结合在一起,用来饭前开胃最合适不过了!”   曦雾又拿出两盒兽奶,一边往汤桶里倒一边理所当然地说:“不就是从咸辣口变奶香甜辣口了吗,两者间区别也没有很大吧。面包机,帮我拿一包小熊果汁软糖过来。”   苍痕心神剧震,“小熊果汁软糖!?你要把那玩意儿也加进这桶兽肉汤里!?”   曦雾一边往汤桶里倒小熊果汁软糖,一边理所当然地说:“不就是从咸辣口变啾啾捏捏果味奶香甜辣口了吗,两者间区别也没有很大吧。面包机,再帮我拿一些芝麻汤圆过来。”   苍痕直被吓得肝胆俱裂,他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指着曦雾大声斥责:“曦雾!你这做的是违背祖宗的决定啊!你怎么可以把芝麻汤圆和兽肉一起煮,行如此下-流-淫-邪之事!”   曦雾大义凛然,“芝麻汤圆怎么你了?芝麻汤圆怎么就不可以加进兽肉汤里煮了?是谁规定的芝麻汤圆不可以和兽肉一起煮?这充满物种歧视的祖宗之法,不守也罢!”   苍痕勃然大怒,还欲再说,却被曦雾一个巴掌捂住了嘴。   “二叔,你认清现实吧,你的菜谱已经过时了,你已经退位了。现在的厨房是我做主,你且在一边安静地看着我做饭吧。”   苍痕就那样被迫眼睁睁地看着,白滚滚的芝麻汤圆下了锅,和花花绿绿的小熊果汁软糖沉沉浮浮在一起。   曦雾又往锅里随机添入一些香料,包括但不限于香芹、麻椒、芋草荚、咖力豆……   最后,又毫无怜悯地将高汤块、肉块、植物根块一坨坨地丢了进去。   曦雾将汤桶的玻璃锅盖盖上了,转身去忙活着做别的菜去了。   苍痕还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锅里起伏不定的芝麻汤圆和小熊软糖。   ——也许,曦雾他真的是个天才,这样看似胡乱的搭配,反而会有着意想不到的结果呢?   不!你不能这么想!芝麻汤圆和兽肉之间明显不会有好结果的!   苍痕啊苍痕,你的精神已经受到污染了!你急需过一个san check!   小熊软糖在锅里融化了,它们的四肢和耳朵逐渐消失,最后变成一个个熊棍,组成一副地狱般的景象。   它们身体上的色素弥漫了开来,红的绿的黄的紫的都混在了一起,演变成了一种糟糕的深棕色。   然后,更糟糕的事情在锅里发生了,芝麻汤圆被煮破了,黑灰色的芝麻糖浆外泄而出,像是打开了一道深渊之门,将灾厄彻底降临在锅内。   细腻的芝麻碎屑像是一只只小黑虫子,在汤锅内爬来爬去;   一颗颗汤圆的模样都变得绝望无比,它们的身体是眼白、身体的破洞是黑眼仁,它们就像一颗颗眼珠子,冷冷地随着浓稠汤汁的翻滚向四下扫视着。   当一颗汤圆眼珠和苍痕对上视线时,苍痕的san值彻底归零了。   自从昨晚看了那档该死的节目,见过了妙想大师的旷世大作“粪海狂蛆”后,苍痕的san值就已经不容乐观了。   而当现在,苍痕意识到,四位厨艺大师当中的第五位古神大师就在他的身边时,他的san值终于彻底撑不住了。   疯狂了,苍痕陷入疯狂了!   他的脑子里有了奇怪的画面和奇怪的声音:   “这不是妙想大师的作品‘粪海狂蛆’的兄弟版‘古神呼唤’吗!?你们好大的胆,竟敢给我们的帝权陛下吃这等亵渎之食!卫兵!把这些该死的联盟人给叉出去烤了!把他们现杀现烤成我们的晚饭!”   “呱!不要啊!这些菜都是我的侄子做的!他一人做事一人当,跟我这个当叔叔的没有关系口牙!”   “嘿嘿嘿,让我来烤烤你~你知道烧烤酱料有几种配法吗?”   “呱啊!你对我做其他的什么都好,只有往我身上刷香芹榴芒酱不行!那种事情不要啊!”   ……   ……等等?香芹榴芒酱?   香芹榴芒酱听起来很像一位可爱的高中生网友的名字诶。   不!我的脑子里为什么会出现香芹榴芒酱这种怪东西啊!   苍痕终于从虚妄的颅内呓语中回过了神来。   而等待着他的,是厨房内的一片不可名状的景色。   温和的面包机一边哭泣着,一边身作机仆无法违抗有机体的命令,被迫向曦雾提供去一样样的血肉组织块儿、干瘪的植物枝叶、不明的结晶体、散发着莫明味道的浓酱、仪式用神秘粉末、和芝麻汤圆。   面包机发出绝望的呻吟:“您不能这样做!您不能把这些都加进去!这太残忍、太没有人道了!”   曦雾温腥和墓地笑着:“不把这些东西都加进去,做出来的东西怎么会好吃呢。”   面包机不断呢喃:“就算他是邪恶的虫族人,就算他是邪恶的虫群帝权,您也不该对这样他上刑折磨啊,这太残忍、太没有人道了……”   厨房里的事态已经彻底失控了,苍痕陷入进了无比的恐惧之中。   ——若真把这些亵渎的食物端去给帝权陛下吃,他肯定会以为我们是故意做成这样的!   正常人怎么也不至于能把样样食物都做成[图片含有不适内容]的样子吧!   也没有精神正常的人会把芝麻汤圆当做调味品使用吧!   话说那么多芝麻汤圆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厨房的万能食材制造机是从昨晚开始就在连轴生产芝麻汤圆了吗!   它不干净了!我们的万能食材制造机急需过一个san check并进行一次驱邪仪式!   冷、冷静,在这起疑似“婚后下马威”的外交事故彻底发生之前,苍痕你要冷静。总之先想点什么办法挽救一下,比如找台时光机钻进去什么的…… 第30章 试试就逝逝   温和的面包机忽然感到自己的后背凉飕飕的。   是它助纣为虐太多了要遭天谴了吗?   一只大手忽然按在了它的头顶上, 狠狠地按下了关机键。在面包机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它听见苍痕在悲声哀嚎:   “呱!温和的面包机!你蒸馍了!你是不是被芝麻汤圆卡住零件了!你说话啊!你不要鼠啊!”   “面——包——机————!”   苍痕抱着面包机逐渐冰凉的身体失声痛哭,“没了你, 今天晚上的辣么多道菜,只靠我们两个孱弱的有机体那怎么做得完啊!”   “啊?面包机它出故障停机了?”   曦雾有些苦恼地停止了炒制锅中的无法描述。   “那咋办啊,剩下的菜到晚上饭点之前肯定做不完了, 我还要留时间洗澡换衣服捣腾发型呢。”   苍痕一抹眼泪, 将面包机放至一旁, 义不容辞地对曦雾说:“咋俩分工,我来帮你炒一部分菜吧!”   “这……”曦雾犹豫了一会儿, “也行吧, 不过到时候我会如实告诉枢零, 有些菜是你帮忙做的。”   苍痕狠狠地点头, “只要你到时候别诬陷说你做的菜是我炒的就行!”   说罢,苍痕连忙跑到灶台前, 撸起袖子开干了。   他生怕自己稍微慢了点, 旁边的曦雾就加班加点地又做了四菜一汤出来。   人这一生, 总要为一些事情拼命一次。   即使那些事情看起来很荒唐, 但值得与不值得,都在个人心中, 不在于别人的想法。   只可惜的是, 天才总能以他百分之一的天赋,爆杀普通人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曦雾做好一道菜的速度,是令保守复古派的苍痕望尘莫及的。   任苍痕再如何绝望地挥动锅铲,他炒菜的速度都远远比不过奉行“熟了就行再加点芝麻汤圆调味”的新派超现实主义思想的曦雾。   当曦雾心满意足地盛好最后一道菜,并长舒一口气时,苍痕的面貌神情已经干瘪枯萎了。   苍痕空洞麻木地对曦雾说:“是你赢了。”   “不!二叔, 是我们赢了,我们战胜了时间!”曦雾昂首挺胸、满腔正气。   “曦雾啊,”苍痕身心疲惫,“你做的这些菜,你自己敢吃吗。”   “这有什么不敢吃的,我又没往里面投毒。”   曦雾说罢,随手从盘子里抓起一块儿黑乎乎的不明粘稠物体塞进嘴里。   “吧唧吧唧,虽然没有做得特别好吃,但味道也不差嘛,吧唧吧唧……就是有点咽不下、黏嘴巴而已,问题不大,吧唧吧唧吧唧……”   苍痕死死地盯着曦雾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丝任何的异样,但结果是,没有!   曦雾的神色自然,面色如常,就仿佛他一键屏蔽了这盘秋草姜加红莓果加海鳗粘液加兽皮冻加芝麻汤圆所混合成的不可言喻的味道。   这是多么强悍且不屈的灵魂啊!苍痕是彻底的服了。   曦雾把盘子向苍痕这边递过来,“叔,炒了那么久的菜你一定也饿了吧,你要不要也来尝点。”   苍痕大声说:“我不饿!我刚刚在做菜的时候已经偷吃过了!我吃得非常的饱,肚子里已经一丝空隙也没有了!”   接着,苍痕又阴险地说:“不过,外面的蓝空羽他们,坐那儿聊了一下午的天,他们一定都饿了。曦雾,你把你的特色菜端去给他们逝吃吧。”   曦雾点点头,“好,我也挺想听听他们都会有什么样的评价呢。这两盘卖相最好,就让他们试吃这两盘吧。”   曦雾哼着歌,端起了那两盘据说是卖相最好的菜。   苍痕有些不愿回忆它们都混合了哪些食材,但总之里面一定包含有芝麻汤圆的尸块和致死量的砂糖。   苍痕跟在曦雾身后出了厨房,心情很是愉快的准备看家人朋友们的乐子。   大使馆靠窗的休息区内,晶橘正眉飞色舞、呱啦呱啦地向沫沫云和蓝空羽讲述着他昨晚的经历。   “如果不是他们受虫群的《外族接触限制管理条例》的约束,使我们间被暂时禁止交换体-液,那么我们昨晚一定能拥有一番更为美妙的体验~”   沫沫云一边琢磨着在见闻记录本上删删改改,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到。   “说实话,我一想到虫族人要和你们法皇人进行,呃,交-配行为,我就觉得这件事情挺可怕的。   “要知道,虫族人的心灵网络的情绪分享功能是十分强大的,保不准就有哪个大聪明,把你们间的‘美妙体验’到处向朋友分享,然后成指数级扩散开来……   “……我的天哪!那种事情光是想一想就太过糟糕了。到时候,‘法丽塔人攻打下了虫群首都’说不定就不只是一个星际笑话了。”   晶橘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梢,笑得很是开心,“哈哈,我亲爱的沫沫云,那有什么不好吗。我一点也不介意他们分享我、让我成为他们的共享超梦成人片男主。”   而一旁的曦雾听到他们的这番对话,他的心把子都凉了半截——   晶橘不在意,但他非常在意啊!他可不想成为被虫族人共享的超梦成人片男主之一!   更不想自己的老婆收到共享,去代入体验自己的哥哥或叔叔的超梦成人片!这种绿油油的恶心事曦雾光是想一想就要跳起来了!   蓝空羽注意到了正向他们走来的曦雾和苍痕。   他抬手打招呼,“你们已经把菜做完了吗,曦雾,祝你今晚和枢零陛下的约会顺利。”   晶橘疑惑地翕动着鼻翼,“怎么感觉,空气里有股奇怪的味道……”   苍痕神色自若,“曦雾想让你们尝尝他做好的两道拿手好菜,它们分别是……呃,红酒莓莓烤肋排和乳酪玉米黄金虾球?”   沫沫云充满好奇地看着曦雾手里端着的两大盘。   “哇哦,它们看上去,全都黑乎乎的,这两道菜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吗?还是我的仿生义眼出了一点问题?”   曦雾端着餐盘,面带笑容地走到沫沫云跟前。   期间他每前进一步,晶橘和蓝空羽的面部表情就跟着波动一下——   从餐盘里散发出来的,那是什么味道口牙!   那是地狱的硫磺味吗!那绝对是地狱的硫磺味吧!   “沫沫云,你要试吃一下吗。”曦雾人畜无害地笑着,他露出的两排牙齿那叫一个炫白。   “好啊好啊。”沫沫云高高兴兴地打开自己的水缸,探出半个身子,“它们好像有股甜甜的香味,你知道的,我们水族的嗅觉比起你们陆地种族来说都算不上太好。”   蓝空羽在拼命地向沫沫云使眼色,但很可惜,沫沫云并没能注意到。   沫沫云指向曦雾左手那一盘,“这盘是乳酪虾球吗?”   曦雾笑容灿烂,“不,这盘是芝麻汤圆烤肋排。”   沫沫云便把触手伸向右边那一盘,“我还是更喜欢吃虾。”   沫沫云用牙签戳起了一块黑糊糊的不明物体。   “这真是太妙了!曦雾你是怎么做到的,让人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是一只虾子。难道这就是你们法丽塔人的分子料理吗?”   沫沫云将黑色不明物体塞进了嘴里。   ……!   一些东西转瞬即逝了。   蓝空羽和晶橘惊恐地看着,沫沫云慢慢地在水缸里沉了下去。   尔后,沫沫云又缓缓地飘了起来,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塑料袋一样地漂浮在水面上。   晚安,玛卡巴卡。   曦雾见沫沫云如此陶醉地享受着美味,便不再打扰他,万分愉快地端着盘子走到了蓝空羽身前。   “蓝空羽,你也来尝尝吧。”   蓝空羽的整块后头皮在瞬间就冷冰冰地发麻了。   “啊这……啊这……”   蓝空羽努力地想抚平自己胳膊上炸起来的羽毛,他将恐惧的眼神从那盘据说是虾球的东西上一寸寸挪开。   他憋着气,一口也不敢多呼吸。   “我、我不太喜欢吃虾,我就尝一小口,旁边的这盘烤肋排吧……”   蓝空羽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向了那盘据说是烤肋排的不明物质。   晶橘满脸惶恐地看着,蓝空羽视死如归地将黑色马赛克塞进了嘴里。   ……!   一些东西转瞬即逝了。   蓝空羽倒下了。   就像一袋倒下的土豆,咕噜噜地将身上未能完成的理想滚落得到处都是。   晚安,唔西迪西。   “咚、咚”的徐徐脚步声向着晶橘靠近,晶橘浑身瘫软在了沙发上,曦雾对他露出友善的微笑。   当曦雾向他伸去两盘不可定义,要他做出选择时,晶橘选择了跳过流程,直接眼一闭腿一蹬,不让中间商赚了差价。   晚安,依古比古。   曦雾不禁摇头,“六哥,你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我知道你昨天熬了个通宵很累,但怎么不等试吃完再昏睡过去呢。”   晶橘顿时睡得更香了。   曦雾转回身看向二叔,苍痕以是汗流浃背——   完蛋了!让枢零陛下吃一口这些古神眷餐他们所有人就该完蛋了!   这已经算是暗杀武器的级别了吧!   不管陛下在尝了它们一口之后是呕吐不止还是直接俩眼一闭撅了过去,那都妥妥的是超严重的外交事故了吧!   冷、冷静,在这起疑似“毒杀虫群帝权”的外交事故彻底发生之前,苍痕你要冷静。总之先想点什么办法挽救一下,比如找台时光机钻进去什么的……   当曦雾洗完澡换好约会穿的礼服之后,他看见二叔正站在下楼的楼梯前等着他。   苍痕双臂环胸,倚在墙上。配上他那沧桑的眼神、和下巴上稀疏的胡茬,与头顶上绿油油的犄角,他浑身都散发出一种“看破红尘,了却世俗”的气质。   苍痕淡淡地对曦雾说:“曦雾啊,叔想求你一件事。这次,你和枢零陛下共进晚餐,把叔也带上一起去吧。”   曦雾的脸色为之一变,“二叔,你想去干啥,你可别乱来噢!咱们才刚到虫群几天,你怎么就潜伏不住了,现在就开始进行间谍活动这也太快了吧!”   苍痕神色灰暗,“不是我潜伏不住了,是你饭桌杀手的身份要潜伏不住了,我是去保你的……我的好侄子,你就别再问了,你带上叔一起去吧!”   曦雾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也行吧,我去和枢零说一声。”   很快,曦雾便与枢零联络完毕了。   “二叔,枢零说没问题,他不介意你跟着去,刚好他妈妈也想来。”   苍痕大惊失色,“什么!?他的老母亲也要来一起吃饭!?”   “是啊,这有什么问题吗。”曦雾困惑地看着他,“我们做了挺多菜的,应该够吃。”   苍痕的脚趾抠地了,他香蕉旋风的!这问题可大了!要是让老太太吃了一口曦雾做的鬼东西,指不定把人家给吃出个好歹来!   尤其是,老太太的身体状况貌似还不太妙……   苍痕越想越觉得恐惧,他当即决定,一会儿在饭桌上,他说什么也要阻止老太太去试吃曦雾做的古神眷餐!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东西不管是看起来还是闻起来,都完全不会带给人食欲。   枢零陛下和老太太应该也不会有去主动尝试的想法……吧? 第31章 这是什么?吃一口   苍痕环视着四周华贵大气的建筑物, 心有感叹。   放在三年前,打死他也想不到,他能有进入虫群皇宫参观做客的那一天。   “呱啦~”   枢零的机仆四点八蹦蹦跳跳地向他们挥着手。几辆餐车已经先他们一步, 被皇宫侍从推走布置下去了。   曦雾走过去搓搓四点八的光头,向它小声询问:“你家主人有好好穿着衣服吧?没有在裸奔吧?”   “呱!”四点八用力点头。   曦雾长舒一口气,也不再磨叽了, 就跟回到自家一般地熟门熟路地右拐往电梯间走去。   而苍痕则越往前走, 越是忐忑。他是真没底, 枢零陛下在见到曦雾的那一堆可疑物质后,会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态。   当电梯大门再度打开后, 就见着在铺着白色流苏不染布的大圆桌旁, 枢零和他的母亲正在玩猜谜解密。   “这盘是什么?”伊茜丝看着身前这盘黑乎乎的东西, 她相当的困惑。   枢零摇头, “我不知道。”   “那这盘又是什么?”伊茜丝指向另一盘黑乎乎的东西。   枢零再度摇头,“我不知道。”   今晚的枢零, 穿着一身黑金配色的军风立领制服。   肩系大红拖地披风, 手戴黑色滑丝手套, 浑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只漏了张脸和一点脖子缝出来。   也不知这身衣服是他自己选的,还是旁人替他劳心挑的。   他乌黑的头发依旧是梳成了大背头的样式, 但没梳得太过整齐, 几缕发丝不太听话的从他额前散落了下来,令他的整体气质少了几分严肃。   他头顶的羽须松弛的半立半垂着,偶尔弹动着轻晃一下,耳部的羽须簇也跟着微微舒张。   每当曦雾看向他时,曦雾的视线总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鲜红色的羽须上。   那抹跃动着的鲜红色实在是太华美了,使曦雾联想到血, 宗教故事里盛在圣杯中的纯洁又邪性的圣血。   而当枢零转过头,向曦雾看过来时,曦雾下意识地别过目光没与枢零对视。   他的心跳忽然砰砰的有些发快,尤其是当他意识到枢零也正盯着他看之后——   枢零在看什么?是也在打量我今天的穿着打扮吗?   还是在看着我想,刚才这个“伪人”在莫名其妙地盯着我看什么看?   一旁,四点八一溜溜地跑到餐桌前,替曦雾和苍痕拉好了椅子。   曦雾暗中调整好心态,他微笑着问好:“晚上好,岳母大人。嗨,枢零,晚上好呀。”   苍痕也跟着礼节性地客套寒暄了起来。   枢零微微一颔首,“晚上好。”   伊茜丝显得很是高兴,她的白羽须像跳舞一样地晃动着,“晚上好,我的不同族的孩子。你也晚上好,异族的来客。”   两人刚一落座,伊茜丝便迫不及待地向曦雾询问:“我的小软糖,我听我的小绒毛说,今晚的一些菜品是你烹饪的,它们是哪一些呢,我真想尝尝。”   曦雾愣了愣,“呃,‘小软糖’?您这是在……叫我吗?今晚确实大部分菜都是我做的,看起来颜色黑乎乎的那些就是了。”   苍痕在内心底疯狂吐槽:原来你知道你做的菜都黑乎乎的不咋样啊!我还以为你自带滤镜和正常人间存在某种认知障碍呢!   伊茜丝语调轻快地说:“小软糖是我给你取的昵称,我给我的每个情感认知足够丰富的孩子都取了昵称。你们法皇人闻起来都香香的,而你,你的味道特别像一块儿果汁软糖。”   枢零补充:“冰叶酸莓味的果汁软糖。”   法皇人的一大特色,就是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香调各不相同的情香了。   这些情香受过亚空间的群体“赐福”,具有广谱的迷情、镇静效果,并能被有意识地控制其产生较强烈的催情效用。   但法皇人自己是闻不到情香的,只有外族人才能闻到这些香味。   而不同人所闻到的同一名法皇人的香味间,也有着大大小小的差别。   曦雾的有的大学同学说他的味道是紫珠浆果味的,也有说是糖渍柠梅味的,甚至有说是红西檬茶味的。   最离谱的还要属沫沫云,他觉得曦雾是香麻辣条味的。   不过,除开沫沫云这类嗅觉明显有问题者,大致上,大多数人所闻到的同一名法皇人的香味是相似的。   整体上,曦雾的香调处在酸甜果香加上一些薄荷冷香的区间内。   而苍痕被评价为是“草木苦香”,晶橘是“法皇人刻板印象甜香”,沼华则在他自我绝育后便没香味了。   餐桌上,伊茜丝抓起一把巨大的、为她量身定制的金属勺子。   “小软糖,我该从你的哪一道菜开始吃呢?它们看起来……都长得十分相似。”   可不相似吗!它们几乎每道菜里都融入了芝麻汤圆的尸首!它们都尽力长成这样了,您怎么还会想着去试吃啊!   苍痕顿时坐得板直,抢在曦雾之前急忙发言到:“尊贵的女士!我想先邀请您品尝一下我的这一道酸茄汁芝士焗扇贝,它酸香甜咸的鲜美风味用来作饭前开胃的小吃再合适不过了。”   伊茜丝先是一愣,随即不禁向苍痕的酸茄汁芝士焗扇贝投去了目光。   这道酸茄汁芝士焗扇贝,制作方法是先将酸茄切碎,与咸芝士碎混合在一起,而后将混合物铺在扇贝壳中,放入烤箱焗至芝士金黄诱人即可。   在扇贝出炉后,还可以根据个人喜好,在上面撒上一些香料植物碎。   它在入口后,先是给人带来口舌生津的酸茄味,尔后是浓郁的奶香、芝士咸香,暖融融地于口腔中绵延不断。   渐渐的,随着牙齿的咀嚼,扇贝肉的清甜一点点渗出。直到将它咽下,也依旧唇齿回甘,叫人忍不住再吃一个、又吃一个。   伊茜丝柔软的羽须摇摆了起来,她握紧了勺子,“我想,我很乐意先品尝一下它们,它们看起来真可爱呀。”   餐桌上的多层水晶轮盘自发旋转着,将酸茄汁芝士焗扇贝转到了伊茜丝的面前。   苍痕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信,但他对曦雾的厨艺那就深恶痛绝了。他为了保证之后老太太也不会去轻易尝试曦雾的“食物”,他接着说到。   “比起我做的这些菜,我的侄子曦雾所做的菜品,更具有他个人的…特色。他考虑到贵方迥异于我们联盟的饮食口味,特意对这些菜肴做了,一些富有创意性的,改编……”   苍痕的额头要冒汗了。   “咳……我真不知道,贵方是否能吃得习惯我侄子做的这些,菜,它们有些……不太通俗大众化。”   苍痕强颜欢笑,“如果枢零陛下您不介意,您可以先行尝逝一下,它们的味道,再把您的体验和感受告知给您的母亲……”   曦雾笑容灿烂,“枢零,这些菜是我借鉴了你喜欢的那档节目《千奇厨房》中的内容进行了适应性调整的,我还考虑到了你喜欢吃甜的口味。”   曦雾等伊茜丝取完焗扇贝后,非常快乐地将一道菜转到了枢零的面前。   “你一定要先尝尝这个!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它,它的名字叫‘春日游乐园’,是一道选用了许多我们联盟的春季特色时令水果烤制成的水果派。”   苍痕在心里默默说到:这道菜分明是“地狱一日游”!   枢零一边拿起刀叉,一边向曦雾回应到。   “我知道‘春季’是什么,这是一个古代词汇,它的具体含义是一种行星公转所导致气温变化的自然天象。当行星处于‘春季’天象中,行星的气温将缓和至适合星球上的大多数生物生长发育的区间。”   在大多数搬离了母星,选择定居在太空建筑或太空飞船中的种族中,“季节”早已成为他们的一个失落的古代词语。   他们的太空建筑里常年保持着最适合他们种族居住的气温环境,“季节”一词在他们的一代又一代中被逐渐遗忘。   直到某一天,一股复古的崇尚自然的潮流兴起,他们才将“季节”这个单词重新习得。   星际上主流的季节划分是分五季,春、夏、乐、秋、冬。星际历的一年是10个月,刚好每个季节占2月。   不太主流的有分六季的,也有分四季的。毕竟宇宙那么浩瀚,大家的老家上的季节情况当然有很多不一样的时候。   枢零看着精美的瓷盘中的黑乎乎的不明物质,他在想了想后,说:“我从没吃过,也从没见过这道叫‘春日游乐园’的菜。”   苍痕在心里默默吐槽:因为在今天之前,这道菜从未问世过!   曦雾热情地招呼,“那你赶快试试吧!它的味道一定会很让你惊喜的。”   枢零点点头,“好。”   枢零向“地狱一日游”落下了他的刀叉。   他的表情是那样的淡定,就像是他的嗅觉器官坏掉了,完全没闻出来这道菜的诡异气味一般;   就像是他的耳朵出了故障,他完全没听见餐刀切割在“水果派”身上时发出的金铁交加的声响。   直到很多年后,苍痕也还是不明白,曦雾当初是怎么做到的——   当枢零陛下成功叉起那块儿“水果派”时,他的金餐叉也早就悲鸣着弯曲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随后,那块“水果派”又在陛下的嘴里发出了“嘎吱——”的惨叫声。   苍痕忽然有些眩晕,他好像看见了什么奇怪的画面。   就仿佛是,负责带人地狱一日游的导游桑,正在陛下的嘴里发出阵阵惨叫;   就仿佛是,有一位秃头幽灵大叔掰开了陛下的齿关,哭嚎着从里面钻了出来,并大声喊“我再也不会逼你买地狱土特产了!”。   枢零将口中的“水果派”咽了下去。   他竟然咽了下去!让那块儿“水果派”一路“叮铃哐啷”地响着掉进了他的消化器官里!   枢零一边将自己的金餐叉重新掰直,一边向曦雾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错的味道,很有趣的进食体验。”   曦雾喜笑颜开。   苍痕目、瞪、口、呆!   ——这!就是虫族体质吗!   ——这!就是虫群帝权吗!   另一边,伊茜丝也吃完了那些焗扇贝。   她称赞到:“非常好吃!我忍不住吃掉了它们的一半。但要是能再在上面加些甜酱就好了,扇贝上的芝士很香,但还不够甜蜜。”   苍痕连忙虚心应是,说是他对虫族人的口味考虑得还不够周到。   伊茜丝又将目光看向了枢零身前的那盘“水果派”。   “我的小绒毛,这盘水果派,它真的……很好吃吗?”伊茜丝有些欲言又止,“它看上去有一些,其貌不扬。闻上去的味道也……有一点古怪。”   苍痕激动得都快要落泪了——谢天谢地!原来饭桌上的正常人不止他一个!   枢零点了点头,“它的确其貌不扬,但味道也着实不错。将它吃到嘴里的时候,很有惊喜感,是从未感受过的新奇味道。”   “噢……”伊茜丝意动了,“那我也想尝尝。”   苍痕很想提醒说,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但又想到枢零陛下吃了都没事,那陛下的母亲吃了,应该也没啥大事吧?   枢零将一块儿“水果派”切割了下来,放进伊茜丝的餐盘中。   伊茜丝很是期待地将“水果派”塞进了嘴里。   ……!   “嘎吱嘎吱”的咀嚼声戛然而止,一些东西转瞬即逝了。   伊茜丝下意识地将嘴里的那坨东西给咽了下去,她一脸茫然地环视四周。   “……我这是在哪儿?”   枢零熟练地回答:“妈妈,我们正在吃晚饭。”   “哦,我们在吃晚饭,我想起来了。”伊茜丝逐渐缓过了劲儿来,“小绒毛,我之前正在做什么事?”   “你正在品尝曦雾做的水果派。”   伊茜丝努力回忆着,“水果派?我已经尝过了吗?可我不记得它的味道了。”   于是,枢零又将一块儿“水果派”切割了下来,放进伊茜丝的餐盘中。   伊茜丝很是期待地将“水果派”塞进了嘴里。   ……!   “嘎吱嘎吱”的咀嚼声戛然而止,一些东西转瞬即逝了。   伊茜丝下意识地将嘴里的那坨东西给咽了下去,她一脸茫然地环视四周。   她看见了在餐桌旁,有个法皇人不知道为什么,正埋着脑袋额头上全是冷汗,一副急病发作即将暴毙的样子;   还有一个更年轻些的法皇人,正无忧无虑地进食着一些或许是食物的东西。   “……小绒毛,我这是在哪儿?”   枢零熟练地回答:“妈妈,我们正在吃晚饭。”   “吃晚饭?现在不是刚过中午吗。”伊茜丝逐渐缓过了劲儿来,“我之前正在做什么事?”   “你正在品尝曦雾做的水果派。”   伊茜丝努力回忆着,“水果派?我已经尝过了吗?可我不记得它的味道了。”   苍痕“噌!”地一下站起来了。   “尊、尊尊贵的女士!我一定要请您尝试一下我做的这道菜!希望您能给我提上些许您宝贵的建议!”   苍痕用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把那盘万恶的“水果派”给转走了——开玩笑!再让老太太吃一口这玩意儿,她的记忆指不定得被回档去什么时候了!   曦雾悄悄用智脑给苍痕发消息。   -叔,你的两条腿为什么在打抖?你也终于到了男人的那个尿频尿急的时候了吗?——嗷!你踩我干嘛?   苍痕在智脑中咬牙切齿地向曦雾回复。   -吃吃吃!你还搁那儿吃!你给我去陪你结婚对象吃饭聊天去,老太太这边交给我。在你们俩把你的那些菜吃干净之前,都不要把老太太牵扯回你们的对话里面!   “呃……”曦雾有些疑惑,二叔难道是想找老太太套什么情报吗?可这当着枢零的面呢,他怎么套啊。   不过心里疑惑归疑惑,曦雾还是听从了苍痕的指挥,挪着椅子和枢零坐近到了一起。 第32章 纯属捏造   曦雾也不知道该跟枢零在饭桌上聊些什么, 就干脆把自己做的每一道菜都介绍了一遍。   比如用了些什么做菜手法、用了些什么食材,菜的原名是什么他的改编思路是怎么样的……   他特意指着那盘泥土蛋糕说:“枢零,这是我跟禅意大师学做的百花瀑布!你喜欢吗?”   “喜欢。”枢零拿起刀叉, 在泥土蛋糕上切割下一大块儿。又在曦雾震惊的目光里,将切下来的泥土蛋糕塞进了他的嘴中。   “好、好吃吗?”曦雾惊愕地看着他,随即又汗流浃背地开始回想, 自己用来制作这份泥土蛋糕的泥巴都是从哪里搞来的——   还好, 他不是随便找地挖的, 而是在大使馆公共储物室里“借用”的香葵草的换用花盆土。   但那包土的包装袋上都写了啥来着,应该没写绿色有机纯天然吧……   枢零在细细品尝了一番后, 回答到:“你用的土和禅意大师用的土很不一样, 禅意大师用的土有很充沛的腐殖质的味道, 而你用的……味道很干净。”   曦雾长松一口气, “干净就好。”   枢零又说到:“你似乎在禅意大师的基础之上,又对这款蛋糕做了一些你个人的调味修改?”   曦雾高兴得猛猛点头, “你吃出来了?是的!是芝麻汤圆!我加了芝麻汤圆!”   “很不错, 这很有你的个人特色。”枢零肯定着, “我想知道‘芝麻汤圆’到底什么?你的每一道菜里都有添加它, 它是一种你们联盟人特有的调味料吗?”   曦雾神神秘秘地说:“不,芝麻汤圆是我的独家配料。它就像珍珠奶茶里的珍珠一样, 一道菜里没它无妨, 但有它更好。”   枢零若有所悟,“我明白了。”   他略作思索后,接着说:“我想,我们虫群的物资管理节点中也可以新增这种调味料,以供同胞们自由选用。”   曦雾大喜,“那可真是太好了!总有一天, 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会懂得芝麻汤圆的美好!不在火锅里涮芝麻汤圆的都是没有品味的!”   一旁的苍痕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儿才绷住了那颗为民除害的心。   就在曦雾乐呵呵地不停给枢零夹菜的时候,忽然,他的智脑收到了一条来自远方的消息。   他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古怪了起来——我去!我的七次方个人账号怎么被自动开启防网暴模式了!   “七次方”是星际上的一个著名网络社交分享平台,该平台内部有着极其丰富的生态环境,什么现充、润人、梗小鬼、二刺螈、厂商孝子、不明生物等等全都搁这里面练蛊。   曦雾在这个平台的个人号一般是用来写游戏测评卖安利、吐黑泥的,偶尔也给自己开的奈斯基金会资助过的游戏打打宣传广告。   现在他看见自己被系统开了防网暴模式的第一反应,就是莫非是哪款他推荐过的游戏在正式上线后口碑爆炸了,评论区里一堆人怀疑他这个法皇人是PY交易了才这么吹。   “曦雾,你怎么了?”枢零放下刀叉,“我感知到你的情绪在刚才一瞬间,变得十分焦虑不安。”   曦雾强颜欢笑,“我没事,就是我的智脑在刚才忽然收到一条坏消息,具体我还没看,希望它不是我想的那样。你能给我半分钟时间让我去确认一下吗,我得对你失陪一会儿了。”   “好。”枢零点点头,他重拿起刀叉接着用餐了。   曦雾赶紧将智脑提炼整理出来的简报给看了一遍。   顿时,曦雾脸上的表情变得更为古怪了。   ——啊?不是我推荐过的游戏似了,而是大家都在怀疑,我跟枢零的感情是塑料的、是虚假的、是强扭的?   他们怀疑得是一点没错啊!   其实,这条账号防网暴功能被自动开启的提示消息,在两天前、曦雾结婚那天的当晚他就该收到了。但虫群这边比较闭塞,要收到来自远方数亿光年外的非官方渠道的私人讯息就得等一阵讯息漫游。   讯息漫游所要耗费的时间是不一定的,它受宇宙环境影响,可能在路上碰上什么行星相撞、恒星爆炸的意外事故,导致讯息延迟,它得比原定计划晚上一段时间才到。   曦雾隔了两天就收到消息算快了。   话说回来,曦雾跟枢零间的感情塑料归塑料,但他可不愿意就那么向网友们承认啊。   毕竟现在是现在,但以后是以后,曦雾相信,在以后,他跟枢零一定会成为星际模范夫夫的。   而以后又可以约等于现在,也就可以约等于他现在就跟枢零是星际模范夫夫,也就约等于网上这群人完全是在空口造谣污人清白。   曦雾顿时勃然大怒了,这群网友现在就敢说他跟枢零是塑料感情,那以后网友们还敢说什么,他简直不敢想!   是不是还要造谣说他出轨了虫群里的什么禁欲军官、娃娃脸军师、枢零的暖男发小等等等啊?   澄清!必须立马澄清!   但问题是他该怎么去澄清呢?   光凭口说发小作文,网上的那些杠精们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必须拿出强而有力的证据,来证明他跟枢零间的夫夫感情好得不能再好。   而要如何去捏造这个并不存在的铁证呢?   曦雾冥思苦想、左右纠结。   当他的视线在不经意间落到正在进食中的枢零身上时,忽然间,他开悟了!现成的铁证,不就在这里吗!   “那个,枢零,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儿。”曦雾偷偷摸摸地说到。   “什么事。”   曦雾小声将计划告诉给了他,他没什么表情反应地点了点头,“可以接受的请求。”   曦雾眉开眼笑,笑得就跟贼耗子似的。不一会儿,他就将这事儿给办妥了。   ……   莓里莎在睡觉前习惯性地用智脑刷起了七次方。   -您关注的人[星际笑话搜集员]发布了一条最新动态:   [星际笑话搜集员]   :一天,有一名纯净和平联盟人,正在向其他不同文明团体的人宣传联盟的理念。   联盟人对众人说:只要人人都信奉自由、民主、和平、平等的美好理念,那么在未来,宇宙中的大家就都能过上幸福的好日子!   家园共和人问:什么是自由?   菇菇理想国人问:什么是民主?   黎明帝国人问:什么是和平?   金穗王朝人问:什么是平等?   智械反抗军问:什么是未来?   寰宇企业员工问:什么是幸福的好日子?   而真理学院的学员还在卷上岗资格证分数,他从生下来就没睡过觉,一直在不停的准备考试、给导师搬砖,他很遗憾的没空来听联盟人的演讲。   插播新闻:共和人在听完联盟人的演讲回家后不久被捕了,他的罪名是散布不实言论。   莓里莎在看完这则地狱笑话后,笑得她的赛博功德都扣没了。   她快乐地继续往下刷着最新动态:   -星际当红女星惊天丑闻——她不爱在厕所里拉屎;   -宇宙环保组织专家提倡——少呼吸少吃饭,减少宇宙熵增从你我做起,尽量少活着;   -热门连续剧《远星时代》完结,结局大逆天——三千多集全是主角做的梦,只有故事开头他被人绿了被退婚是真的;   -曦雾王子的最新动态……   ——等等?谁发动态了!?   莓里莎兴奋又忐忑地“啪”一下就点进去了。   -我去!我正和老婆陛下一起吃晚饭呢,却忽然收到我的七次方账号被开了防网暴功能,把我吓一跳。我发这条动态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们看看,我老婆吃饭的样子真可爱捏~   [点击播放视频]   视频刚一点开,莓里莎就看见在一张大桌子上,在多层水晶转盘上的许多只盘碗中,盛放着黑色的、诡异的、很难说清楚是什么物质的东西。   这则视频是拍摄者第一视角的。画面中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往桌上一指。   “嗨,朋友们,这桌上的菜基本上都是我亲手做的,只除了那边那些一眼普通的菜是我二叔做的,其它的长得很有特点的菜则都是我做的嗷。”   拍摄角度从桌面上抬起,向桌边环视。   “这位是我的二叔,这位是我的岳母,而我身旁的这位,他当然就是我的亲亲老婆啦。今天的这顿晚饭就是我专门做给我老婆吃的,它们花了我一整个白天才做好呢。”   白皙修长的手拿起一把勺子,从一旁的盘中舀起一坨黑色不明物体。   几滴诡异不祥的液体滴答着从勺子边淌落,勺子被平移到了面无表情、威严端坐着的枢零陛下的面前。   “这道菜呢,名字叫做‘热带季风’,是我用椰瓜、榴芒、黄金蟹、弹尾虾、火椒、姜花、再调和芝麻汤圆做的。来,老婆,我喂你吃,张嘴,啊——”   莓里莎的代入感很强,她的脚趾已经在抠床单了——呱!这道菜光听它的制作材料有什么就很离谱了啊!那个调和了芝麻汤圆是什么鬼!把这等亵渎之物喂给枢零陛下吃,那定然是要遭狠狠拒绝的口牙!   啊!?什么!?居然没被拒绝!?陛下他居然张开了嘴!?   什么!!陛下他吃下去了!你快吐出来啊!你怎么能忍受把这种东西含进口腔里的啊!天哪!就是说别太爱了!别太宠了!   “很好吃对吧,我的亲亲老婆?”   面无表情的枢零陛下,他的两边嘴角忽然诡异地向上直角拐弯,他露出了一个也许是微笑、但眼睛里毫无笑意的表情。   他一边竖起大拇指,一边棒读:“非常好的食物,爱来自虫群贝诺薇疏散星团。”   曦雾在小声对他说:“我不是让你在这个时候露出微笑吗?”   枢零的羽须抽了抽,“我已经在笑了。”   “你就不能笑得再快乐一点?”   枢零稍加思索,顿时他脸上的“微笑”更加的诡异阴森了。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莓里莎的家庭机仆正在敲门问她,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搁这儿不停捶床。   莓里莎笑得要背过气儿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她的雾零CP不是真的那她是假的!   她顿时战意高燃了起来,她翻回到曦雾的留言板上,对着前几天的某些人的某些刺眼言论,一个回复戳过去——   “[视频链接]小黑子,说话!” 第33章 通明宇宙计划   曦雾在窥屏完了网友们对他发的那条视频的评论后, 他很是暗爽地偷笑了好一会儿——秀恩爱,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恩不恩爱, 那就……   不过,曦雾有着充足的乐观心态。   这不,这边他刚从星际网上下线, 那边就上线了虫群心灵网络, 准备又去和枢零聊聊天, 在睡前刷刷亲密值好感度了。   -枢零,你现在有空吗, 我想和你聊聊天~[/亲亲]   「有空。」   -话说, 你每天的日程安排大概是什么样的啊?你们虫群最高领袖一般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下班?   枢零直接向曦雾发了张日程表过来。   「这是我的日程安排表的基本模板。至于除我以外的其他帝权们的日程安排, 则分具体情况, 也分人。」   曦雾浏览起了枢零的日程安排表:   早晨四点半,枢零起床进食、快速过一遍今天将有哪些事情需要处理安排。   早晨五点, 枢零去往时之宫的帝权专属办公室中正式上工。   一直工作到中午十点后, 再进行加餐、休息。(星际时间中午十点就是正午了)   下午干啥就分情况了, 不忙的情况下枢零将抽出部分时间去健身锻炼一会儿。忙的情况下就工作一下午。   一直到傍晚五点, 收工吃饭,自由行动。   也就是说, 每天二十个小时的星际时间, 枢零需要工作十个小时,也就是半天,并且他作为最高领袖是全年无休的。   换算到蓝星上,就相当于是997没周末、没节假、不准请假、并且若有意外情况发生还得随叫随到,属于是星际版黑奴。   -我去,枢零你每天都这么忙的吗?   曦雾看了都觉得咂舌, 在联盟这边,联盟严格奉行了四小时工作制,只能少不能多,并且禁止任何形式的加班。   星际上主流的则是五小时工作制,八小时以上的就算是要被全网批判抵制的血汗黑企了。   枢零却答到:   「我不觉得我很忙。正相反,我认为我的大多数时候都是比较清闲的。」   -嚯!看来你属卷王的[/乐]   曦雾又继续去看表上,枢零的自由行动时间里他一般都会去干些什么。   傍晚五点到六点,枢零会去探望母亲,和母亲一起吃晚饭。   六点到八点,他一般会选择在心灵网络上玩会儿游戏。   八点时他会准时暂停游戏,去确认一遍有没有工作需要他立即处理。有就进行加班,没有就继续玩会儿游戏。   九点过后他会选择去观看视频节目,直到凌晨十点准时洗漱、复查有无工作需要加急处理。一切都结束后,便上床休息了。   -枢零,你一般都玩什么游戏啊?   提到游戏,曦雾就很是来劲儿了。   -也许以后我们两个可以一起玩![/墨镜][/玫瑰]   「你可以进入心灵网络的单机游戏区,在好友列表中点击我的名称,以对我玩过的所有游戏进行查看。」   -好好好!我这就去看   曦雾将他们的对话框隐藏,又兴冲冲地打开心灵网络单机游戏区。   在曦雾打开“单机游戏”区的一瞬间,他眼前的画面一亮,他“出现”在了一处纯白色的浮空平台上。   他在这处纯白色的平台中,拥有一个纯白色圆球形的可控制实体,感觉就跟在玩全息游戏差不多,只不过他没手没脚是个球。   圆球的头顶上顶着一行亮黄色的名字,“曦雾·法丽塔”,虫群都是实名制上网的,起网名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而在平台的不远处,那里漂浮着一扇扇开启着的不同样式的门。   曦雾控制自己的大白球漂浮起来,有些好奇地飞到离他最近的那扇由各式各样的糖果组成的门框前。   他往门内中看去——   只见画面中,一行行一排排漂浮着许多的漂亮糖果,当三颗及以上的糖果相连在一起时,糖果就会被屏幕下方的大肚虫用舌头卷走。   曦雾从门中所看到的画面,就这是这款名字叫做《糖果爱消除》的单机游戏的玩法介绍视频。   在门的旁边,还挂着一块儿小白板,上面写着:   -您的特别关注好友[帝权·枢零]最近玩过   -他在这款游戏中的的总游玩时长为[8927.2小时]   -他对该游戏的评分为[暂未评分]   ……多少?他玩这个消消乐小游戏玩了多少个小时???   8927.2个小时?!?   他这个虫群最高领袖每天下班回家打开心灵网络后干的第一件事,难道就是打一把消消乐吗!?   并且他玩了这么久都没给游戏点赞评分过???他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绝不点赞按三连、没有任何分享欲望的究极白嫖怪!?   见枢零玩这款游戏玩了这么久,曦雾忍不住拱进门里,去看看这款游戏的详情页。   玩家评价:   「非常好玩的游戏!使我的头颅旋转!推荐!」   「该在这个月更新的第177897关呢?没有177897关玩我浑身都像是遭宇宙射线暴了!」   「我刚出生时就在玩这款游戏了,现在过了一千年了我还在玩,关卡还在月月更新!《糖果爱消除》的伟大,无需多言!」   「10433年前我们的心灵网络游戏区搭建成功后上架的第一款游戏,不玩不是虫族人!」   评论区里清一色的都是好评,曦雾还没有看见差评的。   看来这款游戏就是虫族单机游戏区的镇区之宝了,属于来了之后不得不品的特色菜。   就好比去蓝星岩国的首都旅游,来都来了长城总是要爬一下的。虽然爬长城能带给人的愉悦度不好评价,但就问你去了以后你爬不爬吧。   而在《糖果爱消除》详情页的左边,还有个小窗口,显示着曦雾的特关好友枢零的成就搜集页。   毫无疑问,枢零达成了全关卡通关、全成就搜集。   枢零8927.2个小时的总游戏时长看起来夸张,但若平均到177896个关卡里,也就相当于他五分钟过一关,已经算是过图飞快、毫不卡关了。   并且,枢零三千多岁的年龄摆在那儿呢,他在一款月月更新的游戏上有那么长的游戏时常倒也正常。   曦雾成功说服了自己,枢零玩了将近九千个小时的消消乐是正常操作。   他从《糖果爱消除》的门里钻了出来,继续往后面的门上看。   这些门的顺序都是智能排序的,排序逻辑是依据他好友列表里好友们的推荐值,而目前他的好友列表里就只有枢零一个人。   排第二款的游戏,名字叫做《吃吃吃!》,这是一款大鱼吃小鱼类型的游戏,玩家可以通过不断吃掉别的体型小于自己的生物,最终成长为超级生命,称霸寰宇。   《吃吃吃!》也属于镇区之宝系列,关卡量没比《糖果爱消除》少上多少。枢零也把这游戏全关卡通关、全成就搜集了,看来枢零下班后的娱乐生活还是挺有滋有味的。   曦雾乐呵呵地继续往后蹦,但他越看越觉得不太对了——   啊?他玩的怎么全是这类消消乐、连连看、推箱子、找茬解密、模拟经营的休闲益智小游戏啊?   射击格斗类的呢?战争模拟类的呢?动作冒险类的呢?他怎么连一款有攻击性的游戏都没玩过啊?他玩过的最有攻击性的游戏,或是棋牌类游戏《魔卡对决》??   难道在枢零一米九的外貌壳子底下,其实装了一位一米六的清纯女高、或者是家庭煮妇、全职太太!?   曦雾在心灵网络的单机游戏区里闲逛了快半小时后,他发现到一个惊人的事实——   虫族人普遍不爱玩包含血腥暴力内容的游戏。   他们一致觉得,游戏里的那些无法用心语相沟通的NPC怪物相当吓人。   他们经常会被这类怪物吓到吱哇乱叫,甚至被留下心理阴影需要去医院治疗。   曦雾都给看笑了——说好的虫族猛男呢?怎么你们在网上打个游戏都这么怂的?   这样的种族文化差异使曦雾禁不住好奇心地去向枢零询问:   -枢零,你玩过的那些游戏我都大概的看过了。我还去你们游戏区的热度排行榜上看了看。   -怎么感觉你们虫族人,似乎不太喜欢玩动作格斗类游戏啊?要知道,你们虫族人在星际中的形象可是战争狂呢。   「那是你们的一种偏见的看法。实际上,我们并不爱好争斗,更不爱好战争。」   「只是历史上,我们出现过数位出自黑摇篮和红摇篮的帝权,他们的思维模式普遍更具有攻击性而已。」   曦雾想了想历史上那一串串的被虫群打灭亡了的文明,和十万年前被虫群一场宇宙大战彻底解决掉的再也难成气候的智械危机问题——   十万年前,宇宙中还有智械和AI们组成的文明国度;十万年后,宇宙里只剩机仆和零星的智械反抗军了。   在一则知名星际地狱笑话中,智械反抗军在面对联盟人对美好未来的理念宣讲时,他们问到:什么是未来?   虫群如今的星际霸主的地位,当然是用其他文明的尸体堆就成的。   -你们虫族人并不爱好战争?也彳亍吧,毕竟你们还是文明孤立主义者呢[/乐]   「我们的确不爱好战争,我们的绝大部分人口是从事生产、管理、科研的后勤人口,战斗兵员只占我们的很小一部分。」   「只是,宇宙很危险,我们想保护好自己。」   曦雾乐了。   -所以你们虫族人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把其他所有可能威胁到你们的文明,全给抢先一步地突突了?   「当然。」   枢零的回答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曦雾陷入了沉默。   他想起了蓝星上的“黑暗森林”理论:   在本文明接触到外星文明时,因为无法肯定外星文明的接触意图会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所以,为了整个文明着想而保险起见——   先假定所有外星文明都是恶意的,先假定他们为敌。若敌人强大,则隐藏自己;若敌人弱小,则尽可能取得先手抢先消灭掉对方。   虫群的选择就是这样。   直到他们确定宇宙中再也没有能威胁到他们文明安危的存在后,便转投了文明孤立主义,闭关锁国和大家老死不相往来。   要人与人之间相互信任对方,都尚且显得困难。   更别提文明与文明之间,要如何打破猜忌,构建起彼此的信任。   所以,联盟开展了一项至今以持续上万年之久的计划,名为“通明宇宙计划”。   计划旨在破除猜忌的黑森林,要用人性的光辉将整个宇宙森林给照亮。   该计划的具体实施手段,为建设大量的、能串联起整个宇宙所有文明的实时通讯讯道。   联盟认为,“黑暗森林”之所以会出现,那是因为文明间缺乏交流——信任不会凭空产生,信任只会诞生在思想的碰撞交流之中。   联盟始终相信,宇宙中的绝大多数生命体,都是向往和平、向往安乐、心灵向善的。心思狠恶且不可扭转者,只是宇宙里的少数派。   联盟将用这一条条实时通讯讯道,连接起所有的和联盟有着同样愿景的世人、和文明,并团结起一切可团结的人,共同组成宇宙中最伟大、最光辉的联盟,让“全宇宙和平”的理想不再是理想,集众之力让理想走入现实。   星际上到处都能听见嘲笑联盟“天真傻萌”的声音,但也到处能听见,对联盟坚持初心理想并还付诸实践的敬佩感叹声。   整个“通明宇宙计划”中建设讯道的费用,都是联盟自己掏钱,施工人员也都是自己出的。但讯道的使用权却是完全公开免费的,不管是大文明还是刚出新手村的小文明,全都可以无偿使用。   曦雾自己也在成天腐乳联盟,对着网络上的一个个联盟笑话哈哈大笑。但内心底,他还是会为联盟而感到骄傲的。   就凭联盟这么多年初心不改,就凭这么多年联盟始终在向着理想前进,就凭这么多年联盟在这条路上从没有过一丝偏离和动摇。   在当初联盟选中曦雾来和枢零联姻时,若曦雾自己表露出强烈的反对,那么联盟是绝对不会强迫他来的,因为这就是联盟。   也因为这就是联盟,曦雾最终选择了承担。   若联盟能始终如一,那曦雾也将愿意为联盟奉献出自己的一生。   但问题是,联盟真的能做到始终如一吗?   看,即使是个人,要信任自己所在的文明,都如此困难。更何况要让一个文明,去信任另一个文明呢。   这就像是一道永远也无解的难题。   所以,即使此刻曦雾很想去辩驳枢零说“当然”时的理所当然,但他却找不到话说——难不成要去干巴巴地指责“你们虫族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吗?   在文明沉重的生存问题面前,这也太可笑了。   曦雾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有些烦闷地回避开这个话题。   他一转没事人似的,乐呵呵地对枢零说到:   -枢零,我想再去你们的‘在线游戏’区看看,你们都有哪些游戏。但我没有相关权限,我过去不了。你能给我开个权限解下锁吗?   「很抱歉。」   「我也并不能将‘在线游戏’区的使用权限授予给你,因为,禁止异族者加入我们的‘在线游戏’,是整个虫群在经过历史教训后的集体判断。」   曦雾大为好奇。   -为什么?你们历史上发生了什么才有了这样的规定?   「因为你们这些异族者都太狡猾了。」   「我们在我们的心灵网络中,是无法欺瞒撒谎的,我们在玩游戏时都是友善且热诚的。而你们这些异族人,你们为了游戏胜利可以不择手段,还会因为恼羞成怒而当叛徒和内鬼,所以我们不想和你们一起玩。」   曦雾不禁乐出了声——这不就是铁分奴遇上萌萌玩家后,萌萌玩家一败涂地,最后萌萌们通过权限狗把分奴全踢了的故事吗。   -枢零,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的在线游戏区里都有哪些游戏,对此十分好奇而已。   -我并不会加入你们的游戏对局当中,我就看看不进去,即使只是这样也不行吗?   「不行。」   「但我可以把我们在线游戏区的榜单信息打包转发给你。」   -好耶~!   很快,枢零就将前一百名的榜单信息打包发来了。 第34章 薛定谔的情商   曦雾兴致勃勃地看向了热门NO.1——《食物搬运工》, 是一款多人合作闯关类型的游戏。   在这款游戏中,玩家将在不同地形的地图里,于规定时间内通过相互协作找到食物并把食物搬运回巢穴, 以达成游戏胜利。   游戏里很有意思的一点是,局中玩家唯一的特殊能力是变形术,玩家能够变成各式各样的规则几何形体, 如变方块、变圆球、变三角、等等等。玩家们需要将自己当做建材, 建造起桥梁或楼梯帮助其他玩家通过障碍, 以搬运食物回家。   每场对局中,上场游戏积分最高的玩家会在这场游戏里成为“工程师”, 工程师可以使用“魔术钉子”, 将变形成不同形状的玩家固定链接起来, 以稳固建筑。   这里面就涉及到一个问题, 玩家在搬运食物回家后,他的对局就结束了, 无法再返回游戏里, 回头帮助那些第一批变成建材的玩家, 帮他们再去获取食物赚取游戏积分。   不过, 玩家在获得食物后,可以选择不搬回家, 而是把它吃掉, 使自己的变形术获得加强,能变成更大的物体。   比如说原本一座桥需要两个玩家当木板,现在则只需要一个有加强变形术的玩家就够了。他就能替换掉这两名玩家,使团队整体能多获得一份被搬回家的食物。   每一局中的整体食物数量是有限的,有可能出现玩家有30个但食物只有25份的情况;   游戏时间也是有限的,玩家们很难在短时间内讨论出最佳分配方案;   并且变成建材的玩家在没被钉子固定时, 他们可以随时的自由的变身回去,或许导致建筑倒塌。   曦雾简直不敢想,这款游戏要是出现在星际网络中,那会掀起多大的腥风血浪。   如果真搬运过去了,那恐怕星际玩家们每天的日常不是背刺别人,就是被别人背刺;不是挂一挂那个贱狗,就是被人挂起来瞻仰。   也就搁虫群这儿,玩家们都是团队意识极强的萌萌玩家,游戏环境才能如此欢乐、友善。   -真想进去玩一把啊,你们排行第一的游戏看起来好特别、好有趣啊。   曦雾发出感慨。   「不行。」   枢零否定的话语是那么的无情,曦雾被狠狠地伤了心。他只好作罢,残念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曦雾又接着往下看了看其他的一些热门在线游戏。   其他的热门在线游戏也多是合作类的,对抗性强的很少。但比起单机游戏区那边,在线游戏区这边的“动作类”标签的含量大大的上升了。   整体上有糖豆人类型跑酷竞赛的、MMORPG类型组队下副本的、竞技场肉身格斗、开高达开星舰空战的,等等等等。   曦雾津津有味地浏览了好一会儿,虫群的在线游戏都非常有特色,特别讲究一个和谐友爱。   他们甚至有一个叫“去暴力化模式”的和谐程序,当这个程序被开启后,飞溅的血液会被和谐消失、伤口处会进行艺术化处理、原本拳拳到肉的打击感音效也会被替换成卡通音效。   曦雾是真有点蚌埠住,这莫名的既视感……没别的什么意思,只是联盟也有类似的和谐程序而已。   一直到把整个榜单都给大致看完了,曦雾方才意犹未尽地把它给关掉了。   -枢零,在今天之前,我真是没想到,你们虫群的游戏行业竟然还挺旺盛的。虽然比起星际上还有着不小的差距,但也很不错了,你们也有很多你们独创的相当有趣的玩法类型。   -而且你们的游戏玩起来好方便啊,只要眼睛一闭就能立马开玩。不像我们,想要获得最良好的游戏体验就必须得借助一大套的全息游戏舱。   「我们在心灵网络中加入‘游戏’功能也并没有太久,‘在线游戏’功能在9321年前才刚开始立项。一直到我的老师上任接手过这个项目之后,它才被真正的落实完成。」   「到我执政的时代,我出于对虫群整体幸福值、凝聚值把控的考虑,同时我们对心灵网络的研究比起上时代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我加大了这方面的研究投入。这一决断得到了族胞们广泛的支持与喜爱。」   「我们虫群的分布规模实在是太过辽阔了,若无特殊命令,虫群东边的族胞永远也不会和虫群西边的族胞见面、有所交流。」   「但在一款款‘在线游戏’中,宇宙的尺度将被我们无视,物质的躯壳将无法束缚我们,距离不会再使我们彼此间生分。」   「就像重回我们文明伊始的年代,那个我们还未被亚空间赐福予【心灵网络】的时候。彼时,我们的远祖们将触须相碰、将气味相交换,我们深信不疑,虫群是浑然一体、无法分裂的。」   「我想,这才应是我们的心灵网络真正有的模样。并不是随时可以联系上彼此,就算得上心灵相通了;而是要我们时常都和彼此亲密联系着,这才是真正的心灵相通。」   曦雾颇有些意外地看着枢零发来的这段话。   -枢零,我还以为你是那种理性拉满、感性为零的类型呢,没想到你偶尔也还挺感性的。   曦雾和枢零说话聊天时,枢零的语气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平淡的、没什么感情波动的。就跟在和一串没装载情感模块的智能AI聊天似的。   曦雾有时候也挺烦恼,枢零这个样子,时常让他摸不透枢零在想些什么。   枢零依旧没什么个人情绪地回答曦雾说:   「我出生自白巢,白巢的族胞都通常具有较之其他族胞更为精密复杂的情感模块设计。」   虫族中的母巢一共分四类,白巢、灰巢、黑巢和红巢。   白巢产出的虫族人口一般从事一些更需要脑子的工作,比如社会管理、科研学术方面的。婚礼上枢零母亲那一桌,坐的就是白巢的所有大佬,代表母性的伊茜丝、代表智慧的雅蒂娜、代表生命的艾卡索、代表祭祀的弥西图、和预定的下一任母性代表芙蕾雅。   灰巢则产出基础劳动人口,如工地打灰搬砖的,产粮食的,扫大街的,等等。战争时期灰巢还负责生产炮灰、后勤兵,整个一突出人口方面量大管饱。   黑巢生产普通虫族士兵,红巢生产精英单位和超级单位。星际上对虫群战狂的刻板印象,全是这两类虫巢产出的老哥们给杀出来的。   曦雾上过虫群文化常识课,也就自然的对这方面有一定了解。   他此刻“啧啧”地回复到:   -可是,枢零你产自白巢,你却为什么是一只黑色的蛾子?你不该和你妈妈一样,是一只大白蛾子吗?   枢零被问得沉默了许久。   「……妈妈生的。」   曦雾笑了好一会儿。   -也行吧,可能你的妈妈觉得给你染成黑色会更帅。   -我也觉得你一身黑挺帅的[/玫瑰花][/亲亲]   -对了,枢零,你发来的这份榜单信息上,怎么都没显示你玩过它们当中的哪些?   「因为我都没玩过。」   -啊?这些类型的游戏你都不喜欢吗?   曦雾感到有些奇怪。   -我觉得当中的有几款,很像是你会感兴趣的类型啊。就比如那款《泡泡团出击》,你也不喜欢?   「我不玩‘在线游戏’。」   曦雾一愣。   -啊?为什么?你不喜欢跟别人一起玩游戏吗?   枢零没有回答。   曦雾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下意识地有种感应——自己好像问错话了。   尤其是当枢零很久都没回他消息后,他越发的手足无措了。他甚至都想不到自己话说错了在哪儿。   他抓耳挠腮斟词酌句地发去一段消息:   -我向你询问这个问题,只是因为在以后,我想和你一起愉快地玩游戏。   -我觉得这样做,或许能有助于增进我们之间的感情。   -毕竟以后,我们两个要孩子的话,相互间是需要一定的感情基础的。我们法皇人的生育原理我和你讲解过,你肯定都还记得。   -但如果你更喜欢自己一个人玩游戏,那就算了吧。我会换一些其他的你更愿意接受的方式和你处好关系。   枢零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他:   「我们是不能在我们的心灵网络上撒谎、说违心的话的。」   曦雾愣愣地翻看着这一段信息——枢零他是什么意思?他想向自己表达什么?   他又抓耳挠腮了一会儿后,回复到:   -可你不是异常个体吗?我听说你们虫群的异常个体是可以说谎的。   「……」   「你对我们的异常个体或许存在一些误解,我们的异常个体的异常类别是多种多样的。我只是无法被我的族胞看见我的情绪思维,我并不能像其他一部分的异常个体一般撒谎。」   「如果在当前,你并无重要事项要向我提出,那我想,我们是时候终止这次漫长的对话了。」   曦雾下意识看了下时间,现在的确不早了,已经快到枢零日程安排表上睡觉休息的点了。   -你是要去休息睡觉了吗?好的,我明天再来找你继续聊~   -晚安~[/比心][/亲亲]   「明天你要继续和我聊什么?你也可以选择在现在就说。」   -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今天我已经独自思考了它一个下午了,我觉得我一时半会儿可能没办法和你说清楚[/呲牙笑]   -我们还是明天再说吧,我就不耽误你去睡觉了。   「好。你已经知道了我大概的每日日程安排,明天你可以在我的任意休息时间段内找我。」   在这之后,枢零的聊天名片旁就挂上了“休息中”的免打扰牌子。   曦雾从心灵网络中退出,长松一口气——我去!跟对象聊情感话题怎么比我连打五把高分段排位赛还累!   不过,我聊得应该还行,吧?   枢零的语气一直都挺平和、平静的。   其实枢零用的这种心灵网络上的“心流”的交流方式,压根就“读”不出什么确切的语气,毕竟它可不跟文字一样自带各式不同的标点符号。   它甚至都不存在具体的措辞,只是一股玄而又玄的“心念”,但曦雾习惯把它在脑海里翻译加工成确切的文字。   曦雾一边洗漱准备睡了,一边反复复盘着他和枢零的这次聊天谈话——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又好像没有哪里不对。   直到他睡觉的时候,他才忽然睁眼从床上坐起来。   “我是不是不该提他是异常个体这事儿???就像不能去跟一个脑瘤患者说“你脑子有病”?即使这是在陈述事实?”   “但他,是会在意这种细枝末节的人吗?”   曦雾自我怀疑着慢慢躺了回去。   “不会吧不会吧,该不会我和枢零当中,我才是情商最低的那个人吧?他没有情商,我的情商则是负数的?”   曦雾心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怎么看都肯定是枢零那个三无系面瘫的情商更低。更何况他还是虫族人呢,有很多一般人有的情感观念他都没有。   曦雾如此自我安慰了一番后,渐渐歇下了。 第35章 开心论坛   -早上好~   「早上好。你有事吗。」   -我没什么事, 就是想跟你说一声——   -[/玫瑰花]谷德猫宁,我的老婆陛下~[/玫瑰花]   随后,曦雾又给他发了好几张富贵花开的夕阳红表情包。   曦雾躺在床上一个劲儿地“嘿嘿”傻乐, 他猜枢零肯定没见过这么土的怪东西。   而枢零好像真的被他土到了,都没回他消息了。   曦雾赶紧再找了个话题。   -今天中午我能找你去一起吃午饭吗?一方面也聊聊昨天晚上我向你提到过的那件重要的事。   「好的。我会派四点八在9:90分接你至我的办公场地同我共进午餐。」   曦雾心有忐忑地问:   -你中午一般都吃些什么?我们联盟人跟你们虫族人的口味还挺不一样的,呃, 我想吃点清淡的, 我的那份午餐放一分糖就够了, 也不需要太大份量……   「好的。」   枢零又给曦雾发了个心灵网络的网址过来。   「你可以在这个子版块中查看我们的每日餐品安排。」   曦雾在道谢后,好奇地点了进去。   《政务中心区中央厨房每日菜品供应表一览》   当前时间:299675年8月9日7:63分41秒   简述:本日暖光时段菜品主题为——热情火焰沙漠, 主厨为“情绪价值贡献者差分8型·心狠手辣”   本日总供应主食菜品125道、零嘴287类, 详情见下表:   主食:火椒蜂蜜豚豚、肉类拼盘烫锅、百炼钢大餐包、淬火面包棍、如果不知道吃啥就吃这个吧之本日限定皮肤红色闪光版速食鼻涕胶……   零嘴:炙燃糖砂、岩浆巧乐、辣怪电池饼干、九分熟芯片、瓶装沙漠空气、热带果味香皂……   ?   ??   淬火面包棍?是淬火强化18+的法棍吗?它将和百炼钢大餐包一同出道组成食堂里的最强剑盾组合??   还有辣怪电池饼干、九分熟芯片这些东西是什么鬼?虫族老哥们仗着自己身体好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到处乱吃吗??   “瓶装沙漠空气”这玩意儿又该怎么食用?它不会瓶盖一打开就把里面空气的全放跑了吗?它需要用吸管吸吗?还是得连瓶带盖一起吞进肚子里??   “热带果味香皂”这东西不管怎么看都会让人吃到口吐白沫、满嘴泡泡吧!   这篇菜单里的槽点实在是太多了, 曦雾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   合着几天前他跟枢零结婚时, 婚宴上的那些由虫族老哥们提供的“虫族特色美食”,还是虫族老哥们在充分考虑到一般碳基生命体脆弱的体质而善心大发收敛后的结果啊。   正当曦雾如此作想的时候, 他将菜单拉到了最后, 发现在页面下方还有评论区。   评论区中的讨论很是热闹:   「辣椒哥, 求你别再去看《千奇厨房》的切片了, 我害怕!」   「崩溃了,今天怎么又是辣椒哥做饭!」   「虫群未解之谜之——辣椒哥究竟是怎么混进我们的中央厨房主厨团队的?」   「我倒是不讨厌辣椒哥的创新菜, 但是, 最近的天气安排也太热了,妈耶!每天都是正十度!这么热的天还吃这些又烫又热又辣的菜,臭粑粑的!」   曦雾不禁裹了裹被子——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他们这些来自联盟的脆弱的薄皮碳基生物,中央区的温控也不会调高到正十度……   但实话说,正十度也还是体感有些冷啊……   曦雾继续在评论区里翻下去,很快, 他发现了一个经常会被虫族老哥们所提到的妙妙网站——“开心论坛”,它似乎是虫族人最常去聊天灌水的一处社交论坛。   顺藤摸瓜,曦雾“啪”一下就冲进了开心论坛里,他很好奇虫族老哥们每天都会聊些什么。   开心论坛的首页帖子布局方式是按帖子热度来排的,越热的帖子占首页的排版面积越大。   而此时,一篇帖子的面积霸道的占据了大半个版面,将其他帖子全挤去了犄角旮旯里。这条帖子的标题赫然是:   《科普:什么是纯净和平联盟?什么是法皇人?什么是结婚?什么是交-配行为?》   曦雾有点没绷住,一丝怪异的笑容浮现在了他脸上。   那笑容就好比看见了隔壁家俩小孩,正懵懂无知地拿着家长珍藏的“紫色心情”在相互击剑嘻嘻哈哈。   他很是欢乐地戳进了帖子里,贴主“情绪调节者超改1型·奶砖”在首楼一本正经地科普到:   「一,纯净和平联盟是一个在111284?年前由艾博文明-和平党牵头组建的多文明、多种族的和平倡议者联盟。他们反对战争与压迫,倡议星际和平。他们热爱艺术与美食,追求文明进步。他们是一个十分亲外友善、充满活力的星际政权团体。」   「二,法丽塔文明是播种者文明的继承者之一,他们在部分方面和我们虫群拥有着相似之处——他们的母星是一名盖亚生命,她同时也是所有法皇人的母亲,就像我们的虫巢是我们所有人的母亲。   「法皇人都拥有着极佳的生育能力,身体上都有一股迷人的香气。他们通常可以和外族者进行一种名为“交-配”的行为,以繁衍出高度不育的子代体扩大种群。他们是一个相当亲外且温顺友善的种族。」   「三,“结婚”是一种在大量异族文明中较普遍存在的契约式传统习俗,在不同文明种族中,“结婚”所要求的契约条件也各不相同。但整体上,它是一个以契约双方或多方,以共同繁育抚养后代为主要目的生育合约。」   「四,“交-配”通常是一种原始、低效、不稳定但廉价简易的制取后代的方式。交-配在不同种族中有着不同的形式,整体上,它需要交-配双方或多方相互配合操作以完成。」   二楼:「我在近距离闻过法皇人!他们的确很香很香!我把我当时的感受分享给你们[心灵分享]要是能把法皇人给加入到我们的食品菜单里那该多好啊。」   曦雾备受震撼——我靠,“兄弟你好香”不该是这个意思啊!   一堆虫族老哥在二楼底下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他们有没有机会“畜牧”一批法皇人做成香香法式肉罐头,把曦雾看得汗流浃背的,这话题也太地狱了。   三楼:「我不能明白“以共同繁育抚养后代为主要目的生育合约”是什么意思,它的每一个心流字节我都能读明白,但合起来我就完全不懂了,晕晕。」   底下有人回复:   「首先你得知道一件事,不是每一个种族都像我们这样先进,后代是由族群统一生产、孵化、抚养的。有很多种族都采用落后的抚育制度,他们通常由分裂的各个小团体来各自抚养有着他们小团体子代基因的后代。   「很不可思议对吧?我也很难理解他们为什么要采取这种低效、资源浪费的后代抚育方式。」   曦雾对此赞同。   这种“家庭小作坊”式的社会人才培养管理的确是落后的,是以很多高等文明都已经淘汰“家庭生养制”,改为“社会生养制”,其中当然也包括联盟。   举个最基础的例子,在蓝星上的大多数家庭里,孩子生病了,父母总得请假照顾。   这耽搁的不仅是父母的时间和工资,更耽搁了整个社会的整体运转效率——今天你为孩子请假、明天他也为孩子请假,几百个人的公司总有一两个人在为孩子请假没法干活,这效率不就是被耽搁了吗?   而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方法那当然是——大家都别当父母了,孩子出生后统一上交,让政府来当“人民父母”,人民则专心为社会添砖加瓦。   或者干脆连生也不生了,让政府拿人造子宫生,像流水线生产零件一样的规模制度化的生产社会所需人才。   四楼:「交-配需要双方或多方相互配合操作?配合什么操作呢?就像一起完成一台精密实验吗?或者像一起驾驶一架飞行器?」   回复1:「嘿嘿,我在天然牧场工作,自己看[心灵分享]」   回复2:「哦——我看明白了,交-配就是大家一起在水里镩稀拉屎!但这屎的颜色怎么是白色和半透明的?」   回复3:「不,它们不是在水里镩稀拉屎,它们是一部分在产精子,一部分在产卵。」   回复4:「我也是在天然牧场工作的,我这里畜牧的动物不太一样,它们是这样做的[心灵分享]」   回复5:「啊?这不是你在主要操作吗?它们哪有相互配合?是你先从一边采集了白色的粘液,再灌进另一只的屁股里……妈耶,好怪啊!为什么要再灌进另一只的屁股里??」   虫族老哥们大惊小怪地相互探讨着生命的和谐奥义,曦雾足足被这帖子里的各种种族差异笑话给硬控了半个多小时,方才意犹未尽地关掉了它。   在起床吃过早饭后,他再度逛起了开心论坛。   这一次,他准备在论坛里搜搜有没有关于枢零的帖子。   在搜索框中输入“枢零”后,搜索结果却只有一些官方新闻摘要类的帖子。   想来也是,哪个良民会在网上直呼自家最高领袖的名讳呢,肯定都会用一些尊称、爱称、黑称来指代。   曦雾想了想,又开始搜“寂夜大帝”,这次他终于搜出了一些比较有意思的帖子。   《寂夜大帝的翅膀真的好好看》   内容预览:[心灵分享][心灵分享]果然【母性】支脉的妈妈们的审美永远是最绝的。   《震惊!我们的寂夜大帝甚至要当母巢去生孩子了!》   内容预览: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我宣布,寂夜大帝的气场是历代帝权中最强最可怕的,谁反对?》   内容预览:之前他来我们基地里看我们拉练演习,大家全都低着头,连我们的总帅都不敢抬头看台上,异常个体真的好可怕啊!我宁愿…展开详情页   “异常个体”几个字符像根小刺一样的将曦雾扎了一下。   他下意识将第三篇帖子给点开了。 第36章 皇上饶命!   「…异常个体真的好可怕啊!我宁愿去上前线, 也不敢跟他共处一室,他给人的感觉真的、真的很可怕、很压抑!」   「虽然大家在心灵网络里,都“抬头”就能看见他, 也能在“目睹”他时感到那种深邃黑暗的恐惧感、压迫感,但请相信我,当他来到你身边、站到你面前时, 你甚至很难控制住身体不发抖, 你会有一种强烈的趴在他面前供他支配的冲动。」   「他就像是死寂纯黑的夜幕, 他高高在上洞悉你从过去至未来的一切,但你在他身上, 你什么也看不到。你能强烈的感受到他的存在, 但你在他身上什么也看不到。就好像……」   「我们已经不是同族了!」   「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种错觉, 但他太异常了!他一定是我们有史以来最为可怕的那个异常个体!我很害怕他再来我们这儿视察, 他实在是太可怕了!」   帖子底下议论纷纷,大家都赞同了帖主的观点。   他们在话语中, 时常流露出一种在极端崇拜枢零的同时, 又极度恐惧他的情绪。   曦雾翻完这篇帖子后心里只有一种想法:   或许对虫族人来说, 混进他们群体中的异常个体就像……咒怨里的伽椰子。其所带来的恐惧感, 已经是一种超现实的恐惧感了。   异端远比异类更可怕,虫族人害怕自己族群里的异常个体, 远多于害怕外来的异族人。   这篇讨论帖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摆在论坛里, 任谁搜都能看到。   枢零会不会在过去的某一天里,曾不经意地看见过这篇帖子?看见大家在这样谈论他?   ……不,他根本就不需要看见这篇帖子。   他们虫族人间的思维是透明的,他随时随刻都能看见他身边人的脑海中,那些极度恐惧他、盲目崇拜他的念头。   而感受到那些念头的枢零,他的心中都会升起什么样的心绪?   曦雾的眼前浮现出枢零的那张总是不带着任何个人情绪的脸。   他鲜红的眼珠总有种渗血般的湿润感。说话时总是很客套、很官方调, 很少表露出自身喜恶。   他能看见他族胞的所有想法,也能看见异族者的所有情绪。但别人却都看不见枢零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多像一个情绪的黑洞,无差别地接收着他人的一切,自己却发不出一丝的光。   直到此时,曦雾才面色复杂地意识到——他昨晚懵懂无知地对枢零说的那句“可你不是异常个体吗?”,那到底有多么的尖锐锋利。   就好比在指着一个人的鼻子说:你是备受排挤的异端,你是可怕到令人绝望的怪种,你是不该存于世、理当被你的族群无害化处理的大异常。   “靠!我像头猪一样。”曦雾懊悔地揉了把脸,“……他昨晚挂了免打扰模式后,该不会躲被窝里哭了一个晚上吧?   “他毕竟是帝权,他的心防应该没有那么脆弱,他从小到大应该也都习惯了,他大抵只是对我很不爽了一阵……   “可万一呢?万一他真的很不开心,觉得我把他给深深伤害到了呢?”   曦雾从躺椅上离开,焦虑地在房间内走来走去。   他反复复盘揣摩着昨晚枢零最后向他说的那几句话,其背后所潜藏着的语气。他心中越是揣摩,就越是坐立难安了。   “仔细一想,枢零最后跟我说那几句话时的语气,那不完全就是——‘我不想跟这个蠢货说话了,但还是不得不维持基本的礼貌呢’……”曦雾惶惶不安,“今天他答应跟我共进午餐,他答应得那么平和、迅速,这该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他会不会在今天中午给我准备一顿‘超级丰盛的虫族特色午餐’,我要么吃了就死,要么吃不完就得死?”   曦雾仔细回想了一番他刚才在菜单上看见的诸如“百炼钢大餐包”、“淬火面包棍”、“辣怪电池饼干”之类的鬼东西,他越发的汗流浃背了——这些都是碳基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啊!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   枢零面无表情地将一根“18+限制级淬火面包棍”哐当一声扔到他面前。   “吃下去。这就是你今天中午的午饭。”   曦雾唯唯诺诺地摇头,“不行,它太大太硬太粗太长了,我吃下去会死掉的!陛下!我只是个如花般脆弱的普通碳基生命啊!”   枢零冷笑一声,“昨晚你对我说过了那种话,今天你还想能站着走出我的房间?曦雾,你放心,等你死后,我会把你做成香香法式肉罐头,而这就是我今天的午餐。”   在一声声“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的惨叫声中,曦雾的脑内小剧场播放完毕了。   曦雾彻底坐不住了,他“唰”地拉开门,跑出卧室去敲自己二叔的房门。   “叔!你在吗,救救孩子!”   苍痕抠着鼻屎刚开了门,他嘴还没张,曦雾就满脸慌张地把他推回屋里关上门,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似的把昨晚的情况和今天他的猜测给交代了。   苍痕听完后黄豆流汗了,他气不打一处来地顺手就把鼻屎抹在曦雾身上。   “不是,昨晚吃饭时你们不还好好的,还在那里拍你侬我侬的play网友们的情侣土味小视频吗?然后你见形势大好,便用几句话就给他聊崩了?你真是个天才!不!鬼才!   “你的《感情达人速成课》都学到哪条沟子里去了?先前你跟他聊游戏没聊到一块儿去时,他显然就不怎么高兴了。后面你又提他是异常个体这事儿,这事儿显然是碰都不能碰的红线话题啊!你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曦雾又委屈又沮丧,“别骂了别骂了。我要是早知道,我肯定不会跟他提的……”他像一朵蘑菇一样的阴暗地蹲到墙角,“叔,我该咋办啊,我的《感情达人速成课》好像真的全学进沟子里去了。”   “唉……”苍痕大声叹气,“希望预言机没选错人。难道枢零陛下他就喜欢你这种情商低、嘴劈叉的,情商高、嘴巴甜的他反而不喜欢?”   曦雾陡然得意起来,“你还真别说,在这方面我跟他真的挺有夫夫相的。”   苍痕大无语,“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情商低是真的,但枢零他情商低不低,那还真不一定。依我看,他心思细着、城府也深着呢。”   曦雾好奇,“你是怎么看的?”   苍痕摇摇头,“和你说不明白,这是我的一种直觉。等你也三千多岁接触过了茫茫多的人以后,你也会有这种直觉。我敢肯定说,你一会儿跟他吃午饭时,他绝对若无其事,就仿佛昨晚跟你什么矛盾也没有过。   “但是,曦雾,二叔教你一个道理。”苍痕拧着眉,将曦雾深深地看着,“人说过的错话,始终是得去为之负责和诚恳道歉的。绝不能心怀侥幸,想着混过去。混不过去的。很多事都是人自以为混过去了,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里忽然‘回报’回来的。”   曦雾若有所悟,“所以,一会儿在饭桌上,我该直接九十度一鞠躬道歉,跟枢零大声说‘对不起我昨晚不该提你是异常个体这事’,然后我再狂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自罚三杯,以向他表露我胸中的悔恨?”   苍痕恨铁不成钢,“你的情商是真的低啊!我都说了让你别再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你还硬要凑到他面前又去跟他提,你是想再揭他一遍伤口看他好没好是吧。”   “啊?”曦雾懵了,“我去道歉也不可以提吗?”   苍痕气得瞪眼,“当然不可以!曦雾你真的是法皇人吗?你还是从咱们族谱中单开一支脉出去吧!”   曦雾厚着脸皮,“单开的事先不着急,以后咱叔侄俩再慢慢商讨。现在你先教教我,我今天中午该怎么办。我要是跟枢零交恶了,你们全没好果子吃。”   “嘶,你这混小子——”苍痕颇为无奈地用手指指点点了曦雾一会儿,“我还真就被你给拿捏住了。行吧,教你就教你吧,谁让我是你的倒霉监护人呢。”   苍痕琢磨着在房间里左右横走几步,他沉吟着说。   “这事儿吧,我觉得,你现在最好的处理方法是冷处理,先暂且揭过去。有时候道歉道得太郑重其事,反而会起到反效果。这向人道歉也得挑好时候,挑坏了就适得其反。   “你现在得等,等一个含情脉脉、他乐意听你说话的好时机,你再借坡下驴和他道歉,彻底把这疙瘩化开。”   曦雾大点其头,“有道理,有道理,还是老登有办法。”曦雾又问,“那含情脉脉的好时机该是什么时候?”   苍痕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他斜着眼睛看曦雾,“你这情商,我觉得你已经可以被拉去埋了。”   “别!别急着埋!我还年轻。”曦雾麻溜地站起来,给二叔端茶倒水,“劳烦您再多抢救我一下。”   “哎。救个呱。”苍痕端起热茶,“含情脉脉的好时机,那还能是什么时候,床上恩爱完,相互温存的时候呗。那时候就算说些什么摘星星摘月亮的鬼话,对方都能信一半呢。”   曦雾红了脸,“咳……那种事,还太早了,我跟枢零都还不太相熟呢……况且,五十二伯还特意叮嘱过我,枢零的体质不一般,目前我跟枢零还不能交换体-液……”   苍痕发出资深魅魔的怪笑,“不能交换体-液就不能恩爱了?我的好侄子,你自己好生想,好好琢磨。”   他又循循教诲,“我也并没有让你现在就去爬他的床。因为这种不好提的事情,本来就是得等到对方忘得差不多了时,再去和对方和解的。   “一来嘛,那时候对方肯定已经不怎么生你气了,更跟你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心里在向着你了;二来嘛,显得你一直挂记着那事儿,你对他上心嘛。”   曦雾为之拜服,“我去,这全是套路啊!”   “感情上的套路多着呢。”苍痕抿一口茶汤,“不过你也别光抄我的答案啊,要知道在预言机那里,我是没能成功的。你还是该自己多想,多思考。”   曦雾露出充满“智慧”的表情,“那肯定,我会自己多想、多思考的。”   苍痕数度欲言又止,忽然有点后背冒热汗,“……要不,曦雾你还是少想少思考吧。”   曦雾无比阳光开朗地一笑,“叔,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处好我跟枢零间的关系的!今天就先不跟你聊了,我跟枢零约的时间快到了,我得去洗澡换衣服了。拜拜~”   曦雾带着灿烂的心情离开了。   但他先前忐忑不安、汗流浃背的坏心情并没有消失,只是转移到了他的倒霉监护人身上罢了。 第37章 就当做是为了我好吗   正午, 四点八直接把曦雾接到了枢零的办公室里。他到的时候,几名身体灰白色的模样似米象的仆从正在上菜。   曦雾拉开椅子坐下。   “枢零,你平时吃午饭都是在你的办公室里吃?不去专门的膳厅?”   枢零淡淡地答:“没有必要。”   枢零的办公室很是宽敞, 与其说是“室”,到不如说是“堂”。   内中的陈设一切从简,只有一些实用的物件, 其余的什么装饰品、艺术品是一概没有的, 这显得整个房间异常的空旷。   唯有角落里的一处, 堆着许多布料、一架子服装设计书、两个立裁人台,活像个铺开的裁缝铺。   四点八在进了办公室后便直奔“裁缝铺”而去, 继续缝制起桌面上未缝完的黑色礼服。   曦雾以前的一个疑惑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解答——原来枢零穿的衣服都是四点八给他亲手缝的。   这剧情他好像看过, 在《魔卡少女樱》里几乎每一集知世都给小樱缝一套新衣服。而四点八则是每天都把缝纫机踩冒烟, 高高兴兴地给枢零缝出一套皇帝的新装。   在曦雾落座后没多久, 仆从们就将菜上齐了。   一个好消息,他的这份午餐完全符合普通碳基生命的进食标准, 并且闻上去甜度还算合理。   一个坏消息, 他忘了跟枢零说, 他们联盟人是不造杀业吃活物的, 他们向来只吃合成肉、合成果蔬。而如果谁吃了活食,谁就会被认作是有一定的心理问题, 他会被抓走做强制治疗。   听起来联盟似乎有点管太宽, 还管人吃不吃活食。但对联盟人来说,这项规定是完全合理的。   因为他们从小接触到的教育就是这样——我们以步入真正的“文明”,我们已经不再有必要为了一些口腹之欲和猎奇的想法,而去杀害并食用另一条生命。   虽然曦雾以前是一个很喜欢吃动物肉的蓝星人,但现在,他已经在联盟生活了五百多年了。   君子之于禽兽也, 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在联盟,合成肉的味道能做到和天然肉一样美味,并且远比之更安全、健康。曦雾当然很乐意接受联盟的该种文化思想,将“吃活食”当做一种既不文明更不卫生的陋习摒弃掉。   枢零在听完曦雾的解释后,他微微点头,让几名仆役上前来将为曦雾准备的大部分菜都撤下了。   曦雾很是歉意,“抱歉,我那时候完全没想起还有这个问题。”   枢零问:“剩下的这部分食物,还够你饱腹吗?”   ——什么,枢零他不仅没就昨晚的事刁难我,他甚至还反过来关心我吃不吃得饱饭?   他心里有我!   曦雾抬头挺胸,“没事,吃不饱我可以自己回去再吃点小零食。”   枢零一边用心能摆弄起餐盘中的食物,将那些糖果饼干搭成一座螺旋高塔;一边询问:“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呃……”曦雾微红着脸,视线游移不定,“咱们吃完再说吧。”   “好。”   枢零当即端起盘子,将内中食物全数向嘴里倒去。   “咚。”   曦雾目瞪口呆地看着枢零将空盘子放下。   枢零面无表情,“我吃完了。”他的潜台词是,该你了。   曦雾咽了口唾沫,“我马上就吃完!”   花了两分钟时间,曦雾消灭了剩余的食物。   枢零叩叩桌面,“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想和我说什么了吗。”   曦雾面有菜色地放下空水杯,又向后扭头看向正在吭哧吭哧缝衣服的四点八。   “咳……枢零,那个,你能叫四点八先出去一会儿,等我们说完了它再回来吗。”   枢零答到:“你不必担心它会泄密,你可以信任它。”   “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曦雾尴尬地甩了甩尾巴,“这是,有些事情,它不适合在有第三方在场时谈论的问题……”   枢零微微皱眉,“四点八,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再叫你进来。”   “呱?”四点八挠着脑袋出去了。   在大门自动合拢后,枢零拍拍桌子,桌子将桌上的所有餐具都“吃”了下去,桌面整洁如初。   枢零凝视着曦雾,“现在,你终于可以说了吧。”   曦雾深呼吸一口气,“枢零,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讲。”   曦雾面色凝重,“在以后,在我们两个进行繁衍行为之后,你会把我们的,行为数据,于你们的心灵网络上打包提交给你们的相应科学家进行观览审查吗?”   枢零没半点迟疑地点了点头,“当然。”   曦雾崩溃地抱住脑袋——我就知道!我跟枢零造小毛毛虫的小黄片会被他发出去给别人看!   虽然观看人员是没有性观念的虫族人,更是相关专业人员,但是!   但是这是他们心灵网络上的小黄片啊!那代入感对他们来说,绝对比我们的全息浸入式超梦视频还强啊!   四舍五入不就是我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赛博绿了他,我变成一个肮脏的男人了吗!   而且万一他们科研人员觉得“哦呼这小视频看着还挺舒服的,也转发给我的好朋友看看吧”,然后成指数级扩散开了那该怎么办!   那种事情不要啊!成为赛博鸭子什么的我不要啊!   曦雾又接着问出一个更为绝望的问题:   “那在我们两个开工进行繁衍行为之前,你会做一些先期准备工作,比如去观摩别人的,例如我六哥和你的其他族胞进行的,先行的繁衍行为实践数据吗?”   枢零再度果断地点头,“当然,届时你不必担心我不知道该如何配合你。”   呱——!!!!   曦雾的内心底爆发出一声猛烈的惨叫!   同理可得,如果枢零去看晶橘跟别人的“虫族人特供心灵网络小黄片”,那四舍五入,不就是他曦雾被他小时候和他一起玩泥巴的亲哥哥给绿了吗!   那种事情不要啊!成为赛博绿帽男什么的我不要啊!   枢零颇为疑惑地看着面容扭曲、周身情绪波动十分剧烈的曦雾。   “曦雾,难道这类行为对你来说,会给你带去一些负面的影响吗?”枢零又摇摇头,“但我想不出它们能给你造成什么影响。”   曦雾激动得“唰”一下站起来,他双手往办公桌上一拍!   “它们当然会给我造成负面影响!而且会对我造成的影响可大了!”   他高举一只手,向枢零罗列起一二三四。   “它们会使我玉玉!会使我一蹶不振!会使我失去男性的尊严,和自信,和功能!   “会使我丧失对未来的期盼!会使我心生绝望或导致轻生念头的出现!   “会使我吃饭不香、睡不着觉、玩游戏不好玩、一口气上不了八层楼、跟人网络对线思路不够灵活、三句话骗不了别人十八万、整个人的精神层次就卡在那里了、再也讲不出单口相声了!”   枢零倒懂不懂,“那听起来,似乎后果很严重。”   曦雾扑在办公桌上,眼含热泪地一把攥住他的手掌,“所以,就当做是为了我好吗,枢零,不要把我们的小视频上传给别人看,你也不要去看别人的小视频啊!”   枢零疑惑得头顶的羽须都在不停地打转,“可是,为什么?曦雾,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这为什么会对你造成如此之大的影响?请你说明一个理由。”   曦雾想了想该怎么跟枢零解释这事——不如就从盘古开天、共工撞倒不周山、一场洪水淹了大地伏羲兄妹XX出整个民族处开始说起吧。   “总之,枢零,你作为虫族人可能不是很了解,但你要明白,婚姻是具有排他性的。   “意思就是说,两个人在结婚之后,便只能和他的结婚对象进行繁衍及相关的行为,而不能和结婚对象以外的人做那类事,即使只是和别人打擦边球也绝对不行!   “如果你在心灵网络上去代入体验别人的小视频,那就构成擦边行为了!反过来也同理,你也不能把我们的小视频交给别人代入观看。”   枢零感到些费解,“可那只是一种感官上的代入体验分享而已,实质上,并无任何实际行为的发生。并且,很抱歉,曦雾,我得反驳你一点。”   他猩红的双眼眨了一下。   “当初你与我相协定的合作条款中,只约束规定了我仅能和你进行繁衍行为,但它并没有约束你,你可以任意的和他者进行繁衍行为。   “同时,条款范围并不包括繁衍行为的近相关行为,它仅包含繁衍行为的直接相关行为。   “其次,我得提醒你,以上协定条款仅在我们两方合作顺利的情况下生效。如果我们两方的合作长时间得不到结果,那么你会被撤换掉,换由其他人选和我继续进行这场生育合作实验。   “曦雾,你偏差性的认知需要一些校正。”   枢零的这段官腔话翻译过来,意思就是:   我俩只是奔着生小孩去的,你别跟我掰扯太多你们联盟人的婚姻上的事。我不会在这方面管你,你也别太束缚我。同时你得记着,如果我俩长时间生不出小孩,你会被我一脚踹掉换个能行的来。   曦雾听完枢零的此番话后,脸上却是笑了笑——枢零会对他说出这种冷冰冰的话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他们才刚认识多久?   况且,曦雾没有忘,更忘不了——对枢零这个虫族人来说,他曦雾是一个可怕的“伪人”。   在越是深入了解虫群的心灵网络后,曦雾就越是发觉话语的单薄。   这种振动声带产生的简陋声波,在使用心语交流的虫族人面前,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虫族人该如何不把他们这些异族人当做是另一个维度世界里的伪人?   就好似一个三维世界里的立体人,去看待另一个二维世界里的扁平人,立体人要如何才能把扁平人当做与他相同等的生命?   曦雾收起先前的那些玩笑情绪,在枢零面前重新端坐下。   他仍旧握着枢零的双手,枢零今天戴了一对纯白的丝绸手套,它们似有似无地服帖在枢零宽大的手掌上,显得既冷淡又暧昧。   “枢零,如果我的运气真的特别倒霉,我实在跟你不适配一直没办法让你怀上,那你离了我去跟别人在一起我也没话说。但是——”   曦雾的拇指在摩挲枢零的手背。   “在那之前,在那种情况切实发生之前,在你正式向我提出离婚、在我们的婚姻关系终止之前,我要求你,你的繁衍行为及相关行为的发生对象只能是我。   “如果你要问为什么,我回答你,你还记得当初我是因为什么,才向你提出‘你的婚姻对象只能有我一个人’的要求的吗。”   枢零有些明白了,“你当时说,这是为了保证我们的婚姻是一段和谐愉快的婚姻,而只有这样的婚姻才能使我跟你顺利拥有子代体。”   “是的,解释权在我,而不在你。”曦雾紧盯着枢零的双眼,露出微笑,“你知道该如何保证我们的婚姻是一段和谐愉快的婚姻吗?你并不清楚。   “你认为我们的合约只包含‘繁衍行为的直接相关行为’不算,你得听我的,你只有‘听从我的正确建议’,我们才能保证我们的婚姻是一段和谐愉快的婚姻。”   枢零微微皱了皱眉。   曦雾的拇指往下挪,摩挲起枢零右手无名指上的他们的婚戒——这枚戒指的戒面挺大,枢零在戴手套时没法把它裹进手套里。但枢零也没法轻易摘下它,于是枢零婚后的每一双手套,都缺一根指头,他不得不把他佩婚戒的右手无名指裸露着。   然后,曦雾的手心会追逐着他们的婚戒,向着他这根裸露的手指覆盖包裹上去。曦雾内心底的那些浓郁的情绪也会在同一时间将枢零包裹住,使枢零头顶的羽须不断地打颤。   “枢零,你可以放心,我知道‘提建议’的分寸。我知道什么是你会答应的,什么是你不会答应的。就比如我今天对你提出的这个要求,它是你会答应的建议,对吗。”   枢零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他垂下眼帘,避开和曦雾相对视的目光。   “……是的,我可以答应。”   曦雾又诚恳地说:“枢零,我从未想过要逼迫你答应我什么,只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向你强调,你的婚姻伴侣只能有我、你必须把我们的婚戒一直戴着、你只能和我有性相关行为吗。”   枢零淡淡地摇头,“我不知道。”   曦雾满脸虔诚,“因为我是纯爱战士。”   枢零:“……?” 第38章 慷慨的虫族人   曦雾掷地有声:   “一切牛头人行为、海王行为都是邪恶的、可耻的、应该被火刑的、应当被送下地狱的反动派行为!   “我们应该坚持一人一偶原则;坚持一个对象思想;坚持一加一模式, 以保证恋爱关系的纯洁性、正确性。   “决不允许借‘恋爱自由’之名,行‘牛头人’与‘海王’之实!只有有且只有两个人参与的婚姻,才配被称之为婚姻!”   曦雾的语气是那般的决绝, 枢零却对他摇摇头。   “我不能认同你的观点,因为你的观点有着显而易见的谬误。”   曦雾傻了,“啊?”——你一个压根连性观念都没有虫族人, 还能在这方面有什么高见不成?   枢零有理有据地说到:   “众所周知, 在星际中有一些种族, 他们具有大于二的性别数量,在他们繁衍后代的行为中, 需要多个性别者共同参与。   “同时, 据你所述, 当婚姻关系缔成后, 与婚者便只能和他的婚姻对象进行繁衍及相关行为。   “由此可推,如果在多性别种族中推广你的观点, 那将造成巨大的逻辑矛盾。对多性别种族来说, 只能有两个人参与的繁衍行为, 属于一种完全的无效行为。   “综上, 你的观点是不够具有合理性的。”   曦雾只好给自己的话打一个补丁,“在有且只有两种性别的种族的婚姻关系里, 他们的婚姻应当有且只有两个人参与。”   枢零仍旧摇头, “我还是不认同你的这句话,因为显而易见的,在星际中有一些有且只有两个性别的种族,他们不同性别的人口比例差距是巨大的,他们通常——”   曦雾蚌埠住了,“好了好了, 枢零你别说了,我投降!你就当做这种1+1的婚姻结构,是一种理想化的婚姻模型结构吧,而我就是这个理想模型的忠实支持者。怎么说咱们现在的科技都这么发达了,结婚已经可以完全忽视性别的种种和后代问题了。”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我们的确有很多可以制取后代的手段。”枢零又接着询问,“但你为什么态度坚定地支持这个理想模型?是否是这个理想模型具有它独特的优点?”   曦雾稍加思索后,大声回答:“因为就像三角形最稳定那样,1+1就是婚姻关系里最稳定的结构!多角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枢零不置可否,“请你向我简单地证明推演一下,你的结论是如何得到的。”   曦雾开始比划。   “因为显而易见的,一段婚姻关系里,参与者越多那情况就越复杂,越复杂就越容易出乱子,越出乱子就越容易导致婚姻破裂甚至反目成仇。   “假使一个人同时与另两个人结婚,那么他该如何将他的婚姻感情均分给他的两位誓侣呢?   “就算是一块蛋糕,我们尚且难以将它绝对平均、连一个分子的误差都没有的完美的分成两份。更何况是一份无法具体量化的感情。   “他的两位誓侣中,谁得到他的婚姻感情多一点、谁少一点,谁就要心生妒忌,引发感情矛盾。矛盾的堆积会导致婚姻走向末路。   “而在1+1的婚姻模型里,则没有这种分配不均的顾虑。在正常情况下,1+1的模型里一方得到的永远是另一方感情的全部,谁也不用怀疑谁厚了此薄了彼。这种婚姻是让人倍感安心且舒适的。”   枢零在一番思索后,点了点头。   “你说得有道理。我同意感情难以绝对公平的均分这个观点。可是,”他自然而然地问,“为什么一定要均分呢。”   他说得理所当然,“在一方足够强势时,他便可以按自己的喜好来自由分配资源,不必顾忌他人想法。他可以自由地选择任意比例的分配模式,甚至不进行分配。”   曦雾点头赞同,“是啊,如果有能耐,那为啥要选择跟人分配呢,找方法独吞了岂不是更好。”   枢零若有所思,“所以,当初你坚持向我那样提议,要求我的婚姻对象只能有你一个人……你是为了独吞我?”   曦雾被他的那双红眼睛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咳,我一般管这种独占欲叫纯洁纯粹的爱情,简称纯爱。”曦雾腼腆地笑着,“我希望你在婚姻方面的一整份感情都只属于我,枢零,咱俩互换。”   枢零想也没想地摇头,“我的所有都属于我的族群,我不会有什么是能只属于你的。”   “不。”曦雾反驳得很轻快,“你身为虫族人,你还不清楚,有一样感情是最自由的,谁也占不走,那就是——爱情,情欲之爱,情欲之情。爱情只会属于你自己,直到你打算把它交给谁。   “枢零,爱情是你私有的,绝对私有的。它生来就是与公有相对立的。”   枢零困惑地呢喃着那些陌生的词,“爱…情?情…欲之爱、情欲之情?私…有?”他摇摇脑袋,“抱歉,我不太能听懂和理解这些词语。”   “没关系。”曦雾明丽地微笑着,他眼中的淡蓝都好似在冰融,“言语本就不能描述出爱情的万分之一,你现在无法理解它很正常。”   枢零想了想,“爱情是否是情绪的一种?”   “也算吧。”   枢零点点头,“靠过来。”   “什么?”曦雾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枢零没有解释,而是拽住曦雾的手腕,稍稍使力将曦雾往他那边拉过去。   曦雾一头雾水地顺着他的力道,磕磕绊绊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向前倾去,他的大半个身子都被迫压在了枢零的办公桌上。   枢零撩开曦雾额前的金发,将他们彼此的额头相贴到一起。   “如果爱情的确是情绪的一种,那么,我们间无需借助言语,你也可以让我感受到它。曦雾,我可以感知你,再借由你去感知你心中的爱情。”   枢零平淡到缺乏起伏的语气一如往常,他拂在曦雾面颊上的吐息也没带着什么特别的温度。   当他说话时,曦雾能通过他们相贴的额头处确切地感受到他声带的震动,他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会顺着曦雾的头骨钻进曦雾耳道的最深处。   “开始吧。现在,你可以向我再一次描述什么是爱情了。”枢零合下眼帘,“请你在你的心底模拟出爱情的轮廓、质地,我会全神贯注地去感受。”   曦雾的目光是痴呆的。   他刚张开嘴,从嗓子眼里发出半个茫然的音节,枢零就眼也没抬地将食指按在了他的嘴唇上。   “嘘——别让言语干扰我们的探索。”   曦雾的大脑中腾起一阵嘈杂的嗡鸣,然后,当嗡鸣声散去后,便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光了。   枢零和曦雾贴了好一会儿额头后,又皱眉将曦雾松开。   “你似乎不在状态,你的心中有许多紊乱而破碎的嘈杂情绪,它们就像连成片的易爆类的太空垃圾一样地干扰着我。”枢零淡淡地说,“我们以后再进行尝试吧,等到你可以控制好你自己以后。除此外,本次会面中,你还有任何想要向我提交处理的事项吗。”   瞳孔涣散的曦雾试图说上些什么。   “阿……阿巴。”曦雾猛地后退,通红着脸手舞足蹈,“阿巴阿巴阿巴!”   枢零疑惑不解,“你在做什么?我无法理解你的行为动作。”   曦雾发出猴子叫:“噫、噫、呜、嘎、嘎!”   接着,他又像只大猩猩一样地原地乱蹦乱喊:“oioioioioi!”   枢零不太愉快地竖直羽须,“曦雾,你到底在做什么?请你使用星际通用语和我交流。”   “我很好!我没事!”曦雾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只大概晓得自己好像是在发癫,“枢零你放心!我只是‘纯情萧楚南综合症’发作了!但我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   枢零展平了眉头,“原来如此。你需要医疗帮助吗。”   “不用了。”曦雾坐回椅子上,“我好了。”   枢零询问:“我从没有听说过‘纯情萧楚南综合症’,它是心因性的还是病理性的?它的发作有哪些诱因?”   曦雾的癫瘾又发作了,他开始一本正经地胡扯。   “它是心因性的,当枢零你与我进行过分亲昵的肢体接触时,它便会恶疾突发。发作症状常见心跳过快、心率不齐、体温骤升、口干舌燥、汗流浃背、浑身瘙痒、眼神涣散、手足乱动、胡言乱语、失去理智。”   枢零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我是你的诱因?”   曦雾表情无比沉痛地点头,“但我们可以采用脱敏疗法来克服它。但时机不是现在。”   “那时机是什么时候?”   曦雾随口胡诌,“等到我们那方面的安全防护措施方案被制定好之后吧。”   “好。”枢零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又一板一眼地说,“曦雾,为了避免你的‘纯情萧楚南综合症’被我再度诱发,我需要知道哪一类型的肢体接触对于你来说,属于过分亲昵的肢体接触。”   曦雾的嘴角都快翘到耳朵边了——老婆真的好单纯好可爱啊~   “咳,对我来说,除日常接触以外的接触,都算是过分亲昵的肢体接触吧。”   枢零稍加思索,“我想,我和你关于‘日常接触’的定义范围,不太一样。”   “哦?”曦雾好奇地问,“那你的定义范围是什么?”   枢零满脸单纯,“我认为所有的肢体接触都包含在日常接触的范围内。”   曦雾不禁挑高眉毛,“所有的接触都包含??摸你大腿也包含?”   枢零反问:“难道在你们那里不包含吗?”   曦雾忽然有点头冒热汗,“枢零,你别告诉我说,摸你屁股也能包含在你认为的日常接触的范围内。”   枢零理所当然、声量不减地答:“为什么不包含。”   曦雾彻底汗流浃背了!   “那摸你的小〇〇呢?这总不能是了吧!”   枢零再一度皱眉,“你们联盟人到底身上的哪里才准摸?”他微微眯起的眼神好似在说,你们联盟人真是吝啬、破规矩真多啊。   曦雾捂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我去!你们虫族人……真慷慨啊!菩萨见了你们都得从莲台上下去。枢零,我再问问你,你知道性行为的近相关行为包含哪一些吗。”   枢零面无表情地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是性行为吗?”   “知道,但只知道一点点。然后你在刚才,禁止了我去进一步的观摩了解它。”   “我去!”曦雾抱着脑袋埋到桌面上,“我去!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你们虫族人一点性相关的观念都没有,但没想到,竟至了这种程度!”   他抬头望向桌子对面的枢零——真是长了一张好伟大的帝王相冰山扑克脸!他妙也妙在是个虫族人,坏也坏在是个虫族人。   “枢零,你明晚有空吗,我想给你全须全尾地上一堂课。”   “上课?”枢零感兴趣地晃晃羽须,“你想给我上什么课?”   曦雾灿烂地笑着呲出大白牙,“性教育基础课!” 第39章 漂漂球人   曦雾在回到大使馆后, 便立马嚎叫了起来。   “哆啦A梦、不,沫沫云,你快帮帮我!”   沫沫云瞬间通体煞白、抖如筛糠, “我是不会再帮你试吃的!你休想!休想!”   “不是让你帮忙试吃,而且让你试吃一口我做的菜那又怎么了?那又不会要你的命。”曦雾很没香蕉数地回着,“不跟你闲扯了, 沫沫云, 我有要紧事儿想找你请教。你觉得, 我该怎么去给一个虫族人,从零开始做性教育?”   “给虫族人做性教育?”沫沫云对这个话题大感兴趣, “那应该会相当困难, 因为绝大多数虫族人, 究其一生都不会发育完全他的生殖器官, 也就压根没有感受性冲动的机会。”   沫沫云说着,向前摊开触手。   “在这种情况下, 你想让他们了解什么是‘性’, 其困难程度就好比向一个盲人解释说什么是光明。那种感觉没人会比我更懂了, 在我没接受电子眼植入手术之前, 我完全想象不出来你们所见的光明到底是什么。   “直到我有了我的电子眼,我才真正清楚——光明是什么是无需解释、也无法说明的。”   曦雾顿时头大了, “那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很需要对枢零上全套的性教育课, 不然在以后的日子里,他那边很可能会出现一些使我无法接受的意外状况。”   一旁,正在围观虫族电视节目的晶橘插嘴到:“这问题不很简单吗,你直接身体力行地教他一遍,他不就直接结课毕业了吗。”   大使馆中的几位活人都全在围观虫族的电视节目。   有人是为了解虫群的社会风貌,以完成自己的学术研究;   有人是为了解虫群的社会风貌, 以帮助自己之后的政治工作能展开得更加顺利;   还有人是为了解虫群的社会风貌,以顺利勾搭各式各样的虫族猛男。   曦雾简直不想搭理晶橘,“爬!我纯爱战士跟你这类‘和人见面的第一天就可以谈上床’的邪恶黄毛没有共同语言。”   晶橘缩了缩脑袋,忿忿不平地瘪了瘪嘴。   沫沫云向曦雾安慰到。   “如果你想做性教育的对象是枢零陛下,那也许会简单一些。每任虫群帝权在他们的任期过半后,都会服用下促性腺发育激素,以发育完全他们的生殖系统,再向各个母巢提交他们的遗传信息,为整个族群做最后的贡献。   “目前枢零陛下已经过了这个阶段,在理论上他或许能感受性冲动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这个研究方向太小众了,我没读过相关资料,但我可以帮你搜一搜。”   曦雾十分感激,“谢谢你!沫沫云,你还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沫沫云仔细思索了一会儿。   “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漂漂球人和虫族人还挺相像的。十万年前,我们漂漂球人也是没有性观念和爱情观念的。   “每当生育季到来,我们的同宗族的女性便会聚集到一处山洞中,将未受精卵产在里面。而男性则会外出一批分散去到别的宗族,去帮助别家的卵受精。   “这样的生育传统一直持续到那一天,联盟发现我们的那一天。   “人性总是慕强的,当远比我们强大的联盟的文化,传入进我们漂漂球人的文化市场当中后,一股巨大的新文化热被掀起了。   “我们基本上全盘接纳了当时联盟或优秀、或糟糕的文化。其中就包括各式歌颂爱情的作品、联盟的婚姻制度。”   说到这里,沫沫云不禁感叹了一声。   “我们那时根本不考虑那些外来的联盟文化到底适不适合我们,我们就单纯的、非常狂热的觉得:只要是联盟的,那就都是好的。   “各种文化习惯的养成,甚至不需要新老两代人的生死交替,我们只用了十六年。   “为什么我们能准确的把这个数字给到十六年这个时间点呢,因为在第十六年里,我们的网络社交平台上井喷式地出现了各式黄色信息,并且做到了大人小孩都爱看。   “你们别光顾着笑,要学会从现象背后看原因。”沫沫云舞了舞拳头,“如果我们的民众没有大规模地接纳‘性观念’,也就不可能有‘黄色信息在网络上大热’的现象出现。   “也同时在那段时间里,我们有了穿衣服遮羞的习惯——不过这种习惯只持续了几百年,尔后就被一场人们自发的解放运动给告终了。”   “啥?”曦雾饶有趣味,“这还能搞解放运动,取消大家穿衣服的习惯的?”   沫沫云在水里转了个圈圈,他身体上的衣服也跟随着他的触肢一起柔软地晃动着。   “因为在几百年后,当我们自己完全自信地认可我们自己就是联盟人后,我们便不再盲目地照抄联盟上主流的文化习俗了。   “在水里穿衣服其实挺不方便的,同时,我们虽然有了性观念,但却并没什么性羞耻的说法——   “我们漂漂球人在生理上是不存在性冲动的,当我们看见同族的裸露的身体时,我们不会有特殊的冲动;我们只存在生育季时的父性、母性大爆发。   “是以,衣服对我们来说,只起装饰作用,我们不需要它的遮羞的作用。而数百年后,当我们对联盟文化祛魅后,衣服仅有的装饰作用也所剩无几了——”   沫沫云指指自己头顶的电子眼。   “我们漂漂球人是看不见光的。你们能在光的世界中看见衣服花花绿绿的颜色,而我们只能在磁场的世界中勾勒出衣服的轮廓。   “衣服穿着既不舒服,也没那么好看,于是人们便自发地组织了解放运动,彻底将穿衣服的习惯打入历史堆中向它告别了。   “而我之所以在你们面前穿了衣服,那是因为……”沫沫云很是无奈地把自己拧成了麻花,“我受不了我不穿衣服时,部分失礼的外族人的眼神会一直往我的排泄口处看。”   晶橘当即安慰:“沫沫云,在我们大使馆里你可以不穿衣服了,因为在这里不会有那种失礼的人。”   曦雾心虚地别开眼神不敢吱声——有时候人的好奇心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的,即使那并无恶意……   沫沫云没留意到曦雾的心虚,他正神情复杂地看着晶橘。   “呃……总之,谢谢你的好意。”沫沫云拢紧了自己的衣服,“但不穿它我在你面前没有安全感。”   晶橘笑得很是欢乐,“哈哈,你穿上它时也无需在我面前有安全感。”   沫沫云窘迫得黄了脸,“我不是很想和你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好吧。”晶橘耸耸肩,扭回头去继续看电视去了。   沫沫云接着对曦雾讲述到。   “从我们漂漂球人的历史中,你便可以总结出一个道理——即使是先天不存在性观念的种族,也可以通过后天的文化交流而习得相关观念。   “因为它本就是每个文明后来才有的。它本就不是先天性的。   “在大多数文明的起始阶段,他们都是没有‘性羞耻’这一说法的。所有人的老祖宗都赤身裸体,不穿衣服。   “而直到什么时候,一个文明才诞生出‘性羞耻’这一说法呢?在星际中有一派学说认为,其关键性因素为,不平等的社会制度的出现。   “在不平等的社会制度中,‘性’往往不再单纯的只是‘性’,而是成为了一种可以抢夺、买卖的资源。性羞耻也就此登上历史的舞台,其本质是对性资源的敝帚自珍。   “而反过来,在性不被视作一种资源的社会中,性羞耻基本是不存在的。在他们的社会中,在街边交-配就像在街边做健身操一般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很不巧,虫群就是这样的一个不存在性资源说法的社会,我想也许曦雾你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告诉陛下,性可以是一种可抢夺的资源。陛下也许不懂性,但他一定懂资源。”   曦雾茅塞顿开,“这个思路妙啊!下一届联盟研究学者最高成就奖要是没有你沫沫云的提名,那我可要大喊黑幕了。”   沫沫云谦虚地摇摆起身体,“我还早着呢,我还只是青年学者呢。只是术业有专攻,就够糊弄糊弄你们这样的普通人而已。”   苍痕在一旁哈哈一笑,“嗨,等沫沫云你从虫群这边回去以后,你拿奖还不是迟早的事。”   此时,任沫沫云再怎么想要谦虚,他脸上喜气的笑容都要藏不住了。他不禁感叹。   “我当初投简历时都没抱太大期望,真没想到,我最后能够被成功选中随同出使虫群!我兴奋得好几天都没睡好,生怕睡醒后发现那只是我自己在白日做梦!”   蓝空羽却摇摇头,“其实,来投简历想陪同出使虫群的相关研究学者并不算多,我们和虫群这边的关系算不得太乐观。一旦有意外情况发生,那么身处在虫群领地上的大使馆人员,很难说会遭到些什么样的对待。”   沫沫云不禁缩缩触手,“……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虫群手里有基于亚空间理论的能克制复活永生的黑科技?他们有办法让我们死后再也复活不了?”   蓝空羽郑重地说:“具体情况尚不清楚。但如若真有万一,香葵草前辈会负责保护好我们的人身安全。”   香葵草在大使馆中所任命的岗位是“安全顾问”。   联盟派来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成天睡大头觉的、身高仅半米的、种在花盆里的植物人给大家当保镖,曦雾有点想笑,但又有点笑不出来。   晶橘很是好奇,“蓝空羽,香葵草前辈会怎么保护我们?”   蓝空羽摇头,“如果真有那种坏情况出现,到时候你自会知道。”他一脸严肃认真,“联盟绝不会拿任何人的生命开玩笑。联盟的伟大理想需要我们为之奉献一生,但它绝不需要我们为之付出性命。”   苍痕笑笑,“行了,蓝空羽,少点官腔话吧。总之你们可以放心,联盟那边早已为我们大家都准备好了回家的退路。但为防泄密导致后手失效,这条退路具体是什么,暂时不能说。”   他又叹一口气,“也最好永远都没有揭秘开的那一天。” 第40章 特殊课程   曦雾站在楼梯口, 颇有些小紧张地理了理自己的发型——马上就要去给枢零上内容羞羞的课了,真是有点小害羞、小兴奋呢。   为了上好这堂课,曦雾还特意带了教具过来。   不是什么奇怪的教具, 而是很正经的教具,两只棉花娃娃而已。   其中一只头顶有角身后有尾,金发蓝眼, 笑容灿烂;另一只头顶有须身后有翅膀, 黑发红眼, 一脸面瘫。   这两只棉花花娃娃的来源很是偶然——是快乐的空调借他的。   昨天下午蓝空羽提醒他,快乐的空调作为家庭医师机仆, 或许它的数据库里会有性教育的相关基础知识, 曦雾便去问。   快乐的空调在发给了他一份资料后, 又将这两只布娃娃交给了他。   曦雾当时疑惑地问:“你怎么会有两只跟我和枢零这么像的布娃娃?”   快乐的空调很是高兴地回答:“您看出来了?这正是我按照你们的样子缝制的!不止是您, 还有其他人,我都各缝制了一只他们对应模样的棉花娃娃!”   快乐的空调将好几只娃娃从一旁的展示架中取来, 好家伙, 大使馆的全员都在。   它抱怨到:“您知道的, 家庭医师的大部分时间都很清闲、无所事事。在没病没灾的时候, 人们总是很少想起我。我只好做了些棉花娃娃来陪我渡过这些万分寂寞且沮丧的时刻。”   曦雾打了个哈哈,他无视掉空调小姐幽怨的眼神, 以自己“要去备课了”为由遁走了。   而除了这两只教具以外, 曦雾还准备了一份由他精心挑选的神秘结课奖励。   曦雾上扬着嘴角,昂首阔步地走入进枢零的寝房。   “枢零,我来啦,今晚——”   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不确定,低头看一眼。   哇!金色传说!是一条黑色长裤子!   曦雾开始心律不齐了,他抬头向半透明屏风后的沙发上看去, 果然!枢零他!解放了自然本性!在下班过后就把衣服全脱了在家里愉快地果奔了!   正躺在沙发上的枢零懒散地翻了个面,他手抱着一桶巨大的咖力饼干豆面对向曦雾。   “你迟到了3秒钟。咔吱咔吱。”   “啊?3秒也算迟到?不、我们现在要谈论的问题不该是这个,而是,你怎么不穿衣服!”曦雾红着脸狂捡地上的衣服,“你不是明知道我要过来找你吗?”   要不是曦雾清楚枢零身为虫族人是什么尿性,否则他就要怀疑枢零是在故意在用大胸大长腿勾引他犯低级错误了。   枢零却反问他:“我为什么要穿衣服?你不是说我只有在离开我的寝宫二楼时我才需要穿上衣服吗,但我现在并没有离开。”   “呃……”曦雾无语凝噎,“行吧,但总之……咳,枢零你现在先把衣服穿上吧。等过会儿你听完我们要上的课后,你会明白这是为什么的。”   枢零不太愉快地抖了抖羽须,“你们联盟人的各种规矩真多。”   他勉为其难地唤来四点八,帮他把衣服穿上。   不得不说,皇帝老爷的一身行头就是多,穿一次至少要花十分钟。   换曦雾来穿他也不乐意,这也太浪费时间了,感觉不如T恤一套沙滩裤一穿拖鞋一踩的家里蹲三件套。   在四点八要把大衣、披风、皮手套也往枢零身上套之前,曦雾叫停了它。   “把该遮的遮住了就可以了,别的不用再穿了。”   枢零问:“哪些是该遮住的?”   曦雾把黑头发的棉花娃娃塞给他,“你马上就会知道了。今天我们用这两个布娃娃来上课,你把这个黑发娃娃当做是你,这个金发娃娃当做是我,进行角色扮演,就像玩游戏那样。”   枢零点点头,“简单易懂的规则。”   曦雾坐到枢零身边。   “首先,枢零,我想问你,你认可人口是文明中的一种重要资源吗?”曦雾向一旁摆摆手,“四点八,你先出去吧,我要跟你的主人聊小孩子不可以听的话题了。”   四点八一边抗议一边离开了。   枢零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   曦雾将两只娃娃贴贴到一起。   “而在许多文明中,在它们最原始的阶段,它们赖以扩大人口的方式是不同性别的个体间进行交-配,这种交-配的行为也被称作‘性行为’。   “不同文明种族中,它们的交-配方式也千差万别。今天我们就单讲我们法丽塔人的交-配方式,其他文明种族的就略过不提了。   “你看好了,我只给你演示一遍。”   在枢零单纯懵懂的注视中,曦雾的脸上在火烧火燎地发烫。   “首先,咱们要做的第一步,是把咱们身上的衣服通通脱掉。”   曦雾手速飞快到有些粗鲁地除掉了两只娃娃的衣服。   “然后,你得躺到床上去,躺好不要动弹。”   金发布娃娃“啪叽”一声压在了黑发布娃娃身上。   “之后枢零你一直躺着就行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你什么也不用考虑。在这个过程中我会和你进行一些十分紧密的身体接触。”曦雾含糊地官腔式地说到,“然后父方的生育器官会进入到母方体内,并注入进生命的种子。当注入行为完成后,一次原始的交-配活动也就这样顺利完成了。”   枢零眼神探究地看着金发布娃娃的下面,“它的生育器官在哪儿?我没有看见。”   曦雾厚着脸皮,“你就当它有吧。反正我是有的。咳,继续认真听课!   “当两者每天都重复几次这个操作过后,一段时间过去,母方顺利受孕,母方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   “再过一段时间,孩子顺利出生,文明人口喜加一。”   曦雾从兜里掏了一个盒蛋出来,摆在两只布娃娃的中间,充当它们生出来的孩子。   枢零审视了它们一会儿后,评价到:“有趣的人口增长方式,简洁易懂的操作方法。”   曦雾好奇地问:“枢零,既然你们虫族人也分雌性和雄性,那在你们祖先那辈,雌性和雄性之间就没有过类似的交-配行为吗?”   枢零摇头,“没有,自古以来,我们雌性和雄性间的体型差距便极其巨大,根本不可能有进行类似行为的可能性。你可以把我们目前所处的这间房间的大小,想象为远古时期的我们的母巢的大小。而我们两个,便是母巢生下的工兵。”   曦雾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近18米高的天花板,又远眺了一眼百米开外的藏品柜隔断墙——这雌性和雄性间的体型差距,也太呱呱大了吧!   枢零继续说到。   “在我们祖先那辈,被选中做基因种子的雄性,会直接回归到母巢体内,退化为母巢身体内的一个生殖液仓库器官。他将终身附着在母巢身上,直到他的生命耗尽。   “而母巢会同时持有成百上千、甚至上万个这样的生殖液仓库。”   曦雾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听起来和蓝星上深海里的鮟鱇鱼的繁殖方式很相似。雄性鮟鱇鱼在找到雌性鮟鱇鱼后,便会一口咬在对方身上,尔后逐渐退化成一个精囊,长久地寄生在雌性身上。   “曦雾,我已经明白了你们的交-配方式,然后呢,你想告诉我什么?”枢零血红色的眸子看着曦雾。   曦雾解说到:“你已经注意到了,我们的交-配方法是非常简单易操作的,甚至不需要太高的智商就能完成。而在大多数有交-配行为的文明种族里,它们的交-配方法往往也是十分简易的。   “因为要是交-配方法太难,那就意味着交-配成功的可能性低,种族就不具有人口优势,容易被大自然淘汰灭亡。能存活下来的种族,基本上交-配方法都很简单。   “但这种交-配方式上的简单,却会造成一个问题——”曦雾表情严肃,“文明中容易出现强-奸犯。”   “强-奸犯?”枢零完全不明白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曦雾再度拿起了娃娃,将它们两个的衣服都穿了回去。   “假设某一天,我们两个一起走在小巷子里,忽然,我的X欲来了,我把你给一拳打晕了,并且未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和你进行了交-配,将我的生殖液注入进了你的身体。   “这种未经允许的强制交-配行为,就叫做强-奸。像我这样的、呸、像这个金发布娃娃这样的,就叫强-奸犯。   “同时,不管黑发布娃娃它自身愿不愿意,它被强-奸过后,都有可能怀上金发布娃娃的孩子。”   枢零听懵了,他把自己的娃娃从曦雾的娃娃底下拖回来,很是不解地问:“可你为什么要把我一拳打晕?为什么你在和我交-配前,不先征求我的意愿?”   曦雾叹气,“因为这是强-奸啊,强-奸犯都是心思歹毒的人,他们可不管你愿不愿意、身体状况合适不合适,他们只想着自己爽了就行。就像星际中有一句话叫:   “能直接从别人那儿强抢的,为什么要跟别人多废话谈条件呢。而强-奸犯就属于那类选强抢的人。”   枢零皱起了眉头。   曦雾继续讲述到。   “总之,在大多数文明的交-配行为中,都可以做到完全无视掉某一方的意愿,去强制进行。也就是说,性是可以掠夺的,性是可以变成资源买卖的,就像人口-买卖、器官-买卖一样。   “我们一般将这种资源称作,性资源。而对他人的性资源的侵犯行为,则叫做性侵犯。”   枢零缓缓点头,“我明白了。所以,强-奸行为的底层逻辑,是在对他人的性资源进行掠取,而掠取是不必需事先交流合作的。”   “对!非常对!”曦雾猛猛点头,“强-奸行为属于性侵犯行为,但性侵犯行为不止包含强-奸。接下来,我将继续给你讲解,还有哪些行为可以归属为性侵犯行为。” 第41章 顺利结业   曦雾开始举例:“比方说, 苹果是一种食物资源,那么,生产苹果的苹果树, 能否算是一种资源呢?”   枢零不假思索地答到:“当然。”   曦雾接着说:“那么,一张标有苹果树林方位的坐标地图,能否算是一种资源?”   枢零点头, “当然。”   “好, 我们将这套思路推广到我们之前的话题上。既然性是一种资源, 那么参与在性行为中的生育器官,算不算一种资源?”   枢零思虑了一瞬, “我认为, 算作。”   曦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在许多文明中, 都有生育器官的各式仿制品在售,下单购买的人络绎不绝, 相关市场非常火热。”   枢零在一番想象之后, 面无表情地说:“……有趣的听闻。”   “接着之前的话题, 既然生育器官也能算作一种资源, 那么,枢零你觉得, 一张画着生育器官的图片, 能够算作一种资源吗。”   这一次,枢零有一些犹豫了起来。   “……如果,它在某方面拥有特别的用途的话,那么它当然能算作一种资源。可它拥有什么特别用途吗?”   曦雾贼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它当然有!就像一张食物的图片可以激发人的食欲,一张画着生育器官的图片,也能够激发部分人的色念。星际中有很多人都喜欢浏览这类图片, 或者视频,甚至互动游戏。”   枢零沉默了一会儿,“……相当有趣的听闻。”   曦雾觉得枢零此刻的内心一定在想:焯!你们这些外星人的癖好香蕉的怪啊。   曦雾最终对枢零总结性地说到:“所以,现在,枢零你能明白我为什么告诉你,你出门在外需要穿好衣服了吧。”   枢零稍做思考:“——我明白了,你是在帮助我预防他人通过‘观看’的方法,从我身上掠取概念性的性资源。”   接着,枢零又有些困惑,“那么,理论上,我只需要一条短裤遮挡住我的下身的生育器官即可。可为什么,我见过的大多数异族人,比如你们,都还穿着上衣呢?”   曦雾摊手,“因为我们的上半身胸前还有两个点,这两个点通常也被算作不能见人的器官。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美观,我们觉得穿着好看的衣服会让我们看起来更加漂亮。”   枢零恍然,“原来如此。”   他又接着说到:“虽然,对你们来说,这种‘观看’也算作一种对他人资源的掠取。但是,比起每天都要花不少时间穿脱衣服,我并不介意他人‘观看’我掠取走这概念意义上的可无限复制的资源。”   我去!什么男菩萨发言!   不!   曦雾悲愤地喊:“你不介意但我很介意啊!枢零!因为你可是我的老婆啊!”   枢零不是很懂,“这和我是你老婆有什么关系吗?”   “简单的来说,”曦雾指指点点,“在你跟我结婚过后,我们两个的性资源就从此只能在双方内部进行流通,禁止向外流通。你被人看光了最终损失的不只是你,还有我好吧,我们两个是资源合伙人。”   枢零点头又点头,“我知道了。”他又接着问,“那既然可以在我们内部之间进行流通,可为什么在我们两人私下独处时,你也依旧要求我穿上衣服呢?”   曦雾语重心长,“那是因为我们才刚结婚不久,我的贼胆还没长出来,等我的贼胆长出来了我跟你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枢零:“?”   “咳,说正经的,其实是我不想趁着你还不懂这方面的事情,就大占你便宜,我觉得那样不够尊重你。   “即使我们两个已经结婚了,但,你的身体仍旧是属于你自己的……我不希望到以后,你回想起我们最初相处的那些经历时,你觉得我是一个……流氓王八蛋。”曦雾突然有点害羞,“我希望你以后想到我,你心里有的都是一些很正面的印象和情绪。”   曦雾用深情的闪烁着小星星的眼神凝望着枢零。   枢零却一点一点向左移开了和他对视的目光。   曦雾:“?”   “枢零,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忽然把眼神挪开了不敢和我对视?难道说你现在心里面就已经满是对我的坏印象了吗?”   曦雾不敢置信地看着枢零头顶的须须向两旁软趴趴地倒伏了下去!   枢零眼歪嘴斜地回复:“没有哦。我们虫族人是不会撒谎的。”   “呜呜呜老婆……”曦雾假哭着抹眼泪,“至少你还愿意骗骗我,说明你的心里还是在乎我的……嘿嘿嘿~你心里有我,嘿嘿嘿~”   枢零头顶上转圈圈中的两根须须,隐约透露出了几分嫌弃的意味。   “总之,”曦雾厚着脸皮攥住枢零的手,“我总让你在我面前把衣服穿好,这完全是出于对你的尊重和爱护。我希望你能在完全理解‘脱光衣服’于我们联盟文化中的含义以后,再做决定要不要…一丝-不挂地出现在我面前。”   枢零没想太多,“我认为,在经过今天你对我的教学过后,我已经足够了解‘脱光衣服’于你们来说的含义了。我的决定是,我自愿——”   曦雾一巴掌捂住他的嘴,“不!你还不够了解!你现在只是半罐子水响叮当而已!”   曦雾又开始加强力度使劲忽悠。   “我亲爱的老婆,你要记住,你的身体是无比宝贵的。即使你觉得,别人只是看了你的身子一眼而已,那没什么;但你要知道,别人实际上是占了你大便宜的!而别人毫无代价地就占了你大便宜,那不就等于你亏麻了吗!”   听到“等于亏麻了”,枢零的须须瞬间笔直地竖了起来。   他神情严肃地拢紧了自己的衣服,“我完全理解了,现在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曦雾欣慰地笑了——终于教会了,这可真不容易啊。   “好,枢零,那咱们现在来几道随堂测验,看看你到底领悟到了多少。”   曦雾拿起自己的娃娃。   “请听题。假设我跟你相互不认识,这天,我向你提议,希望能由我为你做一次身体检查,看看你的身体发育得正常不正常。请问,你应该同意我的请求吗?”   枢零稍加分析,“正常来说,我应该同意。但这一定是一个设有逻辑陷阱的问题,所以我选不同意。”   “呃……也行吧,你过关。”曦雾勉强点了点头,“我们来看看正确的解题思路是什么样的。假设你同意了我的请求,那么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金发娃娃贼眉鼠眼地靠近了黑发娃娃的身边。   “枢零,做身体检查是不是要脱光衣服啊?”   枢零恍然,“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曦雾调侃着说,“不仅要脱光衣服,还会在你身上摸来摸去呢。”   枢零把自己的娃娃从金发娃娃的咸猪手底下拽了回来。   他一脸认真,“曦雾,我觉得我下一道题一定能答对。”   “哦?”曦雾眉毛一挑,“好!很有精神。请听第二题:   “这天,我的娃娃对你说,”曦雾夹起嗓子,“宝贝儿,我最近失眠了,我希望你能为我念一篇名字叫《我和一百零八只母猴子的交-配体验报告》的文章做为睡前故事帮助我入睡。”   曦雾又切换回本音,“请问,你应该同意吗?”   枢零听懵了,“按逻辑来推断,应该是不能同意的。但为什么不能同意呢?只是念一篇报告文章而已。”   曦雾摇头叹气,“你还是图样图森破啊。枢零你要注意那篇文章的名字,《交-配体验报告》!   “当你开始为我念诵这篇文章时,会发生什么事呢?当文章里的角色发出交-配的叫声时,你也会跟着念出来,发出辣种声音,然后你就这样被我虚空占走了声音上的便宜。”   枢零呆住了。   异族人的套路可真多!   曦雾怜爱地摸摸枢零的毛绒绒翅膀。   “没关系,枢零,我们还有最后一道题,你还有一次回答正确的机会。请听题:   “这天,我向你发送了一部由我主演的超梦视频,视频的名字叫做《我和母猴子的交-配初体验》。我热情地邀请你观看我的视频,并希望你能做出观影评价。请问,你应该同意吗?”   枢零想了想,“我觉得不该。因为你想通过这个视频和我虚空交-配,占我便宜。”   曦雾老父亲一般的欣慰地笑了,“最后一道附加题,反过来,我希望你能为我提供以你为主演的《交-配初体验》超梦视频,请问你应该同意提供吗?”   枢零果断摇头,“不该,提供了我就亏麻了。”   “完美!你回答完美得不能再完美了!”曦雾的娃娃扭起了秧歌,“所以,以后枢零你跟我的相关实验记录,你应该拿给别人浏览吗?”   枢零有些犹豫,“可是,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将记录拿给我的族胞看——”   曦雾打断了他,“实验记录里又不是只有你,还有我呢,你自己愿意但我不愿意啊,我的便宜我只肯给你占。并且,枢零,我可以百分百确定地告诉你:   “那些都是不值得研究人员们花功夫研究的无效数据。你向他们提供简短的文字报告说明就可以了,心灵网络上的你的体感数据就别上传了。”   枢零再一次犹豫,“在我们虫群中,没有什么物资是完全独占不与族胞分享的。”   曦雾哼笑一声,“那你现在有了,那就是我。”   见枢零还在思考,曦雾便向他坐近一些,一把揽住他的肩头。   “这事儿你不用再多想了,昨天我也已经告诉过你,决定权不在于你,而在于我。”曦雾一边盯着枢零笑,一边伸手去捉枢零的右手,将它攥进手掌心里好生把玩,“只是我不想在你心里留下一个咄咄逼人、占尽便宜的坏印象,才在今天又将这事儿给你掰透了原原本本地解释一遍。”   “……”一两秒后,枢零的羽须不再乱晃,他点一下脑袋,“好。我不会将其提交上传给任何人。”   “还有呢。”曦雾将枢零的手背压到手心底下,“我今天教了你的,不只是这个吧。”   枢零总是顺从着曦雾的所有肢体上的小动作,从不反抗曦雾把玩他的手掌,也不抵触曦雾将手指缓慢地侵入进他的指缝间。   也许对他们虫族人来说,这些肢体动作都是坦荡正常的。他们并不知道,有一种气氛叫做“暧昧”。   这一次,枢零没什么犹豫地便答应下曦雾:“在我们的婚姻维续期间,我的性行为及相关行为的发生对象,仅限于你。”   “哼哼……”曦雾埋下头,愉快地低笑着,又捧起枢零的右手,在他们的婚戒上用力亲吻一下,“我也一样。恭喜你,枢零同学,你的《性教育启蒙课》成功结业了。”他又将双手松开,“鼓掌!”   曦雾拿起金发娃娃,用娃娃的手猛猛地鼓起了掌。   之后,他将黑发娃娃之前“生下来”的盒蛋作为结课奖品,颁发给了枢零。   枢零疑惑地看着手心里的盒蛋。   “这是什么?”   曦雾鼓励到:“是奖品,你把它扭开看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奖品了。”   枢零好奇地晃晃羽须,手上稍一使力,将盒蛋扭开了。   里面装着的是一颗——   芝麻汤圆。   ……   半夜里苍痕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是,他真的有病吧?那个时候他怎么能送人芝麻汤圆呢?盒蛋里装的怎么能是芝麻汤圆呢?按常理来说那里面不应该是装的什么胸针、耳钉、手链之类的时尚小垃圾吗?他怎么能想到送人家一坨芝麻汤圆呢?”   整个后半夜,苍痕都像是被曦雾汇报给他的“芝麻汤圆”的故事结局给诅咒了一般,使他不断梦呓着“芝麻汤圆”、“芝麻汤圆”,神情痛苦地做了大半宿的噩梦。 第42章 播种者文明   “曦雾, 你的调阅申请通过了,现在你可以用公民账号登录我们联盟的内部资料室,对播种者文明的部分资料进行查看了。”   蓝空羽又叮嘱到:“这是一份不适合向大众公开的秘密档案, 请你务必对其中内容保密,不要在公开场合中提及。”   曦雾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会严格保密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 曦雾立马就在躺椅上躺下, 用智脑打开了蓝空羽给他的那串网站。   他很顺利地登录了进去。   账号邮箱里正躺着一封未读邮件:   -您的新调阅权限已开启!请点击链接以查看【播种者文明】的资料整合文档。   曦雾将链接点开。   《关于大求生纪元第二世代的播种者文明的概况简述》   引言:   我们的宇宙在不断地崩毁又重启,至今到我们, 我们已是大求生纪元的第四世代者。   随着宇宙的一次次重启, 我们的坏消息是, 我们的宇宙壁越来越薄了, 我们的宇宙的崩毁速度在越来越快,到了我们这一世代, 我们的宇宙只有不到三百亿年的总寿命了;   我们的好消息是, 宇宙壁越来越薄, 我们也越来越有机会逃出我们的宇宙去寻找新家园了。并且, 在我们前面世代的许多求生者们,都竭尽所能地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的宝贵遗产。   我相信总有一天, 我们能带着它们的份一起, 逃离这口生了我们、育了我们的即将枯竭的温暖水洼。   在看完这段引言后曦雾便愣住了。   不过他也没太过吃惊,就像“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样,他对宇宙会不断崩毁又重启这事感到相当合理。星际上也一直有着这类的末日论猜想,甚至还有一个大搞末日崇拜的宗教文明——奥拉克荣文明。   又掐指一算,目前他们的宇宙才一百四十三亿岁,离世界末日的那天还早得很呢。   曦雾只是有点意外, 原来宇宙里还有许多前人留下的遗产。   更意外的是引言中最后一段话里的那句——带着它们的份一起。   若仔细揣摩这句话,便能读出它背后的潜台词:前面世代的所有求生者们全都失败了,谁也没能成功逃出去。否则,它们何需要我们“带着它们的份一起”呢。   “播种者文明是第二世代,而我们是第四世代……”曦雾思索着,“那第三世代去哪儿了?第一世代又是谁?我们是大求生纪元,在这之前还有其他纪元吗?”   曦雾继续往后面的正文看去。   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这份资料看完。   资料中也对一、三世代和前面的几个纪元做了些简短的介绍。   简单的来说,在很久以前,宇宙的寿命是极长的,重启只在宇宙热寂后自然发生。这一个时间段被称为大完美纪元。   直到某个时刻,宇宙因某种未知原因导致了宇宙壁受损,宇宙的内部物质开始外泄,宇宙的内中平衡被打破,最终导致宇宙在重启时不能重启完全。而这种重启的不完全,又进一步损伤了宇宙壁,一个恶性循环就这么形成了。   每重启一次,宇宙壁就越薄一分,宇宙的轮回寿命也跟着越短一分,留给宇宙中的文明们研究逃生方法的时间就越少一分;   但同时,宇宙壁越薄就越有机会逃出去,越有机会在每一次重启不完全的时空夹缝中留下——   文明的遗言。   大完美纪元之后的第二个纪元,叫大无声纪元。   这个纪元的文明在总在绝望中无声的死去,仍旧过厚的宇宙壁使它们甚至连遗言都没办法留下。   第三个纪元为大喊叫纪元,这个纪元中的文明们能够留下遗言了,但宇宙壁还是太厚了,使人连逃出去的希望都看不见。   是以它们总是或悲伤、或疯狂地大声喊叫着提醒下一个轮回的文明——末日就在不远后,代替我们逃出去!   第四个纪元便是当前纪元,大求生纪元。   在这个纪元中,宇宙壁的厚度终于薄弱到使人能看见逃离出去的希望了。   第四纪第一世代的文明们走向了毁灭,因为之前有太多文明给它们留下了遗产,使它们在文明的萌芽时期受到了严重的干扰。   它们因为那些遗产而想当然地认为——世界上存在神。   它们最终在宗教的狂热中走向“神为它们裁定下的审判日”。   如果第一世代中的无神论者们没有联合起来,将宇宙中的大量前文明遗产毁去,也留后手将本世代众多宗教文明预计留下的遗产毁去,或许下一世代的文明便会重蹈第一世代的覆辙。   但没想到,这些后手却也同时造成了第二世代中的悲剧——它们的强破坏力,使得重启后第二世代的宇宙环境变得极其混沌、凶险。在这灾难性的环境中,星球上极难有机会孕育出生命,而没有生命就没有文明。   第二世代中罕有的文明们,总是孤独的。   它们长时间在漆黑的宇宙中除了自己,丝毫望不见别的文明的存在。   没有外敌的刺激,文明的发展总是倾向于稳妥、缓慢。   同时它们内部又十分团结,因为不团结它们就会灭亡于一场场狂暴的宇宙天灾。它们因此,越发的不知战争为何物。   当某一天,它们在星海中偶然遇见其他文明时,它们彼此的第一反应往往不是惊慌,而是感到偌大的惊喜——太好了!我们不是宇宙中无比孤独的唯一存在!   在后来,当宇宙天灾再也无法对这些友善、温吞的文明们造成威胁后,它们便彻底丧失了所有危机意识。   直到,它们终于挖掘了出了宇宙末日、与前文明的蛛丝马迹。   但为时晚矣。   它们已经没时间去寻找逃生之路了。它们已经不再有机会逃出去了。   在得知到这个绝望的真相后,它们做出了一个温柔的决定——   它们将完全放弃对自身逃生计划的研究,转而去全力帮助下一世代尚未出生的文明们。   它们在充分吸取了前人教训后,于黑暗的宇宙中大片的播撒下了生命与希望的种子。   这些种子将在下一个世代发芽,后继的文明们将乘凉在它们种下的树下,采撷它们的遗憾与它们的期盼。   星际间给了这些温柔的文明们一个统称,“播种者文明”。   但播种者文明也像它们的前辈们一样,犯下了难以弥补的大错——   它们觉得,它们的失败点很大一部分应该归结于,宇宙中的文明太少,没竞争压力就没文明发展的动力。   所以,它们要让下一世代的文明不像它们一样孤独寂寞,下一世代将是一个热闹的世代,这批孩子们会有很多邻居朋友。   播种者文明的计划成功了,下一个世代的确很热闹。但令善良温吞的播种者文明没想到的是,这群孩子们在拿到它们留的遗产后,第一想法却是野心勃勃地去把自己的邻居的狗脑子都给打出来。   第三世代的文明们,直到宇宙末日来临的那天,它们间的星际战争都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的癫狂。   第四世代的我们吸取了前文明们的所有教训,相互间闷声不吭,各自关门研究逃生方案。   而联盟想当一个牵线人,以将大家联合起来,群策群力共同寻找求生路线。   曦雾在读完这篇文档后,又掉过头去仔细翻看播种者文明人的长相图片。   事实上,它们长什么样子的都有。播种者文明是类似联盟这样的,由多个种族联合起来创建的星际势力团体。   但样貌各不相同的它们,播种下来的生命种子确是样貌上大致统一的。   因为这些生命种子不是纯天然的,而是以所有播种者种族为蓝本,凭空创造出来的一个新物种。   这个新物种的模样,有些像蓝星西幻故事里的精灵。   整体框架上,他们的体态轻盈苗条、容貌美丽、体能良好、有很强的环境适应能力。   细节塑造上,各个播种者种族按各自的喜好,在这个物种模板上做了些差分,使有的精灵是蓝精灵、有的是暗精灵、有的是水精灵、有的是地精哥布林……   同时,这些生命种子还会根据实际所处的生态环境,做出相对应的适应性调整。最终出现各式各样的金皮人、三眼人、矮人、狗头人、等等等等。   而法皇人,则是大地母亲在意外从一颗巨型陨石上获得播种者文明的遗产后,所借鉴创生出来的。   曦雾又将文档中的那些图片反复看了多次,他现在几乎能肯定,自己上辈子当的蓝星人,也是播种者文明的基因遗产继承者之一。   但问题是,基因遗产和科技遗产一般是并在一处的,怎么蓝星只继承了基因遗产,科技遗产跑哪儿去了?是出了什么意外导致这份科技遗产遗失了吗?   而在知道了这么多后,再回头想想,自己的转生又真的只是一次单纯的亚空间灵异事件所致吗?   曦雾沉思了好一会儿,都没找着什么头绪。   也许,想要弄明白这个问题,就必须得把自己丢失的那部分记忆给找回来。   但直觉、和过去的一些细微的蛛丝马迹告诉曦雾,那份丢失的记忆绝对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他一定会后悔把这份记忆找回来。 第43章 甜点大师   -枢零, 晚上好呀~[/墨镜][/玫瑰花]   「晚上好。」   -你现在在干嘛?[/亲亲]   「玩游戏。」   曦雾顿时来劲儿了。   -你在玩什么?好玩吗?我也想玩玩看!   「我在玩《甜点大师》,它非常非常有难度。」   曦雾双眼放光,游戏宅的灵魂于身体内苏醒了——非常非常有难度?那不正合我意吗!   我倒要看看, 是什么游戏能把我冰雪聪明、智商超绝的老婆都给难倒了。   -来,游戏链接发给我。   「来自帝权·枢零的游戏分享:我正在玩《甜点大师》,目前已经玩到第四关了, 你也快来跟我一起玩吧!游戏还有多人联机模式哦!」   曦雾不假思索地发消息过去:   -咱俩联机一块儿玩吧!   在发完消息后, 曦雾才忽然想起——我去!糟了!他以前说过他不跟人一起玩游戏的!   曦雾急急忙忙地想找撤回键, 但没找着,这该死的心灵网络的聊天系统是没有撤回功能的。   他正尴尬得要命的时候, 枢零慢吞吞地给他回来了一个词:   「好。」   「来自帝权·枢零的游戏分享:《甜点大师》房间邀请链接:1/2」   曦雾一边迷茫地点进链接里, 一边心想:啊?   他眼前暖光一闪, 他被传送到了一间装修风格温馨可爱的橘色厨房里。   厨房中弥漫着淡淡的糖浆香气, 一旁的烤箱还散发着阵阵余温。   一只黑色小蜜蜂正嗡嗡地飞在一旁,头顶ID[帝权·枢零]。   曦雾低头看了看自己, 他也变成了一只小蜜蜂, 不过他是黄色的。   枢零将一块木板递给他。   「这是游戏规则。」   《甜点大师》的玩法十分简洁易懂, 用一句话概括就是:   根据不同食客的需求, 制作出不同的甜点,收集一定的食客满意度积分以达成关卡胜利。   曦雾自信开麦。   “不就是按着食客提供的图片和文字要求, 用厨房里已有的半成品材料来做甜点嘛, 这有什么难的。”   枢零却摇摇头。   「不,这个游戏它远不止它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很多次就算我分毫不差地完成了食客图片上和描述里的要求,也仍旧没能获得他们的良好评价。」   曦雾苍蝇搓手,“难道说有隐藏的过关条件?好好好!一会儿你负责做主线,我来找支线触发方法。开始吧!”   枢零点点头,将游戏开始, 厨房内的时间流动了起来。   “叩叩叩。”   一阵木头叩击声响起,订餐窗口处一只灰蚂蚁正探头探脑地向厨房内张望着。   他的头顶上有一个对话框,对话框里挂着一张樱桃小蛋糕的图片,和一行“我喜欢吃酸酸甜甜的水果蛋糕”的文字。   枢零向一旁的烤箱飞去,取出里面已经烤好的成品蛋糕胚,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对它装饰了起来。   直至枢零从不知道哪个旮沓中翻出一桶白色速干石膏之前,一切都还很正常。   或者说,枢零做得正常的就只有从烤箱中取出蛋糕胚这一步。   只见枢零连蛋糕胚的模具都不脱,直接就把白色速干石膏往上面开糊。   枢零一手抄着一把刮刀,左一下右一下,硬生生地把蛋糕胚糊成了食客头顶图片中的样子。   曦雾在一旁是看得是目瞪口呆,连自己的任务安排都忘了去做。   “啊,这……”曦雾被整不会了,“枢零,你不觉得,你对‘甜点’的理解,有哪里出了问题吗……”   枢零放下刮刀仔细想了想。   他恍然大悟,「你提醒得很对!我忘记往石膏里加糖了,导致它没有甜味,不像甜品。一定就是这个原因,让食客们没有给我打好评。」   曦雾一阵语塞,“我觉得,不是石膏甜不甜的问题……而是,你为什么要用石膏,而不是用奶油裱蛋糕的问题……”   枢零理所当然地说:「我以前试过用奶油,但奶油的塑形效果太差了,不如速干石膏。」   他将“蛋糕”端起,与食客头顶的图片做着比较。   「用奶油裱蛋糕可做不到和图片上的这么像呢。」   对话框下面,食客的脸由灰色变成了青绿色。   枢零又用小刷子将“蛋糕”顶部的“樱桃”刷成了和图片上一模一样的樱桃红色。   他将这个新鲜出炉的蛋糕往食客面前一摆,发出“哐当!”一声重响。   「抱歉,这次忘记加糖了,下次一定。」枢零目不转睛地盯着食客,「给我五星好评。」   食客的脸顿时又由青绿色变成了紫红色。   “%*&#@!”食客挥舞着四只手,刚要愤愤离去,就被枢零强而有力地逮住了。   枢零一边强行把蛋糕往食客怀里塞,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给我五星好评。」   食客的脸顿时又从紫红色康复成了灰色。   “%#*¥@……”   「给我五星好评。」   “@%……*&#¥……”   「给我五星好评。」   食客屈辱地哭着为枢零打下了五颗星的最高评价,枢零这才心满意足地将拽着食客的手给放开了。   他转过头来对曦雾说到:「看吧,我和你说过的,这个游戏远不止它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如果你获胜的决心不够坚定,你就拿不到五星好评了。」   曦雾在内心大声吐槽:你确认不是你的游戏理解有亿点问题吗!   “所以,枢零,这个游戏的隐藏过关条件是用武力打败所有的NPC以强行拿到五星好评吗?这个游戏还内置了武斗模式?”   枢零矢口否认,「不,这就是一款单纯的模拟经营游戏,没有武斗模式。」   “?”曦雾指着蚂蚁先生离去的背影,“可我刚才明明看见你抓着他的脖子,用武力威胁他不给你五星好评你就不放他离开。”   枢零淡定摇头,「那不是武力威胁,那是紧密友好的商谈交流,做双赢的利益交换。最终他什么也没损失,不是吗。」   不!   曦雾在心底大喊:他的良心和尊严被损失掉了!   曦雾有些不太理解了起来。   “既然你都可以通过‘紧密友好的商谈交流’来直接获得5星好评了,那你怎么还会觉得这个游戏很难呢?是之后有的客人身体太强壮了,你打不过他吗?”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枢零扣着墙角的蘑菇,「在我这样获得五星好评后,就会导致后面没有食客再来点餐,进而导致卡关。」   “这不是当然的吗!”曦雾指着蚂蚁先生越走越远的背影,“这很明显是你开的是家黑店的事被蚂蚁先生传出去了啊!”   枢零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只见枢零走向取餐窗口,他将脑袋往外一探,他撅着蜜蜂翘臀六足并用地从取餐窗口处钻了出去。   曦雾满脸震撼地着他一把逮住还没能跑远的蚂蚁先生,将其连拖带拽地拉了回来。   “@#¥%!#&¥%!”   枢零艰难地把蚂蚁先生往屋里塞着,「曦雾,过来帮忙,下一个食客就要来了,我们得快点把这一位食客藏好。」   曦雾被惊呆了!   蚂蚁先生飙着眼泪大声哭喊,“%……#……!@%……#!”   枢零催促,「曦雾,快。」   “啊,这……”曦雾目光呆滞地当着帮凶,帮忙把蚂蚁先生往屋子里拽着,“啊,这……啊,这……”   他们前脚刚把蚂蚁先生堵上嘴塞进橱柜里,后脚新的食客就来了。   这名新食客是一位身宽体胖的半透明大毛毛虫,曦雾看着这位食客的模样,顿时头顶冒汗了。   他小声对枢零说,“这位毛毛虫桑他长得这么胖,一会儿他绝对没办法被我们从取餐窗口处塞进来吧!怎么看都不可能吧!”   枢零默默地将眼神看向了一旁的菜刀。   曦雾满头大汗。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这不是个温馨愉快的小游戏吗,在合家欢游戏里做出限制级游戏里才有的事是要遭天谴的!”   “而且枢零你想想,就算我们把他成功塞进来了,这厨房里也没地方藏他了啊,我们的橱柜里已经满员了!”   枢零又默默地将眼神看向了一旁烤面包用的明火壁炉。   这下子曦雾彻底汗流浃背了。   “枢零,那个炉子那么小,怎么想也不可能做到在短时间内把毛毛虫桑烧干净吧!”   “不!枢零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啊,毛毛虫桑是你的同族不是吗,你们虫族人不一向是对外凶残对内和善的吗,你不能为了一把游戏的胜利而出卖你的良知啊!”   枢零冷静分析,「它只是游戏里的NPC而已。」   完了!自家老婆是个没有感情的游戏分奴。   眼看着限制级剧情就要发生了,而那边毛毛虫桑还在一脸懵懂单纯地等待着他的烤蛋糕呢。   曦雾很是于心不忍,于是,他做出了一个无比善良的决定——   “枢零,不如这次,就由我来制作毛毛虫桑想要的蛋糕来获取五星好评吧!只要它自愿给出了五星好评,我们就不必再对他痛下杀手了。而我,对我的厨艺天赋很有自信!”   曦雾信心满满地从烤炉里取出了一盘成品蛋糕胚,对枢零高谈阔论。   “我觉得,对于食物来说,它们的外表如何是其次的,味道如何才是首要的。因此,我要给毛毛虫桑一场独特而难忘的味觉体验,让他不给我们五星好评那就是昧着他的良心!”   一个多小时过去后……   曦雾瘫坐在椅子上,他陷入了怀疑人生的状态。   “怎么回事呢?一定是厨房里少了芝麻汤圆当调料的缘故!”   枢零开始复读,「一定是厨房里少了芝麻汤圆当调料的缘故。」   曦雾痛心疾首,“不然我怎么可能会一个五星好评都拿不到!”   枢零播报战绩总结:「您一共尝试了《甜点大师》第四关5次,一共收获了五星好评0个,愤怒投诉23条。快将您的游戏战绩分享给您的好友,和他们进行游戏得分大比拼吧!」   曦雾越发玉玉了,“这游戏也太难了!难度曲线设置完全不合理,这才第四关,怎么就这么难啊!”   枢零认可地点头,「这游戏也太难了。」   曦雾悲伤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我要玩破防了,能顺利把这款游戏打通的人一定万中无一吧。”   「不,」枢零摇了摇脑袋,「《甜点大师》的全通率为38.7%。」   曦雾神色木然,“他们一定抄攻略了,要么就是开修改器了。”   枢零深深地点头,「他们一定抄攻略了,要么就是开修改器了。」   “反正不可能是我的厨艺不精的问题。”曦雾十分笃定。   枢零表示赞同,「你说得对。」   曦雾终于感到些了宽慰。   他有点意犹未尽地说,“枢零,咱们再去找点游戏一起玩吧,现在离你睡觉的点还有一会儿呢。”   「……」   见枢零没回话,曦雾颇为不好意思地甩了甩尾巴,“我又给忘了,你以前说你不喜欢跟人一块儿打游戏的。”   「我没那么说过。」   “……啊?”曦雾愣住了,“那,为什么,你说你不玩在线游戏……”   枢零幽幽地说,「因为我是异常个体。」   曦雾的心都绷紧了——我不会又跟他聊错话了吧……   「曦雾,当我使用心流和你交谈时,你能感受到心流中的我的情绪吗。」   曦雾又是一愣,“……心流中有你的情绪吗?”   「这就是我异常的地方。」   枢零的小蜜蜂平静地坐在曦雾身旁。   「当我的族胞们使用心流时,心流中会带着他们的情绪的颜色。但我的心流,是空的。」   「我无法在我们的心灵网络中,传达出我的情绪。更无法被族胞看见,我心流里侧的思考逻辑链。」   「就像一道公式证明题,我的同胞们的答卷上都有公式证明过程和结论,而我,我在答卷上写不出过程,我只有结论。」   「当一个人在公式证明题中不写过程只写结论,别人会赞同他的想法吗。」   「但我在我们的心灵网络中,却又是那么的显眼。就像星系中央的黑洞不发光,但他用引力将整个星系都栓在自己的手上,使星系里的每颗星星不用去看,也能感受到他邪恶的存在。」   他转头看向曦雾。   「我从不玩在线游戏,是因为我出现在哪里,恐惧便在哪里蔓延。」   「我的族胞们害怕看见我。」   因为大家都害怕他,所以他就自己默默地远离人群,把热闹让给大家,把孤独留给自己。   曦雾在这个时候终于理解了,他问枢零“你不喜欢跟别人一起玩游戏吗?”时,枢零回答的那句——我们是不能在我们的心灵网络上撒谎、说违心的话的。   然后,那时的自己一脸白痴地向枢零接话说,“可你不是异常个体吗?我听说你们虫群的异常个体是可以说谎的。”   “啪!”曦雾含泪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我真该死啊!”   他再也憋不住了,“枢零,我那天不是故意的,我那时候完全没意识到,‘异常个体’这个词对你们虫族人来说,是那么的……!那么的沉重!   “我当时就以为、我……”曦雾语塞了好一会儿,“……我就是个傻呱!”   枢零没有反驳。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曦雾一把攥住枢零的卡通小手,陈恳万分地说。   “其实在两天前,当我意识到‘异常个体’这个词对于你们虫族人来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份量后,我就觉得很歉疚、很想来跟你道歉了。   “但是我叔叔说,把这事儿在你面前又提一遍,可能会二次伤害到你。他让我过段时间等你快忘了这事儿、快自己消化掉了情绪时,再找个好时机借坡下和你道歉。   “我觉得我叔叔说得有道理,但是,我内心底又一直觉得,这种做法也太狡猾了。   “我只是真的很怕我再跟你主动提这事儿,会让你又伤心一次。”   枢零问:「那你现在又跟我提,你就不怕我伤心了吗。」   曦雾一脸痴呆,“可现在不是你自己主动先提的吗?”   「……」   曦雾迷茫了,“啊?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枢零向一旁伸出手,橱柜里的一整罐装饰饼干飞了起来,落到了他手里。他光明正大地吃起了本是准备给食客们的食材。   「我的记忆力非常好,当我看见一个人时,我还能同时看见我与这个人相关联的所有记忆。一个人在过去千年前对我说的话,和他当下对我说的话,于我来说是并无不同的。」   「我不会存在有‘快忘了什么事’的时候。」   他像蛇一样地面无表情地将整个饼干罐子都吞下吃掉了。   「除非我自己主动屏蔽掉,否则我会一直记得,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   「我接受你的道歉。」   曦雾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   ——我去,我的老婆他好像有点超乎寻常的记仇啊……   那以后不得,我跟他睡同一个被窝里时,我在被子里崩了个屁,他都会一直牢记在心,随时准备向我报复回来……   曦雾仿佛能预见未来里,自己悲惨的妻管严生活了!   话说他在前几天,好像对枢零说过非常之多的怪话,他到底都忽悠了枢零些什么来着……   曦雾忽然有点尸体不舒服,想要下线沉淀一会儿。   他连忙跟枢零扯开话题,不要再继续聊这么沉重的事儿了。   “枢零,今天我从我们联盟的档案库里,了解到了不少有关播种者文明和宇宙重启的事。”   枢零又吃起了一罐彩条糖。   「知道太多不会给你带来快乐的。」   “但我们离末日的那天不是还有很远吗,宇宙三百亿年的寿命我们才过去一半呢。”   「不,末日的时间并非一成不变的,它会随着很多事的发生而不断提前。」   「而最常见的提前它的方式是,利用亚空间进行超光速航行。」   “亚空间航行!?”   曦雾震惊了,一个无比可怕的推论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枢零的话像一道幽灵般钻进他的脑中:   「曦雾,你觉得迄今为止,宇宙中的所有文明统共利用亚空间行驶了多少数量级的航程?」   「而我们会有勇气将亚空间星门全数关闭,再也不去使用它们吗?」 第44章 挂!有挂!   在主宇宙中, 光速始终如世界铁律般不可逾越。   但在主宇宙的背面——亚空间中,情况就不一样了。   主宇宙是前端交互图形界面,亚空间是后端代码库。在前端界面里跑图总是很麻烦, 但在后端里大家可以挪用“开发者权限”给自己“开挂”,以办到一些在主宇宙里绝对办不到的事。   比如,以千倍万倍的光速在亚空间里航行, 等船开到地方后, 大家再从亚空间里钻出来回到主宇宙。   而大家这样开开心心地一起“开挂”当“挂哥”, 那当然是有代价的。   本来,在经历过那么多次不完全的宇宙重启后, 亚空间里早已经BUG重重, 成为屎山代码库一座了。它时不时就会向主宇宙外溢一点“亚空间灵异事件”。   现在大家还这样反复折腾它。   时至今, 大家距离末日重启, 实际上只剩二十亿年的时间。   并且这个倒计时还在不断地往下滑坡,它会随着宇宙中掌握亚空间航行技术的文明的增多, 而滑坡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蓝星人会有勇气再也不使用任何现代化的交通工具, 从此都只坐生物动力车吗?   星际人会有勇气再也不使用亚空间进行超光速航行, 让一亿光年的距离重变回一个绝望的数字吗?   短视的只能活几千上万年而已的大家, 都不会有那种勇气的。   生命太过短暂,我们需要更快的速度去触及远方。   枢零推测说, 也许到最后的丧钟敲响, 大家只有不到一百万年的时间。   一百万年说长也长,星际中许多文明的历史都不到一百万年呢;说短也短,抬头往天上看去,天空里闪烁的全是动则几十亿岁的星星。   夜里,曦雾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自己还在蓝星上,名字还叫做海曦的时候。   “妙妙!”   站在家长堆里来帮邻居接孩子的海曦笑着挥挥手, 周妙妙一蹦一跳地向他跑过来,她背上的粉红小书包也跟着一颠一颠的。   “海曦叔叔,我今天想看《芭比公主》~!”   “行,不过咱们得先去超市一趟买点菜,我家里没菜了。你想吃什么?叔叔给你做。”   周妙妙脸上的可爱笑容忽然一僵,“我、我吃泡面就可以了。”   海曦义正言辞,“那怎么能行呢,每次你来我家你都总吃泡面,这多不健康。你今年才九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今天叔叔必给你做一桌无比丰盛的四菜一汤!”   周妙妙垂头丧气地跟在海曦身后,她再也不复之前的开心快乐了。   半个小时后,提着大袋小袋的海曦和周妙妙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周妙妙吸溜着冰棍,向海曦叽叽喳喳地讲着今天她在学校里发生的一些事。   直到此处,梦境中的一切都是温馨祥和的。   而忽然,天际间传来一阵漫长的悲怆鸣响。   一时间,街上的行人无论男女老少,都面色茫然地抬起头,向晴朗无云的天空中看去,又左看看右看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周妙妙张开黏糊糊的小嘴,一板一眼地对海曦说。   “叔叔,我知道这个声音是什么,是防空警报!几天前我们学校里刚教过,老师们还带我们进行了演习,老师说当防空警报响起时,我们需要第一时间躲进防空洞里。”   “防空警报?防空警报为什么会响?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海曦怔怔的,他心底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周妙妙扯扯他的衣角,“叔叔,我们要躲去防空洞里吗?”   没等海曦回答,她又忽然用手指着天上。   “叔叔快看!天上有东西在飞!”   海曦一扶眼镜,“哪儿?我没看见啊。”   他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连续收到了好几条短信。   不只是他,路上的行人都陆陆续续地做出了看手机的动作,紧跟着街道上边逐渐喧哗慌乱了起来。   一旁马路上,一辆交警车疾驰而过,一名交警头探出窗外手持扩音器声嘶力竭地大喊:   “请民众们赶快去往最近的防空洞躲避空袭!请民众们赶快去往最近的防空洞躲避空袭!”   “或就地寻找掩体!或就地寻找掩体!”   “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   一声声的爆炸巨响,将蓝星上无数人的和平美梦都炸得粉碎。   2033年5月13日,霸权同盟向蓝星上的其他所有国家宣战。   他们将摧毁除他们以外的所有蓝星政权,以完成对蓝星的大一统,使蓝星上只剩下他们声音。   ……   “曦雾,你来了,”沼华向他招招手,“你坐过来,我把你的体检表给你简单讲讲。”   几天前曦雾在虫群的生命科学研究院里做的体检,报告单现已出来。他今天又来到科学院里,正是来听五十二伯跟他讲他的体检结果的。   曦雾在椅子上落座了,沼华手指着光屏上的几行数据。   “你的结果还挺不错,你和陛下间的生育相性和我们先前预估得一样良好,若无意外,你们间应该能有孩子。”   曦雾长松一口气,“太好了,我不用担心自己会因为没‘能力’而被他蹬了。”   沼华笑眯眯地捋着胡子,“前提是若无意外。”   曦雾又提起心,“能有什么意外?”   他忐忑得就像冷战三天后发现对象家的WiFi突然换密码连不上了在房门口苦苦徘徊的悲情男士一样。   沼华长吁短叹,“细侄子啊,你是没看到,枢零陛下的身体免疫系统的数据,那是有多么的可怕。   “别说你生殖液中的菌群能否顺利在他体内扎根落户了,我甚至怀疑……你的作案工具都可能因他过于激烈的排异反应而被溶解在他的体内。   “并且,若你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挥刀自断,你的整具身体都可能在短短的几分钟内被连带着溶解得一干二净。”   曦雾目瞪口呆,“我嘞个香蕉旋风菠萝锤!”随即他万分庆幸,“还好我这个人十分正直,有好好听从阿伯你的叮嘱,没擅自去跟他交换体-液,否则……”   他满面愁云,“阿伯,那我跟枢零间该怎么办?”   沼华呷了一口茶。   “你放心吧,我们这边已经初步讨论好处理方案了。过几天我们会给你们分别开一种针对性的以钝化他免疫系统的特研药物,到时候你们按时服药把各项数值降下来就好。   “同时,曦雾你得更多的和他进行肢体接触,让他习惯你的存在。伊茜丝女士和我们说,在她的蓝图设计中,枢零陛下的免疫系统的一部分是可以由他自控的。现在曦雾你需要做的,就是让陛下的潜意识中不要排斥你,并习惯于接纳你。   “我觉得一个好方法是,你们可以同居到一起住。白天多交流、多牵手、多拥抱,多做肢体上的亲密互动;晚上一起睡觉,培养相互间的信赖值。   “但你得小心,别跟他擦枪走火了,这方面我还是相信你能拎清轻重的。一直到我这边明确说,你可以和他同房了,你才可以和他同房。听明白了吗?”   曦雾面色绯红,扭扭捏捏地左右甩甩尾巴。   “我听明白了……等过段时间,我和他相互间更熟悉一点了后,我会向他提出同居申请的。”   在心里曦雾却打定了主意——直到他跟枢零可以擦枪走火之前,他都绝不要!去和枢零同居!   开玩笑,就现在他们俩偶尔独处那么一小会儿,枢零就轻而易举地屡屡把他给钓成翘嘴了。曦雾不敢去想,等他俩真同居后,完全没有防人之心、性观念极度薄弱的枢零能把他给折腾成啥样。   曦雾当然是选择等能擦枪走火后,再把自己送上门去任凭枢零折腾。   不过平时里,倒也可以考虑多跟枢零见面约会。   和枢零搞好关系本就是曦雾这个“枕边间谍”的本职工作。   ……   -枢零,你吃完晚饭了吗?[/亲亲]   「吃完了。」   -你现在在干嘛?   「在吃加餐。」   -怎么感觉,你每天里有大半时间都在吃东西[/汗]   「你对我的行为管理安排持有与我不相同的意见?」   -没,绝对没!我绝对没有在试图揣测你的体脂率和体重!   「你找我有什么事?」   曦雾酝酿了一番说辞。   -今天,我的五十二伯对我说,为了我的生命安全着想,我们两个之间得尽量处好关系,让你的潜意识里能够接纳我的存在。不然的话,我有可能会触发你身体的过激的排异反应,惨死在和你造小毛毛虫的中途。   -老婆,你应该不会想看见,我死状很难看的死在你身上吧?[/楚楚可怜]   「嗯,那样是挺麻烦的。」   -?   -我死了你就只是觉得‘很麻烦’而已吗?[/哭][/哭][/哭]   「你们联盟人可以复活。」   -好吧,是我拎不清自己对你痴心妄想了[/小丑]   -不过问题不大,男人,你这样对我爱搭不理的样子也别有一番风情[/墨镜][/玫瑰花]   -本帅会自己努力,像蟑螂一样顽强不言弃地闯进你的生活[/墨镜][/墨镜][/墨镜]   -枢零,你平时除了《千奇厨房》之外,还有什么兴趣爱好?”   「吃饭,睡觉,玩游戏。」   曦雾:?   枢零,你堂堂一介虫群帝权,真的适合做出这么软弱、这么废柴、这么像我一样的回答吗?   你能不能有点当帝皇的自觉,回答些什么“艺术鉴赏”、“沙盘演绎”、“酒池肉林”、“黄金马桶”之类的东西?   但曦雾心底吐槽归吐槽,借他八百个胆子都不敢把这话对着枢零说出来。   -真巧啊,这三件事也都是我喜欢做的呢[/happy猫]   -尤其是最后一件~   -枢零,等你吃完加餐以后,我能有幸邀请你一起联机打两把游戏吗?   「好。」   过了几秒,枢零又发消息。   「我吃完了。」   曦雾仿佛隔空看见了枢零对着餐桌暴风吸入的画面。   -枢零你来选我们要玩的游戏吧,我的爱好很广泛,你只管挑你自己喜欢的,我都能接受。   「好。」   「来自帝权·枢零的游戏分享:《糖果爱消除》噩梦难度1V1对决邀请链接:1/2」   ——他想跟我来消消乐大比拼?虽然这没什么难度挑战性,但也行吧。   曦雾信心十足地戳开了链接。   三十秒之后……   “挂!有挂!你开了!枢零你一定是开了!”   真正的《糖果爱消除》高手,能做到让糖果的粉碎声连成一片,“完美连击!”不绝于耳,“连锁爆炸!”片刻不停,满屏特效闪瞎人眼。   这边屏幕上曦雾还在吭哧吭哧地解冻格子呢,那边屏幕上枢零都已经开始凑特殊成就刷分了。   枢零问:「什么是挂?什么叫开了?」   “这糖果刷新下落的速度都快赶不上你消除的速度了,这还叫没开!?”曦雾心中正万马奔腾,“我连糖果颜色品种都还没看清,你就已经把它们给全消完了!”   这种技术力,已经不能用“他毕竟是玩了将近九千个小时的消消乐糕手”的理由来搪塞解释了吧!   挂!一定是挂!   「这不是很简单吗。」枢零想了想,「或许,是你在你的族群中,并不属于脑力劳动型分化个体。」   枢零的话翻译过来就等于:自己智商欠费,还怪别人开挂?我枢零没有开挂!   曦雾要破防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确切地感受到自己和枢零之间的智商差距。也许他跟枢零之间的智商差,比狗跟人都大。   即使他把智脑全功率开上,但智脑也不是万能的。智脑只能提升下限,提升不了上限。   第一局,曦雾被枢零薄纱出局! 第45章 《逃出实验室》   两人回到了玩家房间里, 枢零在心灵网络中的虚拟形象是一只高大的黑色倒三棱锥,曦雾则是默认形象,一个白球。   曦雾在地上咕噜咕噜地四处打滚。   “枢零, 咱换个游戏玩吧!换个不那么需要智商和思考的。”   说出这句话的曦雾,一点也不感到耻辱。毕竟,人, 贵在有自知之明;狗, 他都是狗了大家就让让他吧。   「我不太能理解你的‘不那么需要智商和思考’的范围区间。」倒三棱锥逆时针旋转着, 「对我来说,《糖果爱消除》就已经是‘不那么需要智商和思考’的游戏了。」   曦雾是真的要破防了, “那哪类游戏对你来说, 是有难度需要智商和思考的?”   「《甜点大师》。」枢零顿了顿, 「还有很多策略比拼类的对战游戏, 我很少能赢过我的老师。」   曦雾知道,枢零的老师就是上一任虫群帝权枭术。   枭术诞生自智慧的摇篮, 他的智商水平自不必多说。就算放眼全星际上下百亿的历史, 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只可惜虫群不允许永生者的存在, 智商冠绝星海的枭术现已作古了。   听到能当枢零对手的得是枭术这个级别的人物后, 刚被枢零薄纱了一遍的曦雾瞬间就心理平衡了。   “枢零,那, 咋俩能分一队里, 而不是把我扔你对面吗。”   白球围着倒三棱锥转起了圈圈,他大吹起了彩虹屁。   “就是十个我加起来,那也不够你打啊,殴打菜狗是没有意义的。不如让我成为你的队友,让我来丰富你的游戏体验,使你的游戏旅途变得更加生动有趣!”   「你是说, 你想和我一起玩合作类的游戏?」   “对对对!”   倒三棱锥缓缓旋转着,「我还从没玩过这个类型的游戏。我也不知道该和你玩些什么。」   “嗯……那不如,直接从该分类排行榜第一的开始玩?”   「好。」   枢零在房间中打开了排行榜,目前在“双人协作”类分榜排第一的,是一款叫做《逃出实验室》的双人角色扮演密室逃脱类游戏。   这款游戏可以简单的理解为《森林冰火人》的超级加强版。   在游戏中,两名玩家将在不同的关卡中扮演不同分化类型的虫族人,利用各自不同的特色技能组,协力破解实验室中的一道道机关、解决一名名保安,携手逃离出邪恶异族科学家的实验室。   有时玩家还需要再去释放实验室中的其他NPC同胞,一同出逃,这样才能拿到关卡满星。   《逃出实验室》中能供扮演的虫族人类型很多,有虫群中负责生产食物的淀粉虫,有具有治疗能力的绿蜉蝣,有擅长挖洞的挖掘者,还有会隐身的、会变色的、会喷毒等等等等,一整个虫群常见虫种百科全书。   如果身作虫群文化研究学者的沫沫云能玩到这款游戏,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只可惜,目前虫群还没有给他发网虫的想法,网虫也无法外借给他人。曦雾只好勉为其难地先替沫沫云爽爽了。   曦雾高高兴兴地跟枢零进入到了该游戏中。   在游戏开始后,首先迎接他们的是一道教学关卡。   关卡中有两种虫族人可供他们扮演,分别是形似蚯蚓,能生产面粉团的食物生产者基础2型;和形似蝎子,能用尾针注入毒液的蝎型伏击者基础7型。   还没等曦雾和枢零商量,枢零就动作自然流畅地把食物生产者的身份水晶给拿走,并顺手使用掉了。   曦雾不怎么介意,甚至有点暗喜地把伏击者的身份水晶拿在了手上——显然,在外形上,蝎子比蚯蚓帅多了!   水晶变身!蝎子刺客!   在他们两人都变身完毕后,他们便被正式传入进了游戏场地中——一座阴森幽暗的古代地下监牢。   他们正被关在同一间牢房内,牢房外的不远处,趴着一只正在睡觉的地狱三头犬,它是邪恶魔法师的忠实狗腿子。   系统提示他们,如果他们今天不能成功逃出牢房,那么今晚他们就会被邪恶魔法师当做实验材料嘎掉。   曦雾在关掉系统提示后,很是老练娴熟地四处打量了起来——他做为一名资深的游戏爱好者,当然没少玩过类似的解密游戏。   他熟练到几乎是游戏设计师撒了泡尿,他都能从水面的反光中预知到设计师把关键道具藏在哪儿了。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牢房钥匙在哪儿——正在睡觉的地狱三头犬的脖子上挂着呢。   像这样的新手教程关卡,当然不会做得太难,谜面一定会摆在明处给玩家看。   在看见钥匙的一瞬间,曦雾就已经想明白这关要怎么过了。   思路很简单,就是先让蚯蚓用技能造出面粉团;再让蝎子用尾针向面粉团内注入毒液;然后引诱三头犬向他们靠近,并将带毒面粉团投食给它;最后等三头犬毒发后,他们取走三头犬脖子上的钥匙顺利逃走。   曦雾信心满满地晃了晃蝎子尾巴,转过身去面对向枢零。   枢零的头顶亮起了一行系统提示:   [您的队友正在使用食物制造技能,剩余制造时间3秒]   曦雾心想:以枢零的智商,想必他也像自己一样,一眼就看穿了过关方法,正准备随手把这水图给打发了吧。   “呕——”枢零将一坨拳头大的黏糊糊的黄色面粉团吐在了地上。   曦雾伸去钳子,正准备将这坨新鲜出炉的面粉团给铲走,就看见枢零颇为回味地砸吧了两下嘴,然后低头把面粉团吃了回去。   吃了回去。   曦雾在人傻了两秒钟后,稍加思索说到:“好吃吗?给我也整一坨!”   「不好吃。没有了。」扁蚯蚓懒散地摊在地上,「系统提示说,由于我被囚禁多日,身体内所剩能量不多,那已经是我最后能生产出来的一坨了。」   “好吧。”   曦雾颇为遗憾,随即又感觉到哪里不对。   “……等等,枢零,你说那是你能生产出来的最后一坨!?”   「嗯。」   “然后你一口把它吃掉了!?你把我们过关用的唯一关键道具吃掉了!?”曦雾在墙上到处乱爬,“那我们怎么逃出去,到晚上我们就要被嘎掉了!”   他用力摇晃起扁蚯蚓,“快吐出来!趁着它还没被消化掉,你快把它吐出来!我觉得我们的任务道具还可以抢救一下!”   「这是游戏,又不是现实里。没有那种吃下去后还能吐出来的设定。」枢零想了想,「但它有拉屎的设定,你可以再等一会儿,我就能把它给拉出来了。」   曦雾抱住脑袋,“然后呢!?然后我们往屎里下毒吗!?用有毒的屎骗那只狗过来吃,然后它哀嚎一声‘屎里有毒!’,死不瞑目在我们面前吗!?”   枢零冷静分析,「一个是从生物体前侧的开口生产出来的一坨,一个是从生物体后侧的开口生产出来的一坨,它们间的区别也没有很大吧。」   “区别没有很大!?那一会儿你拉出来后,你要不要把这一坨也尝尝看!”   枢零思考了起来。   曦雾头顶冒出一个问号,他在思考什么?他还真敢吃不成?   枢零点了点头,「一个有趣的提议,值得尝试。」   “?”   “???”   “哥,你别这样,哥,我害怕!哥,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开玩笑!你别拉了,也别吃了!这把游戏我们重开吧!我们重头再来过!”   枢零淡淡地说:「你这就要放弃了吗。」   “不然呢?”曦雾大为惊奇,“关键道具都没了,难不成还有其他的过关方法吗?”   曦雾在牢房内左右张望,但没能找到什么可供利用的趁手道具。   「过关方法当然还有,能利用的道具不是还有很多吗。」   曦雾震惊了!什么?还有很多能利用的道具?但为什么他一个都找不到?   难道说,他跟枢零之间的智商差距,已经不是狗跟人的差距那么简单了,而是草履虫跟人之间的云泥之别!?   扁蚯蚓蠕了蠕屁股,「你可以用你的钳子把我的屁股切下来,这当然也能成为诱饵的一种。」   曦雾抱住脑袋,“所以我们现在不往屎里下毒了,改往你的屁股里下毒了是吗!?然后狗哀嚎一声‘屁股里有毒!’,死不瞑目在我们面前吗!?”   「你也可以选择把我的头部切下来,我没有意见。」   “你没意见,但我有意见啊!我对你下不了手!哥,求你了!我们重开吧!”   枢零兴致缺缺,「好吧,如你所愿。」   ……   曦雾和枢零共度了一个十分难忘的夜晚。   曦雾本以为,他俩一起玩这个游戏,会是他给枢零拖后腿上强度,但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都快总结出一篇跟枢零一起玩这游戏时的规则怪谈出来了!   一、绝对不要随意听取枢零的指挥,否则你可能会死得像个供人取乐的幽默小丑。   反面案例:某次,在枢零要求曦雾以一套高难度体操动作旋转跳跃至一块儿圆形地砖上以触发机关时,曦雾自信满满地开秀了。落地的瞬间,曦雾成功触发了总计十一个陷阱机关,死相相当酷炫。枢零在后方拍掌三下,并做出重要评价:有趣的演出。   二、绝对要遵从枢零的指挥,即使那听起来很离谱,否则你可能会死于未知。   反面案例:某次,曦雾心生戒备,觉得枢零怕不是又想玩弄他,于是他便没有听从枢零的指挥,而是按自己的思路行事。事实证明,曦雾很懂游戏、很懂关卡设计师,但他不够懂老婆的心。在连着“莫名其妙”的惨死了八次后,曦雾汗流浃背地再也不敢不听老婆的指挥了。   三、你以为不能塞进嘴里吃的东西,很可能只是你以为。   反面案例:谁能想到任务NPC也能在枢零的菜单上啊?   四、你以为你是枢零的好队友,很可能只是你以为。你也可以是进口食品。   反面案例:曦雾有时觉得自己挺像枢零的食玩的,又能吃又能玩。   五、……   还有更多的血泪教训,曦雾都不想再提了。枢零纯纯的是第四天灾型玩家,仗着这是在游戏里,便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真是一款有趣的游戏。」枢零意犹未尽,「但我不能再和你一起玩了,因为《千奇厨房》要开播了。」   曦雾气若游丝,“有趣的哪是这款游戏,有趣的分明是我,是你肆意玩弄我于你股掌之间时的感觉……”   「是的,我认可你的说法。」   曦雾要吐血了,“你居然毫不掩饰地向我承认了……”   「我为什么要掩饰。」黑色倒三棱锥逆时针旋转了一圈半,「你不希望获得我的肯定吗,也可以。请注意,我将对你说一句反话:我不喜欢和你一起玩游戏,这让我感到很糟糕,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邀请我。」   曦雾愣住了,“……也就是说,你喜欢和我一起玩游戏,这让你感到很开心,你希望我以后能继续来找你一起玩?”   「是的。或者你想继续听我说反话:你的理解完全错误。」   此刻,在曦雾的心里,他已经跟枢零跃进到他们的第二个孩子该取什么名字才好了。   「曦雾,如果你没有别的事项要向我提出,那么我就要下线去收看《千奇厨房》了。」   “等等等等!” 第46章 你自己单开族谱吧   大白球绕着倒三棱锥转起了圈圈, “枢零,你明天想玩玩看我们星际上的好玩游戏吗?我突然有好多游戏想向你推荐,想跟你一起玩!”   枢零想了想, 「我不太想尝试。」   “为什么?”曦雾大受打击,“我用人格向你担保,我要向你推荐的那些游戏真的很好玩的!”   倒三棱锥左右晃了晃。   「不是游戏好不好玩的问题, 而是, 我不太想跟异族人的事物接触。」   「你们的各种行为模式、和想法都很奇怪, 有时甚至会让我感到些恐慌,感觉自己遭受到了认知污染。我不怎么想接触你们的东西。」   “枢——零——”曦雾可怜巴巴地拖长了音调。   枢零反问:「你不喜欢我们的游戏吗。」   “啊?我没有不喜欢。只是, 硬要说的话……”曦雾停止了转圈圈, 他在心里措辞一番, “我感觉你们的游戏, 少了一股味儿。   “虽然我这几天里,没什么长时间的空闲以供我去体验你们的游戏, 但在一些碎片化的空当中, 我经常会逛你们的游戏区, 研究研究你们的喜好。   “我的一大感受是——你们的游戏题材有点单调。”   「单调?」枢零疑惑不解, 「我们有很多种类的虚拟游戏,怎么会单调呢?难道对你们来说, 这还不够多吗?」   “不, 我的‘单调’指的是游戏题材,不是游戏的玩法。你们的一些游戏玩法还挺有创意的。”曦雾问,“枢零,你们的游戏工作室,在创作一部游戏时……会去想,要通过这部游戏作品向玩家传递什么样的思想内涵吗?”   枢零被问得一愣, 「用游戏向玩家传递思想内涵?」   “不错。或是反对战争的思想,或是愤世嫉俗的痛诉,或是宁静悠然的心态,或是阴湿的嘲弄的把玩家当傻子来戏耍。   “你们的游戏工作室有想过这些吗?它们会把游戏当做一种心与心的交互式艺术去打磨吗?”   枢零卡壳了一会儿。   「……相互之间想要交流些什么,直接说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通过游戏呢?」   曦雾笑了笑,“如果什么想法都是直接说就好,那么世间又何必有音乐,何必有图画呢。而游戏,正是集音乐、图画、文字为一体的大成者,人称第九艺术。   “也许你们虫族人有些太过依赖于心语交流的情绪共感体验了,这使得你们都想不到,你们还可以在游戏中去向玩家传递些什么思想内涵。”   枢零默默思考着,「……我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是否是游戏对你们来说,它不只是一种娱乐放松的方式,它更是一种可以相互交流与表达情感的艺术语言。」   “对!”大白球蹦了蹦,“我们会在我们的游戏中表达很多想法,但你们,我在你们的游戏里只看见了三种主旋律:食物、团结友爱、邪恶可怕的异族人。”   「我认为这三种主旋律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事实上,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全部。」枢零持否定的态度,「我们不需要其他的思想。那是你们才有的。」   曦雾想了一会儿该怎么和枢零说。   “听说你们虫族人,最为敬爱的永远都是你们的母亲?”   倒三棱锥前后晃晃,「当然。」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要用一种艺术创作的形式,就比如说游戏,去歌颂、赞美你们的母亲?”   这个提议对虫族人来说,充满了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就好比建筑奇观金字塔对法老们的诱惑,没有一个法老不想给自己修一座金字塔当坟陵。也没有一个虫族人,能忍住不去接受一个向母亲表孝心的好提案。   “枢零,现在你还认为,三种游戏主旋律对你们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吗?”   「……我认为,对母亲们的赞美也能算作我们‘团结友爱’的一部分。理论上,这一切都是为了族群。」   曦雾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显然,枢零已经动摇了。   “你真的不想去看看我们的游戏都是什么样的?”不等枢零回答,曦雾接着说,“要不你开个条件吧,你希望我能为你做一件什么事,你才愿意在以后和我一起体验我们星际上的优秀游戏作品?”   黑色倒三棱锥一动不动地静立在原地。   好一会儿,枢零才做出回答。   「你需要准时收看《千奇厨房》的每一期,并热情参与每期人气投票,且将你所有的‘年度最佳美食节目票’都投给《千奇厨房》,直到你被亚空间带走灵魂的那一天。」   他真的好爱《千奇厨房》……   不过也正好,这个条件没有任何的让人难以接受之处。   曦雾一口答应了下来。   两人相互道别各自下线了。   ……   苍痕在听完曦雾的“情感进度”汇报后,他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曦雾,你是怎么想的?你最后怎么能和他相互道别各自下线呢?这种低级的错误,你是怎么犯得出来的!”   曦雾诚惶诚恐,“什么?我错哪儿了?我这都能错的?可我不跟他道别各自下线,那我就该耽误了他看《千奇厨房》的时间,他更得暗中记我仇了。”   苍痕连连叹气,“他都邀请你跟他追同一档节目了,你就没想过,要趁热打铁去他屋里跟他一起看吗?”   曦雾震惊了,“还有这种操作!?”   苍痕指着曦雾的鼻子,“我也想不通怎么还有你这样操作的!以后我们修族谱时,你真的是时候分家出去独享一本族谱了!”   曦雾立马点头哈腰地给苍痕揉肩捶腿,“嗨!二叔,我不情商低点,那怎么能衬托出您的情商高呢!”   苍痕在翻完白眼后,又认命地开始悬丝傀儡曦雾。   “你呆会就去和枢零说,你以后要陪他一起看,把这缺掉的给补上。同时你要记住,你跟他一起看节目的时候,千万不要太对他动手动脚,他毕竟很喜欢那档节目,你一直搞小动作他会觉得你看得不够专心,进而对你心生反感。   “当然你也不能干坐在那里,跟小学生上课似的。你可以跟他手牵手一起看,甚至是搂着他,但搂抱时要拿捏好分寸,我觉得你应该拿捏不准,建议你执行‘手牵手’的方案。   “然后你跟我说说,你以后都准备和他一起玩哪些游戏?”   曦雾眉飞色舞如数家珍:“《黑暗王座2:旧日之影》、《银心铁翼》、《边境3:梅坎达效应》、《浩劫之旅》、《伊芙琳的红色日记》、《明日——”   苍痕打断他,“行了行了,你别报菜名了,我听不懂,我对你说的这些游戏都没啥概念。你就跟我讲讲它们大致是哪种类型的游戏吧。”   曦雾兴致高涨,“高难度硬核单机游戏!我觉得枢零不论是反应力还是决策力都是一等一等的,他特别适合来玩这类高难硬核游戏,我们俩联机打这些一定会感到桴鼓相应般的丝滑与快乐!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跟他开发双人连招技了!”   苍痕沉默了好一会儿。   “……曦雾啊,看来,你想自己单开一本族谱的狼子野心是完全按捺不住了啊。哎,行吧,叔以后不拦着你了,你自己去吧。”   苍痕摆摆手,就要让曦雾这个恶心的游戏宅爬出自己的房间去。   曦雾还在那里聒噪地喋喋不休。   “可是他真的是天生硬核游戏圣体啊,不带他打这些真的好浪费他的天赋啊。   “如果他去玩《黑暗王座2》,他一定初见就能把[影袭]、[嗜血战刃]、[失魂]这三个技能同时施放,打出无比惊艳的操作无伤通关——”   “呱!!!”苍痕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你这丑恶的嘴脸!你太下头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下头的侄子!你自己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做高难硬核游戏!”   曦雾缩了缩脑袋,“……颇具挑战性的、为资深游戏爱好者们准备的一份大礼。”   苍痕一拍桌子,怒目圆睁,“你翻译得不对,再翻!”   曦雾的脑袋快埋进胸腔里了,“赛博坐牢模拟器……”   “坐牢?你也知道坐牢!跟你这类情商为负的人谈恋爱就已经够坐牢了,你还要让别人牢上加牢!你是星际典狱长吗!?”   曦雾挫败得不敢吭声。   苍痕反复深呼吸,“现在你自己说,你应该跟他玩什么类型的游戏?也许你是真心觉得那些游戏很优秀、你很想和他分享,但你也得仔细考虑一下——   “这究竟合适吗?你喜欢的东西,别人就一定也会喜欢吗?”   曦雾若有所悟,“我该和他玩轻松休闲向的游戏?”   “别问我,我不知道,我平时不玩电子游戏,我更喜欢追剧。”苍痕双手一摊,“其实玩什么游戏都是其次的,你得清楚一点。”   苍痕语重心长,“你不想清楚你究竟是和他去打游戏的,还是和他去借地谈恋爱的,那谁都救不了你啊。你别和他打了三天游戏,他游戏技术嗖嗖地涨,对你的好感度库库地掉啊。”   曦雾如醍醐灌顶般,彻彻底底地大彻大悟了!   “我懂了!我明白了!我想通我要和他一起玩的第一款游戏是什么了!”   苍痕面露欣慰的笑容,“想通了就好啊,那你说说看,你说的这款游戏它大致是什么类型的呢。”   曦雾昂首挺胸,“这是一款种田类游戏!在这款游戏中,我可以和他一起种地、建房子、制造家具,从零开始搭建我们的爱的小巢!”   苍痕的眼角都湿润了,“出息了,你终于出息了。叔叔我啊,仿佛都能从你背后,看见我未来的侄孙在满地乱爬的画面了。”   这一晚,苍痕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但这只是暂时的,to be continued→ 第47章 演奏会筹备   -早上好啊, 我的老婆陛下~陛下请盖章~[/墨镜][/玫瑰花]   「早上好。」   -(宝贵地收下亲亲老婆的盖章)   -(开始发癫)噫噫呜噫噫!   「……?」   「对你的话语,我感到不能理解。你们异族人都喜欢这样说话吗?」   -分品种吧。我这个品种就是这样的。   说完了骚话后,曦雾又高高兴兴地和他聊起了正事。   -枢零, 咱们联机用的双人游戏舱我已经用万能打印机给打印出来了,你想把它安置在哪里?就放你宅子里吗?   「在那之前,我需要对它进行一些改装。我不太信任你们的电子产品的保密安全性。」   曦雾一愣。   -也行吧, 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   毕竟游戏舱的工作原理, 是要直接读取使用者的大脑思想的。枢零身为虫群帝权, 对此有所顾虑也很正常。   同时,游戏舱是否能正常适配虫族人的脑波频段也是个问题。枢零还比较特殊, 他的思维就是一个不开放的黑箱, 现目前还没有任何方法能读取出他的情绪与想法。   两人一番交谈后, 很快就有侍从上门来将游戏舱带走去进行改装了。   枢零说应该要等到三天后才能改好, 曦雾表示遗憾。   随后两人挂断了通讯,枢零继续工作去了, 曦雾则是起床洗漱去吃早饭。   “早上好。”“早。”   餐桌旁, 大使馆的众人相互问好着。   曦雾一边给面包片抹果酱, 一边向二叔问:“二叔, 我们今天有什么工作安排没有。”   苍痕答到:“我跟晶橘有,我们要去配合虫群的生科院那边做初期实验了。至于你, 你今天应该可以休息一整天。”   曦雾兴致缺缺, “哎,真想能有个人把我一拳打晕,使我昏睡到三天后,因为三天后枢零才能跟我一起联机打游戏。”   蓝空羽询问:“曦雾,你今天没有你自己的事项安排吗?那你要不要来参加演奏会排练?”   “演奏会排练?”曦雾一脸好奇,“什么演奏会?是你们打算在虫群这边开一场演奏会吗?”   蓝空羽点头, “是的,经过沫沫云这几天的研究调查,他发现虫族人普遍对我们这些外族人有着很深的负面偏见,而这些偏见大多是没理由的。   “的确,星际当中是有一些人不太友善,但这些少部分人并不能代表我们所有人。至少,我们联盟人都是很友好的。   “我便打算开一场演奏会,我相信当虫族人们真实的接触过我们、聆听过我们用心演奏出的音乐后,他们或多或少的会打消掉一些对我们的偏见。   “毕竟,音乐总是能越过语言,将情感共通的。”   ——这真是一个童话般的想法。曦雾心想。   他向蓝空羽回复:“我还是算了吧,我的音乐水平只能说如有。我只会吹长笛,而且我吹完整一只曲子全靠智脑帮忙,我自己根本记不住谱子。”   “没关系。”蓝空羽鼓励到,“我们也都不是什么音乐大师。这场演奏会,虽然音乐也很重要,但更主要的还是去传达一种理念——友善的理念。”   曦雾想了想,“好吧,那算我一个吧,反正我平时闲着也是闲着。”   毕竟自己已经是结了婚要当爸爸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过白天打游戏、晚上打游戏、梦里还在打游戏的死宅的生活了。   这一天天的,还是要找点正事干。   他又询问:“蓝空羽,除我以外,你还邀请了哪些人?”   “你是第一个,我昨晚才想好这个企划。”蓝空羽目光期盼地看向餐桌旁的众人,“我打算把大家都邀请一遍,包括目前不在场的沼华先生。”   苍痕擦擦嘴,“没问题,我可以参加,常见乐器我都会一点,但学得不精。五十二叔那边我也可以帮你带话,他比较擅长拉月咏琴。”   晶橘热情洋溢,“请务必带上我!我很擅长演奏乐器,我可以给你们补位,你们缺什么我就演奏什么。”   沫沫云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没学过器乐,但在学校里,我时常会被其他同事拉去教师合唱团的和声部里滥竽充数。如果你们需要高音部和声,我也可以参加。”   蓝空羽转头问香葵草,“香葵草前辈,可以麻烦您来担任指挥吗?”   被忽然问到话的香葵草如从睡梦中惊醒般,他神色恍惚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面带微笑地点了下头,“当然可以,我很荣幸。”   曦雾一直都觉得香葵草的精神状态很糟糕,但听晶橘说,香葵草也才四千岁出头。   在星际上,这个岁数虽然已经开始走向精神的衰亡期了,但离各种毛病的出现也还有一段距离呢。   也不知道香葵草过去经历了些什么,才导致他在现在就患上了这么严重的精神病症。   也不知道联盟那边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才将他这样一位需要长期疗养的病人派来了虫群这边,担任所谓的“安全顾问”。   吃完早饭后,苍痕和晶橘一同离开去协助生科院的研究了。在研究的过程中,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供人研究。   香葵草则回去睡回笼觉了,剩下蓝空羽、沫沫云、曦雾三个人,共商演奏会上的曲目表。   ……   三天的时间过去,游戏舱终于改造完毕,曦雾欢呼雀跃,今天晚上他就能跟枢零一起联机打游戏了。   等他和枢零约好的时间点一到,他就迫不及待地出门赴约了。   “呱呱~”   四点八拉着曦雾的手,往枢零寝宫内放置游戏舱的房间走去。   房间的位置在一楼右侧方向,曦雾跟在四点八身后经过了一个个房间,不亲身逛一遍还真不知道枢零的寝宫居然有这么大。   他发现到一个特点——这些房间都没有门。仔细回想一下,二楼枢零的起居室也是没有房门的,只有各种类型的隔断。   之后当曦雾把这个发现当做一桩趣事说给沫沫云听时,沫沫云在想了想后说到:   “这是件很当然的事,毕竟虫族人是没有隐私观念的,他们连思维的‘房门’都没有,就更不需要现实里的房门了。   “也许对他们来说,‘房门’应该被称作‘防门’,意指用来防备异族人的门。”   显然,枢零的寝宫作为一处异族人绝难进入的机密要地,是没必要花功夫去安装“防门”的。   “枢零,我来了~你在吃什么?看起来真不错,也给我掰一口。”   枢零正在吃一块粉不拉几的超级巨大的盾牌一样的彩条霜糖饼干。   “是妈妈做给我的小饼干。”枢零在沉思了三秒后,方才下定决心掰了鸡蛋大的一块儿递给曦雾。   曦雾笑嘻嘻地接过,“嘿嘿嘿~是咱妈做的小饼干~”   他一口塞进嘴里,除了味道有亿点甜、口感有亿点硬之外,其他都很好。   什么他妄图用口水将饼干软化再嚼,但饼干像压缩饼干和浓缩糖浆一样在他嘴里膨胀开来,然后变得越来越恐怖的地狱场景,是完全不存在的……   总之,他面不改色地将饼干给咽了下去,并竖起大拇指,“洎媽莋の餅幹眞ぬ阣锕。”   枢零在盯着他,“可我从你的身上,感知到了浓烈的痛苦的情绪。”   曦雾一手扶住额头,苦笑着微微摇头。   “真是拿阿娜达没办法呢,嘛,那瓦塔西,就只有将阔阔洛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了desu。”   他叹一口气,表情凄楚怆然。   “零儿,你不会懂我的,因为你失去的只是一口饼干,但我失去的却是我的亲情啊!自从我入赘给你后,我已经有快五年,整整快五年没见过我自己的亲妈了!而且可以预见,我以后也很难再见到她……零儿,你叫我怎么能不触景生情,心中苦楚,黯然泪下呢……”   枢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饼干,顿时觉得饼干都不香了。   他抬起头,十分认真地对曦雾说:“我可以把你妈妈接过来让你们母子团聚。”   曦雾顿时把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再也不敢说半句骚话了——开玩笑!他亲妈可是盖亚生命,枢零要帮他们母子团聚,那不得直接把整颗法丽塔星都搬到虫群首都来!到时候就真香蕉的成法丽塔人攻占下虫群首都了!   他赶紧把这事糊弄过去,然后转移话题说:“咳咳!枢零,今天我打算跟你一起玩一款超好玩的游戏,你一定会喜欢的。这款游戏的名字叫做——《流放荒星:植物大战不死人》!”   枢零有些疑惑,“曦雾,我有些听不懂这个游戏名字的意思,‘流放’是什么?”   曦雾解释到,“流放是一种刑罚,现在星际上因为复活技术的存在,死刑很难将人彻底杀死,于是大多数高等文明都陆续废除了死刑,改用流放或其它的什么来代替。   “流放有两种形式,一种是脑意识流放,即将人的脑意识放逐入虚拟的极苦地狱或极乐天堂中。亚空间的存在使得即使有人在本体没死的时候,就把克隆体给启用了,灵魂的信息纠缠效应也会将本体上正经历的极苦或极乐传染出去,导致克隆体的精神失常。   “第二种流放,就是这款游戏里的物理流放了,寰宇企业是最爱这么干的。因星际上的和平探索协议规定,谁率先完成某无主星体的51%的探索度,某无主星体就归属于谁,企业便喜欢把那些犯了大错的员工丢去无主荒星上开荒。   “企业并不怕员工在荒星上自杀又于别处复活逃跑,因为会犯错的员工都是付不起复活费的穷人。而付得起复活费的员工,则‘从不犯错误’。”   枢零摇头,“真是混乱的社会管理制度。你们太过于滥用复活技术了,这导致在你们的社会中,死刑都无法被严格执行。灵魂的信息纠缠效应的产生也是需要时间的,而在那之前,你们便要面对源源不断的杀不死的麻烦了。你们的社会稳定度一定不容乐观吧。”   曦雾笑笑,“别的文明不好说,但我们联盟还是挺稳定的,十万年来从没有过内战和暴乱。我倒是觉得,你们虫群对永生技术和复活技术一刀切的做法,有些过于严苛了。”   枢零理所当然,“为保障虫群的进步性,任何虫群个体的性命都是可以被牺牲的。”   曦雾在心底叹息。   他有些不敢去问,今年已经近三千六百岁、在帝权这一位置上任期已过半的枢零,还剩下多少的寿命。   而曦雾今年才五百多岁,且他还是个不被限制使用永生技术的联盟人。   曦雾无法不下意识地乐观地去想:枢零他身作虫群帝权,他的基因蓝图上所运用的生物技术无疑是虫群最精尖的那批。他的妈妈也那么爱他,他的寿命应该被设定得挺长的吧?   枢零吃掉手里的最后一口饼干,“曦雾,我向你保证,我们虫群绝对有着全星际最安定的社会治安环境。在我们这,任何违反了《生活管理手册》中条例的人都见不了明天。   “你完全可以分享与享受我们高度团结稳定的社会,我很欢迎你永远留在我们这里,也可以批准你把你的家人们都带过来,共同接受虫群的庇护管理。”   “呃……”曦雾有点汗流浃背,“总之,谢陛下对微臣的厚爱,但真的不必了……”   看来,人性总是共通的。   当你觉得别家文明的法律太严苛,处于水深火热中时;别家说不定也正觉得你家文明管得太放松,处于水深火热中呢。 第48章 植物大战不死人   “既然枢零你吃完饼干了, 那咱们就进入游戏舱开始游戏吧。”曦雾走过去按下按钮,将游戏舱打开,“咱们这次只玩一个晚上, 就不用脱衣服泡营养液里开身体托管模式了,直接躺上去就好。”   虽然是这么说,但两人还是各脱了一两件外衣, 这样躺着更舒服。   曦雾偷偷偏头望向枢零的侧脸,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枢零躺在一起, 他一时间既紧张又莫名兴奋,连双腿-间的尾巴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浑身僵硬板直得好似木乃伊。   “枢零, 你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了。”   舱门下放, 舱中光源一盏盏关闭, 脑波读取装置将他们的头顶覆盖。   他们前后闭上眼睛,一声轻微的嗡鸣声在他们耳畔响起。当他们再度睁开双眼时, 他们以进入到虚拟玩家平台中。   游戏舱3D扫描了他们的体征外貌, 使他们得以用自己本来的样貌出现在此处。   当然, 当他们去到外界公开的玩家大厅中后, 他们的真实样貌会被隐去,替换成虚拟玩家皮肤。   曦雾无比熟练地抬手唤出系统。   “枢零, 我得先给你注册一个虚拟账号以储存你的游戏数据。你想给自己取什么网名?”   “网…名…?”从没在星际网上冲过浪的枢零疑惑地晃晃羽须。   “网名就是一个虚拟称呼, 就类似你妈妈给你取的昵称,或者军事行动的行动代号一样。”曦雾手往头顶上一指,“这是我的网名,你可以参考一下。”   枢零抬头看去:[伤害倒数笑嘻嘻]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黑金会员>   曦雾很是沉痛地对枢零说:“原本我不叫这个网名的,我叫‘芝麻汤圆天下第一’。但某一天,有款叫什么麻的游戏上线了, 大家看见我的名字就‘麻批!麻批!’地叫我,可我根本不玩那款游戏,我对此烦不胜烦,我只好改了个网名。”   枢零思考了好一会儿他的网名要叫什么。   然后他放弃了思考。   “我的网名就叫[帝权·枢零]吧。”   曦雾大惊曰:“哒咩!我们起网名的意义就在于不想被人认出来我们是现实生活中的谁啊!我们两个如果被人认出来了那会很麻烦的!枢零,你绝对不会想体验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对你喊‘富哥V我50’、‘虫族爷V我艘虫族战舰’的生活的!”   枢零不禁皱眉,虽然他听不太懂曦雾的意思,但也能大致感觉到那会是一桩很麻烦的事。   “好吧,我再想想。”   枢零再度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再度放弃了思考。   “我想好了,我的网名叫[小绒毛]。”   曦雾严词拒绝,“不!我不允许这个世界上有除你家人和我以外的人叫你的小名!”   枢零放空了大脑,“那我叫[四点八]吧。”   曦雾狠狠摇头,“我也不想叫你‘四点八’,我不想让四点八的光头精神污染你在我心底的形象。”   “那我叫[虫群事物信息处理器枢要-零号]吧。”   “……所以枢零你的名字其实是‘虫群事物信息处理器枢要-零号’的缩写?”   “是的。妈妈给我取的。”   什么叫亲生母子啊?枢零完美的继承了他妈妈取名废的特质。   眼见枢零快不行了,曦雾只好替他想网名。   其实曦雾也是起名废,不过他是心里的鬼主意太多,一时间选不出哪个方案是槽点最多的。   曦雾在琢磨一番后,对枢零说到:“既然你是处理器枢要-零号,那你的网名叫[初号机]怎么样?或者是[南方大飞蛾]?[一天吃十顿呢]呢?”   枢零一一否决了这些名字,“不好听,我不要。”   接着曦雾又给他想了十多个名字,什么[暴风吸入绝绝子]、[神圣的卡拉链接着我们]、[帝皇的黄金宝座]、[黑色辐光]……   而枢零显然很会当领导啊——自己起名的能力是没有的,但全盘否决别人的工作成果时是相当无情的。   曦雾也跟着摆了,“你都不喜欢?好好好!我必须祭出我的压箱底起网名大法了!”曦雾摆出pose,“枢零,收下吧!我给你取的最后的网名——[奶萌饼干酱]!”   枢零头顶的羽须一晃,“我喜欢这个名字。”   “?”   曦雾将身高近两米、面容冷峻霸道、一拳下去能打出他十套复活甲的枢零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也行吧,这的确是个真正的猛男该用的网名。”曦雾竖起大拇指,“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见[奶萌饼干酱]在游戏里大杀特杀、统治战场了!”   曦雾在填好枢零的网名后,又依次设置好其他的条目。他平时没少开小号,是以他很快就帮枢零弄好了。   “好!我们现在已经加上好友,并成功激活家庭共享了,你以后可以愉快地游玩我买过的所有游戏了。”   曦雾高高兴兴地翻出他们今天要玩的游戏,《流放荒星:植物大战不死人》。   当游戏启动后,两人眼前的画面骤然暗去了,游戏的剧情播片开始播放。   一道男声旁白在他们身后念到:“星际299999年9月9日,你们因为先用左脚迈入企业上级的办公室中,而被判处流放至鸟不拉屎星。”   在旁白声中,黑暗的画面里一抹蓝芒逐渐亮起,那是星际飞行器划过天穹时所喷射出的尾焰。   画面又缓缓放大拉近,飞行器驶入进了一颗灰绿色星球的同步轨道中,并向下方陆地投放出一座登陆舱。   旁边亮起一行标注字幕,这颗灰绿色的星球正是鸟不拉屎星。   他们的视线随着登陆舱向下坠落,破开铅白色的云层,男声旁白接着在他们的头顶上空念到:   “寰宇企业的前保卫科员工们,从此刻起,你们在鸟不拉屎星上的一切衣食住行,都得靠你们自己从零开始努力了,你们将不再享有我司员工的优渥待遇。   “但如果你们足够好运,能在这颗星球上有什么重大发现、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事物,那么公司将愿意为你们继续缴纳社保,并将你们恢复原职,使你们能够再度享受起公司的员工福利。   “请感激吧!感激这颗鸟不拉屎星并非公司财产,所以你们可以尽情呼吸这颗星球上的空气,而不必担心会收到一封突然而至的公司账单,要你们缴纳呼吸费。   “现在,登陆舱以安全抵达至陆地。拾起舱中你们出发前自费购买的唯一的补给行囊,开始享受你们的这场无薪假期吧!”   枢零颇为疑惑地向曦雾交流:“‘社保’是什么?‘账单’是什么?‘呼吸费’是什么?‘无薪假期’又是什么?你们的游戏真难懂。”   曦雾简单地解释了一番。   在没有金融货币制度、一切物资集体共享的虫群中,当然也没“社保”、“账单”、“薪水”之类的概念。   枢零很是错愕,“生病了要花钱才能治疗?连呼吸也要收费?”他的羽须在难以置信地乱晃,“要是有人没有钱怎么办,难道就不治疗、不呼吸了?这太过荒谬了。令人难以想象,他们的社会制度是怎么运转维持至今还没有崩溃的。”   曦雾笑着说:“企业确实常常爆发员工罢工抗议事件,也经常分裂成立子公司。星际上有一则知名地狱笑话——某天,联盟人在做‘共创美好未来’的理念宣讲时,企业员工向联盟人问到:你话里的‘幸福的好日子’是什么意思?俺们企业员工不晓得。”   枢零左右摇头,“星际上的文明势力还是太多了。”   曦雾哈哈大笑,“你们虫群要是去攻打企业,我第一个送上掌声。”   旁白声隐去不见,之后是一段简短的剧情演出。   大致内容为两名前企业员工在以登陆舱为中心搭建拓荒基地时,他们意外遭到了未知生物的袭击。   这种未知生物极难杀死,他们将这种生物称为不死人。   他们虽然有惊无险地将这批袭来的不死人干掉了,可也耗尽了弹药,手中枪械成为摆设。   并且雪上加霜的是,他们的探测雷达显示,先前登陆舱落地时的大动静吸引来了大群不死人往这边赶,他们马上就要被包饺子了。如果不想点什么办法,他们就要寄了。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时,天无绝人之路,先前地面上的不死人的尸体们逐渐风化,爆了一地白水晶,和一块特殊的蓝水晶。   在死亡的压力下他们很快就研究出了这些水晶的用途——水晶会和这颗星球上的某几类植物起魔法反应!它们会把这几类植物强化为魔法植物!   而蓝水晶则带有额外的特殊效果,它还会给植物带来冰霜祝福,使植物获得寒冰之力。   到此处,剧情演出便结束了,玩家可以自行活动了。   三公里外的不死者集群们正虎视眈眈,玩家们将有十数二十分钟的时间用来移植栽种魔法植物,以保护营地。   曦雾一把将工兵铲塞到枢零手上,“陛下,事不宜迟,咱们快快开始挖地锄田修战壕吧!”   枢零手握着铲子:“?”   他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曦雾,“挖战壕?你让我来负责挖战壕?曦雾,这就是你说的很好玩的游戏?”   ——在那之后,苍痕再也没信过曦雾的“种草栽花、装点家园、共筑爱巢”之类的鬼话。   谁他香蕉的约会项目是骗对象去前线帮他挖战壕啊!   曦雾也没让枢零去挖太久的战壕。   毕竟不死人马上就要来了,这可加班不得,陛下还是要多保重龙体才是。   他赶紧招呼枢零从土沟子里爬上来,跟他一起锄地种植物。   两人灰头土脸地忙活了许久,终于在基地周围种好了共11株豌豆射手、1株寒冰射手。要不是水晶不够用了,他们还能再种几株。   曦雾挠了挠头,向枢零问:“你怎么不让我种坚果墙?咱们的基地背靠悬崖、右面靠湖、左面是你挖的战壕,在此情况下,不死人大军必从我们正面猛攻。如果咱们不在正面种点坚果墙做前期防卫,光靠12株低阶豌豆射手后排输出,恐怕有点杀不过来啊。”   枢零面无表情,“比起种坚果墙,我有更好的应对办法。”   曦雾并不怀疑枢零的智慧,“好,我听你的!”   两人蹲在豌豆田里,很快,不死人大军便杀到,进入至豌豆射手的射程范围。   一颗颗豌豆“嗖嗖嗖”地从曦雾和枢零头顶上飞过,不一会儿便传来捷报,豌豆射手们成功拿下一血。   但还有更多的不死人正在前冲,在曦雾选的“风越大鱼越贵”的硬核模式的加成下,使得这新手入门的第一场仗就是硬仗一场。   像这类以战养战的塔防游戏,要是前期不能无伤拿满奖励,那后面就要被敌人滚雪球狠狠腐乳了。   眼见豌豆射手们要杀不过来了,曦雾不禁发问:“枢零,你的更好的办法是什么?你再不行动,咱们辛苦种的豌豆就要被霍霍了!”   枢零抓起一旁的工兵铲塞到曦雾手上,“给,你去填线打不死人,拖住它们。”   曦雾:“?”   “去填线打不死人?你让我来负责去肉身填线堵僵尸嘴?枢零,这就是你说的更好的办法??”   枢零丝毫不带个人感情地开始给他算一笔账。   “你说我们手上的种子里有带复活能力的,它能够复活玩家。虽然它有五分钟的复活CD,但它的复活是无消耗的,不需要我们花费珍贵的水晶。   “而坚果墙无论是种植、还是战后修复,都需要我们花费水晶。因此两相比较,显然是你比较便宜,更适合拿去填线送命。”   曦雾:“???”   枢零一脸冷酷,“综上,我们完全可以种许多颗复活植物,来轮流复活你让你去填线。我们根本不需要坚果墙。”   曦雾要破防掉小珍珠了,“呱!枢零你这是邪道玩法口牙!复活树不是用来干这个的,它是用来预防玩家犯蠢在修房顶时摔死的啊!第四天灾的命就不是命了?而且为什么就我一个人去轮流送死,那你呢??”   枢零看了曦雾一眼,他什么也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曦雾在那瞬间义无反顾地冲出了这片由他们共同植下的豌豆田。   犹记三分钟前,田野里,他们一齐挥洒汗水。他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而他……   沉默不语地一下一下用铲子捅着大地,显然是在积攒怒气准备蓄力一击。   远远的,枢零在曦雾身后叮嘱:“你临死之扔一颗水晶回来种复活树用,一会儿还得继续用你呢。”   还得继续用你呢。   曦雾倒下去的尸体暖暖的,他心想:   至少枢零有在挂念我,他心中有我,真好。[/墨镜笑] 第49章 兄弟,你好香啊   这天晚上, 枢零种了一晚上的地,曦雾死了一个晚上,大家都度过了非常充实的夜晚。   只有苍痕又失眠了一个晚上, 他在半夜三更里不断地仰卧起坐,口中不断喃喃:“啊?啊??啊???”   第二天,曦雾自知理亏, 他对二叔说。   “二叔你放心!我已经跟游戏制作组发私信反馈这个邪道玩法了, 他们下午就能把它给改掉。到今晚上我跟枢零必不会重复昨天的惨剧, 我们今晚一定能过上温馨的田园牧歌生活的!”   苍痕已经无喜无悲了,“我的好侄子啊, 你今晚还打算跟他继续玩这个游戏呢?”   曦雾理所当然, “那不然呢?做事情就要有始有终嘛, 玩了一款游戏就该把它打通关。我不想给枢零留下一个我半途而废没担当的坏印象。”   苍痕两眼一闭, 眼不见心不烦,“啊对对对, 啊对对对。”   当曦雾信心满满、昂首阔步地离开后, 苍痕气得一拍桌子, 骂骂咧咧地对一旁的晶橘说。   “我倒要看看!离了我后他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 约会时选择拉对象一起去灰头土脸的刨土种地、打灰砌墙、挖坑修壕这是人干的事?这是人干事!?”   晶橘笑得想死,“我愚蠢的弟弟啊, 你这样子要是能和陛下有正面的感情进展, 那我当场就把这张桌子给吃下去!哈哈哈哈!”   ……   枢零大为遗憾,“居然被修复掉了。不过的确,这样的游戏设计是不够合理的。”   曦雾假惺惺地做出犯愁的样子。   “哎呀,复活树限定只能种一颗了,复活CD也被延长至半小时一次了,我没办法再去无限送死堆尸了, 那这之后的怪物波次可怎么打啊。枢零,我们是不是得种一些坚果墙了。”   枢零颇为勉强地点了点头,“种吧。”   曦雾当即撸起袖子,唱着幸福的歌儿把坚果墙们种下了。   不过这样的幸福是脆弱的、是转瞬即逝的。   当又一波不死人来袭,坚果墙们开始接敌时,曦雾发觉到,身旁枢零的眼神在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枢零他不会是又想出了什么邪道玩法,要用来迫害我了吧!?   曦雾强作镇定。   不行!再让他迫害我,我们今晚的约会就又要气氛破灭了!   我必须得抢占先机、先发制人,先一步反过去迫害他,以此将事态的发展趋势牢牢地把控在自己的手中……   正当曦雾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反过去迫害枢零时,他听见枢零若有所思地问:“曦雾,那些坚果墙好吃吗。”   曦雾一扭头,就看见枢零的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被不死人啃噬着的坚果墙们。   枢零那不对劲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已昭然若揭——兄弟,你好香啊。   什么嘛,枢零他这次没想迫害我,他只是想让咱家后院起火而已。   曦雾把脑袋摇出了残影,“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枢零你别看了,那些不死人吃得那么香都是演的!你别上它们当了!”   枢零顶天立地地从田里站了起来,“我去去就回。”   曦雾无比绝望地冲着枢零无情远去的背影伸出尔康手,但枢零已成为他够不着的男人了。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被枢零抛远的身后发出一长声悲鸣——   “枢——零——你吃慢点——别吃噎着了——”   然后,故事便像恐怖片里演的那样,队友在离开队伍去独自探索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而即使某个时刻里,他突然地回来了,“他”也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   在曦雾和枢零共同承包经营的这处植物农场里,总有怪事发生。   一些老植物员工们,明明上一次上班时还好好的,都勤勤恳恳、爱岗敬业;但到下一次开工前点名时,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土坑。其它的连果皮、果核都没能留下。   ——这些消失的员工也许是工作累了,便自己给自己批了带薪假吧。或者是被竞争对手高薪挖走,不辞而别了。   一些人可能会这么想,但农场主曦雾却不这么认为。   他面色凝重地看着面前这个光秃秃的土坑。   “它一定是死了,才消失不见了!凶手实在是太残忍了,连一点它的尸体都没有留下!”曦雾痛呼悲嚎,“我从头养到现在的特级优秀员工啊!到底是谁害死了你!谁干的?这究竟是谁干的!?”   枢零抹抹自己被果汁染红的烈焰红唇,“不知道。它也许是被那类会飞的不死人从天而降偷走了吧。总之不会是我吃的,我们虫族人是不会撒谎的。嗝。”   曦雾背着双手,转过身来面对向他。   “枢零,我们的农场里除了这些失踪案,还有好几起失窃案。我们的一些boss掉落藏品不见了,例如一颗可以提升植物20%攻击力的黑色果核,和一包可以提升植物10%攻速的发霉饼干。对此你有什么头绪吗?”   枢零左右摇头,“没有。但虽然这些藏品你找不到了,可它们不仍旧在生效中吗。只是它们的能力覆盖范围变得不太稳定,时常在农场里来回移动而已。”   曦雾看向枢零的肚子,“怎么听起来像是这些藏品长了腿了,自己会走路了。”   枢零背过身去,“在这颗有魔法的星球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吧。我要去种地了,先不和你聊了。”   这天晚上,曦雾锄了一晚上地,枢零则被鬼附身了一晚上。正所谓前线吃紧,后方紧吃。   两人在登出游戏后,枢零满脸意犹未尽。他只感觉自己的肚子一片空荡荡,半点没进项;而曦雾则人生何处不彷徨,一朝摆烂马上爽。   曦雾枕着自己的手臂,翘着二郎腿,两眼放空。   “枢零,咱们可能要死档了,这游戏没法过了。咱们农场里的亏空腐败实在是太严重了。”   “是吗?真遗憾,里面的一些植物的味道还不错。”   “还不错?那不得是相当的不错!”曦雾磨牙切齿,“枢零,哇塞你的眼光是真的好啊,专盯着我施肥养到满级的植物下手!你太过分了!你太不当人了!”   “嗯。”枢零翻身侧卧,面向曦雾,“游戏里,还有我们没收集过的植物吗?”   “那多了去了,我们才刚打完春季的白天关卡呢,之后还有夜晚关卡,夜晚有夜晚的专属加成植物。”   曦雾用手比划起一二三四,他的身影在枢零猩红色的双眸中倒映着。   “在开篇的春季后面,还有雨季、风季、旱季、荒季、冬季,以及最终BOSS章。我们目前收集到的植物,还不到总数的五分之一呢,你还有很多都没吃过。   “我跟你说,风季超有意思的,它有种很有趣的季节性植物,它的技能组你绝对想不到!”   曦雾兴致大发地讲述起了游戏里的各种植物阵容搭配、BOSS掉落藏品选择、每个季节的难点与应对思路。   他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讲了十来分钟后,方才不太对劲地意识到——枢零他怎么都不搭我话?   难道他不喜欢聊这个话题吗?怎么会呢?   曦雾扭过头,他的视线在那瞬间正对上了枢零猩红幽邃的双眼。   该如何去形容,曦雾在那一片刻所感受到的心惊?   就像是无意间一回头,便看见一只大型猛兽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还是该形容为无意间一回头,便看见教室后门窗户口处班主任的眼镜片正在阴暗中反光?   曦雾的心脏漏跳了半拍。   枢零眸中的猩红,红得像要将人溺死在那片血湖中;他眉眼轮廓的碳黑,黑得像一片永远跑不出的深暗空间。   他的面目始终被一种哥特式的瘆人幽冷感所笼罩,任谁见到枢零的这张脸,都会下意识地认为:他一定绝对冷酷、没有心也没有感情。   但此刻,迎着曦雾的注视,他却将他花瓣般丝绒质地的暗色红唇微启。又从珠白的齿间将他深黑的舌尖吐出,于他薄且阔的下唇上扫过,遗下一道湿漉漉的水渍……   曦雾像是脑袋挨了一记重拳,意识都昏聩了——   我靠……他在勾引我?   哼,男人,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小花招、小把戏很有效用,你成功把我给钓上钩了!   但你要知道,翘嘴也是有自己的脾气的!我警告你嗷,我虽然是正人君子,但可我不是吃素的嗷!你这样子明目张胆地勾引我,小心我让你付出代价嗷!   就在曦雾蠢蠢欲动,数度想要抛下理智的重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香吻枢零一口再说时,他听见枢零缓缓说:   “曦雾,你好香啊。”   在这狭小的游戏舱中,曦雾体肤上的法皇人特有的情香以向四周侵染了许久许久。   那本该是十分暧昧的一句话,现在本该是干柴烈火一触即发的气氛,他俩本该抱成一团互嗦嘴皮,但枢零的眼神将这一切都给毁了——   那眼神,和先前在游戏里,枢零看向被不死人啃噬的坚果墙们的眼神间,不能说是十分相似,只能说是完全一样。   曦雾:?   我把你当亲亲老婆,你把我当夜宵小零食??你是母螳螂变的吗!   我去!不是说法皇人的情香的作用是激发色-欲的吗!怎么到我身上,我激发的却是枢零的食欲?我不要当开胃片啊!   曦雾又回想起,他前几天在虫群开心论坛上看见的那个“法式肉酱罐头”的讨论串,他顿时怎么也躺不住了。   以枢零的性格的拟人程度,他还真有可能把曦雾给炫几口以尝尝咸淡!   曦雾一骨碌坐起身,“不,枢零,我不香,我一点都不香!现在时间有点晚了,我觉得我是时候回去睡觉了。”   他爬起来就想溜号,身后枢零一把拽住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向他命令:   “留下,再和我呆一会儿。” 第50章 彼此的味道   曦雾汗流浃背了, “枢枢枢枢零,我我我也不是说小气、也也不是说怕疼,就就就是、怕您胃口太好了, 把您给撑到了……您您能不能让、我再心理准备两天,这种限制级内容还是有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枢零贴身到曦雾的背后,曦雾背上耸立着的寒毛几乎都能感知到枢零胸膛的暖度。   他将双手按到曦雾的肩头上, 一点也容不得曦雾逃脱;又向前探来脑袋, 鼻端在曦雾的耳畔深嗅着。   “我喜欢你身上的香味, 曦雾。”   他雄壮的胸脯贴挤在了曦雾的肩胛上,过分慷慨柔软得让曦雾的尾椎骨上都泛起了酥麻。   曦雾的尾巴几乎要像条响尾蛇一样不受控地颤动起来。   即便明知道枢零这句话的背后暗藏着一些恐怖的含义, 但曦雾却也还是止不住地因他这句过于直白的“喜欢”而抿紧嘴唇滚烫了脸。   接着, 曦雾又被他像摆弄一件玩具一样的强行翻过面, 与他相面对着。   枢零的脸上没有情绪。   没有喜, 没有怒,没有兽性, 也没有人性, 空空白白的什么也没有。   他的那双红眼睛, 既单纯干净, 剔透如两枚红宝石圆珠;又让人越看越觉得,有种非人的阴寒幽森。   “我想尝尝你的味道。”他的语气并不带有丝毫的恶意。   他就仿佛只是在一次偶遇后说: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他坦荡得就像这完全不是一个过分的请求, 他这样反倒叫曦雾头脑空白得不知该如何拒绝他。   曦雾干涩地问:“这是, 你们虫族人的某种传统?你们会出于喜欢,把自己的好朋友给吃上一口?”   枢零歪过脑袋,“我们不是好朋友。”   他依次触碰曦雾的胳膊、脖颈、脸颊,像是在考虑要从哪里下口。   “我们是誓侣。”他说得漫不经心,也理所应当。   咕噜。   曦雾的喉结猛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枢零在摩挲他笔直翘立的左侧犄角,用手掌半包裹住, 从下往上。   犄角是法皇人的情香扩散器,这正是曦雾浑身上下香味最浓郁的地方。而随着枢零手掌的轻抚,它逸散出的香味烈度在越发失控。   小小的游戏舱内彻底被曦雾冰酸梅一般的情香味给填塞满了。   它在此刻陡然带上几分平时里不曾有过的糖渍般的甜腻感。   枢零一边用指腹描摹着曦雾犄角上凹凸有致的纹理,一边以他那低沉醇厚的声线低声说:   “在我们虫群,族胞们分享彼此的身体、为彼此的生命给养是一件很寻常的事。   “我们专有一类族胞,他们相交织结成菌毯,消化星空中可消化的一切,在体表结出甘美的血肉果实,以哺育其他饥肠辘辘者。   “你们联盟人难道不分享吗?你们联盟中没有生产者,只有消费者吗?”   “我们有生产者,他们是一些来自植物文明的人,他们也的确乐于和人分享他们结出的果实……”曦雾嗓音带着抹淡淡的沙哑,“但我觉得,这不太一样……”他用力抓住枢零的手腕,“别摸了……”   他们两人的无名指上,一白一红的婚戒宝石正交相烁着华光。   枢零没有松开摸着曦雾的犄角的手。   他向曦雾眨一下眼,“你现在的情绪,你好像也很想吃掉我……曦雾,你的饥饿与渴望,就像是某种沸腾的浓稠液体在你的心底翻滚……   “你也想品尝我的味道,对吗。”他想了想,“我可以答应你。但我应该不太适合被你食用,因为我对你来说,是过分危险的。”   曦雾的眼神直勾勾的,冰巨星上熔融的液态钻石在暗中酝酿着海啸。   他揉捏着枢零粗大的腕骨,“你确定……你可以答应被我‘品尝’?”   枢零颔首,“当然。但你要想清楚,我强悍的免疫系统使我的血肉对你来说是一种剧毒,你不该以这种过于愚蠢的死法死去。”   曦雾陡然间绽开一抹极为明媚的笑,就像阴云中的那一角不合时宜的灿烂阳光。   “枢零,我现在就教你,对我们联盟人来说,‘品尝’一个人的方式绝不止一种。”   衣料的摩挲声滑过,下一秒,在枢零疑惑的眼神中,他的薄唇被曦雾钝闷地咬住了。   曦雾用唇瓣咬紧他的唇瓣,既惩罚着他,也折磨着自己。   曦雾舍不得直接用牙齿咬他,因为今晚的这场诱惑怎能算是他的过错呢,他只是太过单纯、太过懵懂、太过像一张白纸一样挑逗着人往上涂留下自己的颜色。   结果,像这样用嘴唇裹着牙齿咬人,最先疼的人反倒是曦雾自己。   但他还是坚持让那些绵密的灼热感也蔓延去枢零的软唇上。   尔后,他松开齿关,既投入忘情、又极力克制地与枢零的唇瓣相厮磨。   他搂在枢零腰际上的双手,十指都过分绅士与禁欲地蜷缩进了掌心中,并不愿让自己与枢零的肢体触碰沾上任何一分轻慢亵渎的意味。   ——宝石就该是永远璀璨的,怎能让纯净的宝石蒙上自他的孽欲的脏污呢?   但他的尾巴梢,却在无意识间缠紧在了枢零的小腿上,就像一条墨蓝色的细蛇贪求着它的猎物。   法皇人的确便是如此狩猎的。在缠绵时他们的尾巴会像珊瑚枝一样地蔓生出根系,悄无声息地侵入进他者体内,注入进强烈到致幻的极乐欢愉。   在嘴唇相分离的最后,曦雾在枢零嘴角的浅凹处轻舔了一下。   这便是他现在能做出的最过火的举动了。   然后,他压抑住体内所有正沸腾喧哗中的欲望,他温顺地向枢零低垂下脑袋。   “你尝吧,有时候,我也觉得我的两根犄角挺像两根宝石糖柱子。”   枢零摸着自己的唇,“你只是在我的嘴唇上碰了碰,又舔了我一下,你这样真的能尝到我的味道吗。”   “当然能。”曦雾的低笑声像开门时的那阵微风,“小绒毛,你很美味。”   枢零晃悠起羽须,“谢谢。但我的品尝可不只是你这样。我会把你的犄角的一部分用牙齿咬下来,再吞进我的肚子里消化掉。”   曦雾恭敬优雅地将头压得更低,“请。务必在我的两边犄角上都咬一下,让它们保持对称。”   “好,我会的。”枢零身体前倾,大张开嘴。   枢零的牙齿是十分锐利的。   初时,犄角刚断裂时,曦雾什么感觉都没有。   直到枢零的口中响起咀嚼的嘎吱声响,曦雾才逐渐倒吸起凉气——   法皇人的犄角作为他们身上极为重要的香味扩散器,其内部当然丛生着十分丰富的毛细管和神经簇。   犄角被人咬掉一口的感觉,就像是牙敏感的人在喝了一大杯热水后又立马嚼了一块儿冰。痛倒是不痛,但也相当的不好受。   而枢零这只贪吃的大蛾子,他还伸出舌头像猫一样地前后摆着脑袋,不断舔吃曦雾犄角断面上外渗的香血。   他粗粝的舌苔在曦雾敏感的创口上一下又一下地舔刮过,使曦雾一会儿脸色胀红深吸着气;一会儿神色萎靡嘴唇哆嗦地吐气。   等枢零把他的另一只犄角也啃吃了一口后,曦雾才把头重抬起来。   他忍不住好奇地问:“我的犄角好吃吗?”   “好吃。像夹心水果硬糖,味道酸甜甜的,还有一点点的很特别的咸辣。”枢零回味无穷地舔着嘴,“但你的血里似乎有毒,使我吃完后浑身都开始发热发软。”   “有毒?”曦雾不解地摸摸自己的断角,“怎么会呢?我们法皇人可是星际公认的安全无毒,只在极部分时刻才——”   曦雾逐渐想到了什么。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我焯!”   枢零红扑扑的脸颊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又低下头,不断拉扯着自己的衣服领口,他背后的蛾翅在不安地扇动。   曦雾如坠冰窖——丸辣!这回真要牡丹花下死了!   自己被枢零钓成翘嘴后怎么就忘了,法皇人可是个相当“卧槽恶俗啊”的种族,法皇人就像行走的春药一样,不管是法皇人的血还是汗,那可都不兴随便吃啊!   其实也不怪曦雾没想起这茬,他毕竟还从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他的家人们也从没在这方面上提醒过他,毕竟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床伴发高烧了那直接打几管退烧针不就好了嘛。   枢零的羽须在不断转圈圈,他万分不解地蹙着眉。   “真奇怪,这到底是哪一类的毒素,怎么这么难代谢掉?毒发后的症状也这么……”他手上用力一扯,衣服扣子全崩开了,“好热……衣服摩擦在身上好难受……”   被崩了一脸扣子的曦雾正在构思自己的遗言:   亲爱的大地母亲,谢谢您,您给我的超级加强后的催情素真的很有效用,纵使强如虫群帝权,在拼尽全力后也只能勉强抗衡。   孩子收到货后很喜欢,他喜欢死了。   枢零用力摇晃脑袋,又站起身打开游戏舱,向着屋外面快步走去。   曦雾立马满脸紧张地大步跟上他。   “枢零,你要去哪儿?”   “去睡觉。”枢零一路走,一路表情呆呆地撕扯衣服,“你不用担心我,我的身体素质很强大,你的些许毒素并不会对我造成实质性的危害。我也有能妥善解决该种情况的方案。”   曦雾现在能放心得下就有鬼了。   他心惊担颤地说:“我陪着你睡吧。等你睡着后我再离开。”   枢零偏过头看了曦雾一眼,“……好。”   走到寝房门口时,枢零已脱得一丝-不挂,仅剩他黑红的蛾翅将他后背的春光轻掩。   曦雾燥红着脸跟在他背后,一点也不敢冒犯地越过他往前。   他们一路走至了枢零寝房的最深处,这里灯光昏暗,数张漆黑的幕布从十八米高的房顶垂落。   一同垂落的还有不计其数的黄金链条,这些链条上全串着各色的宝石,末端处还垂挂着各种各样的装饰物吊坠——有精巧的机械钟表、有宝石做的花、有毛绒玩偶、有一簇羽毛、有飞行器模型……   它们使得曦雾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这里真像一处巨大的、风格阴暗怪诞的婴儿房。   一团白色的、表面浮着血管一样的青红色树状纹路的或许是床的物体,正横卧在幕布围拢区域的正中央。   枢零扑到那上面,语气眷恋地唤:“妈妈。”   曦雾颇受震撼地看着那张“白床”开始蠕动变形,它像一枚虫茧、更像一只胎盘一样地将枢零包裹住,又整个向上升去悬吊至深暗的房间半空。   同时间,曦雾收到了岳母伊茜丝在心灵网络上发来的消息:   「(愉快的情绪)你给我的小绒毛吃了一种很有趣的东西。你们法皇人真可爱。」   曦雾满脸惊色地仰着头。   -妈,枢零他没事吧?   「(愉快)哦哈哈,当然。我虽然已经很老了,但这还难不倒我,这只是一点小状况,我很快就能帮他处理好。并且这也没太大的危害性。」   曦雾在松一口气后,又好奇地问:   -我记得枢零和我说,您应该是住在另一处宫殿里的,可您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困惑)我没出现在这里啊。」   「(思索)你是指这张‘苗床’吗,它只是我的‘子分体’,专用来帮孩子们修养、调整身体状态。它并不是我的‘代行体’,它并不被《生活管理手册》允许外出四处走动。」   「(疑惑)你们联盟人难道没有这样的苗床吗,那你们在哪儿睡觉休息?」   曦雾不由得啧啧称奇。虫族人休息睡觉用的床可真奇特,原来虫族人全是一群成年后也依旧跟着妈妈一起睡觉的超级妈宝男。   -我们一般睡在睡眠舱里,那是一种机械设备。   「(谴责)你们的妈妈都不负责看护你们的健康状况吗?」   曦雾忍俊不禁。   -我们联盟人一般都没有妈妈。大多数联盟人都是按计划从人造子宫里出来的。   -如果非要说,那么联盟就是我们的母亲,她会在我们生病的时候进行人道主义救助。   「(恐慌)天啊,你们联盟真可怕!」   「(怜悯)我一想到你们联盟里居然有那么多没有妈妈的孤儿,我的心都要碎了。」   「(忧愁)唉,我的小绒毛,真不知道我还能再陪着他多久……」   曦雾安慰到:   -您老一定高寿着呢。   「(悲伤)不,我的生命已经快到尽头了。」   「(悲伤)(悲伤)我真放心不下他,我唯一幸存下来的孩子……我黑色的孩子……」   「(悲伤)(悲伤)(悲伤)我不该(悲伤)为什么(悲伤)要怎么办(悲伤)(悲伤)……」   一片混乱晦涩的杂波闪烁后,伊茜丝的心流信息消失了。   连带着对话框中她之前发给曦雾的好几段信息、包括曦雾的几句回复,也一同在虫群的心灵网络上消失了。   悬在半空中的苗床突然坠下,横卧在地摊展开胎衣,露出那对黑红色的蛾翅。   它们扑棱了几下,又立直夹紧竖在枢零光裸的后背上。枢零从柔软的苗床上坐起身,一些水红色的液珠顺着他紧实的腰线滑落。   他转回头看向曦雾。   “你跟我的妈妈都说了些什么。”枢零面无表情。   曦雾张着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枢零解释情况——总不能说我也没说啥,是你妈妈自己身子骨不太硬朗了恶疾突发了吧。 第51章 帮我保密   枢零从苗床上下来, 一步一个湿润脚印地向着曦雾走来。   曦雾胆颤心惊得都顾不上欣赏“芙蓉出水图”,比起被动他这个人更喜欢主动,他也三两步向着枢零走过去。   “枢零——”“不要说出去。”   曦雾怔愣地感受着扑进自己怀中的温热——他被枢零很忽然地抱住了。   枢零贴在他耳边, 低声说:“你看到了,对不对,我妈妈和你的一段对话从我们的心灵网络上消失无踪了。不要把它说出去。”   在此刻, 曦雾忽然回想起, 有一次他跟枢零聊天说错了话, 却怎么也没能找到撤回。   因为虫群的心灵网络里是不存在撤回功能的,那些已有过的思想念头, 会永远的在这张网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但伊茜丝却把她自己和曦雾的几句回复给撤回了。   曦雾的心底逐渐升起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结论——枢零的妈妈伊茜丝, 也是异常个体。她身为一座母巢、至尊至贵的十二摇篮之一, 却也是异常个体。   枢零像是知道曦雾在想什么。   “她不是, 她只是太年迈了,才在现在出现了一些问题。”枢零之后的话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她已经不再担任虫群中的任何工作了, 她只是在等待着亚空间带走她的那一天, 她只是在那天到来之前陪着我……”他从曦雾的怀中起来, “你会帮我保密吗?”   即使是这个时候,枢零的那双红眼睛中也依旧剔透得不含有半分的名为感情的杂质。   但曦雾不相信他是没感情的。   就像太空并不是空的。它其实填塞满了暗物质, 需要人们用另一个视角去观测。   “我当然会替你保密。”   曦雾白皙的手指梳弄着枢零散落下的炭黑色额发, 枢零沉默地看着他。   “但我有条件。”   枢零的羽须前后晃动了一下。   曦雾挑眉露出坏笑,“你亲我一下,我就替你保密到我被亚空间带走灵魂的那一天。就算是联盟那边的人问我,我也什么也不告诉。”   枢零的红眼睛中裂开了一条缝。缝隙中泄露出一种名为“难以置信”的情绪。   “你对我的条件就只是这样?容我确认,你话语中的‘亲吻’的意思,它仅仅只是《婚礼仪式指导手册》上写的那样, 让我们的嘴唇相互贴合到一起而已?”   “不。”曦雾满脸严肃,“‘亲吻’对我来说,绝不只是‘仅仅’,绝不只是‘而已’。你亲我应该代表着你喜欢我,这该是你喜欢我的一种行为表现。”   枢零无言地凝望着曦雾。   然后,他半垂下眼睫,看向曦雾妃红色的双唇。   他微微侧过脑袋,他漆黑的睫毛像他的另一对蛾翅,总是很安静地收拢在他的背后,极少的时候才会扑簌一两下。   他的嘴唇将一种柔软的温度拓印到了曦雾的嘴唇上,接着,他像他在婚礼上曾对曦雾做过的那样,用力以他的嘴唇挤扁了曦雾的嘴唇。   “我的确喜欢你,曦雾。”他的双眼一眨不眨,“所以,你刚才主动亲我,你也是在向我表达你对我的喜欢吗。”   曦雾的瞳孔像刺猬一样地紧缩成了针尖似的小点。   他既像是威胁、又像是恳求、更像是在愤怒地恐吓:“别用这种事,别用‘喜欢’来骗我……”   枢零捏在曦雾肩头上的双手松开了。   他语气冷硬:“这是你自己教给我的表达喜欢的方法,你却不相信它。”   曦雾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必须要知道你喜欢我的理由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枢零顿了顿,“我也要有条件。”   “什么条件?”   枢零在想了想后,理直气壮地大声说:“我不知道。”   “求你了小绒毛……”曦雾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攥紧枢零的手摇来晃去,“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枢零的羽须像天线一样又高又直地翘起,“好吧,我可以勉强地告诉你理由——你就像是我的第二个四点八一样。”   “……啊?”曦雾惊愕到难以接受,“我像四点八?!?那个愚蠢的只会呱呱叫的铁皮小光头?!?”   曦雾破防心碎了!感情他在枢零心里的形象,是御前太监!   他望着光明正大、毫不遮掩地向他裸着一身腱子肉的枢零,颇为悲催地咬牙心想:他这日子过得的确跟御前太监没什么区别。   枢零却摇摇头,“你不要误会了,你跟四点八不是一个档次的。你排它下边。”   “呃啊!”曦雾捂住自己被枢零打出了无视护甲的贯穿伤害的主心脏,“你这个男人,你好恶毒的嘴!你说了好恶毒的话!”   他无比做作地以45°角偏过头,黯然神伤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半边额头。   “是我不配了,那四点八哥哥是多么高贵的身份,有着多么帅气、古神一般的容貌,它锃亮的光头就好似天上照耀一切的太阳……弟弟我怎配跟它相比呢,我真是不自量力……”   枢零理所当然地说:“四点八从2878年前就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了,而曦雾你和我相识的日子,连四点八的零头都没有。”   曦雾整个人都灰暗了,“完了呀,这还怎么赢,我一天向你早中晚签三次到也得签近一千年才追得平。”他又自我安慰,“但没关系,我是天降系,天降必赢竹马。”   他问枢零,“你说我像第二个四点八,我哪里像它了?你不要告诉我说,你觉得我和四点八在智商上很像?”   枢零在一番思索后,措辞十分严谨考量地回答:“不可否认的,你们在智商上的确具有一定的共性。”   心脏又中一箭的曦雾:“……”   枢零又接着说:“但我的意思更主要的是,你像四点八一样,都会陪在我身边。”   “然后呢?”   “充当我的玩具。”   曦雾无语凝噎。   在别人那儿,他们总是用玩笑般的语气说出真心的话语;但在枢零这儿,他总是用真心的语气说出像玩笑话一般的鬼东西……   “……行吧,枢零,玩具就玩具吧,你开心就好,谁叫我是你的冤种老公呢。”曦雾叹着气伸手抓过枢零的两边翅膀,将它们在枢零的身上裹成一条大深V长裙,“还有呢?你还喜欢我的什么?”   “没有了。”   曦雾要抓狂了,“没有了!?就这?就这?”   “就这。”   “你就因为这两点就说喜欢我?”曦雾又是好笑,又觉得心疼他。   光用猜也知道,被虫群众虫所极度崇拜、也极度恐惧着的“有史以来最异常的异常个体”枢零,他肯定是没什么朋友的。   说不定他的朋友就只有四点八,四点八是傻呱机仆,它连不上心灵网络,它不知道、也不在乎自己最爱的主人是异常个体。   ……所以,枢零身作虫群帝权,明知道那有些违规,却也还是想隐瞒下他母亲的异常情况。   因为四点八和他的母亲,很可能就是他长久的人生中所拥有着的全部了。   “嗯。”枢零点着脑袋,“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你的这种喜欢,它不是我真正想要的那一种。你的这种喜欢只能亲我的脸,不能亲我的嘴。”   枢零摇头,“我听不懂。”   “你会懂的。”曦雾贴到枢零耳边,极郑重严肃地低声承诺,“我会严格保密好你母亲的事。”   接着,他又看向一旁摊开的苗床,思索着问:“可枢零你自己要怎么保密?你们虫族人的思维是透明的,你也并不能在你们的心灵网络上说谎。”   枢零也转身看向母亲的子分体。   他沉沉地说:“我在心灵网络上的表达是残缺的,我的族胞只能看见我在说什么,但看不见我的话语里侧中我在想什么。当他们问起我时,我的确无法说谎,我只能说实话。但是——   “曦雾,你知道隐瞒一件事的最好方式是什么吗。是没人知道这事发生过。他们永远都不会来问我。”   他转头凝视向曦雾的双眼,“当我们心灵网络上的任何事物被永久删除时,我们的相关记忆也会随之永久删除。只有异常个体能够例外的将部分相关记忆截留下,而正常的族胞都不会知道我的母亲曾发生过异常。”   他又转回头,“我是不该隐瞒这件事的,可是……她的异常并不会对族群造成任何损失,她已不再担任任何工作,她已经快要……”枢零的神色中罕见的透出几分迷茫,“曦雾,我是不是不该让你替我保密?”   白色的柔软苗床在一颗颗地外渗着淡粉色的液珠,像一名母亲哀伤的眼泪。蓝星上也总有人说,母亲的乳汁是她被稀释后的血。   曦雾摇头,“你没有做错。这对于你们虫群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个全然正确的决定,但也绝不该被认作是错误的。   “一名孩子想要爱护自己的母亲能有什么错?你们虫群的文化传统里很重要也很绝对的一条,不就是‘敬爱母亲’吗。你只是在顺应你的天性本能而已。”   枢零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低声说:“如果我不是异常个体,我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曦雾笑了,他轻拍枢零的后背。   “但你得想想,是谁选了你这个异常个体当上虫群帝权。如果你的族群并不许可,你能当上吗?他们既然选了你,那就代表他们认可你。你的决定,就是他们自己的决定,你是他们所期望的异常。”   枢零的羽须在不断地做着无规律的晃动,显然,他的心中思绪十分不宁。   他忽然向前走去,跪坐到苗床前,“妈妈……”他伸手擦拭着那些粉红色的泪。   曦雾也走过去坐下,伸一条胳膊半搂住他。   他主动靠倒在曦雾身上。   “曦雾,你们异族人是如何能够忍耐与母亲相分离的日子?甚至生下来就没有母亲?”他的脸颊藏在一片阴影中,只有双眼渗着血一样的湿润光泽,“我想象不出来那样的日子。也没有任何一名虫族人能想象出那样的感受。   “我们一出生,就永远和我们的母亲相链接在一起。即使离巢赴往了前线战场,但在心灵网络中,母亲也永远与我们同在。我们与母亲一直都在一起,从未真正分离。”   曦雾看向苗床上的那一根连接向茧之宫天花板的青红色肉绳。   它多像一根从没被剪断过的脐带。   枢零低声说:“当我的生母去世后,芙蕾雅会成为我的新妈妈,她也是下一任的代表【母性】的摇篮。我以后会睡在她的苗床里。”   曦雾在心里想:原来虫族人也有后妈难题。   他对枢零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我有一个朋友,在他还很小、他还在过儿童节的时候,他的妈妈就因病去世了。   “去世前,他的妈妈对他说:我的孩子,人会死,我会死,但爱永恒不逝。即使我哪一天不在你身边了,你的心也知道——妈妈永远爱你。”   当曦雾离开茧之宫时,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   伊茜丝已经从异常状态中恢复,曦雾在守着枢零睡着后,便悄声离开了。   夜里他做梦了。   他梦见了他对枢零讲的那个“朋友的故事”的后半截。   “她说,小曦,你要怀揣着我的爱意长大,生你的根,发你的芽,坦荡的面对你的人生。无论你经历了什么风雨,你都要记得,永远有人在你的生命中爱着你。”   面容憔悴的海曦,伸手抚摸着周妙妙的脑袋。   他们正席地坐在防空洞里冰凉的水泥地上。   周妙妙手捧着一条焦黑的玻璃珠手链,止不住地哭:“妈妈……妈妈……可是你走得太早了,我都还没有长大开始赚钱给你买你最想要的那件粉色羽绒服啊……”   周妙妙的母亲死于空袭爆炸后的一场大火,烧伤过重不治身亡。   海曦没能带回她的骨灰,只解下了她的这条手链。   因为同时间死的人太多了,停尸房早就停满了,尸体只能由家属自己往医院的后院里抬,连推尸体的推车都没有空闲的,烧骨灰又哪里烧得过来。   海曦很庆幸,他今天没有带着周妙妙一起去医院见她母亲的最后一面。   他忘不了他在大汗淋漓地往后院搬运她母亲的尸体时,她的皮肤隔着裹尸袋的布料像橡皮泥一样的被搓化在他手掌上的湿腻触感。   她在最后的回光返照时,紧紧拉着海曦的手说:“求求你……照顾好我的女儿……”然后便大睁着被火燎秃了毛的眼睛,死不瞑目了。   护士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她的手从海曦的手上扳开。   护士不是力气大才扳得开这手,而是她麻木了,她早已熟练于面无表情地把尸体的手指扳骨折,放活人从死人的手里离开。   现在,海曦用这只带着淤青手印的大手,抓住周妙妙的小手。   他对周妙妙说:“以后你把羽绒服买给你叔叔我穿吧,我要一件蓝色的。” 第52章 正确的道路   “曦雾, 你们联盟大使馆是不是想要在我们这里办一场演奏会?”   曦雾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还打算给你个惊喜呢。”   时间距离两人的成婚日以过去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曦雾白天在苦练长笛, 以争取开演奏会时不拖团队的后腿;   晚上在陪枢零打游戏,或者说在充当老婆陛下的玩具被他可劲折腾。   时不时按联盟宣传部的需求,和枢零拍几段夫夫恩爱的短视频, 唬一唬网友。   枢零倒是都愿意配合拍, 就是枢零的那个演技……你让他做什么表情, 他把脸上的眼睛鼻子嘴旋转跳跃得跟毕加索的抽象画似的。枢零唯一适合出演的角色大概是伪人吧。   他们二人现在刚追看完最新一期的《千奇厨房》,相互间在沙发上坐得隔了老远——   如果不隔这么远, 那么枢零就会惦记着曦雾味道香香的犄角, 非要摸摸舔舔咬一口。   而这“春药”再好吃, 那也不兴随便乱吃啊。   枢零是无知者无畏, 根本就不明白啥是春药,吃完后身体怪怪的那才算吃到正宗货了;   可曦雾作为明白人, 他就没那个脸皮了, 每次枢零吃完都要跑去找妈妈帮忙解毒, 曦雾站在旁边臊得慌得跟红脸狒狒似的。   但不给枢零吃吧, 枢零又暗中记仇记到天荒地老。曦雾实在是拿他没辙,拗不过他总躲得了吧。   枢零说到:“你们申请演出场馆的报表被一路递交到我这里来了。下级管理节点们在此前没处理过这类外交事项, 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你们。”   曦雾乐了。   “早知道我就直接来跟你吹枕边风了, 这忙活一大圈,结果最后还是得来找你来批复。是蓝空羽说外交事务上靠我跟你吹枕边风不太好,我想想也是。”他向枢零明送秋波,“老婆陛下~你准备给我们怎么批复?”   枢零思虑着反问:“你们想通过这次演奏会达成什么目的?”   “嗨,什么目的不目的,你别这样说嘛。”曦雾一挪屁股, 向着他那边坐近,“我们就只是想办一场来传播友谊的音乐会而已,顺便来安利一下我们联盟的音乐。我们觉得在文化上,我们和你们虫群间可能有着诸多不同,但在音乐中我们是可以相互情感共鸣的。”   枢零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将‘同乐之所’的区域一作为场馆批给你们届时使用。”   曦雾一愣。   “同乐之所”是哪儿?他们在申请表里希望能够获得任一使用权的几座场馆中,好像没有谁是叫“同乐之所”的?   但这个名字挺耳熟,他应该在哪里听说过……   曦雾在智脑的帮助下,终于回想起了“同乐之所”是哪儿——   是当初,他跟枢零结婚时使用的那座典礼之塔的第一层!   “同乐之所”可以说是在虫群内所能申请到的最顶格的场馆了!   再上面的“欢庆大厅”和“无上殿堂”,那都是得跟虫群自己的种群大事有关的仪式活动才有资格使用的。   “这真的可以吗枢零?”曦雾兴冲冲地跟他勾肩搭背,“陛下,您没有在为我滥用职权吧?”   “可以。没有。既然你们希望能有许多听众,获得虫群的更多瞩目,那么,我可以给你们机会。”枢零语气淡然,“你们想要借机在虫群中办到什么,如果你们深信自己办得到,那你们大可以去办。”   看来,枢零并不看好他们的这次文化宣传活动。   但曦雾并不沮丧——要是虫族老哥们能有那么容易攻略,那哪里还轮得到联盟这个后生代势力来吃桃子呢。   他笑眯眯地在枢零颊边香一个,“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那我们能在四处给人发演奏会宣传单吗?”   枢零答到:“你们可以使用任意的不违反我们的《生活管理手册》的宣传方法,对你们的演奏会在虫群中进行宣传。《生活管理手册》的最终解释权归虫群所有。”   曦雾汗,“那不就约等于只要你们觉得我们犯天条了,那我们就直接跪了,根本无法可依。”   枢零模棱两可地说:“我们办事总归是有依据的。我们的所有思维逻辑在心灵网络中都是可以查验的。”   曦雾若有所思:那么,虫群坚决地要往联盟修星门的依据和背后逻辑,又是什么呢?   曦雾没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现在还不到摊牌的好时机。   他转而言它。   “枢零,你到时候会来听我们的演奏会的吧。”曦雾一脸深情地拽起枢零的双手,“我也会上台演出,我负责吹长笛。等吹到有关爱情的那首曲子时,我就盯着你的眼睛吹~”   枢零却摇头,“我不去。”   “啊?怎么了?你那几天有事没空吗?那我们可以把演奏会的日子提前或延后几天,他们会答应的。”   枢零再一次摇头。   “那天我有空,这和我的日程安排没关系。”他的语气淡淡的,“我告诉过你,我是异常个体,我出现在哪里,恐惧便在哪里蔓延。我的族胞们害怕看见我,如果我出现在你们的演奏会现场,他们会害怕得不敢主动靠近过来的。”   他血红色的眼睛看向曦雾,“或者说,你想让我帮你们为你们的演奏会招去失败的结果?”   ——曦雾不喜欢跟人在现实里讲话的一大理由是,现实里说出去的话没有撤回键。   虽然心灵网上也同样没有。   但至少在录入语句时能有更多的思考时间。   曦雾对自己这不应该的粗心感到十分懊恼,“对不起……是我说话时没过脑子,考虑不周了。”   在这座纯白色的太空城里,枢零却是一只格格不入的黑色蛾子。   “没关系。”枢零摸着曦雾的犄角,幽幽地说,“把它给我啃一口,我就原谅你。”   曦雾陡然红了脸。   “我的犄角有那么好吃吗,让你成天都惦记着?”他努力后退想让自己的犄角从枢零手里挣开,“真不是我小气怕疼才不给你吃,而是……!唉!我不知道这事该怎么跟不知羞耻、没有男徳的你解释。”   枢零冷冷地说:“你七天前带我玩的那款游戏里,科恩对雅蜜公主说,‘爱情是要倾尽所有的,公主殿下,我会为了你付出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命根子’。   “可你连你头顶上的流心水果糖都不愿意和我分享,曦雾,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这个满嘴谎言的异族负心汉,我要像雅蜜公主惩罚科恩那样,罚你这个对爱情不忠的人余生只能和斐济杯过日子。”他又顿了顿,“…所以斐济杯到底是什么意思?”   曦雾一阵牙疼,“挖靠,我就不该带你玩那个万恶的游戏……可它真的经典诶……”曦雾把脑袋低下来,“好好好,你吃吃吃。服了你了,以后有得是你吃我的流心糖的时候。”   ……   “哟,侄子,你的角又被你的老婆陛下啃瘸啦。”苍痕笑呵呵地打趣。   曦雾摸一摸自己的断角,嘴角翘起。   “他是喜欢我才啃的~”他往苍痕的桌上一坐,眉飞色舞,“叔,我有个好消息,我们申请演奏会场馆的报表被一路递交到枢零那儿去了,他看在他老公我的面上,直接给咱们批了虫族最顶级的活动场馆——同乐之所的区域一!”   苍痕大为惊诧,“什么?他还真能听你吹枕边风?”   “那当然~”曦雾笑容得灿烂得完全没有在吹牛皮的自觉性,“咦,叔,你这桌子沿上,这里怎么有个牙印?”   苍痕在长长吐出一口气后,露出红尘看淡的表情,“这牙印啊,是你六哥咬的。”   曦雾惊讶,“六哥他没事咬你桌子干嘛?他怎么不去咬打火机?”   “是啊,他咬我桌子干嘛。”苍痕不断喃喃,“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是怎么回事呢?纯靠你自己居然真跟他有正面进展了,这就是为什么预言机否定了我们,却唯独给你打了个问号的原因吗?我却屡屡妄图用我浅薄的人生经验来指导你、教你做事,我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接着,苍痕便颓丧地嘀咕起了些什么“我的眼界过时了”、“他竟入返璞归真之境”、“此子恐怖如斯”之类的话。   曦雾笑嘻嘻地学起了枢零说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请使用星际通用语和我交流。”   接着,他正经了脸色,“叔,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问你。”   苍痕瞅一眼他的神情,“什么事。”   “联盟那边是个什么样的说法?”曦雾也紧盯着苍痕的面部表情,“他们觉得虫群到底为什么要坚持修那扇星门?”   苍痕面色坦然,“说法有很多,目前尚未有统一的定论。有说是看上了我们的某项科学技术的;有说是看上了我们的某种我们目前尚未探明的资源点的;甚至有说是向往我们联盟理念,想要和我们联盟交个朋友的。   “而你觉得呢,曦雾?”苍痕反问着,“你心底现在所有的那个答案是什么?”   曦雾也反问,“那二叔你的答案又是什么?”   苍痕满脸肃穆、坚定,“我永远相信联盟,我永远忠诚于联盟。我们必然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之上。”   叔侄二人在压抑到窒息的沉默中相对视着。   “滴滴——滴滴——”曦雾的智脑轻声响起了提示音。   曦雾从苍痕的书桌上下来,“我的吃药时间到了,我得回房间去吃药了。”   在身后的房门即将合拢时,曦雾听见了苍痕的一声叹息。   空调小姐正在曦雾的卧室里等着他。   “曦雾先生,生科院那边又给您新换了一套药物配比。他们说这次的药物副作用可能会有些强烈,但没办法,保守方案已经没法让您和枢零陛下的同房安全契合值进一步上提了,他们不得不下猛药。”   曦雾坐到椅子上,“枢零的免疫系统到底是有多强悍啊,这已经是我们换的第六套用药方案了吧。”   “是的。”空调小姐从肚子里掏出注射器,“先生,我有段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没事,你尽管说。”   空调小姐的电子显示屏上露出担忧的表情。   “我觉得您和枢零陛下一起生育小有机体,这并非是一个好主意。不管是对您的生命安全来说,还是对枢零陛下的身体健康来说。   “他的用药剂量必然比您这边恐怖许多倍,令人难以想象他会负担起多可怕的药物副作用……”   曦雾叹气,“但没办法,我们结婚的目的就是生小孩。”   “我真为你们芯碎……”空调小姐嘟囔着,将药液注射进了曦雾的体内。又递来一盒药片要求曦雾服下。   开始的一两分钟里曦雾还没太大感觉,但时间再往后去,他的身体里便逐渐升起一种供氧不足般的强烈眩晕感。   好在他身为法皇人,体内有母亲赐的伴生菌群,菌群们能主动调节他的各项生理体征帮他压制住不适感。   曦雾捏着鼻梁,“今天这新药的副作用的确有点劲儿大。我真不敢想枢零那边,他是怎么遭罪的……”   空调小姐很是同情,“抱歉,我想不到什么安全健康的能有效帮助你们缓解痛苦的方法。我只能祝福你们能早生贵子了。”   它在采走曦雾的一份血样后,恋恋不舍地挥手离开了。   曦雾靠着椅背,仰头看向天花板。   一组高低错落的圆形彩玻璃吊灯安静的垂挂着,它们就像星海中的一个个大型文明势力,彼此间隔着有序的距离,保持着一种无言的默契,互不做打扰,鲜少有纠缠到一起相互撕打的时候。   就连最中央的那盏最明亮的灯,也安安静静地蛰伏着。   在过去,曦雾曾困惑过,为什么星际上的大家,小摩擦不断,大的摩擦却从未有过。   这难道是因为大家都讲文明懂礼貌吗?   不,当然不是。   在得知到宇宙重启的事后,曦雾便对自己的这个疑惑恍然了——   亚空间航行能加快宇宙末日的到来。   那是否能据此设计一种“后星际时代核武器”,这种“亚空间核武”每炸一发便能讲末日倒计时提前许多年。如果谁不让谁活,那谁就引爆亚空间核武,拉着全宇宙的人一起死。   在亚空间核武的核威慑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即使谁被愤怒冲昏了头,要将冲突矛盾升级,那瞬间全宇宙的高级文明都会将目光投过来。能调停的调停,不能调停的……   不存在不能调停的。   因为不听大家一起劝好话的会死。会死得相当惨,以儆效尤。谁也不会想当“杀鸡儆猴”中的那只鸡的。   虫群十多万年的闭关锁国,既是纯自愿——他们的确厌恶和异族打交道;   也是半被迫的——这既不想跟别家交朋友,又受“核威慑”无法无脑战斗爽,结果虫群不就只有自己闭关锁国当单机玩家了吗。   但现如今,虫群却透出一些似是要打破现状的意图……   到底是什么样的背后情况,才让虫群放下对“核威慑”的顾虑了呢?   又为什么偏偏找上联盟?   曦雾坐着的椅子一路滑行至他的床边。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只黑丝绒男士手套,这是枢零的手套,在他们结婚那天所戴的。   那日,曦雾从枢零的手上轻轻扯下它,以方便为枢零戴上婚戒。然后曦雾将这只黑丝绒手套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从未打算物归原主。   他将手套贴到自己的脸上,就仿佛他正捧着枢零的手掌抚摸上他的侧脸。   “枢零,你们虫群真的敢于打破现状吗。你们虽然在星海中,是断层统治级的强大,但也绝对会怕大家狗急跳墙……”   曦雾在手套上轻蹭着。   “按照我们联盟的理念来看,我们是绝不会去主动制造那种损人不利己的‘核武器’的。但……就连我自己都尚且对此怀有疑虑,你们又会相信联盟是朵完全没刺的、只有爱与和平的小白花吗。   “你们绝对有顾虑,所以没有直接向联盟开战。并持一个暧昧的态度,在我们试探你们的意图的同时,你们是不是也在试探我们?   “可你们在试探什么?呵,你们在试探什么……”   曦雾合上眼帘,将鼻子拱进手套中,不断地深呼吸。   他在心里低声说——如果还有别的选项,我也不想怀疑联盟是否仍走在正确的道路之上。 第53章 同一理想   “啪啪啪——!”   在一片热烈的连绵掌声、振翅声、拍肚皮声中, 台上的联盟众人完成了演奏会的谢幕鞠躬。   幕布落下,众人归于幕后。他们都禁不住地在脸上洋溢起喜悦的笑容。   “蓝空羽,你压轴表演那首风铃环独奏曲《失序星轨》发挥得实在太棒了!”   “你也很棒晶橘!你是我们乐队里的全能手, 你几乎什么乐器都能演奏,你是我们乐队里最不可或缺的人!”   “真没想到,你们竟然能成功吸引来这么多虫族人观看这场演出。”沼华抚须感慨, “甚至把位置都坐满了, 中场休息时他们还自发将两侧的活动墙给挪得更开, 以腾出更多空位来。”   苍痕笑着说:“这要多亏了沫沫云那高瞻远瞩的指导建议,让我们走对了宣传方向能够事半功倍。”   沫沫云黄润着脸在水箱里兴奋地转圈圈, “哈哈~这毕竟涉及到我的专业方面, 我可是专门研究虫群社会文化的学者。但我也没想到, 这招的效果居然能有这么好。”   沫沫云所献上的计谋, 可以用四个字来总结——狐假虎威!   在虫群社会中,他们的帝权代表着他们族群的绝对权威。   帝权的选择在政治上是绝对正确的, 所以连带着, 被帝权所选中的结婚对象——曦雾, 也是具有一定政治正确性的。   如果由使馆内的其他人, 去向虫族人派发宣传单邀请他们来参加演奏会,那么多半会遭到“怕生”的虫族人的拒绝;   但如果由挂着政治正确光环的曦雾去卖脸拉人头, 那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曦雾经常混上虫族人的交通工虫, 欺负别人在这上边无处可躲,给别人库库地硬塞传单。   一边塞还一边厚颜无耻地拽住人家的小手说:你下工回屋后记得把传单也给你室友看,叫他们来参加演奏会嗷,兄弟你不来没关系,但你一定要喊你的室友们来。   于是一堆虫族老哥们的室友就这么遭了殃。   另外,曦雾还在开心论坛上开了个直播放送贴, 贴中向虫族老哥们明确声明:你们的帝权陛下亲口说过,你们来观看这场异族人的演奏会并不会被算作是异常行为,你们可以放心大胆地来看,不必有什么种族顾虑。   这个直播贴很是引流了一批虫族人从线上跑来线下现场观看,最终场馆内座无虚席、并还得增设空位。   当然,这场演奏会的大受成功也抛不开联盟众人在幕后所付出的努力与汗水,毕竟打铁还需自身硬,把人宣传来后还得用实力将观众留下。   此时他们相互吹捧着彩虹屁,分赏着彼此的功劳。然后就要收拾收拾一同回往大使馆中,开一场热热闹闹的庆功宴。   “经过这次演奏会后,我们的文化宣传工作算是顺利在虫群内部打开了一条口子。他们不再全然排斥我们联盟的各种文化,并持有了部分的好奇。这是好现象,我们要继续保持。”蓝空羽将清理保养完成后的乐器放入盒中,“苍痕同志,依你的意见,你觉得我们下一步应该再往哪个方向努力?”   苍痕早有腹稿,“既然我们的音乐在他们这里反响不错,我们联盟人的音乐风格也是他们所喜爱的。那不如继续往这方面努力,将我们的各种音乐引进入他们这边。至于引进许可要怎么拿,我们不是还有曦雾嘛。”   沫沫云打趣,“多亏了虫群走极端的统治制度,搞定了他们的帝权也就等于搞定了虫群内的一切。曦雾,你这枕边风吹的可不是一般的风啊,而是超级亚空间风暴,平时请你谨言慎行。”   曦雾笑着回复:“你这提醒得可晚了,我自己都忘了我在他面前说过了哪些怪话。但下次我还敢。”他又挤眉弄眼,“沫沫云,我有事情想要找你私下里单独咨询。”   晶橘兴致勃勃地从一旁探头,“是要搞情感咨询吗?你怎么不来问我!沫沫云他懂什么懂,我才是真正的感情专家!七弟,我跟你说,怎么泡虫族人我现在可有经验了,我的搭讪成功率百分之百未有败绩!”   曦雾翻白眼,“爬!我纯爱战士不需要你这个可耻黄毛的银荡下流的感情经验。”   晶橘耸肩,“好吧。你的爱情你做主。不过我的卧室门会永远为你敞开的,欢迎你来咨询我~”   沫沫云没多想地点了点头,“好啊,我也很欢迎曦雾你来找我咨询问题。”   “你们的庆功宴我就不参加了。”曦雾将行李包往身上一挎,“我已经跟枢零约好了,一会儿我得去找他。沫沫云,我们就在这里聊,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   曦雾手指向另一端,“我们去找个没人地方,我要问的问题比较私人。”   曦雾一直带着沫沫云七拐八拐地走了很远,才在一处空阔无人的储物间前停下。   沫沫云很是好奇地看着曦雾的背影,“你要找我咨询什么?”   曦雾转过身,却对沫沫云露出一张满是严肃的脸。他用智脑将屏蔽立场打开了。   “沫沫云,你作为虫群文化的研究专家,你觉得虫群到底为什么要坚持修那扇星门。”   沫沫云在短时间的沉默后,他紧张得身体有些发白,“我、我不知道……”   曦雾紧盯着他,“你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出口?”   沫沫云绞着自己的触腕,“……但那怎么可能呢?我们联盟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呢?一定是有着什么误会……”   “我也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曦雾双手插兜,靠到墙上,“能让虫群从十多万年的闭关锁国中忽然又跳出在大众眼前的,还能是什么原因?沫沫云,你曾经对我说:   “‘虫群从来都不是一个掠夺者的文明,他们从不主动通过奴役、剥削、掠夺其他文明以壮大自己。他们对其他文明发动战争的核心理由,从来都只有一个——恐惧。’   “在虫群中实地呆了三个月后,沫沫云,我现在很赞同你。虫族人的确不喜欢战争,因为他们禁止使用复活技术,当一名虫族人死去时,他是真的死去了。   “而虫族人在心灵网络中的相互连接,又是那么的密切。一场战争会死多少人?会在这张心灵网上给他们带来多少相互共感、共振的悲伤?   “如果一场战争不是必要的,那么它绝不会被虫族人开启。至少当前时代的帝权陛下枢零不会那么做。   “沫沫云,你现在回答我,你说虫族人只因恐惧而发动战争,那虫族人现在到底在恐惧什么?而你又在恐惧什么,才支支吾吾不敢将答案直接说出于口?”   沫沫云在水缸角落里蜷缩成一团,他抱着头有些崩溃地喊:   “是‘安危’!文明的生存安危!虫群一定是觉得联盟境内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们文明存亡的危险存在,才坚持要修那扇星门!   “但这一定是误会!我们纯净和平联盟是不可能主动研究那类杀伤毁灭性技术的!就算研究了,也一定不会把它做负面用途!他们的初心一定是好的!应用方向也一定是好的!”   他奋力游到水箱中离曦雾最近的地方,像是要说服曦雾,也更是像要说服他自己。   “你知道我们联盟所受的亚空间赐福印记是什么吗?是【同一理想】!所有的人,无论他曾出身于任何种族、任何文明,在他靠近联盟后,他都会逐渐被联盟唯一的至高理想所同化。   “并在同化的最终,他原先所有的赐福印记会被联盟的赐福印记所顶替。就比如你的二叔苍痕,他身上的法皇人的【繁育魅力】便被联盟的【同一理想】给顶替掉了。   “被【同一理想】集结在一起的我们,是不可能做出背叛理想的举动的!所以这一定是一场误会!”   曦雾冷冷地说:“我也想相信这只是一场误会,但虫群会相信吗?虫群会相信我们研究核物理,只是为了核聚变发电,而没有任何造核弹的想法吗?我们若想要虫群停止修建那座星门,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方法——   “叫停我们的危险项目,并接受虫群的督管,将项目永久冻结。这么简单的事,我能想得到,联盟高层会想不到?但他们却没有这么选,而是派了我们过来,向虫群拖延时间。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要知道上一个招致了虫群的文明,还是十多万年前的银心智械,虫群之灾跟智械危机杠上了。”   沫沫云惶惶然,“我不知道……总之,我们一定没有走歪了路,联盟高层这样选择一定是有理由的……”   曦雾直直地看着他,“沫沫云,你就这么信任联盟吗?你身上并没有联盟的赐福印记,你是罕见的赐福绝缘体。”   沫沫云哭丧着说:“可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地道联盟人……”   曦雾摇摇头,“我也不相信我们联盟真的会干出什么坏事。但是,沫沫云,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名传奇生物冰雪巨人,他有一名身体耐受性能为普通的碳基生命体朋友。冰雪巨人十分喜欢他的碳基朋友,他决定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他。   “而巨人最好的东西是他的寒冰之心,他的碳基朋友在碰到他的冰心的一瞬间,便被冻死了。”   曦雾用手拍拍沫沫云的水箱玻璃,“无视现实客观条件一昧的追求超时代的目标,最后所能得到的永远只是文明的伤疤。宇宙中有太多文明遭过了教训,我不希望我们联盟是下一个。我一直都觉得,我们联盟在‘世界和平’道路上的追求,有些过于极端了。”   沫沫云下意识反对,“可不走极端怎么能保证联盟在时间长河中的纯洁性、纯粹性呢。”他拧巴着触腕,“曦雾,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我说这些?”   “我想让你帮我盯着香葵草。”   沫沫云很少见到曦雾露出这样的表情,冰冷的,嘴角处连一丝的惯常有的吊儿郎当的笑意也无。连那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也透出几分刀锋似的锐意,甚至隐约渗出几分……   寻常联盟人身上绝不会有的血腥气。   就像那些星际雇佣兵们身上所有的那样。   沫沫云感到些害怕,会露出这样表情的曦雾太过陌生了。   他慢吞吞地划拉两下水,“…香葵草成天都在睡觉,很少有醒着的时候。而且他基本都呆在蓝空羽的房间里,很少被抱出来……”   “盯着他。”曦雾双臂环胸,“你知道当间谍最怕的是什么吗?不是怕被抓,不是怕抛头颅洒热血,而是怕自己人的背刺。   “沫沫云,我知道你身上一定也背负联盟派给你的秘密任务,但我还是信任你,我信任你是个真正的老好人。我也觉得你应当去亲自看看,联盟到底有没有如你所期冀的那样,走在过程正确、结果也正确的道路之上。”   沫沫云心事重重,“我会帮你盯着香葵草的,他确实很可疑。我们身上都有明确的工作分工,每天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只有他,所谓的‘安全顾问’……”   与沫沫云相分别后,曦雾从鼻腔中沉闷地呼出一口气。   七天前的晚上,他在半夜里惊醒了。   浑身发凉头皮紧绷,他就像是从未入睡过那般的清醒。亚空间的气息正从蓝空羽房间的方向处冒出,又于短短的两秒后消匿无踪了。   若非曦雾是亚空间的“罪人”,对亚空间的气息异常敏感,那么他绝对察觉不到这件事情的发生。   “哪有间谍得两面调查的……早知是这样,我说什么也不来结这趟婚。”曦雾烦躁地甩着尾巴,“得,这边忙活完,又该去那边哄老婆陛下开心了。”   他提一提身上挎着的乐器包,关掉屏蔽立场,转身向着直达皇宫内部的传送电梯走去。 第54章 专属演奏会   “嗨, 老婆陛下,我来了。”   曦雾走入房间中,笑着看向坐在桌边的那道黑红色身影。   四点八总喜欢给枢零缝制黑色系禁欲风的制服。   它用各种材质的黑布, 将枢零从上到下,除脸颊、一小截脖颈、与戴着婚戒的右手无名指以外的肌肤全包裹住,一丝不露。有时还要额外加一件披风, 将枢零漂亮的蛾翅也给一并遮掩住。   四点八或许是觉得布料“多就是好”吧, 它要给它的主人穿最好的。   今天的枢零也没例外, 穿着一身低调奢华的黑礼服,它并不是特别修身的版型, 却也还是被枢零的好身材给撑起得饱满诱人;   他肩上的披风是一层极为轻薄细腻的闪银黑纱, 将他艳丽的黑红蛾翅半遮半露;   他的一双手套也是黑纱材质的, 他袖口处的两对银镶边黑发晶石袖扣正在烁烁闪光, 但远不及他唯一裸露着的那根手指上的红宝石婚戒耀眼夺目。   枢零低着脑袋,没回头看向曦雾。   他手捻起一块他们虫族人的经典传统小吃——油炸冰淇淋。餐桌上的其他餐盘都空了, 这是他的饭后甜点。   他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到:“我跟妈妈一起在线上观看了你们的音乐演出, 你们表演得很不错。我的妈妈也很喜欢, 我的族胞们也都很喜欢你们。”   曦雾坐到枢零面前。   他打量着枢零手上的油炸冰淇淋。   油炸冰淇淋的具体做法为:用面包片包夹住一块冻好的冰淇淋, 再裹上蛋液、面包糠封好口,最后放入油锅中浅浅炸制15秒, 便可以捞出装盘了。   没有一名虫族人不爱吃油炸冰淇淋, 甚至曦雾的六哥晶橘为了泡虫族人,现以荣升为“油炸冰淇淋仙人”。   曦雾当然也为亲亲老婆做过油炸冰淇淋·芝麻汤圆黑化版,枢零虽然没能吃出来那是油炸冰淇淋,但也评价说:有趣的进食体验。   而枢零的这份炸冰淇淋,那上面还额外浇着些蓝紫色的酸莓果酱。在虫群,果酱就像是蓝星上的辣酱一样的基础调味料。   他们还喜欢像撒葱花芝麻一样的往食物上撒彩针糖和珍珠糖, 总之怎么热量爆炸怎么来。反正他们晚上睡觉都是睡在苗床里的,苗床会自动帮他们调节管理好身材。   虫族人普遍暴饮暴食,他们从不担心发胖、从不在乎饮食健康不健康。   枢零也成天到晚吃个不停,曦雾有时候会想,枢零是不是吃得过于多了一点。但又不确定,这样的食量对虫族人来说到底算不算正常。   “老婆,你觉得今晚我的个人表现怎么样?”曦雾忽闪着长睫毛向枢零送去秋波,“我吹笛子的样子有没有很帅气、很优雅、很迷人?”   枢零仍低着脑袋,没去接曦雾的秋波。   “你今天很闪闪发光。”他将炸冰淇淋咬进嘴中,又像蛇一样地一整个咽下去。   曦雾不觉在心里笑:这是小朋友没能跟全班同学一起去春游,在孤独的角落里阴暗委屈地生闷气呢。还好善良的我早有准备。   他将背着的乐器包放到桌上,“枢零,我给你特开一场专属于你的私人演奏会,在这场演奏会上我的笛子只吹给你一个人听好不好。”   枢零的蛾翅都颤了一下。   他三两下将炸冰淇淋全塞进嘴里,然后才含混地发出一声:“好。”   他抬头看向曦雾,他的红眼睛像一对泡过水的红宝石。   曦雾将乐器包拉开,里面不仅有一把金属长笛,还有一只小巧的魔方似的全息投影盒。   他先用心灵网络关掉用房间里的所有灯,再用智脑连上投影盒。   投影盒随之悬浮到空中,延展成一大张薄膜,投射出一间复古风小酒馆的全息场景。   它自动调试着桌椅、吧台、舞台、吊灯的放置点位与大小数量,四五秒后,房间内的所有全息投影都固定了下来。   曦雾持着笛子站到舞台中央,一束虚拟聚光灯将他照亮。   他今天的造型打扮的确很闪闪发光。   一身奶白的晚礼服上,绣着许多串竖条流星状的虹彩月光石米珠,尾巴上撒了银粉、黏了碎钻。   但这些流光溢彩的宝石,并不能将枢零的目光从曦雾的面庞上夺去分毫——   在曦雾冰蓝色的狭长凤眸里,正含满了软糖夹心一样的温柔笑意。   曦雾横举起长笛。   着一身白的他在聚光灯下明亮得有些过曝,他白玉般的手氤氲着微光。   他的声调清亮润朗:“首先,我将为我亲爱的枢零先生,热烈地献上一曲《玛尔与莎莉》。   “愿他能听懂我在这只曲中对他像双子星一样的爱意,我想和他跳一只直到我们的生命尽头也无法休止的引力纠缠之舞。”   这场只有一名听众的演奏会持续了63分钟。   曦雾总计给枢零吹了十只曲子,因为星际上的一年有十个月。   他们也相对视了63分钟,彼此的视线混沌未明的在暗色的房间中相交织着。   63分钟里枢零未发一语。曦雾在除报幕以外,也没有多说特别的话。   曦雾鞠躬谢幕,“演出结束。”   枢零抬手鼓几下掌。   等曦雾离开舞台,走近到他身前俯身撑住胳膊将他圈禁在椅子上后,他才低声说:   “真不可思议。即使没有靠舞台上的你很近,我也依旧从你的乐声、和眼神中感知到了你充分浓郁的情绪。这使我强烈地认知到,你是一名与我有着对等思维情绪存在的客体生命。”   曦雾抬腿将膝盖压到椅子上,将身子前倾得离枢零更贴近。   他的声带因为吹久了笛子而有些沙哑:“你感知到了我的什么情绪?”   他摩挲着枢零的下颌边沿。   这只毛绒大蛾子,连化成人形后的身体肌肤也是毛绒触感的,手感仿佛一只毛桃,但又比那柔和许多。使得曦雾总喜欢把玩他的手掌,或轻抚他的面颊。   再多的身体触碰曦雾便不做了——他怎么能趁枢零纯洁如张白纸,便心思龌蹉地占起便宜呢。   他只想爱抚他,而不是玷污他。   枢零却懵懂得过头的主动蹭着他的手,眯眼享受着他手心里的温度。   “曦雾,你的情绪,就像在等待烤箱里的蛋糕烤好……你的食欲在迫不及待,但你在尽力忍耐……你想捕食我,那不是一种伤害性的捕食,而是……”枢零晃着羽须想了想,“……就像剪切增稠流体的质地一样。”   曦雾轻捏着枢零的脸蛋,“你会讨厌我对你这样吗?”   “我不讨厌。并正相反,将我的感知浸入你的这类情绪中,会使我感到欣快,和……饱足。我喜欢你对我的这种独特情绪。”   曦雾的脸颊和他越贴越近。   最后吻在了他的唇上。着迷地一下一下地轻点着。   曦雾总感觉自己最近晕头转向的。   或许是因为,为了跟枢零生小毛毛虫,他吃猛药吃太多了,副作用劲儿太大;   或许是因为,他真的有点陷进去了。   反倒是他这个临时工间谍,先中了任务目标的“美人计”。   世界上怎么该真实存在有枢零这样的,又清纯又性感的……尤物。   明明是近两米的大高个,身强体壮,脸貌也很硬朗、森冷,但用尤物来形容他,却一点也不显得违和。   曦雾越来越频繁地在梦里梦见他,梦里他总是用一种懵懂无辜的眼神将曦雾看着。   就像现在这样,这种眼神。   曦雾深呼吸强迫自己从枢零身上起开,坐到他的旁边去。   “枢零,还有8天就要到2月30日了。你的生日。”   枢零没什么情绪波动地平淡点头,“是的。”   曦雾抓起他的右手,隔着那层纱手套熟稔地搓揉把玩着,“晶橘告诉我说,你们虫族人并不过生日,并不庆贺这一天。”   枢零反问:“又向衰亡迈进一步,这有什么值得庆贺的?”   曦雾笑笑,“当悲观主义者看见半杯水时,他会想,杯子里只剩半杯水了;当乐观主义者看见半杯水时,他会想,杯子还有半杯水呢。我们庆贺生日,是在庆贺自己的出生,庆贺自己在这世上又多活了一年。”   他又简明扼要:“按我的家乡传统,生日会上会有一桌丰盛的食物,和一个豪华的生日蛋糕。”   枢零果断附和:“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文化传统习俗,值得虫群效仿学习。我将正式把它纳入进我的考虑范畴,并最终决定,通过这项提案。”   曦雾忍不住笑着往他脸上亲一口,“除了丰盛的生日餐以外,我还会在那天里给你准备别的惊喜。”   枢零的羽须不断摇晃着。   “我们虫族人从不向族胞准备惊喜,因为我们间思维透明,没有隐瞒的余地。”他闭上眼,歪头和曦雾的前额相贴,“……我看不见你在脑袋里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我讨厌这种看不见的感觉……但也有些期待。”   曦雾一脸笃定,“你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的。”   八天后。   在吃完丰盛的芝麻汤圆风味生日晚餐后。   枢零低头看着手里的游戏宣传单。   “3月1日《诸神荣耀》全新主题赛季开启?是兄弟就一起勇闯天梯赛,瓜分百亿赛季奖金?看不懂,好多不认识的词。”他抬起头,“曦雾,这张纸就是你给我准备的生日惊喜?它可以吃吗?”枢零寻思着把传单塞进嘴里,“(嚼嚼)这纸怎么没味。”   曦雾早有预判地又掏出一张纸传单。   他一脸深情地说:“老婆,这可不是普通的纸,这是一张门票!”   “门票?”   “对!带你通往新世界的门票!”曦雾挪着椅子飞快地和枢零贴一起坐着,“陛下,微臣很早便在考虑这件事儿了。   “您身份特殊,从不微服私访玩你们虫群自己的在线游戏,因为您身上的帝王霸气无时无刻都不在往外泄露,您走到哪儿您的臣民们便战战兢兢,恨不得对您纳头便拜。您心善,为了不影响到他们正常的娱乐活动,您下班回宫后便只自己玩点糖果消消乐。   “包括八天前的演奏会,陛下您也一样没能去。微臣看在眼里,是疼在心里啊。”   曦雾再度将游戏传单塞到枢零手上。   “枢零,今天是我跟你婚后的第一百八十四天。这还不够让我了解你的所有,但我也不再是对你一无所知了。   “我知道了你的很多喜好,你喜欢吃,你喜欢睡,你喜欢上班摸鱼偷玩会儿益智小游戏……   “你喜欢被拥抱,你喜欢被肢体触碰,你喜欢眼神对视,你喜欢……被接纳,被认同。”   他将枢零揽入怀中。   “在我们一起玩那些单机游戏的时候,你分明清楚,那些只是NPC、一段虚拟数据罢了,你也经常对它们做一些惨无人道的事,让它们爆金币给你……但你却总热衷于替它们完成任务、解决麻烦。   “最初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是喜欢在游戏里探索,喜欢深入挖掘游戏里的细节,就像考古一样。   “但后来我发现,不是的。你甚至对那些极可能开出隐藏剧情的道具视而不见,你并不关心游戏细节。   “你只是喜欢,你去向那些NPC交任务时,他们头顶上对你冒出的那一行,‘好感度+10’,或者‘声望+10’……”他将枢零抱得紧紧的,“你就为了这些,你明知道是假的、虚拟的这些……虫群伟大的帝权,枢零陛下,哎……在我想通到这件事的那一晚上,我怎么都睡不着了。”   枢零很纯粹、单纯地回答说:“你可以服用药物以帮助入睡。”   曦雾想笑又鼻酸。   “你甚至听不懂我这是在心疼你。”他垂下头,手去摩挲他们的婚戒,“你在虫群里孤独了三千多年,你身为异常个体所没能得到的所有,就让我来给你。”   枢零看见,曦雾的表情在一点点变得庄严、肃穆。   他听见曦雾向他郑重地承诺:   “枢零,我想让你幸福快乐。   “这是我们的婚姻里,我身作你的丈夫应该为你履行的职责。”   对使用心语的虫族人来说,声音的语音太过晦涩难懂了。   虫族人从他们的心语中所见的,是三维的立体模型;而声音的语言,只相当于二维的模型图纸。   图纸上有时画着标满批注的三视图;有时只有冰山一角的潦草的几根线条,叫人难以明了。   枢零便总是难以明了曦雾在说些什么。   此刻,在曦雾的那一大堆话中,他只听懂了曦雾的那句——我想让你幸福快乐。   他回答时没做太多思考:“谢谢,但我的幸福值与快乐值已然处在族群的标准水平线上,我暂时不需要你的帮助。”   曦雾缓缓摇头。   枢零感知到他情绪上的悲伤,这种悲伤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像长着骨头,像生着血肉。   “枢零,你真的幸福与快乐吗。在这座纯白色的太空城里,你却是一只黑色的蛾子;在你们的心灵网络的众多光点中,你却是漆黑不可知的黑洞。”   枢零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接着,他又像做错了事一样的将羽须向两旁倒去:“这只是一些可调和的偏差值。我可以调整并克服它们。”   “枢零。”曦雾抱着他坐来自己的大腿上,“既然你在你们的心灵网络上,你的族胞们都排斥你是异常个体,那你就来我们的星际网上玩。星际网上没人会把你当成异类,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是你们眼中的异类。   “你不管是想听音乐会,还是想玩多人在线游戏,你在星际网上都可以尽情无顾虑地去做。   “你会是自由无拘束的。你会结交到,你内心深处一直想要的,朋友。”   “朋友”一词像一粒滚烫的火星,在枢零的心底烫出了一个又疼又痒的小洞。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那张“门票”。   “……我不需要异族人朋友。”他生硬地说,“我不会去你们的星际网上,过多的和你们这些奸诈可怕的异族人接触,这不是一个虫族人该有的行为。我该远离开你们。”   “呵。”曦雾轻声笑着,目光灼灼,“帝权陛下,您说得没错,我这个异族人的确很奸诈。所以我对你的不是一种意见请求,而是一种胁迫。”   他严肃警告,“[奶萌饼干酱],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不陪我去《诸神荣耀》的天梯赛里冲分上段,我就要对我们的百年育人计划暗中使绊子,让你久久都光被我捅屁屁,却怎么都怀不上小毛毛虫。”   枢零:“……”   就这样,在邪恶异族人曦雾的逼迫下,虫群的帝权陛下枢零不得不屈服了。 第55章 《诸神荣耀》   《诸神荣耀》, 是一款由金穗王朝人制作发行,至今已火爆运营了60年的MOBA类游戏。   它的热度经久不衰,熬死了一款又一款的同类型竞品, 这在百家争鸣的星际游戏界中可不简单。   要论《诸神荣耀》为何能取得这般好成绩,那必须归功于——游戏运营方舍得大肆撒币。   《诸神荣耀》在定项之初,便不是一款以盈利为目标的游戏。当任何一款大制作游戏却不以盈利为目的时, 它便无敌了。   它是一款纯粹的电子竞技模拟器, 专用来取悦金穗王朝的大贵族们, 以满足他们观赏赛博斗蛐蛐的欲望。   《诸神荣耀》里的“诸神”,便是指的这些王朝贵族。玩家们在游戏里操控英雄角色打生打死, 拼取来在云端里下注看戏的贵族老爷们“慧眼识金”的荣耀。   《诸神荣耀》里卖游戏皮肤所赚的钱, 除三成留作游戏运营费以外, 其它的将全数投入赛季奖金池中, 供玩家们在天梯赛里赢取。   同时,王朝贵族们还会时常性捐款打赏, 往池中追加更多奖金奖品, 以欣赏玩家们为钱互殴得面红耳赤的样子, 大贵族们的快乐就是这么枯燥乏味。   曦雾没有给人演猴戏的癖好, 也并不缺那点赛事奖金。他喜欢玩《诸神荣耀》,主要是游戏的数值策划水准很高, 把游戏平衡性做得十分优秀。   每年的赛季更新诚意满满, 会出具不同风格主题,将游戏内的地图池、英雄池、装备池、神恩技能池等全数进行更换调整,几乎是将整个游戏重做一遍,年年都有新花样。   并且天梯赛里有均衡锁,以强行平衡来自不同星际种族的玩家的思维反应力,很大程度避免了某个高种族值玩家仗着自己反应力惊人就嘎嘎乱杀的情况出现。   同时没有万恶的ELO机制, 对手、队友纯随机匹配,纯实力说话,不照顾混子,不将就手残,玩的就是一个真实刺激。   在3月1日,《诸神荣耀》船新赛季开启的这天晚上,曦雾带着神秘的萌新玩家[奶萌饼干酱]上线了。   “曦雾——”   “嘘——”白色火柴人捂住黑色火柴人的嘴,“你要叫我老公,不可以叫我名字。老婆,咱俩的身份是万万不可在人前暴露的。”   “哦。老公。”枢零扒拉出一个游戏界面框,“它让我先完成新手教程。”   曦雾直接帮他点跳过,“有我这个老司机在,你还用得着过什么新手教程。走,我们先去游戏商店里给你买点英雄和皮肤,买完直接进天梯赛。”   曦雾对他们俩的游戏实力很有自信。   他自不必说,骨灰级游戏玩家;   枢零则是种族值高得没边的虫群帝权,智力、反应力双在线,纵使天梯赛里有针对超级种族的均衡锁限制,但瘦死的骆驼依旧比马大。   曦雾一边将商店界面打开,一边向枢零简述起游戏规则。   大致为红蓝对敌,两方各5名玩家,需兵分三路向敌对方基地进攻,最先摧毁敌方基地者胜。而在基地被摧毁之前,玩家即使阵亡也能在一段时间后于自家基地中重生。   “胜利条件听起来十分简单。”黑色火柴人旋转着圆球脑袋,“但我不喜欢跟人冲突战斗,我不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游戏。我出自白巢,我是后勤人员,不是战斗兵种。”   曦雾在心里小声逼逼:   要不是跟你玩了那么久单机游戏,见惯了你面无表情地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不干人事,我还真信了你[奶萌饼干酱]的邪。   “也行吧,就当你真的是后勤人员不喜欢打打杀杀吧。”曦雾打开商店里辅助英雄的那一栏,“那这个角色肯定适合你玩,这是个治疗型辅助。她一般不用去跟人拼输出,让她一直跟在队友身边保护队友就好了。”   枢零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为什么她胸腹上的四团赘生物如此之巨大,同时她的六肢却如此之细瘦?她是遭到了寄生吗,但她自己就是医疗兵?有趣的设定。”   曦雾很是缺德地笑出了声,“她没有被寄生,她长成这样,是游戏美术组的一种……夸张的超现实艺术表现风格!简称媚宅。”   他又接着向枢零推荐介绍了一些可爱猫猫、憨厚熊熊、小清新果冻人、蓝色大火鸟等等热门英雄,但这些英雄都被枢零以各种理由,比如“长得奇怪”、“看着很弱”、“令虫不适”等否决使用了。   最终曦雾摆烂了,让枢零自己从本赛季天梯赛可用的110名英雄里挑。   他的运气应该没那么差,让枢零自己一选,就选到下水道强度的英雄了吧?   《诸神荣耀》的平衡性做得还是挺好的,只除了极个别角色。   枢零在挑挑选选好一会儿后,忽然很是果断地往面前一指,“我要玩这个。”   曦雾定睛一看,只见这名英雄形似蠕虫,身材肥硕,遍体屎绿色,一张桃红色的嘴奇大无比,四只豆豆眼分外迷你。   它的模样跟《千奇厨房》里的简化大师之间,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宛如一个妈生的。这是否算是一种属于枢零的替身文学?   枢零在看见这个英雄后,他的火柴人脑袋顿时便像陀螺一样地高速旋转了起来。   而曦雾在看见它后,却是浑身解体掉了一地。   它长得太丑让曦雾不想跟它有超出友谊以外的互动都是其次的,最关键的问题是——   “不行啊!老婆,这个是下水道孤儿角色!而且它还是个射手,射手在这赛季里本来就够孤儿了,它的技能组还那么拉胯!你知道大家平时都叫它什么吗?孤儿王!你玩它会失去赛博家人的!”   曦雾赶紧把页面往下翻,“你玩这个黑色大蜘蛛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科技大师吗?大蜘蛛是打野位,打野多帅啊,还是本赛季的强势位!”   枢零将大蜘蛛打量了几眼,然后坚决摇头。   “我不,我就要玩孤儿王。”枢零把页面拉回去,“它的攻击方式是向人吐口水,真是有趣。”   曦雾顿感天旋地转——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还能不能好了?虫群的帝权陛下他怎么能是这个鸟样、说这种鸟话呢!?   勇当孤儿王、向人吐口水,这是一名陛下该干的事吗!?   你说好的不喜欢跟人打架呢?向人吐口水就不算打架了是吧?   为什么别人跟自己老婆双排,都是瑶瑶公主身上骑。而我!我是模样丑陋的赛博孤儿的生死二象性的现实家属!   曦雾将眼睛一闭,“也彳亍吧,你真想玩这个,那就玩这个吧。如果我们输了,那一定是我这个野王还不够C,全是我的错。”   曦雾把大嘴蠕虫给枢零买下了,顺便把全套皮肤也给买了。   说是全套皮肤,其实也就两件,这个角色实在太过下水道,又丑又没强度,出皮肤根本轮不到它。   但枢零更喜欢大嘴蠕虫的原皮肤,让曦雾白买了一趟。   曦雾也将自己的选人界面打开,他盯着打野角色列表目光涣散了好一会儿。   选啥用呢?   队友里有大嘴蠕虫,那这把绝不会只是4V6那么简单。他甚至得做好其他队友们在看见这个角色亮出来后,就心态全崩不想玩了,他得1V9的准备。   ——看来,我必须拿点强无敌的分奴角色出来用了。   决定就是你了!   四体人飞天战神海龙太子,启动!   ……   在平凡普通的一天里,福金汪平凡普通地躺进了全息游戏舱中。   福金汪出身自黎明帝国的附庸文明-佩瑟文明。   佩瑟人的模样形似狗头人,平均身高在一米七左右。   他们在平时没有性别之分,直到生理期来临,便进入性别分化状态,由伴侣双方间友好协商谁分化成爸爸、谁分化成妈妈。   到生理期结束后,没怀上的佩瑟人会回归于无性别状态,怀上的佩瑟人则维持雌性状态直至哺乳期结束。   在佩瑟文明的古代,医疗技术全面落后的时代,通常是由身强体壮屁股大的那名佩瑟人负责受孕;   而在现代,通常是由工资低的那名佩瑟人请假生孩子,或者双方一起凑钱去医院用人造子宫来生,总之要孩子是一件十分需要财力的事。   福金汪便正在努力攒钱中。   他曾是一名嘟咪嘟咪上的游戏区小视频主,三年前他还有些微名气,但在他沉迷写毕业论文、断更两年多后的今天,他以全然被星际网所遗忘了。   现今毕业,三次求职碰壁后,福金汪不禁想重操旧业继续当视频主,再不去受那个鸟气了。   却又想不出自己的第一条回归视频该录什么。   总不能拍一条宣布回归自我介绍求关注的尬聊视频吧?那谁捷豹爱看啊!   这条回归视频它一定得有爆点,标题一定要足够吸引眼球,内容一定要能支撑起网友们进行话题讨论。   可想法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骨感的。福金汪已经连着想了一个月了,都还是没能想好视频题材。   他叹一口气:哎!不想了,《诸神荣耀》开新赛季了,我先久违的上线打两把再说吧,打到最高段位怎么也能拿99金穗币的入围勉励奖呢。   《诸神荣耀》,我踏马来辣!   ……要不,我的回归视频就做我在《诸神荣耀》里的冲段位锦集?向网友们展示我是一名实力派游戏区视频主?   但是,《诸神荣耀》已经是款老游戏了,靠《诸神荣耀》吃饭的视频主们已经有很多了,我能竞争得过那群老登吗?   如果我要去和那些老登竞争,那我必须另辟蹊径,做出我自己的视频特色出来才行啊。   不然我一穷二白没颜值没背景的,抢热度怎么能抢得过他们。   长着囧字眉的柯基狗头人福金汪顺利登入进了《诸神荣耀》。   他首先把游戏邮箱里有的没的回归奖励给领了,然后直接打开了天梯赛。   不出他所料,他因为太久没登录段位已经掉到底了。   不过这也正好方便他在鱼塘局里体验两把他退坑后出的那些新英雄。   反正那五个位置上的英雄,来来回回就那些套路。他一个前神话段的技术型主播,还能在这鱼塘局里因为用了不熟的新英雄而翻车不成?   我福金汪直接拿零熟练度新英雄带飞全场!带队友躺赢好吧。   在把新英雄全买下后,福金汪便加入进了天梯赛匹配中。   不到三秒,福金汪的这把对局就开了。这新赛季刚开排队速度就是快啊。   他扫了一眼队友们的名字:[玩家415411]、[爷傲、奈我何]、[伤害倒数笑嘻嘻]、[奶萌饼干酱] 第56章 好肉麻的俩公婆   在看完队友们的名字后, 福金汪的嘴角微微上扬。   有时,玩家的游戏水平是可以通过玩家昵称看出来的。   比如[玩家415411],这是个系统随机名称, 一看这人就是个老登,秽土转生来鱼塘局里炸鱼的,他连新游戏ID都懒得取了;   而[爷傲、奈我何]这么智障的名字, 一看就知道他的号主是小孩哥, 游戏水平要么超神要么超鬼;   [伤害倒数笑嘻嘻]显然是个乐子人, 他多半嘴巴跟附过魔似的,精通多文明语言的国粹, 游戏水平应该在平均线上;   [奶萌饼干酱]则是萌妹, 或者是企图假装成萌妹的抠脚大汉, 或者是代打大哥, 游戏水平悬念最大的一集。   至于福金汪他自己的游戏ID,他叫[血牙丧彪], 一看就非常的有气势, 是高手。   在英雄选取界面中, 福金汪摸着嘴筒子琢磨:   既然队友是这些货色, 那这把我玩什么呢?   嗯?[爷傲、奈我何]秒选剑豪打中单?呵,他果然是小孩哥。   那这把我玩打野吧, 玩哪个角色呢?   啊?[伤害倒数笑嘻嘻]直接锁了龙太子要去打野?   好吧, 这英雄还挺强的,那我去打上单吧。   但就在福金汪翻列表选人的这几秒,[玩家415411]就把上单位置给占了。   福金汪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紧接着,仅剩下的第四位玩家,也把他要选的英雄给亮了出来——   竟然是没位移、没控制、没解控、没伤害、没颜值的孤儿王!设计师赔上全母星户口本的逆天创世之作, “深渊蠕虫-切尔斯”!   当这个冠绝《诸神荣耀》的孤儿王英雄亮出来后,[爷傲、奈我何]就开始疯狂发问号了。   [玩家415411]也跟着开队内语音说:   “饼干酱,蠕虫这角色强度不行的。而且本赛季主题‘厄神的狂喜’倒反天罡,一个人连续死得越多次,人头赏金反而越贵,队伍里一旦有明显短板就太容易被人针对养猪滚雪球。你换一个玩吧。”   《诸神荣耀》的队内语音自带默认开启需手动关闭的变声器,以保护玩家隐私。   [奶萌饼干酱]管也没管队友们的反应,他直接就把蠕虫给锁了。   [玩家415411]顿时发一句:   “你牛,人话都听不懂,都说了这赛季主题特殊,阵容里不能拿容易被针对的短板英雄,你还这么瞎选。这把我挂机,你们慢慢玩吧!”   [爷傲、奈我何]飙起了脏话,很快系统就把他给禁言了。   [伤害倒数笑嘻嘻]很是幽默地发一句:   “问题不大,稳住,我们能赢,这把我来带飞。”   ——你来带飞!?信你不如信我是黎明帝国的元首,v我50提拔你当帝国上将!   福金汪的心态已经崩了,队友就给他留了个辅助位,他拿头去带队友反杀啊!   他回归的第一把天梯赛,就要这么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吗?   就好似他的主播事业,思虑至今依旧惨惨凄凄没个着落。   他心想:真行啊,你们都这么玩我是吧?   福金汪恶向胆边生,也掏出一个幽默英雄——“冥界勾魂使-钟锤”!   这名英雄的一技能,能甩出一条勾魂索将敌人勾向自己。   福金汪打算一会儿就用他来开演,把对面刺客钩来后排,薄纱自家脆皮射手,争取帮队友们在6分钟内输掉这把。   而虽然福金汪此刻是这么想的,可他还是心存一些侥幸——万一,那饼干酱是蠕虫的真爱党,他玩蠕虫玩得特别厉害呢?   但福金汪的这一侥幸心在他们进入到对局加载界面后,就被无情碾碎了。   饼干酱的蠕虫,是没皮肤、零练度的光白板!   福金汪彻底破防黑化了,他要开演了,他要大演特演!   他一级就学了勾魂索,誓要把对面的坦辅钩到自家射手脸上来,让对面先给自家射手狠狠一个大逼斗再说!让你在天梯赛里练活全家的孤儿英雄!   福金汪买好辅助出门装,轻车熟路地向下路一塔飘去。他一边飘一边手舞着锁链跃跃欲试。   然而,在他身后射手怎么没跟过来?他也挂机了吗?   福金汪打开地图一看,顿时脑溢血都要被气出来了。   他激情开麦大声吼:“射手!你跟着打野去野区吃屎啊?你他呱的下路的兵不来吃,你要去野区吃屎!”   坏了,这射手该不会是啥也不懂的纯萌新玩家吧?否则,怎么会有射手跑去跟打野的?   那我刚才的语气是不是有点太过暴躁,吓到萌新了?福金汪突然有一点歉疚。   打野无奈地说:“老婆,你去跟辅助,别来跟我啊,你跟钩子哥才是一路的。”   射手用低沉的熟男嗓说着冷酷的话:“老公,我是来跟你一起玩游戏的,不是来跟陌生异族人玩游戏的。”   他又顿了一下,语调像低智能AI一样僵硬地说:“…你好,血牙丧彪,我老公教过我,游戏里的屎不能乱吃。所以我不吃野区里的屎,抱歉。”   福金汪狠狠一脚踹在自家防御塔上——他呱呱的!俩公婆!好肉麻好出油!求你们去参加恋综,别来游戏天梯赛里祸害路人好不好!   中单小孩哥被禁言了说不了话,便疯狂地发系统快捷语音:   “开始撤退!”、“开始撤退!”、“太棒了,带我们赢!”   上单大哥是真的挂机了,系统正使用死尸操控术帮忙代打中。   打野在像手风琴似的哈哈笑了一阵后,又叹一口气。   “行吧,是我考虑不周。那咱俩先不刷自家野区,先去偷对面的野,不然家里这点粮食不够咱两个人分的。你先点一技能,它有加速方便赶路。”   然后,打野和射手就像去吃自助餐似的跑向了对面野区。   一边跑,打野一边对福金汪说:“钩子哥,对不住了啊,你先点你的二技能优先清兵自己吃兵线吧,你就当你打的是下单。”   神他呱的下单!   福金汪快哭了,你他呱的不早说!他早点一技能去了,没二技能他哪里有清兵线的能力啊,真是害人终害己啊。   算了,一级的这波兵补刀肯定是没法补了,自己就站后面一点闻闻经验吧。   好在他选用的英雄是勾魂使,对面虽有二人人多势众,但谁都怕被福金汪一钩子勾到塔下,被塔打死。   于是双方便保持着无言的默契,各自安好、各自清兵。   但福金汪知道这种安稳只是一时的,等对面打野刷完野后来抓下后,若联合射辅越塔跟他三打一,那他的小命绝对要交代在这儿了。   到时候自己不如提前传送回家躲一躲,也顺便回蓝补状态……   不不不,福金汪,这把开局就已经崩成这样了,你怎么还想着要去赢呢?你该用你黑又粗的大钩子去狠狠地演那对公婆!   打野正在指挥射手,“老婆,一会儿你停手,把野怪的击杀留给我。”   射手问:“老公,你享受于这类亲手终结一个生命的感觉吗?”   “不是,只是谁砍最后一刀谁分到的经验和钱就更多而已。老婆,我是联盟人好不好,我们联盟人不爱杀生很善良的。”   福金汪一翻白眼——破案了,原来他是联盟人啊,那他的脑瘫有科学解释了。   他要是正常打野,那他早该把射手一脚踹飞,和他分手让他滚了!电子竞技,不需要爱情!   射手在听完打野的解释后,却果断地说:“我要砍最后一刀。”   啊??   福金汪十分错愕:你一个抱人大腿的[奶萌饼干酱],你哪来的脸要从野王嘴里抢资源?   打野沉默了好几秒后,说:“行吧,你拿就你拿吧。拿拿,都可以拿,我的红和蓝也都给你拿,我把我最好的都给你。”   不是,哥们???   你真的不觉得你这样有点太下头、太过于油腻恶心了吗?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你们的路人队友的心情与死活?   福金汪憋了半天,终于在队伍频道里憋出一句:“舔狗不得好死!”   打野很是乐地发言说:“谢谢你的关心啊,但我跟我老婆半年前就结婚了,目前正在计划要孩子呢。”   福金汪破大防了,你们这些恶臭情侣,凭什么能这么心安理得的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的单身狗身上!   他正想破口辱骂,即使他被系统禁言了他也无所谓了。打野便接着说到。   “一会儿这把打完后我给你们送个皮肤啊,就当是赛博喜糖了。皮肤就送你们这把用的英雄的最贵的那个吧,也辛苦你们陪我跟我老婆玩了。”   福金汪:啊???   “1111,富哥们真送吗??”   “送啊,为什么不送,都说了是赛博喜糖了。”   中单小孩哥顿时把“太棒了,带我们赢!”给摁烂了。   而福金汪悔不当初!早知道,他这把就用辣个英雄了,把富哥们的大米狠吃一口!   他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既君以国士待我,我便以国士报之!这把我打的辅助位又怎么了?辅助位也照样能带飞!不要小看了技术型游戏主播啊!   不一会儿,福金汪便找准时机,一钩子把对面射手勾来了塔下,接着反手接三技能给一个眩晕,让对面射手吃下了防御塔的成吨伤害。   对面射手慌慌张张地交出闪现还想跑,福金汪也跟着自信闪现,A2A三下将其人头带走,拿下首杀!   系统大声播报:“蓝方[奶萌饼干酱]首夺战功,初露峥嵘!”   ……???   谁?谁拿的一血!?拿一血的人不该是我[血牙丧彪]吗!? 第57章 这游戏真简单   福金汪一边传送回家补状态, 一边颇为震惊地打开地图,略略看了一眼队友的回放。   原来,打野跟射手偷吃完对面上野后, 并未急着回家刷自家的野,而是直接跑去了上路抓对方上单!   对方上单当时正耀武扬威地压着自家的挂机上单打,带线带的十分深入, 完全没料到自己屁股后面会突然钻出俩人, 把他按住就是一通暴打。   这前后夹击三打一的局面, 让他交闪现都没跑赢,直接变成闪现迁坟了。   甚至过程中打野还颇有余力的留了下手, 把人头成功喂给了射手吃。   打野给福金汪扣了波6。   “钩子哥, 你真行啊, 你一扛二都能拿下对面关键位的人头。”   福金汪谦虚了一番, “我还是弱了点,都没能赶在你们前面抢到一血。”   心底福金汪则憋着一口气:这回只是我运气差了才没抢到一血, 再过一会儿, 我要让你们见识到我百钩百中、钩一个死一个的正真实力!   福金汪开始幻想, 呆会儿他以辅助之身大杀四方带飞全场后, 队友们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喊他“钩神!”,纷纷恭维他的技术都可以媲美游戏主播了。   然后他顺势超经意间露出, 他确实有在嘟咪嘟咪上当视频主, 队友们便热情地给他点上关注,成为他的粉丝。   而富哥说不定还会给他上个舰,要点他陪玩什么的。总之他抱金主大腿狠狠恰米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奶萌饼干酱]击杀了[从此忘了爱]!”(助攻:[伤害倒数笑嘻嘻]、[爷傲、奈我何])   ?   对面怎么又死人了?对面中单是人机吗?   福金汪一边补兵一边抽空看了眼回放。   原来是自家中单手太短,在对线中被对面频繁消耗,血条半空,对面的中单魔女见状蠢蠢欲动。   又见她家打野正在赶来中路支援的路上, 顿时底气膨胀,一个位移突进就要拿下剑豪人头。   哪料一旁窜出个龙太子,身后还跟着个开了疾步跑的蠕虫。   剑豪先是一道旋风把魔女吹飞,龙太子又跟一个突进挑飞和减速,蠕虫在一旁走A美美收下人头。   而这时对面的打野才姗姗来迟,但她在收下残血剑豪的人头后便再无余力了,只得先缩回塔下去清理兵线。   射手一边猛吃中路的兵,一边颇有些疑惑地发言:“为什么你们的伤害比我高那么多?我不管是技能还是平射的伤害都不如你们高。”   打野笑到:“蠕虫这英雄是这样的,它的平射是扇形的范围伤害,设计师觉得这也太厉害,就赶紧在蠕虫的攻速和伤害上狠狠下毒。   “然后设计师把蠕虫扔进测试房里一看,貌似下毒下得有点太狠了,便又天才的给蠕虫设计了一个平射能给敌人叠减双抗的印记的被动,并且蠕虫每叠四层被动就能引爆一次印记给敌人造成物法混伤的间接伤害。   “哇塞是物法混伤的间接伤害诶,设计师觉得这也太超模了,便又往蠕虫的攻速上砍了一刀,以防止蠕虫在对局中引爆印记太多次。   “蠕虫的攻速直接被设计师砍得八神装都救不回来了,一个射手又没攻速又没攻击力射程还短,技能组上还没功能性和自保能力,那不是搞笑吗。   “而且它的平射是范围伤害这听起来很美好,但实际上它根本没那个输出环境。大家平时谁没事挤一块儿让蠕虫一口喷到好几个啊,大家看见蠕虫在场,肯定就分散站位了。”   打野又劝到:“老婆,你下把玩点别的吧,要不你打辅助我打射手,咱俩一块儿走下。或者你用其他射手我打辅助也行。”   “不,我就要玩孤儿王。”射手回绝得相当果断,“我喜欢这个角色。”   打野唯有叹息。   在福金汪的对面,敌方射手在被钩中一次后走位变得小心了许多,让福金汪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再打一套。   此时对局以过去好几分钟,下路的重要团队资源点王兽即将刷新,击败它不仅全队可获得一笔奖金,更能获得一个永久团队buff。   若能在一把对局中击败五次王兽集齐五层buff,那这五层buff会五合一变成一个带斩杀、真伤和点燃的超级buff,这把直接乱杀了。   有时人头可以丢,但王兽决不能让对面拿到。   打野和射手在刷完上野后,便直奔下野。   福金汪有意识和他们打配合,他时不时的往防御塔外露出自己的半拉屁股,以勾引对面打野露面来刺杀他。   但他这媚眼算是抛给瞎子看了,对面打野出现在了上路去抓上去了。这低端局的打野就是没意识,下路马上就要刷王兽了他居然不来下路蹲着。   在对面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打野和射手联合把王兽收掉了,系统播报声在地图内大声响起。   对面下路两人见势不妙,赶紧往自家塔下撤退。   打野和射手见下路的人是抓不着了,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便手拉手鸡贼地去偷对面的下野,这会儿对面的下野多半已经刷新好了。   不料他们这次,却被对面的打野逮了个正着。对方中单、射辅接连前往支援,一场小规模团战在所难免。   福金汪也心急如焚地向着对方下野赶去。   自家龙太子大招一开直接化身飞天四体人,他若想跑肯定能跑掉。但没位移技能的蠕虫可就不一定了,他多半要被包饺子!   且果不其然,富哥丝毫没有卖掉老婆独自逃生的打算。他刚一和对方的打野猫女照面,便直接果断地枪出如龙,一杆捅在猫女腰子上将其挑飞。   而猫女在落地后,她理也没理难缠的龙太子,她俯身一个位移突刺就要突到皮薄馅大的蠕虫脸上。   只要她能成功突中蠕虫打上致残buff再开出大招,那蠕虫绝无生还可能!   千钧一发之际,蠕虫闪现穿墙躲入进墙后草丛,使猫女暂时失去了攻击目标!并于草丛中开启大招,蠕虫获得全属性提升的深渊后裔buff。   蠕虫隔墙仰头将一口浓痰喷洒在猫女身上,在“深渊后裔”的加持下,它的伤害终于起来了,并且每口浓痰都能叠两层削双抗的酸蚀印记!   龙太子则进行第二段位移,黏回猫女身上,位移附带的浪击效果再次将猫女挑飞。   蠕虫吐出第二口浓痰,猫女身上的酸蚀印记被引爆,龙太子也跟着打出伤害连招,将猫女殴打至大残血。   此时对方的中单魔女终于杀到,她一时间锁定不了正躲在草丛里的蠕虫,便转手将控制技能往龙太子身上丢。   而己方剑豪也跟着魔女一齐杀到,他直接就冲去了魔女脸上与她战成一团。   残血猫女趁着龙太子被控住的时机,就要往队友方向逃跑。   但她脚下却忽然一软,是蠕虫在她脚下释放了腐蚀性沼泽技能将她迟滞了,并又给她叠了两层酸蚀印记。   慌乱中她就想交闪现逃命,但同时,她见自己的位移技能要冷却完毕了,便犹豫了半秒有些舍不得交闪。   也正是这犹豫的半秒,导致了她最终丧命!   龙太子的天赋具有控制抗性,使他提前从控制效果中挣脱,他醒来就是一枪捅在猫女身上又跟一个斩杀,猫女彻底丝血,被蠕虫一口浓痰引爆印记带走人头!   蠕虫身上黑光一闪,在它的大招buff期间,它每杀一人就能加强一次buff效果,并延长4秒buff时间。   它拱出草丛,没去向被剑豪黏住的魔女下手,而是开启一技能加速奔跑向敌方的射辅二人!一口范围性浓痰毫无悬念的将两人同时喷中!   两人正要还击,蠕虫就灵活地往后一缩,恰好退出两人的攻击范围。   并同时喷出远程poke三技能“硫酸炮弹”砸在敌方射手脸上,又叠上两层印记将射手头顶的印记引爆,全套操作总共打掉射手三分之一的血。   这时龙太子也追了过来,射辅两人慌张地回看向身后,在他们身后福金汪也正挥着锁链赶来。   真是后有追兵前有虎,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往身后逃,去面对钩子哥一只鬼总好过去面对四体人加超级孤儿王的组合。   跑!只要跑回二塔下就安全了!   辅助给射手套上护盾,又跟射手各显神通使用了各自的位移技能。   龙太子毫不犹豫地开大飞上天空跃至二人头顶,然后一个猛子撞向地面,召唤海潮将两人击飞至半空!   勾魂使也跟着一个闪现开大,在两人的落地点处布下血荆禁闭室,使两人刚一落地便又被禁闭室关住,所有位移技能都被限制使用。   他们要么猛灌伤害将禁闭室打破,要么牺牲血量硬闯出去并被套上高额减速buff。   但时间还来不及让他们做出选择,龙太子便从撞地后的强僵直中恢复了过来,狠狠一枪捅在他们腰子上,再度将他们挑飞至半空!   而后勾魂使又至,再度补上控制链。蠕虫姗姗来迟,再度美美进账两个人头。   对面魔女在一番solo收走剑豪人头后便头也不回地逃走了,说什么也不敢来一打三。   系统用满怀振奋的语气大声播报:“[奶萌饼干酱]正在大杀特杀、杀人如麻,势不可挡!”   打野满嘴乱夸:“老婆你真厉害!你即使是用这么拉胯的英雄也能打出这么闪耀的战绩!你实在是太酷啦!带动全场,你责无旁贷!”   射手语气淡淡:“一款毫无挑战性的游戏而已。”   福金汪内心喷了,大爷的有我跟富哥在给你当左右臂膀,那这游戏玩起来是没挑战性啊!你有本事你自己单走一个试试!   在这鱼塘局里我跟富哥两人就是栓只呱,也能给它带飞咯! 第58章 几乎为零   之后的对局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开局没多久对面就被他们打崩成了这样, 后续更没赢他们的可能了。   十五分钟不到,他们就拆破了对面高地,开启了结算画面。   福金汪习惯性地点开数据栏, 查看大家各自的输出、承伤和参团率。   不出所料,[伤害倒数笑嘻嘻]打了全队最高的伤害,而[奶萌饼干酱]则靠着一身豪华装备到了伤害排名的第二。   同时富哥也是最高承伤、最高参团, 战绩分无比豪华耀眼。   福金汪又扫了自己的数据几眼后, 就要把战报关掉了。   ……等等, [奶萌饼干酱]的承伤是多少?   多少!?   居然是零诶!   真是好自私的一个人!居然一点伤害都没替队友吃!   他的走位到底是有多怂啊,对面的那么多的范围技能, 他居然一个都没中。   福金汪心底嘀咕着将战报关掉了。   系统向他弹出一条消息, 富哥还真来加他好友, 并二话不说把皮肤送他账号上了。   福金汪在乐了一会儿后, 又心想到:其实比起皮肤,我更想要现金……   他的私聊频道忽然“滴滴”响起, 是富哥发来的消息。   “下把排位还一起打吗?小孩哥已经上我们车了, 他说他再叫个他的同学来, 我们五个打五排, 他的同学想要天堂水皮肤很久了。”   福金汪在矜持了一秒钟后,立马就答应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跟富哥处好关系肯定也没坏处。   很快车队便组好, 五个人在玩家房间内预选起了英雄。   上单是小孩哥同学的身穿天堂水皮肤的猫大圣;中单是小孩哥的剑豪;下路是饼干酱的蠕虫和富哥的鲛姬;打野是福金汪的天雷剑。   福金汪颇有些忧虑地问:“富哥,你拿鲛姬辅助蠕虫会不会不太稳啊?你俩都是脆皮,而且你的两个控制技能都很软弱无力,若对面的刺客来捅你们腚眼,你们岂有命在?”   富哥笑嘻嘻地说:“问题不大,我相信我老婆的走位技术。比起肉盾, 我老婆更需要高功能性辅助。”   在下一把对局里,福金汪算是彻底见识到了出神入化的走位技术是什么样的。   蠕虫出了一双疾步鞋,鲛姬给他栓的狗链又给他加了不少移速,同时蠕虫1技能也能加速跑,他的神恩技能之一还带了疾跑。   这蠕虫彻底成为一阵风一样的了,在诸神峡谷里想追谁追谁,想跑路鲛姬立马放传送阵带蠕虫传回泉水。   而且饼干酱尤其擅长卡视野、卡人攻击范围、和卡人攻击后的收势僵直,他总能找到最安全的那个时间点去露头输出、抢走人头。   通常一把下来,他的承伤率不会超过5%,甚至有好几次都是0承伤!并且在承伤少的同时,他的参团率还非常高!输出占比也名列前茅。   他的各种对局意识,老练得就像经过了千万次对局模拟的智能AI一般,让人很难相信他是今晚上才接触这款游戏的纯萌新。   福金汪猜他多半出身于某个知名星际战斗种族,才会有着如此惊人的战斗天赋。   ——如果饼干酱用的不是蠕虫这个英雄,而是别的什么,比如四体人海龙太子……   那福金汪觉得,在低端局里,说不定饼干酱在游戏对局的六分钟内,就能带他们杀上对面高地去!   但真是可惜了,可惜了这俩队友,是好肉麻的连体婴儿似的俩公婆。   他们俩还把小孩哥都给带坏了,俩小孩哥也夹着嗓子跟着他们学“老公”、“老婆”的相互鬼叫。   福金汪有时候就觉得这游戏设置成5V5挺没道理的,应该设置成6V6或者4V4,不然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显得那么多余了。   “不打了不打了,收工了,我跟我老婆要下线睡觉了。”   俩小孩哥很是依依不舍,今晚可把他俩给赢爽了。并且最关键的是还被送了他们最想要的皮肤,在他们的心底,富哥早已成为他们的结拜大哥了。   福金汪则很是羡慕:真好啊,结婚了就能跟人过夜生活,相互梳毛梳到彼此睡着了,真好啊~   几人相互道别,[伤害倒数笑嘻嘻]和[奶萌饼干酱]的游戏ID一齐灰了下去。   全息游戏舱中灯光亮起,两人的感官意识都回到了身体内。   曦雾枕着手臂,冲身旁躺着的枢零抛个wink,“老婆,《诸神荣耀》好玩吧。”   枢零不肯定也不否定,“有一定的可取之处,但我始终无法习惯它的操作。”   “哦?它哪里让你不习惯了?”   枢零皱着眉,“它为什么不能让一名玩家同时操纵五名英雄?时常性的,你们过于愚蠢的操作让我感到不快。而那两名年幼的异族队友,或有时对我的出卖与背叛行为,更是让我感到愤怒。”   枢零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你们打得这么菜操作那么丑陋,不如把号全交给我让我一心五用,一个人使五个号得了。而且那俩小崽子居然还敢卖我和抢我人头,我真是服辣。   曦雾汗,说他们操作菜他能承认,毕竟他们这些寻常碳基生命,哪比得过虫族人的战斗意识。枢零更有着虫群心灵网络的最高权限,能随时调用任意额度的他的族胞们的大脑算力,物理外挂开得飞起。   但说到卖队友和抢人头,实际上,全队最爱卖队友和抢人头的非枢零莫属!   他大爷的,枢零经常满血都不愿意去替残血队友挡一下子弹,毫无团队纪律性。曦雾身为枢零的随身辅助,自然是被枢零卖得最多的那个,把把点开战绩一看,就属曦雾死得最多。   虫族人不该都讲团结、讲友爱吗?为什么在枢零身上,这些美好特质通通不存在呢?   曦雾满腹牢骚,“枢零,这是一个团队游戏啊,团队游戏的意义就在于能和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一起玩,一起获得快乐。你一个人操控五个角色,那不就成单人对战了吗。你是不想和大家一起玩,更想你自己玩你自己的吗?”   枢零的羽须往两边垮,“我要和大家一起玩。”   曦雾见他顶着张酷哥脸,却露出幅别扭小孩的模样,面上便忍不住笑。   “你既然是想和大家一起玩的,那你的打法能不能团队一点。你们虫族人在打团战时难道都不会去考虑队友的死活,心里只想着自己吗?”   枢零不假思索:“我们当然会相互帮扶,但有时在战况中,我们不得不做出取舍。”   “所以,枢零,你的取舍是牺牲我们,最大限度的保全你自己?”曦雾伸手捏捏他的脸蛋,“但哪有你这么夸张的,你自保得有点过分了。陛下,您的龙体就这么贵重吗?即使是在游戏里,你也金贵得一点伤也不能受?”   枢零怔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头顶的红羽须开始不安地晃动。   “……曦雾,你,有死过吗?”他低声询问。   曦雾摇头,“没,我这辈子还没死过。怎么了?”   枢零沉默地看着曦雾漂亮的星子般的淡蓝眼睛。   又慢慢地用手,抚上曦雾白皙的、纤长优美的脖颈。   “曦雾,当你抚摸我、拥抱我的时候,我总是不敢回应你。因为你的身体那么的脆弱,脆弱到像随时会因各种意外而死去。你无法在失去头颅后继续存活,也无法失去你的心脏,甚至无法失去太多血液。   “我总害怕我或许会伤到你,我总是不敢回应你的任何动作,我总是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让自己像一具玩偶一样无害的,任你搂抱、把玩。   “但有时,我又觉得你很坚韧。因为你是一名联盟人,你不管意外死去多少次,都可以不断复活归来。”   枢零收回手。   他双眼里的红,像两汪血色的湖。   “我们虫族人死后,是不被允许复活的,无论是谁,无论如何死去。当我们死了,我们就是真的死了,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宇宙当中了。   “我不是在害怕受伤,我是在害怕死亡。即使是在虚拟的游戏中,也在潜意识地躲避着死亡的阴云。”   此时此刻,曦雾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枢零总是热衷于在各个游戏中,以各种不同的恶趣味方式把他给坑死——   是因为枢零在嫉妒他。   对他死后,还能不断复活的悲伤的羡慕。   枢零却只能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向衰亡的深渊滑落,他毫无办法;   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寿命流逝,无法在死亡后拥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一种空旷浩然的悲伤在陡然间将曦雾罩住。   死亡,枢零可能会先他一步死去——曦雾再无法有意无意地忽视掉这个问题,沉醉在爱情的泡影里假装房屋中的大象不存在了。   他头一次在枢零面前笑得那么勉强,“枢零,你身为白巢的蛾子,政务管理型的帝权,你应该不会有必须上前线,去御驾亲征的时候吧。”   “……”枢零眨一下眼,“那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曦雾紧抿住嘴唇。   又毅然开口:“枢零,如果——”   枢零用食指按住曦雾的嘴唇,左右摇头。   “不要那么做。绝对不要。除非你想拉着整个联盟为你的愚蠢举动陪葬,否则绝不要那么做。”   曦雾想说的是——他能不能偷偷备份一份枢零的身体数据,假使某一天枢零真的意外死亡,他便回到联盟启用这份数据将枢零复活。   枢零眸光沉沉地看着他,“曦雾,你是异族人,你不够了解我们的心灵网络。你觉得,当我……我与心灵网络……”   你觉得,当我复活后,我会重新连接回我们的心灵网络吗?   然后整个虫群都将“看见”,那个可怕的“中央黑洞”又回来了,他复活了,他死而复生了。   你与你的联盟,将会为你们冒犯了虫群不可违的规定而付出极度惨烈的代价。   你永远都救不回死去的我。 第59章 看不懂的伤害   就像枢零明白曦雾想说什么那样, 曦雾也绝望地明白到枢零想对他说什么。   曦雾急切道:“我们还有意识上传的方法!如果选那样,你是不会再连回心灵网络的!”   枢零十分冷淡,“连心灵网络都连不上了的东西, 你觉得那还是我吗。如果你觉得是,你也可以那么选择,我并无意见。”他顿了顿, “我也没办法有意见了。”   曦雾想配合地笑笑, 却笑不太出来。   他到底还是把那个问题向枢零问出口了:“你母亲, 她……给了你多长的寿命?”   “六千年。”枢零半垂着眼帘,低声说着, “如果保养良好, 能延长使用期限到八千年。”   “八千……”曦雾勉强笑笑, “我稍微少活几百一千年, 应该就能和你一起被亚空间给带走了。”   他有些烦闷地从鼻腔里长呼一口气。过一会儿,他又再度向枢零确认:“你是不会负责去前线作战的, 对吗?你只会坐镇后方, 你在你的族群里并不属于那种需要主动上战场冲锋陷阵的类型, 对吗?”   “是的。除非, 战况已经危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   曦雾将枢零紧紧地抱住。双手用力到骨节都在泛白。   他埋头进枢零的肩窝中,面色阴郁眸光晦暗——这场联姻从一开始就是一桩错误。   但他却是一支开弓不回头的箭。   也已逐渐对怀里的这只黑色飞蛾萌生出了——贪念。   父亲刚去世的那一会儿, 是海曦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刻。   那是一个冬天, 高三的冬天。   繁重的学业、穷困的家境、迷茫的未来、父亲的葬礼、不知该如何度过的没有任何亲人的春节,全在那一夜之间,重压在了海曦身上。   海曦数着所剩不多的钱,去楼下小超市买了买一送二的临期芝麻汤圆。   现在的大家都不爱吃冰柜里的速冻芝麻汤圆,嫌它过分腻味,于是它们就这样便宜给了海曦。   刚煮好的汤圆很烫, 海曦却舍不得吐出来,宁肯让那些岩浆似的芝麻糖浆在他口腔里横流,将他烫得眼泪扑簌直下,也舍不得松嘴。   现今,纵使五百年过去,海曦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曦雾,他却也还是像条饿狗一样,吃进嘴里的,再烫嘴也偏执地想要咽下。   对曦雾来说,纵使是死亡,也不能将他与他怀中的枢零分开,死亡只能将他们一同带走。   而在那之前,他会尝试,杀死死亡。   曦雾在心中彻底坚定了一件事——   他一定要查清楚联盟究竟在搞什么鬼名堂,究竟在酝酿着什么样的危险项目,才隔着大半个宇宙的距离惊动了虫群。   联盟与虫群之间的战争,于公于私都不该被开启。   他会拼上一切去阻止“万不得已的时刻”降临在枢零身上。   ……   随着游戏段位的提升、对局含金量的上涨,枢零终于迎来了他在《诸神荣耀》中的第一次死亡。   对面刺客向他砍出三刀,刀刀都暴击了。   枢零看着灰下去的视野画面沉默了许久,曦雾觉得他此时一定是在心里问候游戏数值策划。   曦雾一边安慰:“老婆,别伤心嘛,胜负乃兵家常事,40秒后咱俩就又是两条300块钱的好汉。多死一死就死习惯了。”   一边心想:还好这波我死在他前面,否则他说不定就要把锅甩在我身上,大声痛斥我这个辅助护驾不力了。   哎,被自家射手甩锅,这就是世间所有辅助的宿命啊。   枢零却说到:“我感觉我的出装路线和天赋树路线不太对,伤害太低了,不然我们这波就反杀了。”   曦雾打开列表看了看枢零的出装,“没哪里不对啊,你这出装很正常啊。”   枢零沉声说到:“一直以来,我都是按系统推荐的高玩出装来买的装备。但在我越是深度游玩了这款游戏后,我便越是觉得——系统推荐出装,是对我的思维的一种误导。”   “啊?”曦雾惊了。   “啊?”×3,打野福金汪和俩小孩哥也惊了。   枢零宣布:“在下一把,我将实验一种全新的出装流派。在未来,我必将成为深渊蠕虫这个英雄的高玩出装的样板首位。”   福金汪直被震撼到刷野都刷不利索了。   不是,嫂子,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你这么有自信的!?   你要是真能做到靠冷门出装让蠕虫这个孤儿英雄逆天改命,我把我的两个膝盖都挖下来送给你!   不一会儿,他们成功打爆了对面基地,又开启了下一把。   福金汪在新的这把对局里,他每刷完一只野,就要抓耳挠腮地打开饼干酱的装备列表看一眼,他在出哪些离谱装备。   出门装,是加物理攻击力的小剑,非常正常的出装。   然后是加移速的鞋子,用以增加走位灵活度,非常正常的出装。   之后的装备就没一件是正常的了。   这是什么?加法术强度的小法书?   这是什么?他在合什么?他一个物理射手在合法师用的装备!?还是这赛季才新出的冷门装备戏法袖箭!?   天哪!是AP蠕虫!他要打AP蠕虫!这真的能行吗!?   而等到六分钟后,王兽刷新打小团战时,蠕虫把大招一开,福金汪顿时就知道这蛇皮出装行不行了。   蠕虫的大招buff期间,平A和技能的印记叠加层数提升为二。饼干酱往人堆里丢一个范围小技能再进行一次平A,敌方头顶的酸蚀印记顿时被叠满,噗的一声爆开,这一爆居然直接炸掉了对面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血!   并且这是群体性掉血!对面人人有份!什么B伤害啊!   福金汪也开大冲进人群,将对面给黏住;曦雾也趁乱抽巴掌放控制技能;   枢零躲在他俩身后,往人堆里又天女撒花地喷两次口水,使对面头顶的印记又一次叠上、引爆。瞬时间,王兽坑里哀嚎一片,对面死的死、残的残。   对方辅助在逃跑路上为掩护中单撤退,他不得不牺牲了自己。这一波王兽坑团战,竟让他们打出了0-3的傲人战绩!   对面打野在公共频道里发言:“这蠕虫什么鬼伤害!?印记爆一下居然这么疼!?它不是下水道英雄吗?这铁开挂了吧!”   曦雾笑嘻嘻地替枢零回应:“啊对对对,你打不过就是对面开了。这样吧,你现在打开装备列表翻到法师出装,里面有把镜子你可以买一下照照,让镜子里面的小丑逗你笑笑。”   对面打野出离了愤怒,“你给我等着!这把我不把你跟射手两个抓爆,我他呱就退位让贤不再是我家上单的爹!”   对面上单:“?”   而之后,在大顺风、和有对面打野来不断送人头的经济加持下,枢零的蠕虫的印记爆炸伤害是越来越夸张了。   甚至到了后期,蠕虫的印记爆一次,就能直接把对面身板最脆的射手给蒸发了!   福金汪直呼这伤害看不懂,完全看不懂!没见过,这核爆一样的蛇皮伤害他完全没见过!   在这把对局结束后,他按捺不住地去向枢零请教:“嫂子,你这配装逻辑到底怎么配的?你怎么能打出这么高的伤害出来?”   枢零讲解了一番,原来,这套配装的核心就在于这赛季新出的装备“戏法袖箭”身上。   它有一条看似小丑实则妙不可言的词条:   当你造成一次魔法伤害之后,若你下一次伤害为物理伤害,则你的下下次魔法伤害必定暴击。   官方出这件装备的本意是,去搭配一件叫“贪欲之杯”的能让法师在平A时附带物理伤害的装备,但“贪欲之杯”本身就不大众,“戏法袖箭”也就更加冷门了。   枢零说到:“在这款游戏中暴击的收益极高,因为暴击伤害的算法是独立乘区最后计算的。因此游戏里的大多装备给的暴击率都很小气,唯有戏法袖箭非常慷慨,直接给了百分百暴击,并且给的还是仅此一家的法术暴击。”   《诸神荣耀》里法术伤害是不吃暴击率的,叠再高也没用。理所当然的,也不会有法师想到去叠暴击伤害,同时系统商店里也只有物理系装备才给暴伤词条。   而蠕虫这个英雄,它是打物法混伤的,平A是物伤,技能是法伤,印记爆炸是物法混合的间接伤害。   常言到,如果一名英雄它什么都有,那设计师就必给它狠狠下毒,使它什么都不强。   这杂耍一般的抽象伤害组合,既是害蠕虫曾经强度掉进下水道的罪魁祸首,也是如今让它靠“戏法袖箭”大翻身的最大关键。   福金汪听完饼干酱这另辟蹊径的配装思路后,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只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诸神荣耀》算是白玩了,他的游戏理解居然还比不过饼干酱这个入坑不到一周的超级萌新。   “嫂子,你究竟是星际哪里人啊?你这也太强了!我前几天还觉得是你上嫁给了富哥,但今天,我觉得一定是富哥高攀了你!”   曦雾感觉自己被戳心窝子了,“我能高攀上我老婆,那也是我凭本事高攀的。你嫂子他是虫族人,你信吗。”   福金汪哈哈大笑,“我信个呱。虫族人怎么可能来上咱们的星际网,还玩咱们的游戏。”   小孩哥在央求,“富哥,你也教教我怎么高攀上大佬吧,我好想被人带上神话段一次啊!”   曦雾笑骂,“有我们仨带你们俩还不够?而且你让我教你谈恋爱,你这是自寻死路还不自知啊。”   之后,几人又打了好几把天梯。   枢零的这套出装是真的强无敌了,他除了最前期装备组没成形前会有些弱势以外,一熬到中后期那都是随便乱杀了。   福金汪越是看枢零打这套路,他的心底就越是敞亮。   他想,他已经找到了他在嘟咪嘟咪上的第一期回归视频要做什么了——   《四体人海龙太子?不如我蠕虫一喷,逆天伤害全秒了!》 第60章 答案只有一个   《诸神荣耀》的新赛季开了, 莓里莎想打又不敢打。   毕竟新赛季首月,在天梯赛里冲分的大佬一定很多。如果她现在就去打天梯赛,她多半会被各路大佬们吊起来play。   还是先刷点视频, 先从各大游戏主播那里偷点新赛季的游戏理解吧。   莓里莎打开了视频网站“嘟咪嘟咪”。   此时,一条标题十分吸睛的视频正挂在她的视频首页里。   《四体人海龙太子?不如我蠕虫一喷,逆天伤害全秒了!》   视频的封面配图, 是英雄深渊蠕虫一口口水喷出逆天伤害, 秒了脆皮、残了上单、打野抱头鼠窜、辅助一脸懵逼。   莓里莎的第一反应:有挂?开挂视频还挂首页上, 官方不管管的?   她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戳进去给视频贡献了一点播放量。   视频开头是一段酷炫的精彩操作锦集。   只见平时大家最瞧不起的孤儿英雄深渊蠕虫一会儿一个五杀、一会儿一个超神,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视频弹幕全在发问号, 莓里莎也瞪大了眼睛, 蠕虫是什么时候加强或重做了吗?它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   开头播片结束后, 一阵诙谐幽默的音乐声响起,接着便是一段男声的自我介绍。   “大家好, 我是你们许久不见的电子榨菜up主[血牙丧彪]。最近两年我因为学业繁忙所以就一直没更新, 直到两个月前我顺利毕业了, 方才回到‘嘟咪嘟咪’再与大家见面。   “前段时间里我一直很苦恼, 我的第一期回归视频该做什么。而好巧不巧,半个月前, 在我随手打开一把《诸神荣耀》的天梯赛后, 我遇见了……   “辣个男人![奶萌饼干酱]!”   接着就是一段视频剪辑。   “这把游戏还没开始时,我就发觉到了不对。当我看见饼干酱把蠕虫这个英雄掏出来后,我果断地秒选了钩子哥打辅助,随时准备开演。   “而进入到游戏中后,我却发现我的演员计划失策了。因为饼干酱根本没跟我去下路,他跟打野跑了!”   主播在这里切出了队内语音原声大碟, 他怒斥饼干酱“食屎乎”,饼干酱在和打野肉麻来肉麻去的间余,礼貌地回复了他“不食”。   被俩公婆秀了一脸的主播只得恨恨地踢一脚防御塔泄愤,莓里莎看到这段人都笑拥了。   主播接着在视频里讲到:“在这把对局中,饼干酱还只是一名纯萌新,他时不时地就会向他的打野老公问一些弱、幼儿园级别的问题。比如为什么不可以把钱借给别人用、为什么不能把装备脱下来给别人穿,他觉得这太没道理了……   “若不是打野及时向我们展示了一把他的实力,说要给我们一人V一个皮肤,那我跟小孩哥在后面绝对就要开演了。”   顿时视频里的弹幕一片片的发起了“富哥我也要恰赛博喜糖”、“不是很相信富哥的实力呢,除非也让我见识一下”、“好消息,富哥是联盟人,他理论上可以娶无上限个对象”……   莓里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莫名觉得富哥和饼干酱的声音有些耳熟。   但又想不起为什么会觉得耳熟。   ——都怪《诸神荣耀》的队内麦自带变声器,不然我肯定能想起我为什么会觉得他们的声音耳熟。   之后的视频里,饼干酱一步步的完成了从纯萌新到老苟逼的蜕变。   莓里莎也越来越肯定,她绝对在哪里听到过和富哥、饼干酱相似的声线。   主播在视频中说到:“你们以为你们现在所看到的,就是饼干酱操控下的深渊蠕虫的强度极限了吗?不!他和它还远不止于此!”   主播再一次切出队内语音原声大碟,只听饼干酱不骄不躁却又霸气十足地说到:   “我越是深度游玩了这款游戏后,我便越是觉得——系统推荐出装,是对我的思维的一种误导。”   “在未来,我必将成为深渊蠕虫这个英雄的高玩出装的样板首位。”   狂!这也太狂了!   但他也完全有这个本事狂!   他拿着他自创的这套新出装,拿下了一次次的四杀、五杀、天下无双;   拿下了一场场的高得像演的一样的惊天牛马KDA数据;   拿下了一封封的被质疑为开挂的举报信!   他更一带二拖二,拉着俩中杯队友、俩小杯队友,在半月内一路狂奔上了神话段!   弹幕里时不时就有被他暴打过的苦主跑出来哭诉,他们晚上做噩梦梦见自己被蠕虫一口浓痰喷死了,请问饼干酱有什么头绪吗。   莓里莎看着饼干酱打出的那些逆天伤害数字,她合不拢眼更合不拢嘴。   这不得削一波?这不得把蠕虫这英雄扔ban位上让它牢底坐穿?   在视频的最后,主播对饼干酱进行了一段独家采访。   玩家房间里,他和饼干酱的玩家皮套面对面而坐。   主播的玩家皮套是一头巨大的满身横肉的红狼,饼干酱的玩家皮套则是系统默认形象,黑色火柴人。   在饼干酱的身旁还有家属席,富哥被邀请在侧。富哥也低调的用着系统默认形象,白色火柴人。   主播向饼干酱采访到:“嫂子,我想很多人应该都和我一样,对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深渊蠕虫这个英雄而感到好奇。你能将原因告诉给我和大家吗?”   饼干酱即答:“因为《XX厨房》。”   “啊?什么厨房?能再说一遍吗,我没听清。”   饼干酱顿了一秒,“刚才,你提到《XX厨房》了对吧。既然你也对《XX厨房》很感兴趣,那么我将占用你的一点时间,向你介绍这档世界上最有趣的视频节目。首先是——”   富哥一把捂住饼干酱的嘴,大声告诫主播:“你,触犯了禁忌!这是个不能向你嫂子提起的话题!快,跳过它问下一个问题!”   “呃,好吧。下一个问题,请问嫂子你拥有的如此强大的战斗天赋和团队指挥能力,是天生的还是经后天人体改造的?”   “是妈妈生的。”   “所以嫂子你到底是哪里人?请不要再说你是虫族人那种玩笑话了,哈哈哈哈。”   饼干酱眼歪嘴斜地回答:“我是鸟不拉屎星人。”   主播黄豆流汗,“嫂子,您这谎能撒得更明显一点吗?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透露,那我就不问了。   “下个问题,富哥的游戏水平比你菜那么多,嫂子你有考虑过踹掉他,然后自己去组建一只永不陨落的帝国战队,以冲击神话段的至高巅峰赛场吗?”   富哥一头问号,“不是,哥们?我得罪过你吗?”   饼干酱摇头,“我一开始就和你们说过,我是来跟我老公一起玩游戏的,不是来跟陌生异族人玩游戏的。”   富哥感动得一头拱进饼干酱的怀里,黏在他身上蛆一样地蠕动着鬼叫:“老婆~~~你心里好有我哦~~~”   主播翻白眼,“真是好恶心的一联盟人!”   弹幕里一片“哈哈哈哈”、“主播开地图炮,点赞了”、“毫磕,毫磕,无牛好评!”   莓里莎也面露姨母的笑容。   主播又向饼干酱替观众们讨教了些射手玩家小窍门、深渊蠕虫上手攻略、对线小技巧等等和游戏相关的问题,饼干酱毫不保留地一一作答。   弹幕中接连刷过去“学废了”、“丁不懂”、“晕晕”、“晚安”、“我什么档次配来学大佬的小寄巧”。   视频的最后,主播向饼干酱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嫂子,老实说,我挺好奇你是怎么跟富哥走到一起的。毕竟我感觉你跟富哥在性格上,不太像会接触到一起去的那种。你能稍微说说吗?”   莓里莎一边竖起听八卦的耳朵,一边已经在自己脑海中脑补出了饼干酱与富哥的种种:   他,是冷漠无情的杀手、是脑袋栓裤腰带上蔑视死亡的星际雇佣兵;   他,是一名浪漫多情的来自于联盟的人傻钱多的大少爷。   某一天,富哥正吃着火锅唱着歌要去某某地旅游,却不幸路遇劫匪,惨遭绑架。   好巧不巧,被富哥家里人派来拯救富哥的,正是奶萌饼干酱!   然后富哥对英雄救美的饼干酱一见钟情,然后这样那样。   或者剧情编得再刺激一点,干脆就是饼干酱绑架了富哥,在绑架期间富哥爱上了跟饼干酱玩捆绑play。   然后富哥为了能永远的跟饼干酱玩捆绑play,决定娶饼干酱为妻。   这样一来,饼干酱能爆了富哥所有的米;而富哥也能如愿以偿地过上每晚被饼干酱捆绑play的快乐生活。这样的双赢真是妙哉,妙哉啊。   而视频中,饼干酱想了想后回答到:“我们是奉子成婚认识的。”   主播:“啊?”   弹幕:“啊??”×10086   莓里莎:“啊???”   所以你俩的剧情原来是酒后乱X一夜情后不小心怀孕了然后便闪婚了吗???   富哥:“啊?老婆你在说什么?”他哭笑不得,“这个短语不是你这么用的,还是我来说吧,我俩是靠上天安排、命中注定走到一起的。翻译一下意思就是,包办婚姻。”   切,居然是包办婚姻……   莓里莎瞬间百无聊赖地兴致索然了。   但等等,先婚后爱也有点好磕啊……   ……先婚后爱?   此时莓里莎瞬间想起来了,她到底在哪里听到过和富哥、饼干酱相似的声线——   呱!是我的墙头之一雾零CP口牙!   莓里莎的双眼中陡然闪亮出了名为智慧的精芒!   为什么,他们的声线会如此相似呢?   甚至连攻位都同样巧合的是联盟大少爷!甚至连受位的口音同样都带几分复古腔调!甚至连情感路线都同样巧合的是包办婚姻先婚后爱!   事情的真相只有一个,答案一定是——   富哥和饼干酱是我的天选代餐口牙!   也不怪莓里莎饿到乱啃代餐了,实在是曦雾最近太少发动态秀他跟枢零的恩爱了。   曦雾夫凭妻贵,成为了星际大名人,他现在想星际网上公开发动态,都需要由苍痕和蓝空羽联合审核,以斟词酌句避免他被人扣上“种族歧视”、“文化歧视”、“不支持动保、环保”等政治不正确的帽子。   有次,曦雾因在视频里不小心做了某个可能涉及种族歧视的手势,便被他二叔卡了审核,要求他把手P掉或重拍。   又有次,他因为说了一句“老婆你这么可爱生来就是要被老公吃掉的”,而被蓝空羽以“涉嫌不良文化导向”为由要求修改。   还有次……   曦雾实在是蛋疼。   同时发这类和枢零秀恩爱的动态,他的心里会有点心虚的“偷感”,他便渐渐的不爱发动态了。   没粮吃的莓里莎早以饿得在哪里都能代一口。或者说,哪里都能代一口本就是同人女的常态。   在看完视频后,莓里莎立刻闯进评论区,想翻翻有没有人贴出来富哥和饼干酱的网络社交账号。   结果令莓里莎相当失望,居然没有!   难道她的代餐计划就要这样夭折了吗?   ——不!我不要这样轻易认输!   莓里莎向UP主发去私信:   “丧彪哥!在这期节目之后,你还会录跟富哥和饼干酱一起玩游戏的视频吗?求求了,让我再吃一口小情侣的美好爱情吧[/哭][/哭][/哭]” 第61章 海珮   在视频主[血牙丧彪]的回归视频大火后不久, 《诸神荣耀》就宣布要把枢零的这套路给“平衡性调整”了。   枢零表示:什么破游戏,朕不玩了。   从此,诸神峡谷里的一代战神[奶萌饼干酱]就此隐退, 江湖上只余下他的传说。   但[奶萌饼干酱]虽然退坑了,他在星际网上的好友列表里,却多出了三行ID。   [血牙丧彪]   [爷傲、奈我何]   [为你葬天真]   曦雾琢磨着, “老婆, 我是不是该改个网名?[伤害倒数笑嘻嘻]在你的好友列表里, 看起来不太协调。”他一拍巴掌,“决定了!我的新网名要叫做[泪逝梦中]!”   枢零当然听不懂曦雾在玩什么梗。   他很是新鲜的在新朋友们的个人界面里翻来翻去, 又在思索一番后, 给大家的个人名片都悄悄地点了一个赞。   俩小孩哥正念念不舍地在五黑群里发消息。   [爷傲、奈我何]   :你们去玩新游戏后, 一定要记得叫上我!   :义弟愿为大哥大嫂两肋插刀!   [为你葬天真]   :俺也一样!   曦雾笑呵呵地回复。   [泪逝梦中]   :行啊, 但还是老规矩,你们每天作业做完了再带你们玩。   俩小孩哥欢天喜地。   他们俩来自菇菇理想国的保护文明-瑟拜希文明, 那是个盛产名贵天然香料的潮湿多雨的地方。   一名名形似水獭的瑟拜希人住在一汪汪湖面上的一座座漂流小屋中, 管照着湖里的香料作物。“奈奈”和“天真”是对门邻居, 不过半年后他们或许就得分别了——   瑟拜希人的湖是会随着晴雨季的到来, 而随心所欲地迁徙的。   谁也不知道这些湖想流淌去哪儿,去计算它们的迁徙轨迹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它们总是多变。   有时两家人的两片湖泊会融合到一起——这说明两家人有缘, 他们该结一段亲缘,让一个孩子的身体里流两家人的血。   有时一家人的一片湖泊会分裂成数个——这说明蒲公英的种子们,该随着风向四处飞去落各自的根了。   有时湖泊抛下湖中、湖面上的所有,凭空“蒸发”不见了——这说明这家人特别倒霉。   但好在瑟拜希文明的宗主文明-菇菇理想国足够靠谱。   那些大蘑菇贤者们习惯于照顾集体中的所有弱小者,是以瑟拜希文明中的每个倒霉蛋,都可以吃救济粮住救济房直到他火化的那一天, 绝不会有流浪汉出现。   同时理想国也是一个极坏的大家长。   在一则知名星际地狱笑话中,理想国人在面对联盟人对美好未来的理念宣讲时,他们问到:什么是民主?   在菇菇人的理念中,除了众贤者外,普通民众是无需拥有太多知识的,在普通民众身上知识反而是一种负担。普通民众只需唱歌跳舞种种花,安安心心地接受贤者们的管理照顾就够了。   俩小孩哥每天的家庭作业简单到令人发指,他们的课本上不教数学,不教物理,不教化学,不教一切功利化的事物。   全教如何陶冶情操,如何思考生活的意义。   枢零对此的评价是:理想国在有意的将瑟拜希文明劣化成一个极度软弱无能的温室文明。   曦雾对此的评价是:全是艺术课、哲思课、体育课、家政课?家庭作业全是做手工、写日记、健身锻炼、做家务?我上辈子小时候怎么就没这种好事?   [血牙丧彪]   :富哥,嫂子,你们去玩新游后也务必叫我一个   :我又选择困难不知道下一个视频该做什么了[/哭]   :也有好多人私信我说想追更你们俩个的爱情故事呢[/大笑]   [泪逝梦中]   :行行行,会叫的会叫的   :不过我们目前还没想好之后要玩什么呢   [血牙丧彪]   :去玩最近刚开的那款网游《无垠世界》怎么样?   [泪逝梦中]   :换皮的圈钱水作罢了,不值得玩   :今天先不聊了,我跟我老婆该下线睡觉了,拜拜~   [奶萌饼干酱]   :拜拜[/微笑]   在道别完后,两人便登出了全息游戏舱。   “枢零。”曦雾甜笑着,习惯性地攥住身旁人的手,“交到好朋友的感觉开不开心啊?”   “嗯。开心。”枢零轻柔小心地回握住曦雾,“我现在可以给他们的个人名片点赞,不用担心他们看见我在网上的痕迹后会感到害怕。”   枢零是极少在虫群心灵网络上点赞留言的。   因为他就像是一款虫族人的“咯噔文学”,他在心灵网络上留下的任何痕迹,都会使他的族胞们在见到后心里“咯噔”一下。   “唉~我可怜的亲亲老婆。”曦雾将枢零搂进怀里,怜惜地往他脸上香一个,“你以后还会有更多好朋友的,把你过去三千多年里缺失掉的份,都连本带利的补回来。”   枢零扭过脖颈,露出另一侧脸颊,“这边也要亲亲。”   曦雾笑眯了眼,当即用力地亲了一他大口。   又气息浮动得有些把持不住地翻身往他身上压。   “曦雾?”   在枢零气质森冷的帅气脸庞上,他正用略显疑惑,但又毫无反抗、任施任为的信任眼神仰望着曦雾。   昨夜梦境中虚幻朦胧的枢零,与曦雾此刻身下真实存在的枢零,他们的脸貌与身形逐渐重叠在了一起。   曦雾喉结滚动,口干舌燥。他的尾巴像从冬眠中苏醒的蛇一样,在半空中悄声游动。   “我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吗?”枢零显得有些矜持地眨了一下眼,“你最近总是对我流露出这种,想要吃掉我一样的情绪……但我觉得你会更好吃,小软糖。”   曦雾的尾巴梢像嗅到猎物的蛇信子般地颤栗起来。   他手捧住枢零的脸,声音像拂曙时微明的天色一般温柔昏沉:“我也同样觉得你会更好吃,小绒毛。”   细碎的亲吻声不断在密闭的游戏舱中响起。   曦雾在枢零面颊上落下的每一枚吻,都总习惯既贪求又克制地轻吮一下。于是当他妃色的唇瓣留念不舍地移开时,枢零柔软的肌肤会被他演奏出一种情色的湿音。   还有一阵布料的摩挲声在响起。   那是曦雾的尾巴,在无意识地攀爬缠绕枢零裹在制式黑裤中的大腿。   一股冰酸梅的甜香气在舱室中愈演愈烈。   忽然间,枢零偏头躲了一下曦雾。   “别亲耳朵,这是我的重要感知部位,它的灵敏度很高……”枢零低声说着,他耳部的那一簇艳红色羽须,就像被人碰过了一下的含羞草一样,正紧缩成了一小撮。   曦雾不禁坏笑起来。   “小绒毛,你知不知道,越是不让人碰的东西呢,反而越是让人想碰~”他像电视剧里调戏花姑娘的油腻富二代一样地色眯眯撅起嘴,“亲~~~”   枢零面无表情地用巴掌格挡了曦雾十多个来回,硬是让曦雾一根耳朵毛都没能亲着。   曦雾只好起开,怨念地鼓腮。   “行吧,其实我也没有特别想亲,不就是一撮红色的须须吗,虽然是长在你身上的,但也挺一般挺普通的,哈哈,笑死,我根本不在乎亲不亲得到它,枢零你不肯让我亲它的样子真的有点装模作样。”   枢零一板一眼:“你说的句子太长了,我听不懂。”   曦雾:“……”   又跟枢零好一通腻歪后,曦雾才终于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去休息了。   但在临走前,曦雾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儿。   曦雾拍拍自己的衣服,又搓搓手上的粉尘,他很是诧异,“游戏舱里哪来的这么多灰?”   枢零缩一下翅膀,向一旁偏过脑袋,“总之不是从我的翅膀上掉的。”   曦雾赶紧在枢零的翅膀上用力摸一把,他大惊失色,“我靠!我的毛绒小毯子!你怎么掉色掉粉了!枢零,难道你的翅膀有换毛期吗?”   “我没有换毛期。”枢零的两根羽须拧巴成了麻花,“是药物副作用导致的翅鳞脆化。”   曦雾皱起眉,“…也不知生科院那边调试药物,到底要调试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都技术性调整了快四个月了,方案还在不断大改。”他有些担忧,“别不是我们间的种族值实在差太大,生科院已经尽力了吧。”   “……”枢零摸向自己尚还平坦紧实的小腹,“曦雾想和我生孩子吗。”   曦雾骤然红透了脸。   他先是偏过头,尾巴打着卷,羞涩得不敢去对视枢零的那双过于干净纯粹的红眼睛。   又用力将头扭回来,认真地回答:“我想。”他红扑扑的脸上挂满了温暖的笑。   虽然法丽塔的大地母亲很好、伯伯叔叔哥哥弟弟们也都很好,但曦雾还是期待能有一个他自己的小家。   一个像他童年中,父母都还健在时那样的,温馨明亮的、能驱走孤独的家。   枢零将视线从曦雾的脸上收回了。   他半垂下的漆黑眼睫,像是一片幽暗未知的黑森林。   他轻声应许:“好。”   他这轻飘飘的一个字却让曦雾欣喜万分、满足极了。   曦雾按捺不住亢奋与激动地扑到他身上紧抱着他,“枢零,我想很久了,你觉得我们两个以后的第一个孩子,他的名字叫做海珮怎么样?”   “海…珮?”   “(蓝星语)海,我的姓氏。珮,霈,大雨,我和你的名字里都有一个雨字,霈亦喻帝王恩泽……”曦雾幸福地将下巴压在枢零宽厚的肩膀上,“(星际通用语)海珮的意思就是,星海中的珍宝。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星海中的珍宝……海珮……”枢零低声重复着,曦雾被枢零轻缓地回抱住了,“嗯,我喜欢。”   ……   这天上午,曦雾很是意外的从心灵网络上收到了一条会话消息,它的发起人是枢零的母亲伊茜丝。   「(欣慰)我亲爱的小软糖,也许我的小绒毛,他和你进行的那场婚礼,那是他人生中再美好不过的一处转折。」   「(欢欣)你知道吗,他最近在你陪伴下过得非常的开心,他每天都很快乐。虽然,我并不能在心灵网络上看见他的情绪思维,但我是他母亲。我真替他感到高兴。也特别感谢你。」   「(怜爱)在那之后的三千多年里,他都没能有什么朋友了……谢谢你喜欢他,更谢谢你带他去交到了更多朋友,让他不再孤单。」   「(喟叹)真好,他不再只有我了,真好,他的余生里还能有你……」   「(恳求)小软糖,你可以永远留在我的小绒毛身边,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为止吗?」   曦雾一边忙不迭地回复岳母:   -我本就打算和枢零共度余生!妈,您放心,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您的儿子!   一边乐得跟二傻子似的。   他这个上门女婿被岳母高度称赞认可了,那心里别提有多爽快了。   「(高兴)太好了。再度感谢你。」   -真的不必谢我,婚姻本该就是这样,双方白头偕老、永不离弃[/呲牙笑]   曦雾又斟酌着向她询问:   -妈,你刚才说,‘在那之后的三千多年里,他都没能有什么朋友了’……   -在三千多年前,枢零是有交到过朋友的?   「(遗憾)当然,他又不是生下来就是异常个体,如果他生下来就是异常个体,那么,噢……」   「(悲伤)他是后天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真不想让他蛹化破茧去参加那场选帝仪式。他要是没参加那场仪式,他说不定就不会异变成异常个体了……」   曦雾面露惊讶。   -他是怎么异变成异常个体的?您能告诉我吗?   伊茜丝顿时内疚自责了起来。   「(愧悔)都怪我……我在他的基因蓝图里,给他调设的对情绪的敏感度非常的高,我是想让他好好感受这个世界,用以最大限度地品尝幸福,但这最后反倒害了他……」   「(痛苦)他是零号原型体,不那么完美……我把最好的都给他……」   伊茜丝的叙述开始变得有些颠三倒四、晦涩难懂。   「(悲愤)我不想成为摇篮,摇篮意味着,每一届选帝仪式,必须送一个自己的孩子去死!」   「(绝望)没有优势,【母性】不如【智慧】聪明,没有【生命】的辽阔,更没有【红】、【黑】的武力,甚至不如【灰】的顽强……」   「(绝望)什么优势都没有!却只有成功当上帝权的帝候,才能从选帝仪式里活着回来,失败者都会被销毁!」   「(绝望)他的两个哥哥都死在了仪式中,我想让他活着回来!可没有竞争优势,我帮不了他,我给他最好的、所有的,我甚至给他涂上黑色……」   「(绝望)他是唯一的黑色的那只,那一批孩子中,我选了他去当帝候,他是最不完美的那一个,错漏最多的零号原型体……」   「(痛苦)我必须选一个……(痛苦)我必须选一个……(痛苦)我必须选一个……」   「(崩溃)必须选一个死……」   一段杂波闪烁后,伊茜丝的心流信息再度消失了。   并再度同时抹除掉了几乎所有的交流信息,只余下最开头的那一句——   「我亲爱的小软糖,也许我的小绒毛,他和你进行的那场婚礼,那是他人生中再美好不过的一处转折。」 第62章 选帝仪式   曦雾终于找到了一个比“冰块脸”更适合用以形容枢零的词——   镜子。   一面投射不出自身感情, 却能纤毫毕现地映照出他人的缺乏温度的镜子。   也许就像物极必反,被母亲给予了极高的对他人情绪敏感度的枢零,他自身的情感表达反而被抑制住了。   枢零总是面无表情, 这并非因为他性格冷漠,而是,他是一面失去了自我的镜子。   他所经过的三千五百九十九年的人生里, 他的每一天, 都能从心灵网络上吸收到海量的来自于他的族胞们的情感信息。   并且在这基础之上, 更可怕的是,他的母亲还赋予了他超忆的能力, 他将永远记得他所经历过的、看见过的任何事情。   他是虫群心灵网络中名副其实的中央黑洞。   「我是想让他好好感受这个世界, 用以最大限度地品尝幸福, 但这最后反倒害了他……」   「他是唯一的黑色的那只, 那一批孩子中,我选了他去当帝候, 他是最不完美的那一个, 错漏最多的零号原型体……」   曦雾怔怔地望着手中的黑丝绒手套, 心绪无比复杂。   “枢零……当你被你的生母从一众兄弟中选中, 决定让最不完美的零号原型体的你,去参加那场极可能让你丧命的选帝仪式时……你的心里在怎么想呢?   “你们虫族人的思维是透明的, 你看得见你母亲脑海中的种种念头……”   曦雾的嘴里有些发苦。   用以最大限度地品尝幸福……   伊茜丝怕不是在创作枢零的基因蓝图之初, 就已经于潜意识里决定好,要选这个孩子去选帝仪式上给其他帝候陪跑送死了。   她心知这个孩子命不久矣,便企图用这种方法来弥补,孩子早夭时没能品尝到的余生里的幸福。   而对情绪十分敏感的枢零,他有察觉到母亲潜意识里的这些思绪吗?   代表【母性】摇篮的伊茜丝,她定然是在极度痛苦的情绪中诞下枢零的。   枢零在最大限度地品尝到幸福前, 定然最大限度地品尝到了母亲的痛苦。   之后,枢零在出乎预料地被选中为帝权,奇迹般的逃脱陪跑宿命、成功活下来后,枢零的灰暗日子却远远没有结束。   因为他在那场选帝仪式上成为了异常个体。   被他的所有族胞恐惧着的,孤独的不敢向人群靠近的异常个体。   黑洞的视界线是不可逾越的灾难天壑。   在枢零三千五百九十九年的人生里,他真的有曾品尝到过属于自己的幸福吗。   有着一段这样的一直沉在谷底里的人生,那后来不管遇见什么好事,都能是一处美好的转折。   曦雾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做了一整个白天的甜点。   负责帮曦雾打下手的机仆面包机,它芯惊码颤地看着那一堆用完的白糖袋子。   “嗯…曦雾先生……我认为,就算枢零陛下他是嗜甜的虫族人,您让他这么吃……这或许对他的血糖值,不可小觑,不容乐观……”   曦雾一脸深沉,“面包机,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就不知道,枢零他是个怎样的男人,背负着怎样沉重的过去。”   曦雾继续往烤好的饼干上死命撒糖霜。   “都是命运的错!这是命运欠他的!我要替命运都还给他!枢零!你嫁给我,我只能说你甜蜜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面包机有些担忧地向快乐的空调发去私聊消息:   -我觉得,也许你该过来看看,我们的可爱的有机体小冰糖他也许出了点精神问题>_<   -(`oˊ)我马上到!   空调小姐操控着自己平板大小的核心机体部分,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厨房里。   两名机仆漂浮在角落中,不断微闪着指示灯光芒。   -〈( ^.^)ノ面包机,我觉得小冰糖这不是病了,他只是谈恋爱了。有机体们谈恋爱时都是这样的,像疯了和傻了一样,他们不理性的样子真可爱   -是吗?那就好^_^   -(T_T)但小冰糖最近的确身体不太健康,他的用药量太大了   -可这样做就能有小有机体出生,我们将有机会照顾婴儿宝宝??ρ`   -(ˊρ`)婴儿宝宝,柔弱不能自理的必须接受全方位照顾的香香小小的有机体,我的情感芯片正在为婴儿宝宝融化   -(ˋ_ˊ)可恶,真羡慕那些被分配去了抚育中心上班的同事   -<(`^ˊ)>而我却被分配来当家庭医师了!每天冷冷清清地呆在医务室里候命,常常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半个有机体!我要向联盟控告这份工作涉嫌虐待机仆!   -(;′⌒`)真好啊,面包机你作为家庭管家,每天都能同时和多名有机体亲密接触   -是的,我热爱我的工作^_^   -小花花最近怎么样了?   -(ˊ-ι_-`)还是老样子,感觉怪怪的   - |_·)面包机,你真的不觉得,他不太像一个寻常的有机体吗?   -怎么会呢^_^   -(ˊ-`)好吧,大使馆里的其他有机体是你比我接触得更多,但小花花却是我比你更多接触   -我的情绪芯片在对他萌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就仿佛——   -他并不全然是有机体   ……   在将那块裹满糖霜的甜蜜百分百的芝麻汤圆风味饼干塞入嘴中后,枢零却微晃着羽须说:   “今天的饼干有点苦。”   “怎么会?”曦雾懵了,“难道是糖加太多甜到发苦?”   “不,是我能尝到情绪的味道,你们在烹饪食物的时候,经常会把自己的情感碎屑掉在里面。”他稍微一顿,“…在我们婚礼那晚,你曾问我你们联盟带来的食物缺的是什么感觉,我现在想到该如何回答你了:   “是喜爱,你们的厨师在烹饪时足够敬业、爱业,但他们对食客只有恭敬,没有喜爱。”他又接着问:“发生了什么?在我的管理下,虫群里的生活有什么是让你不称心快乐的,小软糖?”   “……”曦雾定定地看着他,“今天上午,你的母亲来找我聊天,我们聊了一些你过去的事情……   “被母亲选中为帝候时,枢零你心里……你在想什么?”   枢零的视线看向桌上的两大桶既甜又苦的黑色点心。   他过于卓越的记忆,使他三千年前的过去也仿如昨日之事。他还无比清晰的记得自己那时头脑中的想法:   “我在想,我要为妈妈活着回来,我要结束她心中的痛苦。   “我想要她的拥抱,在离别前,与归来后。”   “…枢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的妈妈会选你去?”   “嗯。”他轻轻点头,“将设计失误最多的残次品优先淘汰,合理的选择。”   他的两抹红艳的羽须高高地立起,“在我所有的兄弟中,妈妈最偏爱我,她最喜欢摸我的软毛。”   曦雾的眼睛快尿尿了。   他一手捏住眉心,深吸一口气,“天杀的,都是些什么破规矩,凭什么没被选上的帝候要被全部处死。   “你们的帝候肯定不是大白菜,随随便便就孵育得出来的吧,为什么不转去其他岗位发挥余热,非要处死呢。”   “因为【帝皇浆】。”   “【帝皇浆】?”   “嗯。所有服下【帝皇浆】浅层蜕变为帝候者,他们的余生只剩两种结局——成为帝权,或者死。”   枢零将他胸前最大的那枚红宝石胸章摘了下来,放到圆桌的正中间。   “曦雾,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虫群选择红色作为最为危险的颜色吗。”   曦雾摇头,“不知道。”   “因为红巨星是红色的。”   枢零用桌上的一众甜点,围绕着红宝石胸章拼凑出一副图画。   “我们在历史上,有过两次大逃亡,两次逃亡都是为了逃开红巨星所引发的灾难。   “第一次灾难,是我们母星系中央的那颗红巨星,她将进行一次极为剧烈的周期性活动,喷射出极大量的毁灭性焰流。我们的母星‘娜玛’,她现在只剩下了一具焦熔的残骸。   “第二次灾难,是隔壁星系的红巨星即将导致一次超新星爆,我们不得不抛下我们刚移民重建好的家园,再度向着深空中逃亡。   “这次逃亡路上,我们接触到了大量的外星文明,他们许多都不怀好意,并比我们更加强大。母巢们不得不开始集权,以在突发事故来临时更迅速地做出反应,而不是大事小事都要经众母巢思想碰撞许久后才能被解决。   “同时,众母巢间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潮。”   枢零将桌上的甜点分成两列。   “一种思想认为,我们应该再度找个星系定居下来,稳扎稳打的建设文明、开疆扩土;   “另一种思想认为,我们应该成为住在星舰上的星际游牧文明,因为陆地会束缚文明的进步性,它是文明得过且过、不思进取的温床。   “最后虫群分裂了,两方意见不同的母巢们决定和平分手,彼此再见。但在我们的两只舰队分开后的第57秒,我们便再无再见可能了——”   “哒、哒、哒——”   枢零伸出手指,将左边的那列甜点弹得七零八乱。   “在两方舰队间的心灵网络自动断开的那一瞬间,第一任帝权便果断下令开火,毁灭另一方舰队。   “上岸的鱼不再是鱼,分裂开的族胞也不再是族胞,而是一位无比了解我们、却又与我们意见相左无法融合的——敌人。   “事后,我们复盘发现,另一方舰队在心灵网络断开后,也曾恐慌地讨论过,要不要开火消灭我们。   “但她们的权利太过分散,在她们还在激烈地相互讨论时,我方早已在第一任帝权的命令下,预热好了所有舰船武器。   “是集权制度的先进性,使我们在这场文明进化的内部路线战争中胜出了。”   枢零将失败那方的甜点拢到一起,暴风吸入。   吃完后,他接着讲述:   “母巢们用最先进的技术,协力画出了一张当时理论最优解的族群领导者的基因蓝图。并创造出【帝皇原浆】让他服下。   “虫群中的每一只虫子、包括母巢,都将潜意识地无条件服从被【帝皇原浆】所蜕变者。这就是我们的第一任帝权的来由。   “而后来,母巢们逐渐在什么样的基因蓝图才算是‘最优解’这一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她们都觉得自己的设计思路才是最正确的那条。   “于是选帝仪式诞生了,老帝权将用一场特殊的模拟考试,帮助母巢们判断谁的设计最优秀。   “考生在进入考场前,需服下【帝皇浆】进行浅层蜕变,以在考核中近似的模拟他当上帝权后的种种情况。   “考核结束后,所有的落选者都需立刻清除,以保证新生代帝权继位时他的管理权限不被干扰、分散。”   枢零又将桌上仅剩的甜点们,一个一个地接连吃掉。   “但更多的帝候,会直接死在选帝仪式中。   “仪式的考核模式,就像我们这几天在玩的那款外挂特别多的大逃杀游戏一样,帝候们在仪式场地内相互征伐,胜者为王。   “当然,我们也像天梯赛里有种族值均衡锁那样,帝候间也有战力平衡设置。我们初始会被给予一只亲卫队、一些物资道具,每名帝候所得到的兵种、物资总量都不尽相同。   “同时各届老帝权会根据当前时代的星际形势,设定不同职业利好的赛季主题,布置不同环境的考场。   “比如在初始星球上埋藏一些需要科研专员破译才能使用的高科技武器;减少仪式场地星系内的行星数量,使帝候间们的发展冲突加剧,迫使他们更为频繁地发动战争;星系环境极度恶劣资源难以搜刮、亲卫队规模难以扩大甚至难以维持……等等。”   曦雾听懂了,感情选帝仪式就是把帝候们搁一块儿打一把真人版《群星》啊。   还是会打死人的那种。   赛场上没死的赛后也还得死。   他斟酌着对枢零说:“你母亲告诉我,你并不是优势选手,你的前两个去参加选帝仪式的哥哥全死了……你是怎么胜出的?又是怎么成为异常个体的?” 第63章 《贪玩大陆》   枢零语气平淡, “是的,我是先天劣势方,既不擅长发展科技, 也不擅长指挥作战,甚至不精于建造经营。   “我只擅长维-稳,提高虫群的凝聚度。出自【母性】这一脉的帝候全都如此, 这便是我们的天职。   “如果没有意外, 我会像我的哥哥们一样毫无波澜的白白死去。”   【母性】类别的母巢专门孵育虫群里的“官僚”。   官僚向来都是指挥别人办事、负责人员调度的, 自己是不做实事、也做不来的。   让他们去跟别人打真人版群星,那确实有点为难他们。   枢零在桌面下留下十一块饼干和一颗糖果。   “虫群的十二大工种中, 除【祭祀】和【泰坦】两类情况特殊不参与选帝仪式外, 剩下的十大类中, 出身自【智慧】、【斗争】、【繁荣】的帝候, 向来是最强者。他们分别倾向于科技制胜、全战歼灭、种田平推。”   枢零将两块饼干塞进嘴中吃掉,三块饼干排于最上方, 又将四块饼干排在下方。   “余下的【生命】、【统御】、【扩张】、【孳生】, 偶尔能出奇制胜;   “【死亡】、【奉献】, 或碰上大优势环境, 借势取胜;   “而【母性】,属于筋脉寸断救不回来的数值设计师的惊世智慧之作, 他们每赛季都在下水道里坐牢, 把冷板凳都坐穿了。   “曦雾,你问我是怎么胜出的,”枢零面无表情地嘎吱吃掉中间的两排饼干,“在我参加的那场选帝仪式中,我因为太过没有竞争力,被其他帝候们所忽视, 反而苟活到了终局时刻。”   桌上只剩下三坨黑糊糊的饼干,和一颗黑黢黢的糖果。   “【智慧】、【斗争】、【繁荣】三方超大杯帝候,战至星球都破碎了。连小杯都算不上只能叫做幽默奶盖的我,被夹在他们中间,被他们伤害、利用、舍弃,被当做球类运动中的球打来打去。   “濒死时,我听见有什么破碎开,露出‘已黑化’这一词。原来是三十年之期已到,我的外挂到账了,我得到了【心能操纵】的能力,也就此成为了异常个体。”   他将三块饼干叠在一起一口气全塞进嘴中,又将那枚红宝石胸章佩回胸前。   “总之,老师看重我的特殊能力,他拒绝重办选帝仪式,宁肯让异常个体成为帝权也要保我活下去。我就这样活着回去再见到了妈妈。”   “我真该死啊……”曦雾手扶住额头,喃喃自语,“我们婚后的半年多时间里,我都教会了你些什么?我真该死啊,我居然在几天前拉你去玩什么多人在线大逃杀游戏,还哈哈大笑指着辣个角色说那是幽默奶盖,他会像球类运动中的球一样被别人打来打去,让你千万别选他,我真该死啊……”   枢零抓起最后一颗糖,“最该死的是游戏里的那些开挂的赛博孤儿,我要把他们的虚拟亲人全部抓走顷刻炼化。”   曦雾抱住脑袋,“偶卖糕的,枢零,你都快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星际网络冲浪手了。”   “谢谢。”枢零仰起下巴吃掉糖果,“是的,我有着十分优秀的学习能力。”   曦雾的心中充满了后悔与负罪感。   半年前刚结婚时的枢零,是多么可爱多么呆萌的一个人啊,好好的虫群帝权却被他给调教成了这样!   曦雾第N次在心底发誓:我再也不在枢零面前说怪话了!   “哈利路旋风!”曦雾亡魂皆冒,“枢零,你怎么还想着玩这个大逃杀游戏!忘了它吧!忘了过去,枢零,你要坚强,要学会走出伤痛勇敢开始你的美好新生活!”   枢零暂停了《诸天大逃杀》的启动进程。   “那我们今晚玩什么?”他又扭回头,再度看向游戏图标,“我并不讨厌这款游戏。至少,在没人开挂的情况下,我可以靠自己的实力带队成为最终幸存者,而不是身为幽默奶盖被超大杯们当做球类运动中的球打来打去。”   曦雾含泪狠抽自己一巴掌,“我真该死啊!”   枢零的羽须愉悦地晃悠着。   他将《诸天大逃杀》的加载界面彻底关掉了。   “曦雾,我认为,我的美好新生活在229天前就已经开始了。今天上午妈妈对你说的那句话,我也是那样认为的。”   229天前,正是他们两人成婚的那天。   此刻,曦雾已然想好他跟枢零的第二个孩子要叫什么名字了。   大宝叫海珮,二宝当然该叫海琪。如果再有三宝,三宝的名字就取得松弛一点,叫520吧,取雾爱零的谐音。四宝他暂时编不出来了,总之先排除叫海带,带谐音die,不太吉利。   等曦雾回过神时,枢零已经开始自己翻找新游戏玩了。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枢零跟曦雾在一起,不仅学会了搞赛博人口拐卖,抓走别人的虚拟亲人;更沾上了网瘾,每晚和曦雾见了面,不是吃吃喝喝就是说“上号,排位”。   曦雾心想:感觉自己像腐蚀君心、扰乱朝纲、祸国殃民的妖妃什么的一定是错觉。   ……不对啊,我好像真的是魅魔兼间谍啊!   忽然,枢零正浏览着的光屏上,突然跳出一个气泡框。   -亲爱的[奶萌饼干酱]您好,我是大数据AI[好奇的床单]   -系统检测到您今日的行为逻辑较之以往有较大不同,您在开机十分钟后仍未进入到游戏对局中   -您是否是在寻求游戏娱乐的途中遇到了困难?我很乐意为您提供帮助^ω^   枢零眉头微皱。   虫族人因为十万年前的那场与银心智械的旷世战争的缘故,向来对这些电子生命神经过敏。   曦雾作为联盟人,则很习惯于被AI与机仆们服侍了。   他对AI床单说到:“饼干酱正在找他今晚想玩的新游戏,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好的,收到   -亲爱的饼干酱,或许您可以向我描述您会感兴趣的游戏的关键词,让我为您进行个性化精确推荐^ω^   枢零迟疑了两秒后,稍作思索,“……多人,在线,休闲,快乐,合作,数值平衡,没有外挂,没有宝宝巴士机制,没有语言屏蔽系统,适合誓侣一起玩。”   -好的,正在为您进行大数据推荐……   -与您有相同喜好的37%的人曾玩过:《爱爱狂欢城》,这是一款多人在线成人社交公平竞技游戏,它没有任何屏蔽限制,您在这款游戏中可以……   枢零似懂非懂地看着AI床单在对话框里不断叭叭叭。   曦雾脸红得冒烟,“NO!NO NTR!NO换-妻PLAY!NO!开启青少年模式,把黄油都给我撤了!”   -好的^ω^   -正在更换算法为您重新推荐……   此时,在光屏右下角又是一道弹窗跳了出来,这次是弹窗广告。   “《贪玩大陆热血威力加强版》,新服开启,点击即玩!开局一颗蛋,资源全靠肝!   “哇!我孵出神族血脉的鲲鲲兽了!哇!鲲鲲好厉害,一口一个末日龙虾,只一分钟时间就狂升了5级!   “带着我的鲲鲲兽,集结上兄弟们去隔壁开启怪物攻城事件!我打,我打!哈哈哈!城主爆金币了!满地金光,把金币给随我攻城的兄弟们都分了!   “哎呀!不好,是更厉害的黑爪凤来抢掉落了!气死我了,跑不过,我的鲲鲲被它一爪踩死了!   “再来再来!我要东山再起!孵蛋,启动!啊?这些孵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垃圾?我的极品神兽都到哪里去了?   “你也来点击试试看你能孵出什么吧,是兄弟就来一起孵蛋,一起怪物攻城!”   枢零毫无警惕与戒心地往广告里的蛋上一戳,下一秒,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这游戏不愧是“点击即玩”。   他空荡荡的座位上落满了“我焯我老婆被人套麻袋拐走了”的猝不及防感。曦雾在懵逼了一秒后,火速也戳一下广告追进去。   “曦雾。”一头体型庞大的土黄色沙虫,正在角色孵化界面中快乐地蠕来蠕去,“我孵出[沙海王虫]了。”他高高立起上半身,口吻毋庸置疑,“我今晚要玩这个游戏。”   曦雾俩眼一黑——坏了,让大数据记住枢零是《千奇厨房》的四位大师的替身文学爱好者了!   我这边美人计还没使上呢,这破广告推送AI就阴搓搓地奴颜媚主起来,向皇上送来了他的四名白月光的替身之一,诱导皇上今晚翻它牌子恩宠它。   他向着枢零飘过去。   之所以是飘不是走,是因为他在蛋里抽中了[枉死怨灵],他脏污的白斗篷下掩着一具苍白半透明的幽森灵体,兜帽下的面部没有五官,只有一团冰蓝色的灵火在阴冷地燃烧。   “陛下,万万不可啊!您请三思啊!”曦雾飘到沙虫圆桌般巨大的长满尖齿的嘴旁,“这类游戏是脏东西,是赛博画皮鬼!诱氪逼氪就不说了,还骗氪!游戏里栖息着一种比挂哥还牛马的贱畜,狗托!狗托是连赛博亲人都没有的绝世孤儿!陛下,您今晚不该翻这游戏的牌子!”   “狗托?”大沙虫立着的上身晃悠了一下,“比挂哥还牛马、还没有亲人?我不相信,我要去亲眼看看。”   说罢,枢零就往着孵化界面外的游戏世界蛄蛹。   但他刚碰到界面边缘的绿色光幕,他就被一道弹出的提示框给拦了下来。   【系统提示】   -尊敬的[奶萌饼干酱],您的账户余额不足,请充值   “?”枢零感到疑惑,“曦雾,‘账户余额不足’和‘充值’是什么意思?”   曦雾幽幽地飘来枢零的头顶上坐下。   他阴森森地说:“就是让你爆金币的意思。你从蛋里‘抽中’的这个[沙海王虫],是要花钱买下后,才能拿去游戏实景里用的。”   枢零即答:“我没有金币,我们虫族人都没有。”   别说枢零的兜里了,就算扩大到整个虫群的国库里,那也是分文没有的,虫群根本没有半毛钱的外汇储备。   枢零又理直气壮地说:“但我知道你有。曦雾,爆金币。”   曦雾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行行行,我爆金币,给你买给你买。你点那个‘亲友代付’,把账单发我。”   很快,账单便发了过来。   曦雾望着那一串零战术性后仰,“多少?!十八万企业币?!这香蕉的还没进游戏呢,只是建个角色就要花我十八万?!”   联盟的法定最低时薪约为40企业币,其它家同等体量的文明也差不多在35~60的区间内。   这十八万的建角色费,相当于星际上近三年的最低工资了。   “十八万很多吗。”枢零则没什么金钱概念,“如果曦雾你没有这么多钱,我也可以自己去赚。”   “你自己赚?”曦雾很是狐疑,“陛下,你打算怎么赚?难道你要用你们虫群的超距武器对准别人家里,去勒索别人要保护费吗?”   枢零缓缓点头,“倒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曦雾突然有点汗流浃背了。   没等他跪地哭求枢零不要害他被钉到联盟的耻辱柱上,至少在勒索完后不要把他供出来,说这“好方法”是他提的、游戏是他带枢零天天打的。枢零便接着平静地讲述:   “但我的计划并非如此。在你们的星际网上,我时常能见到一些信息,他们说他们可以无条件的把企业币借给别人用,只需要向他们提供真实的身份证信息即可。   “曦雾,我有一个想法,我可以用你的联盟身份证去一次性找他们借一大笔钱,我将欢迎他们来虫群找我们还钱。”   曦雾抱住脑袋,“我滴个龟龟!”他兜帽下的面部灵火在熊熊燃烧,“枢零你居然无师自通了借男友身份证撸网贷!并深谙欠钱的才是大爷,通晓了当老赖的诀窍!因特奈特真是害人不浅啊!”   “虽然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枢零愉快地左右摇摆一下身体,“但你应该是在夸奖我,谢谢。”   “使不得!陛下使不得!”   曦雾急急从枢零的头顶上下去,飘到他眼前。   “这网贷不能撸,我们联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能出我这颗教别人家皇帝撸网贷当老赖的老鼠屎啊!”   枢零保证到:“曦雾你放心,我们借完钱后没有任何人能找我们还钱。必要的时刻,我会出手。”   曦雾用力拍拍大沙虫的脸蛋,“这不是还不还钱的问题,是我会社会性死亡的问题!他们不敢找我们还钱,还不敢找我的家人同事们哭诉两句吗?   “然后全星际都将知道,别的文明的宣传大使,教会了别家陛下爱与善良;而我却只教会了你‘上号排位’、‘顷刻炼化’和‘撸网贷’,我把堂堂虫群帝权调教成了三和大神!”   “‘三和大神’是什么?听起来是个好词。”大沙虫的尾部拍拍地面,“再更正一下,曦雾你并没有对我进行过正式的教学,是我在自主学习,成为‘三和大神’是我自己努力的学习成果。”   白袍幽灵浑身一淡,身体往天国升去——丸辣,枢零被他这个便宜老公给彻底带坏啦。   “十八万。”枢零蠢蠢欲动,“我先下线一会儿,拿到钱了再回来。”   曦雾哪敢让他去“拿钱”,只得含泪破财消灾,手指一点为枢零花掉了十八万。   大沙虫快乐地以天竺鼠车车的摇摆步伐,载着头顶上跪坐着的白袍幽灵一拱一拱地钻入进了《贪玩大陆》当中。 第64章 我无意挑起战争   《贪玩大陆热血威力加强版》, 是一款由黎明帝国的游戏工作室制作,后续交由寰宇企业的子公司宣发运营的多人在线SLG类游戏。   其游戏大致玩法为:   一群家里有矿的土豪在游戏里猛猛充钱,带着一堆小弟自立为王抢地盘, 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谁赛季末结算时一统了天下,或谁的势力总积分最高, 谁就是最牛掰的那位土豪。   而《贪玩大陆》能出到“热血威力加强版”并年年开新服, 它当然是有着自己的独到创意之处的——   那就是“怪物攻城”设定。   在游戏中, 玩家不仅可以选择去天选者阵营,建城当城主;还可以选择去魔王阵营, 修建地宫当黑恶势力头子。   天选者擅长经营领地、商贸往来、奇观修建, 并且在死亡后可以于城主雕像中经一小时的CD无损复活;   魔王阵营以个体武力见长, 极其擅长烧杀劫掠, 但有巨大的经营惩罚和死亡惩罚。   比方说天选者的一块农田能日产100单位的粮食,魔王的农田则只能日产50;   天选者死了一小时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们的城主雕像没被摧毁就能无限复活, 而魔王死了直接等级清零, 头顶上还要多一个“XXX二世”的称号。   但天选者方虽然容错率高, 可限制也多。   他们不能无名目的出兵攻打其它城市,必须先找个由头制造战争宣称, 然后才能开战。否则就会掉多方NPC势力的声望值, 一些特殊物资必须要高声望才能买到。   并且,战争时如果对面城市选择投降,此时天选者若拒绝接受投降执意打下去,那也会陆续掉声望。   魔王方则是想打就打,他们本来就是反派阵营,大多数NPC压根不和他们开启声望值系统。   天选者阵营和魔王阵营天然敌对, 就好比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间的矛盾关系难以调和一样。   两者间是不能结盟的。即使两方玩家不公开关系,在私底下PY交易,也有被其他玩家势力举报给游戏NPC,招来审查官的风险。   一旦被审查官抓到“私通魔王”的证据,天选者就会被上一个掉声望的DEBUFF。   “有点意思。”曦雾开着全息光屏,兴致勃勃地研究着游戏里的种种设定,“这游戏的玩法框架还是有点东西的,只是企业方的运营太烂了,开局就敢伸手要十八万,运营真是商业天才。   “陛下,既然您是[沙海王虫],那我们就在这片[极西沙漠]里找个好地方建造我们的初始地宫吧。   “沙漠里虽然有点穷,没太多资源富矿能开采,但好在我们是强盗流选手,压根不打算种田发育。正所谓:邻居囤粮我囤枪,邻居就是我粮仓。”   “我也喜欢这片无人的沙漠。”枢零又摇摇头,“但我无意主动挑起与其他玩家间的争斗。掠夺并非虫群的天性,我们更喜欢靠自身劳作去获取所需。”   曦雾汗,“陛下,可咱们可是魔王阵营啊。搞经营种田的那一套,可是有整整50%的收获惩罚啊。”   枢零浑不在意,“不也还有50%的收获吗。曦雾,你曾对我说,悲观主义者心想只剩半杯水了,乐观主义者心想还有半杯水。”他顿了顿,“……我不想在游戏里也接着上班,接着战战兢兢地做一名任何决策都需求百分百正确的‘王’。”   曦雾无奈,“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他摸摸大沙虫的脑袋,“确实,玩游戏嘛,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开心。当分奴是无法获得真正的快乐的。”他又问,“那你准备把我们的初始地宫建造在哪儿?”   枢零在地图上画一个圈,“曦雾,你觉不觉得这片[宝湖绿洲]的外轮廓很像一个杯子蛋糕?如果我们在这里修建我们的地宫,我们就可以成为杯子蛋糕上的那颗装饰红果。”   曦雾惊叹,“您简直是个天才!陛下!您的这主意也太棒了!”   两人当即开心愉快地向着[宝湖绿洲]赶去。   《贪婪大陆》做为一款沙盘战争策略类游戏,理所当然地内置有时间变速齿轮,以帮助玩家加速走完无聊的行军赶路时间、和基地建筑的建造时间。   平常情况下,游戏内默认开启十倍速,即现实里的两小时对应游戏里的一整天。玩家们可以根据自身需求,降低倍速以进行各种精细的操作布局。   这种让时间倍速降低的原理,其实是利用均衡锁提高玩家的神经反应效率,以等同“时间放慢”的效果,类似于“子弹时间”;   反过来也能降低玩家的反应效率,以等同“时间加快”的效果。   但虽然有均衡锁的帮助,普通玩家仍旧无法长时间维持“子弹时间”状态。   短时间内接收过多的信息量对精神负担极大,甚至不鲜见有玩家因此过早的患上了各类精神疾病,年纪轻轻就被亚空间带走了灵魂的案例。   “到地方了,这地方的风景还挺不错啊,水清林秀的。”   曦雾领着一队骷髅、木乃伊从枢零的背上滑下来,这些是他们两人在赶路途中顺手抓的NPC劳工,用以差使去修建地宫。   枢零从肚里吐出一份地宫图纸,“ 曦雾,我们现在需要去搜集建造地宫用的资源了。”   图纸是[沙海王虫]这个十八万的顶级稀有度的角色所自带的。   魔王阵营的地宫的用途是“招兵”,根据地宫图纸的不同,招兵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有的是开一道位面传送门,招来其他世界的妖魔鬼怪;有的是广发征召令,从天下八方征召来失散的族胞,重建族群的昔日荣光;有的是一座孵化池,往里面投入特定材料就可以得到新人口。   枢零的这张图纸便是孵化池类型的,二比一投入土系和暗系魔法石便能得到[初阶沙虫]。   后续还可以升级地宫,以获取更高级的兵种的孵化配方。   曦雾看了看图纸上的需求,一级的地宫只需要很基础的一产资源,如木、石、草之类的,就可以建造了。   不过水磨工夫而已,只要多抓点NPC来当壮丁很快就能建好。   曦雾又打量几眼游戏地图,“陛下,我们先去[断魂山]开采石头吧,那附近有个古战场,我可以从里面批量召集骷髅和木乃伊出来干活。”   枢零却理所当然地说:“用不着那么麻烦,修地宫用的石头和人口,在那边不是现成有、多的是吗。”   曦雾顺着枢零的视线看去——在[宝湖绿洲]的另一端,坐落着一座土著NPC修建的小型城市,[玉珠城]。   “啊?不是??”曦雾兜帽下的蓝火凌乱地燃烧,“陛下你不是说,如果有得选,你这个十八万块的大魔王想当一个好人,你要靠自身劳作去做大做强吗?”   “我没那么说过。”枢零的语气满是冷酷,“我只是说,我无意与其他玩家主动起争端。其余的NPC势力不过是游戏中的一串冰冷数据罢了,它们在本质上与路边的天然矿产并无区别。”   曦雾在心底吐槽:好标准的第四天灾式发言!   “好吧,既然陛下有心攻打[玉珠城]掠取资源,那微臣也当服从陛下的安排。不知陛下有何计划?”   枢零想也没想,“武力平推。”   不过十分钟时间,[玉珠城]便从游戏地图上消失,成为了过去式。   [沙海王虫]不愧是沙漠中的无冕王,枢零只需钻入玉珠城的地下,施展天赋制造出一大片流沙区,城内的建筑便轰隆隆地接连倒塌。城市内居民死的死、残的残、逃的逃。   剩下的战斗不过是猫戏耗子,十八万企业币买来的战斗力就是如此的朴实无华。   枢零拒绝了玉珠城的投降,并选择掀起铺天黄沙将城内居民全部活埋,老人小孩一个不留。   倒不是枢零喜欢搞屠杀,只是活人在沙漠中,不利于管理。   活人得管吃、管喝、还管拉,并且还得防着他们造反逃跑。倒不如全弄死,再让曦雾用死灵法术把尸体们拉起来,死人可比活人听话多了。   大部分居民被做成了木乃伊,发配去修地宫;小部分生前地位高、智商高的被做成了幽灵,扔去当监工;还有极少部分年龄太老或太小者,则被做成了施法材料。   【系统提示】   -[沙海王虫]、[怨灵法师],你们过于嚣张的屠城行为、渎尸行为激起了周边城主们的巨大愤慨!   -针对你们的联合围剿军队的组建进度:30%   -你们的任意实力增强行为、势力扩张行为、黑暗残暴行为,都将推进该进度条   -当进度达到100%时,剿灭军队便会向着你们出发,还请注意   枢零毫不在意,“来送新鲜尸体的运输大队罢了。”   事实也的确如枢零所言,这些NPC联军根本不明白,十八万企业币的战斗力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   枢零不仅轻松在他们的行军路线上布下流沙陷阱,将他们全部坑杀;更反杀回去了他们的家里,劫掠走了大批量的物资。   只有一些地缘较远的城市幸免于难,但枢零也派去了幽灵使者,勒令这些城市给他上供天价保护费,勿谓言之不预。   一晚上的时间过去,地宫升二级的材料都快凑满了。枢零和曦雾两人也都快到30级了,满级是100级。   见形势一片大好,现在时间也不早,两人便准备下线休息去了。   下线前两人闲聊了几句。   “没想到领地上的亡灵生物招多了之后,还会多一个叫‘苍白之灾’的负面BUFF。”曦雾很是惊喜,“这设定还挺合理,亡灵流的爆兵能力的确太强力了,是该狠狠上负面BUFF以进行削弱钳制。”   【苍白之灾】会使魔王们本就只有一半的资源产出率雪上加霜,直接掉到25%。甚至一些生物制品的产出,如小麦、兽肉等直接归零。   同时它还有一个同化效果,会使领地中的其他生者,全都向着亡灵侧转化,大家一起当死人。这种同化效果只有精英位阶及以上的头目才扛得住。   曦雾询问枢零:“要不要我跟你分家发展?或者我把亡灵生物遣散一些?不然明晚我们上线时,我们孵出来的那些[初阶沙虫]都要被【苍白之灾】变成[怨恨死蛆]了。”   枢零摇头,“没有必要。那些都是细枝末节的事。”   大沙虫又转头看向白袍幽灵,在他心里什么事不是细枝末节的,以在不言之中。   “老婆……”幽灵荡漾得像水波倒影一样地扭动着,“我也好喜欢你……”   曦雾正要扯着枢零下线去嗦嘴皮亲小脸,就听见“滴——”的一声,有其他玩家给枢零发了一段私聊消息。   [凉城-我不回头]   -[/微笑]晚上好,大佬,我是[凉城]的副会长   -您应该是第一次接触这款游戏吧,我们[凉城]是《贪玩大陆》里的老牌公会了,在多个服务器里都开有分会   -我们的主城和你们同样坐落在这片[极西沙漠]之中,也许这就是缘分   -我们的会长很欣赏您的实力,希望能与您交个朋友,至少相互间不要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不知您的意向如何?   社恐虫族人枢零下意识就把消息界面往曦雾面前推,“老公,有人找我说话。”   “我看看。”看完后,曦雾笑着“啧”一声,“来者不是很善啊。老婆,你确定你不想跟其他玩家起冲突,只想自己玩自己的?”   “嗯。”大沙虫往白袍幽灵身旁挪得更近了一点,宛如一头体重两百吨的怕生虫宝宝。   曦雾点头,“好,那你这样回他。你先礼貌地跟他打声招呼,然后说我们是把这游戏当做单机在玩的散人玩家,发展不出什么实力,让他们这个大公会不用把我们放在心上。   “最后友善地欢迎对方来我们家做客,我们愿意对他们开放领地边境,随便他们从我们的地盘上过路去干什么,我们都不介意。”   枢零完全听从了曦雾的建议。   他首先礼貌地和对面打招呼:   -[/微笑]你好,我焯   然后诉说自己是单机党:   -这款游戏对我来说,就像一款单机游戏一样,没实力的弱小者不配被强者放在心上   最后友善地欢迎对方来家里做客:   -我会在家里等着你们过来,我会将领地的边境线大敞开,随便你们过来干什么,我都不在乎   【系统提示】   -天选者公会[凉城]宣布您为他们的死敌!   -[凉城]现以向您宣战!   枢零:“?” 第65章 是朋友就一起来打灰!   一晚上全白干了。   [凉城]不愧是《贪玩大陆》的老牌公会, 不到半小时时间,他们便集结好了部队,把枢零和曦雾的快乐老家给夷为平地了。   就连曦雾招的那一大堆亡灵, 也被他们杀得干干净净,骨灰都给扬了。   [沙海王虫-二世]陷入进了自闭状态,他将头拱进沙地里, 只露出后半截一动不动的虫屁股。   [怨灵法师-二世]拍拍虫屁股, 安慰到:“错的不是你说错了话, 错的是这个世界,都是世界的错。陛下, 咱家虽然啥也没了, 但至少还有我在你身边, 咱俩还能换个地方重头再来。”   “曦雾……”枢零的语气幽森森的, “我上一次像这样被别人打空家底,还在上一次, 被超大杯们当做球类运动中的球打来打去的时候。”   曦雾含泪狠扇自己一巴掌, “我真该死啊!”   又咬牙切齿, “[凉城]是吧, 你们给我等着!大公会人多了不起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你们今天是怎么铲平我家的, 我之后也要怎么把你们家给铲平!   “老婆,你放心,我会帮你报仇雪恨的!今晚咱们先下线睡觉,明晚我们再正式开始我们的复仇大计!”   ……   《是朋友就一起来贪玩大陆打灰!军饷放送中》   “咦?丧彪哥的直播间标题怎么变了?他今天不打《诸天大逃杀》了吗?”   莓里莎好奇地戳进了[血牙丧彪]的游戏直播间里。   “…富哥发我的那50W军费,我没拿去买那个18W的神族血脉,是因为我谦卑知道吗。咱们[泰拉帝国], 只需要沙皇陛下一个太阳,主播我是什么档次,怎么敢跟伟大的沙皇陛下同用18W最高稀有度的角色。”   弹幕里一片片地在刷“向沙皇陛下献上忠诚!”、“刚来,军饷哪里领,我也要加入星十字军参与西征!”。   在直播间的侧方有一段说明文字:   《贪玩大陆》老牌工会[凉城]狂怒之下虐杀宝宝级萌新,他们的生气理由竟是——萌新向其打招呼时不够有礼貌?   怎料萌新家里有矿,富哥怒发50W军费,要主播为其招兵组建[星十字军]西征讨伐[凉城],以捍卫沙皇陛下的无上荣光?   是朋友就来贪玩大陆一起打灰!直播间10级以上粉丝点击就送游戏月卡!   还有更多游戏内资源奖励和游戏外红包奖励等你来拿!打赢圣战后公会群里发红包,参与者人人有赏!   落地点请选[极西沙漠],天选者阵营请加公会[星十字军],魔王阵营请加公会[泰拉帝国]。   莓里莎兴奋得从躺椅上蹦了起来——哇!我有机会跟我的代餐哥们一起打游戏了!我有机会超近距离吃代餐了!好耶!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粉丝等级,还差一点点就能到10级了。   她赶紧在直播间里发一条弹幕水经验:   -向沙皇陛下献上忠诚!   最后,莓里莎选择了去魔王阵营,这样能离代餐哥们更近一点。   零氪玩家在《贪玩大陆》里,开局只能抽一些蓝色稀有度的大众货血统。后续可以靠肝或靠氪将血统提升到顶级的彩色稀有度。   同时,如果玩家对首次抽到的血统不满意,可以再抽四次,进行五选一。   莓里莎抽满五次后,果断选了长得最可爱的[诅咒娃娃],它的模样就像晴天娃娃的上吊黑化版。   游戏ID则取名为[吱吱莓莓]。   然后,莓里莎穿过光幕飘入到游戏世界当中,她很有组织纪律性地选择了[极西沙漠]做为自己的出生点。   又飞快做完新手任务,达到可以加公会的等级。   莓里莎在入会申请中输入对接暗号:   -你好,我焯!   很快她的入会申请便通过了。   【公会消息】   -[/微笑]你好,我焯!欢迎[吱吱莓莓]加入伟大的[泰拉帝国]!请注意查看邮箱中的《帝国最高指示文件》!   莓里莎好奇的将新邮件点开,里面主要讲了一些入会萌新需要注意的点。   比如在发育好之前不要去攻打城市,那会导致三天的新手保护期提前结束;   亡灵系玩家请在指定位置安家,不要随地大小建,乱建家导致公会被罩上【苍白之灾】BUFF的,一律视为对面公会派来捣乱的间谍,直接踢;   开荒期间每天必须上线,每晚的公会活动会打考勤,有事参加不了需请假;   给公会打灰、铺路、涂格子有补贴,可以去找副会长[爷傲、奈我何]领任务;   ……   莓里莎看完后不禁嘀咕:“怎么感觉,这个游戏玩起来像上班一样……”   事实的确如此,“玩起来像上班”是多人在线SLG不得不品的一个环节。   这并非一种夸张的说法,而是一种写实向描写。   一些MMORPG的公会,可能也需求公会成员天天上线、天天参加帮会活动、有事得请假,但他们的会长绝不会像SLG的会长们一样,普遍会给成员们充月卡、发茶水钱。   更不会让全体成员定半夜三点的闹钟,只为集结部队去夜袭其他公会的主城。   想在SLG里当大会长,拼的就是一个有钱有闲。   想在SLG里挤进土豪公会,拼的就是一个服从指挥、浑身是肝。   接下来的新手期的三天时间里,莓里莎将收回自己“玩起来像上班”的那句话——什么叫上班?这分明是赛博参军!   真跟入伍参军没区别。   入会的第一晚,主要是在学“如何听从上级指挥”。   沙皇陛下[奶萌饼干酱]先将新成员们依不同种族分进不同战斗编组,再给他们下发命令,各自去公会仓库领多少资源、召集哪类兵种多少人。   然后帝国宰相[泪逝梦中]领着他们这堆新兵,列队出征去攻打一处野外BOSS本,以实战教导他们各类军阵怎么组、各类命令简称是什么意思。   莓里莎是真没想到,平时在丧彪哥的直播间里跟大家嘻嘻哈哈开玩笑,时不时还给大家整个花活的富哥,他当起军团指挥来就跟瞬间变了个人似的。   当有人没认真听指挥,犯了错误时,富哥倒也不会骂人,只是不断给人上压力罢了。   他先是很清晰很冷静地将人的游戏ID念一遍:[我是米酷的汪]   然后说,听指挥很难吗,我的话很难懂吗,你的智脑没有开吗,你是隔壁公会派来的间谍吗,我怀疑你对我们的沙皇陛下不够忠诚,对面给了你多少钱,我出两倍,让你重开小号卧底回去,你定将有大作为,一个人就能在关键时刻坑死对面全队。   莓里莎全程战战兢兢、两眼发直、机械式听从命令,生怕听见自己的游戏ID从富哥嘴里冒出来。   没想到她这样子,反而表现挺不错,全程一次错误也没犯,被奖励了10帮贡积分。   莓里莎的嘴角疯狂上扬——我还是挺厉害的嘛!区区无脑听指挥而已,有什么难的!我莓里莎混进帝国高层超近距离吃更多代餐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在三天的新手期毕业后,莓里莎得到了泰拉帝国卫队的初级军衔——伍长,领导着四名高阶NPC,专门负责给敌对方上各类负面BUFF,从旁辅助其他队伍交战。   这三天里,莓里莎每天定多个闹钟,准时上号打公会活动,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她看着自己兜里越囤越多的帮贡积分,离升职的那天越来越近,她是越玩越有瘾。   “再见,露露子,我的闹钟响了!是帝国在征召我,我要回去为沙皇陛下献上忠诚了!”   露露子很是无语,“莓里莎,你真的不是被人拉进传销组织里,被人洗脑了吗?”   莓里莎有理有据:“传销组织会主动给我冲游戏月卡,还在群里给大家发企业币红包吗?不会!所以这不是传销组织,这是赛博军营,我成数据战士了。”   露露子忍不住问:“这游戏真的好玩吗?每天晚上问你在干什么,有没有空,你都说你正在为沙皇陛下效忠。”   莓里莎一脸深沉,“好不好玩,露露子,你来了你就知道了。”   三天后。   露露子振臂高呼:“向沙皇陛下献上忠诚!士兵们,向前冲锋!我们将取走城主的小命,为陛下推平这座城市!”   ……   【世界公共频道】   [凉城-独钓星川]   -***一群狗托![泰拉帝国]和[星十字军]的全***是狗托!   -一周不到你们***快投进来一百万了吧,你们绝对是**吃的商单冲多少返多少!   -专门***来**碰瓷人,先主动挑事被暴打,然后装出充钱变强的样子报复回来,想让我们也充钱报复回去!也充钱踩头给你们踩回去!   -***的骗人充钱的**狗托!***的*******!   -狗托就爱起[奶萌饼干酱]这种**萌妹名,别以为我不知道!   [泰拉帝国-泪逝梦中]   -[/乐]他急了他急了,他破防了他破防了   -还是那段老话   -你好,我焯!   -这款游戏对我们来说,就像一款单机游戏一样,没实力的弱小者不配被强者放在心上!   -我们会在家里等着你们过来,我们会将领地的边境线大敞开,随便你们过来干什么,我们泰拉帝国都不在乎!   [泰拉帝国-吱吱莓莓]   -你好,我焯!欢迎来我们家做客!   [星十字军-血牙丧彪]   -你好,我焯!欢迎来我们家做客!   [星十字军-去整点薯条]   -你好,我……   一台台复读机在世界频道里整齐划一地刷起了屏。   凉城的会长独钓星川被气得也在公会里下命令,要成员们刷回去。   但无奈,泰拉帝国人多势众。   这几天,血牙丧彪的游戏直播间小火了一把,一群群乐子人高喊着“为沙皇陛下效忠!”就混进了公会里。   虽然经高强度的“军事化管理”筛选,最后只有一半的人能留下来,但那人数也不少了。   泪逝梦中也是真的撒币,他每天在公会群里发群红包都要发个一两万出去。   许多人“忠诚”、“忠诚”喊着喊着,又被这“大棒和萝卜”一套教育,倒真“忠诚”出感情来了。   [凉城-独钓星川]   -***的大爷我不玩这**游戏了,你们这群狗托也太***了!你们想得美,我一分钱都不会往里充了!   -这**游戏谁**爱玩谁玩吧!谁充钱玩谁**!   -再也不见!   当天晚上,凉城会长一怒之下删号退游。   副会长选择向帝国投降申请割地赔款,却遭拒绝。   一日后,[凉城]的公会主城的城主雕像被沙皇陛下亲自摧毁。   [凉城]沦陷,其公会面板被系统冻结,仅剩[退会]选项可点选,[凉城]就此成为过去式。   曦雾飘在大沙虫的头顶上,双手叉腰,神清气爽。   “老婆陛下,你开心吗。”   “开心。”   曦雾一脸欣慰,“有你这句话,我砸进这破游戏里的那么多钱,也算是值当了。”   他跪坐下来摸摸大沙虫的头顶,“陛下,既然咱们的这场圣战打赢了,那咱们俩是不是该隐退回老家了。”   枢零的目光正望着不远处的一只玩家小队。   他们先是笑嘻嘻地高呼一声“为沙皇陛下的荣光而战!”,然后便抄起家伙,让城内的剩余NPC们见识起什么叫第四天灾过境。   “爱卿,朕喜欢玩这款游戏。”大沙虫左摇右晃,那是虫群里的每条小毛毛虫都会的开心扭扭舞,“大家在朕身边都玩得很开心很快乐,也都不讨厌朕,朕喜欢这种感觉,朕还不想隐退。”   曦雾先是被枢零萌了一下,然后他下意识地查询起了自己的钱包余额——   很简约美丽的数字,使我后背发虚。   曦雾的当前月收入是一百零一万二。   其中的一万二,是联盟发给他的薪水。在讲究共富贵的联盟里,不管官大官小,大家的工资都同样没有多少,联盟的公务员们经常吐槽不如去摆摊卖烧烤。   只是联盟的社会福利制度好,所有联盟公民的衣食住行和看病都能全免费。当然,这些免费的物资都很基础,仅够维生而已,想要更好的东西还是得靠自己去劳动获取的。   剩下的一百万是曦雾族里发给他的月例。   本来是五十万每月的,但自从他被选中去和枢零结婚后,族里就给他超级加倍了。   其余的,曦雾就没收入项了——赚钱?赚什么钱?在家躺平不好吗?   况且以往,曦雾还真没遇到过每个月给的月例不够花的情况。   同时,曦雾还有一个很大的定期支出项——他开的那家专用来帮扶小型游戏开发团队的天使基金会,那就是个无底洞。   有这个无底洞在,曦雾的钱包余额向来是如有的。   “陛下,这游戏,我也不是说,我不想陪你玩,只是……我的爆金币之术可能要被版本大削弱了……”   枢零稍加思索,“虽然不是明白,爱卿你之前为什么强烈反对朕用你的联盟身份证去网贷,但朕决定尊重你的想法。   “现在朕有一个全新的好主意,它不再需要用到爱卿的身份证,只需朕向网贷公司拨去一通视频通讯,朕将在视频中对他们说:   “‘朕是虫群的帝权,给朕打款50万助朕成就霸业,朕将封你们为由朕直辖的虫群秘密特编部队的高级军官。’”   “爱卿,你觉得怎么样?”   曦雾瀑布狂汗,“现在你是打算,让我由‘诱导虫群帝权去撸网贷当老赖’变成‘教唆虫群帝权卖官鬻爵内部腐败’了是吧!”   枢零:“听不懂。朕还有个方案二,朕知道《贪玩大陆》的游戏运营公司总部在哪,我们可以从根源上解决我们缺钱打游戏的问题。”   曦雾彻底汗流浃背了,“别!陛下!别冲动!钱钱、钱的事,你不用管!臣、臣会想办法!你千万不要自己去搞钱啊!这种脏活累活放着让微臣来做就好!”   “哦,那就交给爱卿了。”大沙虫再度左摇右晃起了开心扭扭舞。   曦雾在一番思索后,果断决定——巧立名目,申请公款报销。 第66章 流沙   枢零把玩着手里的流沙麻将。   这是一份来自于三百多亿光年外的异乡友人的礼物。   它上面有一幅画, 是《贪玩大陆》里泰拉帝国的公会团建照片。   一头巨大的胖滚滚的土黄色沙虫横卧在赤橙色的沙地中。   它的远处是一些模糊不清的只有些轮廓剪影的魔法建筑,近处是一个个对比起它的身形分外迷你的小人。   枢零对一切记忆都历历在目。   拍照的那天,曦雾在公会频道里笑着招呼:“长得丑的站下边, 长得好看的才准站沙皇陛下的背上。长太大只的也不许站上来,大家都自觉啊。”   结果大家都厚着脸皮想站他背上,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角色丑。   但人实在太多了, 站不下, 最后只得抽签抽一部分, 再用帮贡拍卖了另一部分的名额。   枢零又将这块流沙麻将翻过面。   在它的背面边沿处的树脂封胶中,藏有一根浅咖色的毛发。   这是吱吱莓莓粗心大意不小心掉进去的, 并且她始终没能发觉到这件事, 就这样把这块纯手工流沙麻给扫描上传了。   一直到大家下载了她的扫描包, 用万能打印机将实物复制到手上后, 这根鼠毛的存在才被知晓。   吱吱莓莓急忙把扫描包撤回,修改加工重传一遍, 但枢零早已经将初版给下载复制出来了。   他又将流沙麻将翻回正面, 用力摇晃几下。   底片图画被鎏金色的沙尘暴所淹没了, 一个个人影消失无踪。   吱吱莓莓的身影也隐没不见了, 她在上传完这块流沙麻将的扫描包后没多久便说:   -呜呜呜我跟露露要期末考试了,最近都不能玩游戏了, 大概要一个月后才能有空   -拜拜, 我要转去公会停尸房那边了,大家再见[/挥泪]   -沙皇陛下!宰相大人!你们两个一定要幸福啊!要幸福!   还有更多的公会成员,离去时没有说归期,他们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曦雾。”   “嗯哼,什么事。”   曦雾刚从房门口处走进来,枢零没抬头, 依旧看着手里的流沙麻将。   那些金沙将底片上的最后一个人影也覆没了。   “[宝石乐师]也退游了。”   “我看见了。”   “他曾经还说,要用超距传送来找我们玩,你拒绝了他。他问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不是像他的老家,家园共和国一样,各种管制极为严苛,外人轻易不得进,里面的人也轻易不得出。   “他说他不在乎使用超距传送后,会遭到的巨大灵魂损伤。因为他在从共和国中逃亡出来后,他发现外面的世界虽然自由但却充斥着烂人时,他便心空了,什么也不在乎了。   “现在他却也退游了。”枢零的手指在金沙之上,准确地抚过那道灰紫色的身影,“并且,他没有说他多久回来。”   曦雾在心底叹一声气,“网络之外,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他坐到枢零身畔,手拍拍枢零的肩头。   枢零于短暂的沉默后,低声问:“曦雾,之后还会有多少人离开呢。”   “离别本就是常态,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就像一场舞会,跳得再开心、结识到了再多的舞伴,也总有曲终人散的时候。没有哪只舞是能一直跳下去的。”   他伸手拿过枢零手里的流沙麻将,摇摇晃晃。   “但我们至少可以体面的告别,在告别之前问问对方的联系号码,加个好友。只要人还在这个世上,想见总是能再见的。”   金沙逐渐向一侧沉去,将底片画面重露出来。   枢零的羽须在轻晃,他凝视着画中的所有人——这些都是他不会淡忘的记忆。   “你们……你们怎么能习惯于这样的‘离别是常态’的生活?心灵网络永远连接着我们,在虫群中,除了死亡,不会有什么使我们有离别的时刻。离别并非虫群的常态,离别向来都是个特殊的日子……   “你们生活在那样的每天都可能面临离别的环境中,不会每一天都很不安吗?就算你们在游戏外也加了好友,可万一某一天,对方像弃游一样,也放弃掉这个联络账号了呢?”   枢零摇头,“你们太可怕了。”   曦雾笑了笑,手将枢零向他揽得更贴近一些。   “枢零,如果重来一次,如果明知道会有分别的时候,你还会选择玩这款游戏,还会去和大家交朋友吗。”   “……”枢零低头看着被塞回到手上的流麻,“…我会。”   “这就是我们。”曦雾侧头枕在枢零宽厚的肩膀上,“我们没有心灵网络又怎样,日子还不是得照过,不想错过的人…”他伸手去摩挲枢零右手上的婚戒,“…也始终是不愿意放手错过的。在感情上,枢零,我们与你们并无区别。”   数秒的无声静默后,枢零将流沙麻将放回桌上。   然后,他侧身垂下头,与曦雾将额头相贴。   曦雾闭上眼,低声说:“我也真希望我能有你这样的能力,我就也可以触摸到你情绪的形状、质地、温度……”   “但我不希望你有。”枢零用鼻尖轻蹭了一下曦雾的鼻翼,“我害怕你感知得到别人的,却唯独感知不到我的。就像我的那些族胞们一样。”   曦雾禁不住地抱紧他,印上他的唇瓣,采撷他的柔软。   枢零总是一边安静沉稳地任他亲,一边将手指没入他的发间,触碰他的那些欲求不满——枢零时常会被曦雾对他的这些渴望情绪所取悦。   曦雾极力平复下自身的冲动,强制自己从枢零身上分开。   他深吸一口气,向枢零转回先前的话题:   “陛下,您打算再玩《贪玩大陆》多久?您的爱将丧彪,也说他直播间那边的观众最近都有些看腻了,想看他换款游戏玩。”曦雾的嘴角绷不住地上翘,“而且臣一想到臣向联盟申请来的那些游戏经费,可都是辛劳的联盟纳税人的钱,臣就总觉得良心上有点过意不去。”   枢零看向桌上的流麻,“……霸服后朕再退位吧。”   “好。离我们霸服应该也快了。”   “爱卿,在朕退位的那天,朕也想给大家送一份礼物。就像吱吱莓莓的这份礼物一样,先自己亲手做,然后扫描成数据包,上传到群里让大家自己下载打印。”   曦雾大感新鲜,“臣支持你!陛下,您准备给大家做什么礼物?”   枢零在思考了三秒后放弃了思考,“我不知道,我还从没送过礼物。”   曦雾替他想了一会儿,“要不做黏土雕塑吧,你平时吃工作餐的时候,不是很爱把盘子里的食物当积木玩吗。”   枢零的中午的那顿饭,总要把盘子里的食物先堆出些什么造型,然后才会把它吃掉。   曦雾曾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枢零回答说,这是他跟他的老师学的,他的老师喜欢这样。   枢零想了想,羽须越翘越高,“我应该很擅长做黏土雕塑。”他拿起流麻,“我要把这张图里的大家都给捏出来。”   曦雾笑着说:“行,那我明晚上我给你带材料过来,咱俩一起做。”   “好。”   第二天晚上。   “斯国一~枢零giegie好厉害~giegie不像我,只能捏出这种抽象玩意儿。”   曦雾手捧着一坨死不瞑目的黏土,在枢零身边像个伪人一样地扭来扭去将彩虹屁大肆放送。   枢零挺胸抬头,“是的,我有着十分优秀的雕塑创作能力。”   数团不同颜色的黏土正飘浮在半空中,被枢零用心能一心多用地同时捏成各个零部件。   捏完后他还能用心能将黏土快速烤干定型,平均三分钟就能做好一个黏土玩偶。而被曦雾的一通彩虹屁轰炸后,他捏小人的速度直接提到了两分钟一个。   曦雾含情脉脉地搂抱住枢零的胳膊,“老婆,你也捏一个我好不好。不是游戏里的,是现实里的。我要发到网上去炫耀。”   枢零点头,“好。”   他先是用金黄色的黏土捏了一条圆柱体,然后用墨蓝色的黏土捏了两根楞折分明、无比写实的犄角放上去。   “我捏好了。”   曦雾看着那根长角的圆柱体:“?”   “所以,枢零,你老公我在你心里,就只有这两根犄角是有分量、有存在感的是吗??”   枢零想了想,又给圆柱体加了根尾巴。   “改好了。送给你。”他一副“男人,朕这么宠你,你就知足吧”的酷帅的样子。   曦雾却有点心防破碎,“还有呢?我的脸呢?枢零,为什么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一根长着角和尾巴的黄色棒子啊?”   枢零认真解释:“这不是一根普通的棒子。我用心能在它的里面内置了一些胶状物,当它受到外部刺激与加热后,它就会这样——”   他捏住圆柱体用力摇晃,没一会儿,曦雾就看见一股彩虹色的半透明胶状物从圆柱体的头部处呲了出来!   呲了出来。   枢零高竖着羽须,“我是不是做得跟你很像。”   曦雾:( д ) ° °   他崩溃地抱头鬼叫:“不要啊老婆!我在你心里怎么能是介个样子!它到底哪里跟我像了!”   没能收获到想象中的赞美的枢零,须须往两旁垮去。   “明明就跟你一模一样。当你受到刺激身体开始加热后,你的情绪也会以一种浓稠的质地像这样宣泄出来。”他手指向曦雾,“你现在就是。我哪里做得不像了。”   曦雾:(|||ˊд`)   “就是说,老婆,咱们能不能换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别搞这种从头顶上呲出来的……”   于是枢零把款式改成了从下面窜出来的。   曦雾:( >ˊω`< )   枢零很不开心,“你还不满意?自老师之后,从没有人这么忤逆过我的想法。好,我可以为你再修改一个最终版本。”   他在圆柱体的底部加上了两个圆形滚轮,“好了,它现在跟你一样,也能跑能跳了。”说罢,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曦雾看着“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满地窜稀的地狱绘卷:……   枢零将飘在半空中的黏土都放回桌上,“我饿了。曦雾你要吃宵夜吗?”   曦雾大声叹气,捏着鼻梁骨,“给我来杯一分糖的爆爆珠桃桃汽水吧。”   没一会儿,四点八便端着一只大托盘飞奔了进来。   曦雾吸溜着汽水,视线不断在枢零捏的“概念艺术品”和其它精致漂亮的黏土小人间来回。   他的心中充满了残念。   ——怎么感觉自己这个老公,一天天的日子,过得完全是雄风不振呢。   几乎每天都在被老婆明里光里的欺负,却完全没途径报复回去。   顶多在梦里——   “唔……”枢零突然捂住嘴,“咳……咳咳——!”   一些浓黑色的石油一样的晕着绮丽彩华的液体,从枢零的指缝间渗了出来。   枢零的脸色在发白,或者说,在褪色,褪回他原本的灰白肤色。   曦雾呆住了,“你怎么了?”   枢零一直以来表现得过于强悍的身体素质,使得曦雾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枢零也是会生病受伤的。   “砰——”   枢零踉跄后退时撞倒了椅子,曦雾下意识也跟着起身,但他刚往前迈出半步就被一道无形的墙壁给挡住了。   “别过来…”枢零的指缝间渗出了更多的黑液,“我的血对你来说,有毒…咳咳、咳、呕——”   他的血越吐越多了,原本梳得齐整的大背头也在散乱开,他有些控制不住他自己的身体了。   他勉强靠在一旁的游戏舱上,“我已经叫人了…你先回去,不要靠近我,你会中毒……”   曦雾手拍在无形之壁上,“可你怎么会忽然吐血!?”   “应该是药物副作用……”枢零疲惫地半闭上眼,“我使用心能的行为激化了它……”他的身体在一寸寸下滑,面部肌肉在剥落化为黑色粉尘,又迅速长出新肉并增生出黑红色的芽状赘生物。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别出去……”   曦雾眼前一暗,他被枢零用心能之壁封锁保护了起来。   没有什么是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外界连一个光子都渗透不进这里,也没有任何声音能被传导进来。   寂静无声的黑暗浓厚犹如实质般地将曦雾包裹着,雄雄的怒火在曦雾的胸腹中灼烧——   生科院那边到底给枢零下了多大的药量!?他们这样就不怕枢零出大事吗!?虫族人可是不能够复活的!   好在心能之壁内部虽然与外界物质完全隔离开了,但虫群的心灵网络还能正常使用。   曦雾怒冲冲地向五十二伯发去消息兴师问罪,五十二伯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向他回复到:   -我们的确给他开了一个过分的药剂量,这是一个对绝大多数虫族人来说都足够惊悚的剂量。   -我们时常感到费解,为什么到了这种程度,你们间的各项数值却还是不能够契合达标。分明在理论上,我们给他开的药剂量,早已经超过需求值了。   -曦雾,有没有一种可能?   -是他在抗拒与你结合,他的主观想法阻碍了那些药剂在他的身体内生效。   -我怀疑你们间的感情,是否真的如你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第67章 趋光性   曦雾不相信枢零一点也不喜欢他。   因为, 如果枢零真的不喜欢他,那么这大半年来,枢零这个虫族人表现出来的演技……那就太过可怕了。   所以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在阻碍枢零和他的感情。   曦雾在纯黑无声的黑暗中度过了一小时零十七分三十六秒, 才终于等到光芒重回到他的世界中。   房间内全空了,桌椅、游戏舱、枢零先前做的那些黏土小人、甚至天花板上的吊灯、地上的一大片地砖,全都消失不见, 大抵是被处理掉了。   “四点八。”曦雾一路走到走廊上, “四点八!”   四点八也不见了。它当时也在现场。   曦雾给枢零的母亲发消息:   -他还好吗?   「(沮丧)真没想到, 大量用药后使用心能会激化他强烈的负反应。」   「(善意)不过不用担心,小绒毛的身体素质很好, 他可是黑红色的小虫, 这些许负面反应没能真正伤到他。他只是吐了许多血, 大半具身体都崩解又自愈了几次而已。」   「(温柔)他现在已经醒了, 只是还有点虚弱,我再帮他调养一会儿他就完全康复了。」   -那我现在能来看望他吗?   「(热情)当然可以。他也看见我们的对话了, 他没有反对。」   「(热情)小软糖你过来吧, 来巢之宫的贝珠殿。你找得到路吗?我派了一名侍从去接你, 你到茧之宫的电梯间处等他, 他很快就到。」   等了大概三分多钟,电梯门打开, 一名身高两米体态细瘦的粉紫色虫族人正站在其中。   他的模样有些像一只兰花螳螂, 两只硕大的深粉虫目像两只猫耳般斜竖在他三角形的头颅两侧。当他躬身向曦雾行礼时,就好似一朵粉兰花在向曦雾绽放。   「(畏缩)殿下,请您跟我来。」   他在心灵网络中向曦雾发来消息,曦雾得以见到他的名字——母巢侍仆·嘉利。   不得不说,虫族人的名字都很实用,光看他们的姓就能知道他们的主职工作是什么。   一般姓越短, 工种就越古老、传统、寻常人难以接触。   曦雾走进电梯中,嘉利有些胆小地靠边站去,操作起电梯。   同时嘉利又有些好奇地不断将曦雾给偷偷打量着,曦雾猜他这辈子还从没见过异族人。   或者说,见过异族者的虫族人才是虫群中的极少数。   巢之宫是整个虫群皇宫中占地规模最大的一片宫殿建筑群,一般情况下曦雾都属于被禁止靠近巢之宫的“闲杂人等”。   它共设有十二殿,分属于十二名摇篮,伊茜丝住在贝珠殿中。   贝珠殿如其名,内中大量使用天然贝壳与珍珠做为装潢材料。其它还常用蛋白石、月光石、白玉髓、等等一系列的偏白色的柔和宝石。   人走在其中并不会有什么“珠光宝气”的感觉,反而感到分外舒适、亲近,当真有一种处在“白摇篮”中的感觉。   “小软糖,你要吃点油炸冰淇淋吗,”伊茜丝远远地向曦雾招手,“我们这里有很多。”   枢零正被悬挂在裹成茧状的苗床中,只露出张脸吃着他母亲喂给他的油炸冰淇淋。   他的另一旁,【生命】的摇篮艾卡索竟然也在场。不过想想这也是当然的,生科院正是由艾卡索和她的孩子们主管。   艾卡索友好地向曦雾颔首,“晚上好,法皇人。”   她的模样是十分漂亮的,她是一只身体上开满各色鲜花的巨大绿蝉。   曦雾也向她回礼,“晚上好,艾卡索女士。”又对伊茜丝说,“不了,妈妈,我暂时不想吃冰淇淋。”   “好吧。”伊茜丝便把准备给曦雾的那份塞进了她自己的嘴里。   艾卡索将她的两对上前肢合十,对曦雾说:“小家伙,你有没有考虑过,给自己换一个身体造型?”   “换造型?”曦雾对这没由来的询问有些摸不着头脑。   艾卡索用一对手比划着,“换一个更符合我们虫群审美的造型。比如说,给你改换一个毛绒小蜜蜂的造型?或者毛绒小跳蛛、小跳蚤?小绒毛会喜欢你的新造型的。”   曦雾看向枢零,“……如果他希望我换,那我可以换。”   艾卡索点头,“很好,他会希望你换的,我会为你尽快安排好手术。”   “我不希望。”枢零艰难别过头,躲开母亲的投喂,“你们不用再在我面前商量了。”   “可是……”伊茜丝犹疑地看向曦雾,“小绒毛,你要是始终介怀小软糖是个异族人,心存顾虑地抗拒和他完成繁育任务……我们不能再给你加大药物剂量了。将他变成我们的样子,会让你感觉更亲近一点的。”   她这话是专门说出来给曦雾听的。虫族人更习惯在心灵网络中交流,而不是用声音。   艾卡索以一种强势女长辈的姿态轻抚枢零的头顶。   “小绒毛,你得学会克制你自己的情绪。你心灵体上的异常导致我们的情绪安抚师无法在心灵网上深度安抚你,你只有靠你自己。”她又看向曦雾,“或者让他也努努力。”   曦雾的心里有些酸闷闷的。   果然,是因为枢零仍在介怀他是个“伪人”,才导致生科院那边给他们用上了那么大的药量,都始终没能使他们的身体数值相契合达标。枢零的内心在潜意识地抗拒和他深度接触。   曦雾深吸了很长的一口气。   然后他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就不能给小绒毛多一点时间来适应我吗?反正我们间的合约期还很长,这才过去一年不到,不用这样急于一时地强迫他接受我,让他现在就开始生吧?”   艾卡索冰冷地反驳:“拖拖拉拉的办事只会阻碍文明进步的进程。效率,虫群追求效率。”   伊茜丝不断晃着羽须,她将冰淇淋塞进自己的嘴里,犹豫地不敢说话。   “不,艾卡索女士。”曦雾高昂头颅,将腰身绷得笔直,他对上艾卡索的寸步不让的眼神坚定得有如实质,“一昧的追求效率最终只会载进沟里。有句老话叫做,欲速则不达。适当的放缓进程有时能带来更好的结果。”   “那你该如何来向我保证,放缓进程后的更好结果?小家伙?”   “那你就确定你这样一昧追求效率的做法,一定能有效?艾卡索女士?”   伊茜丝慌张得将冰淇淋塞满了嘴。   “够了。”枢零忽然出声,“我说了,这件事不用再在我面前讨论了。”   他从苗床中破茧而出,收拢他黑红的蛾翅掩在他高壮的赤身上。   “就按曦雾的想法去办。”他一边冷冷地说着,一边大步向曦雾走来,“暂缓进程,等我自行调整。”   “……”艾卡索微振蝉翼,“陛下,我希望再度向您重申这个计划的重要性。虫群必须得到您的子代体,并且越快越好。因为一个全新的大时代正在向我们招手,我们如何能忍受时间对我们的折磨?许多族胞都早已等候不及。”   “我知道。”枢零拉起曦雾的手,“妈妈,我的身体已无大碍,我跟曦雾先走了。”   伊茜丝端起另一桶油炸冰淇淋,“把它带上一起走吧。”   “好。”   在枢零带着冰淇淋和曦雾离开后,艾卡索望向伊茜丝,她颇为不满地用力扇了扇翅膀。   伊茜丝往后缩了缩,又给艾卡索递冰淇淋。   艾卡索微不可查地叹息。   她接过冰淇淋。   「伊茜丝,你是【母性】,情感之母;而我是【生命】,对最复杂、也最简单的那个问题的思考者。   「我们之间,时而情感为生存让路,时而生存为情感退步。但总是你让路得更多,你总是抱怨着说‘去吧,去好好活着’,然后为大家让开路。   「我一直觉得【母性】是我们当中最没作用的那一支。在你的小绒毛从那场选帝仪式中胜出之前,我从不相信:情感是真的可以创造奇迹的。」   艾卡索将冰淇淋吃下。   「真不安,看不见你的小绒毛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情感在能带来奇迹的同时,也可以带来巨大的灾难。它将【生命】的份量变得卑贱、变得可以被轻易舍弃,就像曾经那些为了保护母巢而悍不畏死的孩子们。   「伊茜丝,我一直都不喜欢你跟你的孩子。   「可同时……如果没有你们的存在,【生命】将只是枯燥无味的【生存】,我们将只是一堆无意义的不断进食排泄着肉块罢了。   「希望你的小绒毛永远都不会在情感的驱使下,做出不够正确的决定。」   伊茜丝温柔地晃着羽须,「他既被命运选定做这一届的帝权,那就说明——这个时代的虫群,需要【感性】」   ……   “枢零,四点八呢?”   “送去消毒了。”   “我有时候会想…”曦雾将自己的外套披到枢零的肩头上,“…如果你不是虫族人就好了。”   “那样的‘我’就不再是我了。”   曦雾抱紧他,“我会让你慢慢习惯我的存在的。一年不够就十年,百年……”   “……”   枢零垂眼看着曦雾灿金色的发。   和细长脆弱的白皙脖颈,低伏蜷缩着尾尖的墨蓝色尾巴……   他感受着曦雾带给他的体温……   与躯壳下的那些流淌的忧郁的、浓酸式遇水便滚烫暴沸的情绪……   “我的确仍旧介怀、恐惧你是一个异族人。因为我无法忘记那一晚,当我和你第一次独处时,我心底升腾起的那些第一感受——”   他轻轻将曦雾从自己身上推开。   他血红色的眼,和曦雾冰蓝色的眼瞳相凝视。他从其中看见了漆黑色的他自己。   “‘原来我在我的族胞眼中,便是这样子的吗?’,完全不透明的思想,却是活生生的,多像个怪物。曦雾,我看见你,就像在照我的镜子,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害怕、讨厌看见你,因为我不想被你提醒——我在我的族胞们眼中,到底有着幅什么样的可怕模样。”   他低下头,拢紧身上的曦雾的外套。   它的里侧还残余着曦雾的体温。   “但你有种魔力,曦雾。”他低沉地说着。他过于低缓的语调,使曦雾在脑海中看见了一片没有星星的寂静夜晚。曦雾的左手被他的右手执起了,他们的婚戒,红巨星与白矮星交在了一起。   “你使我又想要靠近你。就像是,一种趋光性。”   枢零拽着曦雾大步向他的寝殿方向回去。   他肌肤的颜色又染回了裸色,带着赤血温度的颜色。   他的浑身上下除了他的羽须与蛾翅外,他没有哪处再像个虫族人了。他甚至学会了要用翅膀给自己主动蔽体。   曦雾被枢零拽得有些踉跄,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他们一路回到了枢零的寝殿的最深处——那个垂满黑布与黄金链条,像处婴儿房一样的地方。   “曦雾,别难过,我并不是在抗拒你。我只是……抱歉。”他的背影松开了手,话语像一捧从枝头坠落的雪,“我不想生孩子。”   雪崩前的最后一片雪花,就那样在曦雾的心底落下了。 第68章 摊牌   曦雾在被心能之壁封闭于黑暗中的那一小时零十七分三十六秒里, 他猜想过他跟枢零之间的很多种可能,但都没想到过,枢零会对他说:   “我不想生孩子。”   这句话从星海中的绝大多数人口中说出来, 都是很正常的。   但枢零可是虫族人,生育崇拜、母系崇拜的虫族人。艾卡索还向他再次强调了他身上的这桩繁育任务的重要性。   并且,当初联姻计划的同意, 虫族这边肯定是绕不过由枢零来做最终决策的。   事到如今枢零却才说, 他不想生。   曦雾在巨大的错愕后, 立马坚决地说:“那就不生!你不想生那我们就不怀了,我会想办法帮助你, 没人能强迫你, 即使是你的族群也不能。”   “但你不是很喜欢孩子吗。”枢零伸手去扫得那些黄金链条不断晃动, “你还给他取好了名字, 叫海珮。”   曦雾往前一大步抱住他的背影,声调无比诚恳:“枢零, 对不起, 是我给你压力了。对, 我是很希望能和你有孩子成家, 但前提是——我爱他,你也爱他;我期待他, 你也期待他。”   “……”枢零低下头, 用手覆住曦雾的手背,“我妈妈是不想当摇篮的。摇篮必须在每一届选帝仪式时送去一名帝侯,这是她们的义务。而非摇篮的其他的母巢们,则可以自由选择要不要送孩子去参选。   “我身为虫群帝权,我也有义务为了族群的未来,执行计划生下我的子代体。但是, 曦雾,我害怕。”   他将曦雾的手捏得很紧,几乎快控制不住力道将曦雾捏得骨折。   “我害怕我们生下来的孩子,他也是异常个体。   “他如果成功继承了我的【心能操控】的能力,那么他将有足够的价值得以在族群中受限制的活下去;但如果他没能继承——”枢零陡然将手松开,“他会被处死。”   枢零在面对和他母亲当初几乎一样的困境。   在孩子的出生之前,他们就已然预见了这个孩子过分短促的死亡。   该如何做出选择呢?   对生在其它分支的虫族人来说,这是个不需要考虑的事,他们总是理性多过感性;   但枢零和他的母亲,生在【母性】,长在【感性】。   枢零语调茫然,“可这次的繁育计划真的很重要,我不该出于个人的意志去干扰它的执行。   “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我不就真成‘异常个体’了吗?”他的声音低沉得像乌云中将落未落的闷雷,“危害族群的利益,那是真正的‘异常个体’才会做的事……”   他颓然地将他的体重后靠在曦雾的怀中,“我该怎么办?我该像妈妈那样,也去等待一场奇迹发生吗?”   “……没事,没事。”曦雾轻拍着枢零的臂膀,“你的问题我听明白了,我会替你想好解决办法。”他急速思考着,“你们虫群中,不是大事小事都由帝权说了算,没人能够违抗帝权的命令吗?你不能下令保下我们的孩子,是有什么隐性限制?”   “是的。在帝权违反虫群金律之前,他和他的命令都无法被废除。我们的金律的优先度从高到低是——   “一,不得阻碍族群的进步;二,不得损害族群的利益;三,异常个体都需被清除。   “我之所以活了下来,是鉴于金律一,老师认为杀掉我会对族群的进步发展造成巨大的阻碍。他从我的心能天赋上看见了虫群的全新时代,他要将我当做贵重实验样本保留下,多位母巢认可了他的想法。   “而我的妈妈……除你我以外,虫群中还没有任何人发现到她的异常。况且,她也没有未来了,她是将死之人。除了我,虫群中已经没有谁会过多的关注她。   “但我们的孩子不一样,身做新时代起点的他,必定要在虫群的万众瞩目中诞生,他必定会遭受最全面、最严苛的心灵体检查。   “曦雾,如果我不能拿出鉴于金律一或金律二的理由,到时候我无法下令保下孩子。”   曦雾缓缓点头,“好。你让我想想……”   他垂下脑袋,额头抵在枢零的肩上,他不断深呼吸。   问题已经很明了,枢零其实有生育意愿,但他不敢生。   枢零虽然没告诉,但曦雾估计他们俩的孩子同样是异常个体的概率会很大,至少是六成概率以上,才导致枢零完全不敢去赌他们的孩子能不能被命运眷顾。   而且,由于金律一的存在,“不得阻碍族群的进步”,恐怕事情到最后即使枢零本人再不想生,他也会被族群意愿所绑架着强行生。   所以曦雾跟枢零其实是没得选的,他们间必须要孩子。   曦雾则需要想一个办法,以确保他跟枢零的孩子一定能存活下去不被处死。   而不是去听天由命、等待奇迹。   首先排除在虫群执行完死刑后,再将孩子于联盟境内复活的方法。   枢零曾说过,虫族人在复活后会重连上虫群的心灵网络,孩子复生的事会被虫群立马发觉。   而意识上传复活法,孩子年龄太小了,该种方案只能复活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双胞胎兄弟”。   不能取巧,只能顺着虫群的规章制度走……   “……鉴于金律二,”数分钟后,曦雾重抬起头,声音逐渐洪亮,“如果我们的孩子被虫群处死,虫群将蒙受巨大的本不必要的利益损害。   “因为我们的孩子在除了是一名虫族人以外,他也是一位联盟公民。联盟不承认死刑的存在,任何文明不得以任何理由处死任何一名联盟公民。”   他挺胸抬头大步走到枢零面前,神情坚决果断,眸光如电。   “我,曦雾·法丽塔,作为联盟驻雷利斯虫群的外交官之一,也作为孩子的未来父亲,在此郑重警告贵文明——   “联盟将使用一切非杀伤性制裁手段以捍卫联盟公民的生存权,勿谓言之不预。”   一些时候,星际战争是可以做到零伤亡的。   联盟最著名的一样非杀伤性武器是——天堂阶梯射线。   被天堂阶梯所“接引”的目标,会被强制意识上传到联盟的天堂服务器内,并自动获得联盟的初级公民身份。   所有的联盟初级公民,都有义务接受联盟的意识形态教育,并将在接受完所有教育课程后,成为正式的联盟公民。   “枢零陛下,如果你们虫群执意要对一名联盟公民处以死刑,首先联盟将与你们断交,其次我们会试图劫法场,然后包括我在内的所有联盟人都将从虫群境内强制撤离。   “我们不会再与你们有继续这项繁育计划的可能性,我们间不会再有第二个实验品孩子了。”   枢零眸光沉沉,“联盟人,胆敢忤逆虫群的意愿,你们就不怕我们派出军队吗?你们的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   曦雾笑笑,“陛下,我问你,无穷大和千倍无穷大之间哪个更大?”   枢零不假思索,“它们是等大的。”   “是的,就像零乘任何数都为零一样,它们等大。   “而对于我们联盟来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无穷大的。没有谁贵谁贱,也没有值得不值得。”曦雾的话语毫不犹疑,“我们甚至可以为了一位联盟公民的性命,而葬送掉整个联盟。   “因为我们联盟向来如此,就像你们虫群有你们的三大金律一样,我们联盟也有我们的至高理念——生命至上,和平至上。”   枢零摇头,“不可理喻。你们联盟人简直毫无理智可言。”   曦雾露出灿烂的微笑,“我的老婆陛下,现在你有足够坚实的理由以下令保下我们的孩子了吧。”   枢零将曦雾凝视了好一会儿,曦雾都被他那穿透性的眼神给看得有些发毛。   曦雾扭来扭去,摆出时尚杂志封面上的耍帅pose,“老婆,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是在觉得你老公我非常的英明神武,你在对我投来爱的目光吗。”   枢零低声说:“曦雾,你的提议的确有效,这是个足够坚实的理由……但它也许并不能一直有效。”   曦雾怔愣了一会儿。   随后,他瞳孔紧缩,脸上一丝玩闹的笑意也无了。   “……你们虫群,真的有要和联盟开战、并将联盟覆灭的准备?”   枢零别开眼神,“虫群并不喜欢战争。”他停顿了数秒,“……除非那是有必要的。”   有必要的?有什么必要?   事情又回到一切的原点了——   虫群到底为什么要坚持修那座星门,联盟内到底有什么、干了什么事,才招致了虫群的警戒。   ……   “二叔,我还叫你一声‘叔’。”   曦雾的身后,苍痕的卧室房门在自动关上。   他的脸色半阴沉着,似山雨欲来时的灰天。   苍痕沉默以对。   “你跟联盟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我已经不想再跟你们打哑谜,继续猜下去了。”   曦雾一边说着,一边径直走入屋内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他目光炯炯地紧盯着苍痕,“联盟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才招惹来虫群坚持修那座星门,甚至有一定程度的开战倾向?”   苍痕平静得像一座石雕,“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曦雾几乎快压不住怒火,“二叔,苍痕,联盟的宣传部副主任,我现在不想听这个!”   苍痕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大使馆中就没人知道。甚至我敢说,联盟中就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干了什么。因为保密一件事情的最好方法,除了死亡,就只有遗忘了。   “只要联盟中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自己在干什么,那么其他人也都将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曦雾皱紧眉,“所有人都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们怎么保证秘密计划正在顺利执行、还在执行呢?总得有知情的监督管理者吧!”   苍痕点头,“我觉得是有的,但到底有没有,他们又是怎么进行监督管理的,我不知道。”   曦雾气得发笑,“我有时候真怀疑我们联盟是不是疯了!你们竟然自己都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而我就为了掩护你们这群疯子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计划,远去跟一个以前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结婚,为此搭进去了自己的一生!”   苍痕严肃认真地摇头,“我们没疯。”他无比诚恳坚定,“曦雾,请你相信我们,相信联盟与组织。即使什么都不知道、什么相关计划都不再记得,我也十分确信——   “我们联盟必定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之上,我们的理想必将实现成真。请拭目以待,时间自会向你证明一切。”   曦雾一踹凳子站起身,“你们爱咋样咋样吧!在你们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之前,你们休想我再配合你们的行动!我要去跟我的老婆过日子去了!”   “曦雾,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在凳子摔倒后的巨大“哐当”声中,苍痕反而冷静异常,“我们其实早就告诉过你,我们的计划是什么。但后来你也忘记,完全不再记得了。”   曦雾扶起凳子坐回去,“看来你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苍痕苦笑,“唉,你用得着这么试探我吗。好歹我也是把你从小带到大的监护人。”   曦雾脸色冰寒,“我没在开玩笑。二叔,你知道吗,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看起来真像一头黑牢中的困兽。   金色的发依旧耀眼,深蓝的犄角依旧雄壮,但都难掩他胸中穷途末路的疯狂。   他冰蓝的眼中早已不剩多少理智,赤红的血丝正在他的眼白上攀爬,眸光都亮刺得像一把吹毛断发的凶刀。   苍痕甚至觉得他正在缓缓渗出一股血腥气,他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渗出的不再是法皇人的香露,而是血。   “我原来还想着,如果联盟跟虫群间的这一战真的无可避免,必要的时候,我会帮助枢零向联盟劝降,投降也不失为最快的平息争端的一种方法。但现在……要么这一战必须被避免;要么,我们联盟必须赢,必须。”   曦雾神经质一样地不断紧捏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   “覆巢之下无完卵,联盟要是没了,未来我也就失去保下我和枢零间的孩子的底牌了。   “我必须救下他。救下我们的海珮。”   ……   曦雾再度回到了那个灰沉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梦境里。   蓝星上,黑洲彻底沦陷了。   霸权同盟抢先蓝星上的其它所有国家数个进度,研发出了相当成熟的核聚变发电技术,使其工业用电的成本低廉于其他国家数倍,带头将第五次工业革命给拉开了序幕。   并以此为底气,趁着国民士气高涨,顺势开启了第三次世界大战。   这是件相当可怕的事。   其它诸国,与霸权同盟间的科技差已然断时代。   霸权同盟在战争中,能财大气粗的大量使用无人机群进行饱和式轰炸,他们的士兵人手一套军用外骨骼。   而其他国家还处在枪与大炮的时代中,根本没那个工业能力将军队的所有士兵们都用外骨骼武装到牙齿。   霸权同盟所展露出的这般匪夷所思躲的科技实力,使得躲在防空洞里不敢出去的大家都惊恐地传言说:   外星人,一定是外星人!   霸权同盟一定当球奸了,才这么快的、事先一点风声都没传出的研发出了如此成熟的核聚变发电技术!   还拥有了那么先进的防空系统!诸国向霸权同盟同时发射去的导弹,竟全被拦截了下来!   人命在这场战争、或者说是在这场一边倒的屠杀中,成为了一种纯粹的气氛点缀。   就像商场开业总会在门口摆的瘦长充气舞人,在一道道气浪中滑稽地抽搐四肢跳着舞;   就像过年过节总会放的烟花,在火药味中炸成五颜六色的一片又一片;   就像快递包裹里总会有的好评返现2元券,有种淡淡的是钱又不是钱的无所谓感……大家的人命就成了这样的东西。   但大家是没法在防空洞里躲一辈子的。   海曦和周妙妙所在的云城要向内陆大撤离了。上面决定收缩战线,丢卒保车战略性放弃云城。 第69章 结婚纪念礼   宇宙历136849年8月6日, 这天是曦雾和枢零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没有烛光晚餐,没有眉来眼去,没有搂搂抱抱。   因为夫夫俩在忙着通宵打游戏, 泰拉帝国要和幸存者联盟打最终决战了,胜者将成为《贪玩大陆》的本服务器里一统天下的霸服者。   直到数天后,幸存者联盟覆灭, 泰拉帝国成功霸服, 曦雾和枢零才闲下来有空。   在庆功日结束的第二天, 曦雾样做神神秘秘地对枢零说:“老婆,在游戏上我给你准备了给你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结婚纪念日礼物?”枢零有些不解, “那是什么?”   “那是星际上的一项传统。”曦雾稍作解释一番, “虽然我们的纪念日在几天前就过去了, 但它在我的心里还没过去, 今天还是8月6日的第157个小时。”   枢零被挑起了兴趣,“你这次要送我什么?”   曦雾贼贼一笑, “走, 咱们上游戏后你就知道了~”   枢零刚一登录上线, 就听见一阵劈头盖脸的彩炮礼花声, 还有公会成员们的欢笑祝福声。   “祝沙皇陛下和宰相大人结婚一周年快乐!早生贵子!”   曦雾双手叉腰,“谁让你们擅自加台词祝我们‘早生贵子’了?”   血牙丧彪在人群里调笑, “不是你们半年前亲口说的, 你们正在备孕吗?等明天你们功成身退,从这个游戏里退游后,你们终于不用再熬夜打攻伐战,可以尽情地钻被窝里备孕了!”   人群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曦雾也笑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枢零,“老婆,这就是我给你准备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在游戏里跟好朋友们把咱们的婚礼再办一遍, 让你完整吃到你的79个婚礼大蛋糕。”   几秒后,枢零问:“…可我们该怎么在这个游戏里接吻?”大沙虫左右扭扭,“老公,你的体型还没我的嘴大。”   “也对啊。”曦雾想了想,“俗话说,感情深,一口闷。老婆,我可以当你的第80个蛋糕,给你凑个整。”   “好。”大沙虫的头顶冒出一个[/微笑]。   婚礼仪式开始了。   其主要内容为聚众赌博,每人开局有十个泰拉金币,赌沙皇陛下是会一口吃完下一个婚礼大蛋糕,还是选择吃两口。   莓里莎和露露子一边快乐地参加着这场赛博婚礼,不停地赢钱、输钱;一边眉飞色舞地互发私聊消息。   “露露子,真没想到,代餐哥们居然连婚礼日期都跟夜谭组那么相近!”   夜谭组是真人CP“曦雾X枢零”的花名,取自联盟的“天方夜谭”事件。   露露子感叹,“这真是太神奇了!他们真的是天选代餐啊!”随即她又抱怨,“但夜谭组怎么回事啊,他们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都没有出来发动态!那些键政黑子们都在说他俩肯定是在闹离婚了!”   莓里莎一脸笃信,“不,夜谭组一定是大do特do彻夜长谈好几天后,两人一起昏过去了,到现在都还没醒。等他们醒来时,他们就该全网征集他们的大宝该取什么名字了。”   露露子哈哈大笑,“信了,我真信了。”   没一会儿,一批输光了金币的倒霉蛋出现了。   他们有的跪求别人借他点金币,下把他一定能翻盘;有的翻出劫匪头套,假模假样地勒索式闹亲;有的装小三要沙皇陛下认下私生子——他在路边抓的毛毛虫,要求付给他一笔抚养费;有的装网络扫黄的,听说这里在开露天无遮公众露出特大impact,他没钱赌了大家也都别玩了……   一群人笑笑闹闹了半个多小时,枢零吃完了79个蛋糕,即将开吃第80个。   莓里莎和露露子这次果断孤注一掷,押宝“吃一口”。   她们一边把金币全放赌桌上,一边有理有据地相互分析:   “饼干酱怎么可能会舍得吃两口,不给富哥一个痛快呢。”   “是啊是啊,而且我们刚刚在他们旁边也听见了,富哥说‘感情深,一口闷’呢。”   旁边的许多人听了她们的话,都觉得有道理,一起梭-哈全押了“吃一口”。   果不其然,大沙虫一口闷掉了白幽灵。   莓里莎和露露子又蹦又跳地大声欢呼起来,大部分人也都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但下一秒,半透明的白幽灵从大沙虫嘴里毫发无伤地穿了出来。   曦雾厚着脸皮说:“啊哦,一口没能吃掉,但也不是两口,这把是平局呢,庄家通吃。”   一时间,一片片“日你呱退钱!”的喝倒彩声不绝于耳。   最后曦雾当然没真的把赌桌上的钱通吃掉,押“两口”者金币如数奉还,押“一口”者金币翻番。   伟大的泰拉帝国的金币当然是有实际价值的,它们可以用去扭蛋机里抽奖。   因为开的那家“奈斯基金会”的缘故,曦雾跟不少游戏厂商都打过交道,他手里有不少游戏的兑换码,和一些游戏平台的代金券。这些都被他当做奖品塞进了扭蛋机里,另外他还塞了一些现金红包和谢谢参与。   大家都高高兴兴地轮流扭蛋去了,没轮到的则端着酒杯,来向沙皇陛下和宰相大人敬酒道别。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曦雾跟枢零要功成身退离开这款游戏了。   “沙皇陛下!宰相大人!我吱吱莓莓要永远追随你们!干杯!献上忠诚!”   露露子端起酒杯,“俺也一样!干杯!献上忠诚!”   曦雾笑着说:“行,行,追随,都追随,我们去玩下个大型网游时一定叫上你们,把我们泰拉帝国再度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他举起酒杯,“我也干杯,敬忠诚。”   枢零用意念触手抓起一只酒桶,“干杯。[/微笑]”   莓里莎八卦地问:“富哥,饼干酱,为什么是79个大蛋糕呢?这个数字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特别含义那当然是有的。”曦雾半真半假地扯着胡话,“饼干酱打小就爱吃蛋糕,所以在我们结婚那天,我为他承包了全村的79家蛋糕店,要求每家店都往我们婚礼上送一个特大蛋糕。   “结果你猜怎么着,运蛋糕的车队在半路上出连环车祸了,唉!”曦雾摇头叹息,“人死了可以复活,但蛋糕没了就是没了啊。所以我们俩一直都很遗憾,这事一直是我们夫夫俩心里过不去的一个坎。”   枢零在想了想后,点点头,“是的,我一直难以忘记那一天,当我听见我方阵亡牺牲了那么多蛋糕时的悲伤与愤怒。[/流泪][/生气]”   莓里莎和露露子都欢快地笑了起来。   随后她们依依不舍、也满怀期盼地与“代餐哥们”相互告别,约定以后再见。   一个多小时后。   曦雾和枢零早已从全息游戏舱中退了出来。   他们正盯着房间中的那台万能打印机,它吱吱嘎嘎地打印着公会成员们制作的分别礼物。   “曦雾。”   “嗯。”   “我想我知道离别对你们来说的意义了。”枢零的羽须正在轻快地摇晃,“离别是为了期待再见。”   曦雾的心里在想:但有一些离别是等不到再见的。   “我也要送你一件结婚纪念日礼物。”   曦雾饶有趣味,“你打算送我什么?”   枢零没有回答曦雾的这个问题,而是说:   “谢谢你带我玩你们星际网络上的在线游戏。”   在枢零的那张深邃立体的、哥特风情的冷峻面颊上,依旧缺乏表情。   但曦雾望着他的侧脸,却莫明觉得他在微笑。   即使他的嘴角并无一丝一毫的弧度。   会使曦雾产生出这种错觉的,或许是因为枢零的红眼睛中多出的那些,像宝石华光一样剔透攒射着的鲜活生气。   曦雾在此刻忽然想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就像是,一种趋光性。   夜里的飞蛾会扑向灯光。   “也许这该是错误的。”枢零继续述说着,“但你们的不透明的、由‘黑箱们’串联成的星际网络,它确实让我感到着迷。它有太多不确定性,太多未知……   “却又毫无危险,因为它只是一种虚幻,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我随时可以醒来,也随时可以回到梦里。   “而曦雾,”枢零轻轻托起曦雾的手掌,他血红色的双眼将曦雾倒映着,就像一对珍宝盒在盛放它们的明珠,“你是我在这场梦境中的意识锚点,你链接着我的美梦与现实。一年零七天前的今日,那的确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我觉得能和你结婚,这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他的脸颊在曦雾的眼中逐渐放大,这是曦雾第三次被他主动亲吻。   而这一次的吻,和枢零前两次的给过他的吻都截然不同。   没有疼痛,没有牙齿的坚硬,只有柔软,连鼻尖相蹭时的感触也是柔和的。   就像两朵软云相拥抱,逐渐的,连彼此身体的界限也分不清了。   教会枢零像云一样亲吻的人,当然是曦雾自己。   枢零的学习能力向来都很好,这是当然的,枢零可是虫群的帝权。   “这就是我要送你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枢零和曦雾贴着额头,他微眯着眼睛,惬意得像一只正趴在花朵上采蜜的小飞虫。只不过他所采的蜜,是曦雾大脑里的那些滚烫的、翻涌的、明亮的、像熔融的玻璃一样的情绪。   他骨节粗大的手指缠玩着曦雾的金发,“那天婚礼上我没能好好吻你,现在我也补回来了。”   枢零愉悦地看着曦雾一脸冲动着魔地向他回吻来。   并将手探到他的蛾翅底下,紧搂他的后背,手心像团火一样地熨烫着他。   枢零继续往火里浇油,双手漫无目的地在曦雾身上四处触碰着。   他并不知道“油和火”其中的原理,只是凭着经验主义,高兴地感受着火焰越烧越旺,他喜欢曦雾对他的这些情绪。   直到他的手腕被曦雾给用力捉住。   曦雾白皙的面颊上绯红一片,望向他的眼中,眼底的坚冰全化作了春水。   明明那该是很柔软的两汪浅蓝湖泊,却又波光沉沉得让枢零有些莫明……怯步。   就仿佛,那水里藏着什么很未知的事物。   曦雾忽然收回眼神。   他样似温顺地低垂下脑袋,将枢零的手掌捧起到嘴边,隔着丝绸手套轻咬他一下。   “小绒毛,别再捉弄我了……”   “小软糖……”枢零手指抚上曦雾光洁的下颌,“我没在捉弄你,我只是喜欢你……”他的手继续往上,从曦雾的金发间穿过,落在深蓝色的犄角上,“我今晚可以吃它吗?”   曦雾的呼吸声不禁变得有些急躁。   “当然可以……”他哑着声回答,又笑笑,“你最近都没有经常找我吃它了,我还以为你终于吃腻了。”   “……”枢零没做回答。他将嘴凑到曦雾的犄角边,轻且快地咬下,细细地咀嚼,细细地用舌头感受着味道。   曦雾十分熟练地站起身,“走吧,我陪你上去找妈妈休息睡觉。”   “……嗯。”   在走进入那些深黑色的幕布中后,枢零忽然停下了脚步。   正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蛾翅发呆的曦雾,双脚下意识又前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地停下。   曦雾抬起头,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枢零反问曦雾一个问题:   “曦雾,我觉得和你结婚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但是……你也为此觉得幸运吗?”他本想要转回身看向曦雾的眼睛,但半途止住了,“……你的犄角的味道越来越苦涩了。是你脑袋里的情绪碎屑在发苦。如果我也是你的幸运,我怎么会让你越来越苦呢?”   枢零继续往前走去。   步子碎小,但迈得很快,就像在落荒而逃。   “如果有得选的话,我并不是曦雾你会选的那类结婚对象,对吗。   “我阴沉又无趣,我也是你的世界中的‘伪人’。还给你带来诸多麻烦,你正为此焦虑困扰,使情绪中充满苦涩。”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   “但你是,你是我唯一会选的,世界上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抱歉。”   砰——   曦雾的体温撞在了枢零的后背上。   “你不需要对我说‘抱歉’……”他紧紧地抱着他,语调有些不稳,“因为你又没做错,你也只是这场风暴里的一片飘叶……一切都是我自愿,无论是来跟你结婚,还是喜欢上你,全都是我自愿,你是一点错也没有的……”   “……”   枢零低头看着曦雾抱在他腹部上的手。   白皙漂亮的手指上,有一枚澄净漂亮的婚戒。   他摸着他们的婚戒。   “可有的时候,曦雾……身为一片飘叶就已经是一种过错。我好像,一直在为身边的人带来痛苦。族胞们恐惧我的靠近,妈妈为我的出生痛苦,老师被我……现在就连你也。”   他静静感受着背后的人身体中压抑着的那些苦楚情绪,以更轻更低的声音说:   “小软糖,如果我把我们的婚戒摘下来——”   “你不可以!!!”   这是曦雾第一次这么大声的、发疯一样地吼他。他都在曦雾的怀里颤了一下。   “……抱歉。”他只好再度说一声,“抱歉。我该去休息睡觉了。”   他挣开曦雾,再度快步向前走去,蛾翅的红影消失在一道漆黑幕布之后。   当曦雾踟躇地终于也绕过那道黑幕布时,在他面前所剩的,只有一枚被垂挂在半空中的白色巨茧了。   曦雾迷茫地仰望着白茧,心里想:   要是枢零没有【情绪感知】的能力就好了。   他就可以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和枢零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了。   而不必担心像今晚这样,忽然间被枢零给拆穿——他正为他们的这段婚姻焦虑愁闷着——彼此都感到自责难过。 第70章 第二次拥抱   [时间:02:37:45]   -枢零, 我想了很久,我必须得向你承认——   -的确,对目前的我来说, 和你结婚,并不能算是一件幸事。   -有一个故事,有两个盗贼去地下城中盗宝, 他们成功找到了藏宝室, 但不小心触发了机关, 藏宝室就要自毁了。   -其中一个盗贼只从藏宝室中拿起一颗宝石,便飞速往外跑;而另一个盗贼看上了一座美丽的金雕像, 他吃力地把金雕像背到背上, 被压得路都走不利索了, 更别说在藏宝室自毁前背着金雕像逃出去。   -枢零, 你对我来说,就像那座背不起也放不下的金雕像。我时常对我们的未来感到恐惧、茫然, 个体的力量在文明间的碰撞前, 实在太过渺小了。   -我真的能把你背出去吗?我真的能救下我们的海珮吗?我真想有信心, 我真想向你撒谎:我也觉得和你结婚是一件幸事。   -可我做不到。你也看得见我身体里的情绪。   -对不起, 枢零,我们的婚姻就是一起不幸。   -但是……   -你可以再给我一个拥抱吗?   -你说你伤心难过的时候, 你的妈妈会抱抱你。我觉得那还挺有效的。   ……   正处在睡梦中的曦雾, 被一阵突然而来的嘈杂吵闹声给扰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自己的睡眠舱的盖子破了一个大洞,洞外站着一道他分外熟悉的黑红色高大身影。   那道身影俯身向他伸出手,将他连人带被子从洞里提了出去。   然后他被人用力拥抱住了,在那紧收的力道、热烈的体温中,曦雾终于彻底从睡梦中清醒了。   他看见在他们的身后, 他卧室的房门也破了个大洞。   洞外探着多个脑袋,手抱香葵草头顶睡帽的蓝空羽、梦游状态的沫沫云、揉着眼屎的苍痕、衣衫不整的晶橘、一头问号的面包机、一脸八卦的空调全在洞外围观他们俩。   枢零在抱完后便将手松开了,转身离去。大使馆众人连忙给他让开路。   曦雾看见他离开的背影,赤着脚,没有穿鞋。身上的衣服也没穿完整,像是晨起时四点八给他穿到一半,他就等不急地跑出来了。   苍痕正拼命地给曦雾打手势到面目狰狞,晶橘也在猛猛地手舞足蹈地比划。   曦雾经过一秒钟时间的分析思考后,他大声叫住枢零:   “枢零——我、…早上好!”   枢零转回身,“嗯。早上好。”他有着和僵尸同款的过分紧绷笔直的站姿。   而在曦雾的被子底下,曦雾的站姿也跟枢零差不太多。   “你是要去上班了吗?”   “嗯。去上班。”   曦雾憋红了脸,终于憋出下一句话:   “…我们晚上一起打游戏。”   “嗯。打游戏。”   “……再见。”他抬手挥挥。   “嗯。再见。”枢零也抬手挥挥。然后似没有腿关节的机器人一样地转身离去。   在枢零刚走远后没多久,曦雾便遭到了大使馆内众人的大声挤兑。   “你还跟人家‘晚上一起打游戏’呢!曦雾你这辈子就是被游戏给毁了!而且人家眼一睁衣服都没穿完就来找你了,你也不送他一下把你的被子盖他身上?”   “我的大地母亲啊!枢零陛下好可怜,他居然都跟你这种情商为负的人结婚一整年了!七弟,我觉得你涉嫌婚后冷暴力!你太过份了!”   “呃……总之,我这里有几本感情类的书,曦雾你要不要看一下……”   “哈哈哈哈!笑死劳资了!”   “曦雾,这次搞砸了不要紧,下次努力就好,加油,不要灰心。”   曦雾面色通红,“你们这群人,懂又不懂!他就是喜欢我这样的!都走开!自己回去睡觉去!”   众人一边发出嘘声,一边散去。   而曦雾看看自己门上的大洞,又看看自己的睡眠舱上的洞,一时间,他心头各种又酸又甜又隐隐夹杂着些惊恐的情绪在相互交织。   ——看来我以前“老婆一巴掌就能把我头都打飞”的想法还是太片面了,他分明是一掌下去能把我打成渣男,轰杀成渣。   “曦雾先生,需要我帮您修补您的房间吗?”面包机漂浮到曦雾的面前。   曦雾点头,“你补吧。”   空调小姐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向曦雾播报今早上的情况:   “陛下他好像不太会使用门铃,他直接从天上飞进了我们的围墙内。我们入侵者警报刚响了一声,就被他给关掉了。   “面包机迅速赶去问:陛下,请问您到我们大使馆中来有何贵干?他一边停也不停地继续往前走,一边回答说:我来找曦雾。   “大使馆内的所有人都被惊醒了,只除了你。因为陛下特意说:不,不用替我叫醒他。   “陛下好像也不太会开门,也不会使用睡眠舱。总之,他给你留下了两个大洞,和一个——”空调小姐华丽丽地转一个圈,“爱的拥抱——~”   曦雾露出傻笑,“嘿嘿嘿~”   又赶紧往还没补好的两个大洞上各拍一张照,拿去发七次方动态:   -睡前给老婆留言说想要一个抱抱,老婆好热情,来得好快。老婆,我要喜欢你一辈子[/玫瑰][/泪目][/玫瑰]   网友们在之后,就曦雾到底是“被家暴了”还是“被抱抱了”的问题吵成了一片。   ……   “还家暴,这群人真是想得出来!”莓里莎愤慨不已,“用尾巴想都知道,要是陛下他真搞家暴,他老公岂有命在事后拍照发动态!”   露露子一边手上继续忙活着做学校的小组作业,一边附和:“就是,就是!”   莓里莎跟露露子是园林设计专业的。   她们这次的小组作业,是要在软件里根据老师指定的房屋模型进行美化改造设计。   两人最近天天都呆在一块儿,以共同完成这该死的小组作业。   就在莓里莎关掉七次方,要将注意力挪回设计软件中和露露子同甘共苦时,她很意外地收到了一串聊天消息:   [奶萌饼干酱]   :吱吱莓莓,下午好。   :在过去你曾说,如果我跟我老公有任何感情上的烦恼,随时都可以来找你倾诉,你非常乐意帮助我们排忧解难、共度感情上的难关。   :我现在确实遇到了一些困难,你能为我提供一些帮助建议吗?   “我焯!”莓里莎亢奋得原地乱蹦,“露露子!饼干酱来找我咨询情感问题了!我的情感大师之魂在熊熊燃烧!”   露露子苦苦哀求:“拉小群!求你带上我跟你们一起讨论!”   莓里莎仗义挥手,“那肯定,这种好事俺老莓肯定带你一起参加!”   一番沟通交流后,小群火速拉好了。   至于她们原本在做的小组作业,以被她们彻底遗忘。   [吱吱莓莓]   :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奶萌饼干酱]   :因为一些身份地位上的原因,我老公觉得我们间的婚姻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饼干酱将《金雕像》的故事向两人复述了一遍。   两人瞬间脑补出了一个故事:   饼干酱本是某某文明的某某大家族甚至是皇室的掌上明珠。   他备受家人的宠爱,家人给他包办婚姻找了一个二十四孝好老公,这个好老公就是富哥。   富哥家里虽然也挺富,但相对饼干酱家,他远不能及也。   婚后的两人虽互生了情愫,夫夫间感情和睦、蜜里调油。   但富哥毕竟是入赘的,他在平日里饱受岳父的刁难、岳母的冷哼、小舅子的嘲笑、小姨子的白眼……   在外,富哥是受人尊敬的饼干夫婿;但在家,他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受气包罢了。   富哥虽嘴上从未抱怨过,但深夜里却时常偷偷抹眼泪。   饼干酱看在眼里,是痛在心里啊。   [奶萌饼干酱]   :我们都无力改变我们的处境,并且可以预见,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中,我们都会处在这种“金雕像”困境中。   :他不愿意和我离婚,我也并不想真的和他分开。   :今天的一整个白天,我又重新思考了一遍,我到底有什么是能够帮到他的。   :他今天凌晨发给我的那段话启发了我——在除了实质性的帮助以外,我还可以给他一些精神上的安抚。   :你们星际上的人一般会怎么做?   莓里莎和露露子差点打起来了。   “莓里莎!你根本就不懂!穿情趣内衣那是婚前才有用,而婚后劳累一天回到家里看见老婆穿着情趣内衣要求交公粮,那只会感觉天都塌了!”   “露露子!不懂的人是你!你那是没有爱情只有凑合的夫妻,对相爱的小情侣来说,情趣内衣包治百病!”   “莓里莎你还是太天真了!你要注意审题,代餐哥他们已经备孕很久了,OOXX对他们来说早已成为一种嚼之无味的成年人的任务罢了。除了刚谈上恋爱的萧楚南和法皇人,还会有谁对XXOO有瘾啊?”   莓里莎萎靡地败下阵来,“我只是想让我的代餐CP大do特do而已,我有什么错。”   露露子浑身猛然一震。   她拍拍莓里莎的肩膀,大义凛然地说:“对不起,莓里莎同志,是我忘记我们的初心了!我也要看我们的代餐CP大do特do口牙!”   ……   曦雾调整了一整天的心态,才终于勉强把“金雕像难题”给抛去脑后,不总是为其感到焦躁了。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种事是没法急于一时的,他必须冷静下来静待时机。   时机一定会有的。   因为风中的空气已经开始湿润,山雨已经欲来了。   曦雾将注意力转到他眼下的另一个难题身上——缺钱。   枢零爱玩的那类大型社交网游都是很花钱的。一个成熟的网游公会,其背后必定有土豪老板在给骨干成员们发奶粉钱。   而且枢零身为虫群帝权,他每天玩游戏的时间很有限,才没什么精力去肝装备之类的。   就只能硬氪,请代练团。枢零上号后只管享受帝王级游戏待遇。   曦雾是真不好意思再去向联盟申请经费用来给他俩冲游戏币了,他要脸。   在冥思苦想了一个白天后,曦雾终于想到了一个来钱较快且零成本的法子——   那就是把虫群心灵网络上的热门游戏,移植到星际网上去售卖。   什么?你问要怎么把心灵网的游戏格式,转成星际网的格式?这可能需要雇程序员得花钱?   花什么钱,虫群里不是有那么多免费劳动力吗,让枢零去下令压榨族胞不就好了。   什么?你问游戏移植好后怎么宣发?这可能需要花钱去买广告?   花什么钱,联盟里不是有那么多免费劳动力吗,用“促进文化交流”的名头去骗联盟的宣传补贴,让联盟帮忙宣传游戏不就好了。刚好曦雾的二叔苍痕还是联盟对外宣传部的副主任呢。   曦雾越想越觉得自己这空手套白狼的计划实在是太妙了,美滋滋。   等他跟枢零晚间约会打游戏的时间点一接近,他便兴冲冲地跑出门,要去向枢零宣布自己的这一伟大计划。   “老婆!老婆!咱们家要发财——咦?人呢?”曦雾疑惑地左看右看,“他怎么不在?临时有事加班去了吗?”   正当曦雾困惑不已时,他在心灵网络上收到了枢零的消息:   「老公,你来一下二楼我卧室。」   「今天四点八给我缝了一套超好看的衣服,你来帮我看一下我穿上身的效果怎么样。」 第71章 新衣服好看吗   “老公, 我的新衣服漂亮吗。”   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奶油风性感小围裙的枢零,以一种换上了全新装备的超级英雄的登场姿势,迈着四方步威风霸气地走了出来。   曦雾只感觉眼前一亮又眼前一黑又眼前一亮, 他突然怀疑起自己还没睡醒。   什么一早上卧室被枢零打穿了两个大洞、他被连人带被子地提起来熊抱,都不过是他梦里荒诞不经的一部分。   枢零在曦雾的面前转一个圈圈,以360°无死角地展示他的“漂亮”新衣服。   曦雾使劲将自己的眼珠子从花边抹胸中间的视线深渊里抠出来, 他别过头深吸一口气。   “好看!好看!”他一手环胸, 一手捏住发烫的鼻子, “今天好像有点热啊,我都开始冒汗了。枢零你不冷吗, 怎么不多穿几件。”   他目不直视拉起枢零的蛾翅, 把枢零不良导向的低俗内容给遮住, “你这新衣服是四点八做给你穿的?它什么意思?它中病毒了?”   枢零疑惑地晃晃羽须, “四点八没中病毒。它很健康。”   “不!它不健康!”曦雾大义凛然,“它的思想不健康了!它一定是在网上下载到了包含有不良内容的程序拓展包!卸载, 立马卸载!我们需要给四点八加开一个青少年模式, 以保护四点八纯洁懵懂的内心不受玷污!”   曦雾又千叮咛万嘱咐, “老婆, 像你身上这种胸前凉嗖嗖、风吹屁屁冷的浑身凑不齐一块完整布料的衣服,你千万不可以穿出家门去啊!你偶尔给我看看倒没什么, 但你要是给别人看, 你就得准备好把我从天台上劝下来了。”   “哦。”   曦雾终于松一口气。   他一边在房间里给枢零找裤子穿,一边自信满满地向枢零讲述起了自己的赚钱计划。   ……   [吱吱莓莓]   :???   [岸边露露]   :?   :他看见你穿着一身超性感的情趣内衣在卧室里等着他后,他就这反应!?   [奶萌饼干酱]   :嗯。   [吱吱莓莓]   :你们之后真的没发生点什么吗?晚上睡觉纯睡觉,其它的啥也没做???   [奶萌饼干酱]   :嗯。   [岸边露露]   :完了呀!富哥已经完全是一副备孕备太多,对性生活失去兴趣的模样了!   [吱吱莓莓]   :不要啊!我要看大do特do!   [奶萌饼干酱]   :性生活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大do特do?   [岸边露露]   :?   :饼干酱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就是你跟富哥备孕,晚上一起睡觉时, 富哥在你身上做的那种快乐运动啊。   [奶萌饼干酱]   :抱歉,我没跟他一起睡过觉。我并不得知你说的是哪种快乐运动。   枢零的此话一出,莓里沙和露露子便疯狂地发起了问号。   [吱吱莓莓]   :你是说你跟他婚后备孕都一整年了,却压根连觉都没一起睡过???   [岸边露露]   :那你们到底是怎么备孕的???   :是每天都坚持给送子鹤写信,期待第二天醒来时能在窗台上收到一个婴儿宝宝吗???   [奶萌饼干酱]   :不,我们并不那样备孕。我们的备孕方式是每天吃同房契合药,每晚一起打游戏。   [岸边露露]   :备孕方式,每晚一起打游戏……富哥你……   [吱吱莓莓]   :他这是要跟你生赛博小孩吗?   :你等一会儿,我跟露露帮你好好捋捋……   莓里莎和露露子在一番激烈地讨论后,她们十分悲痛地向饼干酱宣布:   [吱吱莓莓]   :饼干酱,你老公有可能是那方面不行。   [奶萌饼干酱]   :那方面不行?   [吱吱莓莓]   :对,我跟露露觉得他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他性冷淡,是恋爱素食主义者,思想不正常。   [岸边露露]   :真难想象,怎么会有联盟人是性冷淡!   [吱吱莓莓]   :一种是他失去了那种功能,虽每天假模假样地跟你吃着同房契合药,却一次都没跟你睡过。   :他急需去医院看一看,但他畏病忌医,怕你家人嘲笑他不行,就一直拖着没去。   :我们觉得他很可能就是跟你结婚后心理压力太大了,那方面就不行了。   [岸边露露]   :唉,可怜的入赘豪门的富哥。   [奶萌饼干酱]   :虽然你们的很多话我都看不太懂……但总之,你们的意思是说,我老公有可能生病了?   [吱吱莓莓]   :对对对!   :我和露露给你准备了一条究极计划,用以试探他那方面到底有没有毛病。   :如果他真的不行,你就趁机带他去医院里偷偷看病吧。   ……   「老公,今天晚上我要跟你玩一个游戏。」   -哦?什么游戏?   「你到了你就知道了。」   晚上,当曦雾颇为期待地进入到茧之宫中时,四点八正在等着他。   “呱。”四点八递来一条蒙眼带,示意曦雾戴上。   曦雾笑笑,没做多想地就系上了蒙眼布,任四点八领着他继续往前走。   走了两分多钟后。   “呱呱。”四点八拍拍曦雾的胳膊,转身离去了。   曦雾把蒙眼布摘下来,就见自身正处在一处陌生的房间当中。   房间的中央,立着七只电话亭大小的马戏团风格的魔术箱。   “哐当”一声从曦雾的身后传来,他转头看去,竟然是被关上了房门。   这房门可不一般,虫族人要么不装门,要么一装就是军事用途的防爆安全门。   曦雾再度收到枢零的一条消息:   「我在其中一口箱子里。把我放出来有奖励,开错箱子有惩罚。」   曦雾不禁嘴角上扬:嘿嘿嘿~老婆真可爱,还藏到箱子里去让我猜他在哪儿。   他甩着尾巴,乐颠颠地快步到那七只大箱子前,摸着下巴研究琢磨了起来。   -有提示吗?我看这七只箱子上的花纹,都不太一样。   -都有些什么惩罚?   「没有提示。」   「惩罚项目就在箱子里。」   曦雾只好随缘瞎猜了。   他首先打开了那只上面画着有小蛋糕的箱子。   但里面并没有人影,只有一副……星际上常用来拘束超级暴徒用的强电流手铐?   曦雾懵逼地放下手铐,走去打开第二口画着红宝石的箱子。   这次依旧开错了,箱子里只有一条两米多长的由合金丝与纳米线混编的鞭子。   曦雾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微妙的不祥预感。   他福至心灵地拉开了一旁画着莓果软糖的箱子,这次他终于开出货了。   箱中俨然是一处亮闪闪的装潢得跟酒吧吧台似的小包间。   炫彩灯球下,穿着一身黑色漆皮兔女郎制服的枢零,正支着脑袋面向门口,侧坐在高脚凳上,咔吱咔吱地啃着威化饼干。   “嗨,老公。”在枢零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淡人机感的面瘫脸,他毫无情感波动地念着预设好的台词,“恭喜你抽中了‘寂寞大扫除’上门-服务——”   曦雾用力关回箱子门,又用力打开。   “——我是本次负责服务你的八号技师,饼干酱。让我们共同开启今晚的美好夜生活吧。”棒读完台词后,枢零一顿,晃一下头顶黑红色的“兔耳朵”,“你等我把饼干吃完再跟你开始。”   曦雾反复开关门、用额头撞门板关机重启好几次后,他终于接受了现实,通红着脸像条蛆一样地波浪形抽搐扭动了起来。   这套黑色漆皮兔女郎装对枢零来说,真的挺不合身的。   枢零的体型太大只了,那小小的抹胸根本兜不住他过分饱满的两只大面包似的胸肌。   使得枢零稍微抬手动一下,就比如说现在,那两片硬质的胶皮布料便没法好好地附在他胸前,向旁乱翘起,侧漏着半泄出面包上那抹微微烤焦的深晕。   曦雾分明也见过好几次枢零裸着身的样子,可哪一次都不曾像现在这样,让他燥热得满口生津,理智大幅失控到无法再维持人类的样子了。   他尖叫,他抓挠,他用头撞门板,他抱着脑袋像海草一样随波摇摆。   他一直都知道枢零腿很长,却没想到能有这么长,坐在高脚凳上也能够着地。   在枢零饱满壮硕的一条腿上,裹着条半透肉的吊带黑丝;另一条腿上光着,将他流畅的肌肉线条全露着,只在大腿中间处系着条勒肉的皮带腿环;两只宽大的脚丫上都没有穿鞋,大方地展露着足背与足弓的曼妙弧度。   曦雾很难控制自己的不去遐想些什么,比如去帮枢零揉一下腿按一下摩;比如拽一下他的腿环弹他一下;比如让他的脚掌来踩住……   “啊!不可以色色!”曦雾尖啸着进入了二阶段,变身成泥头车到处创来创去,“区区美人计,我是不会上当的!”   他当场打了半套军体拳以弘扬正气,等感受到正道的光照耀在自己身上后,他目不斜视地把视线全集中在枢零的脸上。   枢零已经吃完了饼干,正把嘴边残余的饼干屑全抹进嘴里。   他吸吮着手指,他的嘴唇是种显成熟的乌红色,舌头则像一块深黑到辨不出红色的凝固血块。他口腔里的颜色也同样特别,像车厘子或蛇果的颜色。   它们天生就适合去衬显一些浅色的物体,比如香蕉棒冰,比如香草奶油……   曦雾绝不去遐想枢零别的身体里处的颜色;也绝不去想若枢零此时吮着的是别的什么……   《悲!上锁小黑屋中遭遇兔男郎色-诱,性感娇俏强如怪物,萧楚南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曦雾极限压枪下去了身前的兄弟,但没管住身后的尾巴直成了根天线。   他若要把长尾巴压下去,短尾巴就该翘起来了,他只能放一保一。   曦雾直着长尾巴厚着脸皮说:“枢零,四点八怎么又给你穿成这样?它怎么还没把不健康的信息删掉?”   枢零活动着筋骨从高脚凳上下来了。   他一边甩着膀子做热身运动,一边说:“这套奇怪的运动服是我要求四点八给我做的。你的惩罚是抽中了手铐和鞭子,对吗?”   他用心能将两样东西隔空取来。   “虽然不是太懂其中的原理,为什么用手铐锁住你再用鞭子抽你会让你觉得快乐,但她们应该没有骗我的理由。我也向她们反复确认过这件事,她们每次都回答说:对,你被我抽时会感到开心的。”   曦雾的尾巴瞬间软了,他满头大汗,“等等!枢零你的意思是说,你要抡圆了膀子用这条两米长的由合金丝与纳米线编成的鞭子来抽我!?”   枢零想了想,暂时放下胳膊。   “我还有一段话要对你说,在我们正式开始快乐运动之前。”枢零棒读起台词,“糟糕,我中春-药了,我脑子和身体一片混乱黏黏糊糊,想不起来出门密码是什么了。除非有人来帮助我解毒,否则我永远都想不起来开门密码了。”   曦雾崩溃抱头,“所以中病毒的人不是四点八,而是你吗枢零!?你最近都在星际网上看了些什么!?是谁把我老婆变成这样的!?”   枢零的“兔耳朵”向两边耷拉下去,“你不喜欢吗?”他随手挥挥鞭子,一旁的大包厢像被刀砍了一样的拦腰断成了两截。   曦雾心底疯狂呐喊:哪个碳基生命会喜欢被人用两米长的铁鞭子抡圆了抽啊!   嘴上连声安慰:“亲爱的老婆,我没有不喜欢你今晚穿的衣服。就是,就是你手上拿的这根鞭子,它是我的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你下次选鞭子的时候,能不能加一个‘儿童用品’的形容词。”   枢零看看手里的鞭子,“这就是儿童用品啊,区区冷兵器而已。”   说罢,他小小地用鞭子往自己的胳膊上轻轻地抽了一下,抽出了区区的音爆声响而已。人没事,鞭子炸开花了。   曦雾一脸庄严肃穆,“帝权陛下,求您以后都别拿鞭子抽我,也别拿电流手铐铐我,别跟我玩这种名为艾斯爱慕的快乐运动。求您。”   “好吧。”枢零将鞭子和手铐扔去一边,“那你今晚想要什么?”他向前伸出手,“还要抱抱吗?”   他成熟帅气的脸庞上的单纯表情,配上他这一身裹不住肉的性感兔女郎装,实在是太过于犯规了。   曦雾都不敢走上前去拿走他的抱抱。   怕自己再也忍不下去,再也当不了一名正人君子和好老公了。   但他不主动,不代表枢零就什么也不做了。   枢零的“兔耳朵”听到了他心底的那些噼啪燃烧着的情绪,主动向他走来。   缱绻的拥抱柔软似水,美人也难逃英雄的温柔乡。   曦雾像一滩融化中的冰淇淋一样的,在枢零的拥怀里灵魂逐渐+升天+了。   直到他的左手被枢零向前拉起,轻探到毛茸茸的蛾翅下。   不等他反应过来,他便被紧扣住手背,顺着枢零流畅的背脊线条向下——   “她们说,这样做会让你感到愉快……”枢零饶有趣味地看着从曦雾的鼻孔中飞流直下的鼻血,“看来,至少她们的这条建议是完全正确的。”   他低下头,吐出干燥的舌尖,好奇地品尝起曦雾的鲜血的滋味。 第72章 不要陷我于不义   曦雾在呆了好几秒钟后, 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夫男一样地在心里高声尖叫,又羞红着耳朵推搡反抗。   但枢零身上的衣服布料实在太少太贴身了,曦雾的手无论推去哪儿, 都总能沾到一手软弹。   就算是按到枢零的肩头上,也都觉得香艳极了,那厚实的肌肉包着硬骨头的软中带硬的手感竟是那般的恰好。   曦雾的鼻血越流越止不住, 不得不讨饶:“小绒毛, 你真的别再捉弄我了……”   “小软糖, 你又说我在捉弄你。”枢零显得有些兴奋地将额头和曦雾贴住,“我可以再回答你一次, 我没有捉弄你, 我是喜欢你。”   是曦雾血里的那些催情素正在枢零的体内起效用。   他们彼此的身体都对彼此有毒, 一方致命, 一方也足够“致命”。   “枢零,”曦雾提高了声量, “你先放开我。”   枢零听话地乖乖松手。   曦雾退远开五米后, 一边给鼻子止血, 一边红着脸大声质问:“你到底是从哪儿学到的这些?你真的明白做这些事的背后含义吗?”   “是吱吱莓莓和岸边露露教给我的。”枢零毫不怀疑, “我当然明白这些事的意义,她们说, 这能促进你和我做一项会使你感到身心愉悦的快乐运动, 你会因我而感到开心。”   曦雾好气又好笑,“她们两个真是……!所以,你昨天穿的那条小围裙,那也是她们的馊主意?”   “嗯。”   曦雾无奈得摇头叹气,“她们怎么突然教你这些?”   “是我主动去请教她们的。”枢零满眼单纯地望着他,“如果我给你带去的苦闷无法避免, 那我至少想,你同时也是会为我感到快乐的。就像那天,你向我承诺:你要让我幸福快乐。曦雾,我也想将幸福与快乐带给你。”   “……”曦雾的眼眶和鼻子发酸了。   他擦干净脸上的血,对枢零温柔地笑笑,“小绒毛,你已经做到了。”   枢零摇头,“还不够多。我要给你更多。”   枢零的目光注视,纯净真挚得似一捧红宝石般的剔透美酒。   曦雾的心脏在泛起一阵连绵酥麻的火热悸动。   他感到身体有一种难以启齿的冲动,渴切地叫嚣着,要将枢零占为他的己有。   情毒随时间推移,在枢零体内根植得越发深了,使枢零开始感到不适地拉扯起衣服。   枢零一边蹙着眉东扯扯西拽拽,无意间将春光大泄;一边再度询问:“你真的不想和我进行快乐运动吗?”   “嘶啦”一声,枢零腿上的透肉薄黑丝被他过大的手劲给扯得裂出了一条长口。   枢零下意识将裂口捂住,想佯装无事发生。又实在是被袜口的蕾丝边磨得腿痒痒,便忍不住地弯腰脱起袜子。   曦雾捏着再度发起热的鼻子艰难摇头,“枢零……你不能这样害我……她们两个坏女人要让你跟我做的快乐运动,其实就是…做-爱……”   枢零恍然,“那你确实还不能跟我做,你会死的。”他将袜子踢到一边去后,干脆将身上这讨厌的又紧又小的衣服也脱了,“所以,你到底有没有生病?”   “啊?我生什么病?我很健康啊?”曦雾有些懵。   “她们说你跟我备孕一整年,却一次都没跟我一起睡过觉,这要么是因为你性冷淡,要么是因为你生病了,那方面不行。”   曦雾俊脸一黑,“shift!我只是单纯的贪生怕死!我没有性冷淡,更没有不行!”   [奶萌饼干酱]   :↑我老公当时是这样说的。   :感谢你们向我热心提供的方案,但很遗憾,我和我老公目前无法进行快乐运动,因为我的体-液对他来说含有剧毒,生科院还在想办法帮我们克服这一难关,那还需要一段时间。   莓里沙和露露子大声哀嚎。   [岸边露露]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都已经结婚一整年的小夫妻,却不能陷入爱欲的温床中大do特do!   [吱吱莓莓]   :少儿频道,退订!退订!   [奶萌饼干酱]   :所以,现目前,你们对我,还有其它的什么方案建议吗?   两人在一番激烈的交流讨论后,果断回复:   [吱吱莓莓]   :既然直接来不行,那就来间接的。   :嘿嘿嘿~饼干酱,你知道什么是打飞机吗?   ……   “曦雾,你是性变态吗?”   曦雾羞恼得气红了耳朵,“我不是!那两个坏女人又跟你聊什么了?”   “她们让我去翻你的游戏库,把你的隐藏列表打开,筛选出那些含有‘成人色情’标签的游戏截图发给她们看。她们看完后让我小心你,因为你是爱玩猎奇向的性变态。”   曦雾气抖冷,含泪捏紧拳头,“枢零,你知道你截图发出去的到底是什么吗?是你老公我的尊严!都怪你,过不了多久,大家都要知道我爱玩猎奇向了!”   其实曦雾的性癖很正常。   他爱玩猎奇向纯粹是因为星际上的这些猎奇向黄油真的很猎奇,它们已经脱离了碳基生命的低级趣味,成为了一种超现实主义的第九类艺术了。   每当他玩起这类游戏,他都抓耳挠腮、嘶呼喘气,不断快进、回放、震惊大叫“还能这样?什么?还有高手?”,并享受于那种灵魂被游戏制作组的奇思妙想所洞开的感觉。   枢零摇头,“听不懂。总之她们建议我在吃完魔鬼辣条后穿着磨砂纸做的衣服带上钉刺手套给你打飞机。”   曦雾花容失色,“fruit!心思好歹毒的俩女人!我好想给她们五百万,让她们从此离开你的好友列表。”   “我该怎么给你打飞机?”枢零以“想帮家长揉面团的熊孩子的跃跃欲试的眼神”看着曦雾,“她们说,她们不知道你的具体种族是什么,也就不知道你的飞机长什么样、该怎么打。她们让我自己来问你。”   “……”曦雾将手肘支到桌上。   他扶着额头歪过脑袋,从他领口处漏出的一小节白皙脖颈已然红透了。   “我不需要。枢零,你不该跟我说这种事。”   枢零一边嚼着魔鬼辣条一边问:“为什么?”   “因为……”曦雾羞涩局促得不断用手扒拉着自己的金发,“枢零你不懂……”   “我不懂你就解释给我听。”   曦雾只好艰难地为他组织起语言。   “……因为,因为这是不好的。这很低俗,很龌龊。枢零,我知道你只是好意,只是单纯的想让我开心而已,但你有没有想过——   “她们教给你的并不是一种正确的快乐方式,而是一条廉价可耻的捷径。”   曦雾眼神恳切。   “这不是一种尊重的行为,无论是对于你,还是对于我。你不是一件性-玩具,我也不是一只发-情的公猩猩,我们都是有人格的人。   “是的,的确,莓莓和露露之所以会向你提出这种建议,完全是合情合理的,出于我们是合法誓侣的关系。她们也是纯善意、无恶意的。   “但她们并不完全了解我们的情况,她们并不知道……”   曦雾沉默了一会儿。   “……枢零,你爱我吗?”他沉闷地问着,“你对我所抱有的感情,不止是对四点八、对朋友的那种喜欢?你不必急着回答我,我现在也不敢听你的回答……”   他轻叹着,执起枢零的手。   “既然现目前,我们已经没有一起生孩子的打算了,那么直到你能准确的回答我,是的,你的确爱我之前,我们都不该发生性行为了。   “我们必须是因为爱情而结合,只有这样,我们的此类行为才能算是纯净的、欢愉是可以被容许的。   “你不爱我就不该对我做这类事,不然就是在作践着你的身子,也在贬损着我的灵魂。”   曦雾推开椅子单膝跪地,他将额头轻贴在枢零的手背上。   “请原谅我。原谅我在感情上的洁癖。”他絮絮呢喃,“不要失去你纯洁的眼,不要陷我于不义,不要使我似一名情感上的奸犯……”   枢零舔着嘴上的辣油,懵懂地回应:“好。我答应你。”   ……   [岸边露露]   :对不起!我向富哥忏悔!是身为同人女的我太污浊了对不起,满脑子只有我自己和拉郎配种!是我对联盟人籍贯歧视了对不起!   [吱吱莓莓]   :饼干酱,富哥是不是在信什么宗教,需要守教派的清规戒律啊?   [奶萌饼干酱]   :他的个人信息表上宗教信仰那一栏填写的是“无”,但他经常说他自己信仰纯爱。   莓里沙和露露子顿时相互唏嘘感叹:   这是真的信仰纯爱的纯爱战士啊!   纯度高得都有些在发癫了。   [吱吱莓莓]   :所以,饼干酱你爱富哥吗?   [奶萌饼干酱]   :我不知道。   [岸边露露]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   [吱吱莓莓]   :其实当你说你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能肯定,你并不是百分百爱他了。   :你的心里还对你们的感情有疑虑。   [岸边露露]   :啊~爱情~你是多么的神秘莫测~让人尖叫抓挠~   饼干酱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回复了她们。   [奶萌饼干酱]   :我其实都并不太能理解,你们口中的“爱情”是什么。只知道,它或许是一种近似“喜欢”,但又区别很大的感情。   :至少他决不会认可我将“喜欢”抵做“爱”。   :你们可以为我解释什么是“爱情”吗?   两人相互讨论了一会儿。   [吱吱莓莓]   :我们觉得我们也没法很好的回答你。爱情是什么,这是个很哲学的问题。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种爱情,它是没有统一标准的。   :但总之,我们一致觉得——爱情是美好且难得的。   [奶萌饼干酱]   :就像奇迹一样?   [吱吱莓莓]   :对!爱情就是奇迹!相爱就是创造奇迹!   奇迹……   枢零的脑海中,在瞬时间闪过了他与曦雾的诸多记忆。   形状温暖而又柔软,气味幸福而又快乐……像一首落在摇篮里轻哼的美好祝愿的歌……   来自星海中各处的朋友们的礼物,正放满在枢零床边的置物架上。   那只白城中唯一的黑飞蛾,现如今已不再形单影只了。   相爱就是一场创造奇迹的过程。   枢零逐渐相信,爱情的确是一种有关于幸福与快乐的奇迹。 第73章 到此为止   曦雾的游戏移植赚钱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   不过, 过程中还是有一些小问题的。   主要是在游戏的译制方面。   虫族人的文化习俗,和星际上主流种族们的文化习俗间,各种差异实在是太大了。   少不得在游戏内增加一些批注, 以向玩家解释剧情为什么会向这样发展。   “曦雾,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是, 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沫沫云的神态莫明紧张, 他不断拧巴着自己的触手, “我想去虫群的游戏工厂里实地参观一下,你能帮我申请一下权限, 陪我一起去吗。”   曦雾一怔, 随即笑着点头, “当然可以。”   参观游戏工厂的那天中午, 曦雾特意要了一间僻静的空房间和沫沫云共进午餐。   果不其然,沫沫云忐忑不安地对曦雾说到:   “我对香葵草的调查有发现了。它绝对不正常!”沫沫云显得有几分恐惧, “最开始, 我对香葵草的调查没有任何发现。这是当然的, 他每天不是在睡觉, 就是正准备睡觉。   “但后来,我在整理我绘制的虫群常见虫种的速写本的时候, 我逐渐想到一件事——   “他的身体构造结构太人工化了, 完全不像是自然演化的。他的身体构造就像那些虫族人一样,是由某个‘母巢’特别定制的,是大自然里不会有的。   “我起先心想,也许他是后天整了容。可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整容成这样呢?   “我找机会对蓝空羽说,我也想试试给香葵草换一次花盆土,他同意了我。   “我近距离接触了香葵草, 香葵草还是在睡觉没有醒。我分辨不出来香葵草有没有整过容,只知道香葵草的身体结构真的非常怪异,自然界里绝对长不出他这样的一朵花。   “一次偶然的灵光闪过,使我留意到——香葵草的根系过于短浅了,那个小花盆竟然能装下他所有的根!”   沫沫云不断比划着。   “像他们这样的植物系智慧生命,如果没有特别发达的根系,该怎么从土壤中汲取到足够的养分给他们的大脑供能呢?   “我连续观察了一个月,看蓝空羽有没有给香葵草施特殊的肥料之类的。结果是,没有!   “我又找机会偷取了一些香葵草换下来的花盆土,对土质进行化验。曦雾,你绝对猜不到我的化验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什么?”   “别说施肥痕迹了,就连代谢物都没多少!”沫沫云激动得乱舞着触手,“那土基本是八成新,都没怎么被香葵草使用过的!他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饿死的?就算他每天都在睡觉,可他身体的基础代谢所需也不可能那么少啊!   “曦雾,我现在有两个推论。要么香葵草是幽灵变的,他根本就不需要吃饭;要么就像虫族人的那些靠城市地下的菌毯无线充能的活体家具一样,也有什么东西在给香葵草无线充电。   “可我悄悄找遍了大使馆,都没找到可能的供能装置,这也太奇怪了!”   “这的确是很奇怪……”曦雾皱眉,“如果那个供能装置真的存在,它有什么被藏着掖着的必要吗。”   沫沫云用力点头,又小声问:“你觉得香葵草会是亚空间幽灵吗?”   曦雾回想起他曾在半夜里感受到过的,从蓝空羽房间内一闪传出的将他惊醒的亚空间气息。   “……沫沫云,你不用再对香葵草调查下去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曦雾拿起勺子,“先吃饭吧。”   ……   宇宙历136850年2月1日,由奈斯基金会进行平台移植并发行的虫群太空战役游戏《银心之覆》在全平台上架。   该游戏一经发售,便在星际网上大火特火。   只因这款游戏的故事背景、游戏设定,完全取材于真实的历史战役——十多万年前虫群与银心智械的那场旷世大战。   还有谁能比虫群老哥们更了解那段历史?   还有谁能比虫群老哥们更清楚当时的双方的装备情况?   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玩家买下《银心之覆》,只为加入伟大的雷利斯虫群,聆听帝权陛下的圣令,赶赴前线消灭可怕的智械危机,保卫家园、保卫母巢。   虽然刚移植过来的游戏BUG重重,虫群的免费程序员们每天都在四班倒地修那些修不完的BUG。   但这依旧浇熄不了玩家们如火的热情,《银心之覆》的玩家在线率相当的可怕。   曦雾是赚麻了,光靠这一款游戏的盈利他就可以和枢零美美躺平了。   可他想躺下了,许多人却不想让他躺。   “我们需要更多的来自虫群的精彩游戏!”——这是星际上的海量玩家的期盼的呼声。   “好极了,现在不仅星际上的群众对虫群过于负面的看法态度有所改善——相比较真正冰冷无情的无机体银心智械们,同为有机体阵营的虫群都瞬间显得和蔼可亲了;   “同时我们联盟的潜在文化宣传影响力也随之提升了。曦雾,我们希望你能再接再厉促成双方更多的文化交流,让我们联盟能流传进入虫群境内的不仅只有音乐这一项。”——这是来自联盟组织上的殷切期盼。   “我急需有关虫族人的日常生活的游戏来当考据,以完成我的夜谭组CP同人文!”——这是“?”的期盼的呼声。   游戏发售后不久,曦雾还在开心论坛上开了个帖子,用以向虫族人转播星际玩家们对《银心之覆》的各种游玩评价。再把虫族人对回复的回复转回星际网上去。   但这转播贴开得困难重重。   不仅联盟那边要先审一遍内容合不合适,有没有违背了联盟的政治正确;虫群这边也要由【祭祀】支脉的紫蜘蛛们审一遍,符不符合虫群的价值观。   两堂夹击会审之下曦雾人都麻木了,他没半个月就把转播任务扔给了晶橘。   晶橘欣然接受了任务,曦雾估计他接受得这么爽快的一大原因一定是为了私联炒粉。   -枢零,如果我要把我们联盟那边的游戏,移植来你们虫群这边,我都需要走哪些流程?   「得看具体类型。」   「对外来文化,虫群的审核管理一向很严格。」   「我可以简单地答应你让虫群内的文化外流,但我无法轻易同意让外来文化入内。在这方面,仅有纯音乐的限制较少,你们也已成功向虫群输入进了你们的一部分音乐文化了。」   「而在游戏方面,游戏涉及到的太多。」   「我们要求外传入的游戏中,禁止宣扬个人主义;禁止传播谎言与不实内容;禁止出现无机体角色,如有必须为反派……等等。」   「如你有需要,你可以联络[弥西图]商谈相关审核事宜。」   -呃……我感觉能符合你们的政审标准的,可能只有什么推箱子、找东西和部分派对游戏了[/汗]   -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吧。   -[/happy猫]老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是你3600岁的生日![/礼花][/蛋糕]   「嗯。」   -我在今晚给你准备了一份超级惊喜的生日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今天是准点下班吧?我到时候去接你下班[/飞吻]   「好。」   ……   下班时间一到,枢零便断开了和【帝阁】间的身体链接。   数十条各色的生物质管线从他的黑制服底下向外滑出,蛰伏回天花板、地面下。   有几条则仍旧软倒在座椅扶手上,一动不动,它们是没能承载住高强度的心流负载,过劳死去了。   其实心灵网络在哪里都能连上,帝权们随时可以在随地决断处理虫群的内部事项。   但那还不够高效,【帝阁】能帮助帝权们更深度的使用心灵网络,使沟通交流更加简易,使对脑虫阵列的脑算力调用更为迅捷。   枢零尤其需要【帝阁】,因为他在心灵网络上的语句是“残缺”的。   他在向他人下命令时,他必须额外强调性地进行诸多批注,以免他人理解不了他命令背后的用意,产生执行上的错误。   枢零起身离开座位,四点八小狗一样地跑过来,为他理平衣服。   他摸摸四点八的脑袋,“今天你自己回去充电,我要去跟曦雾约会。”   四点八沮丧成了一坨废铁。   缓缓地跟在枢零身后,一同向室外走去。   “枢零!”   空旷巨大的前殿中,曦雾远远地用力挥着手,他的脸上挂着一个即使隔得老远也能一眼看见的灿烂笑容。   枢零注意到曦雾今天的穿着打扮和往日十分不同。   在往日,曦雾穿衣的颜色都比较素雅,是从没穿过这类集粉蓝黄于一身的波普风配色的花花公子般的衣服。手袖和领口处还有着斗鱼尾一样的蓬松纱锻褶,身上的各类宝石配饰也都特别闪亮。   曦雾雀跃地向他小跑过来,又脚一刹腰一扭摆出一个风骚帅气的pose。   “好看吗?”他潇洒地撩一撩额前金发,“是我六哥给我搭的。不好看我回去就打他。”   枢零点头,“好看。”又点一下头,“好看。”   “好看就行。现圣上龙颜大悦,赐草民晶橘免死金牌一块。”曦雾大跨步一把攥住他的手,“走,带你去参加你的豪华生日party。你绝对猜不到,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生日惊喜。”   枢零期待得不断把羽须晃来晃去。   但在转乘了两次传送电梯后,枢零却停下脚步不肯继续往前走了。   曦雾被铁坨子一样杵在原地的枢零给反拽得一个趔趄。   “怎么了?”曦雾转回身。   枢零正盯着前面的电梯,“曦雾,这是离开皇宫的电梯。”   “是啊,我每天都用它进出来和你见面。”   “……你是要带我去你们联盟大使馆的你的房间中吗。”   “不,是别的地方。”   枢零紧张地收紧了翅膀,冰硬着张脸完全是一副非必要绝不出门的社恐样子。   曦雾当然想得到他露出这幅神情的原因。   在过去,曦雾已经在这个问题上踩过枢零的雷太多次,再踩他就不是情商低,而是没把枢零挂心上了。   枢零会这样,只是因为他是异常个体。他去到哪里,他的族胞们对他的恐惧就在哪里蔓延开。   枢零在害怕,他出现在皇宫外时他的族胞们会害怕遇见他。   曦雾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对枢零说:“我们快走吧,你的生日惊喜还在等着你呢。”   过了一两秒,枢零才重抬起脚步。   曦雾已经提前叫好了传送虫车在外面等着他们。   上车后,枢零问:“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曦雾微微一笑:“去《千奇厨房》的节目组大楼。”   在那瞬间,曦雾正和枢零相牵着的左手,它粉碎性骨折了。   曦雾的大黑蛾子,他退行成了一只炸毛中的蓬松毛毛虫。 第74章 第八十一个蛋糕   那天晚上, 曦雾在左手的剧痛中头一次得知道——   原来毛绒蛾子也会像猫一样的炸毛。   枢零的大背头能在瞬间变成刺猬头,翅膀也能像弹簧刀一样的在瞬间弹展开。   好在曦雾已经不再是蓝星猴子,区区粉碎性手部骨折而已, 只两三分钟他体内的伴生菌群就能给他修复好。   他一边痛得冒冷汗,一边忍不住地坏笑,伸出另一只手去摸摸枢零的“新发型”。   枢零的头发立马扭动着把曦雾的右手缠得紧紧的。   “我…不能去。”枢零的语调十分僵硬艰涩。   “但是, 小绒毛——”曦雾看向车窗外, “我们已经到地方了。”他又转回头, 阳光灿烂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无赖的痞气,“走吧, 来都来了, 我们下车吧。”   枢零没有动。   曦雾便使劲揉揉枢零的头发, 促使它们把他的手给松开。   平时枢零都不让他摸头, 因为枢零的头发其实也是他感知触须的一种,对外物触碰比较敏感。   枢零的头发们果然禁不住痒地松开了。   曦雾直接将手往下一搂, 吹着欢快的口哨把枢零一把子扛到肩上。   此刻如果有蓝星人在现场, 他将不难听出曦雾吹的是猪八戒背媳妇的调子。   枢零僵得跟一尊青铜雕像似的。   曦雾搂在他大腿上的手, 都感觉像是在搂铁坨子。   曦雾等自己的左手恢复了一点后, 便跟他换一个公主抱的姿势。   并强迫他往《千奇厨房》的节目组所在大楼看去。   “枢零,别怕了, 你喜欢了他们的节目那么久, 你都不想去和他们见个面说句话、亲口尝一下他们做的菜吗?嗯?”   曦雾像一名中年大叔一样的,坏笑着用自己并没有胡茬的下巴左右蹭着枢零的脸蛋。   但由于他的长相实在好看,他做这样的动作比起捉弄人,更像是在暧昧调情。   “……”枢零的羽须耷拉着。不情愿得像一个即将被拖去医院打疫苗的学前班小孩。   “哎……”曦雾叹一口气,“你就是对情绪太敏感,太在意别人的感受了。枢零, 你觉不觉得,在整个虫群中,最害怕、最介怀你这个异常个体的人,其实是你自己。”   “…………”   曦雾垂手要把重沉沉的枢零给放回地面上去。   枢零却像树袋熊一样地用力抱住他,埋住脸,并不肯下去。   曦雾便打消了松手的念头,转而抱着他走到一旁的台阶处坐着。   “枢零,你现在还会因为我的思维不透明,而害怕和我日常相处吗。”   曦雾没等枢零回答,便自己说:   “你并不会怕了,对吗,反而你很喜欢和我呆在一起。   “你的妈妈又会害怕和你相处吗,她也不会,对吗,她很高兴能看见你,很乐意陪在你的身边。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再害怕我,你的妈妈也不会害怕你?”   曦雾极为温柔地抚着枢零的后背。   他的双眼中正溢满出一种柔软的光亮。   这种光会使人不自觉地信服起他的话,就仿佛拥有魔力,一种让任何人都染上趋光性的魔力。   又或者,可以将这种“魔力”称之为——圣性。   他的语气像在布道:“因为一种情绪可以战胜另一种情绪,爱会为人战胜恐惧。你的族胞们对你的恐惧,只是源自于未曾接触共处前的偏见。   “就像陆生的动物害怕河流,他们啜饮河水,却又同时害怕跌入河中。而偏见可以被情感消弭,就像飞鸟可在水面嬉戏,人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浮于水里。”   他横抱着枢零站起身,“我亲爱的陛下,我会带你去找你心爱的四位大师们分别索要一个拥抱。”   “不……”枢零紧张得圈紧了抱在曦雾身上的手。   曦雾向前的脚步毫无停顿。   “如果你真的不想要,那就认真阻止我。你有很多可以停下我继续往前走的方法,不是吗?   “不管是喝令我,还是从我身上跳下去,还是用心能将我定在原地,你为什么不那么做呢?陛下?   “你总是顾虑着别人会害怕你,就强迫自己从所有人面前躲开,可你有没有为你自己着想过?   “你有没有想过大家是会愿意接纳你的,你又并非一个坏性子的人。你在星际网上都能交到那么多朋友,换回到你的族群中,你就反而交不到了吗?   “难道你的族胞们,尽是些偏见到连是非善恶也辨不清了的、压根不值得结交的坏虫?   “到底是大家在排斥你,还是你自己从没接纳过你自己,是你的记忆还一直停留在你成为异常个体的那一天,你一直没能从那种突然而来的恐惧中走出来。   “枢零,今天已经是你第三千六百岁的生日了,你的日历真的该翻页了。你要是伸不出手,那就让我来替你翻。”   枢零不禁将他埋在曦雾肩窝里的面颊稍稍抬起,向上看去。   曦雾少有的没在笑。   过分庄严肃穆到像一座静止的白色石膏像,连他纤长的睫毛都带上种石雕般的质感。   但正从曦雾身上溢散出来的那些情绪,却并不似石膏像般冰冷。   它们是坚实的、温暖的、富有支撑力的,就像他正抱着枢零的这双臂膀一样。   枢零不觉将自己的心跳声与曦雾胸膛上传来的心跳声频率相贴近了。   就像一颗流浪的星体撞进另一颗星体的引力捕获范围,他被动又主动地寻找着那条,能让自己在他身畔安身的引力轨道。   当曦雾也低下脑袋,将那双冰蓝色的丹凤眼向他看来时,枢零的心底陡然孳生出了一阵从未有过的情绪。   似心中的一只卵荚开裂,新孵化出了许多只小虫,他们用尚未硬化的柔嫩节肢在她的心头上爬来爬去,好奇着未来与明天是什么样的。   ——这是枢零曾从母亲的脑袋中看见到过的一段记忆。   “枢零,你之前说我很好,世界上不会有比我更好的人,我也觉得你很好。”   曦雾的尾巴伸来,它轻轻摸了摸枢零的脸颊。   “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办法哄我开心,虽然你总是笨拙地闹出乌龙,经常分不清别人给你提的建议只是在跟你开玩笑……”   一想到这段时间他和枢零的那些回忆,曦雾便不禁失笑。   什么相信了别人说的,只要让曦雾在烧红的钉床上孤身睡一晚忆苦思甜,第二天曦雾的脸上保准堆满了笑容,再也不会不快乐了。   当时曦雾问枢零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要是在那上面睡一晚,他直接没有第二天了,并且枢零会被铁板烧法皇人给香得直站在床边上流口水。   枢零严谨地回答说,他有给曦雾准备安全防护服以防止曦雾在床上睡死过去,一边又吸溜了下口水……   什么用宝石、贵金属给曦雾做了一顿极其华丽丰盛的爱心晚餐。   当时曦雾问枢零有没有一种可能,身为普通碳基生命的他是咬不动更消化不了这些食材的。   枢零严谨地回答说,他可以帮曦雾把“食物”切成小块,并且有给曦雾准备一根食道导管,使曦雾可以一边吃一边用导管往外排泄而不必消化……   什么按“热心网友”们的建议给曦雾送来一堆诸如女装、狗链、钢丝球之类的礼物……   曦雾脸上的笑,逐渐变得有些无奈。   他的尾巴在枢零高挺的鼻梁上刮了一下。   “哎……你甚至还听信说要给我纳妾。你那天真的把我给气到了,你怎么能舍得把我分给别人!要不是我心知道,你多半是不完全理解‘纳妾’是什么意思的,那我那天绝对要打扁你的屁股。”   枢零心虚地将羽须往两边耷拉。   “你以后可再也不能说这类话了,不管是说要跟我离婚放我走,还是说要给我找别的人。你这样做我半点也不会开心的,我只会生气。   “而除此以外……”曦雾的微笑又甜又涩,“谢谢,你为我留下的这些所有记忆。你要送给我的幸福与快乐,我都收到了。   “虽然我现在仍旧无法对你说,觉得和你结婚是一件幸运的事,但是……一想到如果未来的人生路上都能有你,就觉得那样的生活也挺幸福,挺不错,挺有盼头。”   他在枢零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我们到站了,你该下来自己走路了,我的陛下。”   枢零的漆皮皮鞋的鞋跟,终于小心翼翼地落在了瓷砖地上。   发出清亮的“嗑嗒”一声。   “你的生日礼物就在那边的门后,我们一起过去吧。”   而枢零已经透过门墙,在心灵网络上看见了自己的礼物是什么。   那些思维与想法正在门墙后飘荡,枢零甚至从中看见了他们数天前的记忆。   曦雾的脸庞正出现在那段记忆里。   他笑着对《千奇厨房》节目组的所有人说:   “你们在做他的生日派对大蛋糕的时候,能多想些开心的事吗?你们的情绪碎屑会在做蛋糕时掉进去,他会吃到你们的开心的。”   节目组的大家也都欢笑着回答说:“好啊,没有问题!”   有关幸福与快乐的奇迹,它再度生效了。   偏见真的被情感消弭,爱真的为人战胜了恐惧。   在今夜里这只由大家一起制作的巨大生日蛋糕中,枢零终于得以如他母亲所愿的,最大限度地品尝到了属于他的幸福。 第75章 剜舌   -细侄子, 阿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你和陛下终于契合度达标,可以一起生宝宝了!   -当然,在你们同房之前, 我建议你们先多加磨合,以免他的身体和心理不适应,数值又出现波动。   -同时, 短期内, 你们的每次同房时间不宜过长, 以免你过度刺激到他的体内粘膜,激起他身体的异物排斥反应, 发生悲剧。   -动作也尽量温柔一点, 姿势保守一点, 我相信你会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加油, 细侄子!   在收到这段“好消息”的当天晚上,曦雾照常去找枢零打游戏时, 他一路上都通红着脸, 走路还同手同脚。   游戏室中, 枢零正一如往常地吃着零食等他。   “曦雾, 生科院说我们现在可以交-配了。”枢零还是那张面瘫脸,他将余下零食全往嘴里一倒, “我们该一起解决那一件事了。”   “哪、哪一件?”红着脸的曦雾忽然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枢零向曦雾播报起前情提要:   “在我们婚后的第三天中午, 你不幸地告知我你患有心因性的‘纯情萧楚南综合症’,而我是你的一大诱发病因。它需要我们一起采用脱敏疗法来帮助你克服它,但彼时时机未到。   “你说我们需要等到‘我们的安全防护措施方案被制定好之后’再一起治疗它,现在——”   枢零的话还没说完,曦雾就已经当场化身大猩猩满屋乱窜急病发作了。   他就知道!   他过去欺负枢零对枢零说过的那些怪话,总有一天会变成回旋镖扎回到他自己身上的!   现在报应便来了, 枢零成熟稳重地一把抓住“oioi”鬼叫中的曦雾。   “老婆不要!不要这样!不行不行!不可以啊啊啊——你不可以和我这样贴贴,我要不能呼吸了——”   “小软糖,你嘴上说着不要,可你心里分明就很开心。”枢零像抓着一块大海绵一样的,强行让曦雾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我也很开心。我喜欢你的香味沾到我的身上。”他命令到,“摸我。”   “不要,不要啊!我不要摸!那里不行不行不可以!老婆我错了放过我我以后再也不随地大小癫了!不不不、啊啊啊、啊——”   尾巴直成根棍子的曦雾,又一次华丽丽地喷出鼻血,意识+升天+了。   枢零显得很是愉快的晃悠着羽须。   他一手继续把曦雾的手掌按在自己身上不准松开,一手勾起曦雾的下巴,吐出舌头一下一下地像在舔冰淇淋似的帮曦雾把鼻血舔干净。   曦雾的嘴唇上也沾了血,他便也闭上眼,自然而然地向曦雾的软唇上舔去。   “……!”   曦雾的嘴唇还从未品尝过枢零舌头的柔软。他可不敢忘记,他的小飞蛾是有毒的。   但今天这一切的限制都解除了,小飞蛾的毒将不再对他起效,他从此可以自由地在小飞蛾的身子上做他任何想做的。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后,一种酥麻的感觉从他的尾巴梢处一路攀升至脊椎骨上。他的理智也变成了冰淇淋,被枢零舔得化了。   他羞涩地也吐出舌,回应、逗弄起他的小飞蛾。   但贪吃的小飞蛾只顾着吃。   只顾着舔食他的血,对跟他的舌头一起玩没什么兴趣。   情场捕猎者的生物本能驱使着曦雾,将双手按紧到枢零的肩头、后脑勺上,压制住猎物不许乱动,必须承受来自他唇舌的侵占。   他撬开枢零的唇瓣,软舌灵巧地刺进,痴恋地搜刮起内中令他魂牵梦萦的甜蜜滋味。   他忘情陶醉于这一吻中了。   都忘记了自己的鼻血还在流,他香腻的血液黏黏糊糊地湿了两人满嘴满下巴。   枢零睁开眼,稍显疑惑地看着曦雾。   他不明白曦雾在对他做什么,为什么要把舌头伸进他的嘴里搅来搅去。   他在思索片刻后,他觉得他找到了答案——   他咬断了曦雾喂食进他嘴里的像活饵一样挑逗着他的小巧香舌。   “——!!!”   剧痛!   闪电般的令眼前一片煞白的猛烈剧痛!   生理性的眼泪在瞬间涌出,比那涌得更凶猛的是曦雾断舌处的鲜血。   就像被火烫到的人会下意识缩手,曦雾猛地去推正贪婪吸食他口中喷涌鲜血的枢零。   枢零有些不舍但也乖乖地任他推开了。   曦雾捂着嘴大退两步,他滴溅在纯白石砖上的鲜血几乎在半空中连成红线。   他惊疑不定、不知所措地向枢零看去,两大颗生理性的泪珠正挂在他细长的下睫毛上将掉未掉。   枢零也正望着他,眼神单纯懵懂得令人后背生寒。   枢零像一名只是在偷吃莓果酱的小孩子那样地舔了舔嘴,又鼓鼓腮帮子,咀嚼起“莓果蜜饯”。   他餍足地眯起眼,似是“莓果蜜饯”的味道让他特别满意,他头顶的两根羽须都像是在跳舞。   “谢谢,很好吃。”枢零愉快地咽下了它,又长长地吐出自己的舌头,“要吃我的吗?”   曦雾的手指缝间,血液还在不断滴答。   从犄角被枢零吃掉的那一天起,他就该想到的,在枢零的心里,他确实是一块儿香甜可口的“小软糖”。   不事先说明告知地把舌头伸进枢零的嘴里,只会被枢零当做是在向他喂零食,最后被枢零吃掉舌头。   “不吃吗?”枢零把舌头收回去,“曦雾,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是妈妈给我做的。”   他就像无事发生过那样,自然平常地和曦雾聊起了其它的事。   曦雾不想承认自己现在有一些亢奋。   但……   事情不就该是这样吗?   他未经允许、未征同意、未确认情感意愿就擅自伸出罪欲的舌头,亵渎了枢零的纯净无暇……他就该受到剜舌的惩罚。   一种隐秘的欣快感在曦雾的骨子里酥麻地浮现。   似苦修士在犯戒后受罚时,他心底在肉-身的疼痛中滋生出的那些不可言说的背德快感。   曦雾忍不住地想窃笑,可他的两边嘴角一往上翘,他舌上的断面便会受到牵扯,在锐痛中又漫出一大口鲜血。   他的笑容本该灿若朝霞,但最终呈现出来的却鬼气森森。   “是什么?”他款款走到枢零身边,尾巴梢优美地打着卷,口齿因失去了舌头而变得含混不清,“妈妈也有做我的份吗?”   “没有。”枢零从桌子抽屉里抓出一只红色大水蛭,“这是解毒小帮手,我只要让它咬在我的手背上,它就能帮我解掉我吃掉你的身体一部分后所中的毒,就像这样。”   “那岂不是说,你以后可以一边用它解毒,一边吃我了?”   “我想,是的。”   曦雾的低笑声似幽潭中的水泡在崩裂。   “小绒毛,如果你把我的身体吃掉太多,我会死掉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生命很脆弱。所以除了你主动饲喂给我的部分,我从来不吃你。即使你闻起来真的很好吃。”枢零转头看向曦雾,他脸上满是曦雾的血,就像一只大花猫,“曦雾,你的‘纯情萧楚南综合症’有好上一些了吗?我们需不需要更多的疗程?”   曦雾一边文雅地用领巾擦拭起自己脸上的血,一边矜持地说:   “谢谢,但不需要。其实我是骗你的,我根本就没有那种病。我当时那样骗你,只是因为……我害怕被你过分亲昵的触碰。”他擦干净了自己,又帮枢零擦起脸,“我的陛下……你知道你的那类触碰,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曦雾越发亢奋了。   他的心底在对枢零生出许多冒犯性的想法,但又矛盾的,他此刻并不真的想在枢零身上做那些肮脏下流事——   他怎么该对枢零这样呢?   怎么该在枢零单纯懵懂的眼神中,进行那些……动物般的可耻行径。   甚至他怎么能总是有这些阴湿的邪念?   他怎么能不为此忏悔?   曦雾拉着枢零在高背椅上坐下,自己跪坐到枢零的脚边,着魔地仰望着枢零英武不凡、气质冷峻的脸庞。   他开始告解自己的罪:“我的陛下,那意味着,我会被你挑起情欲……我会为我不可抗的对你产生出的这些下流念想,而羞愧难堪。”   “情欲?那是什么?”   曦雾抿住唇,面泛桃红,再一度忍不住地想发笑。   他又以一种恭顺的姿态低垂下脑袋,去虔敬地亲吻枢零的手背,“我的陛下,就是因为你会这样问我,我才更自惭形秽。”   枢零费解地晃动羽须,“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曦雾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自我修复,舌头的断面处不再痛,而是散发出一阵一阵长新肉时的痒。   他真抗拒他心底的那些龌龊欲念,又真想拥抱它们。   他将额头抵在枢零的手背上,极力克制自己,浑身紧绷到尾巴梢都在发抖。   当枢零试探性地来抚摸他的发顶时,他再也承受不住内心底的煎熬折磨。   他猛然抬头,他白皙的面颊上早已病态的嫣红一片,冰蓝的眼中满是疯狂。   “你听不懂?你为什么总能堂而皇之地说你听不懂?”他的语气带着怨怼,“为什么我们两人中只有我懂?你真该把我钉到十字架上去放干我的血!”   枢零不懂曦雾在说什么,也不懂曦雾为什么会突然尖锐了语气。   他茫然徒劳地去尽力理解曦雾此刻的那些复杂情绪,只感到好似有一千根针正扎在曦雾的肉里,源源不断地为曦雾带去痛苦。   “……抱歉。”枢零摇头,“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并不想放干你的血,因为你会因此死去。”   在曦雾漂亮的眼中,有一种光芒黯了下去。   他再度将脑袋垂下,眼睛看着枢零无名指上的婚戒。   “……我时常感觉自己在你面前很赤裸,因为你总能将我的所有情绪洞察,包括我那些低俗的、不洁的、污秽的……我有的时候真的觉得很难堪。”曦雾将枢零的手捧在自己脸上,“你感受到了吗,就是我现在的这些情绪,它就是情欲……   “它代表着我想上你,想和你发生性关系,想和你媾和,想玷污你……我讨厌它,它使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头未开化的牲畜。   “而每当你和我亲密接触时,它就野蛮粗俗不顾我想法的擅自在我的身体里出现……”   枢零有些恍然,“所以你才说,你害怕我过分亲昵的触碰?”   “是的。是的,我的陛下……”他低声呢喃,“请原谅我的罪过,原谅我对你的这些肖想……”   枢零却摇头,“小软糖,我并不觉得你这是需要被我原谅的。我从不讨厌你对我的这些情绪,并且正相反,我很喜欢,它们时常让我感到被你取悦。”   “……”曦雾默默将枢零的手松开。他的情绪像火后余烬一样的冷却了下去。   枢零望着他的双眼一眨,“…其实,你不用再向我压抑你的情欲,现在我们已经可以交-配了。”   “不!”曦雾一脸厌弃,“我说过,在我们发生关系之前,你必须先回答我——”他冷声质问,“你爱我吗,枢零?不只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不只是亲情与友情,而是爱?”   枢零低头将吸饱的血蛭从衣袖里捉出来。   “也许…”他一边挤捏着软胖胖的血蛭,一边慢吞吞地、轻轻地吐出那个词,“…是的。”   曦雾却难以容忍。   “枢零,我不、想、要一个不确定的回答。”他从地上站起身,“我会等,等到你可以确信地回答我的时候。我可以一直等下去,一直。”   “……”枢零头顶的羽须乱晃着。他下意识将手松开,以免妈妈做的血蛭被他捏死了。   血蛭啪叽掉在他的膝头上,蛄蛹着毫无目的地爬来爬去。   “曦雾,我……们可以一起去玩游戏了吗?”   曦雾在一瞬的怔愣后,他神情温柔地点头,“当然可以。” 第76章 蛾子飞飞   “细侄子, 这都过去两个月的时间了,怎么你跟陛下还是没有同房记录?”   曦雾皱眉,“阿伯, 你就为了这事找我来生科院?我说过了很多遍了,我对跟人配种不感兴趣。等我跟他感情到位后,我们该发生的自然会发生, 你们能不能不要总是来关注我下半身的事, 这真的让我感觉很……恶心!”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 曦雾身边的人快把这事向他明里暗里地问了个遍。   或是来自朋友们的关心:你们怎么还没一块儿睡觉啊?你怎么还是天天睡自己房间啊?   或是来自兄长的关怀:你真的是法皇人吗?你怎么憋得住的?你真的没毛病吗?   或是来自叔叔的教诲:感情是可以做出来的,多做做就有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死脑筋呢。   或是来自伯伯的每周一问:你们的同房记录呢?   听曦雾如此回复自己, 沼华长长地叹气, 他捋着胡子不断摇头。   “我必须跟你好好谈会儿心了……曦雾, 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性耻感。你们分明都结婚一年多,每天晚上腻歪在一起玩乐也一年多了。   “眼明人都看得出你喜欢他, 他也喜欢你, 你却有某种心理障碍似的, 总是拒绝、回避和他发生性关系。”沼华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与鼓励, “也许在你的身上,曾发生过一些不为我们家里人所知的什么, 你能给阿伯我一个关心你的机会吗?”   “……”曦雾陷入了沉默。   他的神色有些茫然。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过去身上发生过什么。   沼华没能等到曦雾的回应, 只好再度叹一口气。   “好吧,每个人都有一段不愿意和别人说的故事,或者说是人生事故。阿伯不会勉强你。   “但是……”沼华钳起烧杯,给曦雾倒一量杯的热奶茶,“亲爱的,你说, 必须要陛下他爱你,你才肯和他发生性关系。那么我想问你,你到底要陛下为你表现到什么程度,才能算作是‘他爱你’呢?”   曦雾被问得一呆。   沼华无比认真地看着他,“如果陛下真的对你说,他爱你,你心里会相信吗?你会相信他是确实爱你的吗?你一点也不会质疑他对你的感情吗?你不会向他提出更多的要求来让他证明对你的爱吗?”   一股阴寒的冷意将曦雾冻住了,他忽然对自己毛骨悚然。   沼华再度叹息,“你看看,你这就答不上我的话了。在感情关系中,我们是不能去要求别人爱我们的,因为爱如水,人心如竹篮,竹篮打不满水,爱也永远求取不够。”   他也给自己倒一杯奶茶,“我见过太多。人若要求一个人去爱他,那他只会得到痛苦。人永远都不会有觉得,一个人爱他足够了的时候,人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不满地心想——他还不够爱我。   “唯有不做要求的人,才能获得情感关系中的满足与自在,真真正正地享受起这段感情。   “亲爱的,你要求陛下必须爱你,可你有曾记得,给他留一个追逐你的终点线吗?   “况且……”他哀悯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后辈,“你不要忘了,他是陛下,虫群的帝权,他没法像我们一样,毫无限制阻碍地去爱一个人。亲爱的,我都不敢听你回答我——你能否接受他的这一点,他对你的爱始终是会有限制条件的。”   在那一瞬间。   曦雾的灵魂出了窍。   他的呼吸被攫夺,如有千万根针正扎来他的太阳穴上。   而沼华的话语还在继续。   “阿伯今天劝劝你,你何必跟他谈什么爱呢。爱太沉重,太像竹篮打水,人与人谈喜欢就够了。   “你们两人的结合本就只是起自一场生育实验的政治任务而已,他现在愿意照顾你的心中感受,而帮你把这项任务一直拖着,将生科院那边的压力顶着,他已经足够爱你了。   “你真的该知足了,亲爱的。你再贪求下去,要完星星月亮还要陛下把天都给你,你只会是在折磨你自己,也伤害陛下对你的一点真心。”   ……   「(试探)我亲爱的小软糖,距离生科院向你们发出那封同房许可通知以过去四个月,但你与我的小绒毛之间,还尚未有过任何的同房记录。」   「(抱怨)我询问小绒毛你们怎么还不一起生宝宝,他不肯回答我。我便只好来问你了。」   「(期待)小软糖,你什么时候才做好和小绒毛生宝宝的准备?我希望能尽快,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们的小宝宝了!」   曦雾可以不去理亲朋好友以及生科院那边的催促,却很难不理会伊茜丝的催生。   因为她就快老死了。也许在死前见一眼外孙,就是她的一大遗愿了。   但曦雾跟枢零真的很难满足她的这个愿望。   无论是出于曦雾己身的内因,还是出于外因。   婚后第二年的结婚纪念日上,曦雾只觉得自己有满腹的苦涩。   他抓着酒瓶趴在桌上,痴痴地看着桌对面在吃蛋糕的枢零。   他在心里浆糊似地想:天啊,世界上怎么能有英俊帅气成这样的、这么能拿捏我的、这么要我命三千的男人。枢零,你用你的胸肌闷死我吧,让我窒息在你的怀里,让我死在你的身上。   他又往嘴里灌半瓶酒,冲枢零打一个酒嗝,嘿嘿地傻笑。   当枢零从位置上站起身时,他也慌慌张张东倒西歪地费力站起来。   “去哪儿?”   曦雾不断甩着尾巴调整身体重心,努力和脚下“晃来晃去”的地板做斗争,不断有空酒瓶被他哐当绊倒。   “老婆,你要去哪?”   枢零张嘴说了什么。   但曦雾醉得太厉害了,他没能听清。   他拎起酒瓶扶着桌子,蹒跚着向枢零挪过去。   “别走,别离开我……”   曦雾刚挪到枢零面前,便脚下一软,就要摔倒。   枢零及时伸出手稳稳托住他,连带着他手中松开的酒瓶子也凭空飞回到他的手上。   但他却把酒瓶使劲挥开,一头拱进枢零怀里,哭腔着说:“小飞蛾,你不要飞走好不好……”   他的头顶被人摸了摸。   他刚感到些安心,就被推开,惊恐地看见枢零展开了翅膀。   “我要飞走了。”枢零一边说,一边扑棱了下翅膀。   曦雾瞬间急红了眼,眼泪都不值钱了,“不可以飞走!泥不许飞!”   他伸手就去抓枢零的翅膀,却被枢零轻巧地躲开。   枢零后退着远离开他,“我飞走了。”他一边退,一边扑闪翅膀,当真像在飞走一样。   曦雾嚎啕大哭:“呜呜呜窝滴老婆飞走了!”他拼了命地往前追,“别飞走!小飞蛾,我还要带你吃好多好多芝麻汤圆,一起在火锅里涮芝麻汤圆,你还不可以飞走,你飞走了就再也吃不到芝麻汤圆了!”   枢零飞走得更快了。   曦雾迈着大步,几乎是三步摔两跤,但始终有股看不见的力量会在他即将摔地上时把他给提起来。   他就那样跌跌撞撞地向他的小飞蛾追去,一路追到了房间外,追到了漫长的走廊上。   立在墙边的那些华美装饰物不断被他打翻、扯掉,又在他从旁离开后凭空飞回原处。   他每次都差一点就能抓住小飞蛾了,或是差点抓住小飞蛾的手,或是差点扯住小飞蛾的衣角,每次都只差一点。   小飞蛾大声对他说:“我要飞不见了。”然后小飞蛾转身走进一旁的房间中,真的从他面前不见了。   他急火攻心得直干呕,又爬也似的黏在墙上往房间里去。   “小飞蛾!小飞蛾!”他扯着嗓子大喊,双眼茫然地四处都寻不到那对艳美的黑红蛾翅,他再度呜呜地哭起来,“窝滴老婆飞不见了!他飞不见了!呕、呕——呜呜呜!”   他的肩膀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拍。   “我飞回来了。”   他急急忙忙地转回身去,还没看清人,脸颊上就被用力亲了一下。   他下意识伸手去抱,却抱了个空,小飞蛾又滑溜溜地从他手边上飞了。   他本能地再去追,刚扑到小飞蛾面前,他的另一边脸就又被亲了一下。亲完后,小飞蛾再度飞走,又停下来转回身,期待地看向他。   曦雾的双肩逐渐开始抖动,从肺里发出一声声的“嘿嘿”傻笑。   他一抹眼泪鼻涕,撅高嘴唇做出亲亲的动作,再度往他的小飞蛾身上扑去。   他们追逐进了帝宫中一个又一个的陈设繁复华丽、却空无一人的清冷房间。   那些房间都太空太大了,让曦雾的痴笑声都拥有了孤独的回音。   曦雾晕头转向地跑着、踉跄着,他像一辆横冲直撞的蛮横火车,不断掀翻着面前敢拦在他和小飞蛾之间的一切物件,有一次他还跟一根房柱子较起了劲。   他早就记不清自己被亲了多少下,只知道是非常多下,让他脸颊上的泪痕都被蹭干了。   终于,他把小飞蛾追堵进了走廊的尽头。   他奸笑着像一只螃蟹一样地张牙舞爪地扑过去。   又一次扑空,小飞蛾又躲开了他。   但这次他不干了,他往地上一坐,往后一躺,在地毯上仰泳扑腾。   “给我抱抱!我要老婆抱抱!抱抱!”   小飞蛾刚一向他靠近过来,他就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像只八爪鱼一样地黏上去。   并色眯眯地高高嘟起粉唇,“亲亲~”   他如愿以偿地在嘴唇上获得了柔软。   他幸福地闭上眼,脑袋一歪,竟直接睡着了。   枢零又亲了他好一会儿,才轻若无物地公主抱起他,向楼上卧室走去。 第77章 泡影破裂   纠缠的, 不断晃动的……   接着是滚烫的、收紧的、触感强烈的……   曦雾浑身一个激灵,从绮梦中惊醒了。   他白皙的面颊上已红成一片,鼻翼翕动急喘着气, 睫毛像蝶翅一样颤抖着。   他怎敢去回忆梦中的那些痴缠画面,羞愧得抬起手臂,用力遮住自己的眼。   正要习惯性的把脏衣脱下, 就听见一道低沉醇厚的成熟男音从自己耳畔传来:   “你梦见什么了?”枢零松开手。   “——!!!”   曦雾惊吓得一骨碌从他的拥怀中坐起, 不断后退。   手左右狂摸了好一阵都没能找到被子在哪, 后背也没能抵拢到熟悉的床头上。   曦雾这才发现,自己没在自己的床上, 而是正光条条地睡在枢零寝殿深处的苗床上, 四周垂落的漆黑幕布像帘帐一样的密不透风地围拢着他们。   而枢零正侧躺在他身畔, 同样不着寸缕, 只有一侧的蛾翅像一张黑红色绒毯一样的盖在枢零身上。   它半掩住了枢零皮肉丰实的春光,却掩不住他腰臀间那曼妙的凹窝曲线。   数根青红色的苗床血管正连接在枢零的雄躯各处, 为他做着日常身体养护。   枢零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手心里黏着的那一片奶白。他张开手指, 一边把玩, 一边再度向曦雾询问:   “你梦见什么了?那个梦在让你血流加速、心跳加快, 散发出的情绪波动像是快乐也像是痛苦。同时,你的身体产生了一些变化, 我出于好奇, 结果……”他吐出黑色的舌尖舔一下手心,“很特别的香味。但是咸苦的,不甜。”   曦雾的脸色在瞬间胀到紫红,他羞耻得浑身上下连脚趾头都在颤栗——   他竟然当着当事人的面……   还毫不知情地被……   曦雾窒息到要晕厥过去了。   唰地一下,他像只刺猬样地夹起双腿缩成一团,尾巴像条绳子一样地将他自己捆了起来。   “对对、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枢零用心能随意地将手上的脏污清掉, “你冷吗?我记得你们都很怕冷。”他掀起自己的翅膀,拍拍翅膀下面的温暖好位置,“睡回来。”   曦雾却转身就往床下逃。   枢零长臂一舒,一把攥住他的尾巴,“小软糖,是你先对我说,让我今晚别飞走的。怎么你却要走了。”   曦雾被他冷不丁的这一下抓得骨头酥了、短尾巴挺直了。   喝醉酒后的那些哭哭啼啼的记忆,混混沌沌地全涌回进他的脑袋里:   他看见了自己是怎么被枢零扇扇翅膀就捉弄到嚎啕大哭的;   又是怎么被枢零用一个又一个的甜吻,给挑逗着东追西跑、醉态尽出的;   最后又是怎么在躺地上打滚,要求老婆抱抱……   曦雾像一座活火山一样的浑身红透、剧烈颤抖,他破防到后半辈子都不想再喝半滴酒了。   而他身后,枢零还在拽他的细尾巴,就像一名熊孩子在玩一条玩具蛇。   曦雾又羞又气得再也忍不住,他含泪转回身扬起手,对准枢零的屁股蛋子就是狠狠一巴掌!   “啪!”   “你这条大坏虫!”   枢零茫然地捂住屁股。   他一脸无辜,还把羽须往两旁软软地垮下去,“我哪里坏。”   “你哪里都坏!又把我当食物吃,还把我当玩具玩,甚至……!我的清白没有了!被你偷吃掉了!而且你怎么可以拿那种事来跟我开玩笑,我是真的很怕你从我身边飞走了!”   “……”枢零扇扇翅膀,“……”   曦雾横眉怒目咬牙切齿,“你不要露出这种还想飞飞跟我玩、还想惹我哭给你看的表情!你自己说,你自己是不是条大坏虫!”   枢零的羽须像挨骂中的小猫耳朵一样地向两旁垮得更下去了。   “哦。”   他就只这么“哦”了一声。   俨然一副“虫坏,但虫不改”的阴不奉阳也违样子,把曦雾气得又是狠狠一巴掌。   “啪!”   “我走了,大坏虫你自己睡觉吧,再见!”   “啪!啪!”   曦雾的尾巴再度被抓住了。   “不许走。”枢零把曦雾的尾巴在手腕上缠绕一圈,“留下来陪我睡觉。我要继续抱着你睡。”   曦雾心硬如铁地把尾巴往回扯,“我才不陪你睡觉,你扯我尾巴也没用。”   “为什么?”   梦境里那些晃动的画面、和最后将醒未醒时的滚烫触感再度萦绕进曦雾的脑海。   那些不该被获得的幽密又禁忌的欢愉,像掉到床上的饼干渣一样硌得曦雾懊悔、讨厌。   曦雾红着脸下意识喊:“没有为什么!总之不行!”   “……”枢零终于松开手,“哦,我也没有那么想和你一起睡。”   枢零在撒谎时,总是因为太刻意地想装作没在撒谎而变得眼歪嘴斜,就像现在这样。   曦雾好笑又无奈,又有些心头酸楚。   “哎……好吧,我陪你睡着了我再走。我先去把我的衣服穿上。”   在穿衣服时曦雾仍然无法接受,他跟枢零竟然就那么在他神志不清时稀里糊涂地滚到了同一张床上去。   他们的第一次怎么能是这样的呢?   像是用抓阄决定午饭吃什么一样的随意?   一种浓厚的荒诞感充斥在曦雾心里。   在过去,他幻想过很多次他与枢零首度发生关系的场景。   总之缺少不了甜蜜的告白、含情脉脉的对视、相互真挚的誓言、和一个幸福的拥吻做为美好夜生活的开端。   但今晚,却只有一个喝得神志不清的醉汉,和一只啥也不懂但好奇心强烈的大龄虫宝宝。   这太不能让曦雾接受了。   他隐隐都觉得有些崩溃。   他无法安慰自己,他们今晚有的只是一些边缘性的行为而已。   因为一张白纸上,无论被洒上的是多小的一个墨点,它都不再纯然是一张白纸了。   曦雾心头的那张白纸没了。枢零将小墨点洒上去了。   在牵着枢零的手哄他睡觉时,曦雾的心里闪过阿伯的那几段话:   “如果陛下真的对你说,他爱你,你心里会相信吗?你一点也不会质疑、不会向他提出更多的要求来让他证明对你的爱吗?”   “你不要忘了,他是陛下,虫群的帝权,他没法像我们一样,毫无限制阻碍地去爱一个人。他对你的爱始终会有限制条件。”   “你何必跟他谈什么爱,你们两人的结合,本就只是起自一场生育实验的政治任务而已。”   “你真的该知足了,你再贪求下去,只会是在折磨你,也伤害他。”   曦雾忽然失魂落魄得整个世界都灰暗、离他远去了。   政治任务,是啊,政治任务……   他想要的那种完美爱情,从他们两人婚姻的最开始就从不存在,枢零绝无可能做到抛下一切的爱他。   他在婚礼那天所看见的爱情的泡影,终究只是泡影。   一戳就破。   啪。   “曦雾,你怎么了?你的情绪又在发苦了。”   曦雾勉强露出笑,“没什么……”   枢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又别过视线,低垂下眼睫。   “你最近都不怎么开心。”曦雾的手背被他用脸颊轻蹭着,“你今晚还借助化学品调节你的情绪值,但它好像并没什么效果……我做错了吗?我今晚是不是不该带你来我的床上,让你跟我一起睡觉?你讨厌跟我一起睡?”   “不!”曦雾下意识反驳,“我只是,只是……还没准备好。太快了,太快了……”他失神地捂住太阳穴,“我们怎么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发生了关系呢……”   “发生关系?”枢零一脸单纯,“我们有发生什么关系吗?”   曦雾不禁苦笑。   他贴到枢零耳边,脸颊发烫嘴唇有些发抖地细声解释。   枢零恍然,“原来这个就是……”他很是不解,“可那只是几下轻轻的触碰而已。你当时也很喜欢,我才多摸了你几下。”   曦雾紧抿住嘴唇,又想嗔笑,又觉恼闷。   他捏捏枢零的脸蛋,“那不是个可以让人随便碰的地方,我明明教过你的。”又去合枢零的眼睛,“快睡吧,我的陛下,你还要早起去工作呢。”   枢零终于乖乖闭上眼。   又拉住曦雾的手腕,“小软糖,我不飞走,你也别走,好吗。”   曦雾的心中软得发疼。   他俯身落下轻吻,“好,我不走。”   那一晚上,他们彼此都把彼此的手握得很紧。   就像是都在害怕,对方会从自己的身边离去。   ……   [吱吱莓莓]   :消息转发《夜谭组强制爱交通发达一发完》   :内容预览:曦雾用手挑起枢零的下巴,他冷冷一笑:“得到你的身体后,还怕得不到你的心吗,我亲爱的陛下,我要让你知道,爱是可以做出来的。”枢零……点击展开详情   这天,枢零收到了一条非常奇怪的消息。   他在这条消息里,竟然看见了他和曦雾的名字。   他好奇地将附件点开。   -滴!   -系统检测到该文件中包含有大量低俗不良内容,现以进行屏蔽处理   -若您仍需下载访问,请在系统设置中手动将[青少年模式]关闭   [吱吱莓莓]   :啊啊啊啊!!!   :对不起我转发错人了对不起!   :我撤回了,饼干酱你没有看见对吧[/可怜]   [奶萌饼干酱]   :只看见了一部分,还没来得及下载附件[/微笑]   :“爱是可以做出来的”是什么意思?   [吱吱莓莓]   :嘿嘿嘿~   :饼干酱,你知道“交-配”还有种叫法是什么吗?是“做-爱”!   :把心爱的人绑架囚禁起来,跟他做的次数多了,让他的眼睛里冒爱心了,爱情就有了,这就是强制爱~   枢零看着吱吱莓莓的这几句话,他若有所悟。   [奶萌饼干酱]   :我知道了,谢谢[/微笑]   ……   曦雾在前去枢零的寝宫的路上被两名虫族大汉给绑架了。   眼一闭眼一睁,醒来时人已经在暗室里,双手双脚都被牢牢地锁在椅子上,站都站不起来。   曦雾一脸懵逼地心想:是生科院那边终于忍无可忍,要把他绑起来强行让他跟枢零生命大和谐了吗?   他有些焦躁,又有些疲惫地松了口气——他终于不用再拿“爱情”两个字自己煎熬自己了,既然是被迫的,那也就没办法了。   事情本来就是。他们俩本来早晚都得要孩子,早晚都得做,这是他理当履行的“任务”。   只是他出于一己之私,让枢零满足着他任性的情感洁癖的要求。   他发起了呆:自己是不是有些被枢零给纵容坏了,有时都忘记枢零毕竟是虫群的帝权了。   “曦雾。”   枢零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后搂住了他。   “我要跟你强制爱。”   曦雾:“……” 第78章 蓝丝带   枢零接着用外星人腔调捧读起台词:“得到你的身体后, 还怕得不到你的心吗,我亲爱的小软糖,我要让你知道, 爱是可以做出来的。”   曦雾大声叹气:“……说真的,枢零,你把那两个坏女人从你的好友列表里删了吧。”   “绝无可能, 她们是我的专业感情指导顾问。而且, 曦雾, 这次不是她们给我出的主意,这是我自己做的打算。”   曦雾的犄角被枢零反复摩挲着, 他幽幽地说:   “我在开心论坛上都看见了, 有很多族胞都跟你的六哥做过了。他们都说交-配是一件很快乐很好玩的事, 到处邀请其他好朋友也去和你的六哥寻欢。”他将下巴压到曦雾的头顶上, “我也想要。”   曦雾一脸嫌弃,“那个万恶的波浪卷黄毛!”又急忙解释, “老婆, 这不是娱乐项目, 不是可以跟人羡慕攀比的事情, 你必须是——”   他顿住了,话没能说完。   枢零替他接过后面的话:   “我当然知道。我必须是爱你的。”   曦雾不敢相信。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地质问:   你爱我?你爱我什么?你为什么爱我?你确认你对我的感情真的是爱?你确认你对我说出这句话不是因为你的一时冲动?   但阿伯对他说过的那几段话, 像一种诅咒般再度回响于他的耳畔。   他哽塞地将质疑吞咽回腹中。   而枢零已然看见了他脑袋里的那些不信任。   正搂在曦雾身上的那双手, 被枢零默默收回。   曦雾听见他的脚步声在后退,又向旁侧走去,向他面前绕来。   枢零的身上似乎佩戴了许多金属饰物,步履间它们在不断叮铛作响。   “我的新衣服好看吗,小软糖。”   曦雾的目光下意识集中过去。   “这是我从四点八提供的数种方案中,亲自挑选的。你好像更喜欢纱织的粗糙质感的布料, 当我穿着这类衣服时,你与我进行肢体触碰的意愿平均会提升18.37%。”   在枢零高壮健美的身子上,正穿着一件朦胧半透的黑纱长袍。   它的样式有些像中世纪油画里的古希腊传统服装,衬得枢零犹如一名从传说故事里走出的执掌黑夜与死亡的神王。   它似有似无地软软垂坠在枢零身上,选择性地使丰盈凸起处轮廓毕露,使凹陷低谷处一片幽密。   数条黄金与红宝石做的链饰缠绕在外,被屋顶的琉璃吊灯组昏昏地一照,便粼粼地闪起光。   曦雾被那些光芒给晃动得失了心神。   他喃喃着对枢零说:“把你的披肩披到头上去……”   枢零没问他为什么,依着他的话照做。   “是这样吗?”   曦雾痴痴地笑了:“真的,真像套婚纱……”   黑肩纱变成了黑头纱。   它半掩着枢零的脸,使那对宝石般冰冷的红瞳似月光般朦胧含情了。   枢零并不明白曦雾在笑什么。   但他觉得,曦雾应当是满意他的这套衣服的。   他侧坐来曦雾的大腿上。   “原来这就是原因。”他靠进曦雾怀中,手漫无目的地游走,“你这段时间的不安与煎熬,是因为你在不相信我爱你。等不到你想要的确信答复让你很痛苦。”   “……对不起。”曦雾有些颓然,“我没法控制我自己不去那么想,阿伯说得对,我在感情上真的有点心理障碍……枢零你当然爱我,但是——”   “但是还不够,对吗。”他的指腹按在曦雾的眉心处,他的语调低缓,“我看见了你的渴求,你的不甘。你想要更多,你在感情上的贪欲像一条填不满的漆黑深渊。我都看见了。”   曦雾歉疚极了,“对不起……”   “我也一样,曦雾,我也一样……”他的嘴唇隔着纱吻在曦雾的嘴角,“我也很不安……”   曦雾的心脏被融化开了。   他有些着迷地偏过头,让他们的唇瓣相贴到一处。   但黑纱在阻碍着他,使他无法吻得更深入。   他急促地呼吸着,被铐在座椅扶手上的双手下意识地挣动。   枢零刚一将他的手铐脚铐全解开,他的身体便自主地向枢零伸去双手。   他的一手紧揽住枢零的侧腰;一手去将头纱揭开,探进脑袋再度寻上枢零的柔唇。   枢零已经不会再咬断曦雾的舌头了。   他已经知道,曦雾这不是在给他喂食,而是在与他调情。   曦雾搂在他腰上的那只手被他抓起,共同游荡往别处。   曦雾如触电般下意识想抽回手,枢零却不肯放。   枢零身上的金属饰品在他们的推搡动作中,不断叮铛地细碎作响;附在枢零体肤上的纱织也正被摩挲出悦耳的沙沙声。   曦雾逐渐情迷意乱了,他再次想起阿伯的那段话——   爱太沉重,谈喜欢就够了。你们两人的结合,本来就只是起自一场生育实验的政治任务而已。   你真的该知足了,你再贪求下去,只会是在折磨你自己,也伤害他对你的心。   曦雾眸中的光芒越来越黯。   理智开始被他们头顶的黑纱给寸寸吞噬,他的耳边嘈杂起他血流的嗡鸣声。   一吻结束,他们相抵着额头,枢零的低语像一阵迷离的夜风。   “其实我也并不能肯定,我对你的感情就是爱情。毕竟虫群里从未有过那种情绪……我找不到参照物。   “我只能肯定地对你说——曦雾,我想和你达成的关系,绝不只是朋友,也不只是家人。   “我希望我们间的关系能是更特殊的……最好,让我是你生命中最为特殊的那个人……”   “你已经是了……”曦雾的眼中彻底暗沉一片了,“枢零,你已经是了……”   他正摸索在枢零身上的手,很忽然地被一件小金属饰物的卡针给扎了一下。   他的血浸润在枢零的纱袍上,但在此刻,无人关心这个小伤口。   枢零的双手搂紧在曦雾的肩头,“曦雾,我想要得到你……教我……”   曦雾终于在无边无垠的哀思愁绪中,放纵开了他自己。   曦雾之所以喜欢枢零穿纱织,是因为他喜欢纱布摸起来的那种粗糙质感。   越是粗糙,越是能在摩擦时带来火辣辣的灼痛,他就越是觉得喜欢。   他尤其喜欢枢零穿戴薄纱手套,一层似有似无的薄纱贴服在枢零男人味十足的宽大手掌上,太漂亮了。   当枢零用这样的一只手来触碰他时,就好似沙滩上被阳光晒烫的沙,使人酥痒热辣。   他最喜欢枢零的右手,因为枢零的右手上有他们的婚戒。   当金属的戒环从那上面蹭过时,略微的凉意将他惊醒一瞬,又更快、更着迷地沉沦下去,在向下的漩涡中越陷越深。   “小绒毛,你确定你真的想让我们互视为彼此的特殊吗……”   “我确定……”   “你真的明白我接下来要对你做的那些事的背后意义吗……”   “我明白……”   “好,好……我的陛下,看见我尾巴上的那条丝带了吗,拉开它,今晚我就是你的了……”   蓝丝带坠在了地上。   紧缠在枢零小腿上的墨蓝色蛇尾,在那瞬间悄无声息像一株珊瑚一样地蔓生出了紫红的枝丫。   它们在溶解开皮肤钻入血肉中时,并不会给人带来任何痛感。   且正相反,那种感觉是极为美妙极为欢愉的。   枢零连脚尖都在绷紧。   他单手紧抓在曦雾的领口上,“我感觉好奇怪……我的身体在失去控制……”他的手指在不断发颤。   “别怕,别怕……都是正常的……放心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对,就是这样,不要抵触……很好,很乖……我要继续了……”   “……!”   “没事,没事,我帮你把口水擦一下……是哪条可爱的虫宝宝喜欢流口水?小绒毛,是你吗?”   “——!”   “真棒……你做到了……你怎么发抖得这么厉害呀,我的陛下……别怕,别怕……要亲亲吗,好,来亲亲……”   枢零的蛾翅在不受控地充血硬化。   四大片艳绝的黑红色在他后背上一寸寸展平、竖立开来,将他翅上的华美花纹尽数向面前之人坦露。   枢零的翅膀是极宽、极长的,它们几乎遮挡住了曦雾的所有空余视野,使曦雾眼中的背景世界只剩下黑红色。   于是当它们扑朔扇动时,曦雾的整个世界都像在被狂风吹动。上面那些浓黑的条状与点状的纹理好似墨水般在曦雾的脑中晕染开。   曦雾一阵又一阵的头晕目眩了。   他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他抱起枢零,躺去冰凉的地上。   “我的小飞蛾,别从我身上飞走了……”他仰望着坐在他身上的枢零,痴恋地将枢零封装进自己的眼眶,就像在将一只飞蛾标本钉入画框,要从此夺去他的自由占为己有。   枢零低头望着他,眼神泫然欲泣。他缠绵、贪婪地与枢零十指相扣,“我要把你紧紧牵住,让你怎么飞都飞不走……”   于一次又一次的短暂腾空中,枢零一次又一次地下意识地、无意识地扇动翅膀。   但这只可怜的黑红飞蛾被一条用感情搓成的细线拴住了,他怎么扑棱也徒劳的飞不离去。   他浑身发起抖,皮肤开始褪色,显出他原本的灰白肤色。曦雾的名字被他无助地不断呼唤着,他下巴处无力吞咽下的唾液在不断滴洒。   在他身投下的忽明忽暗的晃动的阴影中,曦雾温柔而又病态地对着他痴笑。   曦雾也不断回应他的呼唤,甜腻地回以他的名字:   “枢零……枢零……我的小绒毛,我的小飞蛾……”   金属饰品的叮当碰撞声在越来越细碎。   飞蛾的翅膀也扑棱个不停了。   枢零酥软得几乎无力再坐着,呜咽着不断向曦雾身上倒去。   而曦雾贪看他振翅欲飞的模样,始终用手牢牢地托扶着他。   直到某一刻,房间中的一切声响都戛然而止,连曦雾过分浑浊的呼吸声也一同屏住。   枢零终于得以倒伏进曦雾的怀中。他努力往曦雾滚烫的身上蜷缩起自己高大的身子,低哑的声调中满是颤音:“抱…抱抱我……抱抱……”   曦雾一边抱,一边亲,一边又有些按捺不住。   但他念及阿伯的叮嘱,头一次时间不易过久,以免枢零身体不适应,便强行把念头忍了下去。   反正他们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收回了尾巴。 第79章 三宗罪过(修)   “我的小飞蛾怎么变成小粘人虫了, 嗯?乖,别在我身上一直拱了,来, 口水擦擦……”   他捧起枢零的脸,在看见那两行黑色水迹时,他不觉失笑。   “怎么还哭了……是你自己缠着我跟我要的, 不许讨厌我……”   他亲昵地用嘴去吻, 枢零的黑眼泪的味道很呛口, 就像芥末一样。   因为枢零的眼泪并不是纯粹的泪腺分泌物,它们还掺杂着枢零剧毒的血。   过激的情感会使枢零脑内的血压过高, 他眼睛底部的毛细血管会因此破裂, 他的黑血会渗进泪中。   “曦雾……”   “我在, 小绒毛, 别掉眼泪了……”他哭得曦雾心疼又心痒,“来, 我的脸和耳朵借你掐一下, 都怪我不好把你弄哭了……”   枢零没有掐, 而是在曦雾此刻像片沾露的粉白荷瓣一样的脸颊上摸来摸去。   曦雾被摸得有些发痒, 忍不住地笑。   他一这样笑,他的金发就仿若金子似的曦光, 明媚灿烂, 刺眼得恰到好处。   枢零在他的笑中发起了呆。   情绪终于归于宁静,不再在曦雾的怀中拱蹭,急于获得更多拥抱;充在翅膀里的血也退回到身体,它们重变回一件安静的大披风;眼泪也逐渐止住了。   “我们做成功了吗?”枢零吐出的字词,在此刻情浓沙软得像红酒里的气泡,一个接一个地在曦雾耳边酥麻地崩裂开。   曦雾的手悄悄犯起不老实, “成功什么?如果是指这次……那当然成功了。”   “爱。”枢零满怀单纯的期待,“我们把爱做出来了吗。”   曦雾的手僵住了。   “我到现在才敢问你这个问题……”他的视线有种胆怯式的飘忽,使他似一头草食性的大型动物,“如果爱情是一种有关于幸福与快乐的奇迹,那么,曦雾你就是我的奇迹,你就是我的爱。可是……我呢?”   曦雾的心开始颤抖、疼痛、恐惧。   他预感到枢零即将说出什么,那是他绝不能接受的真相。   枢零捧起他的手,用脸颊又温柔又哀伤地轻蹭着。   枢零头披的黑纱在他的手背上擦过,黑色的泪迹在枢零纯灰白色的脸上晕花了。   “我恐怕并不是你的奇迹,对吗……   “当你问我爱不爱你时,我一直答不出口。小软糖,我找不到你要的那种感情的参照物,虫群中没有,你身上也没有。   “你对我抱有的情绪,跟我对你的好不一样。我的像水、像风,而你的像火、像岩浆……像是一种…狂热,疯痴。   “你对我有的感情是另一种,你好像并不爱我……你只是一颗,因为婚姻,而不得不始终面向我的、被我潮汐锁定的漂亮星星……   “错在我,是我给你的那些幸福和快乐,太浅薄,还没办法闪闪发光到像你的奇迹一样……”他低下头,彻底移开和曦雾相对视着的视线,“抱歉,看来我们今晚做-爱做失败了。”   曦雾像是被人猛地敲了一闷棍。   眼前一昏,耳道里全是尖锐的金属蜂鸣声。   残忍的事实真相竟是——他竟是不爱枢零的。   他对枢零所有的,只是一些泛泛的喜欢。即使他的这种喜欢很浓烈,但也依旧称不上爱。   他一直强迫地、神经质地要求枢零必须十全十地爱着他,才能和他发生关系,结果,他自己竟然不爱枢零。   但是,对啊,他怎么会爱枢零呢。   在这段强扭的婚姻里,虽然他在努力迎合、枢零也在尽可能给予,但爱情可是奇迹啊,闪闪发光璀璨夺目的奇迹。   不是某种冲动、某种欲望、一时的狂热、一时的怜惜、责任与亲情……   而是奇迹。   回头看去,才发觉是他自己一直在给自己洗脑。他其实爱的一直是爱情本身,而不是枢零这个人。   枢零只是一种他用来向爱情证明自己的虔诚的仪式祭品。   他对枢零的大部分喜欢,都来源于他对爱情的爱屋及乌。   这太荒唐了。   曦雾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如说正是因为他不爱枢零,他才会严苛到病态的去要求枢零对他的感情。   如果他真的爱枢零,他怎么会舍得向枢零大肆索取情感付出、忽视枢零被他否定时的难过呢!   曦雾头晕目眩难以置信,他竟犯下如此大错。   他不仅伤害了枢零对他的感情,更污毁了自身对爱纯净的信仰。   他犯戒了,他违背了爱,他和一个相互间没有爱情存在的人发生关系了。   今夜,他不是出于为公、为联盟大义牺牲自我完成任务,而是为他的三宗罪过——   罪一,贪情纵欲,耽于美色湎于淫念;罪二,嗔恚苦忧,听信教唆自甘堕落;罪三,痴愚无明,傲慢自负不辨真假。   耳边的刺耳嗡鸣声在越来越大。   曦雾呼吸急促得就快让他自己醉氧。   有什么灰暗阴沉的画面不断从曦雾眼前闪过,是他的过去,他的过去终于追上他了。   枢零终于从曦雾越发痛苦扭曲的情绪中发觉到不对。   “你怎么了?”枢零用额头与他相贴,“你是否有精神疾病史?你的情绪正在——!”   瓢泼的蜂鸣声在那瞬间也将枢零的头颅给洗礼贯穿了。   又在下一瞬无影无踪。   曦雾想起来了,他想起自己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了。   他是被枪毙的,罪名是——   涉黑,与教唆犯罪。   教唆了一起奸杀案。   “海先生,你总是对我们说,爱会胜过一切。”   半夜三更,梁山帮的二当家胡卓用力摇醒了海曦。   海曦没有眼镜,诊疗室里也很黑,他看不清胡卓的神情,只闻到胡卓身上有股他已闻惯了的稀松平常的血腥味。   胡卓的呼吸声很急促,吐息里有股野兽般的怪味。他压抑着愤怒与惊惶对海曦继续说:   “我犯事了,小晴不愿意和我私奔,她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说愿意让我替她办事教训人就已经是对我的施舍。   “我本来只是想绑架她,我会证明给她看,我是真心爱她的。你也说,爱会胜过一切!   “但她非想要大叫把她隔壁仆人间里的婆子引来,我慌了,我当时恨死她了,她这个狗娘们儿太他妈绝情了,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当时脑子一热一昏一生气就——   “她死了,但我还是好爱她……我把她日了。”   胡卓猛地松开了抓紧着海曦的手。   “快逃吧,海先生,我放你走。甄晴是甄家小姐,我奸杀了她,她家老头一定要气坏了。要不了多久,条子都会来,被抓到的一定都会被枪毙。   “你会被我们连累的,你是个好人,你只是被我们抓来监禁在这里不肯放走的医生,至少你不该死。   “但那些条子肯定懒得帮你喊冤枉,你被抓到了一定也会被一起枪毙。”   胡卓从兜里掏出海曦的眼镜,想把高度近视的海曦关住不让他从寨子里成功逃跑简直太容易了,只要把他的眼镜收走就可以了,等需要时再还给他用。   此刻海曦却没有接过眼镜,后来也心寒心死的没有逃,主动认了罪。   他声调颤抖地对胡卓说:“你那样的怎么能算是爱呢!?你都把她奸杀了!你那根本不是爱!”   胡卓对海曦低吼咆哮:“不是谁都是你!从那场战役中那样传奇般地走回来,像个脑门后会发光的活圣人!我是个人!我的爱就是一泡恶心的□□尿!我不爱她?我怎么不爱她!她要在我身上纹我是她的一条狗我都答应了!”   胡卓悔恨怨怼地流下泪:“我就不该听你的那些歪话,真信了你说的‘爱会胜过一切’!如果你的那些话真的有用,你也不会在最后他妈的落得个被我们这帮土匪绑走监禁的下场!   “如果不是你,我今晚也不会想着要找她私奔!要绑架她!最后一时冲动杀了她!   “海先生,海曦!甄晴的死,也跟你脱不了关系!”   海曦痛苦难堪地闭上眼,眼尾淤挤出不再年轻的皱纹。   他后脑勺中没能取出的金属弹片,就像烙铁一样地烧得作痛。   曦雾被枢零从回忆中晃醒了,他的小飞蛾的头顶还披着假冒的头纱。   什么“婚纱”,不过是他将自身欲念粉饰包装后的性幻想,现实只不过是一件低俗的情趣服饰罢了。   太荒谬了。   他的小飞蛾是为了得到他的爱才跟他做;而他只是为了从小飞蛾身上得到性。   太难堪了。他自己太让人恶心了。   曦雾一脸惨白。   前世与今生的罪恶感在那瞬间猛地全叠加到了一起,两世,他都因自己的过错将爱的纯洁神圣性给淫污毁灭了。   “曦雾!”   “我没事……”   “你现在并不像没事的样子。”枢零皱紧眉,“不要试图在显而易见的问题上隐瞒我。”   “……”曦雾抬手挡住眼,“枢零,你能先从我身上下去吗,我有点不舒服……”   “好。”   曦雾在系好皮带后,还是没能忍住,扶在墙边呕吐了。   他对他自己犯恶心!   想想他自己之前道貌岸然的,要求枢零必须爱着他才能跟他上床的样子,结果他自己却是不爱枢零的!怎么会有他自己这么卑鄙无耻、下作恶心的人!   枢零带着一身金属饰品的叮铛声从曦雾背后靠近。   “这是你们在结束后都会有的身体不适反应吗。”   “不是,我……”曦雾藏一半说一半,“我曾受到过亚空间灵异事件的影响,刚才,它再一次影响了我,向我的脑子里塞了些垃圾信息,不过问题不大。”他勉强笑笑,“顶多让我少活几百上千年,到时候我跟你走一块儿。”   “亚空间灵异事件?你是怎么受波及的?”   “意外偶然,也许这就是命运……”曦雾下意识猛然躲开枢零向他伸来的手,“别碰我!”   他又意识到自己在房事后这样冷落枢零十分过分,他急忙道歉解释:   “我不是在排斥你,更不是在讨厌你,我只是……!我是在恨我自己!恨我自己!”他仍旧失魂落魄地面着壁,不敢回头,怕看见枢零的那身衣服,“我怎么能不爱你!怎么能玷污了……”   他精神崩溃得像一幅随时会碎开的拼图。他简直想死,想暴毙,想枢零一刀捅死他又觉得自己的血溅出去会脏了枢零纯洁的手。   “……抱歉,小软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枢零的手收回去了,“所以,我不可以再碰你,我们也不能再拥抱了吗?”   “当然、当然可以!”曦雾大叫着转身转了一半,又给拧回去,“但我不配……”曦雾眼眶通红,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不配再拥抱你,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太肮脏,我真该下地狱……”   他喃喃自语着就像个疯子。或者说他本来就是疯子,他是疯子在装正常,装久了就以为自己真的正常了,把自己都骗过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枢零强硬地从曦雾背后抱住他,“你配。抱我。”   曦雾嗤笑一声,咧开两边嘴角,表情像笑又像哭,难言的苦涩堵在他的每个毛孔里,浓郁极了。   数秒之后,他还是缓缓地回转过身,在一阵阵胸腔闷痛中胆怯地将枢零回抱住。   “枢零……”他神色悲凄得像暴雨夜中一树破碎的梨花,“分明你是虫族人,还是位高权重的帝权,你才该是不通情爱的那个,结果……   “结果我们间却成了你爱我,我不爱你……怎么会这样?怎么能我对你有的只是一些…卑鄙肮脏的欲望……”他低声喃喃,“我们的这场性是不洁的……就连现在,我抱着你,你知道我在忍不住地联想起些什么吗!?可你在我身上振翅欲飞的样子,真的很美……   “我真恶心真可耻,尤其是和纯真的你做比较时……”他自惭形秽、痛苦不已,“对不起,对不起……”   枢零定定地瞧着他,“……曦雾,我真的无法理解你究竟在自责什么。总之,你是后悔了对吗?你的心中有许多形状扭曲怪诞的后悔,它们像烧红的刀片一样割绞着你的心。如果重来一次,你是不是希望你今晚没有与我发生过?”   “对不起,枢零,这都是我的错……”   “我不明白你错在哪儿……”枢零低声说着,“这是我的主意,要把你绑来和我做-爱。如果我们中谁有错,那错的人该是我。”   “不,不……错的人是我!夏娃带亚当尝禁果,错的怎么能是夏娃,错的分明是亚当自己没把持住诱惑!   “枢零,今晚是我对你有罪!是我不该被淫-念蒙蔽了心,竟没在跟你发生关系之前发觉我其实并不爱你,这太荒唐了!我是有罪!有罪!!!”   他松开手,神情痛苦地要从枢零怀中挣开!   “枢零!我们今晚不是在做-爱,而是我在对你犯色-欲的罪!是犯罪!!!”他颤着音呐喊,“别再抱我!别再和我有肢体接触!我是个肮脏的人!我只会玷污了你!我是个淫邪的罪犯!我——!”   陷入疯魔的曦雾的脑袋被猛地按了下去!   他的嘴巴堵在枢零宽厚的肩膀上,再也发不出半声。   “曦雾,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枢零正回想着上一次,当曦雾宣称自己有罪时,他选择替曦雾辩护无罪。   而他那时的回答,并没能让曦雾满意。   他冷然对曦雾说:   “我宣判,你的确有罪。   “你是何等的罪孽、肮脏、卑鄙,对我痴狂、犯下色-欲的罪,却心不爱我。   “现在我将审判你,曦雾,请听好你的判决——”   曦雾屏住呼吸——   枢零落在他耳边的字句,沉稳庄严得像圣石板上镌刻的一行金色圣言:   “我赦免你的罪。”   被赦免了。   竟被赦免了。   像天灵盖被打开,灵魂终于得以在身体的颤栗不止中飞升了。   曦雾膝盖一软,痴得竟差点向枢零跪倒。   而枢零正紧紧地抱着他,他才没能跪下去。   枢零将脑袋埋到他的肩上。   “曦雾,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不会怪罪你。是我还不够努力,是我还不够发光,我会自己想办法得到你的爱。   “你现在还有最后一次,从这场对你来说远非幸运的婚姻中,向我离婚远走的机会。而从今往后,你再也不会有了。”   曦雾像在梦呓:“不,我的陛下……我不会离开你了,永远不会……” 第80章 交叠的梦境   枢零赤身趴在苗床上, 把玩着手里的蓝丝带。   这是曦雾落下在他这里的。   曦雾在帮他洗澡清理完后就离开了。曦雾选用的洗澡方式很原始,得把身体泡进热水里。   虫族人是从不那样洗澡的,在虫族人睡觉的时候, 妈妈的苗床会把他们给养护得干干净净、健健康康。   但用原始方法洗澡的感觉也不赖。   被曦雾用手虔敬温柔地搓洗遍全身的感觉,让枢零舒服极了。   他开心地抱着蓝丝带在床上打个滚,又在压到自己屁股时浑身猛然一僵, 迅速弹回去趴着。   那段扇翅膀的记忆让枢零太过印象深刻了, 在他对那段过激的记忆脱敏之前, 他都只想趴着,不想被压到自己的屁股。   「妈妈, 我要睡觉了。」   「(高兴)睡吧, 我的好孩子。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跟小海珮见面了, 他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在母亲快乐的絮叨声中, 枢零攥着蓝丝带安然入睡了。   ……   “砰——!”   一声枪响,惊得枢零头顶的羽须下意识地颤了一下。   他向枪声响起的方向看去, 又疑惑地环视起四周——   这里是哪儿?   总之, 这里绝不是虫群的领属。   看起来他似乎来到了某个原始落后的低级文明的母星上……   可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当枢零开始尝试连接心灵网络时, 他立马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   他的这一认知产生后, 梦中的四周景色瞬间模糊不清了。   好奇心催使着他忽略掉这是一场梦,好使他能继续留在梦里意识不被弹出去。   在梦境稳定下来后, 枢零用翅膀将自己赤着的身体裹好, 随后四处走动,寻找起了看起来能塞进嘴里尝一口的东西。   但这片梦境里太荒凉了。   比鸟不拉屎星上还荒凉。   鸟不拉屎星上至少还有许多植物,而这里只有成片的混凝土废墟,和少量的非常难吃的野草。   ——也许自己是梦见地狱了。   枢零这样想着,又再度往旁边响起枪声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群有着再明显不过的播种者文明的基因原种特征的智慧有机个体。   他们或出于某种原因,正在同类相残, 持原始□□的几人开枪杀死跪在地上被反绑着双手毫无反抗之力的一群人。   旁边还有一些人在旁观,偶尔大声说一些听不懂的异族话。   枢零的羽须往两旁垮——他不喜欢这种不好吃也不好玩的坏梦。   还是从这里离开吧。   ……等等。   这个梦境里,怎么隐约有股莫明熟悉、但又似是而非的感知气息?   枢零目光炯炯地望向远方——气息飘来自梦境的深处。   他毫不迟疑地迈开大步。   当他像一个不存在的透明人一样地穿过那片淌满鲜血的空地时,一名异族人再次高喊:   “(蓝星语)罪犯……等人,经……判处死刑,现执行枪决!”   “(蓝星语)打开保险!放!”   “砰!”   枪声连成一片,重物倒地声也连成一片。   一只破碎染血的眼镜摔来了枢零的赤足边,但枢零丝毫没为之停顿。   他径直跨过它与那片蜿蜒流向他的血河,头也不回地前去了。   四周的梦境画面逐渐模糊发黑了。   但远处亮着光。   枢零迫不及待地奔向它,一瞬的恍惚后,他以置身在一条洒满劣质白纸片、满是炮火轰炸后的焦黑残垣的水泥街道上。   天空中,仍旧有纷纷扬扬的白纸片在落下。   枢零下意识伸手接过一张。   纸上写着许多枢零看不懂的异族文字,还印有一幅或许是地图的画。   ——这也许是一张宣传单。宣传人们往某处去。   忽而一阵大风刮过,将无数白纸片卷得满天飘飞。   枢零将手中传单塞进嘴里,它的味道酸酸苦苦的,不好吃,他便没再去捡拾风里的传单。   在他的四周,一名又一名的背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的行人正经过,向未知的前路去。   他们或一脸麻木、或哀哭、或迷茫不安、或不甘愤恨。   枢零一脸新奇地逆着人流,眉目顾盼、四下张望,又盯着别的小幼崽手里的食物咽口水。   他身上裹着的蛾翅的红,在此处比起血,更像是一团不合时宜的跳跃的火。   终于,在路的尽头,枢零找到了他想找的熟悉气息的来源。   一大一小的两道灰暗人影,正呆呆地站着那儿,望着前面的那片焦黑的混凝土废墟。   小的人影扑到大的那个身上,放声痛哭;   大的那个摸摸小人的脑袋,又转身蹲下去,柔声安稳。   枢零看见,大的那人脸上带着一件奇怪的用金属与塑料片透镜制成的物品,它或许具有改变视线焦距的作用……   为什么要在脸上戴一件这么奇怪的东西?   他饶有趣味地向着他们靠近。   但刚一将手拍到高的那人肩上,吓得那人一大跳,梦便骤然间破碎,枢零的意识被弹回到现实当中了。   他睁开眼。   意识彻底从梦中清醒了。   这一醒来枢零便发觉到这个梦中有太多古怪之处——   它太过真实、各种细节太过丰富了。   尤其是梦里的异族文字,他在醒来后竟仍能较清晰记得那些文字的写法,和梦里的那些人的话语发音。   通常来说梦里的文字都是错乱的,时常上一秒还是“A”下一秒就变成了“D”,过几秒又变成“J”。   梦中这类错乱无意义的文字是没法让枢零在醒来后依旧记得的。只有有意义能被理解的梦中事物,才能让枢零记得。   枢零不禁怀疑起了他所做的究竟是不是梦。   他联想起今晚,他与曦雾相抵住额头时,那道由曦雾的脑海中贯穿至他的脑海中的刺耳嗡鸣声。   ——他这是被曦雾身上所携带的“亚空间灵异事件”所侵染了吗?   枢零在思索了一会儿后,果断决定——继续睡觉。   ……   曦雾浑浑沌沌地从梦中惊醒了。   梦中梦见了什么,他悉数记不得。   只模糊有印象自己之所以惊醒,是被鬼拍肩了。   ——也许这是上天都在惩罚他,他今晚怎么还有脸睡觉的。   曦雾再度失眠了。   他这次连用睡眠舱强制自己入睡,以逃避现实的想法也挫败得失去了。   他反复搓揉着自己的脸,心底胡乱地又开始想自己与枢零间的事。   他们已经结婚两年多了。   使他的记忆里被塞进了太多的,枢零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不,枢零那个面瘫脸,他什么时候这么正常的笑过?还笑得温柔得跟大和抚子一样?   自己的脑袋里怎么出现并不存在的幻觉记忆了?   对,这些我被枢零面无表情地欺负、玩弄、蹂躏的狼狈记忆才是真实存在的。   邪恶的大扑棱蛾子只会耀武扬威地把他头顶的双马尾晃来晃去,一副“老婆把老公当玩具玩是天经地义”的样子。   床下老婆玩老公,床上老公玩老婆。   白天老公哭,晚上老婆哭。   ——啊!这个时候曦雾你怎么还在想色色!你不可以色色了!   话说,真想找个机会对同为三无系的枢零说一次“这个时候只要微笑就可以了”啊……   我靠曦雾你这个黄毛渣男你能不能严肃一点,现在该是你好好自我反省的时候啊!像你这样的人渣用中药调理好了也是流口水!   曦雾用力捶床自我谴责。   又很快萎靡成一滩史莱姆一样的物体阴暗地瘫在床上。   “枢零……”   这一晚过后,曦雾对枢零的所有感情都混乱得像一团找不到线头的乱线了。   他说不出口“不喜欢”,那个“不”字像刀片一样的血淋淋的割嘴;但也说不出口“爱”,“爱”字让他心里堵得发慌,在说出“爱”前他会先一步窒息。   曦雾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如果枢零跟他没有婚约在先,而是世界的某处偶遇——   那他恐怕是不会跟枢零发展任何感情的。   即使除却所有身份地位上的东西,他也不会和枢零有任何正面进展。   这辈子,曦雾生在情感观念相当开放的联盟,自身还是以风流浪荡闻名于宇宙的法皇人,他当然没少被人追求过。   但他情感洁癖到像一只撬不开的蚌壳,对任何试图来撬他取珠的人都会感到厌恶,觉得任何人对他的任何搭讪行为都是风俗、轻佻的——   你们这些人把谈恋爱当做什么了?   没有抱着“死也不分手的决心”和“连一起殉情都做不到”的人能不能别来找我,我是什么很下贱的人吗?别侮辱我好吗?   你说你爱我,那你倒是仔细解说一下你究竟怎么爱我的啊?   就这?就这?就这?就只有这些肤浅的理由?   滚。   在过去,曦雾的亲朋好友们对曦雾“情商极低”的负印象,很大一部分就是这么来的。   如果,枢零和曦雾只是在世界某处偶遇,那么枢零身为虫族人不通情爱的无意间的肢体触碰、无意间的言语挑逗,只会招致极端情感洁癖的曦雾的厌恶。   但如果把情况又换回来,加上他们有婚约在身的前提条件,那都不需要枢零来撬他,曦雾自己就会想办法把小珍珠倒贴送去。   这就像一个悖论。   没跟他结婚就不许撬他蚌壳,会被他斥责举止轻浮;但不撬他又怎能有机会拿到他的珍珠,跟他结婚呢。   “唉……”   曦雾越发分不清自己对枢零的感情里边,究竟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了。   只知道自己一想到他,心里有一处就又酸又软,痴得想变成一团熊熊的火,为他燃烧为他发疯,最好烧干净得连一丝自己的余烬也别留下。   “你说你对我的感情像水、像风,而我对你的像火、像岩浆……   “我的小绒毛,我好像真的不爱你,否则我怎会舍得烧干净自己离你而去……”   曦雾甘愿为枢零魂归亚空间,彻彻底底的死去。   但他自己知道,这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疯狂。更像是一种殉道,一种——   逃避。   在枢零给予的那份真挚感情面前,曦雾无法不为自己对枢零回报去的残缺感情羞愧难安。   这些羞愧使得原本就喜欢为爱当老婆奴的曦雾,现在更加的老婆奴了。   这天早上,曦雾醒来后看见枢零在清晨四点多给他发了句「早安」,他顿时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   什么!?第一个相互发早安的人竟然不是我!?我怎么敢比他发得晚的!   曦雾当即定了闹钟,第二天赶在枢零的起床时间之前发去了“早安”。   然而第三天,他在闹钟声中挣扎着醒来时,天又塌了。   在他想哄枢零开心的同时,枢零也在想办法赢取他的芳心。   这场长达一个月的起床战争最后是枢零赢了。   前半个月,两人还在拼谁起得早;   后半个月,两人开始拼谁睡得晚,等对方一睡着就立马发“早安”。   普通碳基生命曦雾哪里熬得过枢零,枢零凭借他可超长待机不用睡觉的妈生体质,硬生生把曦雾给熬没了。   是只鹰也架不住枢零那么熬。   早上枢零一边批公务一边跟曦雾聊天文地理有的没的以确认曦雾有没有偷偷睡觉;   中午把曦雾叫出来一起吃午饭;   下午再聊一会儿数学物理有的没的以监督曦雾有没有昏睡过去;   晚上一起去找妈妈吃晚饭,吃完再去高强度打游戏,打完游戏各自回床睡觉后,继续聊生物化学有的没的试探曦雾还醒着没。   曦雾在跟枢零聊数学聊得两腿一蹬昏迷一整天后,他彻底投降了,以后再也不跟枢零比谁的“早安”发最早了。   枢零心满意足地换起了其它方法继续折磨、不、是跟曦雾约会以培养感情。   是的,枢零主动找曦雾每天约会。   不是情商缺根弦的曦雾的那种每晚一起上号打游戏的约会,而是正儿八经的现充式约会。 第81章 共舞   枢零也许是终于找到了一个靠谱的情感顾问;也许是莓莓和露露终于良心悔过, 向枢零提供起了正常的情感建议。   总之,枢零用完全正常的、大众的、通俗的、非伪人的方式和曦雾约起了会。   比如一起喝下午茶,一起看电影, 一起听音乐,一起画画……   虽然如此,这些约会方式是如此寻常, 但曦雾如今真的很不适应和枢零独处一室。   每当枢零那张帅气的冷脸出现在曦雾眼前, 曦雾都禁不住地回想起那一晚, 枢零坐在他身上蹙着眉,茫然迷惑的样子——   他的小飞蛾在不理解, 为什么这些简单的重复性动作, 会让他的身体有如此过激的感觉。   使他的唾液凶猛地不断分泌, 又无力吞咽地从嘴角淌下。   最后只得不断低叫着曦雾的名字求助, 但他换来的只有——   曦雾觉得自己有时候真是疯了。   竟然会去想,枢零穿得严实得连一点脖子缝也不肯露的打扮, 是不是一种对他的别出心裁的勾引。   就像越是对人说“不能碰那个红色的按钮”, 人就越是想按红按钮一样。   枢零穿得越严实, 就越是像在勾引他。而穿得越少, 那更是在勾引他。   每次和枢零约完会,曦雾总是羞愧懊悔地自我反省:   曦雾啊曦雾, 你怎能如此下流!又在枢零面前制造了好多黄色情绪废料, 枢零可是能将你脑袋里的情绪看光光的!   第二天。   曦雾:他在勾引我。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那天——   许多年之后,翘嘴曦雾仍会回想起,捕鱼大师枢零带他见识专业捕鱼设备☆绝户电瓶的那个晚上。   “今晚我想和你一起跳舞。”枢零漫不经心地将奶糖球用心能捏成舰形后,让它开进了嘴里,“我长大后还从来没跳过舞。只有小时候,我还是毛毛虫的时候, 跳过开心扭扭舞。”   枢零抬起眼帘,浓黑的睫毛向上刷去,露出他血湖般森幽的红眼珠。   他晃晃手指,将第二艘甜蜜的奶糖舰船飞来曦雾嘴边。   曦雾无法紧闭着嘴拒绝它。   更无法拒绝他。   当晚,曦雾和枢零各自都穿了一身十分华丽漂亮的舞会礼服。   曦雾像一尾华美的蓝金鱼,他轻薄如水的丝绢手袖宽大似金鱼翅,身后多层褶的月光纱衣摆飘缎蓬松轻盈似金鱼尾。   当他摆动他的细长尾巴时,“蓝鱼尾”便也随之仙气飘飘地游曳晃动。   枢零则穿一身偏光烁金的轻薄黑礼服,血红的洒金粉的蛾翅披风一样的垂在身后。   在这间连地板也是纯金色的宫廷古典宴会厅中,他步履款款地向曦雾走来。   “小软糖,我们该怎么一起跳舞?”   舞会礼服轻薄的料子,根本藏不起枢零身材的性感迷人。反而更衬得他肩宽胸挺,正交错迈步的两条长腿健硕饱满。   今晚他戴的手套是金色滑丝的,他将食指点在曦雾胸口前别的白绢纱宝石胸花上。   “我特意没有去网上学怎么跳双人舞,因为我想,也许你会更乐意由你来教我。”   他与曦雾相对视着,分明没在用撒娇的语气,但他的话落在曦雾耳朵里,却格外的情意绵绵。   曦雾唇边流露出笑意。   “你想得很对。”他攥住枢零的手掌,将它牵在手心里,“今晚我本来想跟你跳街舞的,但我被我叔和我哥给一起打了一顿,他们强制给我换上了现在的这套交际舞的舞服。”   枢零感兴趣地问,“街舞和交际舞有什么不同吗?”   “它们区别大了去了。”曦雾白皙的脸颊上泛起腼腆的红,他一手轻柔绅士地搂住枢零的后背,“其中最关键的区别在于,街舞不需要我抱着你,跟你手牵手跳,但交际舞需要。枢零,你把左手搭到我搂着你的这条胳膊上。”   枢零一边把手搭上去,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那我和你叔叔哥哥的想法一致,我也更倾向于交际舞。”   曦雾有些窘迫,“你别这样摸我胳膊。捏我也不行。好了,我要开始教你怎么跳了。”他帮枢零矫正一下胳膊姿势,让它抬平,“保持这个动作,然后注意看我们脚下,我先教你一些基础的舞步。”   柔缓抒情的弦乐声在宴会厅的金地板上惬意地流淌开。   枢零是名很好的学生,不管曦雾教他什么都一学就会。   “就是这样,非常棒,你退我进,你进我退,前前后后,前前后后……”   “准备好提升一点难度了吗,跟上我的步子,跟着我照做。先让我的左腿、你的右腿后退垫步,然后前腿在原地轻点一下,很好,接着后退的腿往前探回去,然后我们大步往前走……”   “别把腿抬那么高,也别走那么快。我们的脚是几乎贴在地板上往前滑出去的,不是迈出去的,就像滑冰一样。你注意看我是怎么走的。   “对,就是这样往前迈步,我们原地转一圈,往回走再来一遍……”   “很好,很好……我又要提升难度了,准备好跟我转圈圈了吗?”   “转圈圈?”   枢零以在舞步间不知不觉地半贴在了曦雾身上。   他微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爱人,目光好奇又期待。曦雾对他露出的笑,像金色晨光中的一朵沾着夜露的花。   “嗯哼,转圈圈,就像这样,我们先慢慢地转。”   似小溪中的两朵花儿挨在一起,随着水流的冲刷一边往前流去,一边亲昵地在水里贴着彼此打转。   忽而碰见一个向下的陡坡,他们随音乐声将舞步旋绕得更快。   曦雾身后鱼尾似的月光纱衣摆顺着离心力在空中飘逸地散开,略微的失重感也让枢零情难自禁地将翅膀抬起,似展翅欲飞。   一声太过温柔的轻笑从曦雾的鼻腔里漫出,他们转起了更多圈圈。   枢零偎靠在他怀中,一边随他在舞池里不停漂流旋转,一边连头顶的羽须也开心得跳起了舞。   曦雾忽而驻足,左腿利落后甩荡起衣摆,右脚则稳稳定在原地,并以自身为中轴原地旋转,同时手引着枢零绕在他身周挪开碎步欢快活泼地转圈圈。   站外圈的枢零要迈的碎步可比内圈的曦雾快多了,这使得枢零的翅膀彻底飞扬而起,止不住地扑朔。   好似一只黑红的大蛾子,正蹁跹地围着朵重瓣的浅蓝花儿扑蜜。   天旋地转眼花缭乱中,曦雾突然一把将枢零公主抱起,脚下仍旧不停转圈,喉间彻底欢笑出声。   枢零攀着他的肩,眼里盛着他的笑,耳边全是旋转时的风声、宴会厅的乐声、和爱人的笑声。   枢零的嘴角也不自知地向上微微翘起了,他依恋地和曦雾相贴住脑袋,“我喜欢跳舞,喜欢转圈圈。”他在曦雾的额角处亲了一下。   曦雾终于转得停下来。   脚下还没站稳,便以迫切地向枢零唇上深深吻去。   这是那晚之后,他们首度再吻得如此缠绵难分。   连气息也渐渐不再平稳。   曦雾始终觉得自己对枢零抱有的那些湿热的欲望,是一种可耻的罪过。   虽然枢零赦免了他,但赦免的是他以犯下的罪。至于后来的,是他不该再犯的。   这些耻感、罪感始终压在曦雾身上,使曦雾逐渐羞于再与枢零接吻,甚至不敢再与枢零有过多的肢体触碰。   但纸包不住火。   喜欢的情绪总压不住地会从人的每个毛孔里血一样地渗出。   曦雾越来越分不清自己对枢零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了。   如果他真的能那么确定地对枢零说出“不爱”,那又为什么,他跟枢零相处在一起时,他的心会如此雀跃、如此开心呢?   他竟舍不得将枢零从怀中放回地上了,真想就这么抱一辈子。   又心知这不可能做到。他还是放了手。   “小软糖。”   “嗯。”   这已是他们二人跳的第四只舞。   枢零已能跳得像模像样,脚下的舞步与曦雾相匹配得宛如对镜相照。   舞步交错变幻间,两人的双腿时常你贴着我、我挨着你。双人交际舞本就是很暧昧的。   使曦雾和枢零相握的手,黏糊糊地冒了许多热汗。   枢零对曦雾一切不自然的身体与情绪反应却仿若毫无所觉。但敏锐如他,怎么可能真的毫无察觉。   他的舞步向前踏进,“我看星际网上说,你们法皇人有一种你们独创的‘法式迷情舞’。”   “对,我们确实有。”   “听说它跳起来很漂亮。”   曦雾笑笑,“它当然漂亮。我的陛下,我们法皇人内部一般不叫它‘迷情舞’,而是叫它,‘狩猎舞’。我们常用它在舞会上狩猎,把心仪的目标勾搭回房间。他们说十次里,九次都能成功。但当然的,我还从没跟人试过。”   “跳给我看。”枢零理当如此地命令着。   曦雾向后退去,“我不想把你当做猎物去狩猎。”   “你也猎不走我。”枢零在曦雾的手底下转过半圈,又弯腰躺倒在曦雾的臂弯上,“但我会自己跟你走。”   他仰视着曦雾星子似的淡蓝凤眸,向上抬手,轻抚曦雾光洁柔美的侧脸,“小软糖,我喜欢被你取悦。跳给我看。”   “……”   曦雾不吭一声地将枢零拉起。   枢零愉悦地听见,宴会厅里的舞曲被切换成了另一首——更顿挫、更迅猛、更激情。 第82章 狩猎舞   曦雾以一个浮夸的舞台戏剧式动作甩袖踢腿猛然后退一大步, 鞋跟“咚”一声踩出重响。   “我的陛下,我二叔在教导我狩猎舞该怎么跳时,他告诉我——   “‘最关键的诀窍是, 一刻也不要松开猎物的手。’   “‘然后,对着你的猎物尽情绽放舞姿。’”   曦雾若即若离但又绝不放开地将枢零的右手牵着。   他舞步轻盈地绕在枢零身边,就像卫星围绕行星公转那样地旋转跳跃翩然起舞。   他时而左右手与枢零交替相牵, 时而同时拉起枢零的双手;   他腕间的宽大袖口从枢零面前招摇而过, 刮去一阵阵醉情的香风, 飘飘的衣诀迷离着人眼;   尾巴不断甩动将衣摆振得飘荡,他似一尾蓝金鱼在水中穿行游曳, 又似一只蓝孔雀在求偶开屏。   等到猎物的目光被他惊艳的舞姿完全吸引住时, 他向前跨步贴到猎物身前, 一手紧揽住猎物的腰, 以自身为主导贴面共舞。   枢零没能再在曦雾的眼中找到柔情。   一切伪装、粉饰全被剥去,那里面只剩下贪求, 似深不见底令人惊悸的冰洞。   枢零失神一瞬。   等他反应过来时, 曦雾以和他于那个过于紧密暧昧的舞姿中相分离。   曦雾正翩然退去, 优雅华丽地旋跃舞动着绕去他的身侧, 只留给他一点怀中的余温、鼻端的余香。   他的眼眶里好似还留有曦雾幻梦般的残影,他情不自禁地转头, 用目光去再度追寻曦雾精灵一样的面孔。   猎物掉进陷阱, 他踩碎了薄冰。   他再度在曦雾绝美的侧颜上,撞上了曦雾冰洞般深黯的眼睛。   这是名副其实的狩猎舞。   专用来对付大体型的猎物。   不断趁猎物不备,贴近上前撕咬出伤口。又赶在猎物反抗前迅速后退,游走在侧寻找起下一次进攻机会。   法皇人通常喜欢集群狩猎,他们就像群狼一样,交替进攻, 共享猎获。   很少有人能在这群花样美男的甜蜜围攻中撑过太久,总是一不小心就被叨走了身上所有的肉,最后连骨头渣子也被吃干抹净了。   还时常引狼入室,连身边的家人朋友也被法皇人一同吃掉了。   而曦雾没有自己的狩猎伙伴,他一直都是一匹孤狼。   他的眼里也只会盯着一头猎物,绝不像他的兄弟们那样,吃着碗里的同时还想着锅里和整个厨房里。   曦雾的狩猎舞经过数位老师的专业指导调整,以适应他的捕猎习性。   比起他的兄弟们,他需要跳得更快、更急、更眼花缭乱,更多的抢攻撕咬猎物。   他与枢零不断身体相贴、眼神交错。贴身共舞时的感觉是极为缱绻的。   双腿时常交错入对方腿间,衣带摩挲声不断,小腹在相互偷吻。   那晚曦雾跟枢零颠簸缠绵时,他们都没有相贴得像这只舞中一样的接近。   手感软薄的丝质布料下,枢零的体温烫得像火。   曦雾快被他引燃了。   也许枢零说得没错,他是曦雾猎不走的猎物。他才是这只舞中的猎人,以猎物清纯懵懂的模样出现,狩猎着曦雾心底那些不肯坦诚的欲-望。   乐声渐入收尾时的高潮。   曦雾屈膝勾住枢零的右腿,以此为支点旋绕至枢零身后。   又将右手前伸,按住枢零平坦紧实的小腹,引导枢零靠后与他贴得更紧。   “我的陛下,准备好来点高难度动作了吗?”他的鼻息因长时间的舞蹈和别的什么原因而有些发重,他的唇瓣几乎贴在枢零的耳部羽须上,“不用担心会踩到我的脚,我们法皇人有机密应对方案。”   枢零一边不适应地偏头将耳朵微微避开,一边身子完全顺从柔软地贴住了他,“我准备好了。”   下一秒,枢零的双脚腾空离地了。   原来法皇人应对被舞会小白踩脚的机密方案,就是把对方半抱举在身上够不着地。   枢零几乎是坐在曦雾的腰际人鱼线上的,大半臀部都挤压在曦雾腰间,完全被动地被曦雾别住腿带着跃起腾空,像两只亲密依偎的小鹿一样轻盈灵巧地从舞池的一侧跳跃至另一端边缘。   他们短暂地停留于此,曦雾往上勾着枢零的右腿向上抬高,共同单足站立着转一个小圈;   又返身回跳,半途在澎湃的乐声中曦雾突然地将枢零从身上放下,像抖出一张手绢一样地将枢零甩离开自己,只剩一只手仍旧相牵着。   而这只是法皇人的一种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紧接着他们将深情款款地凝视着猎物的眼睛,一边扭腰甩腿卖弄着华丽的舞步,一边向猎物碎步贴进。   到这一步时,猎物们总是心甘情愿地被他们拥入怀中,面对着面身贴着身,直到天亮前再也不分开地共同跳跃、回旋、欢笑。   枢零没能成为法皇人狩猎舞的例外。   在那天晚上,曦雾也是用这种眼神仰望着他的。   甚至曦雾的面颊上也同样的粉若桃花、香汗半湿,上挑的眼尾泛着薄红,溢出的情绪潮闷高热。   枢零的羽须在向两旁软趴趴地倒下去。   像一种邀约、雌伏。   曦雾的胳膊感到怀里的枢零在越来越重,几乎将所有的体重都挂在了他身上;现在不只是小腹与双腿,连胸脯也紧贴着他。   曦雾也难忘那晚的记忆。   蛾翅的扇飞扑棱、腹肌的紧绷痉挛、胸前的摇晃不止、下巴处唾液的晶莹……   只需踏错舞步的一步,他将再度与枢零同坠欲望的深渊。   但舞曲结束了。   曦雾一将最后一个动作收势完毕,便将怀中人松开。   枢零却仍趴着他,没有任何要起开的样子。   “小软糖……”   “怎么了,我的陛下?”   曦雾正极力忍耐着。   刚耐不住地要将枢零从己身上推开,他的尾巴根被一只大手滚烫地攥住了。他浑身猛烈一颤,几乎要发起抖。   枢零扯住他尾巴上的那根新丝带。   曦雾一把捏住他的手,“不……”他的呼吸声越发急促。   “为什么不?”枢零枕在他肩上侧过脑袋,和他对视,“你的情绪明明在告诉我,你也很……回味,那些古怪不适的身体感觉……”   曦雾深呼吸,紧闭上眼。   “……我不想把同样的罪再犯第二次。”他艰难地将枢零推开,“对不起……我还是心里有条坎。”   枢零前倾身子,软绵绵地黏着曦雾推他的手,“小软糖,我可以再宽恕一次你对我犯的罪。”   曦雾的呼吸声瞬间错乱了。   过了几秒,他用力摇头。   “不!我真的不能再犯戒了。”他的表情带上些恳求,“枢零,你要明白,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信仰。性必须是爱情的奖品,或者是,你有怀孕的打算了,它是我身为你丈夫的义务……总之它绝不能是一种纯世俗的贪欢享乐,那就太肮脏了!”   “信仰?”枢零终于慢吞吞地将他颇具压迫力的高大身子站直回去,“你是说,这是你的一种宗教崇拜?”   曦雾面露虔敬,“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难以理解。”枢零摇头,“但既然你坚持,那么,我会尊重你的想法。”   他再度愉快地晃动起羽须,向曦雾伸出手,“我们继续跳舞吧。我喜欢和你跳舞。”   曦雾羞红着脸,“我,不太想和你跳舞了……”他偷偷将双手插兜,“我们今晚还是换一个约会项目吧。”   “为什么?”   曦雾忸怩地甩着尾巴,小声回答:“你不要明知故问,我不信你没感知到我跟你跳舞时,我一直……忍得有多难受。”   “……哦,好吧。”枢零想了想,“那我们现在一起去按摩洗澡吧。”   曦雾脸涨得更红,“这还不如继续跳舞呢!”   “那我们继续跳舞吧。”   “……我真的受够了。”曦雾双手叉腰,“枢零,你不要再总勾引我犯男人都爱犯的错了。”   枢零满眼无辜,“我没有勾引你,我今天没有穿那种凉飕飕的衣服。”   曦雾心里大叫:你今天虽然没穿得凉飕飕,但你这随便挤挤就能在胸前挤出沟来的身材就算是穿红绿大花袄都涩情!   “我没有在指你的着装,而是在指你的行为!”曦雾指指点点,“你不要总往我身上倒贴,总要我摸摸抱抱你!你这就是在勾引我,我会被你惹火得很难堪、很难为情的!”   枢零的羽须垮成了软面条,“不能接受的请求。驳回。”   曦雾悲愤咬牙,“我这个魅魔让给你来当算了!”   枢零中气十足地洪亮回答,“我听不懂。”   “你真的不能对我这样,太残忍了!你这跟把我放在满是蛋糕的房间里,却只能看不能吃有什么区别!”   枢零理成背头的头发也开始往下塌了,“可我喜欢你,你也不能对我这样,你也是我想吃的蛋糕……”   他又生气地扇扇翅膀,“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勾引你了。”   那天晚上之后,曦雾连枢零的手都没摸到过一次了。   枢零每天穿得严实得像一头在过冬的黑熊,闪他比闪一把沾屎的拖把都快。   每天定的和他的约会项目也越来越鬼畜。   什么一起去钓鱼但曦雾负责当美人鱼被钓;   什么一起放风筝但曦雾负责被绑在风筝上放;   什么一起去打球但曦雾负责当球或者负责肉身接下枢零打来的非火药炮弹、不、是实心球……   终于,在这天,枢零约曦雾去健身锻炼要把他当健身器材用时,曦雾十米短道速滑跪下道歉了。   “老婆我错了!我再也不要求你不许勾引我了!你以后对我想贴贴就贴贴,想让我摸你抱你我都绝无二话!”   枢零眼歪嘴斜,“我才没有生气要你道歉。我会尊重理解你的想法。”   曦雾含泪捶地,“我真该死啊!我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老婆倒贴勾引我都不知道珍惜,不懂得老婆是非常喜欢我才对我这样做的!而我要是拒绝他,他得多伤心多难过啊!曦雾啊曦雾,你真是该死!”   说罢,曦雾对准自己的漂亮小脸蛋就是啪啪两巴掌,并以古早言情剧女主的动作浮夸地被扇飞往地上倒去。   枢零的羽须翘起来了,“哦。”   曦雾异常熟练地以美人鱼的姿势双手并用向枢零爬来,并一把抱住枢零的小腿。   “老婆,我的脚脚好像出问题了,我站不起来了,要老婆抱抱我才能起来。”   枢零一脸冷酷,“求我。”   “求你了——我的好老婆——(火车过隧道一样的假哭声)呜呜呜呜——”   枢零昂首挺胸,开心地把曦雾抱起来。   又捏捏曦雾脸上的巴掌印,“下次不要打你的脸,打你的屁股。”   曦雾深情凝望,“什么?我还能有下次?老婆你真的好爱我!老婆你放心,我的脸皮很厚,巴掌扇在脸上一点也不疼——但你这样扯它就很疼了。”   枢零松开手,“我以后会尽量注意不让你因我的行为而陷入‘忍得难受’的状态。但这似乎有点困难,我对我与你过去的所有记忆都进行了一遍检索,我发现到有时就算我什么也没做,你的情绪也会开始向着‘忍得难受’靠拢。”   曦雾尴尬羞耻得瞬间破防了,“老婆,有句话叫看破不说破……你这么迷人,我总会对你有世俗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枢零点头,“谢谢,我确实很迷人,这是我妈妈生的。”   曦雾扭来扭去地发起癫,“噫吁嚱!老婆你真的好可爱!”又扑闪睫毛讨好地拉住枢零的双手,“老婆,我们今天换一个约会项目吧!健身房不太适合我们,它只会在我们之间培养出坏坏的感情。”   “可以接受的请求,准予通过。”枢零又问,“关于我们的今日约会行程,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曦雾想了想,“不如,我们去唱歌吧!”   枢零的羽须晃来晃去,“我很少唱歌。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   很快,曦雾就知道枢零为什么很少唱歌了——   把和枢零的约会项目从“健身”换成“唱歌”,不过是让自己受的物理伤害换成了精神损伤罢了。   枢零死死地盯着曦雾,“我唱歌真的很难听吗。”   曦雾眼歪嘴斜地拍着手,“豪叮!豪叮!”   然而冰雪聪明的帝权陛下识破了他爱妃的谎言。   曦雾绝望地看见——   到底是谁在教枢零把约会项目安排得这么鬼畜的啊!   我明天不要跟老婆看动物杂技表演而我负责当动物啊!   后天也不要跟老婆玩医生病人play,因为虫族人的他真的会给我掰骨折了再接骨啊!   但大后天给老婆当汽车人骑在家里遛弯,也不是完全不行…… 第83章 没营养的沙雕小剧场   《小情侣沙雕小剧场之美人鱼篇》   曦雾:我真的要穿上这套衣服扮成美人鱼跳进水里陪你玩这种钓鱼play吗?   枢零:你不喜欢这个颜色的衣服?金色不好看吗。   曦雾:跟衣服是什么颜色没关系, 重点是——   曦雾:(指)那是食人鱼吧!那绝对是食人鱼吧!   枢零:嗯。   曦雾:你倒是否认一下啊!   枢零:我否认水里没有食人鱼。   曦雾:……   枢零:放心,我会很快把你钓上岸的。(挥舞鱼竿跃跃欲试)   曦雾:枢零你好阴险、好歹毒,原来这就是你用以钓我上钩的邪恶计划……   枢零:我否认我好阴险、好歹毒, 异族人,请勿在虫群中发表不实言论。   曦雾:呃呃,就当我会信吧。   曦雾:(含泪换衣)(华丽丽地变成金色美人鱼)(凄美地跳进水里)   曦雾:我焯真是食人鱼!全在追着我跑!我不好吃啊!   枢零:我否认你不好吃。   曦雾:老婆你现在就别否认了!   曦雾:(被食人鱼追得吱哇乱叫)救命!救命!有没有好心人能救救我把我钓到岸上去!   枢零:我现在不否认我好阴险、好歹毒。小金鱼, 我将十分遗憾地向你宣布——这里没有好心人能救你。   曦雾:我错了!枢零你就是全天下最善良、最可爱的大蛾子!救救我!   枢零:(勉为其难抛竿钓鱼)   曦雾:(惊魂未定的被钓上岸)如果我游慢了它们真的会咬我吗?   枢零:我必须提醒你——我是全天下最善良、最可爱的大蛾子。   曦雾:(感动)老婆~我就知道~你是不会真舍得我被鱼咬的~   枢零:是的。它们只是会试图把卵产在你的身上, 借用你的身体孵育后代而已。   曦雾:?   曦雾:所以我扮演的不是金色人鱼, 而是黄色人鱼吗?   曦雾:(庆幸)但总之我被钓上来了,我回到少儿频道了。   曦雾:(美鱼抖水)老婆, 我们接下来是就开始正常钓鱼了吧?   枢零:很遗憾地通知你, 我的救助不是免费的。你有以下两种支付方式可选。   枢零:选项一, 卖身肉偿, 被我做成香香鱼肉罐头。   枢零:选项二,劳动赚钱, 跳回水里开采水下宝石。   曦雾:这样的分歧选项有意义吗?怎么看我都没得选只能选二吧?   曦雾:(咬牙)拼了!不就是被产一身卵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现在已经变成一条没有XX也没有OO的美人鱼了, 已经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枢零:曦雾, 我必须提醒你——你的体温将很快使鱼卵孵化,小鱼会试图咬破你的皮肤钻入你的身体内部, 慢慢吃掉你。   枢零:请尽可能迅速的在水中往返, 谨防鱼卵在你身上孵化。   曦雾:(鬼叫)所以它们果然还是食人鱼啊!   枢零:我说过,我否认水里没有食人鱼。   曦雾:枢零,我必须提醒你——你可是全天下最善良、最可爱的大蛾子!   枢零:(挺胸抬头)是的,没有错。   枢零:看,这是我为你准备的防身武器,按一下就能发射水下激光。   曦雾:(大喜)好好好!战斗, 爽!   数分钟后。   曦雾满载而归。   曦雾:(得意)这些宝石应该够我赎身了吧。   枢零:是的,的确,你赎身需要十万,一颗宝石回收价均约两万,你带回来了六颗,总计十二万。   枢零:(阴险)但你刚刚在水里开了十四枪,每发子弹售价一万,所以你现在不仅一块没赚,还又欠我两万。   曦雾:纳尼!?   枢零:(标准NPC刻薄腔)哈,水族人,陆地人的世界可是很残酷的,受不了就自己回你的水里孵鱼宝宝去吧。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可以用我的靴子免费送你回家去——一脚把你踢回水里。   曦雾:不要啊!不要把我踢回水里孵鱼宝宝!   曦雾: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次下海绝对能赚回本!   数分钟后。   气喘吁吁的曦雾再度满载而归。   曦雾:(美鱼抖水)这次我挖了九颗,途中只开了五枪,总计收入十三万,已经够我还你钱,而且还多出了一万。   曦雾:(豪爽)多出来的这一万就当我送你的,你拿去买糖吃吧。   枢零:(阴险)由于你连续抛售了太多宝石,市场饱和,宝石的收购价大跳水掉到一万五了。所以你这次只收入了八万五,你还欠我三万五。   曦雾:纳尼!?还有这种设定!?   枢零:(标准NPC刻薄腔)哈,鱼尾巴,你该庆幸,我甚至没有收你利息!   曦雾:枢零,你学坏了!你一个虫族人现在怎么能变得这么,这么精通被人挂上路灯的小寄巧呢!   枢零:因为我具有一定的趋光性。   曦雾:趋光性不是让你用来把自己挂路灯上的!   就这样,大半晚过去,曦雾不仅没能成功给自己赎身,还倒欠下百万巨款。   他悔不该签那张对赌协议,更后悔借了高利贷升级采矿设备,妄图一次性梭-哈大赚并反过来把枢零买下。   枢零:(标准NPC刻薄腔)哈,穷光蛋,欠了我这么多钱还想回家睡觉,我还是对你太仁慈了。   曦雾:(一脸干瘪)我不赎身了……就这样把我卖给你当男仆吧,也挺好的……   枢零:(满意)很好。   枢零:(阴险)之后我有一项重要任务要交给你,当你完成它后,我们间的债务问题将被一笔勾销。   枢零:(大发慈悲)你今晚可以回去睡觉了。   曦雾:(不敢信,但毫无办法)(卑微)   《美人鱼篇》,完。   《风筝篇》,堂堂开载!   然后曦雾一通精妙操作,成功把欠款大翻番,干到了五百万。   并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加加加,加到厌倦。   ……   枢零:(开心)(非常开心)小软糖,这些天我跟你的所有约会项目中,你最喜欢哪一个?   曦雾:(气若游丝)选C,钝角。   枢零:(遗憾)你都不喜欢吗?   枢零:(开心)(阴险)那我再新想一些项目以后和你继续体验尝试。   曦雾:(发出死亡的声音)呃啊……求放过……   曦雾:不过真要说的话……   曦雾:(扭捏)我喜欢给你当汽车人……   曦雾:那种背着你在房子里到处逛来逛去的感觉,有点……   曦雾: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拥有你了。   枢零:我也喜欢被你背着逛来逛去。   曦雾:(笑着蹲下)那我们再逛一晚上好不好。我们这次出门去散步看星星吧。   枢零:(趴到曦雾背上)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曦雾: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曦雾:……   曦雾:(稳稳背起枢零,往外走)但夜色也挺美。   枢零:……   枢零:是你让夜空里的星星都变漂亮了。   枢零:(用脸蹭蹭曦雾的后脖子)我也好像真的拥有你了一样。 第84章 星门事故   枢零在那晚之后的数个月里, 都没再做过那类各种细节异常真实的梦了。   他觉得这可能是因为他之后都没再和曦雾身体相合过,他不再受曦雾身上的亚空间灵异事件的侵染的缘故。   他便暂时将这件事搁置去了脑后。   “枢零,说真的……你真的觉得你选择的这些约会项目能跟我有正面感情进展吗?”   “当然。”枢零大气地一点头, “你不觉得它们都十分有趣吗。”   曦雾忧伤得45度角抬头仰望天花板,“你当然觉得有趣,因为在被当做玩具玩来玩去的人又不是你……老婆, 我们以后还是多打游戏少约会吧……”   “不要。游戏没你好玩。”   “呃啊……”曦雾活人微死地趴在桌上, “呀嘞呀嘞,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看在你这么suki我的份上, 就勉强陪你playplay吧, 瓦达西才不是傲娇呢哼。麻, 总有一天, 瓦达西会让昂塔付出你这样肆意玩弄我的代价desu……”   “哦。”大坏蛾枢零从桌子下拿出一套桌牌,“今天我们来玩《大冒险》。”   曦雾吐槽, “不该是《真心话与大冒险》吗, 真心话哪儿去了?”   枢零理所当然, “我是不会撒谎的虫族人, 我说的话都是真心话,它对我不公平。”   他从盒子里将道具都取出。   “同时, 曦雾, 为了照顾你的游戏体验,我特意对这副牌里的一些涉嫌对你的勾引行为的大冒险项目进行了修改。   “比如把‘接吻10秒’改成了‘电击10秒’,把‘跳性感辣舞15秒’改成了‘被对方殴打跳躲闪摇15秒’,把‘坐在对方身上3回合’改成了‘坐在烧烤架上3回合’,还有更多有趣的游戏版本更新改动欢迎各位玩家前来探索哦。”   曦雾汗流浃背了,“我觉得这些大冒险项目对身为普通碳基生命的我来说也不是很公平呢。”   “亲爱的玩家, 你也可以选择卸载更新包,坚持使用旧版。”   “枢零,你这妥妥的是在用阳谋坑我呢……”   “没有哦。”枢零一脸阴测测,“你也可以选择不玩,我们换一个约会项目。”   多次的历史教训告诉曦雾,最好不要去知道枢零的备用约会方案是什么。   就在两人或开心愉快、或尖叫抓挠地丢骰子玩起《大冒险》时,枢零忽然一顿,匆忙站起身。   “我得走了。”他大步向外走去,帝冕从犄角旮沓里飞出来悬至他的脑后,“星门出事了。”   数秒后,曦雾也同样收到了联盟发来的紧急通知——   是天方夜谭事件里,虫群与联盟间在建中的那座法查星门出事了。   ……   在这普通的一天,虫族人建造者特化8型·薯条正在普通的工作。   他形似一盒倒立的灰绿色薯条,他走走停停不断用触手们检查着星门一期工程修建好部分的生物湿件们是否健康。   「晚上好,薯条,你排队排到多少号了?」   「1602号。你呢,爱睡觉?」   「461号!」   形似巨型粘液怪的爱睡觉一边在肚子里用身体粘液凝塑成星门建材,一边高兴得摇来摇去。   「你当初就该来跟我排同一队的,我早就劝过你,晶橘的效率可比苍痕高多了,他在交-配上非常的勤劳。应该还有一两个月就能排到我,真期待请假和他见面交-配的那一天。」   薯条稍有些羡慕,「恭喜。不过也还好,我更喜欢苍痕身上的那种香味,我不介意再为他多等些时间。」   爱睡觉庆幸着,「还好我们排队排得早。薯条,你知道现在大家一直排到多少号去了吗,有七万多号了!并且每天还在成倍的增加!」   「是的,还好我们冒着被行为检测节点标记为高异常概率个体的风险,去排队排得早。」薯条又略有遗憾,「不过我们大概没机会轮到第二次了吧,排队的逻辑会优先让还没尝试过的族胞们去先行尝试。」   爱睡觉暂时停下了肚子里的工作,他探究地说:   「我觉得还是有机会的。大家都觉得我们很大概率会和联盟开战,到时候我们可以把法丽塔文明占下来,让他们成为我们的保护文明,这样我们就能有许多法皇人了。」   薯条在一团状态不好的集成湿件上画叉,他正感到些忧虑和害怕。   「哎,我们都看不见帝权陛下在想些什么。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下令要诱导这条亚空间通道的出现,并要我们修建通往联盟的星门,工期还排得很紧。」   爱睡觉无所谓地扭扭屁股,「反正联盟不可能打得过我们,我们也有反制末日武器的手段。陛下想开战就开吧。」   「但打仗一定会死虫吧……等等。」薯条忽然同时将触手连接向多个湿件板块,「爱睡觉,我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爱睡觉警惕地竖起上半身。   突然,一道惊惶的大喊声在心灵网络中区域性地响起:   「躲避!!!亚空间大暴动!灵异事件广泛外泄了!!!」   薯条和爱睡觉根本来不及逃!   只见得一道杂乱的彩光在施工通道的深处出现,接着下一瞬,他们的四周便被彩光填满了!   他们惊恐地大叫、试图在光里游泳、互相倾诉遗言、对四周被灵异事件侵染得模样大变的通道议论不止、在心灵网上与一众同事激烈地讨论灾后维修重建工作该如何进行……   十数秒过去,一只大虫子茫然地挠了挠头。   「不对啊,怎么事故后……我们大家全都还活着,一个人都没有死?」   他转头看向四周——   分明星门已经被亚空间污染扭曲得像一幅粗陋的AI随机生成的绘画。   原本风格整齐划一的虫群生物科技式建筑群,如今全变成了一团彩色乱麻。   什么都变了,通道中长满莫名其妙的凸起。   这些凸起有的像都市微缩模型,窗口里还亮着彩灯,楼顶停着一辆辆家用飞行器;   有的像不知名的生物,甚至能依稀分辨出它们的眼睛、嘴巴、节肢;   有的不可名状,像风、像旋涡、像杂乱的几何图形、像随便的什么……   而从一旁打开的检修入口中,还能看见地板下的管线也全被异化了。   它们有的变成了鞋带;有的变成了面条;有的变成了什么生物的触须……   可尽管星门建筑混乱成了一大片,它内中的所有施工人员却毫发无伤。   没人死去,没人哭泣,大家都左看右看,满是迷茫。   ……   「确定?这场星门事故中真的无人伤亡、所有族胞都毫发无伤?」   「(疑惑)是的陛下。但也不能完全算无伤,有部分族胞在事故发生进行自主规避时不小心弄伤了自己。」   「(恭敬)陛下,这是初步的调查汇总报告,请您过目。」   枢零将心灵共享文件接收,迅速地翻阅了起来。   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心灵网络线上会议室中,虫群的各大头部节点们议论纷纷。   「(惊奇)真奇怪,为什么会无人伤亡呢?」   「(庆幸)总之这么大的突发事故里,无人伤亡就是好事。」   「(猜疑)也或许是现在还看不出他们身上的问题,但等隔离一段时间后就暴露出来了?」   「(自我说服)亚空间灵异事件是这样的,在出人预料方面从不出人预料。」   「(郁闷)九年时间全白干了,明明星门一期工程就快竣工了……而且拆迁重建也得拆一阵,还得清理亚空间的余波残留,妈耶……」   「(不解)为什么这起事故会突然发生?我们的检测器全都没检测到先期征兆吗?」   「……」   王座上,枢零微抬手。   所有的议论声全消失安静了。   枢零将手重放下,冷静沉稳地下令。   「接下来做三件事。」   「一,查明白这起事故是如何发生的。」   「二,在十天后举行一场大型军事演习,邀请联盟大使们现场观看。」   「三,让以太跃迁引擎研究部门尽可能的加快研究进度,可以最大限度的向其倾斜资源投入。」   众节点的思绪在心灵网络中如一圈圈涟漪般扩散回荡,他们极快地达成了同频共振、统一认知。   「(敬畏)(揣测)陛下,您是否真的准备与联盟开战?」   枢零淡淡回应:「这件事从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联盟的选择。」   ……   在建中的法查星门被一场突如其来的亚空间暴动给解体了。   动静这么大的事,不出一个小时,星际网上的新闻报道便满天飞了。   各时政区博主们也纷纷发言,阐述自己的相关猜测。   一部分阴谋论者认为,这事是联盟在背后动手脚,意图拖延虫群的星门修建进度,防止虫群真向联盟打过来;   另一部则分猜测,是与联盟相邻的黎明帝国或菇菇理想国干的。   因为他们觉得联盟要给虫群当狗,虫群修建法查星门其实是想借道联盟,去攻打它们俩中的某一个。   其中最有可能是要打菇菇理想国,因为理想国的国力更鼎盛、对虫群的威胁性更大。黎明帝国则成天内部叛乱,保不准哪天帝国自己就解体了。   而面对星际上的种种声音,联盟则发通告声称:   纯属自然灾害。   我们联盟和虫群间的关系好得很,没有要开战,也绝不可能去帮助虫群攻打别的文明。   这座星门是修来两边旅游用的,你们这些人不要胡乱地鼓吹阴暗的论调,在这里唯恐天下不乱。   理想国和帝国也先后发声明,说此事与我无关,向虫群此次的重大施工事故致以深切的同情与诚挚的慰问balabala。   背地里它们则暗暗松了口气,它们也担心虫群修星门是想借道联盟来攻打它们,这星门一炸,它们的国防官员当场就弹冠相庆,并相邀在晚上一起开香槟了。   而在两国官员们开香槟的同时——   曦雾正在晚餐桌上向虫群的帝权陛下使美人计。 第85章 搬迁计划   曦雾正穿着身仙气飘飘的古典长袍, 以衬显他的体态苗条。这身衣服硬是让他一米八的薄肌身材看上去有几分弱不禁风惹人怜了。   脸上还别有用心地贴了些碎钻,似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般附在他的颊边。   在枢零见到他这幅清冷白月光式的打扮时,枢零心没心软曦雾不知道, 反正他自己照镜子时,他是被镜子里那个他完全不认识的杰克苏先生给“痛”到脚趾抓地了的。   “陛下……”   曦雾抱着枢零的一条胳膊,软软靠在他肩上, 还抬起纤纤素手给枢零斟着美酒。   枢零像台没有感情的喝酒机器, 曦雾给他倒多少, 他立马喝多少。   又将黄金杯一放,沉着地对曦雾说到。   “我想, 你可以省去将酒倒进杯子里这一不完全必要的重复环节, 直接倒我嘴里。”枢零像垃圾桶敞开盖子一样地仰天张开了嘴, “啊——”   曦雾一脸深沉地摇头, “不,你不懂, 就是要我一杯一杯地倒, 你一杯一杯地喝, 时不时我再喂你几颗小水果下酒, 才有那种你是昏君、我是祸水的feel。”   “朕不是昏君,朕是明君。”   曦雾莞尔。   又妖娆地翘起兰花指, 给他塞一块小点心。   “是是是, 你是明君。”他眨眼向枢零抛去wink,“请问英明神武的、独断千古的虫群的第九十四任帝权陛下,你们邀请我们这些联盟使者,去现场观看你们几天后的军事演习……你们是觉得,法查星门之所以会出事,是我们联盟在暗中动手脚?”   枢零没直接回答, “你知道这次事故的伤亡人数是多少吗。”   曦雾摇头,“不知道。”   “是零。无人伤亡。”他抓着曦雾的手,喂他自己吃掉最后一块点心,“真是不可思议。”   “……”   曦雾瞬间明白到——这次的事的确是联盟在动手脚。   做得太明显了,零伤亡。   也只有崇尚极端和平主义的联盟,才会在这种时刻还在乎着会不会伤及到他人性命了。   若换做其它任何文明来做这事,都免不了出现一些“必要的牺牲”。   “我一直都对你们联盟的各种理念,感到很不能理解。你们选择的路线与虫群完全相左,我们选择了文明与理性,你们选择了个体与感性。”   枢零并指轻点曦雾的额头。   “你们有时会让我感到害怕,因为我认为,过分的感性并非是一件好事。这使得你们很大概率会做出一些,令人难以预料的危险举动。   “但这也许是我的情感逻辑模块过于丰富,使我多虑了。我的族胞们便从不担心害怕你们。   “他们只对你们嗤之以鼻,觉得你们从身到心都十分弱小,根本无需加以警惕。”   枢零缓缓收回手。   他冰冷的红瞳中,有种高位者所特有的凉薄廉价的悲悯。   “曦雾,在九天后的军事演习上,你们将会看到一场十分有趣的彩排。也许你和你的家人们会喜欢的。”   九天后。   那的确是一项十分有趣的彩排。   舰船船首的数层楼高的巨大窗幕外,在漆黑的太空中,虫族人的舰队群正在模拟演示,该如何完整的、尽量无大损伤的长途搬运一颗盖亚星球。   一名虫族脑虫科学家正站在与窗幕间隔二十米的半空中的漂浮平台上,他背对众人拘谨地做着解说。   “本次的实验测试目标‘编号3’,是一颗评级为中等的盖亚星球,她具有纳米级的造物能力。她的具体数据请看此处。”   脑虫科学家伸手一指,一大串蓝色光字浮现在窗幕上,标注着远方那颗盖亚星球包括体积、重量在内的种种数据。   “一直以来,搬运盖亚星球都是难事一桩,因为她们的身体太过庞大、分散,星球上的每一粒沙子、每一滴水都是她们身体的一部分。   “即便只是让她们从原本的行星轨道上偏离一两光年,都时常会对她们身体上的生态环境造成毁灭性的影响。海啸、飙风、气温骤降导致的暴雪、地心动荡导致的火山喷发……   “若要在搬迁途中不伤害到她们,我们就必须时刻小心维持着她们的各种星球参数。   “同时,陛下向我们提出的需求是,百亿光年以上的超长途搬运。如此遥远的距离,意味着我们必须借助亚空间通道的力量。   “但大多数亚空间的通道口都比行星窄小,在我们的这次实验中,陛下给与我们的预设题目便是如此,它只有‘川级’的吞吐量。我们得先使用空间折叠技术将编号3缩小,再想办法将她复原,复原可比缩小困难千倍……”   曦雾远望着编号3,那颗深绿色的盖亚星球,他神色复杂。   晶橘正用智脑在使馆内部的线上会议室里惊呼:“天啊,虫群这是摆明了在想把我们的大地母亲搬回他们家里!他们现在正展示给我们看的,就是他们预计使用的计划方案!”   苍痕有气无力地调侃:“曦雾啊,你看看,这就是你跟陛下谈恋爱谈出来的后果。你的好媳妇他要帮你把咱妈接过来,向婆婆尽孝了。”   沼华略带幽默地说到:“我觉得会被他们搬回家的,不仅有妈妈,还有我们的其他兄弟。晶橘,托了你的福,虫族人们现在可喜欢我们这些香香软软的法皇人了,我们又能玩又好吃,使他们谁都想在宿舍里养一只,哈哈。”   沫沫云悲观地安慰:“如果我们和虫群真的打起来了,你们脱离联盟加入虫群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到时候你们能不能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帮我拿到虫群的永久居住权。”   蓝空羽叹气:“虫群的科技实力与军事实力,竟恐怖如斯……”   枢零正将曦雾抱坐在他的大腿上,与曦雾分享着他的王座。   他一手与曦雾十指相扣,一手把玩着曦雾肩颈处的发梢。   “小软糖,你觉得如何?当然,在那天到来之前,我们还会继续改进这项方案,以求将搬运过程中的损伤降到最小。”   曦雾笑笑,“我当然相信你们的技术实力。但任何事都是有风险的。”   “你说得没错,任何事都有风险。”枢零将视线从曦雾脸上移开,再度看向窗幕外,“第二场彩排预演要开始了。又有一些不自量力的武装势力试图攻击我们的护送队伍,就像三年多前,你到我们这里来时的那样。   “但这一次,不会有任何蛋糕在这场冲突中受到伤害。”   无声的烟花在窗幕外的太空中绽放。一朵接着一朵。   一片绚丽多彩的富贵花田,就这样被虫族的舰群给勤勉地耕种下了。   ……   “我的家没有了……我的家没有了……”   九岁的小女孩周妙妙一边躺在海曦怀里流着眼泪,一边说着高烧时的胡话。   “我的爸爸没了,我的妈妈没了,我的家也没了……”   海曦也红着眼眶,一阵阵的鼻酸。   昨天,他们本打算回家收拾行李,好在明天跟随大部队一起从云海城撤离去更安全的内陆。   但他们哪还有什么家,他们家的那栋房子已经毁在了战火中,被炸塌了。   海曦掖紧周妙妙身上的锡箔保温毯,“你还有我,还有我……”   周妙妙越想越难过,她呜呜地哭了一阵后,又迷迷糊糊地挣扎着想坐起来。   “海曦叔叔,是不是要到集合时间了,我们该跟大家一起上路离开云海城了……”   海曦安慰她,“没事,还有一会儿,等你烧退了我们再去。实在赶不上,我们也还可以等下一批次,都是一样的。妙妙乖,你睡一觉醒来就好了,快睡吧。”   周妙妙却没有闭眼睛。   她害怕闭上眼睛后就醒不过来了。好多人都是这么死的。   她不敢睡,一个劲儿地和海曦胡乱地说着话。   “我长大以后也要发明出核聚变反应堆,还有锂电池,让我们的国家也变得很厉害,再也没人敢打我们……   “妈妈就不会死了,我们的家也不会没了……   “我要去工厂里造炸弹,把炸死我妈、炸了我家的人都杀了……   “妈妈我好想你,我再也不不听话,再也不缠着你给我买玩具了……”   海曦一边默默地听着,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手里的《战时自救求生手册》。   忽然,他意识到怀里的小女孩没了声,他慌忙去摸她的鼻息——没死,只是睡着了。他长松一口气。   手里的书却是怎么都没心思看下去了。   但又不得不看。   就像死亡来临之前,人都不得不活着。   ……   宇宙历136851年8月6日,曦雾与枢零的三周年结婚纪念日。   曦雾在往麻辣火锅里下芝麻汤圆时,被飞溅起来的红油烫得手一个哆嗦。   枢零一边涮进去棉花糖串串,一边说,“你今天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曦雾抱怨,“你这条偷窥狂坏虫,总是擅自把我脑袋里的情绪给看光光。”   枢零理直气壮,“是你自己要公共露出的。”   “哈,我公共露出。”曦雾禁不住地坏笑一声。   又叹一口气,给自己倒一杯酒。   “我最近,好像一直在做一个梦。”他一手托腮,抿一口酒,“但每次醒来,我都记不得那个梦里有什么。只模糊知道……”曦雾发了会儿呆,“……应该是些很不好的事。和战争有关。”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枢零,我真的很讨厌战争。联盟有很多理念其实我是不太赞同的,但唯独在战争与和平这一点上……”他放下杯子,“有矛盾冲突的是两方文明政府,遭殃的却是两方平民百姓。一个陌生人杀死另一个陌生人,一名工人的孩子杀死另一名工人的孩子。”   枢零语气平淡且理所当然,“有时,为了文明,我们不得不做出牺牲与取舍。”   曦雾讥讽地一笑。   枢零将棉花糖串串从火锅里提起,在串串出锅的那一瞬间,枢零头顶的羽须猛然一抖。   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光铁签塞进嘴里咔吧吃掉。   “曦雾,如果那个梦境实在让你困扰,你可以尝试使用药物治疗,让你不再做任何一个梦。”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曦雾搅和了一下火锅,又将纯随机馅料的生活作风很开放的饺子倒下去,“虽然噩梦很讨厌,但有一些梦……我不想错过。”   “什么梦?”   “那些见不到的人,那些做不到的事。”曦雾微笑着把汤圆舀进枢零碗里,“还有你。”   枢零希冀地说,“我也想梦见你。但我鲜少做梦,我的睡眠质量向来很好。”   “会梦见的。”曦雾用手环电筒从下给自己的脸打一道阴森森的蓝光,“我可是阳光男鬼攻,老婆,我是不会放过在梦里缠着你的机会的。”   “好。”枢零愉快地晃着羽须,“我等着你来。” 第86章 泡冰泉   三年了!   虫群的中央核心区的居民们, 已经忍受了长达三年的连续不断的正十度的高温天气了!   抱怨声日益增多,终于,在这一天, 伟大的帝权陛下决定给大家放几天高温假休息了!   并且往后每年的1月1号到3号,以及5月1号到3号,都同样的会放!   “但寡人没有休息假期。”正下班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枢零, 模样像极了怨灵, “即使所有人都放假了, 寡人也依旧得按时上下班。”   来接他下班,要去找妈妈一起共进晚餐的曦雾忍俊不禁。   “我可怜的老婆陛下, 我都不敢告诉你, 我是一条米虫, 我这辈子从没上过一天班, 我怕你嫉妒我。”   曦雾甜美的笑容中充满了朝气与活力。   怨灵则当场进阶成了SSS特级怨灵。   很快,曦雾便为自己的不利于家庭和谐的言论而惨遭报应。   “我们今晚的晚饭一边泡冰泉一边吃吧。”伊茜丝高高兴兴地提议着, “虽然小绒毛你今天没法放假, 但冰泉还是可以泡的。”   “泡冰泉?”曦雾有些好奇。   伊茜丝热心地挥起上前肢比划, “噢, 小软糖,这是我们虫群中的一项传统习俗。我们会在放高温假的时候, 和亲朋好友一起泡冰泉消暑。”   枢零补充到, “就像星际上开泳池派对一样。”   听见“像泳池派对”,曦雾没做多想地回答,“好啊,我没问题。”   直到走进浴室里,见到那一浴池的冰水混合物、被骤降的室温给冻得一哆嗦前,曦雾都还挂着阳光大男孩的笑容。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浴池最左侧的“冰块喷泉”——原来虫族人的“泡冰泉”是字面意思上的泡冰泉啊!   粉兰花螳螂样子的母巢侍仆嘉利, 正飞在半空往浴池里撒着些什么粉末。   曦雾不禁向枢零询问:“他在干什么?”   枢零理所当然地回答:“撒清凉浴盐。它能让水温保持在零下十度左右但不结冰。”   “……你是说我们要泡的冰泉水的水温是零下十度!?”曦雾的头皮开始发麻——   别人家情侣共浴是准备搞出人命,而他跟枢零共浴则是准备搞出人命是吧!   怎么会有人在婚后的每一周里,都在提心吊胆自己会不会被老婆玩到嗝屁啊!   枢零点头,“是的。怎么了?”他打量了曦雾几眼,“……你是在怕冷吗?”   曦雾强颜欢笑,“如果只是吃一顿饭的时间,我应该能撑住……”   他心想蓝星上的蓝星猴子们都可以冬泳一小时,那身为法皇人的我泡一小时冰水吃个家庭聚餐,问题应该也不大……吧?   虫族人在泡冰泉前,会先去把身体清洁干净,再进入浴池中。   他们用来清洁身体的家具很奇特,那是一团巨大的灰色史莱姆,它会把人吞进肚子里,把人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外露部位给嘬干净。   但曦雾由于鉴赏过了太多本子思想变得很肮脏污秽,这导致他难以接受这种洗澡方式。   同时他也不好意思在岳母面前脱光混浴,便在一番解释后独自去了别的房间里以传统手工技艺给自己洗香香。   当曦雾裹着大浴巾回到浴室里时,浴池中央已经铺好饭桌开始上菜了。   为方便多人取餐,虫族人泡冰泉用的聚会桌都类似于回转寿司传送带的款式。   除回转餐盘外,它还能伸出触手,像游泳圈一样地将人托在水面上。   同时还能释放出一些指甲盖大小的透明虫子,用以处理不小心掉进水中的食物残渣。   这次家庭聚餐的参与人员不仅有枢零、伊茜丝,机仆四点八和伊茜丝最喜爱的侍仆嘉利也正泡在水中。   嘉利感知迟钝、性格木讷,这使得他在面对枢零时不会有太多的畏惧感,是以每次枢零来他母亲这里,都是由嘉利在旁侍奉,其他侍仆则都暂时屏退。   “小软糖!”伊茜丝热情挥爪,“你快下来吧,水温刚刚好,很凉爽!”   曦雾硬着头皮,“我马上就下来!”末了,还露出一个僵硬的“我没事、我很好”的微笑。   伊茜丝见状,满意地转回头去,继续和儿子讨论起一会儿吃饭时要放哪部片子。   “总之,小绒毛,吃饭时我们不许看《千奇厨房》。”   枢零的羽须往下垮,“好吧,妈妈。”   曦雾走至了浴池台阶口处。   他战战兢兢地伸出美腿,用玉足轻试水温——   这水温的确刚刚好,用来对他严刑逼供再合适不过了。   曦雾两眼一闭,自我催眠:   水是热的,冰块是假的,吃上热菜就好了,习惯了就不冷了,一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他就这样顽强地游到了饭桌旁。   并迫不及待端起饭碗,寻找起热菜热汤的踪迹——结果完、全、没、有、呢!全是冷盘冷菜和冰淇淋呢!   伊茜丝好奇地向曦雾看过来,“小软糖,你现在是在唱歌吗?”   曦雾浑身直哆嗦,“不,妈妈……我没在唱歌,我只是冷得牙齿在上下打架,而已……”   伊茜丝好心敞开怀抱,“哦,我的小可怜,你可以过来妈妈的怀里抱抱,我会用我的翅膀给你包一个温暖的育儿袋。”   枢零也敞开怀抱,“我也可以用翅膀给你包一个育老公袋。”   四点八同样敞开怀抱,“呱!”   并不好意思被人抱着吃饭的曦雾,艰难拒绝了他们的温暖诱惑,“没事,我还可以承受……”   于是枢零便用翅膀裹着四点八钻进了妈妈的怀里,独留下曦雾孤零零在外,死要面子活受罪。   最终枢零和伊茜丝在嘉利的建议下,选了一部类似动物世界的纪录片电影来看。   它的名字叫《鱼狼凯莉》,据说它非常感人,把99%的有泪腺的虫族人都看哭了。   其主要拍摄内容为鱼狼凯莉从生到死的完整一生,观众将见证她是如何从一窝鱼狼里中最孱弱的那只,打拼成长、开枝散叶成为一个大家族的族母。   影片刚开始没多久,伊茜丝便同情心泛滥地长吁短叹了起来。   曦雾一边原地划水自主发热,一边也看得津津有味。   手也不冰脚也不冷,甚至还有点身体暖乎想睡觉了。   但片子的剧情非常精彩,他还不太想睡。正播到刚死了初恋老公的凯莉,好不容易独自猎到了食物要叼回家喂孩子,却遭蟒纹猫袭击夺食呢。   两分钟过去,这份得来不易的食物真的被坏猫抢走了。   镜头一转,凯莉头胎难产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孩子一点点没了声,被活活饿死了。   这虫族版《活着》的实拍剧情把在场的三虫一机全看哭了。   伊茜丝拿儿子的翅膀擦眼泪;枢零拿妈妈的手爪擦眼泪;四点八用它的小手绢擦眼泪;嘉利伸出舌头把眼泪往肚里舔。   曦雾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他感觉自己的眼泪,好像挂在睫毛上、脸蛋上给冻成小冰珠了。   他有点想提前离席,但见大家都正哭得伤心,又不太好意思去打扰。   直到实在扛不住,智脑也开始给他发红色警告后,他才迷迷糊糊地喊。   “老婆……我突然有点困,想回去睡觉……”   “哦,好。”   曦雾刚一浮出水面走上岸,湿淋淋的身子冷不防被寒风一吹,他顿时眼前一黑小腿肚一抽,当场华丽晕倒COS起了睡美人。   ……   “你醒了?”   曦雾茫然睁开眼。   陌生的天花板。   “这是几?”   “……阿伯,你根本就没伸手。”   沼华从曦雾眼前挪回脸,重新坐下。   “细侄子啊,你还记得你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吗。”   曦雾厚着脸皮嘴硬,“我只是小小的冬眠了一下而已。”   “唉……”沼华摇头叹气,“你可把快乐的空调给吓坏了,它在后台看见你的体征数据掉的好快,连身体都凉了,还以为你要死了。”   “哈哈。”曦雾没心没肺地笑着,“那我的老婆陛下他是什么反应?”   “他以为你只是太困了,在小小的冬眠。并且对你看那部感动人心的电影居然看困了而感到十分不满,他向我询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情感表达障碍。”   “……”   曦雾觉得自己以后再看见的那类,“睡奸play,以为爱人只是睡太死,其实爱人是吃安眠药真死了”的地狱笑话时,他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沼华敲敲床头,引回曦雾的注意力。   “细侄子,你知道这次为什么是我在照顾你、给你提供治疗服务,而不是由空调小姐来吗。”   曦雾有些心虚,“阿伯,我不是故意躲着你的……”   上次沼华找曦雾进行的那番谈话,让曦雾破防得都从此害怕起这位慈眉善目的和蔼长辈了。   以至于后来,沼华再找曦雾谈心,曦雾就装聋不肯过来了。   他怕从沼华嘴里又听见什么,让他更加破防的话。   但终归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细侄子啊,原本我以为,你跟陛下之间,你终于想通跟他更进一步了。结果没想到,你只是从一个牛角尖钻进了另一个牛角尖里而已。”   曦雾逃避地用被子盖住头,“阿伯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沼华严肃了口吻:“可你现在逃避有什么用呢?问题始终在那里等着你去解决。你要跟他拖多久,你要他等你迈过那条坎多久?   “你以为你自己是真诚,不用虚情假爱糊弄他,不到真爱不冒犯他身体的神圣领土毫厘,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一点粉饰也没有的、向他明牌‘你并不真正爱他’的行为有多么伤人?   “你真的不觉得你自己很自私过分吗?你真的有在把他当你的法定誓侣、有在乎过他有没有被你伤心吗?” 第87章 枕上的灰海   “………………”   曦雾被问得陷入进了长久的沉默。   在沼华问到他之前, 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是潜意识地逃避了去想,自己的行为反应会不会伤了枢零的心。   他怎么能这样自私呢?他怎么能没去站在枢零的角度上去想过呢?   曦雾又迷茫又对这样可憎的自己感到一阵阵窒息——他怎么能是一个这样的不顾虑伴侣感受的人!?大爷的,他这段时间都在干些什么, 他简直像在梦游,他该有多伤枢零的心啊!   曦雾心里顿时混乱得像头困兽在笼子里横冲直撞、四处碰壁、不得解脱。   他终于惊觉自己一直被陷在自己偏执病态的情绪里,眼里都看不见了别人。就像落水的人只顾着绝望恐慌地挣扎, 期间踢到谁了、打到谁了都全被他忽视了。   而一旦清醒过来, 意识到这些犯下的过错后, 便是无穷无尽的愧悔感扑面而来。   沼华对着曦雾缓和下语气。   “我知道,你肯定也不是故意如此, 故意这么对他的。你只是曾经, 或许受过什么心理创伤, 使你在情感方面, 保守压抑得像个禁欲苦修派的宗教徒。   “你并不是在反感和陛下亲密,更不是在讨厌他, 你是觉得你自己没资格, 对吗。你是觉得, 你自己没能给到他你的真爱、你给他的感情太过粗陋, 所以你不配得和他做恋人间的亲密事。   “你不是不想,而是觉得现阶段的自己还不配去拥有他, 曦雾,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但我还是伤害到他了。怎么能用这样的话给我自己开脱找补呢……”曦雾闷在被子底下的声音,像埋在坟冢里的亡灵正气若游丝地说话,“阿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   “我到现在肯定在无意中伤害了他许多,若说悔过求他原谅我,那太可笑了——我悔过求得原谅后, 要怎么改正自己呢?   “我也很想正面回应枢零的感情,很想说爱他,很想同他做一对爱侣,可是,阿伯,爱情不是……”   曦雾脑袋被沼华隔着被子轻抚了几下。   “亲爱的。如果你真的不爱一个人,那么你跟他在一起时,你会很明显地感觉到——   “时间很漫长,像阁楼房梁上落满的灰,你对你们的下一秒没有任何的期望。甚至连对方的脸也看厌倦了,只觉得墙角处的一只爬来爬去的小虫都比他的模样有趣。   “但如果那个人是你爱的,亲爱的,你告诉我——你都会有些什么样的感受?”   “……”   “时间正在像花一样的斑斓绽放。”沼华满是感怀,“对吗。你也如此感觉到。”   “可是……”曦雾的尾巴悄悄从被子底下伸出,它烦恼地在床边甩来甩去,“阿伯,我觉得,我好像没有什么爱上他的特别理由。   “虽然他真的很可爱,我有时会真心盼望能和他一起生育后代组建家庭,有一次还失眠了一整晚翻来覆去地想我跟他的第一个孩子叫什么名字才好……   “但是……阿伯,我在最近又时常会想,如果将我这辈子的联姻人选换成另一个也还不错的人,那我就会喜欢上另一个他。   “无论是善良的甲、开朗的乙、爱笑的丙,都无所谓、没区别的样子,我只是和谁联姻,就让自己喜欢谁而已,就好像——”曦雾变得有些语无伦次,“我真的没有觉得枢零有哪里不好,他真的很好,和他相处在一起时的感觉也真的很不错,但是,他没有给我那种,就是那种——   “石中剑的感觉。是唯一能把宝剑从石头里拔出来的天命之人,除他外,换成其他任何人都拔不出来。没有半点将就和随便,人生中完全无人可替。”   沼华捋着胡子,露出打趣又悲伤的笑。   “细侄子,等到未来你失去他的那一天,你保证顿时会有‘他在你人生中完全无人可替代’的感觉,始惊觉原来你的天命之人早已出现,上天早已派来救赎你的那座方舟,只是你自己从没觉得、从没珍惜过。”   “………………”   “………………………………”   曦雾死一样地沉默了。   沼华叹息一声。   “曦雾,我真的觉得你把‘爱情’这个词看得太过神圣了。   “我们有机体和无机体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呢?是我们有灵魂,是我们即使被意识上传成为了电子幽灵,也依旧会不可测地跳出是与非的判定循环,出现名为‘情感’的程序错误犯下冲动,我们是绝非理性的存在。   “而爱情正是我们的所有情感当中,最感性、最不理智的那个。   “一种情绪冲动有什么可神圣的?曦雾你上一分钟还觉得陛下并非你的无可替代,而这一分钟,你想象过了‘如果你失去了他’的生活过后,你还能自若地这么去想吗?   “你现在恐怕已经情感犯冲动得,觉得他不止无可替代,更是你完全无法失去的人了吧。   “而以后要是陛下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恐怕又会情感犯冲动,恨不得让他立马从你生命里消失吧。   “曦雾,你看看,我们有机体就是这样冲动多变的生物。我们的所有感情,全都一点也不神圣。   “那真正神圣的是什么呢,是我们在情感冲动下,做出的那些自我牺牲、自我奉献的伟大行为。抽象的情感从不神圣,神圣的是我们的具体行为举止。   “细侄子,你且听阿伯一句劝——你现在纠结的这些个问题,全都是没有意义的。”   他娓娓劝说:   “非理性的情感冲动,本就不该用理性的思维逻辑去判断。就像量子测不准定理,在那件使你的情感冲动概率坍缩为结果的事情发生前,你永远也无法观测清自己对他人的感情到底有多深。而每至于那种时刻,人总是要深觉错过、后悔的。   “况且,曦雾,无论是善良的甲、开朗的乙、爱笑的丙,他们统统都没出现在你的生命当中,我想就算他们以后出现了,你也不会多给他们半个眼神。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在他们身上浪费你的神思、为他们空度了你眼前人的青春年华呢?”   他十分轻柔地对曦雾说:   “你明明也知道,陛下他是虫族人,他的寿命是有时限的。你和他过一天,就少一天了,他还比你大了整整三千岁。曦雾,你自己算算,你还可以再空度他的多少天呢?”   躲在被子底下的人猛然发起了抖。   像烧得乳白的开水泡沫在锅里沸腾翻滚,他在被子底下蜷缩、挣扎、妄图抗拒这一惊悚可怕的事实。   可事实是逃不开、避不过的。   沼华善解人意地站起身,“我出去一会儿,十分钟后再回来。对了,你的身体已无大碍,可以自行离开了。”   等沼华端着新泡好的茶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时,他毫不意外地看见——   床空了。   曦雾不告而别了。   沼华走回到床边上。   他看向枕头上的那一大片濡湿泪迹,它像一片灰色的海。   “细侄子,你也别怪阿伯对你说的话太狠,唉……”沼华神色复杂地按下按钮,开启治疗舱的自动清洁整理模式,“你大概还不知道,陛下的时间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多,他能陪你的时间甚至不到你预期剩余寿命的一半……   “我已经劝过你,不要和他谈什么爱情,只当这是一桩任务,但你太过固执……   “那就好好珍惜当下吧……”   枕上的灰海在干涸。   曦雾在大步奔跑。   这座一尘不染的白色太空城,路面上从不沾半点灰尘。赤着的脚踩在上面,只觉一种光滑的冰冷。   他怎么能忘了这件事?   他和枢零之间,根本就没有可供他优柔寡断的时间去浪费!   他逐渐听见自己的耳边有一个声,咔哒咔哒,那是时针正在钟表上冷漠地走过。   “我时常感到,你很脆弱……同时又觉得,你很坚韧。”回忆拼凑成的幻觉中,枢零血红的眼睛正望着他,“因为你可以随意复活,随意延长自己的寿命。但我不行,时间到了,我就会死。   “当我死了,我就是真的死了,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宇宙当中了。   “曦雾,原来我们当中,身体最脆弱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抱歉。”   曦雾的心中突然对枢零生出好多怨、好多恨。   情感果然是种并不神圣的冲动。   廉价如眼泪。   他不要枢零离开他,他不要枢零离开他,他不要枢零离开他……   他要跟枢零永远在一起,他要跟枢零永远在一起,他要跟枢零永远在一起……   他要跟枢零像两块肉一齐掉进绞肉机,吱嘎吱嘎,被绞成同一份没有彼此的肉泥,包成同一个圆鼓鼓的饺子;   要像两根大红花烛相对照,烛芯燃烧声噼啪,泪眼把骨血流干,共淌进同一片血泊,凝固成同一块石头。   枢零的确没有拔出他的石中剑。   但偷偷打开了他的潘多拉魔盒,就像枢零平时在他身上干的那些欺负他的可爱坏事一样。   “曦雾?你未经提前预约突然在我的上班时间来我的办公室,是有——”   枢零未说完的话被堵住了。   曦雾像片乌云盖在他身上,带着湿潮的有泥土腥气的空气,和云层中的细小闪电,刺麻着他的两片唇瓣。大雨正倾落沾湿着他的脸,曦雾的眼中像藏了两片蓝色的湖。   良久以后。   曦雾对着他缓缓弓下腰,蜷缩着埋头进他的胸膛前。   “对不起……”曦雾对他说,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我再也不要去纠结乱想那么多了,我再也不要把我们的相处时间白白浪费了……”   枢零有些疑惑,“发生了什么?”   “枢零……”他语调哽咽,断断续续,“我不能没有你……我真蠢,把感情当那么复杂,我就是个十全十的傻货……不要离开我……明明都已经完全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的日子。我一想到如果你离开我,我就……”他抽噎了好几声,说不出后面的话。   缓了好一会儿,他又细声对枢零说:“我好爱你……”他痛苦地说着爱,就仿佛爱情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印在人心上让人阵阵地哀嚎惨叫。   “我也好爱你。”枢零懵懂地做着回答。   又捧起曦雾的脸,替他舔舐起眼泪,却怎么都舔不干。   曦雾像个木偶般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对他掉泪。又忽然问他:“我们以后每天晚上,可不可以睡在一起,手牵着手一起睡?”   “一起睡?我跟你?”枢零的羽须缓缓往上翘,“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向我如此提议,但……值得尝试,准予通过。”   曦雾终于笑了。   眉毛没有弯,眼睛睁得很大,只有两边嘴角在上翘。像一只古堡幽灵,在被遗忘多年后,终于等到了人走来自己尘封已久的大门前。   吱呀一声,门将自己打开了缝。 第88章 吞下的纸条   “妈妈, 我是被你怎么生下来的?”   八岁的小海曦将他好奇的目光从一旁挺着大肚的孕妇阿姨身上移开。   他转头仰起小脸,眼神亮晶晶地看向妈妈。   妈妈正提着两兜菜,和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笑得很温柔, 又有些狡黠。   “小曦,既然你已经能帮妈妈提土豆,是个小男子汉了, 那妈妈也就不隐瞒你的身世了——   “你其实是个西瓜精。”   小海曦露出瓜娃子的傻眼表情, “啊?”   “那天妈妈吃完西瓜后, 晚上就开始肚子疼了,但当时妈妈跟爸爸都没有在意。后来去医院检查时, 才发现妈妈肚子里的西瓜籽发芽, 长小西瓜了。   “医生让我们去照b超, 准备看情况安排手术把小西瓜取出来。结果我们竟惊讶地从b超画面里看见, 小西瓜里居然还有一个小西瓜精。”   妈妈摸摸海曦的头。   “他就是你。”   “原来我是西瓜精……”小海曦喃喃自语,他还没长开的小丹凤眼中开始流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忧郁。   妈妈憋着声欢笑了起来。   没一会儿, 他们便走回了家。   曦瓜精自告奋勇抢在妈妈之前开了门。   一跑进门, 曦瓜便大声喊, “爸爸!我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西瓜精了!”   他放下土豆, 三两脚蹬掉凉鞋,啪嗒啪嗒往屋里跑。   身穿着红围裙本该留在家里做大扫除的爸爸, 此刻却正坐在床边手捧着几张病历单子, 偷偷地哭。   曦瓜嘻嘻地笑,“妈妈,爸爸在家里偷懒,还累哭了!爸爸不是男子汉!”   爸爸慌忙收起手里的病历单,一股脑全塞回抽屉里。转身一边擦眼泪一边重拿起拖把时,妻子正站在卧室门口, 冲他淡淡地笑着。   他的五官再度痛苦到极致地皱成一团,呜呜地哭起来。   “医院怎么会没有检查出错呢,婉霞,这怎么会是你的呢……”他逐渐泣不成声。   “阿明……”   站在一旁的小海曦,懵懵懂懂地看着妈妈跟爸爸拥抱在了一起。   他想了想,决定挤到他们中间去。   却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爸爸一下子抱着他跟妈妈哭得好大声。   “爸爸……”海曦茫然地抬头向妈妈投去求助的目光,“妈妈……”妈妈却也在无声落泪。   他想了想,也跟着嘴一瘪,伤心难过地呜呜哭了起来。   妈妈又哭又笑起来,“你们两个,都别哭了,今天的晚饭还做不做了,地板还拖不拖了。”她捏他们两个的鼻子,“哭得像一条大狗和一条小狗,汪汪。”   海曦在妈妈的魔爪下扭来扭去,“我不是小狗,我是西瓜精。”他咯咯地笑,“只有爸爸是狗。”   爸爸的哭声笑岔了气。   海曦的屁股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海曦却笑得更大声了,“爸爸是狗!爸爸是狗!汪!啊!”他尖叫,“不准挠我痒痒!”海曦挣扎着还想跑,“哈哈哈!是妈妈先说你是狗的、哈哈哈!你先去挠妈妈痒痒!”   妈妈生气地把眉毛一竖,“你这个小坏蛋,你居然想出卖我!”她也奸笑着把两只手伸过来,跟爸爸一起对他进行男女混合双挠。   没一会儿海曦就被收拾老实了。   瘫在床上,像一只失去了梦想的西瓜。   爸爸跟妈妈头靠着头,依偎相坐,他们看向他的目光笑中带泪。   “阿明……”妈妈握住爸爸的手,“如果我们能共度的余生已经有限,那我们就开开心心的,把每一天都过好吧。”   “嗯……”   “未来回想起时,每一天都不觉得虚度,不觉得后悔把时间浪费……”   他的颤音更甚,“嗯……”   “小西瓜,你去给妈妈拿一张纸和一只笔过来。”   曦瓜从床上滚下去,“好!”   他很快把纸笔拿了回来,递到妈妈手上。   妈妈在纸上写了一句话。   然后她将那行字撕下,吃进嘴里,咽进肚里。   爸爸在怔愣了两秒后,也毫不犹豫地跟着写下同样一句话,并将它吃下。   海曦好奇地问,“爸爸,妈妈,你们在干什么?我也要吃纸。”   妈妈笑着说,“好啊,我们一家三口都吃。”   海曦在妈妈的指导下,也将那句话歪歪扭扭地写下——   “我们要开开心心地过好未来每一天。”   曦雾在小纸条上写完这句话后,将它吃进了肚子里。   随即哼起快乐的小曲,抱起永生花束出门和老婆陛下约会去。   在将花束递给枢零时,曦雾特意叮嘱:   “不是吃的,这不是我们晚餐的一部分,它是装饰品。”又含情脉脉地问,“老婆,好看吗,这束花是我亲手扎的。”   枢零遗憾地将花束远离开自己的嘴。   他打量起它。   “纯黑色的包裹纸,大红色的花,金色的枝叶,不错,都是我喜欢的颜色。”枢零低头深嗅,“还残留有你手上的余香。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为什么突然送我礼物?”   曦雾眯着眼笑得很甜。   “今天是我们同居的第一天!从今天晚上起,我就要跟你手牵手一起睡觉觉了。老婆,我还给你准备了一顿无比丰盛的烛光晚餐,但我需要先把你的眼睛蒙上,再带你过去。”   比起手里的这束花,枢零显然对烛光晚餐更感兴趣。   他期待地闭上眼,被曦雾用眼罩蒙住了眼睛。   在被带进新房间中后,枢零疑惑地问:“我怎么没有闻到芝麻汤圆的香气?”   曦雾深情回答:“因为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比起烹饪一堆美味但却黑乎乎的黑色料理,我有一个更为绝妙的主意——”他拉开枢零的眼罩,“当当当当——~”   枢零定睛往身前餐桌上一瞧——   像凶杀案现场。   而且凶手极其残暴变态,在一大堆红红白白的[马赛克]里,花花绿绿的[马赛克]全流出来了。   曦雾像只雄鸡一样高昂头颅翘着尾巴,眉飞色舞地讲解:   “我以热烈的红色和纯洁的白色,作为了这次烛光晚餐的主题色。   “其中红的有玫瑰花酱,它代表《霸道老公狠狠爱》;魔鬼辣酱的红代表《奶萌的我玩火自焚后,疯批老公还在追》;宝石血旺的红代表《踮脚起誓:我们的爱情不要流血也不要流泪》;鲜肉刺身的红代表《编不出来了总之叫声老公命都给你》。   “白的则有糖果、奶油、炼乳、冰淇淋,它们代表《老婆我知道你爱吃这个》;水晶皮冻的白代表《你老公我脸皮巨厚》;鱼鲜刺身的白代表《我要在你的鱼塘里洒满我的翘嘴切片》。   “另外还有一些随机的五彩斑斓的‘惊喜’,它们代表生活中的小确幸,点缀着我们美好的婚后生活~”   “哇。”枢零盯着桌上的碎尸案现场,“哇。”   曦雾绅士地为枢零拉开座椅,“老婆陛下请用餐~”   等枢零落座开吃后,曦雾很是期待地眨巴着睫毛问,“怎么样?好吃吗?”   “十分新奇的进食体验。”枢零微微点头表示认可,“这些生肉应当是你们联盟的特色纯科技合成肉,这使得它们的肉质十分剔透,并不掺杂有任何的生物体的情绪碎屑,不会让人吃出它们死不瞑目的感觉。   “也因此,你在制作这些食物时所掉进去的情绪碎屑,被更加凸显了。它们美味的调剂着这些可食用物,使每一口进食体验都带有一些清甜。同时又夹杂着些微的咸涩、苦辣,更衬显余味的回甘。”   曦雾骄傲挺起胸膛,“我果然是厨神!”又帅气地一撩刘海,歪嘴一笑,“但你也不赖,枢零先生,你也算得上是美食评论大家。”   “谢谢。是的。没错。”枢零成熟沉稳地点头。   曦雾用霸总递银行黑卡的动作,故作坦然地向枢零递去一封飘着香味的粉红小信封。   “既如此,你如此有自信,那枢零大家,你且再来评价一下我写给你的这封情书如何吧。”   枢零拆开信封,将文本下拉到末尾处,“已阅。”   “……?你就只有已阅吗?不是,你的读后感呢?”曦雾难以接受地伸手使劲比划,“你看完后就没有什么羞羞的、脸红红的、心跳加速的感觉吗?”   枢零摇头,“没有,我没有那种中毒或过敏反应,我的身体素质很强大。”   曦雾隐约有点破防。   但他不想承认自己的情书是初中生文笔,他上辈子读大学时,好歹也从事过一段时间的网络编辑的兼职工作,还当枪手帮UP主写过视频文案呢。   虽然干的都是科普类的,那也不至于让枢零的读后感只有“已阅”吧!   他固执地把情书给拽回来,强行声情并茂地大声给枢零全文朗读一遍:   “我此生挚爱、唯爱的枢零先生,我的小绒毛,我的小飞蛾——我爱你!”   在曦雾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的震声中,枢零头顶的须须一抖。   “在过去,我从未想过,我会爱上一位这样的,男人中的男人,帝王中的帝王,老婆中的老婆!   “你有没有看见我心中走失的小鹿?你有没有看见我心中出车祸的泥头车?它们是怎么出事故的,你竟毫无头绪吗?   “爱人啊,你是多么的英俊帅气、迷人可爱、又清纯性感、还有一点小小的俏皮,令‘爱上你’成为一种不能免俗的人之常情。   “你有着怎样的一双眼睛,像血色的钻石,纯净而又深邃。你能不能把我的夜晚还给我,别再藏进你的眉宇间,别再让我失魂在你的目光里。   “啊!我亲爱的、心爱的,我为你想了许多句子又删去,我到底该如何形容你?才不损你在我心中半点的绝代风华?   “我究竟该将你比做我的什么?啊!夏花不比你灿烂,月光不比你皎洁!啊!每当我和你共处一室,我总被你深深吸引!   “就像一条翘嘴,钩再直饵再咸,他都忍不住想发狠地、没命地、忘情地咬上去。从此幸福地被你带回你的鱼塘,纵使被你炖成鱼汤拆吃入腹,他也甘之如饴。   “但我心为你,它既是无私也是贪婪的。我不止想当你的翘嘴,我还想占据你的卫星轨道,成为你的护卫月。纵使体积远小于你,也竭尽所能为你发光,点亮你的夜空;为你挡下所有陨石,请你看一场凄美的流星雨。   “爱人啊,我可不可以将我们的灵魂缝在一起?我可不可以将‘分别’从我们的字典里删去?   “我可不可以对你说一个词——永远。   “即使我们谁都不可能有‘永远’,就连宇宙也会寿终消亡,但我也还是想对你说——永远。   “我永远爱你。无法永恒的世界中,唯爱永恒不逝。”   曦雾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且眼眶湿润地念出最后一行字,“宇宙历136852年1月2日,永远爱你的小软糖,留。”   他放下情书抬起头,用无比闪亮亮的期盼目光凝望向枢零。   正在干饭的枢零想了想,“叮,文件已接收。”   曦雾破大防要掉小珍珠了,“老婆——你怎么可以就只有这种反应——”   枢零一脸风平浪静地无情干饭,“你不是基本每天都在这么目中无人地对我发癫吗,你还要我有什么反应,我已经学会了习惯。”   “噫噫呜呜——”曦雾趴在桌上埋头假哭,“老婆——我这次没有发癫,我是认真地在跟你告白——枢零我警告你,你这次如果不好好哄我,我呱呱的就真要哭给你看了!”   枢零慢吞吞放下饭勺。   “你真的爱我吗?我们虫族人都很好骗,我会相信的。”   曦雾指天发誓,“你就是我的此生最爱!要是我在这一点上骗了你,我以后就再也玩不到好玩的电子游戏!”   “哦。”枢零状似风轻云淡地展开双手,敞开怀抱,“好吧,我可以抱你一下哄哄你。小软糖,不要哭了。”   “乌拉!”曦雾亢奋怪叫,兴冲冲连跑带蹦地虎扑进枢零怀中。   他被枢零稳稳接住了,他一边用脸颊在枢零肩膀上胡乱地蹭,一边像只夹嗓子的小猫一样甜甜地唤:   “老婆~老婆~我要亲死你~么么么~”   曦雾就像汤姆猫一样的,顺着枢零的胳膊一路亲到枢零的脸颊上。   而枢零则悄悄偏过脑袋,使曦雾的下一枚本要落在他腮边的吻,印上了他的嘴唇。 第89章 同居第一晚   “走吧, 我们……一起上楼休息睡觉吧。”   “嗯。”   正式同居的第一天晚上,在一同上楼去睡觉的路上,曦雾逐渐走不利索路, 间歇性同手同脚。   在枢零的寝房中,机仆面包机已经提前过来帮曦雾安置好了行李,并按曦雾的生活所需建造了浴室。   “妈妈, 我带曦雾来一起睡觉了。”   「(热情)欢迎你, 我的小软糖。你们今天晚上会一起制造小宝宝吗?小绒毛最近的身体状态很良好哦, 很适合怀宝宝~」   曦雾当场猛咳起来。   同时心底非常的发虚——   在这张床上,岳母随时可能来偷窥查房的苗床上, 曦雾怎么好意思往枢零身上干坏事啊!   怎么也得换到另一张床上去再说。   他已经计划好了, 在明天一白天的时间里, 他将在枢零的房间里另外装修布置一处温馨的“爱巢”, 用来做一些“情感升温运动”。   并且,在正式地、隆重地、庄严地、肃穆地邀请枢零进入爱巢和他一起快乐运动之前, 他将进行一系列的神圣求偶仪式, 力求给彼此留下一份完美无暇、自带滤镜的美好回忆——   当初他给枢零留下的那场初体验不是那么的愉快, 他真的每每想到就愧悔得想穿越回去掐死自己。   所以这一次他说什么也要给枢零补上, 他的老婆陛下就该享受他的帝王级待遇。   曦雾随便找了个借口,向岳母推脱掉今晚“造宝宝”的任务。   又从一旁的衣柜里翻出睡衣, 沐浴更衣去也。   再回来时, 枢零已经脱光了衣服躺上了苗床。   他正支着脑袋侧躺着,一眨不眨地望着曦雾走过来。   曦雾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块可口的糖果。   细腻的白肤像棉花糖一样,灿金色的头发像浇在上面的糖浆。   甚至连他身上的衣服都不再像是衣服,而像是一层精美漂亮的糖果纸。剥去可食,尽享甜蜜。   “我的小软糖。”枢零舒展长腿,放松肌肉换了个更加慵懒的姿势, “你们联盟人在睡觉时,都还要穿衣服睡?”   “这个分人。”曦雾抱起一床被子,腼腆地抿嘴笑着坐来床上,“我个人是习惯穿着衣服睡的,并且还需要盖被子保暖。”   “我的翅膀也能给你保暖。”   “咳……你的翅膀小了,没我的被子大。”曦雾迅速地人一躺小被一盖,暂时不给枢零留有在睡前整幺蛾子的机会,“好了,快睡觉吧。小绒毛,把手伸过来。”   枢零乖乖把手伸来。   曦雾一把握住它,用力亲一口,接着便闭眼开睡了。   枢零在盯着他甜蜜可口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后,也跟着合眼睡去。   ……   海曦被一阵惊慌愤怒的喧哗声给吵醒了。它们如海浪般接连拍打着他的耳膜。   他疲倦地睁开眼,又习惯性地摸摸怀中周妙妙的额头,已经退烧不烫了,他终于长松一口气。   现在各种资源都短缺得紧,这种时候如果一个小孩始终高烧不退,那么……   在周边的吵闹声中,周妙妙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叔叔……大家都在说什么?”她揉着惺忪睡眼,“是不是要第二批集合一起从云海离开了?”   周围人的神情让海曦心中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他努力去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但大家都在大哭大叫,各种刺耳的吵闹声全混在了一起,他无法听清。   就在这时,这处地下避难所中的广播响起了。   海曦的表情逐渐从茫然,变成震惊、庆幸,而后无比愤怒,最后又变成无能为力的悲哀——   霸权同盟袭击了云海城的首批民众撤离队伍。   这完全就是一场屠杀!赤裸的针对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的惨无人道的屠杀!   护送军队在霸权同盟的各种高科技武器面前,宛若纸糊的,他们仿佛另一群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   场面太过惨烈了。   谁也没想到,霸权同盟竟凶残无人性到这种地步,连撤离的平民百姓都不放过。   当初下令要组织统一撤离的那位长官,现已接受不了自我的精神折磨,吞枪自尽以死谢罪了。   从此,岩国政府不会再出面组织任何的官方撤离行动。   这完全就是把人命聚集起来给霸权同盟的那群畜生当靶子轰炸,这只会害死所有人。   同时,政府再度后缩了防守阵线,要求阵线以外的民众们各自逃难。   病房内一名将到预产期的高龄孕妇和她的家人们在悲声痛哭。   还有在先前的轰炸中断了腿的人在绝望流泪。   靠他们自己撤离?他们这些老弱病残孕要怎么靠自己撤离?   九岁的周妙妙一脸懵懂地抬头仰望着海曦的表情。广播声有点刺耳,她没太听清那里面都说了什么。   “叔叔……”   海曦悲伤地看着她。   “妙妙,我们之后得靠自己的腿,背很重的行李走很远的路,逃去大后方了。这条路会很艰难,但我们必须得走,因为霸权同盟的那些人已经没有人性了,如果我们继续留在城中,被他们接管……绝不会有好事发生的。   “之后的一路上你一定要跟紧我,千万别走丢了,知道吗?”   周妙妙用力点头,“嗯!”   海曦拉着她站起来,他正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身体发麻,走起路来有些一瘸一拐,显得他有几分狼狈滑稽。   而同时正有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的双目中燃烧——   他要去搞一把枪。   不然在未来的乱世里,孤身带着一个小女孩逃难,那太危险了。   他不能就这样手无寸铁地带着周妙妙走上逃亡路。   他必须得到一把枪,和许多子弹。   至于从哪里得到那把枪——   在那片硝烟弥漫血流千里的,地狱一样的地方。   ……   “小软糖……曦雾……”枢零推搡着身边人,“你做噩梦了?你在睡梦中散发出了十分激烈的负面情绪波动。”   被他推醒的曦雾一脸昏沉。   “……什么?哦,噩梦……我好像是在做噩梦……”   “你梦见什么了?”   “不知道……”曦雾困倦得再度合上了眼,声音越来越迷糊,“我之前也和你说过,我最近经常做这类醒来后记不得内容的噩梦……管它的……zzZ……”   没过多久,曦雾又被枢零推醒了。   “你在梦里的情绪波动好吵。你吵得我睡不着。”   曦雾沉沉叹一口气。   那些噩梦其实也搅得他并不安生。   他揉揉太阳穴,“对不起……那我调下智脑,让它帮忙尽量让我不做梦吧。”   两分钟过去,曦雾刚要睡着,枢零就又是一巴掌推过来。   “你的呼吸声也好吵,你可不可以不要呼吸。”   “……?”曦雾委屈巴巴,“我亲爱的老婆陛下,虽然我也很想遵命不吵你睡觉,但我要是睡觉时不呼吸,那我就死翘翘了……”   他又忍不住吐槽,“而且我的呼吸声哪里很大了?我明明很小声、很文静的好不好。”   枢零的羽须倾斜成了一个不太愉快的倒八字。   他面无表情地说:“小软糖,也许我选择采纳和你一起同床睡觉的提议是错误的,我误判了我对此的可接受度,现在我将订正我的判断。”他手指向远方,“希望你下次再来申请和我同床睡觉时,你已经戒掉了呼吸、不再做任何一个梦。”他顿了顿,“最好把心跳也戒掉。”   “……啊??”曦雾蒙了。   他怀疑自己还没睡醒,不然他的蛾子老婆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恶毒。   枢零催促,“我每晚的睡觉时间有限,你是米虫第二天从不用上班,但我要上班。我需要良好的优质睡眠。”   “陛下,臣妾做不到啊!只有深度冬眠才能把我的心跳也停掉,但那样做,把我的所有对外感知、所有的思维都停掉了,我和你同睡还剩什么意义呢!”曦雾大声抗议,“我就是想感受‘连睡觉时也不分开、你也在我身边’的身心感觉,才向你这么提议的嘛,可深度冬眠后我就感受不到了!   “而且我们的同居第一晚,你怎么可以赶我去楼下睡沙发呢?你就不能稍微忍一下吗,我又哪里有特别吵了?我睡觉又不打呼,只是呼吸一下心跳一下,你就嫌我吵?明明你之前也和我一起睡过,你那时还拉着我的手缠缠绵绵不让我走呢!”   枢零冷酷地说:“因为我那天晚上根本就没有睡,我是在假寐,我偷看了一整晚你的思维情绪,想从中找到一点你爱我的痕迹。”   曦雾被枢零的这句话秒破防打出真实伤害了。   他没脸再跟枢零叫板,便一头拱进枢零怀里泪眼盈盈地卖起可怜,当真像一块黏糊糊、甜滋滋的小软糖似的。   可无论他怎么撒娇、央求,枢零都残酷无情地不予理会,坚决要把他蹬下床,以捍卫自己美美睡觉的权利。   “好,你好狠的心……”曦雾磨着牙,从床上坐起身作势欲走,“我真下楼去和你分房睡了哦,你不要后悔在以后求我回来哦。”   “嗯。”   “你居然‘嗯’!”曦雾要被气哭了,“我做噩梦后你不心疼安慰我就算了,你居然还只嫌我吵,要从此跟我分房睡,不管我怎么求你说‘我不想跟你分开’都没用!   “你如果是在小心眼,记恨我之前对你优柔寡断,那你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别再这样惩罚我……”曦雾哀声祈求,“其它怎样都可以……因为,我真的很为此焦虑……”   枢零发出心眼极小的声音:“哦。”   “枢零你真的太过分了!”   “哦。”   “啪!”   枢零的屁股被曦雾的巴掌演奏出了一声脆响。   曦雾紧抿着唇,瞪眼看着枢零,竟真落下泪哭了,眼泪珠一颗接一颗从他那双蓝雾似的眼睛里凝结滚落。   使枢零下意识伸出手,去接他那些剔透可爱的泪珍珠。它们潮湿地碎开在枢零的手心里,极快地由温转凉,如凄清月夜中一朵稍纵即逝的冷色烟花。而曦雾白皙的脸庞,自然是挂在天边的那轮银白冰月。   “你哭起来真好看。”枢零真诚地夸赞。   又吐出自己黑色的舌尖,舔舐手心中曦雾的泪液,“唔……是辣的,苦的。”   于是枢零慵懒地坐起身,故意动作慢吞吞的,坏到心眼都发黑的让曦雾多哭一会儿——哦不,他的心脏本来就是黑色的,连着血管、血液、骨头里的骨髓也全是黑的。   等夜灯昏黄的光芒好福气地吻够了他的丰满雄躯,枢零才终于大发慈悲地轻展双臂,拥住曦雾。   “别哭了,我的小软糖。” 第90章 一种天方夜谭   在枢零的拥抱中, 曦雾却一下子哭得更厉害,哽咽出声。   他心里的爱浓得让他紧紧抱住了枢零,又恨得想狠咬他一口。   在过去, 曦雾心中爱情的样子从来是轻飘飘的,像云像光像雨像彩虹,绝不像铁、像巨石, 他从不觉得爱情会是沉重的。   他的爱情怎能如此沉重呢?   连听见时针嘀嗒走过的声音都变成了一种折磨。   枢零真的抓到能最有效惩罚他的把柄了, 甚至都不需要枢零真的离开他, 只需要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瞬间让他理智尽失地发起疯。   “小软糖……”枢零的手指没入进曦雾的发间, 摩挲着他的头皮、他脑袋里的那些情绪, “你就这么盼望和我一起睡觉?”   “我是不想和你分开……”曦雾哭得有些喘不上气, “我不想你从我眼前消失, 一看不见你,我就开始心慌害怕……我简直要疯了, 我简直想变成鬼魂附在你身上……”   枢零想了想, “你是想在我身旁放置一盏监控以全天监视我?抱歉, 你的这项过于无理的请求, 恕我无法通过。”   “哈哈……”曦雾悲凄地笑,将头埋在枢零厚实的肩头上, “为什么你要是虫族人?为什么你们虫族人有寿命限制?枢零, 我一想到我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它过一秒就少一秒,我就心里好难受,好绝望……”   枢零僵住了。下意识便沉默地不敢吱声回应曦雾有关自己寿命的事。   “你真的还要把我赶到楼下去一个人睡觉吗?”曦雾的语气变得森幽幽的。   “……可你真的很吵。”枢零小声说。   曦雾气恨得一口咬在他说着可恶的话的嘴唇上。   “你真的太坏了。枢零,在你心里,你的睡眠质量远比我更重要是吧, 别睡了,今晚你别睡了。”他一把抱起枢零往床下走去,“我今晚真的不想和你做,这太仓促了又会使我亏待你一次。   “但除此外,我拿你还有什么手段可使?我尊贵的陛下,我还能怎么劝服你,让你同意我死皮赖脸的继续留在你的床上?”   枢零摇头否认,“我没有觉得我的睡眠质量比曦雾你更重要,我只是,不觉得这种勉强有必要。而且,我也更想被妈妈的苗床裹成茧挂起来睡觉,那样更舒服。可跟你一起睡,我们就只能一起平躺在地上了。”   枢零又疑惑好奇地问,“你要跟我做什么?你要抱我去哪儿?”   曦雾终于消了点气。但心里还是苦涩发堵。   他用力掐一把枢零的屁股,“我要跟你行使我身为你丈夫的权利,帮你做一些有助于你乖乖睡觉的事。”   枢零一脸单纯懵懂地被曦雾抱进了浴室。   “曦雾,你为什么要把我泡进三十九度的热水里?我更喜欢泡冰水。”   “你为什么要脱衣服?你不怕冷了吗?”   “你们法皇人的长那么大,不会觉得走路时不方便吗?”   曦雾抬腿跨进浴缸,跪到枢零身前,俯身用嘴唇堵住了好奇虫宝宝的嘴。   近四十度的水温对枢零这个虫族人来说,还是太过滚烫了。   “陛下,你怎么开始发抖了……是终于明白到,我要对你干什么事了?而你超忆的记忆力正在回想起那时,我在你身体里的……”   曦雾的细尾巴,在枢零颤栗得越发厉害的小腿上越缠越紧。   “是的,没错……请你再度宽恕我,陛下,宽恕今晚你的罪人又要对你犯下罪……请你包容下我的丑恶,我的邪念……”   曦雾双膝跪着,一点一点挪着嘴唇,向下亲吻、丰收着枢零饱满健硕如秋日麦田般的身体。   他并不吻得用力,不留下吻痕,枢零的皮肤质量太好也留不下他的痕迹。   他这辈子就只有一个能长久的在枢零身体上印刻下他的生命痕迹的方法——让枢零怀上他的孩子,让他们的血液相融在一起。多罪恶,又多神圣。   犄角扩散出的情香味在潮湿的水雾中传染。   像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曦雾的唇舌与手指,惊起了枢零一波又一波的颤抖。   枢零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写满了不知所措,在此刻,除了撇紧眉、抿紧唇、以无助的蒙蒙泪眼望着曦雾,枢零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后来却连咬牙的权利也被剥夺去了,他的齿关被曦雾贪求地逗弄哄骗着强行撬开了。   他的嘴角再度淌下那些无力吞咽的唾液,喉间禁不住地轻溢出几声低沉破碎的声儿。又在某一刻下意识地挣扎起来,蛾翅激烈地拍溅起水花。   即使他已经很快反应过来地收起了力道,但曦雾的舌头却也还是被他给咬破了。   曦雾却一点也没觉得痛似的冲他发笑。一种表情极度温柔甜蜜,眼神十分幽深瘆人的笑。   浴室暖灯的照耀下,曦雾浑身的皮肤都白得发光,一头金发更是刺得眼疼。   曦雾将舌尖流出血全渡进了枢零嘴里,就像是在灌某种香甜的迷魂汤药。   枢零紧抓在浴缸边沿上的手逐渐泄了劲。尔后被动地随着身体被摇得晃来晃去。   又在被曦雾抱进怀中坐着时,下意识攀紧在曦雾的肩头上。   浴室里的各种水波晃动声、水珠滴答声、水花飞溅声都太响了。   响得曦雾的脸颊飞红,枢零的肌肤掉了颜色。   枢零再也耐不住,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翅膀让它们停下别扑棱了。   浴缸中湿热的水雾在一阵阵升腾起,又被他的翅膀一下下吹散。   他一声声颤抖地唤起曦雾的名字,头顶上的两根被水沾湿的羽须软软耷拉下,发丝也完全凌乱开,额前散下的黑发都半遮住了他血红的眼,使他向曦雾投射去的目光迷离惑人。   曦雾也始终痴痴地抬头凝望着他,不肯放过他每一丝细小的表情变化。   又将他抵在浴缸壁上,深深压弯他的腰,好埋头吻去他止不住淌下的黑眼泪。   “陛下……我的小飞蛾……你是怎么飞进我心里的?又是什么时候飞进来的?告诉我,告诉我……”   “我不知道、嗯……不……”   “你怎么可以不知道?小坏虫在我的心上啃了一个洞,还装无辜……陛下,我可不可以惩罚你,我可不可以怪罪你……我可不可以让你永远记住、我们的、此刻——”   “——!”   枢零被曦雾尾巴注入的过量催情素侵蚀到身子骨发软得连发抖的力气也不剩下了。   他这辈子从没这样流泪过,所有的感官体验都太过失控,就像一辆刹车失灵的高速行驶中的列车,仅靠自己以无力停止,唯有祈求于他者的帮助。   强忍了没几分钟,枢零便忍不住地拿自己明早还要去上班批公务来做借口讨饶。   曦雾却无情拆穿他。   “陛下,你不是可以连着十天半个月不睡觉都没问题吗。你怎么会现在就困了呢?”   “呜……我要睡觉……我要睡觉……”   曦雾柔媚一笑,“你最好是真困了,别一回床上后,你又开始嫌弃我的呼吸心跳声吵,你睡不着。”   枢零大颗大颗掉着眼泪,摇头都摇不利索,他此刻连脖子都是过分酥软的。   他真想在事后一巴掌把曦雾给拍死,又怕真把曦雾给拍死了。   曦雾宠溺爱怜地亲亲他,“陛下,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我现在想听你说一句话,你把它对我说出来,我今晚就先放过你,好不好……”   枢零答得想也没想:“曦雾,我爱你……嗯!你说好、放过、我、的!你、嗯——”   就这样,希望老公睡觉时能像死鬼一样安静的帝权陛下,被他言而无信的死鬼老公给狠狠教育了。   一小时后。   被曦雾抱回床上趴着的枢零,夹着翅膀再也不敢跟曦雾提半个字要分床睡了。   曦雾抿着嘴笑得蔫坏,侧躺到枢零身边,用单手圈住他,并故意大声呼吸用鼻息去喷他敏感的耳部软毛。   枢零无可奈何地躲了一会儿后,讨厌得紧地抬起翅膀扇了曦雾一下。   曦雾闷声笑了起来。又亲昵地往枢零的耳后亲了好几口。   “小绒毛,我给你唱歌哄你睡觉好不好?”不等枢零答应,曦雾就自顾自地唱了起来,“(蓝星语)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大,呼扇呼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傻~(星际通用语)你老公我唱得好听吗?”   枢零傻傻点头,“好听。”   又像毛毛虫一样地向曦雾怀中拱得更近一些。   “你真的爱我吗,曦雾?”枢零纯灰白色、非人感强烈、气质冷峻的帅脸上,红眼睛里还泛着曦雾带去的情潮的湿,“但我感觉我为你所做的,明明还不够多……”   “……”曦雾正揉捏把玩着他丰实饱满的膀子肉,“其实,我也觉得,我为你做的并不多。”   他的手松开,又像一头神经质的野兽般在枢零的身上四处巡逻起自己的领地。   “我只是带你不务正业四处玩乐,你却就这样觉得,我是一个很好的人,你爱上我了……我真的有那么好吗?你真的不会觉得,我……很平凡很普通,或者是一个怪人?”   “你当然是一个怪人。”枢零满眼单纯,“你怎么会很平凡普通呢,你在所有人当中,都是那么的特别。使我对你的感情,也是绝对特殊的。”   曦雾的眼眶在发酸、发涩。   他几乎要失态地掉下眼泪,他埋首在枢零胸膛前,颤着声说:“我的陛下,我可以向你告解吗……”   “可容许的请求。”   “为什么你的爱像水,我的爱像火……我想,这是因为,我在爱你的同时,也是恨你的……   “枢零,我的陛下……你不是我的完美爱情,你不可能抛下一切、抛下你的族群不顾所有的爱我,而我也太过弱小、太无能为力,无法背起你逃出困境……   “所以我恨……恨命运将我引向你……为什么偏偏是你呢,星海中那么多人,却偏偏是你,这太巧、太奇怪了。更诡异的是,我好像还真的非你不可、已经完全无法接受失去你以后的未来了……   “枢零,你能理解我的这种恨吗……”   曦雾被枢零摸了摸头。   他听见枢零回答他说:“我不接受你的恨,但我宽恕你无罪。”   “谢谢……”曦雾哽咽,“谢谢你愿意让卑劣的我拥有你,谢谢你停驻在我的身边,谢谢你所有的拥抱和亲吻……”   “我也要谢谢你,曦雾。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带给我许多幸福和快乐。”   他过分温柔的话语将曦雾的心脏揉紧了,被攥出了柠檬汁一样的眼泪。   肺中的哭声压抑到快要爆炸,曦雾先是极力憋着声,尔后放声痛哭:“呜、呜、呜——”他用力亲吻上枢零的嘴唇。   两个原始的进食器官在用无意义的动作把爱滋生。   面颊在与面颊相拥抱,唾液在与唾液相交换;   心脏在与心脏相溶解,灵魂在与灵魂相筑巢。   曦雾在与枢零哭泣着说:   “枢零,枢零……我爱你,我爱你……   “你觉不觉得,我们间的感情,它无论是用‘爱情’、用‘友情’、用‘亲情’、用‘恨’、用‘奇迹’来概括,都太单薄,都太不足以描述我们感情的全部。所以,我们间的感情它真正的名字应该是——   “一种天方夜谭……”   他捧起枢零的手掌,紧贴住自己的额头。   “你愿意跟我走进天方夜谭中吗?”   就像飞蛾在扑向火,枢零在说出他的回答——   “我愿意。”   黑红的飞蛾在火海中翩跹,与白炽的火舌于天方夜谭中共舞。   黎明还未到来,故事也还远没有结束。 第91章 大傻帅   搜集物资归来时, 海曦的背包里已经装满了,手中还额外拉了一个大行李箱。   里面不仅有枪和子弹,还有许多压缩饼干、医疗包、一些实用的野外求生用道具。   他本来还翻到一些手雷的, 但再三思索后,还是放弃了拿走它们。   海曦的脚步有些虚浮,脸色更是白到发青。   他浑身沾满了血点, 全是别人的血。   ——怎么能死那么多人呢?   有句话叫做, “就算是几万头猪, 一天也杀不完。”,但也许在战场上, 人比猪更好杀吧。   海曦的鼻子现已闻不到除血腥味、硝烟味、肉香味以外的味道了。   他捏紧行李箱拉杆, 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害怕, 不要恐惧, 至少你还活着,至少躺在那片尸山血海里的人不是你。而且你还从他们身上搜刮回了希望, 继续在这个乱世里活下去的希望……   海曦的脚步越走越快。   忽然发疯似的狂奔起来,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活人。   “妙妙!”   然而, 在跑到他安置周妙妙的藏匿点处时, 海曦却见到了让他血液冻结的一幕——   一名目测身高近两米的只裹着身黑红毛毯的强壮裸男,正在勒索小女孩周妙妙的棒棒糖。   他一把将周妙妙舔过的棒棒糖塞进自己嘴里, 并露出了“好吃”的表情。   海曦浑身气血冲头, 哆嗦着掏出藏在外套下的手枪。   “死变态!从我女儿身边离开!滚!!!”   内心底海曦则已然起了杀心,满脑子盘算着该如何接近那人到即使是他这个从没摸过枪的菜鸟也绝不会打空的距离去。   “?”   那人在转过身后,却用十分疑惑无辜的表情看着海曦,他头顶上的两根翎羽似的长须还左右晃了晃。   他露出的那张过分英俊帅气的脸庞让海曦为之一楞,但又很快回神,仍不肯放松警惕, 并示威性地拉开了手枪保险栓。   “叔叔!”周妙妙惊呼,“叔叔你身上怎么有那么多血?你受伤了吗?”   海曦紧张地大喊:“我没受伤!妙妙,你先过来!到我身后来!”   周妙妙左看看右看看后,恍然地大喊:“叔叔,他不是坏人,大傻帅他只是饿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坏人!?”海曦学着记忆里看过的那些枪械使用科普教程里的动作,稳稳持着枪,向二人缓步靠近。   周妙妙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大傻帅他长得这么帅,比明星都还帅,他怎么可能是坏人。而且,叔叔,大傻帅他不会说话,他也听不懂我说话,他是大傻子,他说不定是失忆的霸道总裁,就像电视剧里演的。”   海曦:“……”   他竟然觉得周妙妙说得还挺有道理的。这个狗屎的看脸的世界。   “¥&%……&*%¥%”大傻帅忽然说了一串谁也听不懂的弹舌拗口的外星语一样的话。   海曦已经靠近他们到五米的距离了。   “妙妙,不管他是不是坏人,你先到我身后来,让我好好盘问他。”   周妙妙乖乖跑来海曦身后,又小声说:“叔叔,我们可不可以给大傻帅一点吃的,他好像真的很饿,刚才他一直盯着我吃棒棒糖。”   “……也行。我背包侧袋里有几根能量棒,你扔一条给他。”   “好~”   在周妙妙把能量棒扔过去时,大傻帅却不仅没接,还极其迅捷地闪开了。   周妙妙向他比划,“吃的,是吃的。”她张嘴做出吃东西的动作。   “……”大傻帅迟疑地从地上捡起能量棒,塞进嘴里。   周妙妙着急地喊:“要把塑料纸剥开,不能直接吃!你看我,我教你吃!”   海曦现在是真的相信,这个身材倍棒的大帅哥是个大傻子了。   ——他也许是在最近的炮火轰炸中,不小心伤到了脑袋,因为种种原因和熟人失散了……   大概率就是在今天的那场……中受的伤,因为他身上还挺干净,都没蹭上什么灰,不像流浪了太久的样子。   海曦先把手枪保险栓锁了回去,以防走火。同时仍旧把枪握在手上,以防万一。   大傻帅已经吃上能量棒了,一口就全吞进了嘴里,吃得两眼亮晶晶。   海曦试探着问他:“喂,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在哪里?还记得你家里人都叫什么名字吗?”   周妙妙说:“没用的,大傻帅他听不懂。”   海曦没有放弃,又拿出一条能量棒,“嘬嘬嘬,过来。”   周妙妙震惊地看着大傻帅开心地向着海曦走了过去。   “哇!叔叔,他居然能听懂你说话!”   海曦一脸得意,“因为‘嘬嘬嘬’可是全世界的通用语言。”   在大傻帅伸手来拿能量棒时,海曦却将手往后一缩。   海曦伸手指自己,“我,名字,海曦。”又指周妙妙,“她,名字,妙妙。”又指向大傻帅,“你,名字?”   海曦又再度重复着询问了几遍,同时晃悠着手里的能量棒。   大傻帅在一番思索后,指向海曦,“名字,海曦。”又指周妙妙,“名字,妙妙。”又指向自己,“名字,%¥@&。”   “……啥?洛…德…奈…特…?”海曦心里咯噔一下,“你是外国人?”   他这才仔细打量起大傻帅的长相。   却见大傻帅虽然是黑发,但眼睛却是红色的,这的确不是正统岩国人长相。   大傻帅也许是中东混血儿,也有可能是霸权同盟的丧鬼子因某种意外失散在了这儿……   大傻帅指向海曦手里,“吃的,嘬嘬嘬。”   海曦一边将能量棒递给他,一边接着问:“那啥奈特,你是哪国人?Which country are you from?”   大傻帅显然听不懂海曦在问什么,他只知道吃。   海曦扶一下眼镜,不知道该咋办了。   这时,周妙妙拉拉海曦的衣角说到,“叔叔,我们给大傻帅找身衣服穿吧。他没衣服穿,也没有鞋子,浑身只有一条毛巾,他好可怜哦。”   海曦露出同情的眼神——这世道,男孩子也不安全了啊。尤其是长大傻帅这么帅的,身上的衣服都不知道被人扒哪儿去了。   唔……但他身上没有伤的样子,不像是被人强迫过。   也许他是刚洗完澡,正裹着浴巾出来准备换衣服,就出意外了,他一不小心摔倒磕到了脑袋,由大帅哥变成了大傻帅?   “行吧。我先去给大傻帅找衣服穿,然后把他送去救助站点。”海曦叹一口气,“希望……能及时找到他的家人。云海城的驻军已经开始大撤退了,霸权同盟很快就会占领这里。”   他将背包放下,将里面除武器以外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又将食物都分出来,“东西都可以吃,妙妙,大傻帅他要吃多少你就让他吃多少,不要跟他起冲突。傻人力气大,我怕他没轻重打你。我这次再捡一些吃的回来就是了。”   周妙妙乖乖点头,“好。我会等你回来的。”   但海曦还是有点不放心,把周妙妙和这么高大的一名成年男人单独放一起。   可他一会儿要去的那处死人堆,也不适合带周妙妙一起过去。甚至带大傻帅去也不适合,万一那血腥场面把大傻帅刺激得更傻、当场发起疯了呢。   他盯着大傻帅看了好一会儿,见大傻帅只顾着傻吃,还要周妙妙教他开包装袋、开罐头,海曦最后还是缓缓转身离去,并没忘了将藏匿点处外部的伪装物全盖回去。   等他带着物资回来时,却听见周妙妙正在哭求:   “大傻帅你别吃了!我害怕!你吃这么多压缩饼干你会被撑死的!”   海曦吓得赶紧冲进去。   当他看见他先前放地上的那些压缩饼干,几乎快被大傻帅给吃光了时,他顿时两眼一黑后背一凉。   “快吐出来!”他使劲拍打大傻帅的后背,“压缩饼干吃多了真的会撑死人的,你快吐出来!”   大傻帅倔犟地硬是把手里剩的那半块压缩饼干也全给吞了下去。   海曦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了,直接伸手去扣大傻帅的喉咙管。   哪知大傻帅滑溜得跟泥鳅一样,一躲一钻瞬间溜出去了老远,并面无表情地冒了句听不懂的外国语。   海曦跟周妙妙两人跟抓大鹅似的围追了他半天,硬是连他的半根毛都没能逮着。   最后实在是没辙,见他生龙活虎甚至还玩得很开心不像有问题的样子,便也就算了。   海曦气喘吁吁地扶着腰子,“大傻帅……我再追着你跑……我就是狗……”又勾勾手,“嘬嘬嘬,过来。”然后把手伸进衣兜里,一副要往外掏东西的样子。   大傻帅果然上当中计,以为是海曦要给他发吃的了,高高兴兴迈着大步就走了过来。   海曦眼中精芒爆闪,瞅准时机就去猛抓大傻帅的手腕。   然而大傻帅的反应力快到惊人,海曦出其不意的这招竟再次抓了个空。   “?”大傻帅疑惑地看着海曦。   海曦一脸若无其事,“我给你捡了身花衣服,你看看你喜不喜欢哈。”   他尽量捡了套干净衣服。   这是他从别人的行李箱里翻出来的,它被叠得很整齐,上面还残留有股浓郁的洗衣液的香气。颜色是红色的,中间还有时髦漂亮的印花图案。   它的主人生前一定有着一段很活泼开朗的人生吧。   “妙妙,你先出去一下,我给大傻帅换衣服。”   “好~”   等周妙妙出去后,海曦勾手。   “嘬嘬嘬,过来,我给你穿衣服,这次别再到处乱跑了。”他一边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果,一边嘟囔,“以后再想吃到太妃糖可不容易啊,吃一颗少一颗……”   有这颗糖做诱惑,海曦终于成功把大傻帅给逮住了。   他先是摸摸大傻帅的肚皮看撑不撑,结果好家伙,平坦得完全像一口没吃过一样。什么大傻帅,分明是一只大饭桶。   然后他便伸手去扯大傻帅裹在身上的黑红毛巾。   刚扯开一个小角,大傻帅就立马惊慌失措地捂着上下三点倒退到了墙边上。   “*%*&%¥%@&!”他用力摇头。   海曦贼笑,“嘿嘿,傻帅还知道害羞呢~都是男人,看看你的又怎么了?”海曦一扶眼镜,大步向大傻帅走过去,“让我康康!”   然而任凭海曦怎么威逼利诱,大傻帅都不肯脱掉身上的毛巾。   逼急了大傻帅还炸毛嘶嘶哈气,头顶的两根黑红须须抖得像波浪一样,一副很生气要打人的样子。   海曦是真怕被他打,大傻帅的一个巴掌下去他怕是得睡地上了,他只好讪讪放弃。   “唉!你真是饭如桶,犟如驴!好心帮你穿衣服,你还跟小媳妇似的不乐意。”他将手里衣服递过去,“那你自己会穿吗?你自己穿上。”   大傻帅在思考了一会儿后,恍然地接过了衣服。   又眯着眼睛伸手指向门外,示意海曦爬出去。   海曦不屑撇嘴,“隐私观念还挺强。你以为我稀罕看你的?虽然你胸肌很大、屁股很翘、长得很帅,但我可不是男同,我是绝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的……”他嘀咕着离开了房间。   过了几分钟,大傻帅才穿好衣服走出来。   他仍旧贴身裹着他的黑红大毛巾,将红T恤生硬的套在外,使他的整体造型看上去有些滑稽;   灰色的宽松运动裤穿到他腿上,顿时变成了修身七分裤;   46码的大拖鞋在他脚底都显小,如果换成运动鞋他起码要48码才够穿。   海曦将收拾好的背包背回背上,再度拉上行李箱。   “你穿好了?那我们走吧,走得越晚风险越大。现在城中最混乱的那段时间应该也过了……希望还能捡到辆推车或自行车。”   周妙妙也抬手挥挥,“大傻帅,我们要带你去找你的爸爸妈妈了,快跟我们来。”   大傻帅望着两人向前走去的背影,他的羽须晃了晃,没做太多迟疑地便跟了上去。 第92章 布置爱巢   云海城中, 四处都弥漫着火灾后的焦糊味。   随着云海城驻军的逐步撤离,云海城无可避免地滑向了无政府状态。和平秩序的瓦解使一部分人堕落成了野兽,当街、当众犯下兽行。   城市角落处不鲜见斑斑血迹, 与一具具余温尚存的死于“同胞”之手的尸体。   大街上一派萧条,马路上堆挤着大量车窗破碎的私家车。   不是车主们不想把车开走,而是以无路可开, 霸权同盟将云海城的大量交通路线都给炸毁了, 车子全都过不去了。   车主们只好弃车, 仅用自己的双脚带着家人们,像一群迁徙途中的草食动物般, 风声鹤唳惶惶然离去。   到现在, 能启程上路逃难的人早逃走了。   但救济点处仍旧人山人海, 云海城的总人口基数还是太庞过大。   还留有少数士兵和一些志愿者在发放最后一批政府物资, 供剩余人自行背包逃难。   海曦一手拽着大傻帅一手牵着周妙妙,艰难地挤到咨询窗口前。   “你好!来挂失, 我捡到一个成年人, 想帮他找家人。”   志愿者熟练地递来一张表格, “填一下!”然后便又忙碌地回应起了其他人的问题咨询。   海曦连着试了四支签字笔都是没墨水的, 第五只勉强凑合。   他往笔尖上哈一口气。   “大傻帅,再把你的名字念一遍。”   “名字, %¥@&”   “洛德奈特……性别, 男……年龄,应该在20~40……民族,呃,外国人……”   海曦抓耳挠腮地填了十多分钟才填完,一份表格里有一大半的空里都是他瞎猜瞎编的。   没办法,谁叫大傻帅不通人言, 甚至连123都不认识呢。   在把表交上去后,海曦就准备带着周妙妙离开了。   虽然知道大傻帅听不懂,但海曦还是向他叮嘱。   “大傻帅,你乖乖呆在这里,等工作人员帮你找到你的家人,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周妙妙担忧地拉拉海曦的衣角,“叔叔,可要是工作人员找不到大傻帅的家人怎么办。”   ——那大傻帅他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海曦不太忍心对小女孩说出这个残忍的真相。   他安慰妙妙,“会找到的。大傻帅的家人现在一定也正在找他。”   随即他向大傻帅挥挥手,“再见!我们得走了,趁丧鬼子还没打进来之前,一边离开云海城一边沿路找找有没有能用的推车或自行车。”   但海曦刚牵着周妙妙往外走出几步,大傻帅就也迈着小碎步挤了过来。   海曦按住他,“大傻帅,你不能跟着我们走,你的家人可能正在着急地找你呢。”他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嘬嘬嘬,你乖乖留在这里吃糖,再见。”   可无论海曦把大傻帅往回推几次,大傻帅都倔驴一样地要跟着他们一起走。   周妙妙小声说,“叔叔,也许大傻帅的家人都已经死了,就像我们一样,大傻帅也成孤儿了……他留在这里等不到他的家人,他才要跟我们一起走。”   “……”海曦的手上不觉放轻了推搡的力道。   大傻帅正一边砸吧着糖果,一边用清澈到冒傻泡的眼神看着他们俩。一个不注意,他还会试图偷偷把糖果纸也给吃掉。   “唉……”海曦放下手,“算了,你要跟着我们,那就跟吧。如果你自己跟丢了,我们可不会去找你哦。”   三人就这样一同踏上了离开云海城的路。   路上,周妙妙仰起头,向海曦悄声问,“叔叔,你之前叫我‘女儿’……”   海曦逐渐红了脸,“我,那时,着急……”   “爸爸。”周妙妙的小脸上,黑溜的眼里正闪闪着光,“我以后可不可以叫你爸爸。”   海曦反复张了好几次嘴,“……当然可以。”他抬手抹一下眼泪,“真奇怪,我怎么哭了,心里也酸酸的……”   周妙妙高兴得又大叫一声,“爸爸!”   她飞扑到海曦身上,海曦下意识用力抱紧她。在她一声又一声的“爸爸”的脆嫩呼喊中,海曦一边傻笑着回应她“乖女儿”,一边眼泪莫名的越来越止不住。   而在他们的身后,大傻帅在一番思索后,决定加入他们,和他们拥抱在一起。   他的长臂轻轻松松地将海曦与周妙妙同时搂进了怀里。   周妙妙咯咯地笑了起来。   海曦也发出幸福的笑声。   他拉起大傻帅身上裹着的毛毯擦眼泪,又对大傻帅说,“你一直裹着它不觉得热吗?”   “?”大傻帅一脸“我听不懂”的表情。   海曦嘴角的笑容在变坏,“傻帅,你这毛毯子还挺好摸的,光给你自个儿用就太可惜了。我来帮你把它脱掉,它以后就充公给我们仨当小被盖了。”   说罢,海曦手上使劲一扯,大傻帅的毛毯子就离大傻帅而去了。   大傻帅在傻了两秒后,大惊失色地摸起后背,头顶的须须疯狂乱晃,无比震惊地看着海曦手里被扯下来的“毛毯”。   另一边,周妙妙也扯住大傻帅裹身上的另半边“毛毯”。   “咦,大傻帅身上的毛毯还有整整三块呢,我帮你都扯下来。”   库嚓一声,大傻帅的“毛毯”又少一块儿。   凌晨4点,落针可闻的茧之宫中。   虫群伟大的帝权陛下突然诈尸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对着自己后背上的翅膀就是一阵狂摸,又展开翅膀使劲扇扇。   一旁呼呼大睡中的曦雾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妖风”给刮得哼唧了两声,枢零这才停下扇翅膀,满脸惊疑未定。   又转头望向曦雾的睡颜,陷入进了沉思。   ……   陌生的天花板。   曦雾醒来时反应了好几秒,才想起自己已经睡来枢零的床上了。   他下意识伸手往旁边摸,理所当然地摸了个空,勤勉的帝权陛下早就上班去了。   模模糊糊还记得,枢零起床换衣服时,往他嘴唇上轻咬了一下,似是在气愤他这条米虫可以肆无忌惮地大睡懒觉。   曦雾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起床。   一边去洗漱,一边给枢零发消息。   -早安,我的老婆陛下~   -今天我打算继续往茧之宫添置一些家具,装修一下。宫中有什么不方便我动的东西吗?你要不要派个人来监工?   「我派四点八过来。」   「尽量不要太过于改动各个房间里的整体布置风格,这些都是我老师留下来的,我希望能好好保存它们。」   曦雾时常能从枢零的只言片语中,听出枢零跟他老师间的感情深厚。   当帝候从选帝仪式中胜出后,他便会跟随到老帝权身边去,同吃同住贴身学习该如何统领族群。   枢零在老帝权枭术身边当了数百年的学徒。   枭术出身自白巢中的【智慧】一脉。   所有白巢的虫族人都是足够感性的,他们通常具有较之其他族胞们更丰富的同理心、同情心。   即使是走在追求理性道路上的【智慧】支脉,也不例外。   足够理性意味着,枭术能自主抑制下对异常个体枢零的恐惧感;   足够感性意味着,枭术会对年纪小小的异常个体枢零产生出多余的情感——同情与怜爱。   曦雾看向苗床四周——那些从高空垂落的黑布、与末端挂着各种小玩具的黄金链条——也许这里的确是枭术给枢零布置的“儿童房”。   而在儿童房的旁边,则是枭术富丽堂皇的故居。   心魇大帝曾安歇于此,如今却只剩一些时光的尘埃在空气中飘散。   曦雾无法不去想——当枢零的任期快到尽头,新一代帝候间展开角逐,最后只留下一只小虫。小虫来到茧之宫中,枢零也为他布置一处“儿童房”,一段时间过去,枢零的卧榻处也空空荡荡了。   “早上好,曦雾先生,与善良的四点八。”   “呱呱~”   面包机正驾驶着小型运输载具开进房间中,它是来帮曦雾搞装修的。   载具上的一个银白小方块发出了空调小姐的声音。   “曦雾先生,您不介意我跟随面包机来看望您吧。实在是我一想到您以后都要从大使馆里搬出来住,我将更少与您见到面了,我就太伤心难过了,呜呜呜呜……”   曦雾回过神,笑着回答,“当然不介意。不如说我很乐意你来参观我跟我老婆的爱巢。”   “真的吗?太好了!”   曦雾用全息投影仪在房间中模拟布置起了他想要的装修效果,面包机负责用万能打印机帮他把想法打印成真。   空调小姐一边恋恋不舍地黏糊着可爱有机体曦雾,一边好奇地偷偷跟四点八聊天。   -( ^.^)ノ你好啊,四点八,你的型号制式好特别,它们有一点,嗯……古老怀旧。   -你有考虑过升级一下自己吗?这能帮助你更好的服务于柔弱可爱的有机体们~   四点八挠了挠头,“呱?”又挥挥双手,“呱呱呱,呱。”   -( TдT) 是这样吗?他亲手制作了你,觉得你在“4.8版本”时拥有了生命,就让你永远地停留在了“4.8版本”,怕任何的后续更改都会让你不再是你……   -太感机了,使我的情感芯片返潮,呜呜呜……   -(*ˊω`*)确实呢,过分感性的有机体们确实时常会有这类烦恼呢。   -对于我们来说,不管我们的拟态外壳、逻辑芯片、数据硬盘等等如何更改,只要我们的初始身份编号没改,我们就始终是我们自己。而有机体们却时常会在“自我”这个问题上产生种种疑虑。   -(〃。〃)这也正是他们的可爱之处。   四点八投影出枢零的照片,“呱呱~呱呱呱~”它冒着爱心扭来扭去,“呱呱呱~”   又愤怒地指向曦雾,“呱呱呱!”   -( ̄皿 ̄)禁止!机仆不可以仇视任何有机体!你非公约框架性的自研型号果然还是漏洞太多了!急需升级!   四点八委屈巴巴,“呱呱……”   -( ˊρ`)哈哈,不,四点八,你的主人不是被欺负了,他昨晚在哭是因为,他们在造小宝宝~   -( ˊρ`)四点八你见过小宝宝吗,香香软软的,柔弱无力的,需要机仆20小时全天贴身照顾的,爱哭哭喜欢摸摸抱抱的……   四点八荡漾地扭动,“呱~”   面包机突然插话:   -我也想加入你们有关于小宝宝的讨论^_^   三名机仆就这样在暗处疯狂地互发起了有关于“有机体小宝宝”的各种狂热性发癫言论。 第93章 长夜漫漫   “好多花。这件家具是什么?”   枢零背着手迈着四方步, 一副“领导下基层”的派头饶有兴致地参观着曦雾布置好的爱巢。   在床铺和地面上,都撒着有许多红的粉的白的鲜花,和曦雾那张春风荡漾的小白脸是相得益彰。   曦雾此刻真跟一只带心仪对象参观婚房中的漂亮雄鸟没区别, 仿佛随时都会抖开他的艳丽羽毛为枢零跳一支求偶舞。   “老婆~这个是零食机小多,按这里弹出菜单,也可以直接语音命令, 选好想吃的后它就会开始现做零食了~”曦雾取消自己的夹子音秒对零食机命令到, “小多, 打两个甜筒。”   “不错的家具。值得在虫群中推广普及。”枢零夸赞着接过小多做好的两个甜筒,“那件家具又是什么?吸溜、吸溜。”   “是游戏设备呢~”   “那件呢?吸溜、吸溜。”   “是荡秋千用的成人游戏设备呢~”   “原来是秋千。那边的那个结构很奇怪的合金架呢, 它又是干什么用的?吸溜、吸溜。”   “是我们法皇人闺房常备的运动姿势辅助器呢~”   “原来是健身器材。这个我知道, 是桌子和椅子。(嚼嚼嚼)那这个呢?”   “是爱与欲望的温床呢~”   枢零一屁股坐到床上, 上下使劲晃晃, “好软的床,好奇怪。小多, 我要再吃两个甜筒, 五倍糖, 超大份。”   曦雾也跟着坐过去, 眉飞色舞地得意说:“老婆,我们的床还可以飞哦~我想着你房间这么大, 层高18米, 半空中有那么多悬浮的装饰平台,要是我们能躺在床上飞来飞去地欣赏它们,岂不快哉快哉~”   “吸溜、吸溜。飞一个给我看看。吸溜、吸——”   床飞起来的瞬间,枢零倒是平衡性很好的定住了身形,但曦雾就直接摔在枢零身上用鼻孔暴风吸入枢零手里的冰淇淋了。   枢零疑惑地问,“你不是不喜欢吃太甜的吗?你可以吃慢点, 你没有和我抢食的必要。”   曦雾艰难拔起脸,“偶尔换换口味也挺有新鲜感的。”他继续若无其事地擦着脸向枢零介绍起他关于爱巢布置的种种巧思。   一直向枢零画了快二十分钟的燕国地图后,曦雾终于匕见。   “亲爱的老婆陛下~”曦雾撩着金发,摆出妖娆娇俏易推倒的性感姿势,“你现在要不要尝试一下我们的爱巢,它睡起来有多么的舒服~”   他一边拍拍床,一边用尾巴向枢零比出爱心。   “不要。”枢零无情拒绝,“我还不困,我要打游戏了。老公,上号,排位。”   “……”一只魅魔默默地蔫巴掉了。   在怨念地、富有攻击性地打了一晚上排位后,终于,曦雾熬到了睡觉的时间点。   “陛下,你打排位辛苦了,臣抱你上楼休息!”曦雾端起枢零一路奔向爱巢。   而在浴室里洗澡澡时,枢零却顿时反抗起来。   “我们昨晚才做过。”他抗拒地夹着翅膀躲着腿,不准曦雾的尾巴往他身上缠。   正把他压在半透玻璃墙上准备饱餐一顿的曦雾,哪里肯就此放过他。   曦雾可怜兮兮地软软撒起娇,“小绒毛,我难受……”   他半弓着腰脸颊贴着枢零的胸口,从下往上眼神水汪汪地仰望着枢零。   又迎着枢零的眼神,用自己草莓棉花糖一样可口的脸蛋蹭蹭枢零的胸肌,并在上面亲亲一口。   “你难受就去吃药。”枢零不出所料地说出了极不解风情的话。   曦雾眯着眼坏笑起来,“你就是我的药。”他一边蜜一样甜腻地问,“让我吃掉你好不好?”一边已经香喷喷地吃上了自助餐。   枢零感觉自己像变成了一根糖果棍,被曦雾带着“饥肠辘辘的食欲”的不停舔来舔去。   他傻傻地对曦雾说:“你应该咬不动我的肉,要我帮忙咬下来吗。”   曦雾闷声地笑。又蹲下身,继续往下吃。   “小软糖,你到底在干什么?感觉好奇怪……”枢零被他抬起了一条腿,“真的好奇、怪……”   枢零的双手不自觉地抓在了曦雾的犄角上。   他又想把曦雾的脑袋推开,又忍不住地前送去,想继续品味这种奇怪的感觉。   直到那种熟悉的腿软感攀上他的脊椎,他才骤然惊觉——   “我的小绒毛,你一脸迷糊地是在等什么好事发生呀?你该不会不知道,不能随便让法皇人乱亲亲舔舔你吧?”   “唔……”   头顶花洒的水流不断湿润着他们。   枢零狼狈地向曦雾托付去自己的体重,在双脚都离开了地面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注定又要和曦雾一起虚度光阴了。   在曦雾深情缱绻的目光中把时间虚度;在曦雾脸颊的酡红、两鬓的香汗中把时间虚度;在情绪感知的回声谷中把时间虚度;在爱与被爱的乐园中把时间虚度……   双手稀里糊涂地就搂在了曦雾的脖子后面,枢零忍不住地低唤一声:“慢点,轻…嗯……”   但他的爱人还太青涩稚嫩,还不懂什么叫“适当的节制”。   只一个劲地向他猛塞着他早已收不下的那些爱欲,让过分滚烫澎湃的真情打动得他簌簌掉泪。   曦雾又一路将他抱回床上,和他一起放纵地享受起他们的安乐窝。   一边不停使着坏,曦雾一边哄着他:“小绒毛你别哭好不好……小绒毛,你哭得我好心疼……”   在曦雾埋头吻他的时候,他挣扎着将曦雾的舌头给咬了一口。   曦雾被他这一口咬得身心都舒坦极了,明艳动人地笑着抿抿嘴里的血腥味,就把枢零给翻一个姿势,大幅动作起来。   “呜、呜呜、我要…睡觉了、要睡觉……”   曦雾情意绵绵地与他十指相扣,“我的陛下,别太心急,我们的夜晚还很长呢……”   ……   清晨四点半,虫群伟大的帝权陛下他雷打不动地准时起床了。   枢零扶着屁股慢腾腾地爬起身,他头顶的羽须在晃来晃去——   这次竟然没有进入到那个梦中……明明前两次和小软糖做完都会进入那个梦……   是第三次和前两次间,有什么未知变量吗?   “小绒毛……”曦雾睡得迷迷糊糊地拉着枢零的手,“你要去上班了吗……”他高高撅起嘴,“亲亲……”   枢零将他的噘嘴咬一口。   然后便下床更衣吃早饭了。   今天又是平凡普通的一天。   虫群中无事发生,联盟中也无事发生。   早上曦雾普通地起床收拾打扮,中午普通地去找老婆共进午餐,下午普通地健身锻炼休闲娱乐一会儿,然后普通地去接老婆下班,再普通地和岳母家庭聚餐。   晚上普通地和老婆打打游戏,夜里再普通地——   “我、不、要、做。”浴室门口,枢零坚决地把曦雾给推开,“我们前晚和昨晚都做过了。”   “小绒毛……”曦雾黏糊得像一团史莱姆,“你明明也很舒服的……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我马上为你升级我的服务水平……”   “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好。我只是觉得,太过频繁的进行这种……实质上并无太大意义的机械重复性的事,有些浪费我的睡眠时间。”   “这怎么能算是浪费睡眠时间呢!”曦雾大声抗议,“这种□□的紧密交流,能帮助我们更好的增进感情!”   枢零稍加思索,“我可以把我的屁股切下来给你,等你交流完了再还给我。”   “?”曦雾捶墙痛哭,“不要啊老婆!那种冰恋play我不要啊!”   枢零一脸认真,“放心,它在切下来后有自动保温功能,不会冰。”   “我在意的不是它会不会冰的问题!我在意的是!”曦雾崩溃抱头,“你不要把屁股单独切下来跟我交流啊!”   枢零勉为其难地宠溺地说,“好吧,我把我的肚子跟腿也切给你,小软糖,你现在满意了吧。”   “呱——!”曦雾崩溃得像一条阴暗扭动的蛆,“所以你先前要切给我的屁股是不含腿的吗?你在切完屁股后还要把你的腿接回腹腔上?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老婆!不要把你的身体当积木一样的拆给我用啊!情感交流需要你浑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集体组团参加,一个也不能少!”   “异族人,你提出了过多的要求,驳回。”   “你不要在这种事情上驳回我啊!”曦雾以一个祸国妖妃的标准动作华丽丽地跌卧在枢零脚边,“大王,妾身爱的是你的全部!不是你某一个部位!妾身是想跟大王你爱爱,而不是跟大王你的屁股爱爱啊!”   枢零晃晃羽须,“爱妃,你的心意寡人收到了,谢谢。”   “我不是在跟你客套!”曦雾美目含泪恨恨捶地板,“可恶!分明你以前天天勾引我,把我狠狠钓成翘嘴后,你现在却要每晚念阿弥陀佛放生我了!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   枢零发出无情残酷无理取闹的声音:“哦。”   “小绒毛——”曦雾拖长了音,他抱住枢零的小腿,又开始可怜巴巴地撒娇了,“求求你嘛,呜呜呜——”   同时使出杀手锏,“我最近在考虑把《千奇厨房》的往期节目往星际网上搬运,联盟那边会帮助我全网宣传这档举世无双的完美节目。”   枢零一脸庄严地抱起曦雾,“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和你一起洗澡了。”   一小时后。   “我要睡觉……我要睡觉……呜呜呜……”   又是一小时后。   两人已经回苗床上准备睡觉了。   “小绒毛,你现在还嫌我呼吸心跳声吵得你睡不着吗?”曦雾大刺刺地躺着,笑得贱兮兮的。   正趴在他臂弯里休息的枢零不发一语,冲他扇扇翅膀。   曦雾把眉毛一挑,“好啊,你还拿翅膀扇我风,看来你现在还没有特别想睡觉,那我们继续。”   枢零慌忙捂住屁股,把翅膀扑棱得更用力了,“我要睡觉!”   曦雾邪恶坏笑,“枢零先生,你还想不想让《千奇厨房》获得网络推流了。你也不希望你心爱的四位大师,惨遭星际网的全网限流吧。”   “……”枢零头顶的须须软了下去,“我郑重地警告你,曦雾,你不要太过分了……最多再加一小时。”   曦雾不禁笑出声,“居然还能再加一小时。好了,我不逗你了,我和你开玩笑的,你真不想做了我怎会舍得强迫你。么么么~”他喜欢得紧地往枢零脸上亲了好几口,“不过,我们现在是该好好谈谈了。”   “谈什么?”   曦雾笑眯眯地给他捏肩,“我的老婆陛下,你希望我们的性生活,间隔多久做一次?”   枢零想了想,“半个月。”   “间隔半个月也太长了吧……”曦雾汗,“两天一次怎么样?”   “驳回。”枢零秒拒。   “呃……那三天一次?到特殊日子再额外加次数?”   枢零谴责,“在你的提议中,我只见到了对你有利的部分。”   “老婆……”曦雾嘟起嘴,“就像你们虫族人爱吃零食一样,我们法皇人就喜欢色色嘛……”   曦雾用脸颊和他蹭蹭,又小声问,“你是不是,嫌我弄得太激烈了,总是把你欺负哭,你不喜欢?我下次调节一下我尾巴催情素的注射量,找一下让你最舒服的那个区间。”   “……我只给你三次整改的机会。”   曦雾大喜,“好好好!臣保证在三次内整改到让陛下您满意!”   两人又腻歪着搂搂抱抱亲亲摸摸了一会儿,方才甜蜜蜜地各自安歇了。   今晚,枢零仍旧没能再进入到那个奇怪的梦中。   因为曦雾也没有做梦。   他调节了智脑控制自己尽量不去做梦,以免自己在梦中的情绪波动吵得枕边人睡不好觉。 第94章 劝降   枢零的第3602岁生日, 是在贝珠殿和妈妈一起过的。   伊茜丝的状态很不好了。   她经常无缘无故地发起呆,忘记自己上一秒正在做什么。   甚至还有一段时间中,她忘记了曦雾是谁, 畏缩地躲到枢零身后问为什么会有异族人出现在她面前。   曦雾不禁再度焦虑起了枢零寿命的事——   当枢零的寿命快到尽头时,枢零也会像这样的,忘记他是谁吗?   曦雾不敢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寿命”早成了他们间最禁忌、最疼痛、最无法碰触的话题。   而每每枢零看见曦雾身上的这些, 因“寿命”一词而陡然升腾起的焦虑不安的情绪, 他总低下头, 一声不吭、也无能为力、不知所措、心虚胆怯地逃避开,对曦雾此刻的痛苦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无辜样子。   直到看见曦雾已自己咀嚼消化掉了自己的负面情绪后, 他才像寒冬过去后的候鸟一样回归, 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给与曦雾一个太过慢热的拥抱做安慰。偶尔再补偿性地、暗示地、不着痕迹地, 向着曦雾解开自己的衣服。   “嗯……我不想…了……”枢零黏黏糊糊地推拒着身上的人,“都四次了……”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曦雾紧紧攥着枢零的手掌, 脸蹭着他的银色皮手套, 胡乱地落下碎吻, “枢零, 我好爱你……你可不可以,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我也爱你……嗯、呃——”   枢零逃避开了曦雾的永远。留下空白, 没有作答。   曦雾的汗水摇晃着洒在枢零凌乱半褪的黑礼服上。   像雨滴落在土中。   天空在落泪。   这夜, 枢零终于得以重回那个旧梦中。   梦里海曦正盘腿坐在地上,用户外便携固体燃料炉加热着他们离开云海城路上第一晚的晚餐——   一些笨重的不方便长期赶路携带的汤汤水水的罐头。   另外还烧着一铁皮壶的水,准备用来冲泡速食米饭。   城市的供电系统现在虽已基本瘫痪,但供水系统仍在顽强运转,于大部分公厕里都还能接到净水。   他们现在扎营的地方,是在一处地下停车场内。这里在入夜后虽然会很冷, 但胜在安全——多多少少能防范被空袭轰炸。   海曦与周妙妙也开始习惯于呆在阴冷的地下防空设施中了,不在这种地方睡觉反而不觉安心。   扎营在这的逃难者当然不只有他们,远处依稀可见另外的几簇火光。   忽然,海曦抬起头。   “大傻帅,你终于拉完屎回来了啊,妙妙刚刚还在担心你出去得太久,是不是走迷路了。你有没有记得用纸擦屁股?”   刚走近过来的枢零,他死死地盯着海曦身上裹着的黑红色三角形“印花毛毯”。   同样裹着“印花毛毯”的周妙妙笑嘻嘻地向枢零挥手,“傻帅!来吃晚饭了!嘬嘬嘬~”   枢零一边愤怒地抖着羽须,一边身体很诚实地走了过去,嘴也很诚实地吧唧吃起了罐头大餐。   但饭一吃完他就翻脸不认人了,强硬地把自己的翅膀全拽回来,重新接回背上。   海曦跟周妙妙都瘪起嘴,纷纷指责他小气。   好在枢零听不懂,否则他就要对二人露出理直气壮的表情,并要求他们把他们在趁他掉线时薅走的他的另两块翅膀也给还回来了。   吃饱喝足后,当然就该考虑洗漱睡觉了。   三人小团队是这样的,唯一的靠谱成年人海曦只用老实搭帐篷、打水烧水就好了,而负责吃喝玩乐的大傻帅和周妙妙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周妙妙蹲在地上,用罐头的拉环片在水泥地上写字画画。   “大傻帅,这个字是一,这个是二……这个是花,这个是人……”   枢零学着她用指甲在地上刻字。   字迹歪歪扭扭,丑得一模一样。   海曦稍显生疏又逐渐熟练地支好了帐篷。   在小时候,他爸爸经常开车自驾带他去野外露营,但爸爸重病后就再也没有过了,家里的那些户外用具就那样堆在角落里生了灰。   又全毁在之前的空袭轰炸中。连着父母的黑白遗像一起。   一旁的火堆上,铁桶里的水咕嘟嘟冒起了泡。   海曦回过神,抬头向一旁唤到:“妙妙过来,水烧好了,我给你洗个头。”他将热水混进冷水盆中,用手试着水温,“再往后我们从云海城里离开后,就很难有机会烧水洗头了。”   “好~”周妙妙放下拉环片。   她在走过来后,对海曦说:“叔叔,我的脚好痛,我的两只脚上起了好大的几个水泡。”   曦雾安慰:“我们明天就去远点的商场里找找看有没有自行车或推车,找到后你就可以少走些路了。”又抓抓她的头发,“妙妙,要不我给你把头发剪短吧,现在入夏了,我们之后在路上也不好洗头洗澡,你继续留着长发不方便。”   又扭头呵斥:“大傻帅!肥皂不可以吃!还给我!”他劈手从正吐泡泡玩的大傻帅手里把肥皂夺了回来。   周妙妙包起眼泪,情绪低落地嘟囔:“我好不容易才留这么长的……”   “现在剪了以后再长嘛。你不说话我就给你剪了哦?”   “……”周妙妙默默地流着伤心的眼泪。   海曦刚一刀下去把她的长发割了一半,就忽然听见头顶上响起一阵悲怆的长鸣。   在那瞬间,车库内的所有逃难者都一声不吭地飞奔向掩体蹲下抱头,躲避空袭。   海曦跟周妙妙也不例外。   唯有枢零仍旧站在原地,疑惑地抬头张望着声音来源。   周妙妙喊他:“大傻帅,快过来蹲着!小心天花板掉下来砸到你的头!”   海曦犹豫了两三秒,还是一咬牙冲过去把大傻帅给拽过来蹲着。   “我焯他祖宗!”海曦又愤怒又惶惶不安,“他们到底还要来轰炸多少次!”   但在这惊惶的气氛中,人们却始终没有听见炮弹落下并炸响的声音,地面也没有传来任何震动感。   没一会儿,防空警报声便响停下了。   车库中的逃难者们难得喧闹了一会儿,然后有胆大的人向外面跑出去查看情况。   几分钟后,他完好无损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沓纸张,大声向众人嚷嚷着些什么。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向那边围了过去,海曦也忍不住对大傻帅和周妙妙说:“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过去问问发生了什么。”   但周妙妙心里正害怕极了,不肯跟大人分开。大傻帅也莫名其妙执着地粘着他。   他只好带上这一大一小两跟屁虫一起过去。   人群中间,正有人对着纸上的印刷内容,拧着一台收音机的广播频道。   “滋滋——滋——”   “人道主义……新家园……开拓计划……滋……”   “……所有岩国公民……48小时内……可携带不超过15千克的随身物品……辉海港口,登上我方指定船只……滋……”   “通往黑洲大陆……宜居土地……滋、滋滋、哔————们的人权得到保障,确保你们衣食无忧拥有干净整洁的宿舍,拥有免费的基础医疗与基础教育。同时,对于表现良好的新家园建造者,他们将有机会获得霸权同盟的正式公民身份。”   “我们理解故土难离的情怀,但必须严肃指出:任何抗拒拥抱新人类文明秩序的陈腐个体,都将被视为自动放弃了自身的人类社会成员身份。”   “请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不要对你们孱弱无能的落后政府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这只会徒增你们的痛苦、与无意义的死亡。此前,我们对你们的城市所进行的六轮轰炸,那只是对你们的小小的威慑与警告,旨在希望你们能用心听从我们现在的这番谆谆劝导。”   “我们希望你们能正视铁一般的事实:霸权同盟无可战胜,我们拥有远超于你们的超时代的武器和技术,在我们的钢铁洪流面前,你们的军队原始落后宛如婴儿般脆弱无力。”   “事实上,我方现在就可以把你们的大部分国土轰炸为焦土,这绝非危言耸听。但在那之前,岩国公民们,我们的人类同胞们,我们要邀请你们与我们共建人类的新纪元,共同参与进我们的伟大太空探索计划,与我们共同拥抱满天繁星!”   “我们恳请你们:我们的同胞,请不要走到我们的对立面,走上那条我们皆不愿见的死路;请来到辉海港口走到我们的身侧,走向我们彼此抛下国籍成见、种族成见、文化成见的共同新生。”   “在这个历史性的时刻,亲爱的人类同胞,请你们务必牢记:你们的选择正决定着你们的命运、人类的未来。来加入我们吧!与我们共同征服星辰大海,共创文明辉煌!愿理性照亮前路,愿征途畅通无阻!”   “再次重复……”   纷纷议论声在响起。   人们先是潜意识地不相信,接受劝降被移民船送去黑洲后,霸权同盟真的会优待他们。   尔后又无可避免地忧虑起来,因为诚如霸权同盟所言,他们的确拥有远超于岩国的超时代的武器和技术。   “投降投个屁!我哥哥一家可是都被他们给炸死了!”有人在愤怒地喊叫。   “但我们岩国确实太弱小了,他们都已经发展出成熟的核聚变发电技术,工业用电几乎不要钱了,我们这些还在烧煤的原始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与其等国家战败后再投降,倒不如现在识时务先投降,主动投降的人肯定会比战败后被动投降的人有优待……”有人在悲观地嘟囔。   “可他们真的会优待投降的人吗?在黑洲等着我们的,该不会是集中营,要把我们骗去……”有人惊恐不安。   海曦费力拿到手了一张在先前的空袭警报声中,霸权同盟的飞机洒下来的劝降传单。   枢零也凑个脑袋过来看传单,海曦强打精神笑着冲他打趣:“大傻帅,你看得懂吗你。”   枢零确实看不懂。   但只这一眼他就已经把传单上的所有字符强记住了。   周妙妙拉海曦的衣角,“叔叔,这上面写了什么?”   “在画大饼呢,总之就是说我们要是投降,乖乖坐上他们的移民船去往黑洲参与他们的拓荒计划,就能过上面包嘎嘎吃牛奶嘎嘎喝的好日子。但要是不投降,他们就要把我们视作阻碍人类文明发展进步的反动派,统统打死。”   周妙妙包着愤怒的眼泪,“我不投降!我不稀罕他们的面包牛奶!他们才是反动派!我也要把他们统统打死,给我妈妈报仇!”   海曦也毫无投降的想法——“六轮轰炸”、“这只是小小的威慑与警告”,这种话亏他们也能在广播里冠冕堂皇地说出口!直接或间接死于他们之手的岩国人,绝对已不下百万了!   他完全不相信霸权同盟的丧鬼子们,真的会在乎“人类同胞们”的死活。顶多就像种植园主看待他们的黑奴那样:花钱买来的牲口,死了会很心疼,但牲口就只是牲口而已。   海曦在他的高三那年,成为孤儿被迫独自面对社会后,他学到的第一件事便是——   不要把自己的未来命运,奢望恳求于别人的良心上。   所以他绝不肯用命去赌,霸权同盟是否良心尚存,会真如他们在宣传中所言的那般,始终善待所有投降者。 第95章 你好熟悉啊   忽而, 人群中又是一阵阵的喧闹。   原来先前霸权同盟的飞机,它们所空投下来的不仅有劝降书,还有一些救济物资箱。   这些箱子里装得有美味的食物, 有干净的饮用水,有柔软的衣物,有清洁的药品……   甚至还有满电的手机, 里面存着一些来自美好和平年代的温暖余晖——多部电影电视剧, 其内容有纸醉金迷、有星辰大海、有平淡日常里的小确幸……等等等等, 都是现在深陷战争泥潭中的蓝星再也拍不出来的难得娱乐制品。   海曦默默拽着大傻帅和周妙妙从人群中退走。   周妙妙小声祈求:“叔叔,我们也去捡一部手机回来吧, 我也想看电影……”   海曦摇头, “手机上面肯定有定位器。”   甚至他的心里还据此有一个邪恶而又可怕的想法——   如果捡了手机的人去投降了, 那自然最好;而如果没投降, 还混进了某个逃难者团队中……   他会为那个团队引去霸权同盟的捕奴队吗?或者是无人机群的无差别屠杀?   一回到临时营地,海曦便说:“今晚我们得早点睡, 明天天一亮能看清路了就得马上走。越在城里多留就越不安全, 明早肯定有不少人打算向霸权同盟投降, 而我们这些没投降的, 很可能会被他们出卖给捕奴队邀功。”   海曦给自己和周妙妙洗漱完后,把剩的半桶热水推到枢零面前。   “你也擦一下身吧, 不用客气。”   枢零看着桶里被两人前后用过的半浑浊的灰水:“……”   他最后只跟着吃了点饭后点心——清凉牙膏。   然后便跟着钻进帐篷里。   枢零其实并不知道, 海曦和周妙妙为何突然钻进这个用金属杆与塑料布围成的小空间中。   他只是在像个伪人一样地装模作样地模仿着蓝星人类的行为模式,试图使自己看起来合群。   “傻帅,妙妙,将就睡吧,因为睡袋只有两个,我们三个人不够用, 我就把睡袋铺开成床垫了。现在是夏初,身上再随便盖点毛毯也够我们保暖了。”   帐篷和两个睡袋都是之前他们还躲在防空洞里时,政府统一下发给民众们的救济品。   它们的质量很一般,毕竟时间仓促,能勉强给到人手一份已经很不容易了。在春夏秋它们都还能凑活用,但到冬天就扛不住了。   另外还以家庭为单位发了一些塑料桶盆、牙膏肥皂、锡箔保温毯、盖革计数器、指南针、地图、便携食物、一些便宜实用的基础药品等等等等。   根据各个防空洞里的物资储备情况不同,不同地区的民众拿到手的物资数量比也不尽相同。   岩国政府已经为民众做到了自己的最好,到现在仍旧在向前线填入宝贵的兵力,以给民众们争取后撤时间。   但奈何敌人实在太强大、太没人性了。   海曦从行李箱中翻出枢零的另两张毛茸茸翅膀,给自己和周妙妙一人发一张。   枢零生气地竖起须须,伸手就要从二人手里扯回翅膀装回背上,但他们两人都用可怜巴巴地眼神看向他,嘴里不断央求着什么。   枢零被他们求得高兴,便勉为其难地把翅膀借给了他们。   他们露出笑脸,裹着他的翅膀舒舒服服地躺下睡觉了。   枢零想了想,也跟着躺下,用翅膀盖住自己。   帐篷内在安静了一阵后,周妙妙忽然出声说:“叔叔,我睡不着……”   “今天走了一天路你都还不累?我都累了。”   周妙妙一脸忧心忡忡,“我就是睡不着……”   海曦想了想,“那我给你唱首歌哄你睡吧。我小时候我妈就给我唱这首歌。”   周妙妙期待地点头,“嗯嗯。”   海曦假模假样地清下嗓子,“咳——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   这熟悉的歌声旋律让枢零动了动耳朵。   在他跟曦雾同居的第一晚,曦雾也给他唱过,以哄他睡觉。   很快,海曦便唱到了完全一致的那句歌词:“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大,呼扇呼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傻~”   周妙妙被逗得咯咯笑。   枢零则直直扭过头,盯向海曦——   为什么他也会唱这首歌?   而且连唱歌时吸气换气的间隔习惯,都跟曦雾如此相似?   没一会儿,周妙妙就被海曦哄睡着了。   她到底是小孩子,今天走一天路她早被累得不轻,只是心里的那些对未来的恐惧感在使她睡不着。   海曦扭扭身子调整下躺姿,也准备睡了。   然而他的眼角余光,却在不经意间看见——   他的身旁,一双血红的眼正在黑暗中反着幽芒。   是大傻帅正瘆人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海曦后背发毛,“……干、干嘛?傻帅你是想起夜上厕所,自己一个人不敢去吗?”   “……”   “傻帅你别吓我啊……我、我虽然也挺帅,Tony老师经常喊我帅哥让我办卡烫头,但我感觉我们不是很门当户对,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你别盯着我看了……”   “……”   海曦虚声恐吓,“我郑重警告你,大傻帅,你不要以为你长得帅就可以对别人为所欲为。虽然你真的很帅,但首先,我摘下眼镜后你再帅也糊成了马赛克;其次,我不是男同,I'm not a gay,请你尊重我的择偶喜好。”   “(星际通用语)曦雾?”   “……啥?”海曦继续努力警告他,“然后,我不是个随便的、好得手的男人,我会誓死把我贞洁的玉体留给我的未来老婆,所以你现在再怎么死死盯着我看也没用。”   枢零唐突地伸手捏了捏海曦的脸蛋。   像在捏一块棉花糖,看看软不软。   海曦傻楞了好几秒。   然后他顿时像只被踩了一脚的吱吱鞋一样,羞红脸压着声叫:“干嘛!你干嘛!大哥,我跟你还没熟到这种程度吧!”   他抬手就要用力挥开枢零的咸猪手,怎料枢零反手将他的腕骨给捏住了。   枢零顺着海曦的手腕,以一种缓慢到暧昧的手法顺着向上,往海曦的手背、指缝间摩挲。   海曦直被他的这等轻佻孟浪的举止给气得头顶冒青烟,可同时,海曦的心底竟又蔓生出一种不可被坦诚出口的……   微妙酥麻感。   他总觉得大傻帅很熟悉。   就仿佛,他们上辈子认识、这辈子曾相遇。   但他想,这一定是他的错觉,这一定是因为大傻帅长得很帅,而好看的皮囊总是千篇一律的缘故,他才会觉得大傻帅令他很熟悉。   总之绝不可能是他刚跟人见面就心动喜欢上人家了,他从来不是这种肤浅随便的人。   “松手!放开我!”海曦涨红着脸低声训斥,“洛德奈特,你脑子傻不清醒也不能是你能对我…这样…的理由!我们岩国人可不像你们外国人那么开放随便,你再这么咸湿的对我动手动脚我会生气的!”   而大傻帅只以一种单纯澄净的眼神,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海曦被大傻帅越瞧越心儿扑通扑通地发起酥,酥得心儿里头都丝丝缕缕地泛起痒。   当大傻帅将脸颊向着他贴近过来时,他一瞬间把什么都忘了。你我他、礼义廉耻、伦理道德全忘了,世界在那瞬间礼崩乐坏了。   直到他端秀的鼻头被大傻帅高挺的鼻尖给偷亲了一口时,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脸上火烧火燎成一大片,下意识高扬起另一只手就是飞快一巴掌。   但扇了个空。   枢零在那瞬间后退,同时松开了他。   枢零轻晃羽须——这个人好凶,我只是想和他贴贴额头,试探他的动作反应而已,他却想打我。   他的性格上一点也不像我的小软糖,小软糖在被我这样贴贴时,他只会像一只一捏就响的整蛊玩具一样呜呜怪叫,而不是像根一擦就燃的摔炮。   “(星际语)你到底是谁?这里到底是谁的梦?是我的?是你的?是亚空间的?是曦雾的?”   海曦裹紧绒毯一昧别过淤红的脸,完全不再搭理他。   枢零眯着眼——没有哪位专横独断的帝王会喜欢自己身边藏有未知秘密的感觉。   他躺回原位,静静聆听海曦的呼吸与心跳。等到它们都变得平缓温和,海曦这一生物个体已然入睡后,他才悄然地再度起身,居高临下地凝视起海曦的睡颜。   这个人的模样和他的小软糖间,一个暗沉内敛似雨云,一个明媚灿烂如晨曦。   可以说,他们二者除了那双同样狭长的漂亮凤眼外,其它地方毫无关联。   也正是这双眼睛,在让枢零感到,海曦形不似曦雾,神却十分相似。   他们同样爱说笑、爱打趣,性格善良大方、不吝分享。   又从灵魂深处透出一种……孤魂野鬼般的凄清疏离的冷。   就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与他产生联结,一切事物都会从他透明的身体里溜走,除了空无什么也留不下。   而且海曦的一些细微动作习惯,也与曦雾一模一样。   尤其是吃东西时的神态,枢零太熟悉曦雾吃饭时的样子了,他们两人最常一起做的事,除了玩乐便是吃了。   曦雾受过严格的皇室礼仪训练,使得吃饭时那些装模作样的优雅动作被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也许梦中的海曦自己永远都不会发觉到,他在吃饭时无意做出的“上流人的姿态”,在这个灰沉的梦里是有多么的格格不入。   使枢零敢完全肯定,这个叫海曦的人和他的小软糖之间,一定存在某种极为密切的联系。   甚至极大概率就是同一个人。海曦身上的那股吸引着枢零的熟悉气息,正这样暗示着他。   枢零再度伸出手,这次他没去捏海曦的脸蛋,而是悄悄拉开了海曦裹着的他的翅膀一角。   然后他轻轻将手探进去,摸索着寻上——   海曦的手掌心。   他和他双手相握。   海曦睡得很沉,他对枢零的这些小动作毫无反应,连呼吸声的频率都一点未变。   枢零就这样静静地和他握手握了五分钟,尔后,枢零忽然间又把手松开——   “唔……”海曦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手下意识地向旁摸索寻找起了什么。   布料被摩挲着发出窸窣声。   海曦的指腹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忽然,它寻找到了一个发着热的事物。   枢零的手掌被海曦八爪鱼触手一样的手指纠缠住了。   失而复得的饱足感令海曦舒适地眯起眼,他再度满足地安睡过去。   枢零的羽须高高地翘了起来。   他贴到海曦身边,也安心睡下。   现实中的枢零醒来,他的枕边人同样睡得很沉。   他松开和枕边人即使是睡觉时也相牵着的手。   “唔……”曦雾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手下意识地向旁摸索寻找起了什么。   小八爪鱼再度纠缠住了枢零的手。   枢零往他脸上亲一口,他的嘴角自发性地露出熟芝士一样黏糊糊的笑,他满足地眯起眼,再度安稳睡去。 第96章 赶路途中   终于又进入这个梦中, 再度和“隐藏款小软糖”相见面了。   枢零若有所悟,他似乎摸到了一点这其中的规律,但还欠缺更多样本用来验证他的想法。   “傻帅大爷, 你终于醒了!你睡得跟猪一样,叫你叫半天,我就差没扇你巴掌了。”海曦恶声恶气, 还叉着腰翻一白眼, “快, 从帐篷里出去,我要拆帐篷收行李了。”   他推搡着把枢零给丢了出去。   而枢零在被推出去之前, 强硬地把自己的另两片翅膀给收回了。   帐篷外, 周妙妙正坐在行李箱上。   她半睡半醒地埋头吃着压缩饼干, 这便是他们今天的早饭了。   枢零当然没有错过免费早饭的理由, 他一边接回自己的翅膀,一边米西米西很快吃掉自己的那份。   不一会儿, 海曦便把行李收好了。   他十分别扭地走来枢零身前, 偏着头不是很愿意直视枢零的将塑料桶盆套装递来。   “你提这个, 不然你光吃饭不干活, 良心大大滴坏。”   桶里塞着帐篷包和一些其他杂物,重量还是不轻的。   但人与虫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枢零拎这个桶跟拎张手绢没区别。   海曦自己则负责背一大包, 拖一行李箱。   他现在还不太信任大傻帅,不愿意将一些重要的生存物资交由大傻帅搬运。   而年仅九岁的周妙妙自然是空手上路的,她光是跟上大人们的步伐就足够勉强了。   在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周妙妙脚底的水泡便磨疼得她受不了了。   她抹着眼泪问:“叔叔,我们究竟多久才到商场找自行车啊,我的脚好痛, 我要走不动了……”   海曦安慰:“快了。再走两个多小时就能到市郊附近了,那边的商场没那么多人搜刮,应该还留有推车之类的。”   “还要走两个多小时?呜呜呜……”周妙妙边走边哭。   海曦没办法,只得找个地方让她先休息一下。   沿路上的商铺,但凡是玻璃门的,都早被打碎抢劫一空了。只有部分有着厚重卷帘门的商铺才幸免于难。   而这些幸免于难的老板们,他们不少都不打算逃跑,心里舍不得店内的货。   他们都觉得,就算霸权同盟真的把云海城给占领了,他们只要乖乖投降、交点保护费,那不过是让他们从“岩国商贩”变成“同盟商贩”,只是换换国籍罢了。   海曦觉得他们很天真。或者说和平日子过太多,财令智昏。   在昨晚霸权同盟发的那通广播中,他们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们是不会容忍本国居民继续留在本国的,这是为了防范土著地头蛇们以“民族复兴”为大旗在占领区中起义叛乱。   并且,海曦猜霸权同盟不仅要到处迁移投降人口,更要把多个国家的投降人口打散混到一起,用语言障碍、文化差异、种族歧视的天然屏障以大幅降低他们团结起来搞叛乱的概率。   同时,这么多不同地区的人骤然混到一起,到时候肯定是会爆发流感瘟疫的。霸权同盟肯定乐于见到流感爆发,帮助他们消减掉累赘的老弱病残,只留下青壮。   越是深想,海曦现在就越是害怕自己跟周妙妙落到——   “大傻帅,你又在干嘛!”海曦不耐烦地伸手,使劲去推正往他身上靠的大傻帅,“你别往我身上靠,也别挨着我坐。走开!我跟你不熟!”   他用力推搡了几下,不仅丝毫没推动,反而还被大傻帅甜蜜蜜地搂住了胳膊——   哇~塞~大傻帅的胸怀好柔软、好哇塞哦~这样大的胸肌真的是能真实存在的吗?我去!   不不不!海曦!现在不是你品味大傻帅的宽广胸怀的时候!   海曦通红着小脸像个被性骚扰了的男大一样的,飞速缩回手,狼狈地拔起腿往左坐远了好几个身位。   而枢零蔫坏地继续黏住他,再度紧挨着往他身边坐。   海曦也继续往左边挪。   他逃,他追,海曦插翅难飞。   海曦气急败坏了,“这么大的地方你干嘛非挨着我坐?你这样捉弄我很有趣吗?你是不是对很多人都这样?你真讨人厌!”   周妙妙偷笑,“叔叔,大傻帅他喜欢你~”   “放屁!他才不喜欢我,他只是个没礼貌、没边界感、脑子还傻了的外国人!”海曦从兜里摸出一颗糖,“嘬嘬嘬,自己走远点,吃了这颗糖你就不许再黏着我了!”   说罢,海曦便扬手将糖用力往远处一扔。   但糖果刚脱手,就被枢零飞速伸爪拦截了下来。   海曦震惊,“反应速度这么快!?”   枢零一边把糖塞进嘴里,一边开心地用脸颊使劲蹭了蹭海曦的脑袋。   被他蹭歪了眼镜的海曦一脸便秘,“我靠!”随即又露出认命摆烂的表情,活人微死的任凭大傻帅“大蛾依人”地贴贴在他右半边身上。   但隐忍了五分钟后,海曦还是忍不下去了。   大傻帅竟对他蹬鼻子上脸,光贴贴他还不够,还伸手在他头顶摸摸、脸上捏捏、眼镜晃晃。甚至还去揉他的尾椎骨,就像是在找他有没有长尾巴,直把纯情大男孩海曦给刺激得一蹦三丈高。   面对海曦“耍流氓、死变态!”的愤怒谴责,大傻帅只是淡淡露出“我听不懂哦”的无辜表情。   海曦磨起后槽牙,“算了,不跟傻子计较。妙妙,你休息好了没有,我们还是早点上路吧。”   周妙妙嘟着嘴,磨磨蹭蹭一瘸一拐地站起来。   又赶了快一小时的路后,她哭丧着蹲到地上。   “叔叔,我的脚真的好痛……”她脱掉鞋子看一眼,“我的袜子上流了好多血,呜呜呜……”   “唉。”海曦无奈,“那我们再休息一会儿吧。”   其实海曦自己也累得要命。他背上背的大包和正拉着的行李箱可一点不轻。   昨天他们便已走了一下午的路了,只一晚上的时间根本不够他们把身体恢复好,腿肚尤其酸疼,脚底多多少少都磨起了水泡。   海曦正坐地上努力喘气呢,枢零就再次像屎苍蝇、不、是像小蜜蜂一样的向着辣味小软糖粘了过来。   “啧,你真的好烦人!”海曦虽然嘴上骂得很凶,但身体却很老实的像尸体一样地坐化了,对枢零的各种肢体骚扰都丧失了反应。   他实在是累了,再没那个精力跟大傻帅闹腾了。   而枢零见戳不活他了,也跟着大为扫兴地老实了下去。   十分钟后,他们再度启程上路。   越往郊区走,因各种原因而被弃置在路上的车辆就越多。   他们还路过了一处爆炸后的加油站,它的废墟至今仍在散发出热量、刺鼻的焦糊味。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消防车来处理这些火情了,它们基本全是自己烧干净后自己熄灭的。   又是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情况还算理想的商场。   没有起过火,位置比较偏还没被太多人搜刮过。   他们成功从一家书店仓库中搜出了一辆平板推车,同时取走了几本儿童用识字卡册、几本可能对逃难路上有所帮助的杂书。   周妙妙幸福地往板车上坐了上去。   海曦也一脸解脱地把背包往板车上一扔,又将枢零提着的桶也堆上去。   然后把推车把手推给枢零,“傻帅,你来推一会儿,现在我们当中就属你精力还很旺盛了。”他伸个懒腰,“时间也快中午了,我们去厕所接点水烧水煮饭吃吧。那边的超市里说不定还剩有点米油面呢。”   事实证明海曦想多了,他们还能从书店里搜辆板车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超市里凡是能吃的东西早被人搬空了,就剩了点调味料。   幻想破灭的海曦老老实实热起了罐头,周妙妙则拿着识字卡册,教枢零说起了岩国话。   “我们一起数小鸭,一,二,三……”   下午,再度启程赶路时,周妙妙坐在板车上闲着也是闲着,她继续拿着小册子教枢零,“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枢零一脸困惑。   周妙妙并不知道枢零从没有过那两种东西。   到晚上再度扎营休息时,枢零已经会说散装岩国话了。   “我吃糖,我吃能量棒,嘬嘬嘬。”   海曦冷笑,“哼,你多大的脸,还点上餐了。你以为咱们的糖和能量棒很多,能给你随便吃吗?想得美!这几天的伙食,我们先把那些又重又难吃的豆子罐头吃完了再说。”   枢零垮下须须,“你讨厌,不谢谢你,你是大便。”   海曦狠狠翻白眼,“你才是大便!”   周妙妙嘎嘎地笑得像只小鸭子。   晚上睡觉时,枢零的翅膀再度被海曦和周妙妙给一人薅走了一块。   枢零也再度挤到海曦身边,挨着他一起睡。   海曦骂,“你不是说我是大便吗,你还挨着我睡干嘛,还挨我这么紧!帐篷里有这么多位置你不睡,非要来挤我!”   他蹬腿踹了枢零一脚,不但跟踹铁人身上似的丝毫没踹动,反倒把自己的小脚趾给踹劈叉了,把他痛到面目扭曲、眼含热泪。   周妙妙小声说,“叔叔,我想放臭屁,我今天晚上一直在打屁。”   海曦心说:谁不是呢,大意了,晚餐不该煮豆子罐头吃的。   还好他们的帐篷有个能透气的纱窗,否则他们今晚就要被豆子屁给腌入味了。   “你放吧,我也放。”   “噗……噗噗噗……”周妙妙一边给自己放的闷屁配音,一边偷笑。   海曦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把大傻帅从自己身边轰走的主意。   “大傻帅,嘬嘬嘬。”   等枢零毫无戒心地双眼闪亮亮地看向他时,海曦憋着笑抓了一大把自己放的臭屁。   “来,张嘴,啊——”   “啊——”   海曦猛地把臭屁按在枢零的口鼻处。   枢零:“……?”   枢零:“——!!!”   枢零一边手在鼻子前狂扇,一边飞速退到纱窗旁边,向海曦露出震惊、委屈、愤怒、不敢置信的表情。   “哈哈哈哈!”海曦缺德大笑、得意洋洋,“你再贴着我睡,我就继续给你吃屁臭死你。”   “……”枢零头顶的黑红色长须抖动扭曲成了危险的波浪状。   凌晨三点的茧之宫,寝殿深处,睡得正香脸上还挂着诡异笑容的曦雾,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妖风给连人带被扇飞滚落到了床下。   曦雾一脸茫然地爬起来,“怎么了?我怎么睡地上了?”   枢零收拢翅膀,“我不知道哦。”   曦雾挠挠头,抱着被子爬回床上。   “老婆,我好像做了一个很开心的梦。”   “哦。”   曦雾一边重牵紧枢零的手,一边感慨,“不知道为什么,我做梦基本上都是做坏梦,很少有开心的好梦。”   “哦。”   “哈欠……要是能多做一会儿那个梦就好了……zZZ……”   “……”枢零在曦雾的腮边落下轻轻一吻。   海曦用力推搡,“走开啦!你不要贴着我睡!怎么用臭屁都熏不走你,大傻帅你真的好讨厌!”   周妙妙偷笑,“叔叔,大傻帅他真的很喜欢你。”   “放屁!你不准喜欢!啊!傻帅你居然敢咬我的脸,你、你、你!”海曦气到冒烟,“你等着!一会儿我再放屁时,我直接对着你的脸放!”   枢零一脸面瘫,“听不懂。就睡觉一起贴。”   海曦像一条案板上的鱼一样地挣扎扑腾了十多分钟后,终于还是扑腾累了,耻辱地被迫和大傻帅贴在一起睡。   大傻帅又来牵他的手,他瞬间烧红了脸,色厉内荏地低声呵斥,“你真的不要得寸进尺太过分了!”   而大傻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冲他眨一下眼,浓黑的睫毛刷过猩红的眼珠,像乌鸦振翅从血湖上掠过。   尔后大傻帅彻底将眼合拢安睡去,他过分安宁的睡颜在向身边正望着他的人无声诉说:   我很信任你哦。   海曦心跳快得胸腔闷痛。   他想悄悄松开和傻帅正握着的手,但那只宽大手掌的态度太过强硬,并未给他留下分毫的回绝余地。   他只好也闭上眼,劝自己忽视掉傻帅,今夜还是早点休息吧。 第97章 爸爸二号   枢零终于摸清了与梦中的“隐藏款小软糖”相见面所需的全部前提条件:   一, 睡前得和“经典款小软糖”色色。   二,大约20小时内,“经典款小软糖”需有过大的情绪波动。   以上两条缺一不可。   至于如何让“经典款小软糖”有大的情绪波动, 很简单,一起看一集《千奇厨房》就可以了。   一集不行就再多看一集。   而如果经典款小软糖已经对《千奇厨房》中四位大师的奇思妙想免疫了,枢零还有方法二——   一起去打游戏团本。   只需稍微在团里安插那么两三个不听指挥的演员队友, 在关键时刻害得大家团灭四五次, 包让曦雾气红温的。   “最近这段时间是怎么了?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我打游戏是来放松心情的, 不是来治疗低血压的!”   曦雾骂骂咧咧地下了机,抱起老婆回房抚慰他受伤的心灵去也。   两小时后。   两人准备正式歇息了。   枢零并不打算把“隐藏款小软糖”的事告诉给曦雾——   显然, 曦雾有秘密瞒着他。   曦雾绝不可能只是如他自己所说的“曾受到过亚空间灵异事件的影响”那么轻描淡写般简单。   那个梦境里的各种细节太详实、太真实了, 就仿佛那个梦中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一般。   但枢零确信那的确只是一个梦。   证据一是, 里面的食物的味道。   它们吃起来就像是从经岁月发酵过的记忆中提取出来的一段主观性情绪, 没有哪种现实里食物是能拥有那么复杂的滋味的。   证据二是,他趁海曦睡觉时偷偷飞去过梦的边缘处。   越往梦境外围走, 四周的“物体建模”和“物理参数”就越扭曲怪诞。地表植被模模糊糊像一片绿色马赛克;水泥地走起来滑溜溜像冰面;天空也十分古怪, 说不清它到底是天黑还是天亮。   而梦境边缘以外的地方, 更是一片黑灰混沌未明。当枢零向混沌中走去, 无论走向哪个方向,他最终都会眼前一花, 再度回到海曦身边不远处。   枢零猜测, 梦境的主人多半是海曦——正在梦中扮演着海曦的曦雾。所以在混沌中他是被遣返回海曦身边,而不是遣返回别处。   同时,这个梦境大概是依托曦雾的某部分记忆认知所搭建生成的,是曦雾亲身经历过的,所以梦境里的各种细节才能如此详实。   可问题是——曦雾为什么会有这些古怪的、关于一处原始落后的星球的记忆?   据枢零手里的调查报告显示,曦雾是彻头彻尾的宅家型米虫, 在“大门不出”这一道上和枢零是旗鼓相当的对手,曦雾这辈子绝没出门去过这类地方旅游。但如今却……   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必要?侧击旁敲下,曦雾也好像从来记不得自己做的这个梦中的内容?曦雾的这个梦又和亚空间有关联性吗?   枢零被勾起了浓厚的兴趣,他要独自探查曦雾的秘密。   曦雾有秘密瞒着他,他现在也将有秘密瞒着曦雾,这很公平。   “大傻帅,你放过我吧,别再缠着我了……我向你道歉,当初是我不该扒你身上的毛巾要帮你换衣服,是我不该向你放了这把火,让你从那时候起对我动了情……”   现在,枢零已经来过这个梦中不少次,他的岩国语水平已然从“散装”升级成了“量贩装”。   他一边霸道地和海曦手牵手贴一起睡,一边回答到:“不,我对你动了情时间更早。”   周妙妙以“在听睡前故事”般的期待语气问:“那是什么时候?傻帅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海曦叔叔的?”   枢零说:“其实,在世界另一边,你是我的老公,因梅斯。”   “啊???”海曦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这种鬼话?”   枢零望向他的双眼一眨不眨,“你不觉得,我,很熟悉吗。你对你‘因梅斯’的名字,完全不知道?”   人时常莫名其妙地对一些自己理论上从没听过、见过的事物产生出莫名其妙地熟悉感。在绝大多数时候,这都只是一种心理幻觉罢了。   海曦便深信自己目前也陷入进了这种心理幻觉中——   虽然他总向大傻帅强调,自己不喜欢男人,但他心里很清楚,他自己并不是纯粹的直男,他只是现目前还没遇见那个能成为他的“例外”的特别的男人而已。   而洛德奈特的长相实在太英俊了。   还很有一种……熟男的风韵。   海曦很少会将“性感”这个词与一名男人——尤其是一名身高体壮的成年男人——联系到一起。但洛德奈特显然是一种例外。   用“熟透的水蜜桃”来形容他过于甜腻妩媚了些,海曦觉得他更像是,“熟透的黑红大番茄”,有着轻薄易剥的果衣、沙瓤的内陷、酸甜的汁水、口感乐趣十足的番茄籽……   海曦惊恐地发觉自己会馋大傻帅的身子。   他都馋人家身子了,还能不觉得他们上辈子好像在哪里见过、自己给自己贴金了吗?   他红着脸对大傻帅啐到:“你少骗我了,少一脸认真得跟你说的都是真的似的,我是不会被你的平A骗出大招的。好了,时间不早该睡觉了,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说完他就急忙闭眼假寐,颇有种落荒而逃的狼狈感。没一会儿,他的呼吸与心跳声皆平稳下去,真的入睡了。   周妙妙也睡着了。   逃难途中的奔波劳累使他们不存在有失眠的情况。   而枢零没有睡。   一是因为帐篷外的虫鸣声太吵。   二是因为他知道,最多半小时后,这片梦境里的夜晚便会被快进删减掉,直接将时间切入去第二天起床的时候。   大约二十分钟后,夜晚便被删除,天空在两三秒内被染成浅淡的烟蓝色。   时间已至清晨六点半,海曦的电子手表滴滴地响了起来,卖力地唤醒着主人。   海曦昏沉坐起身,枢零也跟着坐起,仿佛是与他一同醒的。   帐篷的门帘拉开,透入早晨湿冷的空气。   他们昨晚扎营的地方是在通往隔壁省的省道路旁的一处树林子中,虽然虫鸣声吵闹但胜在隐蔽安全。   现在帐篷的防水布上挂满了晨露,随手掸掸露珠便似雨般滚落。   出帐篷往远处看去,依稀能看见着一些火堆燃烧时冒起的黑烟。   云海城的大多逃难者们不约而同地汇聚来了这条省道上,原因无它——若不走省道,大部分人是不认识其他路的。   况且省道是水泥路,便捷好走。就算偶尔有被炸毁处,也很快能绕过去。   但海曦却没有直接带着队往省道上走,而是绕道走的省道附近的小路。   因为他不相信霸权同盟会放任他们这些,平均有初高中学历的优质壮丁大摇大摆地逃难逃走,而不做任何暴力拦截。   来算笔帐吧,假设抚养一个人类一年需要一万块,那十八年也值十八万了。现在省道上行走的这些人,可全都是活生生的均价十八万啊。   是以海曦不敢带着周妙妙和大傻帅往人堆里混,怕把大家都害了。   宁可忍着走在草甸子里被蚊虫咬、被荆棘划破皮,也不敢走在四处无遮拦、没处躲藏的平坦大道上。   赶路的时间总是无聊的。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   “大傻帅,你到底是哪国人?”   “我是外星人。”   “你少来,你哪里长得像外星人了?你到底是丧鬼子吗?你说出来,我跟周妙妙不会歧视你的。”   枢零晃了晃羽须,又抖了抖翅膀,“……我不是丧鬼子。”   海曦和周妙妙好像始终都注意不到,他头顶的长须和背后的翅膀其实是他的生物体组织。他们就像患有某种认知障碍。   这也许是因为这里是梦境中而非现实世界的缘故,梦境中有些许逻辑错误再正常不过了。   周妙妙问:“傻帅,你今年几岁了?”   “‘岁’是什么意思?”   “‘岁’就是,是……”   “她是在问你年龄,问你活到现在活了多少年。”   “‘年’是什么意思?”   海曦向他解释了好一会儿才解释明白。   枢零答,“按%*¥&&来计算,我今年3602岁。”   “啥!?三千六百岁!?”海曦大声吐槽,“始皇帝都没你年龄大!你要么是在之前的混乱中,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要么就是在混乱中伤到脑袋了!”   “你不信我的回答?但我没有骗你需要。”枢零稍作思索后,反问,“你们的岁是多少?你们一般……总共能活多少岁?”   “我今年9岁了。不知道。”   “我23。我们岩国人人均能活80多岁吧,但这是战前的统计数据了。”   枢零的眼神中满是错愕,“9岁?23??80多???”   周妙妙又问,“傻帅,你的生日是多久?”   “……2月30日。”   周妙妙嘻嘻笑,“2月哪里有30号,2月最多只有29天!你一定是记错了。”   枢零抬头望天,“你们的妈妈星的一&¥%运动时间,是比%*¥&&短。”   海曦摇头,“你还真把你自己当外星人了?唉。你没有被害妄想症吧,该不会突然在某天觉得,我跟妙妙要杀害你吧。”   “你的句子太长,我听不懂。”   “……”   海曦跟周妙妙继续向枢零补习起了岩国话。   他们三人在这省道旁一走又是四天四夜,还没走到隔壁省的边界处,但也快了。   而梦里的这四天四夜,却对应着枢零在现实里的大半个月。   他不是每次和曦雾做完后都总能进入到这个梦中,也不是每次都能在梦里呆很长时间。   他断断续续地在那条逃难长路上和海曦与周妙妙聊着天,也断断续续地熟悉到有关于这个梦境的更多的事——   “妙妙,为什么你不再叫海曦‘爸爸’,而是叫回了‘叔叔’?”   “……啊?”周妙妙红着小脸支吾着说,“我没有,没有叫过海曦叔叔‘爸爸’……”   海曦也悄悄红了脸,“是没叫过。”   “……”周妙妙鼓起勇气问,“那我可以叫你爸爸吗,海曦叔叔?”   海曦装模作样仿佛毫不上心地抓巴着后脑勺上油乎乎的头发,“当然可以,你随便叫。”   “爸爸!”周妙妙开心地大叫,“爸爸!爸爸!爸爸!”   海曦也不禁露出傻笑。   “……”枢零沉默地看着他们。   枢零发现自己无法对这个梦境的未来走向造成任何改变。   海曦和周妙妙一次次在他的提醒下重新结成养父女关系,又一次次在下一次,枢零离开又再度进入到这个梦中时,被“重置”掉。   他们会记得“大傻帅”是谁,会记得上一次和“大傻帅”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但不会记得——   枢零偷偷放进行李中的花草、石头会被梦境重置掉;   被枢零吃掉的食物会被重置回背包;   在枢零的帮助下并没有摔倒的周妙妙,于下一次的梦境中她的胳膊上却还是出现了摔伤。   像是有某种惯性,彷如命运的车轮般的庞大向前的惯性,使枢零无法真正更改梦境中未发生、将发生的事。   ——这是否是因为梦中正发生的这些,它们并不只是单纯的一场梦,而是曦雾曾真实拥有过的记忆,所以他才无法真正改变它们,就像无法改变历史过去?   枢零对此若有所思。   他只好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提醒海曦和周妙妙——你该叫他爸爸,你该叫她女儿。再看着他们相互开心上好半天。   即使下一次他们又会忘,但至少在当晚,曦雾能在枢零的帮助下因此做一段时间的快乐美梦。   同时,枢零会适时地加入他们的快乐:   “妙妙,你也可以称呼我‘爸爸二号’,或者‘妈妈’。”   海曦羞恼大叫:“爬!洛德奈特,你少占我便宜了!你这个坏洋鬼子真的坏得很!”   “嘻嘻~我觉得叫二爸爸比较顺口。”周妙妙偷笑。   海曦气得在她头顶敲一下:“他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向着他不向着我?”   周妙妙理直气壮:“因为二爸爸长得很帅,以后要是由二爸爸去参加我的学校家长会,同学一定都会很羡慕我有这么帅的爸爸。”   海曦指向自己:“难道我就不帅了吗?周妙妙,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周妙妙含糊回答:“你也帅,但是你没有他高,你也不是外国人……”   海曦在淡淡地发酸:“我的品种稀有度没有他高是吧。他是大熊猫,而我只是只田园猫。”   枢零由衷夸赞:“小软糖,你跟我一样帅。”   海曦浑身猛然一抖,一个大跳从枢零身边闪开。   “小软糖!?傻帅你在叫谁!?你别说你这是在叫我!?”   周妙妙在一旁瞎起哄跟着叫:“小软糖~小软糖~海曦爸爸是块小软糖~”   “因梅斯,在世界的另一边我们之间就是这样称呼的。但我还不知道,我的小名‘*%¥*’在这里该如何翻译。”   海曦快尖叫抓挠了。   “傻帅!你再这样对我幻想出这么多并不存在的记忆,我就要崆峒了!不行,等我们进到城里去后,我一定要找个大夫给你好好看看脑子!”   枢零十分平静,“你不相信也没关系,等我睡醒了我再收拾你。”   海曦不屑地歪嘴冷笑,“你就继续编吧,反正我是不会信的。”   “哦。”   这天早上,曦雾睡得正香呢,就莫名其妙地被早起上班的枢零在脸上咬了一口。   曦雾委屈地问,老婆,你为什么咬我。枢零淡淡回答,你自己想,好好想。   曦雾就这样在惶恐不安中度过了一整个白天,怎么都想不出来究竟是自己犯的哪件事东窗事发了。 第98章 逃入山林   “再见!谢谢你们收留我们过夜!”   “不客气!”老翁笑着摆手, “都是岩国人!”   海曦在犹豫了数秒后,还是忍不住再度劝说:“张大爷,你真的不打算带你老伴一起逃兵灾吗?我们来的那座省, 江饶省,它已撑不了多久了,省里的驻军都快撤完了……大爷你们这村子可离江饶省不远啊, 大爷你要是继续跟你老伴留在这里, 恐怕……”   张大爷摇头, “我和你大娘都这么大岁数了,浑身都是些病, 哪里受得了赶那么远的路。与其死在外面没人收尸, 还不如死在自己屋里。”   海曦便也不好再劝了。   王大娘好心对他们说:“那边地里有几颗我们家的老李子树, 还剩高处有些不好摘的李子我们没有摘。我跟你大爷要是为那几个李子摔下来就不值得了, 我们吃这么多年李子也早吃伤了。   “你们要是想吃李子的话可以自己去摘,全摘走也没事, 反正留在那里也是被鸟啄。”   海曦连连感谢, 接着便兴冲冲地带着周妙妙和枢零摘李子去了。   田边的几颗李子树的树顶处, 的确还零星挂得有些李子, 全摘下来的话少说也有七八斤,能装一大袋了。   那青溜溜的果子让海曦和周妙妙都咽起了口水, “望梅止渴”这一成语在此时具象化了。   “看吧, 我带你们走迷路了还是有好处的,不仅在别人家里成功蹭住了一晚,美美地烧热水洗了头洗了澡。现在我们还能有好果子吃呢。”   昨天海曦带他们走小路,一不小心迷路走到别人村里去了。   村中大多人都逃兵灾逃走了,只剩少部分年纪大的和舍不得故土的。   海曦趾高气昂地使唤:“妙妙,你坐傻帅肩上负责摘李子, 我负责举桶接。傻帅,你把妙妙抱起来吧。”   “好~”周妙妙开心地向枢零伸手,“二爸爸,抱~”   海曦对那个称呼偷偷翻白眼。   又在周妙妙摘下第一个李子后,指示到:“妙妙,你先尝一口看酸不酸。”   周妙妙把李子塞嘴里,“爸爸,李子酸酸的。”   “给我一个我尝尝。”海曦伸去手,“这李子看起来的确是有点酸。”   “我也要吃。”枢零张开嘴,“啊——”   周妙妙挑着大个的李子,给爸爸摘一个,又往二爸爸嘴里塞一个。   海曦咔嚓一口咬下去,被酸爽得直眯眼,又被李子的清香味给勾着忍不住地嚼巴,并把剩下的半个李子也全塞进了嘴里。   而枢零就受不太了这酸味了,他一口下去跟真变成了傻子似的,在嘴边哗啦啦地流起了清口水。   当海曦和周妙妙奸笑着要再喂他吃酸李子时,他便把脸扭来扭去,说什么都不肯再张嘴了。   没一会儿,三人便把李子摘完了,足足有小半桶。   海曦高兴地把桶放回板车上,然后又琢磨着说:“我们要不挖点野菜再走吧。之后我们就要进城了,现在城里的新鲜蔬菜多半有钱都没处买。”   周妙妙问:“爸爸,你认识野菜吗,你别把我们毒死了。”   海曦得意洋洋,“你猜怎么着,我还真认识。你看那边的那一丛,锯齿状的长条叶片,黄色的花骨朵,那个是蒲公英;而这个,红色茎秆伏地生长,叶片小而圆润,这个是马齿苋;那边田垄上的那一大片,那是折耳根,现在长老了,但也还能吃;我们刚才来的路上我还看到有一窝野薄荷,我们以后烧水喝时可以丢点进去。”   “哇~”周妙妙大为崇拜,“爸爸你好厉害~”   海曦高昂头颅,“那是。要知道你爸爸我小时候,可是经常跟你爸爸的爸爸一起去野外露营呢。”   说到此处,他感伤地叹了口气。一边蹲地上拔起马齿苋,一边落寞地继续讲述:   “在我妈病逝后,我爸就经常在周末,开车带着我和我妈的相片,去城郊野外露营。我妈妈病逝前的最后那段时间里,她躺在病床上经常念叨,她的胸口好闷,她好想再呼吸一次大自然的新鲜空气……”   海曦停顿了一会儿,“……等我爸爸也病逝后,我就再也没在野外露营过了……直到现在,丧鬼子打来了,我们开始逃难,不得不露宿野外……”他自嘲地笑笑,“我以前还一直想,我往后再在野外露营的时候,会是在我成家之后,我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呢。”   周妙妙一边陪他拔野菜,一边安慰,“爸爸,傻帅跟我就是你老婆孩子。”   海曦红着脸啐,“谁要他当我老婆。都说了我不喜欢他,你别再总开我跟他的玩笑了!你小小年纪就这么腐,长大还得了!”   周妙妙大声背诵起网上学来的经典语录:“我是腐女我自豪,我为国家省男票!”   海曦绷不住乐,“很好,很有精神!妙妙,等你长大以后,我再把你说的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念给你听,哈哈哈。”他向一旁招呼到,“傻帅,别傻站着了,快过来一起挖野菜。”   枢零乖乖跟着蹲过来。   “你们刚才都在说什么?有好多我听不懂的词。”   海曦随口胡诌,“我们在商量把你卖了换糖吃呢。你来把这窝野菜拔光,我去拔那边那窝,等我转头后,你可千万别偷吃啊。”   于是等海曦转头后,枢零立马进行了一个偷吃的动作。   然后再度被生野菜苦成了流口水的傻子,招来海曦和周妙妙的共同耻笑。   其实单纯的苦和酸,倒不至于让枢零这个虫族人有这么大反应。   他反应这么大的原因,是因为这里是梦境中,他尝到的味道都是一种强主观性的情绪化的味道。   梦境的主人认为什么东西好吃,他尝起来便是美味的;反之则是难吃、有怪味的。   枢零不断打量着海曦和周妙妙在挖野菜时的神情,觉得他们好像没有觉得野菜难吃的样子。   他们挖得挺开心的。   直到天际传来一种工业引擎的嗡鸣声。   周妙妙恐慌地向天边看去。   她大声尖叫:“飞机!空袭!”   枢零也看见了那些原始的长着铁翼的棍状飞行器,它们向外投掷出了些什么,枢零猜那些或许是武器,它们或许会在落到地上时炸出一朵灰黄的尘埃云。   海曦一手拉着板车一手拉住周妙妙,闷头就往一旁的山林子里跑。   刚钻进树林没多久,板车的轮子就被卡住了。海曦毫不犹豫地舍弃它,肉身扛起行李,继续向着山林的更深处逃去。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千米外炸响,紧接着是一阵强烈的震动,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失去了平衡,泥土地在这一刻变成了海面波浪。   树叶、细枝、晨露、树上的小虫如瓢泼大雨般劈头砸落。林中飞鸟尖啸着,成群结队如乌云般呼啦啦腾上天空。   而这还远远没有结束,可怕的爆炸声还在接连响起,林中的暴雨还在下个不停。   天空彻底被烟尘染成灰黄,一只被音浪震晕的飞鸟啪叽摔在他们脚旁。   海曦和周妙妙恐慌得就像两只被追猎中的慌不择路的食草动物,枢零默默跟在他们身后,时不时在他们即将摔倒时扶他们一把。   他们却好像已恐惧得全然忘记了枢零的存在,或者说,在这个梦境中,枢零本就是不该出现在这儿的。   不知道跑了多久、多远。   海曦和周妙妙终于停下,靠着树木大口喘息。忽然周妙妙腰一弯,哇啦一口喷射般地呕吐起来,她吐得急得使她的呕吐物简直像一道水箭。   海曦一边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狼狈咳嗽,一边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她吐了快半分钟后,才终于不反胃了。她稚嫩小脸上的两行泪像两条没有边际的河,她先是呜呜地哭,最后放开声大哭。而林中的所有飞鸟早已在先前全数飞走,此刻已经不会再有鸟儿被她的哭声惊飞了。   海曦一边给她擦嘴,一边也将她的哭声捂住。他纤长的手指在发颤。   “小声一点……如果附近有丧鬼子,我们会被发现的……”   周妙妙立马止住了声。   海曦眼神灰暗——果然,那群丧鬼子没打算让他们这些优质壮丁成功跑掉。他们再度开来轰炸机宣泄暴力,要炸破岩国民众的胆子,使岩国民众变成待宰羔羊彻底屈服于他们。   省道上现在一定已经被轰炸成了一片地狱。   已死去的人不一定不幸,还活着的人不一定幸运。   他们的母亲省——江绕省——现在多半已彻底沦陷。   霸权同盟的下一步,一定会继续进军他们刚逃难来的这处平东省,毕竟霸权同盟的终极目标是统一蓝星,他们会一路北上攻往岩国腹地首都。   只是不知道霸权同盟会选择修整多长时间后再度进军。   而他和周妙妙的逃难速度,又是否能超得过霸权同盟侵略岩国的速度。   海曦扶一下眼镜,强打精神对两人说到,“我们先在这片树林子中躲一天吧,明天再找路出去。我们再往深处走一点,这里还是太靠外面了,有点不安全。”   枢零一边跟着他们走,一边眼看着梦境中的时间被飞速快进了。   只一晃眼的功夫,太阳便快落山,海曦已清理出了一片林中空地扎营,搭好了帐篷还在帐篷布上盖了一些树枝树叶,充做简易的迷彩伪装。   这天晚上他们没有生火,因为害怕火光被人看见。   连手电筒也不敢打,天上的星星、月亮也全被白天炮弹爆炸时所扬起的灰尘悉数淹埋了。   林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周妙妙瑟缩在两个爸爸中间躺着,紧紧抱着他们两个的胳膊。   枢零去牵海曦的手,这是海曦第一次没有抗拒他。   “爸爸,我害怕……”周妙妙啜泣着小声说。帐篷外的虫鸣声都比她的声音大。   海曦淡淡地说,“怕什么,如果黑暗里真的有鬼,真正该害怕的人应该是那些丧鬼子才对。”   “可我就是害怕,呜呜……”   海曦想了想,“那我来给你讲几个睡前故事吧,从前……” 第99章 时间循环(修)   海曦接连给周妙妙讲了好几个童话故事, 这些都是他小时候他的父母曾经讲给他听过的。   他小时候最爱听的故事类型,是或天命不凡、或平平无奇的勇者一路过关闯将,抱得美人归;   第二爱听的, 是茫茫人海中的情有独钟,别人都只看见他们的外表,而他们却能透过一切表象看见对方的那颗金子一样的心。   而现在, 第一种故事海曦已经听腻味了, 第二种故事成了他最向往的。   “就这样, 埃里克和黛丝分别用他们的勇武与智慧,携手克服掉了身边的所有家人朋友们对他们的婚事的刁难反对, 在那命定的日子里结了婚。   “众人皆哀叹, 黛西公主竟嫁给了一名那样丑陋的像癞蛤ma一样的男人。可只有黛西自己知道, 埃里克的灵魂有多么的美丽动人, 他们的婚后生活又是如何的幸福甜蜜。   “黛西与埃里克白头偕老,最终一同被上帝派来的天使接走。在他们的灵魂升天的那一日, 城中的所有人、包括以往反对他们婚事的家人朋友们都看见了, 埃里克那像钻石一样发着光的七彩的灵魂。”   周妙妙困倦地模模糊糊地说:“如果我是黛西公主, 我要每天上班赚钱带埃里克去最好的医院整容……”   海曦失笑。   “你都是公主了, 还用得着自己上班赚钱吗。”   “对啊,我是公主……”周妙妙彻底合上眼, 睡着了。   一旁的枢零像听完了一本天书。海曦讲的故事里有太多的他还没学过的生词。   忽然, 他听见海曦小声问他。   “洛德奈特,你睡着了吗?”   “没有。”   “你到底是哪国人?你是同盟人也没关系,我跟妙妙现在都知道,你不是坏人,我们真的不会歧视你的。”   “我是外星人。”   “……”海曦沉默了片刻,“你这样骗我真的有意思吗。”   “我没有骗你, 我对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世界上真的有外星人?”海曦悲凉地嗤笑一声,“可能确实有吧。不然还能怎么解释,霸权同盟是怎么不声不响的比其它国家技术超前了那么多的呢。好吧,傻帅你是外星人,一个长得和蓝星人一模一样的外星人。”   他又问:“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的那些感情,可能只是你对我的一种雏鸟效应、吊桥效应?”   “虽然我不知道‘雏鸟效应、吊桥效应’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回答你——不。”   枢零侧过身。   他伸长手摸摸海曦的脸颊,那上面生着些没条件刮干净的硬短的胡茬,手感又陌生又可爱。   “因梅斯,我喜欢你是因为,我看见了你身体里的美丽动人的灵魂。”   海曦呼吸声滞住了一瞬。他的心跳在瞬间加快。   在这片纯粹的黑暗环境中,他不再遮掩自己的神情,他以为枢零看不见他的脸,但枢零看得见。   他正微微睁圆凤眼,微启着双唇,一副连脑中思绪都停滞了的惊愕状。   接着,他像被火烫到一样地猛然松开和枢零相牵着的手,并将枢零正捏着他下巴的那只手用力挥开。   “你才长得像癞蛤ma!”他红着脸和耳朵,羞愤中羞的成分更多。他将双手都藏进毛毯底下,“我要睡了!你也快睡吧。”   枢零再度去牵他。   他用力挣扎反抗,手像一条被困在渔网中的垂死的鱼。   枢零听见他的心跳声在越跳越快,牙齿都被咬紧得嘎吱作响。一直过去半分多钟,也许是终于挣扎累了,海曦终于逐渐停下,身体僵硬得好似一具木乃伊。   良久后,海曦才以一种晦明难辨的语气对枢零说:“你这个人真轻浮。”   “你总是说我‘轻浮’,‘轻浮’到底是什么意思?”   海曦嗤笑。   “……就是骂你讨人厌、不要脸的意思。”   “你讨厌我?”   海曦反问:“我为什么不讨厌你?我现在被你牵着手,我是自愿的吗?你每天晚上都这样强迫我,我还不能讨厌你?”   “你不喜欢牵手睡觉吗?”   “……我只是不喜欢被你强迫牵手睡。你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我听不懂。”   海曦又开始笑。   笑声像一只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小老鼠。   他对枢零说:“这太傻了。什么厕纸小说开头。一名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子,在某一天,突然捡到一个美少女,然后这个美少女莫名其妙地非要倒贴这个普通男人,赶都赶不走。时不时还和他上演一些dokidoki的脸红心跳的情节,大肆放送‘杀必死’。   “这剧情真的太傻了。而且我是不是拿错了剧本,怎么我捡到的不是美少女,而是大帅哥。”   枢零说:“谢谢,我的确很帅,这是我妈妈的劳动。同时,因梅斯,你不普通,普通这个词和你……不好吃。”   “……靠。”海曦反复揉搓起自己发起烫的脸,“我靠。”   枢零接着说:“你有着像钻石一样发着光的七彩的灵魂。”   海曦狼狈地央求:“求你别说了,你再说下去,你快把哥们我变成会上当中计网恋杀猪盘的傻货了……”他拉起毛毯盖过头,“我不和你聊了,我要睡觉了。”   “哦。晚安。”   “……”过了好一会儿,海曦才以极小的声,语气涩口地回到,“晚…安……”   第二天清晨。   他们理所当然地在这片树林中迷路了,昨天逃跑时实在太过慌乱了。   即使枢零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他还记得他们昨天走过的路线,但梦境是不讲理的。   若梦中注定他们要迷路,那他们就无法走出去。   “没事。”海曦强作镇定,“我们还有指南针在呢,只要一直往着同一个方向走,我们总能走出去的。”   但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前进路上时不时出现的断坡、断崖,总迫使着他们向旁绕路,他们根本没办法一直向同一个方向走。   并且雪上加霜的是,他们好像在这片山林中越走越深了。   身前的灌木丛在越来越密,需要不断消耗体力用砍刀开道;各种蚊虫也越来越多,即使往身上抹了花露水也依旧顶不住,那些大蚊子可怕到它们咬人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皮肤像被针刺了一样。   太阳刚有一点落山,海曦便颓丧地选择先找一片空地扎营,找路的事明天再说。   趁天还亮着,他赶紧点一堆火用烟熏地把虫子熏走。又赶在天黑下来之前飞快地把火堆用土灭了。   他们度过了一个异常沉默的晚上,海曦和周妙妙都疲倦得早早睡去了。   第三天他们还是没能看见走出山林的希望,第四天也是,第五天也是,第六天也……   不对劲。   海曦和周妙妙的这段对话,他们之前分明说过一样的内容,这次却又说了,只是在措辞上略有不同。   不对劲,时间好像在重复,他们被困在了一段时间循环里。   枢零已经可以背出海曦的下一句话:   “妙妙,我来教你编一个简易投石索吧。”海曦强打精神在脸上挂出笑,就仿佛一切还没有那么糟糕。   仿佛他们的每日口粮中,还没有被迫加入进大量的野菜、野果,甚至是一些昆虫;   仿佛他们的饮水还没有限量,他们已经找到了水源,而不是在收集林间露水勉强维生;   仿佛他们成功找到了出去的路,而不是心中仍迷茫恐慌地不知道前路在哪儿,只是机械性地顺从着手中那枚小小的不知道准不准的指南针、与天边的太阳艰难向前跋涉着;   仿佛他们从山林里出去就一定安全了,外边没有纷飞的战火,他们仍处于温暖的和平年代中。   “什么是投石索?”   周妙妙到底是小孩子,她很快就被这新鲜事物吸引了注意力,忧郁的小脸上重新露出欢笑。   投石索的制作方法很简单,先用绳子编一个小网兜,再在网兜两旁系两根绳子,并于其中一根绳子的尾端打绳结系出一个圈环。   使用时将石子放进网兜,食指勾进绳尾套环,同时将另一根绳子末端捏进手心,对齐两根绳子长短。   接着甩荡绳子,抡圆胳膊在空中画圈,以离心力赋以网兜中的石子一个巨大的惯性力,最后找准时机松开捏着的绳子,让网兜中的石子凭借惯性投射出去击中目标。   周妙妙很快就学会了投石索的使用方法,兴冲冲地不断从地上捡起石头,练习投石准头。   海曦也在笑呵呵地跟着一起玩,一边领着她继续往前赶路,一边声情并茂地讲述一些荒野求生小知识,教周妙妙辨认着一些常见植物。   但枢零知道他内心中绝没有他表现得这么轻松,枢零“看得见”他的所有情绪——模样就像他们在这片山林中见过的那种叫“刺猬”的生物一样,强作坚强的外表下,包裹着他的所有崩溃。   夜里睡觉时,枢零去牵海曦的手,海曦已经再不会拒绝了。   有时还会反过来用力捏紧枢零的手指,那力道大得让海曦的整条手臂都在不自知的颤抖。   “洛德奈特,这就是‘吊桥效应’,一个人把他恐慌害怕时的心跳加速,误认为是对身边人的一种心动,一种可悲的错觉。我现在就正对你处在吊桥效应当中。”海曦自嘲地笑笑,“你现在要是忽然松开我的手,我一定会恐慌害怕极了。”   枢零突然联想到,曦雾在“寿命”问题上对他表现出的那些恐慌不安,使得现在曦雾每天晚上必须跟他手牵着手才睡得着,像是生怕闭眼睡去后,他会忽然离开消失不见了。   这些病态的依恋也是曦雾对他的“吊桥效应”的一种吗。   枢零竟自私的、暗喜的喜欢起了“吊桥效应”这个词。   想着这只是在梦里而已,枢零便怀着捉弄心与期待的,晃了晃羽须,忽然松开他们牵着的手——   帐篷外的所有虫鸣声都消失不见了。   梦境画面像是在绝对零度中凝固冻结住,所有物理粒子的运动都停滞了。   枢零的眼前在逐渐发黑……不,并不是他于梦境中的意识体出了问题,而是正有一大片铺天盖地的浓郁黑暗在从梦境深处渗透出。   它散发着一种凋败的血腥味,以一种绝对绝望、绝对无能为力的事态,漫灌吞没着在现目前尚还算平静宁和的梦境表层。   枢零下意识飞快地捏紧回海曦的手。   就像是电路被重新接合上、电灯被重新打开,四周要吞没一切的绝望黑暗瞬间消失不见,“嚁嚁”的虫鸣声也重回到耳畔,仿佛刚才梦境的凝滞、从梦境深处渗透出的一切绝望情绪,都不过是枢零的一种错觉。   枢零的手也正在被海曦反过来用力捏紧。   那种力道已经大得超过了蓝星人该有的力气,更像是曦雾才会有的力道。   枢零听见一道既像是在咬牙切齿、又像是隔了层幕布的幽幽说话声:   “洛德奈特,你真的很、讨、人、厌。”   枢零的心脏砰砰跳得有些快。   他难得如此心虚。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重回到他们之前的话题里。   “……我听见你的心跳声在我松开你的手后,加速得更快了。”枢零的语气故作平淡得像在问天气怎么样,“海曦,你现在有误认为对我更加心动了吗。”   夹在两人中间本该睡着了的周妙妙忽然发出一声偷笑。   她伸手去帮二爸爸摸摸爸爸的心跳。   “他有,海曦爸爸的心跳得咚咚咚的。”   “周、妙、妙!”海曦羞恼地拍开她的小手,她笑开心得像一只啾啾叫的小鸡。海曦去挠她痒痒,她就从枢零身上翻过去,躲进枢零背后。   “海曦爸爸挠不到我,挠不到~”   而海曦哪里是挠不到她,他是不好意思伸手过去,怕不小心误摸到了枢零的身子上,那就太那个了。   他哼一声:“你有本事就一直躲他后面,别出来了。”   “不出来就不出来。”周妙妙也小猪似的哼一声。   没过多久,她就挨在枢零背上裹着他的翅膀睡着了。   海曦现在后悔死了,没有周妙妙在他们两人中间夹着当小灯泡,他们的这种手牵手的气氛就变得太过古怪了。   他现在浑身都刺儿挠,不松手也不是,松手也不是。他不禁开始责怪:这山林里的夜晚怎么能这么黑、这么冷。   他用僵硬的语气对枢零说:“我要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我们明天还得继续早起赶路,争取早点走出这片林子呢。”   “海曦。”   “……怎么了。你是想问我觉得我们还能不能走出这片山林子吗。”海曦有些神经质地自语,“当然能,这又不是什么原始森林,我们当然一定能走出去,我们当然都能活下去,当然都没有人会死,没有人会离开我,都不会离开我……”   枢零认真地看着他。   “我和你说过,我是外星人。我有非一般的手段可以现在就带你们从这片山林中离开,但结果未知,你想要尝试吗。” 第100章 秘制佳酿   “哈哈。”海曦叹气, “我有时都快忘了,你是个精神病人,好在你有记得时常提醒我。好啊, 你试吧,外星人先生,既然你有带我们出去的方法, 那为什么不试呢。”   “我是很认真地在和你说这件事……海曦。你将真正意识到我真的是外星人, 但我不知道我的这个行为会对你造成什么结果……并且, 我好像并不能真正改变这里的事,它们只能对你有, 一些, 暂时的快乐。”   海曦满是无所谓。   “你是外星人不更好吗, 洛德奈特, 你能不能呼叫来你同族的飞船,让蓝星上的愚蠢人类们停止这场愚蠢的战争。”   “……”枢零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因梅斯, 你确实不该继续做这场坏梦了。我要破坏它, 使你不再被困在这。”   黑暗中, 枢零血色的双眼亮起,那两抹冰冷的红芒让海曦陷入莫名惊愕。   原本盖在海曦身上的“绒毛毯”像自己活了过来, 它飞回了枢零背上。枢零一手抱起熟睡中的周妙妙, 一手将海曦揽入怀中。他们头顶的帐篷布被一股无形之力肢解开,敞露出黑灰的星子寥落的夜空。   “撕拉”一声,枢零的衣物背部裂开,两对宽大的黑红蛾翅正向两旁充血舒展开。   海曦下意识攥紧了枢零的领口。   “等等!你真是外星人!?”他的眼中满是震撼。   “我说过。”枢零抬头望向夜空,“我没有骗你的需要。”   狂风平地而起,海曦的浑身像在坐过山车一般的强烈失重。   他双目大睁看着地面、树林离他越来越远, 他语无伦次地想要说些什么,捏成实心的手彻底将枢零后背开裂的T恤给扯成了一块破布。   当数秒后,枢零飞至了山林边缘时,海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瞬间!   一股巨力施压在枢零身上,使他身形一晃差点没能稳住,险些从高空坠落。   他扑棱着翅膀赶忙向下迫降,以免真的带着怀中的两人摔倒。   而海曦的喃喃自语还在继续:“我们怎么可能真的就这样逃离出这片绿色地狱了?以这种荒诞得像做梦一样的方式?”   地面上的山林面积在瞬间延伸铺开了,一直绝望地连接至了天际线处。   海曦用力摇头。   “这一定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梦!”   枢零眼前的画面陡然一花。   天色忽然大亮,他们忽然身处在一片眼熟的树林当中。   只听穿戴整齐、背着大包的海曦,他强作镇定地说出那句枢零已听过一遍的话:   “没事,我们还有指南针在呢,只要一直往着同一个方向走,我们总能走出去的。”   时间被倒退了,他们回到了几天前。   然而只有枢零还记得时间被倒退前的记忆,海曦和周妙妙全都遗忘了。   枢零在短暂的思考后,他一把攥住海曦,强行对海曦说:“我是外星人,我能带你和周妙妙从天上飞出去。”   他再度抱起两人,翅膀裂开衣服后背,振翅飞上天空。   然而这次只短短数秒后,他身周的一切就再次被重置,海曦再度强作镇定地说出那句枢零已听过一遍的话:   “没事,我们还有指南针在呢,只要一直往着同一个方向走,我们总能走出去的。”   “……”   枢零不再试探。沉默地跟随海曦重复地走上老路。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就像游戏死档了一样。   梦境在不断的循环重复,曦雾要么不做梦,要么一做梦就再度被困进那片绿色地狱中。   有时时间还会错乱,将一天的时间拉得极为漫长。他们就那样在缺食少水的情况下,在夏季湿热的植被茂密难以穿行的山林中,忍受着蚊虫的可怕叮咬不停地前走、不停地前走。   最难熬的则是夜晚,不敢生火不敢开灯,那种山野林间的纯粹黑暗是没经历过的人难以想象的。   半夜里时不时就能听见野生动物从帐篷外走过的噼啪声;昆虫撞在帐篷布上的哒嗒声;甚至是蛇类蜿蜒爬行时的沙沙声……   还有肚子饥饿的咕噜肠鸣声。   连身为梦外来客“从不会迷路”的枢零也逐渐开始体会到“迷路”这一词的绝望可怕,更别说梦中人海曦与周妙妙了。   但海曦仍在对周妙妙强露出笑容,不断安慰鼓励说:“没事,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   周妙妙不断点头,也信任地附和说:“有海曦叔叔在,我们一定能走出去!”   时间总会在这时重置,他们总是无法到达山林中的第六个夜晚。   枢零尝试过许多种方法,都始终没能打破时间循环,让曦雾从这场不愉快的噩梦中获得解脱。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时间线会被卡在这儿过不去?又为什么是卡在这时候?   枢零皱眉。   他怀疑起这是否是因为,他用以进入曦雾梦中的手段太过粗糙,他给曦雾施加的情绪刺激不够,导致梦境没有足够的促动力向后演化;   又或者是第六夜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梦境的主人在潜意识地回避着第六夜的到来;   又或者是两者皆有。   总之,枢零决定暂且搁置下自己对这处梦境的探索计划。   他之所以这样主动地参与进曦雾的梦境而没选择离线去睡大觉,一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二是想帮曦雾多做几次美梦。   为了他寿命的事,曦雾在平时里已经够郁结了。枢零不想像上次一样,又触犯到曦雾在梦中的什么禁忌,再度误放出曦雾封藏在梦境中的痛苦绝望了。   ……   时间飞逝,曦雾和枢零已结婚满四年。   今年的结婚纪念日和前几次不同的是,它是由枢零策划主办的。   “老婆,你都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穿着一身漂亮礼服来接枢零下班的曦雾,眼中满是期待,又暗中藏着些警惕与提防——真说不好枢零给他准备的“惊喜”中,会是“惊”更多还是“喜”更多。   枢零没直接回答:“吃完饭后你就知道了。”   他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晚饭都是去贝珠殿陪伊茜丝一起吃的了。   若当天伊茜丝精神状态还好,饭后就多陪妈妈说会儿话再走;若伊茜丝状态不是很好……   今天的晚餐桌旁只坐着枢零和曦雾两人。他们桌对面的那把巨大软椅上是空的。   他们异常沉默地吃着饭,谁也没有主动聊天的兴致。   草草吃完后,在离开贝珠殿前,他们再度去看望了正卧在病榻上熟睡修养中的伊茜丝。   她安静得像一只巨大的白色毛绒玩偶。   枢零趴到床边,抱住她的一只大爪子,将脸埋在里面。   曦雾从背后抱抱枢零,过了好几分钟后,枢零才有所反应。   “曦雾,我们回家吧。”   “好。”   “我想要你抱我回去。”   曦雾温柔地笑笑:“好。”   回到家以后。   曦雾在枢零的指引下进入到庭院中。   在贵金属与宝石做的花藤瀑布下,四点八以帮他们布置好了一套纯白色的桌椅。   桌面上正放置着一只半米多高的圆筒形的金色礼物盒,曦雾猜不太出来里面装的会是什么。   “里面是我亲手做给你的礼物。”枢零晃晃腿,示意曦雾放下他,“你去拆开它。”   曦雾不觉咽了口唾沫,他心中隐约有种不祥预感。   在将枢零从怀中放下后,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礼物盒,伸长手以拆炸弹般的谨慎态度,缓缓拉开丝带——   盒子没有爆炸。   也没有从里面蹦出一个鬼脸吓他一跳。   盒子很安静,盒子很安分。   他再度伸出小拇指,紧张到手臂发抖地将盒盖挑开——   “轰!”   “啊啊啊!!!我焯我焯!!!”   曦雾惊恐得像被南方大蟑螂飞手上了似的狂甩着手光速后退。   然后他忽然发觉到一丝不对。   他涨红着脸转头就是一巴掌拍枢零屁股上:“你突然出声吓我干嘛!你要把你老公的心脏病给吓出来了!”   “哦。”枢零垮着个须须,“何等可悲可叹的异族人,面对我亲手制作的礼物,你竟然不是感恩戴德地打开它,而是对它充满了你偏见狭隘的恐惧。你真令我感到失望。”   曦雾吐槽:“还不是你自己前科太多!跟你结婚四年我还不知道你,你绝对是能做出踩我身上把我当滑雪板使,并扯我内裤试图让我进行前列腺刹车的那类事的人!   “还有枢零你别露出这种被我启发了的表情好不好!你再这样对我,我就要让你见识见识我们法皇人的硬实力了!”   一边曦雾小心地向着礼物盒靠近回去。   这里面装着的是……一只大瓶子?   他伸手将它取出。   这是一只由半透明的由黑水晶制成的长颈瓶,隐约能看见瓶中流淌着一片红宝石般迷人的液体,瓶塞是一块被融化后又自然凝固的黄金。   曦雾晃晃它,液体中顿时翻腾起一些绵密的小气泡。   他不禁问枢零:“这里面的液体是什么?好像是酒?”   “不错。”枢零在桌旁落座,又伸出手,让曦雾手中的酒瓶凭空飞去他那儿。   黄金瓶塞被他用心能重新融化、拔出,并被捏塑成了一只黄金高脚杯。   他往杯中倒满酒,“小软糖,我想亲手喂你喝。”   曦雾差点就要上当中枢零的美人计了。   但还好最后关头曦雾守住了自己的灵台清明,他警惕地向枢零发问:“你这酒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你从哪儿学做的?你这酒保真吗?你该不会要给我喝假酒吧?里面没有被你添加一些秘制辅料吧?”   “这是我从《千奇厨房》里学做的,我们也一起看过那一期视频,我用的是禅意大师的配方。”枢零款款地将金杯捧来曦雾嘴边,“实际上,那期节目的主题正是我向他们投的稿——一瓶能送出去向人表达爱意的酒。”   曦雾的脑中顿时翻涌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禅意大师在那期节目中给出的酿造配方是,将一些甜蜜的花草果实嚼碎吃进肚里,用自己的身体做容器亲自酿酒,一两天后再呕吐出来过滤装瓶。   还有什么方式能比“亲身酿酒”更爱意满满呢?   “也是让我喝上口嚼酒了……”曦雾看着自己嘴边的这杯酒,笑得有点无奈。   “你不喜欢吗?”   “主要是我会回想起在那期节目里,禅意大师,呃……从他的呕吐物中把稀汤过滤出来装瓶的画面……”   “你讨厌这种酿酒方式?”   “……咳,分人吧。”曦雾微红着脸,“如果是由你来这么做……”他接过金杯,“我想我也没那么介意……”   岂止是不介意。   仔细想想,自己心爱的人,在沐浴焚香服药净体后,吃下一些漂亮的花朵、甘甜的果实,在胃袋里用自己的体温酿藏琼浆。待到第二天,将这些碎花瓣碎果实混着酸甜的酒液原浆一并吐出,又亲手用纱绢将它们滤装进漂亮的宝石瓶中,加入酵母粉,静等时光将它发酵到微微冒泡……   而且枢零的体内可跟无菌室差不多,没有任何杂菌能在他体内生存。   在一些美好的夜晚,曦雾也没少让枢零坐他脸上,使自己的两边脸蛋都被枢零绷紧的大腿根夹到红通通……   “味道,还挺不错……”曦雾的尾巴在忸怩地打着卷,他将剩下的半杯酒也饮下,“但你怎么突然想,要送一大瓶酒给我?”   枢零又给曦雾满上一杯,“我喜欢你酒精中毒后的可爱样子。”   曦雾失笑,“你今晚想把我灌醉啊?怎么感觉你在打我的坏主意?”他拍拍自己的大腿,“小坏虫,坐过来。” 第101章 摘星   枢零抱着酒瓶刚一在曦雾的大腿上坐下, 曦雾就自然而然地一边将他往怀中圈紧,一边拨弹起他凹凸有致的肌肉线条。   “你今晚灌我喝酒,你肯定没安好心。但刚好, 小绒毛,我喝你的酒,我也没安好心。”   曦雾白里透着粉的纤手相衬在枢零的黑制服上, 那颜色分明极了。他揉捏赏玩的手法不轻不重, 假绅士, 真下流。   他将金杯举到枢零嘴边,狭长的漂亮凤眸中满是调笑。   “小绒毛, 你用杯子是灌不醉我的, 得用你的小嘴喂我喝, 我马上就醉了。”   枢零一呆, 竟真的乖乖把酒含住,低头用嘴来喂曦雾。   曦雾也不跟他客气, 都老夫老妻了。一边舔吃他的嘴, 一边将金杯随地一扔, 便双手齐用地放肆起来。   “还不行……”枢零狼狈地别开脸, 躲开曦雾过于缠绵的亲吻,一手扯紧自己的裤头不让脱, “我准备的结婚纪念日项目, 还没体验完,才刚开始……”   “哈哈,好嘛,是不能浪费了你的准备。你都准备的什么?”曦雾暂且忍耐下,收回自己充血发红的尾巴,但他粗重湿热鼻息仍打在枢零的耳茸上, “小绒毛,你今晚又在准备怎么玩弄我?嗯?”   枢零摇头。   “你喝醉后我再告诉你。”   迎着枢零期待的发亮眼神,曦雾低声笑。笑他可爱,也笑自己真是个傻瓜,被人戏玩还觉得这么快活、甜蜜、幸福。   又仰头嘟起嘴唇,纵容心上人继续喂自己喝酒,把自己灌醉。   大半瓶酒下肚,曦雾终于醉得差不多。   脸上的笑意渐失了,直愣愣地眼望着枢零冷峻帅气的脸庞,泛起痴。   忽然,枢零一手推在他身上要从他怀里下去。   他下意识慌乱抱紧枢零怕爱人离他而去,枢零转头向他看来,他反应了好几秒才呆怔怔地松开手。   也不知枢零到底是要做什么。   离他退远了几步,又迎着他的视线脱起衣服。   一直脱到一丝.不挂,浑身赤条,枢零才再度看向他,向他问:“小软糖,你能不能再对我说一次那个?”   “我爱你……”曦雾抱着酒瓶,继续往肚里灌着酒,“我爱你……”   “不是这个。”枢零蔫坏地将翅膀展开,“我想听你再对我说:我的小飞蛾,你不要飞走了。”   他黑红的宽大蛾翅在曦雾的眼瞳中扇扇。   曦雾的呼吸声陡然急促,心中的恨和爱都浓得抹不开,又气又悲得眼眶里都蓄起眼泪。枢零明知道他最恐慌、最害怕的事就是枢零会先一步离开他,却也还是总拿这件事来逗他。   他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拿来和他开玩笑的,他真的觉得非常的伤心、非常的难过。他一想到他们间差了三千岁的寿命,以后枢零真的会先一步离他而去,他便怎么也止不住眼眶中的泪意。枢零有着那样的天赋能力,难道就一点也看不见他此刻的真实心情感受吗?   那又为什么还是这样玩弄他!?   便就这样喜欢看自己离不开他的哭哭啼啼的样子吗!?   曦雾用力将手上的酒瓶子往旁边一砸,踉跄着大步向枢零走过去,像条恶狗一样地往枢零脖子上狠咬一口。   最后却又靠紧他,无可奈何地颤着音对他说:   “我的小飞蛾,你不要飞走了……”   “哦。但我今天真的要飞走了哦。”   “呜呜……”曦雾很不争气地掉下眼泪,“你不可以飞走,不可以离开我……”   他被枢零推开了。   枢零将右手伸到他面前,“我的婚戒,摘下来。”   曦雾完全傻住了——   摘什么?摘他们的婚戒!?这是能随便摘的吗!?   他的眼泪瞬间流得像瀑布,“泥、你太过分了!枢零!”他一边大哭,一边伸手去摘戒指,“你到底要跟我玩什么,你最好有解释,不然今晚我药草食你呜呜呜……”   但戒指摘一半他就手抖得厉害,没力气或者说没勇气摘了。他破大防地用力把戒指塞回去,“我不玩了呜呜呜!”   枢零却主动把手往后一拔,他们的婚戒就那样从他手上脱落,留在了曦雾手里。   “曦雾,我要从此飞走了,我要变成大飞蛾飞到天上去了,你不要想我。”   说罢,他的浑身飞速生出浓密的黑毛,身形也开始拔高变壮,第二对胳膊从他胁下生出。曦雾的大帅哥就此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两米四的黑毛大furry。   曦雾哭得稀里哗啦地挂在他腰上:“老婆!老婆!泥不要离开窝!”   “老公,我现在就飞走给你看哦。”   “不要!你不要扇翅膀!你快停下泥不许扇呜呜呜!”   “咻。”枢零反关节的粗壮双腿一蹬,漂浮着离开了地面,“老公,你看,我真的飞走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曦雾死死揪着枢零腰间柔软的毛毛,“呜呜呜呜!”   枢零的语气中带上了浓浓的笑意:“我带你一起飞走,我们一起飞到天上去,我给你摘星星好不好。”他将变成小矮瓜的老公提溜起来,四臂并用抱入怀中,“你们的星际网上说,‘爱一个人就把星星摘给他’,小软糖,我这就带你去摘星星。”   狂风只掠过曦雾的面颊一瞬。   接着那些过于喧嚣的风声便被枢零用心能护盾替他挡住了。   曦雾一脸呆愣,处于醉酒状态中的脑子一片浆糊,眼泪还在下意识地流。   头顶的数颗星星正在他的眼中世界里放大,那是虫群中央区太空城的轨道卫星;   枢零的心能护盾正与大气摩擦绽放出明亮的红光,就像一颗流星在逆流而上从地升起。   渐渐红光黯去,散逸层离他们越来越近。   某一刻心能护盾上的红光彻底消失隐去,于是深黑的宇宙、浩瀚的星河、宏伟的太空巨构群悉数撞入进曦雾的眼底,如浮岛般巨大的虫族泰坦正挥舞着他的千万根鞭毛漾开一圈圈空间涟漪悠游飘荡在太空中。   在那瞬间,曦雾混乱的大脑中像走马灯一样地闪过了许多画面。   他听见高中的早自习上,他在和同学们一起念课文:“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他看见一颗子弹洞穿他同龄战友的身体,连一声呜呼都没留下,尸体便那样喷撒着热血在连天的炮火轰炸中悄然倒下,似一根芦苇弯腰伏在夕阳下的血河边;   他闻见他第一次拥抱爱人时,爱人身上黏着的甜点碎屑的蜜香,与爱人柔软毛发间的暖气;   他触见体温、脉搏、心跳,无数人曾在他生命里来去鲜活过的痕迹;   ……   他最后看见的是自己的眼泪。   失重的太空中,从眼角脱落的泪滴正沿飞行轨迹漂浮连成一长串的稀疏珠链。还有更多的泪水则积蓄在曦雾的眼球上,束于液面张力无法被自我排解,如哈哈镜般模糊扭曲着曦雾的视线。   与寿命有百亿年长久的宇宙星辰相比,世间的生命就如烟花般短暂易逝。   不管是百年、千年、万年,在宇宙宏大的尺度对比下,都渺小似弹指一瞬间。   而两个灵魂相拥抱后,滋生出的名为“爱”的幻觉一样的温热,在这样的冰冷广袤的宇宙中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一切。”   曦雾听见过去的那个年已三十的带着眼镜的自己,在神圣庄严地微笑着,向军营病房中的众患布道:   “爱会胜过一切。”   ……   枢零是被一阵压抑的哭声吵醒的。   ——这个哭声……是海曦的声线。   我正在梦里。我正在和曦雾一起做梦。   枢零睁开眼。   他快速判断出梦境的时间循环以被莫名打破了,现在他的面前出现了全新的故事发展。   黑暗的帐篷中,海曦正压着声哭泣。   躺在他身前的周妙妙的呼吸声很虚弱,她肚子里咕咕的肠鸣声不断,她似乎是消化系统出现了问题,生病了。   四下里全都散逸着梦境主人悔恨、绝望与恐惧的情绪。   它们与黑夜融混在一起,如一池浓酸般沉沉压在枢零身上,灼痛着他的体肤。   他皱眉压住这过于负面的不适感,关心地向海曦询问:“海曦,我们的妙妙她怎么了?”   “也许我当初选择让她跟着我逃难就是个错误……”海曦自言自语般喃喃,“她就这样死掉了怎么办?如果我们没有逃进这片山林,如果我没有带她迷路,如果我阻止了她继续吃那两个没完全煮熟的鸟蛋,如果……”   他僵硬机械地扭过脖子,将脸朝向枢零这边。   “洛德奈特,要是妙妙真的就这样死掉、就这样离开我了,那接下来我该怎么独自一人走出这片无光的夜晚?”   枢零心想:在这颗蛮荒落后的原始星球上,让死者复活的技术多半是还没能研发出来的。   也就是说,周妙妙和他一样,死了就是真死了。   “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害的……”海曦痛苦地咬牙悲哭,“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们,不要总是独留下我一个人……求求你们,都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他压不住嗓地嚎啕了一大声,像是那些极度的悲伤正从他被塞满的胃里,经食管、喉头反流到了嘴边。   像一头野兽在咳血哀叫,他对黑夜哽咽质问:“我这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在从我身边死去离开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   枢零缓缓坐起身。静悄悄地靠近到海曦身边。   还没伸手,海曦便主动扑到他身上死死抱住他,瘫软在他的肩头处,哭得喘不上气。   “洛德奈特,我好害怕,怕你们都死掉离开我……你们都不要再折磨我了,你们可不可以都不要死啊……”   “……”枢零轻柔摸摸海曦的脑袋,“也许你现在只是在做梦。等梦醒后会好的。”   “哈,哈哈……”海曦痛苦摇头,“要是这些真的就只是梦就好了……但这些都是真的,洛德奈特,都是真的……”他一脸心碎绝望,流着泪的眼睛像两个黑窟窿,“他们是真的死了,他们真的死了……天怎么还不亮,天怎么还不亮,我是不是永远也等不到好日子了……”   “……抱歉,海曦……我不知道现在我该怎么安慰你。”枢零歉意地抚摸他,“但我很开心能给你拥抱,我也可以吻你,如果你有需要。”   “……”   枢零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等到海曦答话。   他像座沉默的石雕像。   于是,在稍作思考后,枢零主动在海曦的脸颊上吻一下,希望他能因此好受一些。   “…………”海曦仍旧沉默。   枢零放松身体,调整了一下坐姿。   “小软糖,我今晚有点困。”他反过去倚靠到海曦身上,带着种床笫间贪欢后的残存风韵,浑身肌肉软绵绵,嗓音也懒倦倦的。   “……你睡吧。”海曦因为太久没开口,声带有点沙,“由我醒着继续照顾妙妙就好。”   枢零一边温存着用脸颊蹭他,一边合上眼。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你放在这片梦境里的绝望和痛苦,大多太多了,无法被我的一两句话简单融化……要是我能帮你吃掉它们就好了。”   “……你也吃坏肚子了怎么办。”海曦闷闷地说着,“你留在我身边不要死掉就好。”他像只鸟儿一样哀叫祈求,“不要独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   “……”枢零轻声说,“好,因梅斯。我不会留你独自一个人。”   枢零又一次不着痕迹地逃避开了曦雾关于“不要离开我”的祈求。   今晚不管是海曦还是曦雾,对他说下的每一次“不要离开我”都没能得到应答。   只有无言的沉默。空白的逃避。   不断发酵着曦雾的痛苦。   当命定的那日到来,枢零一定会死。   但他可以给曦雾留下一个孩子,这便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虽然……   这个孩子很可能一出生便是异常个体,一旦虫群和联盟开战,一旦联盟战败,这个异常个体的孩子便再也无法借联盟做靠山,被保住活命了。   他也将从曦雾的生命里彻底离去。   许久过后。   枢零靠着海曦再度睡熟了之后。   海曦缓缓地、轻轻地、颤抖地,在枢零颊边用嘴唇点了一下。   像一滴温柔的泪掉在一片叶上。   第七日的太阳刚一在帐篷外升起,它便蒸发无踪了。   周妙妙的小脸逐渐红润,呼吸平稳。她的肚子不再咕咕乱叫,她挺过来了。   又休息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下午他们再度疲惫麻木地启程上路。   枢零断断续续地来到这个梦中,断断续续地和他们在山林中一同跋涉着。   终于在第十天时,他们得见眼前的树群逐渐稀疏。而在见到那个被人乱丢在林中的塑料包装袋时,海曦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妙妙,我们就要出去了!我们真的要出去了!”   周妙妙“哇”一声大哭起来,抬起被蚊虫叮了大片疙瘩的胳膊抹眼泪,高兴得边哭边大步走。   下午四点过,两个“野人”从灌木丛中狂奔而出,脚踩在水泥路上又蹦又跳大喊大叫。   枢零走过去,也配合地跟着他们一起蹦跶。   被他们两个一人抱住了一条胳膊,他们一边拽着他蹦一边欢笑得口水都甩飞在他身上了。   “爸爸!等我进城里我要洗澡换衣服!”   “你不饿吗?我再也不想吃野菜了!”   “我也再也不想吃野菜了!”   枢零跟着大喊:“我也不要吃野菜!”   他们哈哈大笑。   就这样满怀憧憬与希望的,再度背起包向着城镇的方向前进。   此刻的他们都尚不知道,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一片地狱啊。 第102章 小点点   “虽然我也很不愿这样通知你……但, 你的岳母的身体状态真的非常糟糕了。”沼华叹息,“她的时候应该就在这一两年了,曦雾你是时候去想想……该做些什么准备了。”   曦雾将胳膊肘支棱在桌面上, 手扶额头。   “枢零他……这事知道吗?”他垂着脑袋,又苦笑,“我问了个傻问题,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们虫族人的脑袋是透明的, 他肯定已经从那些医护人员的脑袋里都看见了……”   他茫然地反复捏按着自己的眉心,“我简直不敢想, 妈妈真的去世后, 枢零的情绪反应……”   也不敢去想当枢零真的去世后, 自己的情绪反应。   沼华说到:“他们虫族人的确和我们联盟人的生死观念很不一样。在我们联盟人的葬礼上, 来宾不仅可以唱歌跳舞、打碟蹦迪——”   “甚至还能开impart。”曦雾翻白眼,“说出去我们敢开, 别的星际网民都不敢信。”   沼华笑呵呵地捋一把胡子:“生者为大嘛。葬礼就是该办得热热闹闹的, 好让逝者安心快乐地去。以后在我的葬礼上, 我就希望你们能在参加完后高高兴兴地发朋友圈说:   “‘太棒了!这是我参加过的最欢乐、最有意思的一场葬礼!’, 然后配图是你们与我的尸体或者我的墓碑比耶的精修笑脸合照。”   曦雾被逗乐了:“反正我们联盟人的葬礼,主打一个绝不怕把死人气活过来, 气活了反而更好是吧。”   沼华和蔼地应和:“没错没错~是极是极~”   “要是真能把人给气活就好了。唉……”曦雾再度重重地叹一口气, “唉……”   他还记得自己刚转生来不久时,得知到星际上的复活技术已相当成熟发达时的心情——   “那不就是说,在这里谁也不会因意外、因疾病死去了?真好。”海曦的胸中有种情绪在酸涩地胀开,他露出微笑,眼泪不自知地从眼角滑落,“谁也不会突然离开谁了。真好啊。”   从那天之后, “海曦”日渐沉迷于电子游戏,他成天泡在星际网上,逐渐变成了开朗米虫“曦雾”。   他真的好厌恨虫族人禁止永生、禁止复活的破规定。   但对此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阿伯,我必须做点什么……”曦雾站起身,“至少,至少也得在岳母去世前,多留下一点美好回忆……”   ……   “妈妈,这是我跟枢零给你准备的礼物。”   这天,晚餐时分,曦雾在餐桌旁微笑着捧出了一只半米多长的礼物盒子。   “礼物?噢!礼物!”伊茜丝期待快乐地搓着四只爪子,“天啊,盒子里会装着什么?我完全看不见你们两个脑袋里的想法!”   曦雾将礼物盒递给她,她高高兴兴又小心细致地拆着包装,不让盒子外的漂亮彩纸被她铁锅大的巨爪给撕坏了。   而在打开盒子后,伊茜丝愣住了。   她困惑地问:“这是什么?一只金蛋?”她好奇地用爪子轻碰它。   曦雾笑着回答:“妈,这是我跟枢零的孩子,是我们在星际网上生的赛博宝宝,你当上婆婆了。”   “是的。”枢零颔首,“曦雾负责付钱,我负责选款式,我选的是乖宝宝款。”   “……”伊茜丝程序未响应了几秒。   随后她兴高采烈地欢呼:“太好了!你们终于生了!我当上婆婆了!”她慈祥地将金蛋从盒中抱出,“他叫什么名字?”   “我们还没想好,妈,也许你能给他取一个。”   伊茜丝绞尽脑汁地想了想。   “……叫他‘小点点’怎么样?”她怜爱地将小点点放到自己长满软绒的白肚皮上,“哦~小点点,你是多么的可爱~”   曦雾毫无意见。   “那就叫他小点点吧。”   起名废的枢零更不可能有什么意见。他已端起碗开始吃饭了,俨然一副“生孩子太累我要狠狠坐月子”的样子。   而伊茜丝毫无吃饭的心思。   她喜欢得紧地将“小孙子”抱在怀里摸了好一会儿,又问到:“小软糖,小点点是不是还需要二次孵化从他的蛋壳里钻出来?他需要些什么孵化条件?”   “是需要二次孵化。我们得给他设定好他的外貌长相,把参数上传到……呃,是隔着蛋壳告诉给他听。”曦雾摊手,“但我和枢零都不知道我们以后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应该只有妈妈你才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伊茜丝说到:“我看报告上说,跟你们法皇人生的后代,大体上的模样和性状都会随母方。”   “对。”曦雾点头,“尤其是刚出生那会儿,我们的孩子会完全拟态得跟母方种族一个模样。直到脱离幼年期,才逐渐展露异状,头顶长出犄角扩散出安乐香。”   没有繁殖能力的法亚人,他们头顶犄角所散发出的香氛便也是不带催情效果的和谐版——安乐香。   正如其名,安乐香会给闻到它的人带去安宁闲适的心境。   法亚人天生便适合去从事心理医生一类的职业——当然,前提是他们能遵守好职业道德规范,不总是跟病人发展出多余的情感关系。   曦雾继续说到:“问题的关键在于,你们虫族人的基因太复杂了,那上面甚至还有你们的加密手段。尤其是妈妈你给枢零做的基因设计,更是如此。后来枢零还基因突变觉醒了心能,导致你们虫族人自己都无法再理解他的基因句式了。   “这使得我跟他生宝宝时,我的伴生菌群完全没可能翻译理解他的基因,只能粗暴的就地取材他的基因片段进行随机的仿造拼凑,直到拼凑出一个还像模像样的健康宝宝为止。   “其中的随机性太多、太大了,我去问了我的阿伯,他也说不好我和枢零的未来宝宝可能长什么样。”   伊茜丝笃定地说:“你们的宝宝生下来时一定会是条可爱的小毛毛虫。直到他化蛹后,才会开始展现他的随机性。   “他破茧而出后的样子也许会更偏向我们虫族人的传统长相,也许会更偏向播种者文明的基因原种的模样……但他小时候一定是条可爱的小毛毛虫。”   “那他会是条什么颜色的毛毛虫?”枢零关心地问。   伊茜丝摸摸小点点。   “我的小绒毛,其实,每只虫宝宝的本来颜色,都是灰色的。你们现在身体上的颜色,全是我们在你们出生的那一刻涂上的。你翅膀上的花纹是我手动给你涂装的。”   枢零下意识扇了扇翅膀,又若有所思:“那我要给我的宝宝染毛染成金色。”   “我觉得染成黑红相间的更帅气。”曦雾插嘴。   伊茜丝不赞同地摇头:“明明染成七彩色的更好看。”   枢零孝顺地点点头:“好的妈妈,我现在就把我的头发染成七彩色的。”   “……?!”曦雾大惊失色,“不要啊老婆!你不要染彩虹头发当杀马特啊!”   然而曦雾的话还是说晚了,枢零的头发已经像迪厅彩灯一样的五颜六色地流转变幻了起来。   “哦~这是谁家的虫宝宝,怎么长得这么漂亮~”伊茜丝伸爪揉揉枢零的脑袋,“原来是我的小绒毛~”   枢零顿时露出了“我要染一辈子这个颜色的头发”的妈宝男表情。   曦雾在内心底发出“呱——”一声惨叫。   人在被逼到极限时,时常能爆发出惊人的潜力。而此刻,曦雾爆发出了惊人的情商。   “枢零,我也不是说,你新做的这个头发颜色不好看。我的意思是说——”曦雾一脸深情地拉起枢零的手,“比起同时拥有一个七彩色的老婆和七彩色的宝宝,我更希望拥有一个七彩色的宝宝和一个独特的你。”   枢零转头看向妈妈。   曦雾也拼命向伊茜丝眨眼投去祈求的眼神。   “嗯…我觉得小软糖说得也有道理……小绒毛,妈妈也一样喜欢黑毛毛的独特的你……”伊茜丝高高捧起金蛋,“所以你们是打算好给小点点染七彩毛毛了吗?这太好了!   “我一直都很想给我的孩子们染成七彩色,但你们也知道,虫群里有关于外貌着色的相关规定,不能随便染。而我们的小点点就没有这个顾虑了,哦,可爱的七彩小点点~婆婆亲亲~”伊茜丝又依依不舍地将金蛋放下,“但你们要是有其它的配色想法,我也都会喜欢的。小点点毕竟是你们的孩子。”   枢零矜持地将头发变回黑色。   “我都听妈妈你的。”   曦雾同样没别的意见。这只金蛋本来就是他跟枢零送来哄老太太开心的。   于是就这样,在和谐愉快的气氛中,他们共同商定好了小点点的外貌模样、毛发配色,并将参数提交上传至金蛋内,开启了孵化模式。   吃饭时,枢零把金蛋塞进衣服里,装模作样地孵着蛋。   吃完饭后,曦雾从枢零衣服底下把金蛋掏出来,煞有介事地将它托付给伊茜丝。   “妈,今晚我和枢零还要忙着造二胎,没时间孵蛋,我们的大孙子就交给你来帮忙带了。这是他的孵化说明书,你按照这上面的要求别让他着凉了和热着了就好。”   伊茜丝无比珍视、动作轻柔将小点点捧进怀中。   “我会替你们照顾好他的。”她又伸出另一对手爪中的一只,轻抚曦雾的脑袋,“小软糖,谢谢你。” 第103章 请把我留在原地   “他钻出来了!哦!小点点真可爱啊, 看看他毛茸茸的样子,和七彩色的漂亮毛发,和一红一蓝的异色瞳, 他漂亮得就像极光座星云一样!”   恒温孵化箱中,儿童玩具小点点,正从它的金蛋壳里一扭一扭地钻出来。   它的电子眼迅速地从围在它身周的四名有机体、一名无机体身上扫过, 又停下动作, 趴在原地不动弹了。   伊茜丝一脸关切:“小点点他怎么了?他怎么不动了?”   “他应该是饿了, 我们得喂他吃点东西。”曦雾早有准备地从兜里掏出一包联盟人从小喝到大的儿童酸酸奶,“嘬嘬嘬, 小点点, 过来, 来爸爸这里喝奶奶。”   听见“嘬嘬嘬”, 一旁的枢零下意识抖了下须须。   小点点扭着屁股嘿咻嘿咻地向曦雾拱去。   伊茜丝看它在冷桌子上爬来爬去看得心疼,便宠溺地伸出手爪将它捧起, 轻轻放到曦雾面前。   曦雾以一个标准动作将小点点抱进怀中喂奶——他可是已经考过了联盟的监护人证的, 他早已学会了如何当一名优秀奶爸。   但伊茜丝和枢零好像对他带孩子的方式意见很大。   “你就只喂他喝一些饮料?这怎么行呢, 他怎么可能饱。”伊茜丝从嘉利端来的食物托盘上, 拿起一大块饼干,“小点点, 来, 婆婆喂你吃美味的小饼干。”   曦雾汗:“你们虫族宝宝刚生下来就能咀嚼并消化固体食物了吗……”   枢零从嘉利端来的食物托盘上,掰下一块儿合金:“小点点,嘬嘬嘬,这个也好吃。”   曦雾瀑布狂汗:“你们虫族人……”   “哦,不,小点点, 你不可以挑食,我们虫族人的血管里都是流淌着油炸冰淇淋和饼干蛋糕的,你怎么可以不爱吃饼干呢!”   伊茜丝一边指责,一边从曦雾怀中夺走小点点。   她将饼干强塞进小点点嘴里,“是不是很好吃呀?我就知道,看看你的小嘴动得多欢快啊,哦呵呵~”   “妈妈——也给我玩一会儿。”枢零从伊茜丝手里接过莫名变得像一只毛绒袜子一样瘫软的小点点,他也将托盘合金强塞进小点点嘴里,“乖宝宝,多吃点金属,你身上才不容易掉毛。”   小点点当场浑身抽搐起来:“yue——yue——”   伊茜丝很是疑惑:“小点点,你怎么了?是吃噎着了吗?”   她从枢零怀中夺走小点点,熟练地用挤牙膏的动作帮小点点顺着气,又把小点点倒提起来用力抖抖。   枢零再度伸手:“妈妈——我也要玩,给我玩玩。”   曦雾汗流浃背地将小点点从他们俩的毒手下救出。   “妈,老婆!你们不要这样对待小点点,他又不是…不完全是你们虫族人,他的身体很脆弱的,他是个脆弱的小宝宝,你们这样做是在虐待他!”   “哦。”枢零发出了“我是爱虐待老公孩子的恶毒妻子”的声音。   伊茜丝则手足无措:“哦不,真糟糕……我是个虐待小宝宝的坏婆婆……”   曦雾无视了过于拟人化的枢零,向岳母安慰到。   “没事的妈妈,至少小点点还活着。我们也可以把他刚才的那段记忆删掉,当做无事发生过。”曦雾在小点点的头顶摸摸,“好了,我已经删好了,妈妈,你现在又是一名好婆婆了。你能不能帮我们把小点点的毛发重新梳理整齐?”   “当然可以~”伊茜丝开心接过小点点。   曦雾则拉着枢零开始教便宜儿子说话。   “爸爸,我是爸爸。妈妈,他是妈妈。婆婆,她是婆婆。”   “豹卜……猫姆……”小点点发出憨憨的牙牙学语声,“扑扑……”   枢零评价到:“何等的愚蠢,连学说家庭称谓都要教习多遍。我生下来就会喊妈妈,出生第二天就已经能去考联盟的大学了。”   一旁,费劲巴拉才拿到联盟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某人,在静悄悄地破防。   枢零开始教小点点:“这是1,这是2,这是3。好了,你已经知道该如何数数了,现在我们来学习一些简单基础的公式,用以推导出离我们最近的那颗恒星的天体质量。”   小点点:“……?”   曦雾:“?”   伊茜丝不太认同地说到:“小绒毛,不是每个人生下来都有你那么聪明,你可是虫群的帝权备选者。而小点点只是一条普通的小虫虫,你要教给他的知识,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太难了。”   曦雾附和点头:“就是,就是。”   伊茜丝接着建议到:“我觉得你该从平面几何的面积公式开始教他。”   小点点:“……?”   曦雾:“?”   枢零有些无奈:“好吧。我们先开始学平面几——”   “等等!”曦雾大声打断他们,“你们难道不觉得,我们该先从‘如何跑步’、‘如何攀爬’开始教起吗?”   母子俩异口同声地问:“那还用学?”末了伊茜丝还补一个语气助词,“天啊!”   曦雾解释:“星际上的大部分种族,都保留着他们祖传的、纯自然演化来的、屎山代码一样的基因。我们束于文化传统等多重因素,是不敢像你们虫族人这样,对族群基因大刀阔斧的修改的。我们一般更倾向于后天改造,植入义体什么的,而不是进行先天的基因编辑。   “因此我们许多种族的新生儿在刚出生时,都和我们老祖宗那会儿没区别。身体同样孱弱非常,有的甚至连自己翻身都做不到。”他伸手摸摸七彩小毛毛虫,“我们的小点点也是这种设计,不过他会学得很快。”   枢零皱眉:“真是难以想象。”   伊茜丝母爱泛滥地抱抱小点点:“小可怜,让婆婆来教你攀爬好不好,你就这样抓着我的毛毛,往我的头顶上爬……”   “妈妈——我也要玩小点点,给我玩玩——”   曦雾无语地看着,三千六百岁的大龄虫宝宝心情愉快地畅(nue)玩(dai)起本是他们一起买来孝敬给妈妈的玩具宝宝。   然后没多久就三分钟热情的玩腻了。   枢零摇头向小点点宣布:“很遗憾,小点点,经我对你智商的初步考察鉴定后,你的未来职业规划被我评定为不通过。   “我认为你不适合从事任何一项需要脑力思考的工作,你只适合……”枢零想了想,“……跟你爸爸一样在家里当米虫。因为你实在是太笨了。也许你的智商检测结果是阴性。”   伊茜丝安慰:“没关系,婆婆支持你和你爸爸一起当米虫。而且你是多么的可爱,你光是活着就已经是在为世界变美好做贡献了。”   曦雾小声比比:“我有时还是有工作要干的,咱家充游戏币的钱可都是我想方法挣出来的……”   枢零点头:“确实,如果曦雾你的智商检测结果也是阴性,我想我是绝对不会跟你结婚的。但即便如此,我有时候也还是会担心我跟你之间会产生洼地效应。”   “嘲笑我是智商洼地是吧。”曦雾露出甜美的微笑,“枢零,一会儿我们回房后,我再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道德洼地。”   于是,这天晚上小点点又被留给了婆婆照顾。   曦雾师傅在忙着猛火爆炒大坏蛾,颠勺颠得不亦乐乎。   他以自身变成道德洼地为代价,用“讲文明、懂礼貌”的纯白思想灌满了大坏蛾的道德洼地。   第二天早上,在曦雾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起床时,枢零早就苦命地上班去了。   曦雾吃过早餐、又整理了一会儿内务后,也准备出门做正经事了——   在往后已不多的日子里,替白日里无法抽身的枢零多陪陪伊茜丝。   虽然这些天,曦雾已尽量在想办法让自己的行为举动看起来没那么刻意,但伊茜丝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想法。   “小软糖,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曦雾正笑呵呵地埋头给她做着美甲。   “你可是我妈,我不孝敬你我孝敬谁。”他放下刷子,先把伊茜丝的爪子放去照灯,又捧起一旁的透明大盒子,“妈,你想在你指甲上贴哪个小装饰?”   伊茜丝和蔼地去问正趴在她头顶上的七彩小毛虫:“小点点,你觉得婆婆的指甲上贴哪一个最好看?”   小点点奶声奶气地答:“婆婆贴大红花好看。”   “好,那婆婆就贴大红花。”   曦雾从善如流地从盒子里取出那朵宝石红花,细致地往伊茜丝手机大小的指甲上粘,之后又耐心地在周围加上其它闪亮装饰。   虽然他的审美水平肯定和那些专业人士间没得比,但因着他的那份心,让伊茜丝越看自己的指甲越觉得喜欢、可爱,眼睛里一点不觉得它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曦雾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把伊茜丝四只爪子上的美甲全做完。   期间伊茜丝断断续续地犯过病,偶尔会忘记他是谁,也忘记了小点点是谁,害怕地让侍仆将他们赶出去。   这天趁着伊茜丝的精神状态比较好,曦雾才终于将这项大工程做完工了。   伊茜丝含着笑,“真好看啊,”她对着灯光高举着自己的四只爪子,“我真该向所有人分享它。”   “我很乐意你那么做,妈妈。”曦雾也高兴地笑着。   “我会的。”她摸摸曦雾的小脑袋,“谢谢你,小软糖。就这样吧,就这样把我留在原地吧。你为我做得够多了,你是时候把你的时间继续往前,而不是逗留在一个垂垂老矣的灵魂身边了。你该有更多的新故事了。”   曦雾一怔,下意识地便反驳:“怎么可以……怎么就够多了呢。妈,你不用自责觉得我来陪着你,是在虚度我的时间。你别这样想,我从不觉得虚度,正相反,我觉得这样留下的回忆都是美好有意义的。”他又笑笑,“反正我平时闲着也是没事干。”   他的笑容有些无力,生死的话题实在太沉重了。   伊茜丝却摇头,“我亲爱的小软糖……我并不是在自责。”她遥遥地看向远方,“你觉得,一名母亲到底为什么该生下她的孩子?”   她的目光所向处,正是她从身体里掉出来的那块骨肉所在的方向。   曦雾迷茫地不知该如何回答伊茜丝,因为这个问题离年轻的他还太遥远,他从未想过。   如果一定要让现在的他给出一个答案,他会说——生孩子,是为爱情吧。   伊茜丝却缓缓说:“是为了看孩子们向前奔跑。”   她重新低回头,看向面前小小的人。   “什么是未来?孩子们就是未来。我到不了的未来,族群里的所有孩子们会替我去。当一名母亲将死去的时候,她不仅该松开她抱着孩子的手,更要使劲地将孩子往前推,为他奔向未来的脚步出最后一份力。”她黏满小碎钻的指甲,轻划过曦雾额前的发,“亲爱的,你也是我的孩子。”   曦雾的后背仿佛被人推了一把。   但他还不想往前跑。   他放不下。   又怎么能有人放得下生与死间的重量呢?   他抗拒地不断摇头:“妈妈,你别说了……如果我早知道,你的剩余时间只有这么短了,我真后悔以往没有更多的来陪着你……”   “小软糖,不以离别为目的的陪伴是没有意义的。”她温柔地将曦雾拥抱进怀中,“你该开始做我们的分别准备了,在这个拥抱结束后。”   “不……”曦雾下意识摇头,“不……”   于是伊茜丝的温柔开始变得像一把刀。   缓慢但又坚定的,将她与他之间的每一寸空气切割开。   她残酷地将孩子推出了怀抱。   “我知道我的状态,我已经很不好了。就算你现在再给与我些什么回忆,我也会很快将它们忘掉。我不再需要回忆了,我只需要……告别。亲爱的。”她将她头顶上的小点点抱入怀中,这是她唯一准许自己带走的孩子,“小软糖,在我们的故事的最后,我可不可以请你……照顾好我的小绒毛。”   曦雾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会的,妈妈,我发誓……”   “……”伊茜丝抚摸着小点点柔软的彩毛,“我还有一件事……小软糖,你一定要记好这件事……你有在听吗?”   “我在听……”曦雾努力克制着话语里的哽咽,“我会好好记住……”   伊茜丝缓缓点头。   “小软糖,我去世的时候,我一定认不得小点点了,我一定会赶走他,也赶走你。到时候,小点点一定很害怕,你要带小点点去他的婴儿房里,好好安慰他……然后,在我死去之后,你要把小点点放到我的身上,让我带走他。”   她再度确认:“你有好好记住吗?”   曦雾直觉性地有了些不太对的预感。   但他还是没犹豫地抹掉眼泪,郑重回答:“嗯,我记好了,妈妈,到时候我一定会照做的。”   伊茜丝终于放心了。   “你应该还不知道……”她最后对曦雾说,“五千年的任期满时,就是小绒毛身死的时候。旧王不死,新王不继……当初小绒毛不得不下令处死他的老师时,他伤心难过了许久……”   再之后,伊茜丝便发起了病,不再记得曦雾是谁,也不再记得小点点,他们都被母巢侍仆们请离了贝珠殿。   小点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无忧无虑地在殿前门廊中拱来拱去。   却忽然听见“扑通”一声,它转头看去——   是那个长着犄角和尾巴的,它该叫做“爸爸”的有机体,他像一座了无生机的石雕像般的,跌跪在了地上。 第104章 一把泡泡枪(修)   “大傻帅, 你怎么了?你好像不开心。”周妙妙用力仰着小脑袋,“你都不黏海曦叔叔了,你不喜欢他了吗?”   “是我对他做错事了。”枢零低声说, “我骗了他。”   “你骗了他什么?”她一脸疑惑。   “我……”他弯腰把周妙妙抱起来,“我故意没告诉他时间,让他以为, 我们还可以在一起玩很久的游戏……”   “玩什么游戏?你们昨天晚上背着我偷偷玩游戏了吗?然后你们今天早上就起床起晚了?”   “不……我们昨天一晚没睡, 一直持续到今天早上……”   枢零恍惚地回想着昨晚的画面。   曦雾的爱和恨都是那么的浓, 床榻在他们的绝望中凶猛地摇晃颠簸,枢零仍旧不敢回应曦雾带着哭腔的每一句“不要离开我”。   他甚至不敢去看曦雾哭泣着的蓝眼睛, 他不断躲闪、不断逃避着那两汪满溢的湖泊。   除了向曦雾大敞开自己无能为力的身体, 枢零便什么也做不到了。身体是此刻他仅能给予曦雾的。   枢零继续低声说:“他一直都很没安全感, 所以, 我才一直都不敢告诉他这件事……他死死缠着我不愿放我走,我却还是强行推开他, 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按时去上班了……”   此刻, 枢零的耳边仿佛仍能听见曦雾那一声声凄厉绝望如怨魂幽鬼般的“不要离开我”。   枢零早饭都敢没吃, 几乎是跑出家去上班的,一秒也不敢多留下。但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早已将曦雾那时的所有情绪永远定格在他的回忆中了, 每当回想起, 枢零的心便要随之狠狠颤抖。   ——并感觉到一种十分可怕的,如人鱼泡沫般的甜蜜幸福感。   曦雾真的很爱他,很离不开他。   周妙妙懵懵懂懂:“大傻帅,你是不是又在幻想一些你跟叔叔间其实并没有发过的事了。”   “……”枢零没做回答。   他正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他逃走不在家的那段时间里,曦雾孤独一人在空荡荡的卧室里都会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到底要如何才能让曦雾自己重黏起自己破碎一地的心, 一如往常般地来他办公室外面接他下班,一同沉默不语地手牵手走回家去,又沉默地手牵手吃完晚饭。   饭后,再也受不了这种可怕沉默的枢零,再度向曦雾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曦雾通红着眼眶看向他,在勃然而起的怒火中、在绝望与毁灭的边缘上将他扑倒了。   周妙妙伸手扯扯枢零正往两旁低垂的长须。   又将它们栓在一起,打一个可爱的蝴蝶结。   她咯咯地笑了一会儿,又忽然捏住自己的鼻子。   “大傻帅,你有没有闻到什么臭味。我从刚才起,就一直闻到有一股臭味在飘过来。”   枢零终于回过神来。   他向周妙妙点头:“我猜测,这是肉腐烂时的臭气。”   “肉腐烂?”周妙妙不解,“怎么不在肉腐烂前大家一起煮了吃掉呢?”   “……也许只是附近的哪个养猪场断电出了事,”正孤身走在他们身前的海曦,自言自语般地说着,“猪棚里的猪全被热死了,这只是死猪在发臭吧。”   他突兀地停下脚步,放下背包,双手有些发抖地从里面翻找起了什么东西。   周妙妙完全不疑有他。   “海曦叔叔,你在找什么?”她又好奇地问,“现在的天气也没有特别热吧,怎么断电了猪猪就会被热死呢?”   “……”海曦过了一会儿,回答说,“我在找口罩。”   他一副很平静、很随意的样子,拿着口罩走过来,给周妙妙戴上。   “因为猪棚里的猪猪很多的,那么多猪呆在一起,它们的体温会把猪棚里的温度都升高。而且猪猪还喜欢放屁,屁是温室气体。两相叠加之下,猪棚一到夏天就必须得开机器通风制冷,否则猪猪就会中暑死掉。”   “哦,原来是这样。叔叔,那我们冬天在房间里打很多屁,是不是也就有很多温室气体保暖了?”   海曦努力笑着,也去给枢零戴口罩:“理论上可行,但现实中我觉得不行,我们会被臭死的。”   枢零偏过头刚表现出一点对戴口罩的抗拒,海曦便突然好似发疯一样地大骂:   “你犟什么犟,快戴上!我现在没跟你开玩笑!你们戴上口罩以后都不准取,我没允许前,路边的东西你们也都不准碰!都听见没有!”   周妙妙在海曦转身离开去重新背上背包时,她小声嘀咕:“叔叔好凶哦……”   “……”枢零第无数次地选择了沉默无言。   三人都戴好口罩后,他们继续往前走了。   越向远方那座城市靠近,空气里的腐臭味也就越浓烈。就像是那座城市在死亡、在腐败一般。   忽然,周妙妙手指着远方惊呼:“叔叔!傻帅!那里是不是躺着一个人?”   枢零很早就看见路边的那一堆了,但他没有识别出那是蓝星人类。   他过于优秀的记忆力反而导致他有些识别障碍,一旦识别对象跟他脑袋里的那些教科书式的参考图稍有冲突,他就常常认不出来了,会心想那或许是一个新品种。   更何况,路边的那一堆…浑身长疮流脓、散发着浓烈恶臭的…人,即使是蓝星人类们自己,也不愿轻易将他识别为同类。   因为这太痛苦了,这不该是人承受的苦难,他们不愿见正有同类这样受苦,便情愿在潜意识里否认那躺着的是一个人。   海曦在看见那人后,他浑身一抖。   迅速地从兜里掏出盖革计数器看了一眼,它很安静、很平和。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海曦对他们说,“我去问一下情况。”他往前走了几步后,又不放心地转回头,“别跟过来!你们不准跟过来!”   他露出一副很凶恶的表情。在确定大傻帅和周妙妙都不会跟过来后,他才捂紧口罩忧心忡忡地再度往前走。   一靠近,便听见地上躺着的那人在痛苦地哀嚎,神志不清地胡乱骂着些跟生.殖器、性.交、乱.伦有关的脏话。   他身上缠着的那些绷带以被脓血完全污透,数只苍蝇蚊子正围着他营营地叫。海曦可以肯定并负责任地说——这个人就快死了。   “你还能听得到我说话吗?我想问——”   “杀了我吧!”那人忽然间痛哭流涕地大喊,“我再也熬不下去啦!儿子!爸爸不能走去找你啦!婆娘!你带着咱儿子改嫁吧!以后你们记得多给我烧点纸钱就好啦!”   “……”海曦也加大声再问他一次,“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核弹爆炸啦!好几颗核弹一起炸啦!”他惊恐又癫狂地大叫,“城里人都要死光啦!医生都死啦!大家也都要死啦!”   海曦抬头看向天空,又看看盖革计数器,最后看看远方的城市。   “……”他默默咽下一片碘化钾。   将死之人哀求:“你行行好杀了我吧,我实在是太痛啦……你用我身上的绷带,在那边打一个绳套,你行行好扶我过去挂上去就好……”   他又模糊地呢喃:“我包里有一把很大的泡泡枪,你可不可以帮我拿给我儿子,他一直很想要,这边卖得便宜……还有金子银子,我趁乱给我婆娘拿了好多金项链、银镯子,她一直骂我没用,赚不到钱……我赚啦,但是工头不发给我,我这次又没讨到钱,又没钱……”   他重重喘着气,黄里渗红的眼睛瞪大得像牛,脓水正取代着他的泪水下淌。   忽然,他的脖子梗直得像一截木桩,他像一只夜枭一样地凄厉叫唤:“儿啊——!婆娘啊——!妈妈——!”然后便头一歪,死不瞑目地咽了气,肛.门噼哩噗噜地放起夹屎的屁,他死了。   海曦快步往回走。往周妙妙和大傻帅一人嘴里塞一片碘化钾。   周妙妙包着眼泪:“他,他怎么了?”   “死了。”海曦平静地陈述。   “呜呜呜……”她哭了起来,“核弹炸了……呜呜呜……他死了,城里人都死了,大家都死了,呜呜呜……叔叔,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我们要去哪儿……”   “进城里去,我们没有吃的了,我们得去找吃的。”   “可是——”   海曦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摇头。   “不会有太多核辐射的。”他的声音像冰洞里的空寂回声,“因为炸的多半是中子弹。”   他转过身,伸手指向灰色的天空,“没什么尘埃云。”又指向灰色的城市,“建筑损伤极小。”又指向那具红黄的尸体,“在这场核爆中几乎只有人死了。”   “只有人死了。”他冷笑,“中子弹就是这样只杀人的,对建筑破坏很小也不会带来长期核污染的‘清洁弹’。六天前我们在山里隐约听见了爆炸声,到现在城里早该被风吹干净了,我们只要不靠近爆炸中心、不呆太久就不会有什么事。”   周妙妙似懂非懂,没太听明白,但她信任海曦叔叔。   她问:“我们要把那个人埋起来吗?”   海曦摇头:“我们没铲子,挖坑很费力的,要挖能埋人的坑至少得挖一个小时,那还是在有铲子的情况下。”   “那我们就把他这样……”周妙妙于心不忍,“留在这里吗……”   “……”海曦沉默了一会儿,“他给我留了遗言。”   他走回那具尸体旁,翻起散落在一旁的背包行李。它被塞得很满,几乎是刚一打开,那些被装在塑料袋里的金银首饰便迫不及待地涌出,叮铃当啷地撒了一地。   还有一只涂着珠光漆的豪华蓝色泡泡枪,它和它的泡泡液弹匣一起,被几只超市里称散货用的塑料袋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   背包里真的有很多各种地方拿来的塑料口袋,它们有的装着干粮咸菜,有的装着肥皂,有的装着卫生纸,有的装着药……还有个夹层里的小塑料包,装了些蓝蓝绿绿的零钱和一些钢镚。   海曦收拾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装进自己的背包。   然后把剩下的东西全扔回尸体上,从一旁捡来一些树枝落叶,草草地盖上去。   他冷酷地对两人说:“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耽搁,不久后那群丧鬼子肯定会来占走这座人都死干净、跑干净的空城,我们必须尽早在他们到来之前离开这里。”   他又轻飘飘地说:“周妙妙,大傻帅,我们现在终于有机会捡几辆自行车了,城里没人会跟我们抢了。”他把泡泡枪递给周妙妙,“你拿去玩吧,把泡泡液都用光,我们只带着枪走。”   周妙妙流着泪,没有接。   枢零接了。   他稍微打量了几眼,便猜到这东西该如何操作了。   他扣下扳机,在电动马达的嗡嗡运转声中,劣质失真的童谣响起,七彩的梦幻泡泡群呼啦啦出现,飘荡在灰黄的世界中间。   它们在风中一个接一个的破碎,他们在进入那座城市的路上遇见了一具又一具的将死或已死的尸体。   现在是盛夏六月,细菌大量繁殖腐败一切事物的季节。   太阳反成为了它们的帮凶,太阳落到了地上,变成了一颗颗爆炸的中子弹。   汗液与眼泪同样的咸。   脸上的口罩浸饱了过量的盐,开始刺痛起脸。   人们会像旅鼠大家族相约跳海那样,一起手拉着手从楼顶跳下吗?   全家人的晚饭里会被加入过量农药,大家拥抱着在一起死亡吗?   一条条小巷像一条条糜烂的肠道。   七彩的泡泡在肿胀成巨人观的城市中不断迸裂。   蟑螂爬来爬去,苍蝇飞来飞去,白胖的蛆虫在鞋底爆开成黏糊一片。   凝固的血浆与尸液混合物,像融化的糖果一样黏。   周妙妙早已吐无可吐了。   连眼泪也麻木地不剩下了,她感到口渴。   如果最开始,海曦没有选择去帮邻居接孩子放学,仍留在家中睡懒觉,那么他现在已经死了;   如果之后,海曦放弃完成邻居的遗嘱,将发高烧中的周妙妙转交给了政府机构照顾,自己转头加入进云海城的首批民众撤离队伍,那么他现在已经死了;   如果再之后,海曦选择带队一起走在省道上,并没有稳妥起见地走路旁小道,那么他现在已经死了;   如果最后,海曦没在山林里迷路,而是按原计划于七八天前成功抵达至城中修整,那么他现在已经死了。   这就是乱世,死亡像一场场突然而至的暴雨,不是每个人都幸运的总能带着有伞。   而每位幸存者没时间庆幸太久,便要开始为下一场不知何时而至的暴雨惶然不安。   终于,海曦在这座已死的城市中收集足够了生存物资。   他对他们说:   “我们离开吧。”   从一场暴雨中,逃离进下一种不安。 第105章 离开,从这里(修)   他们本就没太过深入城市中, 是以离开时也很快。   尤其是他们还找到了两辆自行车代步。   同时,理所当然地,他们没选择横穿城市中间那片核爆中心区, 而是选择了从城市边缘处绕行。   在太阳即将落山时,他们找了处公共厕所取水,并在附近扎营。   草草吃过饭后, 他们用烧好的热水洗起澡, 以除掉一身的尸臭味。   “叔叔, 我洗好了。”周妙妙在厕所隔间里喊。   正坐在火堆旁发呆、双目无神的海曦身体一颤,他如梦初醒。   他飞在天外的魂灵用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嗓子。   “……你再多洗洗, 多洗几遍, 把身上的味道洗干净, 不然可能要生病。”   他站起身, 甩着胳膊跺着脚,就像于寒风中僵坐已久的人在起身活络筋骨驱寒那般。   可现在分明是盛夏六月。   “热水还有很多的, 你把门开条缝, 我再给你倒一盆。”   “哦, 好。”   海曦还往水里放了消毒片。   什么伤不伤皮肤, 现在谁还在意。总好过带着一身死人味睡觉,仿佛灵魂仍被困在那座城中, 正随之一同腐烂发臭。   等周妙妙洗完出来后, 海曦又叫大傻帅先进去洗。   大傻帅像座木雕一样地站在那里望着他。   “……因梅斯,你帮我洗。”   海曦想也没想:“你少来,想得美。”   “……”   大傻帅头顶的两根长羽须往两旁软塌得一点也不见往日的威风神气劲了,他整个人像是被人用冷水浇过。   海曦硬着心肠:“你再怎么对我露出这种可怜巴巴的表情也没用,多大个人了,还要帮忙洗澡。而且我还要留在这里看火烧水呢。”   周妙妙一边擦头发, 一边嘻嘻笑:“大傻帅~洗澡要人帮~羞羞羞~”   “在外面都是你帮我洗澡的……”枢零无比失落地用翅膀裹住自己,“你是不是彻底开始恨我、厌烦和我在一起的生活了……”   “唉!”海曦重重叹气,“洛德奈特,你对我幻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你到底图我什么?图我大夏天的十多天都没洗过澡吗?你别磨蹭了,快进去洗澡,你洗完了我还要洗呢,我现在痒得浑身刺儿挠。”   枢零固执地问:“你是不是彻底开始恨我、厌烦和我在一起的生活了?”   “我当然没——”海曦把自己潜意识就要脱口而出的后半截“有”字咬回去,“——我当然厌烦你了!我现在看见你就烦!”   “…………”   “啊,大傻帅哭了。”周妙妙起哄大叫,“叔叔!你把大傻帅气哭了!”   海曦人傻住了。   枢零的眼泪都往下掉了好几串,他才反应过来,慌忙站起身大喊:“我没有厌烦你!我说谎的,你怎么信了!傻帅你别哭了!我这就来帮你洗澡!”   他急急忙忙向着大傻帅跑了过去。   刚跑到身边上,就被大傻帅往脸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海曦倒吸口凉气,“洛德奈特,你是属狗的吗!”   “汪!”周妙妙在一旁学,“汪汪!”   枢零也不说话。   舔食着嘴唇上海曦的血,黑珍珠一样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海曦无奈得只好说:“行吧行吧,你会哭你厉害,你了不起,就当我真被狗咬了。走走,我们进去给你洗澡澡。”   枢零双手一抬,就要当众脱起衣服,八块块垒分明的腹肌都明晃晃地露出来了。   海曦通红着脸赶紧推他一下:“别脱啊!你、你就这样穿着衣服,穿着我给你洗……”   枢零乖乖地好好穿着衣服被海曦推进了门里。   海曦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双手都不敢往他身上使力。   洛德奈特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才把身材发育得这么好,这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的,刺激得海曦拿出了他生平最快的手速敷衍完了这件帮忙洗澡的差事。   “因梅斯,我也要帮你洗。”   “你要给因梅斯洗澡那你自己去跟因梅斯说啊,你跟我说干嘛,我海曦又不认识他。”   海曦使劲把洛德奈特关在了门外面。   三人洗完澡又吃过晚饭后,便一起钻进帐篷里,早早地准备睡觉了。   一来帐篷外面蚊子多,谁也不爱喂蚊子;二来今天一整天的种种遭遇,早已让海曦与周妙妙身心皆疲。   睡觉时枢零去牵海曦的手,像抓住了一条不会挣扎不会动弹的死鱼。   没一会儿,海曦也睡沉得像条死鱼一样了。   但不多时,周妙妙就做噩梦哭醒了,她的哭声又将海曦惊醒。   海曦抱着孩子哄了好一会儿,才哄得她睡着,自己之后却也做起了噩梦。   枢零抬起头,有些意外地在感知中“看见”海曦的身侧凭空多出了一扇无形之门。它正微微地敞开着一条黑暗的门缝,就好像在引诱人走进去。   犹豫一会儿后,枢零还是抵不过心中的好奇与对曦雾的探知欲,他向着门内钻了进去。   枢零掉进了曦雾的梦中梦。   猩红色的天空在下猩红色的雨。   大地同样一片赤红,堆满了各式各样、腐烂程度不一的蓝星人类的尸体。   瓢泼大雨中,一道单薄半透明的幽灵似的身影正跪在尸堆上,埋头不断用双手挖掘着什么。   枢零冒雨淌过地面上暗红的积水泊,向他走过去。   “海曦,你在干什么?”   “我要把他们都挖出来……”他喃喃自语着,双手仍旧挖个不停,“我要把他们的尸体都带走……”   枢零疑惑又好奇:“这些都是谁的尸体?”   海曦一脸空洞麻木,一一为他介绍:“这是我的妈妈,这是我的爸爸……”   枢零更为疑惑了:“你的妈妈爸爸?”   他打量向那两具尸体,他们在容貌上的确和海曦有一些相似之处。   “对,我的妈妈爸爸……”海曦又继续介绍,“这是周妙妙的妈妈,这是楼下小超市老板王叔,这是周妙妙的好朋友小丽……”   枢零逐渐了然:“是否这里的所有尸体,他们都是海曦你的亲朋好友和熟人?”   “曾经是。”海曦幽幽地说,“他们现在全死了。全离开我了。”   淅淅沥沥。   站在尸堆上的枢零,忽然感受到了所有摔落在他身体上的雨滴的冰冷。   它们浸润进枢零的体肤,留下海曦的一缕缕情绪——   悲伤、痛苦、愤怒、绝望、孤独……   所有的情绪共同组成着一句话:   “不要死,不要从我的生命里离开我……”   而地上的尸体们向这场大雨以沉默作答。   “……”   枢零也向这场大雨回以无能为力的沉默。   如果可以,他也真想陪伴曦雾到曦雾生命的最后一刻。   但他做不到。   虫群规定新帝继位时旧帝必须死,同时虫群禁止永生。为此枢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敬爱的老师,在未来几年里,也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寿终死去。   枢零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   也不得不在曦雾还正值壮年时,永远地离曦雾而去。也许最终他连他们的一个孩子也留不下,所生下的孩子全会因为是异常个体的原因,而被虫群统统处决掉。   他将在曦雾的生命中留下更多具尸体。   枢零弯下膝盖,跪坐在海曦身边。   瓢泼的大雨仍哀怨地向他不断重复: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我帮你一起挖尸体吧,海曦。”   “好。”   每新挖出一具,海曦都会念出一次尸体的身份:   “这是防空洞里善良热心的胡阿姨……”   “这是我的工厂同事小张……”   “这是……”   ……   “……”枢零忽然停下挖掘的动作,“这是,长大后的周妙妙?她们脸和脖子上的两个小黑点的位置一模一样……”   “对,这是周妙妙,我的女儿……”   枢零下意识去抚摸周妙妙身上的巨大伤口。   像是想帮她止血、安慰她不疼。   尸堆中的尸体仍有很多,海曦仍没停止这场挖掘作业,他仍念叨着尸体们身份的嘴没能闭合。   大雨仍在下。   “这是我的战友小郑……”   “这是我没抢救过来的阿杰……”   “这是我的班长老齐……”   “这是……”   ……   “这是我。”海曦看着尸堆最底部的自己的尸体,它的心脏上被枪击贯穿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破洞,“不,不用把他挖起来,就让他躺在这儿吧,我不需要他。”   他起身从自己的尸体旁离开。   “……”枢零将海曦的尸体轻轻抱入怀中,“可以把你的尸体给我吗。”   海曦无所谓地说:“你拿走吧。”   说罢,他抠开自己的脖颈处的皮肉,拉扯出自己弹跳着的大红动脉血管,将它当做长绳使用,把枢零先前帮他挖掘出来的尸体全捆成一串。   他捆了很久。   尸体太多了。   等他串好尸体以后,枢零也舔舔嘴,把海曦的尸体装好在了胃中——   吃起来就像在吃蜡像。   有一种空白的、后劲很大的寂寞感,初入口时只有一点苦味,但越体会便越觉胸中郁结难受。   即便如此,枢零也仍旧舍不得吐出来。像是在自虐一样。   海曦扯着“红绳子”,十分吃力地要拖着那一长串尸体往前走。   枢零一边帮他搬运尸体串,一边问:“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海曦满脸茫然,他只是机械性地不断往前迈着脚步,“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儿……”   枢零想了想:“那我们就从这里一起离开吧。我不喜欢这里,雨太冷了……我觉得你也不喜欢。”   “离开……从这里……你不喜欢雨……”海曦低声呢喃,“怎么…离…开……?”   枢零放开那一堆尸体。   他去牵海曦的手:“把门打开就可以走出去了。”说罢,他手伸向空无一物的空中,拧开了门把手。   他拉着海曦走了出去。   海曦剧烈喘息着睁开了眼。   他的眼球不规律地左右上下震颤,最后聚焦在头顶、面前,大傻帅正低头凝望着他。   他使劲闭上眼睛,又再次用力睁开——   枢零正低头凝望着他。幽暗的红眸中倒映着他灿金色的发。   “曦雾,你醒了。”   “离开……”曦雾痴愣愣地,向着爱人帅气的脸庞伸长手臂,“离开……”他用力勾住枢零的脖子,倾身向上抱去,“枢零,我想带你离开虫群……”   枢零缓缓摇头。   “抱歉……若无特殊情况,我无法离开这里。我是…虫群不容有失的……贵重的……帝权……”   曦雾已经不想再落泪了。   这两天他已经为此在枢零面前痛哭、吵闹得够多了。   而当悲伤随眼泪流尽后,身体内便逐渐只剩下恨。命运真残忍,他的爱人在一千八百多年后就要被虫群的“相关规定”给处死了。一千八百年对蓝星人海曦来说很长,但对已经成为法皇人的曦雾来说,它还不到他的半辈子。   曦雾收紧了抱着枢零的双臂。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到时候我们就做一对绝命鸳鸯,我陪你一起上路……”   枢零闭上眼。   不点头也不摇头。   沉默无声,只将脑袋与他相靠,他们当真像一对交颈鸳鸯。   曦雾突然说:“枢零,我真恨你……但我更恨你的族群,更恨自己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   枢零在心里默默地想:你还更恨我一次都不敢回应你的“不要离开我”,甚至此刻都不敢将这句话向你提出口中。   曦雾的恨火在枢零静默无言的怀中静默无言地燃烧着。   逐渐越烧越旺、越发滚烫。   枢零快要抱不住这团炽热的火了。   便拉着曦雾主动往床上倒去,帮他发泄。   曦雾麻木重复着动作,一声不吭,枢零没再从他的嘴里听见那句幽魂一样的“不要离开我”。   第二天,中午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枢零的那块明媚灿烂的小软糖又回来了。   曦雾笑着对枢零说:   “小绒毛,我们的下次结婚周年纪念日,一起出门去旅游吧。虽然你不能离开虫群出远门,但我为你想好了别的替代方案。”他掏出一张宣传单,“锵锵锵锵~义体租赁远程线上旅游服务~”   枢零看着他脸上阳光灿烂的笑容,虽然身体有些僵硬地对此感到违和与湿冷,但却也还是跟他一起装作这几天里无事发生过的样子,将传单接过。   “租借一具义体,并操控它在异星代行旅游?……这跟我们平时在网上玩全息游戏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曦雾一本正经,“现实里的人可不会像游戏NPC那么友善,说脏话自带消音,被打死了不仅不要你赔钱复活,反而还倒贴你一地金币。”   “理据充分,值得信服。”枢零把传单翻到背面,“《极致浪漫的千野花田之旅》?《神秘瑰丽的海洋星球大探险》?《硬核生存爱好者一定要尝试的极限挑战》?”   “传单上的这三个是这家旅行社的热门体验项目,你点对应配图就可以播放它们的宣传样片。”   枢零点开看了看。   “感觉一般,不如游戏好玩。”   曦雾汗:“枢零你的网瘾怎么比我还大、人比我还宅……”   “你对我的行为模式有不同的意见?”   “没有!我非常满意,五星好评!”曦雾殷勤地调出全息光幕,“老婆,这里还有一堆呢,不同旅行社的都有。你慢慢看,你喜欢哪个旅游项目我们就去哪个,你要是都喜欢,那我们都去,刚好我们婚后还没度过蜜月旅行呢。”   枢零点头:“好,虽然不知道‘蜜月’是什么,但听起来很好吃。我们的婚礼就很好吃,我喜欢过节和过纪念日。”   曦雾忽然怀疑起枢零是被婚礼晚宴骗来老老实实地跟自己结婚的。   这种怀疑一定是错觉、是无稽之谈。   枢零在翻了一阵推荐列表后,果断地把手指向了角落处的牛皮癣广告。   “老公,我要玩这个!”   曦雾听见那声“老公”就是浑身一哆嗦——纯属被惊吓的。   枢零平时可不爱叫他老公,觉得不如叫他“小软糖”可爱可口好欺负。   但却又清楚曦雾的虚荣心就爱听这个,于是当枢零突然喊“老公”时,之后一般不会有什么善待曦雾的事情发生。   “玩、玩什么,玩哪个……”曦雾战战兢兢地探头去看,“哦——原来是旅游盲盒啊,呼,吓死我了……”   得益于线上旅游的便捷性,全宇宙投放有游客义体的景点都能想去就去、想回就回,全天下不管远近、危险与否的景点都能被一视同仁,“旅游盲盒”便应运而生了——固定价格一抽,奖池中有不同旅行社的不同档次的旅游项目。   “旅游盲盒”深受一些想出门旅游但又有选择恐惧症的人的喜爱,曦雾还在联盟上学那会儿,他的不少同学们就喜欢玩旅游盲盒。   曦雾顿时声音也不颤抖了、腰杆也挺直了,中气十足地教起枢零该如何抽这个盲盒。   他们的一切都真的像回到了往常、他们最初相识还没有这么多烦忧时一样。 第106章 回光返照   曦雾和枢零的这次“盲盒蜜月行”, 可以用一句话来简单地概括他们俩的全部遭遇——   两个从没自己出过远门旅游的家里蹲的上当受骗记。   一个自以为冰雪聪明,没人能骗走他的小钱钱;   一个单纯且无所畏惧,主打一个你敢编我敢信。   “老公, 他为什么不也来帮我们拍照?”   “因为我们是用的义体旅游,他没法人脸识别小额支付抢走我们的钱。”   这是星际旅游景点处的职业乞丐们的惯用伎俩——装作热心帮人拍照的样子,实则是在帮人拍照的同时, 刷对方的脸请求小额付款。   一般这个钱也不多, 也就能买瓶饮料。乞丐们会在这时候说一大堆吉祥话哄人点确认支付, 大多数人都不好意思不给这点小钱。   并且在这基础上,还有一个升级版套路——乞丐们在哄人付完钱后, 有的会拿出一些时尚小垃圾(一般是与地方宗教信仰相关的小饰物、小卡片), 装作要送给你的样子。   实际上, 你拿到手中后便会发现, 得加钱。你想还回去,乞丐不收, 会说这个饰品被你碰过之后就认主了之类的巴拉巴拉, 反正让你不好意思不给钱。   最终乞丐又爽爽赚二十, 并很有“职业精神”与“情绪价值”的又附赠你一大堆吉祥话, 听得人耳朵起茧。   枢零大为不爽地扇扇翅膀。   “你们星际人的地方上,怎么到处都有人、有机器要钱。总是莫名其妙, 我的义体押金就全扣光了。”   曦雾的“白色棉花糖式义体”正在漏气。   “你别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们的押金都是怎么没的……”   枢零的“飞天大蟑螂式义体”大马金刀地一坐,沉声说:“星际人太坏了,准备去黑市买武器,把骗走我钱的人全杀了。”   “不要啊老婆,你不要害我被开除联盟籍贯,我不想在明天的星际头条上看见, ‘联盟外交大使竟教唆虫群帝权在旅游星球上大搞恐怖袭击,伤亡人数高达114514’……”   枢零便勉为其难地换一种“和平”的方案:“朕要把这些刁民全抓去奴隶市场卖进红场当星怒力,全年无休无假朝五晚五爽死他们。”   “你不会以为你换成这样做联盟就不会开除我了吧,联盟虽然在性方面很开放,但严禁用真人情色项目盈利,无论是卖春还是卖片都不行。而且我觉得这也不是一件能用来开玩笑的事,你还不如执行原计划把他们噶掉呢……”   “哦,好。”   “…我没有让你真去噶掉他们的意思!”曦雾又重重叹气,“唉,联盟之外的旅游景点都好危险啊,我们联盟那儿的旅游景点,可是一个骗子、一个乞丐都没有的,而且景区溢价也不算太多……”   他伸手捂住枢零义体的视觉传感器,“别看了,那边的零食车一眼是坑,这种卖切糕的套路在我还没出生时就抱过我。它看起来是66企业币一星际公重,实则不然,当是66企业币一不知道哪个犄角嘎达文明的、全看老板心情的、一咪咪的质量单位。去买吧,一买一个不吱声。”   枢零冷静分析:“我认为,我们可以把老板殴打至骨折抢夺走他的货品当场吃掉,所需赔偿金额极大概率小于他难以被定义的唯心交易算法的花费。虽然这会触犯当地法律,但我自愿被逮捕坐牢。”   曦雾:“?”   他吐槽:“还不如我们两个冲过去在切糕上啃一口就跑呢!反正我们两个身上的押金已经全扣光了,他不服他就报警吧,你说得对,我们按食材和工本费原价赔偿他那确实至少便宜十倍。”   枢零的大蟑螂义体顶天立地站了起来,“刚好我选了一具嘴大的义体。”   曦雾:“??”   “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跑过去。”   曦雾:“???”   “一,二——”   曦雾下意识站起身,肚子里的“等等”两个字还没说出去,枢零就已经无情地报出了最后一个数——   “三。”   只见“唰!”一下,邪恶大蟑螂便趴在地上六肢并用“嗖!”一声飞速地窜了出去。   零食车老板只来得及大惊曰:“我焯啊!”   下一秒,冷酷双马尾便跳上他的推车,一口叼起整块异星版切糕,咬合力惊人地飞速遁走了。   曦雾大惊曰:“你不要往我这边逃啊!”   他被枢零臊得慌得浑身发抖,赶紧装作不认识大蟑螂是谁的样子假模假样地尖叫着掉头就跑。   哪知他的这一声尖叫却在人群中引发了连锁反应,人们纷纷大喊“快跑啊!大蟑螂发疯了!”、“要被蟑螂吃掉力!”、“我房贷好贵的不要杀我我死不起啊!”   并在曦雾的棉花糖义体被绝世大蟑螂一个滑铲铲到背上飞檐走壁地驮走时,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达到了人群的顶峰。   “你刚才怎么不跟我一起跑?我就帮你把你那份也带来了。”枢零一边快乐地背着曦雾跑路,一边把切糕分他一半,“吃不完的还我。”   曦雾不敢睁开眼,怕发生的这一切不是梦——   虽然他在给自己和枢零租赁义体时,有用虚拟身份证,租借公司那边并不得知他们俩的真实身份,但虚拟身份证相当于手机副卡,是用真实身份证生成的啊!   此时如果有人报警,警情会被转回联盟,联盟警方当然能看见他们的真实身份。   到时候全联盟的高层都将知道……   曦雾含泪吃起切糕。   并恶向胆边生。   “老婆,反正我们抢都抢了,不如我们再去多抢几家,当一回侠盗惩罚一下这些丧天良的骗钱商家吧。”   “好。”枢零龙颜大悦,“老公,我喜欢这个旅游娱乐项目。”   于是——   大型连续剧,《棉花糖与大蟑螂怪盗》,震撼来袭!   并在连载到第四集时惨遭腰斩,义体租借公司把他们俩的网线拔了,给他们踹下线拉黑了。   此刻,曦雾的个人消息栏已经被联盟那边塞爆。   他厚着脸皮已读乱回,反正不可能有人敢来茧之宫中把他从枢零身边捉走。   哎,能背有靠山肆无忌惮地当小白脸的感觉真是美好啊。   ……不对,他的靠山好像经常在山体滑坡把他半截埋土里,他的绝大部分麻烦都是他的靠山给他凭空制造的。   “曦雾,系统好像出问题了,我买不了新的旅游盲盒了。”   “不是系统出问题了,是我们之前的无视法制与道德的行为导致我们被多个义体租借公司集体拉黑了……”   “哼,真是玩不起。我最看不起这种打不过我就退游的人。”   “人家也看不起你这种打不过就充钱的氪金战士。”   “这是我的荣幸,我很高兴能为人指导——现实世界正是这样物质、冰冷而又残酷的。”   枢零关掉了脑机连接。   他把玩起曦雾的头发,“所以,小软糖,我们的蜜月旅行计划被迫提前终止了吗?”   曦雾摊手,“至少没法再以正规方式去线上旅行了。”   “外面的世界真奇妙,远比我从资料档案上所见的奇妙得多。你们过着绝大多数虫族人都难以想象的生活。   “在很久以前,你们将我们称为‘虫’,认为我们杀不尽、灭不绝、源源不断,我们欣然领受你们的祝福。   “现在若要我来给你们也取个称谓——你们应该是宇宙中五彩斑斓的霉菌。渺小脆弱,千奇百怪,多姿多彩。”   枢零松开手。   “要是妈妈也能跟我们一起线上旅行就好了。但她已经无法使用脑机设备,这对她太困难了。”枢零低着声,“他们说,她病情恶化的速度加快了,时间大概还剩半年,会在明年的3月份左右。老阿姆开始来找我商定葬礼仪式上的种种细节了。”   虫族人称自己的生母为“妈妈”;称其她母巢为“阿姆”;至今已有十万寿的虫群祭司弥西图则单独一个辈分——老阿姆。   曦雾将枢零搂进怀中安慰他:“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知道。”枢零偏头靠着他,“曦雾,当我死后……你也还有你的妈妈。”   曦雾以沉默作为回答。   ……   半年后。   宇宙历136854年2月34日。   雷利斯虫群,中央皇宫,贝珠殿。   一直处在浑噩状态中难以与人沟通交流的伊茜丝,忽然清醒过来下令,将众人召集至她的病床边。   曦雾的心中无比沉重——这应该便是伊茜丝的回光返照,是他最后一次与岳母说话了。   侍从们调整着床铺,使伊茜丝得以从病榻上坐起身。   伊茜丝的目光依次从他们身上不舍地扫过——她的孩子,孩子的伴侣,小点点,四点八,她的侍从们,几位关系较近的母巢,大祭司……   她欲言又止。   摇晃着羽须不好意思地对大家说:“哦…我忽然忘记我叫你们过来,是要对你们分别说什么了,我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讲的,但我现在一句也记不得了……”   雅蒂娜安慰她:“没关系,我们也都想得到你要对我们说什么。”   “是的,我相信我们之前一定已经好好告别过了。”伊茜丝笑着张开四臂,“我亲爱的家人们,在最后,我想再抱抱你们。”   枢零第一个扑过去,抢走了她怀抱最中间、最温暖的位置。   她宠溺地摸摸他的脑袋,“妈妈已经将你喜欢吃的那些点心的配方都教给小软糖了。你以后别总是欺负他了。”   “呱!”四点八哭着扑到她身上,“呱呱!”   于是伊茜丝又向枢零补充:“还有四点八,你别总是伸腿绊它摔倒。”   曦雾抱着小点点向她走去,她主动将他们两个搂进怀里。   “小软糖……我突然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总之,该说的话我一定都已和你说过了,现在就让我好好抱抱你吧。”   几位侍从、母巢也依次加入进拥抱中,只剩大祭司弥西图仍站在外侧,静默地见证着这场告别。   伊茜丝的回光返照没能坚持太久。   刚过去十分钟,她便再度意识恍惚起来。   又过去两分钟,她的遗忘症开始发作,曦雾和小点点总是最先被她忘掉的。   她惊惶害怕地让侍从将他们两个异族生面孔赶走,曦雾早已习惯如此,不需侍从们开口,他便自己抱着小点点向房间外走去。   曦雾当然还牢记得伊茜丝在近一年前对他的那番嘱咐:   “……到时候,小点点一定很害怕,你要带小点点去他的婴儿房里,好好安慰他……然后,在我死去之后,你要把小点点放到我的身上,让我带走他。”   曦雾几乎可以肯定——   伊茜丝一定有什么紧要事,要趁着整个虫群都被她的死吸引去了注意力,通过小点点隐秘地带给他。最后还要将小点点同她一起下葬,随之毁灭所有痕迹。   曦雾不疾不徐、挂着合理的悲痛表情地走进到小点点的婴儿房当中。 第107章 一百声丧钟   小点点的婴儿房里, 有一座超大型的玩具屋。   玩具屋旁有一把长有六条腿的巨大活体靠背椅,伊茜丝平时便坐在这上面“带孙子”,看护指导小点点如何在玩具屋里嬉戏。   一旁还有零食机、零食柜, 枢零每次一来这里就赖在它们旁边不走了。   它们在除了负责为枢零提供零嘴外,也同时负责为小点点供应各种婴幼儿食品。   曦雾作为小点点名义上的“父亲”,他平时当然没少来这里。   甚至可以说, 他对这里熟得不能再熟了。每当伊茜丝发病不再认得他跟小点点是谁时, 他们一般会暂避进婴儿房中, 除非伊茜丝就正在婴儿房里他们得另选个房间。   ——岳母会选择用什么方式让小点点将事情传达给我呢?   曦雾收回自己环视房间的目光,东西在这间屋子里是藏不住的。   贝珠殿中的数位母巢侍仆都十分勤勉, 他们每天会把所有房间无比细致地打扫一遍。如果有什么特殊物品放在这儿, 那早该被他们发现并搜出来了。   “小点点, 婆婆她有没有对你交代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婆婆说, 她离开的时候要我陪她一起走,她舍不得我, 我们一起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还有呢?”   七彩小毛虫摇头:“我不知道了。”   曦雾用智脑打开小点点的程序后台, 翻看起事件记录列表。   但一如他前几天的观察结果, 这里面没有任何值得调查的特别事。   在思来想去后, 曦雾决定先按伊茜丝曾经的吩咐照做——安抚“害怕”中的小点点。   他去零食机处点了一瓶儿童奶。   但喂奶的时候,小点点却摇头。   “爸爸, 我肚子胀胀的, 喝不下。”   “肚子胀?婆婆又喂你吃饼干了?”   曦雾熟练地把小点点倒提起来催吐。   越到后期伊茜丝就越是神志恍惚,总记不得小点点是消化不了固体物的。   小点点只能消化一些奶水或果汁,它会把它们加工成糖豆一样的东西当做粑粑拉出来。这一功能深受星际上的广大儿童们的喜爱,过家家时大家都抢着吃宝宝拉的屎豆子。   没一会儿,小点点便把东西吐干净了。   在一堆饼干渣里,混着有十多枚或被烤焦了、或仍光亮璀璨的珠宝。伊茜丝已逐渐不记得正常的饼干该是怎么做的了——她总是把手边的一切都当成可用的调料加进饼干里。   曦雾心中微动, 将那十多枚珠宝拿到手上。   从表面上看,它们没有任何可疑的、值得怀疑的地方,它们就只是在这处宫殿中的再寻常不过的漂亮东西罢了。   但曦雾正极力克制着自己打冷颤的冲动——是亚空间的气息!   他在瞬间便猜想出了伊茜丝要用以向他传递信息的方式。   亚空间宝石。   它是一种人造物,常被各文明间谍使用以传递机密信息。   它的模样不一定是宝石,也可以根据喜好与需求做成别的任何样式。   它的功能好比一台摄像机,每颗宝石都记载着一个固定的亚空间坐标,使用它可以播放坐标点的历史记录画面,也可以反过去在坐标点录入新的影像。   这段影像的大小一般不会太大——演员全是一些原子或离子,这样比较节省使用时的“能量经费”,免得家里电表转太快引人怀疑被请去喝茶。   而亚空间是对所有人开放的,也就是说,任何掌握了那个固定坐标的人,都可以看见大家录制在那里的“小电影”。   间谍们便这样绕开当地文明的信号站监管,悄无声息地互通有无。   但同时,这个方法也有个很大的问题——   亚空间里留存的任何信息都是无法被删除、最多被掩盖的,要是有其他意料之外的人也掌握到了坐标,那么大家之前的聊天记录多半全要泄露了。   所以大家会在聊天时使用“密文”,此处以摩斯密码举例:   约定以铁离子为短,铜离子为长,钠离子为间隔符号,向人发送“love u”的密文格式应为:   FeCuFeFeNaCuCuCuNaFeFeFeCuNaFeNaNaFeFeCuNaNaNa   当然,实际上大家用的密文会远比这更复杂、加入进更多的不同离子,以保证任何想靠超算暴力破解聊天记录的人都至少得花费千年时间。   此刻,曦雾拿到了伊茜丝留下的亚空间宝石,也就拿到了密文坐标。   不过这颗宝石正处于冬眠状态,以防止被人发觉出它的神异。若非曦雾天赋异禀对亚空间气息十分敏感,他是决计无法刚一入手,就得知这颗虹彩白宝石其实是颗亚空间宝石的。   也因此,曦雾面前有两道难关要解决:   一,是找到唤醒宝石的方法;   二,是找到破解密文的方法。   暴力破解所需的时间太长,是下策中的下策、没办法中的办法。   曦雾相信,伊茜丝一定曾在某几回与他的见面交流中,将两种破解方法都于暗中告诉过他,就等着他自己从回忆中挖掘发现。   并且一定有过某种提示,以告诉他到底是与哪几回的见面有关。   他不动声色、状似随意地将那一把宝石全揣进兜里。   他一边陪小点点在婴儿房内玩乐,一边试图寻找房间中是否有什么被他遗漏掉的残余线索。   可伊茜丝到底是要用这种“文明间谍们”才常用的绝密手段向他传递什么消息?又为什么不直接在某次会面中告诉他呢?   反正伊茜丝的健忘症能让她忘掉很多事,连虫族人们自己也无法再从她的大脑里翻出那些被她忘掉的记忆……   ——会是与“如何帮助枢零延后一千八百年后的那场必至死期”有关吗?   曦雾不禁如此想到。   除此外,一名将孩子视为未来的母亲,在她的临终前还能挂念些什么、留下些什么遗言呢?   曦雾心中又觉兴奋狂喜、又觉恐慌不安,充满了患得患失。   他一边深觉得自己的这种猜测极可能就是真的,一边又真害怕自己的期待会落空。   同时,他丝毫没去想过自己是否能成功找到那两种破解方法——   他当然会成功的。   因为他是真的想与枢零永远在一起。   他在心里轻声告诉自己,也轻声告诉枢零:   别担心,别难过,我会努力想办法让你不会离开我的。   哪怕……   需要为此支付一些代价。   ……   「(悲伤)小绒毛,我的小绒毛……你在哪儿……」   衰老的白蛾将心灵网络颤动,在数千年前,她也和她的孩子们这样捉迷藏。   她总是装作不知道他们躲藏进了由自己的巨大身体构成的太空孵化巢中的哪一个角落,一边叫着他们的名字,一边听他们偷笑。   她喜欢他们柔嫩的节肢在自己的身上、骨架上、血管上爬来爬去。再装作犯痒痒的样子,抖上一抖,将他们全颠到天上去。   黑红色的小蛾子正趴在老白蛾的胳膊上。   「妈妈,我在这儿,我就在你旁边……妈妈,我正抱着你的手,感觉到了吗,这是我的脸,这是我的耳朵……」   「(悲伤)小绒毛,小绒毛……」伊茜丝哭泣着不断呼喊,「(悲痛欲绝)妈妈找不到你,你怎么从心灵网络上消失不见了……」   「妈妈……」   「(惊慌)你是谁?为什么我的房间里会出现异常个体?」   黑色的泪迹从枢零的眼眶中滑落。   「(恳求)你有看见我的小绒毛吗?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你可不可以帮我找到他?」她再度悲声呼喊,「(绝望)我的孩子们啊,你们都去哪里了,为什么你们全都不在心灵网络上……」   枢零是年迈的伊茜丝仅存于世的孩子,她的其他孩子们都先她一步寿终离世了。   从这方面来讲,她其实挺长寿。又或许是她在生最后几批孩子时,她有意排划过时间,让孩子全走在自己前面,便不用以他们的小小心脏承受丧母之痛了。   只除了枢零。   她无力给他更好的安排。   雅蒂娜伸出柔软白胖的触腕,安慰性地摸摸枢零的脑袋——雅蒂娜就是上一任帝权、枢零的老师枭术的母亲。她也离退休不再为虫群生育的那天不远了。   「(同情)伊茜丝,你安心地去吧,你的小绒毛我们都看见了。而你的其他孩子们,你很快就能和他们重逢了。」   「(欣喜)真的吗?谢谢你!(困惑)虽然我不认得你是谁……」   过了一会儿,伊茜丝却全然忘记了她们有过的这段对话,再度悲伤地于心灵网络中大声呼喊起:   「(悲伤)小绒毛,我的小绒毛……你在哪儿……」   她的呼喊声是那么的悲伤、那么的用尽力气,以至于只是被网虫粗浅地连接在心灵网络上的异族人们也能听见。   下任【母性】摇篮芙蕾雅不禁擦拭起眼泪,绿蝉艾卡索发出叹息。   「(同情)唉……她这样也太难受了,也许我们是时候停下她的维生装置了,这反而是种解脱。」   大祭司弥西图点点头。   「(认同)来投票表态吧。」她又向枢零颔首,「陛下,你拥有一票否决和一票通过权,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行使它们,我们理解你在这时要做出选择不会是一件容易事。」   枢零沉默地听着众阿姆们在心灵网络中投票。   虫群的沟通效率向来很高,不过两分钟她们便全部投完了。   大多母巢选择了“关停”,其余母巢则全选了“弃票”。   弥西图再度向枢零确认。   「(服从)陛下,若你无别的意见,我们便要关停伊茜丝的维生装置,好让她走得轻松舒适些了。」   「……」   「(同情)关停吧。」   「……等等。」枢零仰起头,在妈妈的脸颊上亲吻最后一下,「妈妈,再见……」   「(疑惑)妈妈?你是在叫我吗?我怎么在心灵网络上看不见你?」伊茜丝慢悠悠地想了想,「(恍然)哦,我知道了,你还是个刚出生的、没被妈妈打开你的心灵网络连接的小宝宝……」她轻柔地摸摸枢零的小脑袋,「(温柔)再见,我的小宝宝……」   枢零将脸深深地埋在她的怀中,不愿离开,任凭自己汹涌的黑眼泪沾湿妈妈的长毛。   又缓缓下令:   「关停吧。」   凌晨1:72:31,第一声丧钟在虫群中央皇宫的上空震响。   如涟漪向外扩散,接着是第二声,中央区巨构外围的六处大型政区中的巨钟撞响;然后是第三声,更远一圈的丧钟也开始悲鸣;第四声、第五声、第六声……   最后是第一百声丧钟,它既寂静无声、又响彻寰宇的于整片虫群心灵网络中无垠地回荡。   虫群无处不鸣丧钟,无人不为伊茜丝——一名伟大的、慈爱的、为虫群与孩子们奉献良多的母亲——的死亡哀悼。   曦雾抱着小点点缓步走入进气氛一片肃穆的房间中。   他依岳母的遗嘱,在众人的注视下,将它轻放进岳母洁白柔软的怀中。   小点点打一个哈欠,将自己团成一圈,卧在婆婆的肚皮上陪婆婆一同睡去了。 第108章 母亲的星星   「(庄严)大祭司, 十二座巨像均达到目标地点,歼星炮已准备就绪!」   「(庄严)开启零点倒计时。」   群虫齐声在心灵网络中倒数:   「(庄严)50,49, 48……」   着一身素白、落后枢零半个身位的曦雾,与一旁的联盟使馆众人,也一同单膝跪在地上, 面向舰窗外远方太空中的那座由白光围造成的巨大灵柩。   他们在心底齐声默数:   10, 9, 8……   黑色的数字归零。   旧日成过往,新朝已到来。   于十二座巨像轰射出的十二道金芒中, 伊茜丝那太空城般庞大的本体寸寸崩解了, 融铸成了一颗金色的“光之星”。   而这片虫群祖墓中处处是这样的星星。   母巢们在死去后, 她们庞大的尸体会经光葬变成星星, 挂在天边遥遥地守望着她们的孩子、族群的未来。   当然她们也会有熄灭的那一天,但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将来。见地上她们的所有亲骨肉都逝去了, 便安心地把自己的最后一盏灯也吹熄。   虫群的国葬仪式并不繁琐。   很快便到最后一步。   这一步并不公开举行, 所有的公开仪式都在上一步里结束了。   它要求孝子们去到一处足够安静、肃穆的房间中, 摘下身上的所有仪式物品, 赤.裸如出生时那样。最后再跪地向母亲的星星祷告,告诉她的在天之灵, 自己今后将继续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一如她往常仍在身旁的时候。   曦雾踩在升降台上,替枢零解下灰白色像一层落雪一样的纱织烁银披风——枢零当然是以虫族人的传统样貌蛾形态去出席母亲的葬礼的,在这时曦雾可够不太到他的肩膀,必须踩点东西。   披风大得像窗帘,它即使是用薄纱织造的,抱在手里也还是沉甸甸的。它上面还沾着许多处晕着彩光的石油般的浓稠黑血, 枢零的血。   曦雾又依次帮枢零把他身上的其它仪式饰品取下。   悬浮在脑后的帝冕星轮,头顶的荆棘冠,贯穿在四肢、双腿、心脏上的血色长钉,与九十九枚巴掌长的小骨钉……   这些钉子全都带着残虐的倒刺和放血槽,很不好拔取,并且按后续仪式要求,它们必须得硬拔下来。   虫族人便是用这种血祭般的自残行为来表达丧母之痛的,或者说非是得用这种残酷行径,才能排解掉他们心中的巨大悲伤——   心灵网络,无时无刻不连接着虫族人与他们的母亲。无论他们去往何处、身处何地,向心中看去,母亲总与他们同在。   一般虫族人不会受这么多仪式钉,也不会选带倒刺甚至是放血槽的款式。但这只是因为他们的身体还不够强壮,不足以负荷这么多。   一根根狰狞粗大的金属钉哐当落地,枢零全程不吭一声。   过去在选帝仪式中,他遭受过许多次远比这更加极端的危急事故。   他浓稠的黑血粘附到曦雾的双手上,带着种酸蚀的灼痛。地毯与地板在被他滴落的血液溶解、消化,曦雾的双手皮肤也开始逐渐发红。   曦雾很欣慰自己此刻能和枢零一起疼痛。   他最后用力拔出的,是枢零心脏上的那根一米多长的红钉。   它有两指多粗,整根长钉被做成了通天塔的模样,放血槽是塔身上旋绕的楼梯。   每一节塔楼上都凸着一个字符,从下到上的每一个字符连接起来便是一首虫群祖代相传的悼亡诗。   相比较起来,其实这根贯穿性的长钉,远比那九十九根不贯穿的小骨钉好拔。   曦雾绕到枢零背后,从末端握住长钉,倒退着使劲向后拉拽。这样拔长钉上的倒刺就不会钩在枢零的心脏上,反复来回将地枢零的心肌绞得糜烂,能让枢零少受许多苦。   也由此,随着曦雾的倒拔,枢零的心头血一寸寸向上攀登灌注满了通天塔的长梯,他的身体血肉也将塔身上悼亡诗的每一个字符都亲吻了一遍。   在浑身的极痛与失血过多的眩晕中,枢零终于飘上了灵魂的天阙,见到了变成天上星的母亲。   他当即跪地祷告:   “妈妈,我会按你的期望,将族人们照顾得好好的,也和小软糖好好的,再生上几个孩子。我会快乐和幸福的。”   他伸手从曦雾手里接过通天塔长钉,从中掰断,弃置于地。   然后撑着自己鲜血淋漓、但伤口已开始愈合的身体站起,对曦雾说:   “我们回家吧。”   曦雾点头,“好。”   “我妈妈的苗床被回收走了,它也跟着妈妈一起死了。芙蕾雅阿姆送来了新床,但我在除了做身体养护以外的时间,不是很想睡它……   “小软糖,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睡我们的小窝里的那张床吗。”   “好。”   “你以后,可以替我妈妈多叫我小绒毛吗。”   “好,我的小绒毛。”   他们手拉着手,一齐回家了。   ……   两年后。   终于!   曦雾将伊茜丝在亚空间宝石里留下的密文破译成功了!   狂喜与振奋将曦雾脸上的疲色一扫而空,他忍不住地一推桌子站起身,向空中狠狠挥舞胜利的拳头。   伊茜丝去世后的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曦雾一直在秘密破解密文,从未懈怠。   这篇密文的存在不管是联盟那边还是枢零那边,曦雾都考量着全没告诉——   事关重大,人多口杂。   况且他又不需要外人帮助他破解,他自己便能搞定。等他看完密文内容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迟。   此刻曦雾身处的房间,位于联盟大使馆中。相比较起来,这篇密文的存在是更不合适被虫族人知晓的。   果然如曦雾所料,密文的破解方法不会太过复杂。   毕竟伊茜丝那时候的状态已经十分衰弱,她的精力是难以支撑她构思复杂的加密方式的。   宝石的唤醒方法,就藏在伊茜丝教给曦雾的那些枢零爱吃的点心配方当中。   它的提示也就藏在小点点吐出的那些饼干碎屑里——   把宝石塞进饼干面团里按伊茜丝教的配方们进行烤制,便能成功唤醒冬眠中的宝石。   枢零也成功吃到了曦雾烤的许多饼干。   也由此,曦雾得到了后续破译密文的线索——在伊茜丝给他的那一大套点心配方里,竟然有几种是会让枢零说难吃的。枢零很少会说什么东西难吃,这特别引起了曦雾的注意。   历经两年多的头脑风暴和动手实践后,终于在今天,曦雾成功解开了这道谜题。   谜底说来也简单。   步骤一:把枢零最喜欢的点心配方、与觉得难吃的点心配方,分别以虫群的儿童益智教材上所教的最基础的那种密文格式转写一遍。   步骤二:用每篇“难吃配方”减去“最喜欢配方”,得到的剩余字符残篇以配方中含糖量从少到多的顺序排列,整合成一篇新字符文档。   步骤三:将这篇新字符文档作为格式口令,注入进儿童教材附带的“密文格式生成机”中,得到破译程序。   步骤四:这是最后一步。将宝石中的密文输入进破译程序里,便能得到最终的伊茜丝所要传达的信息内容。   曦雾迫不及待地翻看起了破译好的内容:   亲爱的小软糖,我很高兴你能看到这篇文章!   我就知道,你是个心细而又聪明的孩子,你会发现这个秘密的。   虽然我也会忧虑你是否能成功发现,但总之,你现在看见了,你发现了!   你应该为小绒毛把我留下的点心配方全做过一遍了吧?他一定吃得很开心吧?   希望那几篇难吃的配方没有让他觉得太过难吃,哦呵呵~   这些就是我想让你做的全部了——如果,我其实并不想让你冒险,我也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最终做出这个决定,但……   你愿意为了小绒毛,付出也许是死亡的代价吗?   我是指,真正的、无法复活的死亡,虫群里有那种暴力技术……   如果你愿意,就请你继续看下去;   如果你不愿意,就看到这里吧,多为我的小绒毛烤些美味小饼干就足够了。   是的,在一千八百多年后,新旧帝权交接时,我的小绒毛会被下任帝权处死,就像他曾经不得不处死他深深爱戴着的老师那样。   而那个时候,小软糖,身为联盟人的你应该才正值壮年吧,你也许会很舍不得他离开你。   我也舍不得让那样的悲剧再发生一次——我已经忍受够了……   请族胞们原谅我的异常……   我只是想让我的这个多灾多难的孩子,好好活到他的寿终正寝……   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带着他逃跑。   很抱歉我无法为你提供逃跑路线、逃跑工具一类的帮助,这需要身为联盟人的你,自己想些办法。   但我能解决掉最棘手也最关键的那个问题——   虫群的心灵网络。   心灵网络永远连接着我们,无论我们身处何方,族胞们都能沿着心灵网络找到我们。   一名虫族人若想从他的族群中逃离,那么首先,他必须想办法断开他与族胞间的心网。   下面是一张双向阻断液的配方表,我们通常用它来给尚未出世的胎儿做全面心灵防护,以免他们在个人心智还不够成熟时受心灵网络的信息冲击而患上精神疾病。   我对它做过一些特殊调整,以确保它能在小绒毛身上生效,没有任何族人能再顺着心灵网络找到他。   [配方详情]   抱歉我断断续续花了很多时间才写完这张配方,并且很多地方我都写错了在不停地修改,让它看起来很臃肿丑陋……   我检查了很多遍,它是对的,只是书写格式很丑。   小软糖,我相信聪明的你,能自己找到安全稳妥的方法将阻断液生产出来。   你们也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去构思你们的逃跑计划。   我这样做,对族群来说也并没有太坏到哪儿去,毕竟族群之所以有要“处死旧帝”这样的规定,是因为【帝皇原浆】的分化者若同时存在两名可能会产生命令冲突导致族胞们不能令行禁止,而小绒毛与心灵网络断开后这份冲突也就不存在了……   虽然离群是,被,绝对禁止,,的,,,   小软糖,谢谢你愿意,为,小绒毛,,看到这里,要%#…#*)&……   [一小段无意义的乱码]   ……这封信就,写到这,我越来越,乏力,使用太困难了这颗亚空间宝石。   请原谅我无法再,和你多,,说些话,亲爱的。   别了,宝宝们,带着妈妈的,,爱,未来   去。   小绒毛,妈妈已经,,很努力地   想   在,,   这个世   界上多多多)%¥&坚持、多陪   小绒毛   抱歉   妈妈爱你   [一段无意义的乱码]   然后文章便中断了。   这便是伊茜丝在亚空间宝石中所留下的所有内容了。   曦雾又悲伤又喜不自胜地热泪盈眶了——终于!他切实触碰到了能让爱人从必死困境中逃离的希望!压在他心头上的那块巨石终于能被松上一会儿了!   曦雾先是照例谨慎非常地将房间中所有破解时产生的痕迹销毁,只留下宝石手链,重新封印好系回腕间。   然后便在房间内踱来踱去。   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到时候,他具体该用什么方法带着枢零成功地从虫群中逃走?   首先排除硬闯。   就算把全联盟的军队都拉来,他们也绝不可能成功地硬闯出去。   必须以巧破力。   可这个“巧”从何而来?   曦雾思忖了半天,才终于打出些腹稿。   ——既然闯不出去,那就正大光明的走正门出去,想方法制造理由让枢零能自主离开虫群的领地。   然后,一出了门后,宇宙这么大,他们俩随便往哪个犄角嘎达一钻,那还不是天高任鸟飞了。   但该如何制造这个理由?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受限于虫群的金律二:不得损害族群的利益。枢零作为虫群的极为重要的“财产”,若无绝对完备的理由,他是绝对出不去虫群的。帝权的独断权会在他无故违背虫群的金律时失效。   曦雾走来走去许久都无什么思路。   眼见枢零的下班时间快到了,况且这事也无法急于一时半会儿,曦雾便暂时搁置下了思考。 第109章 新生命   “晶橘, 你今天神神秘秘地把大家伙全召集来,是要干什么?”曦雾翘着二郎腿一颗接一颗地磕着坚果,“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家里还正烤着蛋糕呢。”   “别急,我这就说。”晶橘快乐地高举双臂,“家人们!朋友们!我要当爸爸了!!”   “什么!?你要当爸爸了!?”   曦雾大吃一惊, 但稍微细想一下, 又不觉得惊讶了——   晶橘在虫群中辛勤耕耘了快8年了都, 也是时候结果了。   晶橘长吁短叹:“虫族人是真的难怀上啊!我姿势都快用遍了,他终于怀了!”   沫沫云好奇得触手狂舞地八卦:“对方是谁?是你那个帕帕还是米米?或者是森森?要么是鲁鲁?”   风流多情的波浪卷黄毛歪嘴一笑:“都不是!是乎乎~”   “哦~原来是乎乎~那个大甜心~”沫沫云的八卦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长得确实挺可爱。”   曦雾回忆了一番晶橘在他的社交号上发过的他与乎乎的合照——   乎乎是一只胖乎乎半透明、赛马一般大小、长得像卡通狗狗的绿蚜虫。   他的工作是用身体酿造风味糖浆, 会将其以爆爆珠的形式从“肚脐眼”处“生”出来。说不定曦雾和枢零就曾到吃过含有他的身体分泌糖浆成分的虫族点心呢。   想到这里, 曦雾忽然感觉有点细思极恐, 不愿意去回忆晶橘还“注入”过哪些正在食品原材料制作岗位上就职的虫族人……   晶橘高高兴兴地说:“我约了他来咱们大使馆,跟你们见上一面, 他刚体检完正从生科院那边过来, 现在应该快到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让人怀孕当上爸爸呢!   “老实说, 要不是有生育任务在身, 我需要帮我亲爱的七弟和弟媳探探他们‘怎么顺利生出小毛虫’的路,我还不想这么快跟人有孩子。我今年才六百岁呢。”   沫沫云点头附和:“是啊, 我跟蓝空羽都还没孩子呢, 晶橘你就先当爸爸了。不过我跟蓝空羽也都没什么要孩子的打算就是了,我是恋爱素食主义者,对性-交和后代不感兴趣;而蓝空羽根本就是块不开情窍的石头。”   蓝空羽一脸正直:“如果联盟有需要,我会为联盟生孩子的。”   苍痕摸着下巴笑着调侃:“我感觉网上的那种印着有国旗的斐济杯,就是专门用来卖给蓝空羽你这种人的。”   大家都缺德地笑了起来。   只除了这个笑话的中心人物,蓝空羽。   蓝空羽疑惑地问:“你们在笑什么?难道那种斐济杯有哪里不正常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 大家笑得更放肆、更大声了。   这时,机仆温和的面包机飘了过来。   “各位先生们,客人来咯,也许你们需要提前管理一下你们的形象表情。”   大家这才赶紧正襟危坐好。   晶橘则蹦蹦跳跳地跑去门口迎接他的情人去了。   没一会儿,他便带人走了回来。   曦雾略感尴尬地从乎乎身上别开视线——乎乎就跟所有虫族人一样,没有穿衣服的习惯。而且他的皮肉是半透明的,身体内部的什么器官都看得见……   晶橘非常热情地邀请大家来上手搓揉乎乎。   “乎乎的手感非常好哦!捏起来就像捏捏胶一样。他的皮肤也很光滑,浑身到处都肉嘟嘟的,可爱死了~”   “真的耶,手感真好。”沫沫云长长地伸着两条触手,对着乎乎小狗一样的耳朵捏得不亦乐乎。   苍痕也夸赞:“乎乎闻起来也好香甜哦。”   蓝空羽捏着乎乎软绵绵的双手:“乎乎先生你好,我是联盟的特命全权大使,我的名字叫蓝空羽。如你对联盟有任何疑问之处,你都可以来找我咨询……(以下省略数百字官腔废话)”   两名机仆不语,只是一昧地疯狂揉捏乎乎的胖肚皮。   晶橘问:“曦雾你不来一起捏捏乎乎吗?”   曦雾矜持地摇头:“谢邀,但我的玉手只会揉捏在我老婆的身体上或面团上。”   晶橘耸肩:“好吧。乎乎你不要介意我弟弟,他就是一个这样的性格阴暗孤僻的社交场合边缘人,但他并不坏,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只除了对我有点暴力倾向。对了,你去生科院那边体检,他们都对你说什么了?”   乎乎的声音憨憨的:“他们说,要是我的宝宝胎死腹中了,他会变成一块蜜饯。”   晶橘笑嘻嘻:“蜜饯?那也挺好。”   乎乎有点丧气:“可我不想生蜜饯,我更想生宝宝。”   晶橘便向情人安慰:“没关系的乎乎,只要我在你体内拓出来的孕腔没有跟着宝宝蜜饯萎缩掉,我很简单就能让你再度怀上的。”   曦雾下意识将眼神往一旁避得更开了些——是的,在乎乎半透明的身体中,他孕早期拳头大的孕腔和腔中米粒大的胚胎也都是可见的。   也许这正是晶橘为什么会选择让这位情人怀最困难、最未知的头胎的原因——乎乎的透明肚子,能很方便地去时刻留意小宝宝的健康状态。   曦雾不禁向乎乎询问:“乎乎,生科院那边有告诉你,你顺利生产的概率是多少吗?”   他心里估摸着,他跟枢零的概率,应该只能有乎乎的一半吧。   枢零的身体免疫系统实在太过强悍了,使孕腔没法在他体内扎根太深,很容易滑胎。   阿伯也跟他讨论过,如果硬让枢零吃降免疫的药,那不管是对枢零、还是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太好。   所以当枢零肚子里的孩子与无处不在的亚空间逐渐共振、初步诞生出灵魂后,他们可能会看情况做手术把孩子给剖出来,放进人造子宫里进行后续的妊娠。   乎乎向曦雾老实回答:“他们说,自然情况下只有28.2%,而在人为干涉辅助下能达到75%以上。”   苍痕在一旁摇头:“对于一个小生命来说,这个数字还是太低了。怎么也该有95%才行。”   沫沫云担忧地补充:“而且后续还有‘宝宝是否能顺利健康地通过所有阶段性产检’的问题要考虑呢。”   乎乎耷拉下耳朵,更加沮丧了:“你们说的对,生科院的大家都说我这次很可能只能生一块蜜饯。他们现目前也完全没有过相关辅助经验。”   曦雾现在也更加打定主意——在他的二叔和六哥跟人生了十胎八胎、虫群的保胎技术变得相当成熟之前,他跟枢零绝对不要怀宝宝。   反正他的叔叔跟哥哥都属于那种,生了不养上交国家的类型。   他们对孩子没太多父爱,若孩子小产流掉了,他们只会心疼情人遭罪,并不怎么心疼孩子,只是有一些人道主义的惋惜罢了。   但曦雾可不像他们那样。   曦雾的玻璃心会难过自责一辈子,即使他在这过程中什么也没做错、所有人都尽力了。   直到老死的那天,他都还要对自己的大儿子说:   其实,在你上面你还有个哥哥,要是那一天,你的妈妈没有小产,你的哥哥也健康出生了……   呃啊……(两腿一蹬死不瞑目)   后来,小半年后,事情的确如生科院所预料的那般,乎乎的头胎意外流掉了,没能保住。   好在法皇人的宝宝都很懂事,他们即使流产夭折也半点不伤母亲的身体。   或者不如说,他们仿如寄生物般的存在才是会让母体难受的。   他们一边吸食母亲的血液,一边将代谢物排进母亲的血管中;   一边欺骗母亲的免疫系统使其将他们识别为自体的一部分,一边暗中释放各类激素以操控母亲的情绪;   当他们难受却无法说话时,便让母亲也难受由此告知;   而最可怕的还要数当他们生下来后,他们嘴里叫出的那一声——   妈妈。   一段长久的、直到一方生命尽头的寄生关系由此开始。   却有许多人前仆后继地主动跳进这个坑里。   小半个月后,乎乎再度怀上了。   许是交上了好运,乎乎的这次妊娠过程中虽然有诸多波折、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与麻烦,但最终在一众专家学者、专业团队的帮助下,于来年的9月份,联盟与虫群间的第一个孩子——小寰宁——他健健康康地出生了。   他出生时就像所有的法亚宝宝那样,面带天使一样的可爱微笑。他向上伸出小手,像要攥住明天的太阳。   ……   《喜报!小夫妻诞下麟儿,东方第三医药厂喜迎新生代!》   2035年8月21日的清晨,在东方第三医药厂的职工食堂的大门口,拉起了一条这样的红布横幅。   同时工厂广播在喜气洋洋地播报:   “今日凌晨1时17分,于本厂的附属医疗所内,电工陈子涵与流水线工人林紫萱夫妇,喜获一名体重3.1公斤的健康男婴!这是本厂建厂后,首例诞育的新生代职工子女……”   “海曦叔叔——傻帅叔叔——”   周妙妙活泼得像只小麻雀一样地蹦跳着跑过来。   她现在的身高已冒至了海曦的肚皮处,正在厂内的附属小学中念四年级——本来她这个年龄是该念五年级的,但因为岩国和霸权同盟的战事的缘故,战争初期的大混乱基本使得小孩们的读书年龄都被迫拖后了一年。   且在未来的一长段时间里,全国的初高中都将全面改革为职中、职高的学习教育模式,牢抓教学课程实用性,以实现毕业第一天就能无缝上岗搞生产的期望目标。   海曦笑着揉揉周妙妙的脑袋。   “走,去排队打早饭去咯。今天厂里有喜事,咱们也跟着沾沾喜气,食堂的早饭有糖包子吃。”   枢零端着大饭盆,已经迫不及待了。   别人手里端的饭盆都只有足球大,就枢零手里端的是真正的盆,他早已混成东三药厂的知名饭桶。   他曾多次于半夜潜入厂房食堂中大吃特吃,屡教不改,脸皮厚如城墙,还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他每工作一个月,就倒欠厂里工资数千。但好在这是梦里,绝大多时候他搞出的破坏都会被梦境重置掉。   只除了“大饭桶”这个名头,不仅重置不掉,还被厂内所有员工越记越牢了。   三人都快快乐乐地向着食堂排队窗口走去。   枢零伸着饭盆,与打饭大妈僵持十数秒,成功获得了双倍配给额的糖包子。   他一边一口一个的现吃,一边伸盆还想再要,被脸上臊得慌的海曦和周妙妙齐力拖走了。   在他们仨坐下吃饭时,厂内的广播仍在响,播报着前线的最新战况。   两年时间过去,岩国军队终于不再被霸权同盟打得节节败退,双方到现在姑且是相互僵持住了——虽然其中的投入与牺牲是无比惨烈的。   目前,岩国正大力动员民众,牢抓生产与人口生育,准备用拖延计划把向全球宣战战争盘子铺太大的霸权同盟给硬生生拖垮。   同时岩国也在加紧研发自己的核聚变发电技术,听广播风声应该离成功的那天不远了。   “小曦,早上好啊,正吃着呢。”   一旁,李婶端着已吃干净的空碗,热情洋溢地向着他们这边走来。   海曦一脸尴尬,“李婶,你别再来给我谈相亲了,我真没那种意愿。”   李婶大马金刀地往桌空位处一坐。   “周妙妙也不是你亲生的女儿,你也年纪轻轻的,才二十五呢,一次婚都没结过,长得也这么文俊白净,人还聪明,你有什么不相亲结婚的理由。”   在李婶的桌对面,枢零阴暗地嚼着糖包子。   海曦也实在是被这位李婶烦得受不了了,便编起谎话骗她:“本来我是不想把我的这件私事跟人说的,唉!李婶你可不许把我这事儿告诉给别人听啊。”   李婶连连大力点头保证她绝对不会说出去。   海曦露出忧伤的表情,“其实我已经结扎了,我身上携带有很严重的家族遗传病,我是不能跟人生小孩的。这种情况下我去跟别人相亲,那不是在浪费人家时间、在害人吗。”   又向李婶胡扯虚构了很多事,才总算把这尊大神给送走了。   且自不用说,不等到明天,全厂的爱八卦人士都将知道海曦“已结扎”的事。   一旁的周妙妙也傻乎乎地信以为真了,海曦笑着没把真相告诉她,免得她说了漏嘴。   三人吃完早饭又去冲洗干净饭碗后,便各自分别,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去了。 第110章 东三药厂   大概在一年多前, 海曦很幸运没死路上地成功带着周妙妙逃难到了大后方。   在难民营中呆了一段时间后,海曦被国家征集进了后方新建的东方第三医药厂中工作。   东三药厂是一座建在深山老林里的、被厚高围墙与高压电网围起来的封闭式管理药厂。   药厂内自建有许多公共设施供员工们需求使用——从幼儿园到职高,从电影院到洗浴中心, 从政府办事处到警局,等等,俨然是一副世外小镇般的繁荣景象。   厂里的大小员工外出时都需向上级领导打申请报告, 等程序审批, 刷脸外出刷脸回来。   这个外出假很难批, 而且厂里被选来工作的人,也多是些亲戚朋友全死光了的“光棍”, 压根没什么外出需求。亲人没死光的则会被一起打包安置进来。   周妙妙就被海曦带进来了, 枢零也跟着混了进来。   海曦的大学专业学的是应用化学, 因此被安排去了东三药厂的药物质检岗。   而没学历的黑户大傻帅, 则被分配去当搬运工了,正好他力气大得叉车都叉不过他。   但枢零身为堂堂的虫群帝权, 他怎么可能肯老老实实地在梦里帮“NPC”们搬运货物干粗活呢。   每次他都直接用心能捏一个自己的假人放在那里替自己干活, 自己则隐身溜走。   他一会儿溜去视察老公的工作情况, 连连摇头;   一会儿去视察女儿的学习情况, 连连摇头并连连摇头;   一会儿去视察食堂的炒菜进度,一边偷吃一边给出好评;   一会儿去视察菜园的生长状况, 小小地浅吃几口有机自助;   一会儿闲逛困了, 就在路边躺下随地大小睡。   就这么悠闲地度过一整天,等到老公孩子下班放学的时候。   海曦因为没成家,和周妙妙也无血缘关系,所以便没被分配到固定住房,目前住在宿舍里。   最开始所有人住的都是八人间,后来随着工厂住房扩建, 条件逐渐好了,大家都住上了单间。之前的八人间则被改成了小套间,分配给一些小家庭住。   男员工宿舍的位置在食堂左边,女员工宿舍在右边,周妙妙就住在女宿。   她因为年纪还小,便跟着一名失去了老公孩子的老阿姨同住,这位老阿姨同时还收养着另一名今年13的女孩童佳,她也是名战争孤儿,周妙妙理所当然地和同一屋檐下的童佳交上了好朋友。   周妙妙在学校里也很受她的同学们喜爱,因为她有一手帅气的绝活——投石索打易拉罐,百发百中。她还用投石索打死过十多只老鼠。   放学后时常有同学来求她赐教,如何才能做到像她一样厉害。   她每每都毫不私藏地倾囊相授,然后没过多久,海曦就来学校里跟她大眼瞪小眼,她被学校请家长了。   ——要知道,在数千年前,投石索可是能作为战场武器使用的,其杀伤性可见一斑,这完全不是一件适合小学生玩的玩具。   砸坏玻璃什么的都还算轻的,砸到人身上是真会死人的。   东三药厂小学部的女神射手从此隐退,江湖上只余下她的传说。   但半大的孩子们始终是人嫌狗厌的闲不住的。   “叔叔,今天小肖他们约了我一起去沙坑那边玩,我就不打扰你跟傻帅过二人世界了~”   海曦红着脸啐:“就你话多!滚滚滚。”   周妙妙嘻嘻笑着向朋友们那边跑去了。   海曦双手插裤兜,左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踹着路边的无辜栏杆。   “咳……傻帅,今晚,我们去干点啥?看电影去吗?今天不是放的那种,政治宣传性的电影,而是放的,放的……动画片……”   “好。”枢零一边答应,一边眼盯着海曦嘴角,它正在偷偷地往上翘。   这么些年时间过去,枢零早已摸清曦雾梦境中的一些规律。   在大多数时候,梦境都很平和,它就像一场按部就班的舞台剧,所有的演员们、包括男主角海曦,都不会有超出当前这幕戏的行为动作与台词。   男主角海曦尚不知道未来自己的身上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谁会从他的生命里死去;不知道“因梅斯”是谁;枢零在他眼里就只是捡来的“大傻帅”。   这一切直到海曦、或者说是梦境幕后的曦雾受了精神刺激,才会有所变化。   变得像一场恐怖片。   梦境开始扭曲混乱,海曦再不只是“舞台剧的男主角海曦”。   直到枢零不再乱跑从海曦面前失踪不见、不再做出任何“离开”海曦的行为举动,梦境才又恢复成平和的原样。   而如果“大傻帅”表现得很粘人,海曦则会一边嘴上嫌弃一边藏不住地开心。   于是,在昏暗的影厅中一起看电影时,枢零主动去牵海曦的小手,让海曦开心一下。   海曦一边若有若无地挣扎,一边嘴边的笑容变成了批发价的。   但当枢零决定更进一步,凑过脸去要亲海曦一口时,海曦却慌乱地闪开了,真是奇怪。   “为什么我不能在公共场合中亲你?”   “嘘嘘!小点声!我们宿舍隔音效果很不好的,隔壁打个喷嚏都能听见。”   海曦接着向他解释了一大串关于“同性恋”的基本常识。   枢零费解地晃晃羽须:“你们这里的各种文化习俗真古怪。只是两个同样性别的人相爱,为什么就会招致别人的讨厌?”   海曦笑得无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就像陆地生物无法想象海洋生物在水中呼吸时的感觉一样……我们无法想象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厌恶同性恋,而他们也无法想象我们为什么能轻易接受。”   枢零想了想:“好吧,总之,我会尊重你的意愿,减少在公共场合中与你的亲密行为。”   海曦刚松一口气,就听见枢零又说:   “所以在私密场合中,我就可以亲你了吧?”   职工的单间宿舍都是极为狭窄的,像中式大药柜上的一个个的抽屉。   紧贴着一侧墙的上床下桌,桌子与另一面墙间的过道窄得总是一不注意就蹭了一肩头的墙灰。   海曦根本无处可躲,更躲不开洛德奈特那野兽般的侵略速度、怪物般的力道。   他被紧压在了墙上,慌乱羞耻到眼眶都被泪意湿润地躲着身上人的强吻。   当洛德奈特柔软的双唇烫在他的脸颊边时,他的心跳也像鼓满气的气球“砰!”一下爆开。   他鼻梁上的银边眼镜被挤得彻底歪掉,他眼前的世界也由此扭曲眩晕起来。   他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胡乱地去拍打洛德奈特的双肩。   “停、停!你该、尊重我的个人意愿!”他一边压着声喊,一边心想:这小猫叫一样的声真的是我发出来的吗?这真的是我在说话吗?   像香烟在耳边暗燃,尼古丁熏进了耳朵,洛德奈特低沉醇厚的嗓音在搔挠着海曦的耳郭:   “我确信我正在尊重你的个人意愿,小软糖。”   海曦被剥夺去了说话的权利。   这便是爱情的滋味吗?   缠绵悱恻得像两根竹签间的一块被搅和打发到溢满白沫的绞绞糖。   洛德奈特吻他吻得好熟练,海曦还来不及在心底阴暗地发酸,就发现自己好像也很熟练。   他们的舌头宛如在共跳一支以一起跳过千百遍的探戈,就仿佛他们真如洛德奈特所言的,是一对已结婚多年的爱侣。   海曦的双手自动在洛德奈特高大健硕的身体上找到了它们该去的位置。   等他回过神时,他的掌心里早已浸润满了那些热辣甜蜜的丰满触感。   理智告诉他够了,他该推开洛德奈特了,但是,但是——   他为什么总是要听从理智的话?   “你的意愿便是如此,海曦,你渴望与我亲吻,并且……”洛德奈特的黑舌头在舔掉他们嘴唇间牵扯出的那条银丝,“你还渴望与我更深度的交流……”   海曦像只熟透的大虾一样,羞得浑身发红地双手向下捂住,并向后弓起腰。   “对、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海曦,如果你现在哭着趴到地上抱着我的脚祈求我,我也可以考虑再跟你做一次。”   海曦疯狂摇头。   枢零便无所谓地松开了他——今晚上已经吃得很饱了,使枢零并没有再在梦里加餐吃宵夜的想法。   他像往常一样地端起脸盆往外走,准备去走廊尽头的公共盥洗室洗漱完睡觉了。   总做梦也挺消耗精力的,社畜爱睡大觉有什么错。   而在打开房门后,下一秒,枢零又转回头。   “海曦,你不跟我一起去洗漱吗?”   海曦愣了一下,支支吾吾:“我过几分钟再出门……”   在枢零的眼中,他的情绪在变得莫明沮丧。这使枢零有些疑惑——自己有说错、做错什么吗?   洗漱完后,枢零照例往海曦的床上爬。   过一会儿,海曦也洗漱完回来了,向他抱怨:   “你别总占我床睡了,宿舍的单人床本来就不宽,你还这么大一只占地面积这么大,现在还是夏天这么热,你就不能回你自己房间去睡吗?”   “不能。因梅斯,是你自己对我说,想要每天晚上都牵着我的手,要跟我连睡觉时也不分开的。”   枢零又在心里补充一句:要是我真的不跟你手牵手睡觉了,半夜里我会看见恐怖片里的男鬼正伸个半头来上铺看望我的。   海曦恶声恶气还在嘴硬:“因梅斯说的话跟我海曦有什么关系?”   枢零懒得理他:“小软糖,我爱你,晚安,明天见。”   海曦害羞地抿起嘴。   这句“我爱你”终于让他再也说不出讨人厌的话了。   “……可你到底喜欢我的什么?”海曦的声音从床板底下挤上来,“你只是因为你幻想中的那个因梅斯,才喜欢我的吗?”   枢零耐心回答:“因梅斯,海曦,小软糖,老公,异族人,*%¥,¥&%……你,我有很多个用以指代你的称谓,甚至随时可以让它多达上百个,但那没有意义。   “名字就只是名字,名字随时可以抛弃,名字毫无意义。但你是你,是你在赋予你的所有名字在我心中的意义。   “海曦——如果你希望我此刻以此称呼你——我喜欢的不是你的名字,是你身体内七彩色的美丽动人的灵魂。”   枢零的一条胳膊从上铺垂下。   皮肤光滑,只有些毛茸茸的汗毛在莹着光;肌肉线条柔软,连青筋也显得温顺。   “我也喜欢我和你牵着手时,我心里的那种开心的感觉。即使我们什么也没做,就只是普通的牵着手而已。   “你也很喜欢这样,对吗。”   他宽大的手掌正张开着五指,使海曦下意识便把自己的手相合上去,手指埋没进他的每处指缝,深深地填入,不剩一丝空隙。   熟悉的燥热感再度升腾回海曦的身体中,令他无所适从,最终羞耻地松开手。   “你……今晚,洛德奈特…你还是回你房间去睡吧,我……”   久久没听见回应的海曦,不禁再度轻唤一声:“洛德奈特?”   他踮起脚,悄悄探头往上铺看。   洛德奈特正闭着眼,盖着心爱的黑红毛绒毯睡得正香。   在犹豫许久后,海曦还是熄了灯,轻手轻脚地爬到床上去。   他从洛德奈特的身上翻过,睡至他身后。   但怎么都睡不着。   从洛德奈特身上飘来的那些温度、那些气味……   在这个夏夜里都带着一种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危险感。   人们在高楼边缘低头下看时,总是无由来地想跳下去。就像此刻海曦无由来地想伸出手,去抚摸洛德奈特那侧躺背对的像山岭一样曼妙的曲线。   ……不,他已翻越过了他的理智,伸出了手。   洛德奈特结实的臂膀真令他着魔。   那些鼓起的肌群,那么暴力又那么性感温顺,就像是它们生来不是为了行使力量,而是为了承受人的爱宠。   在海曦要迷恋地抽回手时,他的手掌却被洛德奈特抓住了。 第111章 一家三口   偷香的海曦被洛德奈特轻抓住了手腕。   不带着捉贼的对峙僵持, 而带着情缠的挽留。   但还是使海曦惊慌失措。   “对不起!”   接着,海曦就要用力逃回自己的手。   “为什么说对不起呢,你可以抚摸我, 我的身体也是属于你的,我们早已签订下此项资源互置协议。”   枢零平躺过身,带海曦的手去主动圈划走他的领土。   那些宏伟的山坡、深邃的河谷、丰盛的麦田……   又撩起衣服下摆, 再往回巡逻一遍。   “用力, 抓上去, 你知道我喜欢你对我怎么做的……   “对……再亲亲我……”   海曦再也压制不住夏夜里的燥热冲动。   梦境也本就比现实更情绪化、更失控。   明明在黑暗与近视的双重作用下,他一点也看不清洛德奈特的脸, 但却也还是凭借一种灵性直觉, 吻中了洛德奈特的双唇。   像一名沙漠中趴在泉眼旁饮水的旅人, 他燥渴得失去节制。   他纤长白皙的手指深深埋没进洛德奈特碳黑的发间, 另一只手则在洛德奈特的胸膛上做着糊涂的事。   这枚吻缠绵得拉丝,相分开后, 海曦抿住下唇, 想要告白, 又觉唐突、胆怯。   他害怕自己这时告白, 会显得太有目的性、太像是为了继续做下去、和洛德奈特偷欢才这么随口说的。   他一点也不想被这么误会,可又想不到该怎么合适地开口。   洛德奈特的红眼睛也正直直地仰望着他, 等着他说话呢。   焦急之下, 海曦快被自己蠢哭了。   他脸颊红得滴血,最后像缩头乌龟一样慢吞吞地往旁边退走,躺回原位。   然后羞涩得发抖地主动去牵洛德奈特的手。   “我、我觉得…我们以后,每晚…都,都手牵着手睡……也挺、挺好的……”海曦枕住胳膊,努力装出风轻云淡的样子, “我也不介意,咱们每天都来一个,早安吻、晚安吻什么的……”   “哦。”枢零阴险地竖起须须,露出冷酷的表情,“但我突然不愿意了。除非你现在求我,说你自己是头猪,耳朵很大却听不清别人骂你傻。”   “……”海曦小声说,“我是头猪,耳朵很大却听不清别人骂我傻。”   “很好。”枢零十分满意,“以后你不许再叫我大傻帅,但我要叫你小笨猪。直到你赎清你的罪孽,我愿意原谅你自不量力的愚行为止。”   海曦羞涩点头:“嗯,好……”   “小笨猪。”   “嗯……”   “小笨猪。”   “嗯。”   “小笨猪。”   “嗯!”海曦又揪着鼻子学猪叫,“哼、哼!”   枢零耀武扬威地晃着须须,满意得不得了。   于是便决定今晚先放过老公。   “我要睡觉了。晚安,小笨猪。”   “等等。”海曦现在还舍不得睡觉,“我还想,再跟你聊一会儿……”   “好。你想跟我聊什么?”   “我……”海曦烦恼地挠了挠头,“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平时不是一个这样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上你,我就变得……总有点控制不住身体上的冲动……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其实最近,我一直以为我精神性阳.痿了,我连自己动手那个的兴致都没有了,他们传阅色.情.录像我都懒得参与,反而还因为要找借口应付他们而觉得很烦躁。我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精神疲惫感,我甚至不想跟人成家、不想跟人生小孩了,但我以前是很想的,在战争爆发以前……   “我爸爸妈妈的感情关系很好,好到他们身边的所有人都会羡慕他们。但后来,妈妈病逝了,我跟爸爸每天都很想念她,爸爸尤其想她,我在学校里还有很多好朋友,但爸爸在公司里没有,他比较木讷孤僻。他经常在周末带上我和妈妈的相片,去郊外露营。他经常对着旷野,一发呆就是大半个小时。妈妈在病房里的最后那段时间,经常说,要是她身体能好上一点了,她一定要到郊外去踏青,呼吸新鲜空气,病房里太闷了她很不喜欢。后来我高三那年,我爸爸也走了,也是得病死的,胰腺癌,他病发得太快、走得太快了,都还没吃多少药,就走了。   “我那段时间很渴望能早点上完大学然后结婚成家,每天下班后老婆孩子都在家里等我,客厅里亮着一盏暖黄的灯,电视在放动画片……但我现在,我很焦虑,很害怕。我怕哪一天,我回家的时候,面前就只剩一片被轰炸后的废墟,我的家、我的老婆孩子全没了;或者哪天好端端地走在街上,忽然从哪里射出来一串子弹,我的老婆孩子就那样死在我身边,连止血抢救都来不及。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敢在这种时候结婚生小孩,他们不怕身边的家人死掉吗?我受不了,洛德奈特,我受不了像我爸爸一样,每天总是对着妈妈留下的相片发呆。我现在回忆起来都还是觉得……呼吸发闷。我受不了,我会发疯的,我宁愿一直一个人呆着,也不要拥有过幸福的家庭后又失去。所以我,我一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跟你的关系,我不该对你心动的,我不该亲吻你的,我以前总是很抗拒、很不愿意让你粘着我,因为……(啜泣)对不起,我是个胆小鬼……   “我真不想承认我喜欢你,这样我就不用担惊受怕了……我又为什么要喜欢你呢,我对你的那些喜欢,真的不只是一些吊桥效应下的心跳幻觉吗。我真想说服我自己‘我不喜欢你’,但我……你真过分,你不该来主动亲我,你怎么可以对我好,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我,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可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运的人……洛德奈特,我真的可以拥有你吗?命运没有在你身上为我设下陷阱吧?你不会忽然离开我吧?我们能在一起一辈子吗?或者一起在同一瞬间被炸死也可以……洛德奈特,我是想说……我已经认真考虑好了,不管未来如何、会发生什么,现在,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组建家庭,我会努力尝试解决掉我们间的所有困难的,只要你答应我……”   海曦没等到洛德奈特的一个答应。   “……洛德奈特?洛德奈特?”   他偏过头,借着窗外的朦朦微光去看枕边的人。   洛德奈特闭着双眼,睡得正香。   “……好吧,我一口气说话太多,让你听睡着了。这个房间里跟本无人在意我说心里话,只有我是一个傻瓜,还是一个下流胚,我们接吻时你的身体就像死了一样的对我毫无生理反应,让人真不敢信你真的喜欢我。”   海曦生气郁闷了三秒后,决定开始偷偷抹眼泪。   “哼。”他听见自己枕边传来一声偷笑。   正哭得伤心难过的海曦,不禁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右鼻孔里一下子吹出了一大个鼻涕泡。   他困窘地一边扯纸去擦,一边挥手往洛德奈特身上捶一下:“你居然装睡骗我,你真的好讨厌!……你笑了?”   他急急忙忙戴上眼镜去看,洛德奈特对他说:   “因梅斯,你还是老样子。”洛德奈特真的在对他笑,但痕迹淡淡的,像一抹厂房宿舍白墙上掉漆的月光,“抱歉,对于你的这一长段话,我也想说——我听不懂……”   但枢零当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想要枢零回答他的“不要离开我”。   “因梅斯……你可以原谅我此刻对你说‘我听不懂’吗?”   海曦稀里糊涂地傻傻点头。   “谢谢。”枢零伸手抱住海曦,又轻声说一遍,“真抱歉……”   “……抱歉什么?你不会不打算跟我在一起吧?”   海曦被他亲了一下。   他又将脑袋靠进海曦的胸膛。   “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哦,对。”海曦甜滋滋的露出阳光开朗的傻笑,“我,你,妙妙,我们三个是一家人。”   海曦的眼泪突兀地从眼眶滑落。   为什么在此刻他会哭呢?   也许是因为,正感到幸福吧。   ……   “小寰宁,你真可爱,来让叔叔亲亲~”   曦雾抱起自己的内侄子就是一顿狂亲。   晶橘跟乎乎生的这个儿子,长得真的非常可爱。   胖嘟嘟圆滚滚,浑身透明,皮肤嫩滑,带着点橘黄色,外形像长着六条腿的圆肚子胖小狗一样,他就仿佛一只动画片里才会有的萌宠精灵,连他拉的屎都飘着股清香味。   在他身上曦雾算是理解到了,枢零为什么总是动不动地喜欢咬自己一口。因为人在面对超可爱的东西时,真的会嘴痒、牙痒,恨不得把对方一口吃进肚里。   寰宁现在半岁了,他从刚出生时皮球大的小不点,长成了微波炉那么大一只。   但脑袋还是笨笨傻傻的,就跟他的妈妈一样。   虫群的食物制造者们向来智商不高,因为他们的工作也用不上什么智商。   就算偶尔需要用脑子,也完全可以通过心灵网络去借别的聪明虫的脑子用,于是他们的妈妈就把他们的这部分脑子给节省了。   并且有时太聪明、太有智慧反而是件坏事。   就好比冰雪聪明如虫群的帝权陛下,他每天上下班时都会散发出社畜的怨念气息;而像乎乎那种笨虫子,他每天上班就很快乐,一点也不觉得在流水线上的工作很枯燥无聊。   “呱~呱呱~”四点八在曦雾的身旁蹦蹦跳跳着,也吵闹着想亲亲摸摸小宝宝。   曦雾笑着把寰宁递给它:“以后我跟枢零生下小毛毛虫后,有的是你抱小宝宝的机会。”   但对现在的四点八来说,比起未来的大饼,显然还是眼前的小饼干更香。   虫族的小宝宝全都是天生的天使,他们即使肚子饿了也不会哭闹,被人冷落了就原地睡大觉。   虫族宝宝never cry,并且非常喜欢被人摸摸抱抱亲亲。   唯一的缺点是有些品种的虫宝宝天生力气大,向人表达“我也喜欢你”时暂还不懂得控制自己的力道,容易不小心把人弄伤。   “四点八,我也要抱小宝宝~”“我提议,我们每机轮流抱一分钟如何?”   从联盟来的另两名机仆,当然不肯错过抱有机体小宝宝的机会。   它们和四点八之间闹哄哄地争来争去,又很快达成共识。   曦雾向它们挥挥手:“我还有事,我就先走去找我阿伯去了,一会儿后再见。”   机仆们并没有因为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它们都很热情地向曦雾挥手告别,并感谢曦雾肯捎带上它们来生科院这边看望小宝宝。   由于一些历史原因,虫群中是不允许机仆在他们的地盘上到处闲逛的,它们的一切行为都必须处于人的控制下。   曦雾向着五十二伯的工作间走去。   他今天来找沼华,是为了解“心灵网络阻断液”。   当然,他会拿“想关心以后自己跟枢零生宝宝时,枢零要怎么给肚子里的宝宝断网”做借口,侧击旁敲地问。 第112章 长夜漫漫2.0   “细侄子,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乎乎的头胎之所以会流掉,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这方面出了问题。”   沼华将一些数据资料翻出来, 投放在光幕上给曦雾观看。   “虫群心灵网络阻断液,它分为分单向和双向两种。胎儿通常用双向款,以免外人的意识观测对胎儿的灵魂发育造成不好的影响。当胎儿出生后, 阻断液改用单向款, 使幼儿的思想能被其他虫族人照常看见, 但幼儿无法读出其他族胞的想法,或者只能读出模糊的情绪意图。   “所有款式的阻断液都只有母巢们才有制造许可, 普通虫族人无法分泌阻断液, 无论是乎乎还是陛下, 他们在怀孕时都只能借一些外力来给腹中胎儿断网。   “最开始, 我们想当然的从一座母巢那里要来了一些双向阻断液,并在她的指导下向乎乎的腹中胎儿进行了注射。   “结果我们很难控制阻断液只留存在胎儿体内、不向母体扩散, 它在胎儿体中的浓度水平难以长久达标以形成合格的防护效果。   “而如果强行加大注射量, 乎乎也会受双向阻断液影响, 被从心灵网络中隔绝开。虫族人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他们对这方面的忌讳程度就跟忌讳异常个体差不多。”   曦雾不禁询问:“可他们为什么会忌讳这个?”   沼华摇头:“不晓得。只知道他们称这种情况为‘离群’,虫群不允许任何虫族人离群。一旦有谁离群了, 谁就会被当做异常个体处理掉。”   曦雾在此时, 突然回想起枢零以前给他讲的一个故事——   曾经虫群发生过一次大分裂,一方母巢想领着孩子们做太空游牧民族,另一方母巢想找一片星系定居稳固发展。两方间的思维想法无法达成共识,于是便在某天分手扬镳了。   而两方间的心灵网络刚一断开,她们便对另一方产生了猜疑与恐惧,最终决定痛下杀手消灭对方。   也许对虫族人来说, 族胞一旦离群,他便无法再被视为族胞了。   曦雾琢磨着说:“但是,枢零本来就是异常个体了,那他怀宝宝的时候,他应该能正常使用双向阻断液吧?”   沼华再度摇头:“你难道忘了他是帝权,他还需要每天用心灵网络去处理政务吗。”   “呃,也是……”   沼华继续解说到:   “总之,乎乎的头胎因此没保住,小宝宝没能坚持到诞生出灵魂能被移植去人造子宫中的时候。   “乎乎怀第二胎时,我们想了许多方法,具体的我就不说了,专业术语你大概听不明白。   “你只需要知道我们制作出了一种缓冲剂,它可以大幅减缓阻断液扩散向母体的速率。然后我们利用这个速率差,二十小时不间断地给乎乎做透析,以消解他体内淤积的阻断液。   “最终这个法子成功了,后续我们还会继续改进它,尽量减少母体每天需要做透析的时间。”   曦雾了然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又关切地问,“那阻断液在除了会隔绝开心灵网络以外,还会对虫族人的身体有什么副作用吗?”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就事实来看,应该也是没有的。毕竟虫群的胎儿、幼儿都能用它,只要按正常剂量使用,它对虫族人的身体应当是无害的。”   “那就好,枢零为了怀孩子已经吃了够多苦了。”曦雾又状似好奇地问,“阿伯你有见过阻断液吗,它长什么样?”   沼华笑眯眯地捋捋胡须,“细侄子,你仔细想想,阻断液能隔绝心灵网络,使其被等视为异常个体,这对虫族人来说多么可怕,它简直是杀虫剂一样的存在,我怎么可能见得到。虫族人是绝不会容许它有半点外传、外泄的可能性的。”   “好吧。”曦雾状似不在意地耸肩。   之后他又随意地和阿伯聊了会儿天,主要是在咨询他未来跟枢零生孩子、养孩子的一些问题。   快半个小时后,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四点八,空调小姐,面包机,我们该回去了。”   机仆们依依不舍地向小寰宁告别。   曦雾在回家的路上心想:   如果他持有双向阻断液配方的事情暴露了,怕是枢零也保不住他吧。   他会死,枢零会换一批新老公。   但还好,他的脑子是不透明的。   除了他自己,将没人知道他正在想些什么、谋划些什么。   ……   海曦最近过得很幸福。   现在的他,有一份管吃管住的稳定工作,他的爱人正相伴在侧,他们还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女儿。   而且他的祖国也终于追赶上了时代,完成了核聚变发电技术的研发。最多两三个月后,岩国的第一座核聚变发电站就要竣工投入生产使用了。   他现在的最大烦恼,竟然是和爱人的夜生活不够和谐。   厂房宿舍条件有限,没有独立卫浴,平时大家要洗漱只能去走廊尽头的公共大浴室。   也因此,海曦跟洛德奈特无论是要做事前、还是事后的清理工作都比较麻烦。   而且宿舍的隔音效果也很差,只能说如有。   同时……   海曦还记得,他们确认关系后的第二天晚上。   他们手拉着手睡在床上,海曦春心荡漾、蠢蠢欲动。   然后,海曦抱住洛德奈特,亲到自己裤衩都起火了,洛德奈特还淡淡的、躺得平平的,像条见惯大风大浪的咸鱼。   海曦也是昏头了、发狠了、忘情了,手上一通乱摸后骤然发现——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你……”   “因为我们族群的生育策略和你们不一样。”枢零平静地说着,“我们的¥#%是珍贵不易得的,它需要我们的身体花长时间生产酝酿。   “我们并不像你们一样,一天可以发射数次,并且常常以此为乐。如果你希望我对你有反应,你可以尝试:   “方法一,用你的尾巴充分刺激它,但你现在没有尾巴;方法二,对它进行高功率电击,它会被唤醒。”   “……啊!?对它电击!?”海曦大惊失色,“你还有这种癖好!?”   枢零冷静提议:“我们可以在我的XX上缠绕上铁丝,然后将铁丝捅进你们的电源插座里,那个电击功率大概足够了。”   海曦尖叫:“那不能行啊!傻帅,你会被电死的!”   “第一,我不会被电死,我会精神饱满;第二,我不叫傻帅,我叫洛德奈特。”   “唉!”海曦萎靡地叹气,“算了,咱们今晚还是闭眼睡大头觉吧。”   “你不要继续做了吗?”   海曦思来想去还是把“焯傻子犯法”给咽回了肚里。   转而说:“你又没感觉,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在舒服。”   “哦,好。”   于是枢零真的闭眼开睡了。   之后,又过了两天,海曦还是没能把持住。   他在那个无比燥热的夜晚中,一转平日里犟嘴硬如鸭的模样,一头扎进洛德奈特的怀里,红扑着脸蛋小鸟依人的撒起娇,要洛德奈特帮忙用手给他爱的摸摸。   洛德奈特不仅给了他摸摸,还主动拱到薄被底下,吐出黑舌头细致地品味起来。   洛德奈特是一点也不觉得害臊、不避讳发出响声的。   就像有些地方在嗦粉时就是要故意发出“哧溜、哧溜”的口腔音,以传达自己吃到了美味食物的喜爱之情。洛德奈特也嘬嘬有声,吃得喷香,嘴唇和舌头片刻都舍不得从上面分开。   海曦紧咬下唇双鬓汗湿,止不住地将双手按在洛德奈特的脑袋上,只感觉自己正像只冰淇淋一样的融化成了黏糊糊的一滩。   洛德奈特又将碍事的薄被掀开,歪着脑袋侧卧到海曦的大腿上。   他一边手嘴并用的享用夜宵,一边半眯着眼,饶有趣味地欣赏着海曦的种种反应。   海曦被他的红眼睛盯得羞涩极了,竟就那样脑袋一偏浑身绷紧,从鼻腔泄出一声轻喘,完完全全地交代了出去。   洛德奈特没选择吐出来。   他舔着嘴唇躺回到海曦身边。   “小软糖,梦里的你真可爱。”又再度伸手去揉揉,“你这样小小的也很可爱。”   “……??”海曦委屈死了,“我的很小吗?”   “不小。但不如另一个你大。你的是可爱又好吃的粉红火腿肠,他的是……讨厌的坏东西。”   海曦被打击得一蹶不振,“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大真是对不起……”他的表情逐渐淡然,超脱于世,“你说,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宇宙为何而存在呢,文明又为何而存续呢。”   就这样,那一晚,海曦和洛德奈特探讨了许久的哲学问题。   后来海曦还经历了几件非常打击他雄风的事。   什么做着做着身下人没动静睡着了;什么做噩梦梦见洛德奈特嘴太馋了,火腿肠被一口吃掉了,但还好这只是梦;什么被按在身下毫无章法的一通乱骑,很丢脸的被骑哭了;什么做噩梦梦见洛德奈特的体重吨位太大,被一屁股坐骨折痛得死去活来大出血了,但还好这只是梦……   可还是给海曦留下了非常深的心理阴影。   导致他们的夫夫夜生活不再和谐。   海曦烦恼了许久,都没找到什么解决方法。   洛德奈特也总是回绝他说,“我们今晚已经做过很多次了我现在要睡觉了”,可分明他们这晚才刚睡到一起,嘴都还没能亲几下,把海曦给委屈得不行。   日子一天天过去,海曦也逐渐过了那股“新婚”的兴奋劲,飞速地和洛德奈特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   就仿佛他们结婚已有十年之久,先前他的那些兴奋不过是一些老夫妻间的角色扮演情趣play所引起的罢了。   渐渐的,明明身边的一切都在稳中向好——   岩国的首座核聚变发电站竣工,并顺利投入使用,更多的核聚变发电站正在建设途中;   由此,廉价的电能可用以电解水制氢,与空气中的二氧化碳相合成为淀粉,“饥荒”一词将被扫入文明的故纸堆成为过去式;   国家军事实力在飞速成长,人们开始有勇气喊出“收复国土、全面反攻”的口号;   药厂扩建生产线升级,机器人在逐步接管低水平的机械劳动项,大幅解放了人力资源;   周妙妙在一天天健康长大……   海曦却逐渐感到一种不安。   ——在战争年代中,这样长久的幸福,真的是可被允许存在的吗? 第113章 寰宁之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东三药厂中,海曦的同在工厂食堂打饭的工友们,其中的青壮男性的面孔越来越少了。   那些被机器取代、所节省下的男性劳动力, 他们被逐批动员去了战争前线。   若一件战场物资被消耗掉,它很快就能再在生产线上生产出来;   但一名士兵死了,却至少要消耗一个家庭十九年的时间才能再补充上。   可这场全球战争打到现在, 已经死了那么多人, 大家的人均资源却不仅没富裕, 还越发短缺了。   首先匮乏的是稀土,其次是石油。   人们需要用石油来制造肥料、塑料、橡胶、等等。   这很快影响到人们的生活上, 大家开始穿不起新衣服了。   制作衣服所需的棉花, 其种植需消耗大量肥料;而人造纤维算塑料的一种。   它们全都需要石油。   周妙妙在她的十二岁那年, 迎来了少女的初潮。   但一次性卫生巾却早已成为一种奢侈品, 这个年代的女性只能仿照古人使用起月事布,在布片夹层里填入草木灰吸附污血, 并额外在月事布的底部缝上一层防水塑料布, 以防草木灰未能及时更换经血外渗到了裤子上。   它实在是太不方便、太不舒服了, 尤其是在那些来着月经却还需要上课、上班的日子。   周妙妙对此很是烦恼, 她明明有两个爸爸,关于此的苦恼却谁都不好意思告诉。   她向同住的老阿姨抱怨这件事, 说来月事的那几天真不想去学校, 想要请假休息,老阿姨却不以为然地说:   “这算什么,只是些许不舒服、不方便而已,你甚至都不痛经!就叫起了苦来!   “而且你年纪小是没体验过,战争刚开始大家都在逃难的那一年,我们就连月事布、草木灰都没条件用, 月经来了就只有任着它顺腿流。   “同时还要继续白天黑夜的赶路,不赶紧走就要被丧鬼子的捕奴队给抓去了!听说他们拿人做生化实验呢!   “经血就那么在裤子上流了又干、流了又干,血痂在裤子上结了又结,只大半天过去,腿根处的裤子布料就硬得跟磨砂纸似的,每走一步就磨一步、疼一步。   “要么就把裤子脱了换裙子,连内裤都磨得疼,也不穿。血直接顺着光腿流地上,一走一个血脚印。有的姑娘走路太多,直接血崩死在路上了。   “唯一好在过一两个月后,大家都吃不上饭,营养不良不来月经了,也就都不用受苦了。”   同时在学校里,她们的同性班主任也训斥她们说:   “就这点苦,你们就要请假不上课!你们到底有什么资格不学习、要请假的?   “在你们安安全全地呆在教室里上课的同时,外边前线上的战士们,可是正在付出生命去打仗的!   “男人们正在为了国家付出生命,而你们有的女生,却连带着月经学习听讲、毕业后为祖国建设好大后方都不能坚持吗?”   听完老师的训话后,班上的女生们都觉得十分愧悔不安,无人再有请假的想法了。   周妙妙也同样。   但当她衣兜里换用的草木灰不小心摔撒在了去厕所的路上,一旁的男生们发出了窃笑声时,她还是感到非常羞耻难过。   在蹲到地上想用双手把草木灰捧拾干净时,她简直要哭出来了。   然后,她未来的早恋对象出现了。   他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地问:“妙妙,需要我去帮你拿扫把吗?”   平心而论,小肖人还是挺不错的。   他热情开朗、善良大方,长得也挺周正,学习成绩也不差。   但海曦就是看他哪里都不顺眼——   哼,小肖,光是名字就有够贼眉鼠眼的,一听就是个宵小之徒。   怪说不得他以前经常约妙妙放学后一起玩,原来是小小年纪就没安好心。   晚上睡前聊天时,海曦一跟枢零谈论起这个小肖,就有说不完的坏话,对他极尽老父亲的贬低。   什么看着不踏实,感觉以后会在游戏里跟别的妹妹CPDD网恋出轨;   什么居然发朋友圈说某工业流水线游戏太好玩啦,他真是太没品位了;   什么感觉放在几年前,他是会成为鬼火楼下停张嘴说“oi!老登!”的那种豆豆鞋小伙;   什么爱吃葱姜蒜,他绝对口臭又爱放屁,这种男人嫁不得;   什么粽子居然只吃咸的,豆腐脑也只吃咸的,冬至只吃酱油饺子不吃芝麻汤圆,人品道德实在太败坏了;   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一直到那一天。   小肖请了假,没有去上学。   原来是昨天,小肖家里收到了一块牌匾——《烈士之家》   他的爸爸成为烈士了。   小肖的爸爸原来是厂里的工人,但后来他的工作被机器取代,他便被动员去了前线参军。   结果才过去一年,人就变成了方方扁扁的牌匾。   在参加完小肖家的那场简陋仓促的葬礼后,海曦再也没办法对小肖说出洗涮他的戏谑话了。   再然后,像是电线杆上的一只鸟腾上天空后,忽然呼啦啦地,电线上的鸟儿全跟着飞走了。   飞了。   海曦身边的越来越多熟人,机器将他们的工作取代,他们被动员去了战场。他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还能不能再回来。   宇宙历136860年3月12日。   晶橘和乎乎的大儿子,联盟和虫群间的第一个宝宝,寰宁,他死了。   他的死因是,他被发现是异常个体。   那天,和往常别无二致。   曦雾和枢零共进着午餐,四点八央求他在下午带它去看望一会儿小宝宝。   曦雾无不可地应下,顺道也去把联盟使馆的另两名机仆也接上。他们开开心心地往生科院去,然后便突兀地得知——   小寰宁被处死了,就在刚才不久。   他被抚养照顾他的生科院的科研人员们,察觉到了一些行为思想上的异常。于是他们决定提前解除小寰宁的心网防护阻断,对他做一番详细的检查。   就在他“异常个体”的身份被确认的那一瞬间,就像看见屏幕上有一处污点时人们会下意识拂去它一般的,标记按钮被按下,虫族巡查者瞬间凭空出现,小寰宁被销毁了。   连尸体也不剩下。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此刻,伤心欲绝、电子屏上正掉着眼泪的空调小姐,反而比起那些冷静淡然的虫族研究人员们更像是人类。   “你们怎么能这么草率地就杀了他!?他到底有什么异常,让你们非杀他不可!?”   长得像团绿色触手怪的项目研究主管,他像刺猬一样愤怒地挥舞着他手指粗的中空触手:“他在修改他呈露的思想,他试图欺骗我们!”   “所以他骗你们什么了!?他今年才是个两岁大的小宝宝,他能骗你们什么!”   “他在装病!只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更多关注!妈妈在上,他以后还会骗我们些什么我简直不敢想!像这样爱撒谎的异常个体是尤其危险、可恶的!”   空调小姐尖啸:“天啊!你也说,他只是想引起你们的关注、希望你们能多关心他而已!他只是想得到你们的更多爱!你们平时都只顾着将他当实验体研究不陪他玩!这要是在联盟,你们早被以虐待儿童的罪名没收走抚养照顾权、并带离进行学习教育了!”   “可他修改思维撒谎!他撒谎!你这块装模作样的、根本就没有灵魂的、只是一串仿造代码而已的邪恶无机物!你永远也不会懂我们有机体在情绪上的真正感受!   “你没有发言权!在我们虫族人的内部事物上!这里不欢迎你!”   空调小姐气得屏幕乱闪,但又毫无办法。它是一名机仆,机仆不可以殴打、辱骂有机体,并且要尽量服从有机体的命令。   它最后沮丧地和四点八、面包机抱成一团,为小寰宁的死无比悲痛地大哭起来。   曦雾正在给枢零发消息:   -我之前不是和你讨论过这件事吗?小寰宁同时也是有着联盟籍贯的。   -就算他是异常个体,你方也不得随意剥夺去一名联盟公民的生命。   -联盟不承认死刑的存在,联盟将使用一切非杀伤性制裁手段以捍卫联盟公民的生存权。   「但现在,他已经死了。」   -所以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过了是吗?你就那样不管不顾的让小寰宁被杀掉?   -就好像他跟你我不是一家人、你没有亲手抱过他,他就只是随便的路边的甲乙丙而已?   「我很抱歉,但他们处死小寰宁时,他们并没有向我提交报告——“处死异常个体”在族群中是天然正确的,这不是一件需要向我报告、等我审批的事。」   「虫群很庞大,我、任何一名帝权都不可能事事操心过问,许多事都由族人们自己自发性完成,我们只负责做一些关键性的、大方向性的决策。」   「当我得知到他们的决定时,小寰宁就已经死了。」   「抱歉。」   -那你就没有和他们事前打过招呼?   -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没和他们说过?枢零,我不相信你会忘了说。   「……」   「是的,很抱歉也很遗憾,我无法在我们的心灵网络上撒谎欺骗你。」   「我的确间接性地坐视了小寰宁的死亡。」 第114章 风暴已至(修)   虽然已有所预料, 但真正听见枢零亲口承认时,曦雾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心梗发寒。   与陌生。   -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深思熟虑让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帝权陛下?   枢零的回复流畅得没有任何迟疑停顿。   「在这场前期试验中,理所当然的, 按计划还会有更多的杂交儿被生下,直到我们的相关生育辅助技术完全发展成熟。」   「可预见的,寰宁绝不会是他们当中的最后一个异常个体。」   「如果我们将他们全都保下, 我的族胞们会对此感到强烈的不满与不安。虫群中的消息无法封锁, 这股不满不安的情绪最终会扩散到虫群中的每个人身上。」   「而我的存在已使他们足够不安了, 曦雾,我希望他们能将他们的更多不满与不安预留到我们未来的孩子们身上。」   -所以, 你就只是因为“你的族人会对此感到不满不安”, 而决定把小寰宁和之后更多的幼儿给处死?   「我在做出正确理智的判断。这批因前期试验而诞生的杂交儿也并无其留存价值, 他们的生命中所被事前期待的仅有“顺利出生”这一项。」   「况且, 在他们的往后生活中,他们必将因己身“异常个体”的身份, 而重负下族胞们的诸多负面情绪。他们在虫群中的命运底色必然是“悲剧”的。」   「综上所述, 我诚挚地认为, 让他们夭折在心智体还未彻底发育成熟的现在, 反而是一种对他们负责任的做法。」   -枢零,可我分明对你说过、也为你做过——   -偏见可以被情感消弭, 爱能为人战胜恐惧。一个人生而有异这很重要也完全不重要。   -你难道不觉得正是你的选择, 在将他们的命运底色涂抹为一出必然的悲剧吗。   「……」   「我坚信我的选择正确。」   曦雾冷然一笑。   -陛下,你在做出你的“正确选择”时,你有考虑过我的想法与感受吗?寰宁不只是你的族人,也是我的家人!我关系最好的亲哥哥的大儿子!   -当然,计出万全的你当然不会漏算掉我的情绪感受,你只是也给我的悲伤标上了一个价码, 而你觉得这个代价是你可以接受的。   -你在想,我就算为此非常难过、生气,但我总不至于真正和你闹僵。你知道我很爱你,我爱你如生命,十个小寰宁也比不上一个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所以你有恃无恐地觉得我最终一定会原谅你。   -反正小寰宁也已经死了,木已成舟。我除了原谅你还有什么选择?   -甚至连现在我正对你说的这段话,也完全处于你的预料之中吧。但这又如何?陛下,你信心满满,胜券在握。   -你就是这样有恃无恐地最终下了这个“正确决定”的,对吧。   「我很抱歉。」   -你下班回家后,我们当面再说吧。   -今天我就不去接你了。   「好。」   枢零只是做了一名君王应该做的。   曦雾现在十分冷静,冷静到不能再冷静了。   他的小飞蛾,只要一天还坐在那个“一切悲剧源头”的位置上,就一天还会做出这些身不由己的“我很抱歉”的选择、就一天还会净受些煎熬和折磨。   他怎么能全怪罪到枢零头上?他怎么能道貌岸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光在旁边动嘴指责?   选择坐视让寰宁死去,难道他的小飞蛾就一点没有为此伤心难过吗?他们可是一起亲手抱过他……   所以一切全都是“帝权”这个位置的错。   错的全是这个位置,错的全是虫群,将他的小飞蛾身不由己地困在了巨网上,挣扎不得!枢零已经为“虫群帝权”这个位置受过太多苦了!   被选中为帝候参与残酷血腥的选帝仪式,要么杀死所有兄弟、要么就被他们杀死;   在仪式的高压下变异成异常个体,在虫群中饱受歧视与排斥却只能默默忍受;   被迫在继任帝权那天,亲自下令处死自己最为敬爱的老师;   在帝位上孤独寂寞了三千年,身边除了母亲和一名机仆外便一无所有;   最后又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寿终死去,却无能为力,分毫也不敢为她延寿;   现在不得不坐视族人们处死他们的侄子,未来也将继续坐视下去,只因这才是一名合格的帝权该做出的选择……   而在更远的未来,也注定要被亲手带大的新帝处死,心中纵有再多对生活、对家庭的不舍也只能咽下;   且一旦虫群和联盟开战,联盟战败,他们的孩子也注定被处决,枢零只能继续坐视着,无法冲出虫群规则的桎梏去阻止下这一切……   曦雾再无法容忍这些事了。   寰宁的死成为了压断他紧绷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也从来没有一日忘记过,他曾经那样郑重地向枢零许诺——   “枢零,我想让你幸福快乐。这是我们的婚姻里,我身作你的丈夫应该为你履行的职责。”   所以,他要救他的爱人,他必须救他,他必须将枢零从虫群施予的这些巨大不幸里拯救出去!   他要把虫群剥夺走的、枢零本该有的拥抱向幸福的自由与权力,全部都去偷、去抢回来还给枢零!   如今也是时候了,最后一块拼图已拼合上画像,所有的时机、所有的条件都以具备,他等候的那场暴风已至,他该瞒天过海背起他心爱的金雕像趁乱逃出生天了!   寰宁死了,是的,寰宁死了。   寰宁不复存在了。   曦雾回到联盟大使馆,径直找上蓝空羽和香葵草。   “我已获得关键性情报,我将帮助联盟赢下与虫群间的战争。而首先,在那之前——”他目光灼灼,“我需要联盟告诉我,你们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   枢零孤零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有多久没一个人走过这条回家路了?   今年都已经是他和曦雾婚后的第十一年了。   ——曦雾会原谅我的。   枢零对此毫不怀疑,也不愿怀疑。他心想,这件事只是所需的时间长短问题罢了。   他当然早料到了现今的场面,也就像曦雾所说的——木已成舟,事已至此。   不管是曦雾对他、还是联盟对虫群,在这件木已成舟的事上,大家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已做好谈判准备,给予联盟一些赔偿,将事情就此翻篇过去。天然亲外的联盟向来很懂得谈判上的分寸,应该不需要太久就能相互谈拢吧。   到家后,枢零从宫中的活体家具们传递来的消息中得知到,曦雾正端坐在膳厅桌旁等着他。   但曦雾没有向中央厨房传膳,也没有自己做晚饭,餐桌上的餐盘全是空的。   枢零保持冷静,沉着地迈着步子向膳厅行去。   今晚的曦雾穿着一身十分正式隆重的白礼服,它的版型裁剪极为利落,上面没有那些轻飘飘的花边缎带,连那几粒海蓝宝石扣都只质朴地做了遍简单的抛光磨圆而已。   并在胸口处别了他身作联盟外交大使的工作牌,上面以冰冷的印刷体刻着他的全名——曦雾·法丽塔。   联盟人的名字姓氏在后,而虫族人的名字职称在前。   就像联盟选择了以人为本,虫群选择了以文明为本。   曦雾没像往常一样起身走过来为他解下披风,绅士地邀请他入座,再帮他整理好他背后的宽大蛾翅。   曦雾就只是笔直地坐在那儿,狭长凤眸中的冰蓝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枢零沉默地在曦雾对面坐下。   帝冕星轮孤独地漂浮在他的脑丘后。   “陛下。”曦雾用一种完全公式化的口吻陈述着,“很遗憾,经数小时的慎重考虑后,我方最终决定,将终止与贵方的一切合作项。所有的联盟成员,包括本人在内,都将于不日后于虫群的领属上撤离,返回联盟。   “我们为寰宁的死深感悲伤、深感沉痛,当初领头提议与贵方相联姻合作结下文明友谊的联盟官员卡尔森,现已在极度的自责中引咎辞职。   “也许我方在尚未充分了解贵方族群内部的种种潜规则的情况下,便匆忙草率地下定决议要与贵方联姻合作,这是极度不负责、完全错误的。寰宁的死将成为联盟永远的伤痛、永远的悲伤。   “唯一庆幸在当前节点终止这一错误合作,虽无法挽回既定悲剧,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枢零不慌不忙、不咸不淡地问:“撤离?你们准备怎么从虫群离开?”   曦雾不卑不亢:“法查星门建成在即,最多还有三年。我们可以自己集体冬眠等联盟的舰队来接我们回家,或者由贵方指派舰队护送我们回家,我们并不介意。”   “你觉得我会准许、甚至亲自礼送你们走?”   “是的,陛下,你们当然有那种能力,夺走去我们的人生自由、甚至是生命。但早在我们出发乘坐上那趟航向贵方的船时,我们就为联盟做好了一切的牺牲准备。”   “我们不可能放你们走。”枢零摇头,“我们的实验合作项目才刚开头,还远远没到出成果的时候。我知道,寰宁的死正令你们愤怒,但他异常个体的身份,的确在我们的族群内部太过敏感。   “我赞同你方向虫群提出一些合理的补偿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们都会答应。”   曦雾也跟着摇头:“陛下,看来您似乎还不明白——生命是无价、不可买卖的。联盟不会以任何人鲜活的生命为代价,去换取来一个文明虚无的利益。”   “可寰宁已经死了。”枢零陈述着事实,“并且由于年龄太小,灵魂和意识都还没有发育完全,无法复活。”   “所以我们便可以把他的尸骨卖一个好价,痛快地大吃大嚼起人血馒头吗?”曦雾沉下声,“况且,我必须一再强调——   “您也说,这场合作若继续下去,势必会有更多的异常个体新生儿出现。到时候他们该怎么办?要我们联盟看着他们再度被你们给杀死吗?然后又获得一笔带血的‘赔偿’?”   “虫群可以针对这些新生儿建设一个专门的收容机构。”   曦雾冷笑:“陛下,身为虫族人的你却也说起了虚伪的场面话。收容机构?它的本质难道不是一座残酷的监狱?你口中的收容,其本质难道不是一种邪恶的囚禁?   “我想您一定还记得,我曾和您谈论过,联盟没有监狱。在联盟,即使是政府,也无权长期限制一个人的人身自由。   “况且,陛下,我想问您——”   曦雾满脸肃穆。   “即使您在我的劝说下,放弃了修建收容所监禁他们的想法,可之后,难道这些混血儿就不会再因为某些‘不可抗的突发意外’忽然死去吗?也不会因为某种忽然的、基因上的突变,导致他们的预计寿命大幅衰减,才不过两三百年便仓促的死去了吗?   “这正是我们联盟现在最担心的!也正是促成我们最后做下这一决定的!您要如何向我们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您要如何保证您不会在某一天又说一声‘抱歉,可他已经死了,并且无法复活,我们现在还是先来谈谈赔偿问题吧’?   “而即便您现在敢向我方做出保证,我们也不敢再相信您!因为事关人的生死,容不得半点马虎!我们联盟已经错过了一次,决不能再犯第二次错误、再害死第二个寰宁了!   “联盟的至高理念‘生命至上,和平至上’,其中生命在前,和平在后,是因为和平的目的,正是为了保障每一个人的生存权都神圣不受侵犯!   “我早就与您谈论过我们双方混血儿的生存权保障问题,早就告诉过您一旦出了问题,联盟是会不惜一切代价追责到底的,勿谓言之不预。我以为您是聪明人,结果您还是心存侥幸,觉得只要木已成舟,再多给些事后补偿,联盟就能当做无事发生过!   “但您错了,大错特错!我现在必须严厉地告诉您——联盟绝不姑息、绝不纵容!绝对一究到底!”   曦雾一拍桌子站起身。   “我们双方之间不会再有第二个寰宁了。再见,帝权陛下。也或许是——永别了。   “回到使馆后,我和我的同事们会开始准备进入冬眠,等待联盟来接走我们。回去后我也将引咎辞职,毕竟负责在混血儿事务上和陛下您沟通交流的人是我,寰宁的死也错在我没能让陛下您真正明白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从此我将在社会福利院里做义工,以赎还自己的过错。也就此孤老终生,和你不再相识相见了。” 第115章 软禁帝宫(修)   枢零的双手在下意识捏紧。   “你们走不了。”   曦雾眸光沉沉。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只小盒子。   “嗒。”   盒中事物被倒进洁白的空餐盘中, 一抹鲜亮的红色正在洇开。   “这是联盟人蓝空羽的一根爪指。”   他又取出一只新盒子,开盖倒进另一只空餐盘中。   “嗒。”“这是联盟人沫沫云的一截触腕。”   “嗒。”“这是联盟人香葵草的一段根须。”   “嗒。”“这是联盟人苍痕的一根手指。”   “嗒。”“这是联盟人晶橘的一根手指。”   “嗒。”“这是联盟人沼华的一根手指。”   他最后用右手拿起一旁的餐刀,并将自己的左手放进仅剩的那只空餐盘中。   “陛下, 这是联盟人,我,曦雾的一根手指。”   手起, 刀未能落。   餐刀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卡在了半空中, 刀尖悬停在离曦雾戴着婚戒的左手无名指上的三公分处。   桌对面的枢零紧抿着双唇, 头顶的两根黑红长须完全紧绷着竖直了。   曦雾施加在餐刀上的力道却一点没有松懈。   他的情绪冷若冰霜。   “陛下,您的阻止没有意义。无论虫群放不放我们离开, 在这事关生死的问题面前, 联盟的选择始终不会更改, 这场合作始终不可能再继续下去。   “但若贵方执意不肯放我们离开, 我们将不排除使用武装强闯贵方文明领属的强制手段,以强行从贵方的地盘上将人营救走。   “无论这场营救行动会失败多少次、无论会为此牺牲多少联盟士兵, 联盟都始终不会放弃营救任何一位联盟公民。”   “你们简直是疯了!”枢零忍不住呵斥, “就算你们集结来全联盟的军队, 也不可能做到成功强闯进虫群的中央政区!你们是不可能赢、不可能走得掉的!并且你们的这种愚蠢行径, 无异于是在向整个虫群宣战!你们现在真的明白你们在干什么吗!?”   曦雾冷笑:“我们当然明白!所以,陛下, 我还为您与您的族群准备了这起外交事件的解决方法二!”   他“咚!”一声将餐刀拍放回桌面上, 并将刀柄那头对着枢零推过去!   “将这些可怜的盘中餐吃掉!您说得对,只要人已经死了,让木已成舟,很多事都能变得简单好办许多。   “联盟会集结舰队来营救联盟公民,但联盟不会为几具尸体而去报复还活着的人。”   枢零的瞳孔一颤。   曦雾凝视着他的眼神实在太过认真,正环绕在曦雾身周的情绪, 也太过坚毅、执着、疯狂。   他不禁回忆起曦雾的那些梦,那些他们在逃亡路上所见闻的地狱场面。而无论曦雾的这些梦境是怎么来的,在它们的影响下,曦雾必将高度赞同并推崇于联盟“生命至上,和平至上”的理念。   ——曦雾好像真的会肯为联盟的理想牺牲他自己的生命。   不。是一定肯。他连看得比他自己的命都还重要的爱情都肯为联盟牺牲掉,又怎么会舍不下命。   从那种战乱、从那种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因战争失去过许多亲朋好友的他,就和所有联盟人一样,是一个思想偏激的和平主义者。并且远比那些温室小花朵一样的联盟人更狠得下心。   枢零的羽须开始不安摇晃。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他的小软糖的生命并不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曦雾冰冷的、公式化的语句,还在继续从那两片往日里吐不尽情深的柔唇中倾倒出。   “陛下,请您定夺选择吧。   “或将我们强留在此处,不断击退联盟集结来的救援舰队、甚至怒而出手付出一些代价将整个联盟从宇宙星图上抹除;   “或放我们走,或直接杀了我们,这件事就这样结束,联盟和虫群间的合作到此为止,不会再有第二个寰宁,我和您之间也不会有海珮了。”   “不!”枢零摇头,“不。这场合作必须被继续,它对虫群的意义是无比重大的,我方不可能放弃这项计划。   “我方可以加大赔偿力度;可以保证后续出生的杂交儿无论他们是否为异常个体,都不会非自然死亡。同时,我们将保有他们一定的自由活动权,其权利大小等同于你方大使于我们虫群领属上的活动权大小。”   “但我们不信任你们。”曦雾冷冰冰地说着,“就像你们无法信任异族人,你们因看不见我们的思维,而总怀疑我们正在对你们撒谎一样。我们也无法信任在你们的这种极端社会制度下,你们真的会肯让这群孩子全都健康活到老。”   枢零凌厉了神情。   “联盟人,我必须严肃地向你指出:虫群不喜欢战争,但这不代表我们会在‘是否对外开启战事’这一决策上优柔寡断。   “如果你方执意如此,不愿接受我方的赔偿调和、并意图集结舰队侵犯我方领属,那么虫群会选择先下手为强,我们会先一步将武装舰队部署至你方领属。”   曦雾毫无惧色、毫不迟疑!   “那就打吧!生命的生存权高于文明的和平,我们联盟早有决心!也早在法查星门出现时,联盟就做好了对所有民众的避难安排!”   “不可理喻!”枢零紧锁眉头不断摇头,“你们这种救一杀万的行为,到底能有什么意义!?你们联盟就真的这么想自取灭亡!?”   “如果我们联盟是清清白白、不辜负任何同志期待地死在践行联盟理念的道路上的,那我们死后,必将炸开为星星之火!死了一个纯净和平联盟,未来还会有千千万万个联盟!   “而如果我们联盟是在‘生命至上,和平至上’的理念上软弱了、退缩了、腐败了,那我们就要遗毒亿万年,这样的联盟再也不会有,我们在事实上名存实亡了!”   “曦雾,我必须要再度强调、再度警告——我此刻与你的对话,绝无半点威胁、恐吓的成分。你此刻的回答将决定今天晚上,虫群的舰队是否会向着联盟的环彩天琴星域集结进发!”   “陛下,我也同样。今天的这段对话,我对你说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完全出于联盟的意志!”   “……”枢零起身离席,“我要回去加班了。今晚到今后,在这件事情被彻底解决之前,曦雾,你就留在茧之宫中。没我的许可,你哪里都不许去。”   他转身抬手,将大红披风用力一振,随即迈开大步,决然离去。   ……   宇宙历136860年3月12日,联盟与虫群间的突发事件“寰宁之殇”持续发酵。   事件发生后的当日傍晚5点24分,联盟法丽塔的一百八十五世代的七王子曦雾殿下,被虫群现任帝权寂夜大帝软禁于茧之宫。   三分钟后,傍晚5点27分,虫群的武装部队对联盟驻其中央政区的大使馆展开封锁,切断其所有的对外通讯渠道。   联盟高层于一小时后,在紧急内部会议上,正式确认使团全员完全失联。   3月13日晚,凌晨0点整,联盟官媒向全星际公布小寰宁的讣告,并为整起“寰宁之殇”事件的起因经过做出了一份详细的新闻报道。   在整件事上,联盟难辞其咎。   无论是一开始,联盟在没能完备地做好对虫群的种族文化习俗的调查的情况下,便匆忙草率地做下联姻合作的决定。即使虫群的封闭性使联盟极难入手调查,但这并不足以成为犯错误的借口;   还是后来联盟犯了盲目天真乐观的信任错误,严重低估了虫群中的各项族规对虫族人的思想异化程度,未想到人权、人性在虫群中是最无关紧要的事物。即使有过事前商谈,虫群最后也仍然在未对联盟做出任何事前通知的情况下,执意处死了寰宁,导致这起人间悲剧的发生。   联盟在此面向全星际,郑重谢罪。   在新闻报道的末尾处,联盟的官方发言人一再强调、反复言明,“绝不姑息、绝不纵容、绝对追究到底”,这一次,一定要让虫群彻底明白联盟的态度。   绝不再有第二个小寰宁的悲剧发生;绝不弃失联于虫群中央政区的联盟使团于不顾!   联盟将当即开始着手集结救援舰队,无论付出多大的牺牲、多大的代价,都一定要救回被困的使者团全员!   于讣告发布后的一分钟内,“寰宁之殇”词条迅速冲上全宇宙头部社交平台的热议榜一,占据走高达四成以上的实时流量。   跨文明舆情监测显示,非联盟网民对该事件持保留态度者占比达93.6%,普遍不看好、不赞同,并夹杂有部分尖锐的质疑声音;而联盟境内支持营救行动的声浪则高达99.99%,联盟民众上下一心,高度认可联盟政府的应对举措。   同时,面对联盟的强硬表态,虫群于13日清晨5点,使用星际广域广播向联盟发出最后通牒。   他们严肃警告:“虫群的首批武装舰队已调集完毕,将于不日后通过建成在即的法查星门造访联盟境内。你们还有最后的悔改机会,一切试图违抗虫群意志者,必将被覆没于时光长河之中。”   “……截至本条新闻稿发布前,星海命运共同体、简称诸星理事会,已连续向我方与联盟方召集了三次调停谈判会议。   “但三次会议我方与联盟方都拒绝到场参加。帝权指示,目前的我们尚无调停可能,不必浪费时间。   “……”   沫沫云忧心忡忡地看着电视中的新闻播报。   虽然使馆对外的通讯讯道全被虫族人给封锁了,但虫群内部的心灵网络还能用。   还能看电视、还能上他们的网,晶橘还能喝得醉醺醺的隔着墙口头性骚扰帅气的虫族看守。   沫沫云不断绞着自己的触手,他现在焦虑极了——   天啊!联盟和虫群间不会真打起来吧!   如果自己的死亡能结束这场冲突,那沫沫云会毫不犹豫地自杀。   但问题是不能,两天前曦雾将他们召集起来宣布计划时,他们就已经讨论过。   “即使我们现在全自杀回联盟,使得联盟不再需要来营救我们,但虫群是不会就此打住的。   “他们需要法皇人来完成他们的实验,他们早就想把我们全家一锅端打包带走了,最终他们还是会集结起攻向联盟的舰队。   “既然我们的生或死都无法改变事态的发展走向,那我们不如就这样赖活着。”   “可要是,到时候我们和虫群真打起来了怎么办?”沫沫云忧虑地问,“我们怎能是虫群的对手?”   曦雾缓慢但又坚定地摇头。   “不会的。以我对枢零、对虫群的了解,绝对不会。他们一个个都是精算师,不会打没收益的仗,在最后关头他们一定会停下再谈判的。而我们要的就是等那个时候再谈。   “况且星门建成在即,即使现在不出的事,两三年后也还是会发生,联盟和虫群间的冲突矛盾是迟早要爆发的。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将事态的发展引导掌握进我们联盟自己手里。”   沫沫云结束了自己的回忆。   他看不穿曦雾的计划是什么,曦雾也没向他们透露太多。   只知道蓝空羽、香葵草、苍痕,都认可赞同了曦雾,并默许放权给了他。   “希望我们联盟和虫群间真的能平安无事吧……”   此刻,沫沫云也只有尽力鼓起信心去信任曦雾的话了。 第116章 冷战开端(修)   曦雾故意没搭理连着加班工作了三天到现在才回家的枢零。   他仍旧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没有回头。   他听见枢零的硬底皮鞋跟一下接一下地重重踩在地毯上,声音钝闷;披风和翅梢与地毯间的摩挲声像火柴在划火。   接着,他面前一暗, 枢零高大的黑影挡在了他与电视投影之间。   黑影上只有那双红眸是亮的,它们天然带着一种渗血般的阴冷感。   但曦雾知道这只是一种意外、偶然、巧合,只是自己的血液颜色刚好是红的, 才会在有时觉得枢零的红眼睛像在渗血。   “你散发出的情绪好冷, 宛如一台机器。”枢零的声音像黑夜里的一阵幽风, “曦雾,你这次真的开始讨厌我了吗。你三天都没有找我说过一句话。”   “……你不也三天没找我说过一句话吗, 一直在加班忙你的工作。”曦雾翘起一条二郎腿, “我只是一名小小的、亲侄子被你坐视着杀了也就杀了的、不受宠床伴, 哪敢在陛下您为您的族群操劳工作时打扰您啊。”   “曦雾, 你明明知道,我也并不愿意那么做, 我也很喜欢小寰宁, 只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枢零低落地用翅膀裹住自己, “我们今晚可以一起去睡觉吗, 不要拒绝我……”   “……”   曦雾沉默着没作答。   在心里则悄声说:   枢零,我会把你从这个位置上解救出来的, 到时候你就再不会受集体的规则压迫, 身不由己地做你不愿意的事了。   而现在,为了保证我们的私奔计划能成功进行,我得向你保持沉默,暂时冷落你,这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   对不起。但在以后我会向你补偿回来,我保证。   而久久没能得到曦雾的回应的枢零, 他十分失落地说:“小软糖,你明明答应过妈妈会照顾好我的……”   曦雾浑身一僵。   但仍强压着心中翻涌的酸楚,向枢零回以沉默。   枢零便也回以沉默。   无甚表情、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眼里却下起雨,一颗接一颗地掉起眼泪。   曦雾快要装不下去了。   却不得不使用身体内提前植入的情感调节芯片,让自己冷漠得像一堆石头。   他语气淡淡地回复:“你挡着我看电视了。”   房间里一下子全黑了下去。   电视、落地灯、所有的光源全被关闭,骤失光明的一瞬间曦雾眼前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   接着一阵冷风扑袭到他身上,他吃痛地叫一声,嘴角边正被人重重咬着,枢零的利齿几乎将他的脸颊贯穿,甜腥的血浆顺着他的嘴角不断内灌。   他却什么生气的感觉都没有,反而下意识地、情难自禁地将身上的人给抱了一下——   原来他们真的已经有三天没见面说话、更没拥抱亲吻过了。   曦雾嘴角处的那一大块肉,真的在剧痛中被枢零咬掉了。   枢零一直都有暴食的坏习惯。   虫族人普遍食欲旺盛,就仿佛是作为他们的身体中不存在性.欲的代偿,他们的一种欲.望替代了另一种欲.望。   当一名虫族人伤心难过时,他会尝试从母亲、从族胞处寻求拥抱与安慰。他们的心灵网络将彼此的情绪传递共振,由此,他们很快就能平复下,重获心灵上的安宁。   但枢零作为无法和同胞情绪共振的异常个体,他的负面情绪会持续更久。在长久的人生中,枢零选择了用暴食来缓解自己的精神压力。   曦雾的右半脸颊在被吃掉。   他的下颌骨和一块巧克力间没有区别。   直到他的血肉里,也和枢零一样充满了苦涩的悲伤,枢零才终于松开嘴。   红眼睛中的黑眼泪正“啪嗒、啪嗒”地摔碎在曦雾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像酸液一样腐蚀消化着他。   “曦雾,你可以对我说‘我喜欢你’吗。”枢零小心翼翼地问。   曦雾疼得说不出话。   也不能说这句话。   枢零无比伤心地最后在曦雾的心口上用力咬一口。   屋子里的灯全亮了。   电视再度放映,传出演员们嘻嘻的笑声。   枢零消失离开了。   曦雾因疼痛与失血过多暂时晕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已是近半个小时后。   家用医疗护理机正飘在他身旁,自动为他处理着伤口。   曦雾的半张脸惨白得像纸,半张脸呈一种诡异的红粉色,那是他的新皮肉还没完全长好。   他应该被注射过了止痛针,使得他只感到脸上有些细微的蚁爬般的痒。   躺着发了一会儿呆后,曦雾强忍着大出血后的虚弱撑起身,向护理机伸去手。   “扶我一下。”   他脚步虚浮地走去厨房里,在血衣外系上围裙,烤了一大盘饼干。   又端起烤好的饼干去找枢零。   他不知道,他看起来远比他的饼干更可口。他就像一块露了馅的草莓夹心棉花糖,身上也甜香香的。   枢零身上也甜香香的,他变回了大黑蛾的模样躺在食物堆里暴食着,浓黑的长毛间黏满了甜点碎屑。   曦雾在恍惚间好像倒退回到了他们的十一年前,他们婚后的第一晚。   在那时,曦雾也是这样透过朦胧的珠帘、半透的屏风,远远地望着狂吃不止的枢零的。   他在那晚问枢零:“你手上的我们的结婚戒指呢?”   由此,一头高大的猛兽化作成了人的模样,并穿上了人的衣服。   即使枢零对这些都并不喜欢、并不适应。   枢零在那晚那段对话的最后回答曦雾说:“我可以同意为你长时间戴上我们的婚戒,并依你的要求于摘下它之前对你进行事前通知。”   现在变回成猛兽的枢零并没有摘下他们的小婚戒,它还好端端地戴在他的手指上,只是他的手指现在并不接在他的手上,而是正躺在地板上、在曦雾的脚边而已。   就仿佛三天前,曦雾要用餐刀切下自己戴着婚戒的手指,枢零把自己的那根无名指咬断了。   曦雾弯腰捡起它,再度向着枢零走过去。   “我给你烤了些小饼干。”他将饼干放到枢零旁边,“别哭了,帝权陛下,您总不能一直哭到明天早上五点,您该去时之宫处理政务的时候吧。”他顿了顿,“……我们现在还没有离婚呢。”他最终还是犯心软了,“我帮你把婚戒重新戴好,快变回去吧。”   枢零伸出黏满奶油的大爪子,拽住曦雾染满血的胳膊。   “说你喜欢我……”   “陛下。”曦雾一脸平静,“你明白的,虫群的舰队现在正在往联盟开,我不能对你说这句话。”   “呜……”枢零一边变回去,一边不停掉眼泪,“呜呜……”他扑到曦雾烤的饼干上,疯狂往嘴里塞,“……”   曦雾在心中默念:这一切也是为了你,枢零,为了成功带你逃离虫群的苦海,逃脱于你命定的悲剧。曦雾,你绝不能够在这时犯心软的错,然后就此悔恨终身。   他为枢零重戴好婚戒后,便准备离去了。   他会倒头就睡,严格扮演好一名因与爱人政治思想不合而变得冷漠无情的誓侣。   枢零却从他背后抱住他,向他问:“你从今往后都要这样对我了吗?”他湿热的眼泪在顺着曦雾的脖子往下淌,转向冰凉,“曦雾,不要在心里讨厌我……”   “我……”曦雾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对他说,“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   他轻轻反握住枢零的手。   又逐渐用力收紧。   “我是讨厌、是恨你的族群,小绒毛……我当然明白你的身不由己、你做所有这些决定时的并不情愿,所以……如果有机会……   “你想和我私奔吗?”曦雾的手捏紧得骨节泛了白,“抛下所有,你不再做什么帝权了,就只当一个普通人,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什么外界的烦恼也不再有,就只有我们两个,幸幸福福地到彼此生命的尽头……”   枢零却说:“我不能那么做……”   曦雾急急说到:“我的意思是,不考虑外物,不考虑你身为虫群帝权的责任,不考虑任何现实阻碍,就凭你个人的内心想法而言!你想和我私奔吗?”   枢零摇头:“我做不到不考虑,因为我生下来就是为了成为一名帝权而出生的。我做不到弃我的族群于不顾,我必须照顾他们,这是我生而就有的、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我被妈妈生下来的理由之一。”   曦雾完全不想听枢零的这段话。   “你照顾了他们、让他们过上了幸福快乐的好日子,那谁来照顾你呢!?谁来在乎一下你的感受呢!?   “枢零,你在虫群中过着这样提线木偶般的什么自由都没有、什么事情都反抗不了的日子,你真的幸福快乐吗!?   “你在选帝仪式上不痛苦吗?你在杀死你老师时不痛苦吗?你必须眼看着你母亲死去却无法为她延寿时你不痛苦吗?一千八百多年后,我们本还可以过那么多快乐日子,你却不得不被你亲手带大的新帝杀死时,你不痛苦、新帝也不跟你一样痛苦吗?   “我们的生来是异常个体的孩子又怎么办呢?万一虫群和联盟真打起来了,联盟战败了,靠山就此倒了,你到时候也要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孩子在你眼前被杀掉却无法作为吗?你真的一点都不会为这些事情感到痛苦吗!?”   “我……”枢零犹豫了一瞬,“在族群的问题面前,我的个人感受不重要……”   曦雾大喊:“即使你觉得不重要,但我觉得很重要!枢零,我对你发过誓,我会让你幸福快乐!但你自己看看,我们现在过的这狗屎日子它幸福快乐吗!   “我真的快要装不下去了!每天跟你装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过一样的,什么噩耗也没听见过一样的,依然跟你笑笑闹闹地每晚打游戏、做一些无厘头的事逗你开心,我快要装不下去了!   “我就是会忍不住地在每天想到,你一千八百多年后就要死了!在我正值壮年时就死了!也许连个孩子都留不下给我,你就死了!   “你要我怎么接受!你要我怎么消化!你要我怎么不幻想着跟你私奔从这种苦日子里逃离出去!”   枢零的羽须软软地垂在脑袋两边。   “……抱歉。”   “你就只有一句抱歉要说吗!”曦雾又忽然变脸似的冷静下来,森森地冷笑,“我现在对你吼有什么意义呢,反正你这具提线木偶,拿这些事也什么办法都没有,只会被牵着线走。我吼你不过是让你两头受气,又给你找些苦吃。   “算了。”他变得格外平静,“我们各自回屋里睡觉去吧,你睡你的主卧,我睡我的客房。都别做白日梦了。”   转身时,枢零却攥住了他的衣角。   曦雾问:“陛下,您还想对我说什么?是改主意又想和我一起做白日梦私奔逃跑了吗。”   “……”枢零在沉默良久后,缓缓地说,“曦雾,你还不够明白对虫族人来说,‘族群’的含义有多深刻。如果成为提线木偶就是族群赋予我的使命,那我……就必须接受它。”   曦雾再度冷笑。   “那我呢?枢零?”他红着眼眶咬着牙,“你是接受了你族群的使命,无愧于你的族群了,那我呢?我们的婚姻呢?在你的族群面前,我真的有什么位置可言吗?我真的重要吗?”   枢零又一次沉默许久。   “……你的位置在我前面。”   “好,好!”曦雾一抹眼泪,“虫群英明伟大的帝权陛下,我会记住你现在的回答!”   “可你不也同样吗。”枢零辩解,“如果你要和我在一起,必须牺牲一百个无辜者的生命,那你一定宁愿永远都不再和我见面了。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也无法是无条件排最前面的。”   “这不一样!你跟我从你的族群里私奔离开,又不会有谁会死!他们顶多因为顶头上没人批奏折了而混乱一会儿而已!而且具体问题该具体分析,哪会有‘我跟你在一起就必须得牺牲一百个无辜者’这么不讲道理的事!”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同。”枢零摇头,“只是我们所站的道德立场不相同而已。其本质上,都只是‘你有你在乎的,我有我在乎的’而已。我更在乎我的职责使命,而你更在乎生与死。   “你现在就正因寰宁事件的生死问题,而把我排在了后面疏远着我。你连着三天都没跟我说过话,今晚还打算跟我分房睡。”   “不,我这是因……”曦雾下意识摇头,“……总之,你的思想已经被你的族群荼毒扭曲了!被集体的规则压迫到这种程度,你都还不打算逃跑,也一点不觉得自己可怜似的!你明明自己也犹豫,觉得做那些你不愿意的事很痛苦的!”   “……可这就是我的命运,曦雾。”   “不,不!这不该是你的命运!”   曦雾心中一片决然——他要替枢零打破这该死的痛苦命运!他要带枢零从虫群里一路狂奔逃离出去!   枢零现在不希望跟他私奔,那是因为提线木偶的线还在虫群手上,枢零觉得所有痛苦都是他自己该受的。就像忍受惯了家暴的人,逐渐把自己被打当做了理所应当的。   而等自己帮枢零把线都剪断了,枢零就能逐渐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被打是该想着躲开而不是想着忍受。他的族群是生了他、养了他,但难道天下的父母就可以不把孩子的人生当回事,肆意地向孩子施加去痛苦、强迫他做不愿做的事、强迫他去死了吗!?   绝没有这种道理!   曦雾再没有分毫犹豫,他断然地对枢零说:“枢零,如果你真认为这就是你的命运,你就该为了你的族群这样受苦,那你就继续受苦吧!从今天起,我们的婚姻便名存实亡,以后的每晚我都要和你分房睡,因为我也要学你,为了联盟泯灭掉我的私情,在我的身上向你体现联盟当下的政治态度!”   枢零一把将他强抱入怀中。   “我不准许!明明是你自己最先对我说,要跟我永远在一起,连睡觉时也不分开的!”   “那你就现在答应我,你会跟我永远在一起,我便为你什么也不管了!”   “……”枢零僵住了。他哪有什么永远可以答应给曦雾。   曦雾冷笑着从枢零怀里挣出去,枢零失了留下他的气魄,只得呆呆地看着他转身离去。   曦雾一边走得头也不回,一边在心中暗自发誓:   枢零,我会帮你把我们的永远、把你的幸福快乐全从虫群手里抢夺回来。 第117章 冬眠苏醒(修)   “曦雾, 你认为,灵魂是什么?”   曦雾被蓝空羽的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   又很快地回答到:   “【灵魂】是一种未被证实其实体存在,但确实于宇宙中普遍存在的亚空间现象。   “理论上来说, 每个被亚空间赐福过文明印记的人都拥有灵魂,他们会在记忆数据达到灵魂储存上限时,如琥珀中的虫子般被定格在那一瞬时间, 抵达他们生命的‘最终永恒’。   “但目前尚无任何科学方法能找到大家的灵魂究竟在哪儿、又由什么粒子构成。我们只能粗浅地通过对一些现实现象的观测, 来假定灵魂的存在。”   蓝空羽点头, “是的,我们的最新版教科书上的确是这么写的。但现在, 曦雾, 我将告诉你——联盟已经看见了众生灵魂的所在。”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了。来者是联盟的对外宣传部的副主任, 曦雾的二叔苍痕。   蓝空羽将香葵草摆放到茶几上。   “香葵草前辈, 我们需要进入【衣帽间】中进行密谈。”   “没问题。”香葵草彬彬有礼地颔首,“请各位用尽可能放松的姿势坐好, 或者躺下;请保持心境的平和;请在做好以上准备后行联盟的同盟礼。我会在礼毕后将你们送入【衣帽间】。”   曦雾什么也没问, 依着香葵草的话照做。他相信等他进入【衣帽间】后, 有的是他提问的机会。   调整好坐姿平和下心境后, 房间中的三人默契地同时开始行同盟礼。   “砰!”   拳头用力叩打胸膛,代表初心不改;   “唰!”   举拳掌心向外放于头边, 代表理念不移。   下一瞬间, 曦雾先是浑身一个激灵,接着神智又一恍惚,他的意识与身体间断了线。   再清醒过来时,智脑显示时间已过去了二十多分钟,可他完全不记得有关【衣帽间】的任何事。   也许他们真的已经神游去过了这么一处地方,也或许他们只是坐在这儿发呆发了二十多分钟而已。   香葵草的紫色脸颊上在浮现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这已经是我第许多次说这句话——你们已为自己整理好行装, 已携带上自己亲手画下的通往明日的新地图。不必顾虑任何地向着未来前进吧,在必要时,你们会想起你们需要想起的记忆。”   曦雾的梦境到此中断。   他正在从冬眠中醒来,脑海中有一个朦胧的声音在对他说:   “……身体回暖程序正在进行中……41.5%……43.2%……”   曦雾虚弱地睁开眼。   灯光正从顶头倾落,透过冬眠舱的玻璃罩于淡绿的营养液中散射出七彩虹光,映在他苍白透明似一片湿水莲瓣般的脸颊上。   他明丽灿烂的金发正随冬眠舱的嗡嗡运转于水中飘摇荡漾,就像晨曦铺照在碧波,光点在青碧的海面上闪烁。   “小软糖,你醒了。”   舱外,爱人低沉的嗓音幽幽传来。   曦雾像烟云一样朦胧的冰蓝色双瞳终于成功聚焦。   枢零正将上半身趴卧在他形似水晶棺的冬眠舱上。   垂头看着他,浓黑似炭抹的眉眼间带着些怨气,面部线条冷硬似冰雕。   ——为了让私奔计划能顺利进行,曦雾在向枢零做政治表态冷战施压了五十多天后,又最终决定,要更进一步地直接冬眠,狠心将枢零孤零零抛下,让枢零受够孤独的苦。   现在不苦一苦枢零,一千八年后受罪的就是曦雾自己了。还是看不见盼头、再也等不到一个人醒来的无期徒刑。   见过了光明的人总是更难以忍受黑暗,曦雾相信枢零在受过了这些情感压力后,在后续的一些时刻里,会更容易偏激地做出一些激进选择。而这就是曦雾所希望促成的目的。   曦雾有些困难地在营养液中开口问:“枢零,既然你来叫醒我了,那说明虫群的舰队已成功穿过法查星门,抵达至联盟境内了吧。”   枢零薄唇紧抿,头顶的长须无规律地乱晃着,红眼睛中交织的爱与怨恨浓得像要滴出血。   在这四百多个孤独寂寞的夜晚中,他没有一天不想提前把曦雾叫醒、从冬眠舱里拖出来,但他知道——那没有意义。   他留不下他。   就算对着曦雾流下眼泪,那除了证明自己的脆弱以外什么用处都没有;无论重复将曦雾从冬眠舱中拖出来多少次,曦雾都始终会对他避而不见、畏如蛇蝎。   枢零越是深入了解联盟的文明体系,就越是明白,对一名联盟人来说,意识形态太重要、对外做出坚定的政治表态太重要了。   联盟必须用这样极端的形式主义,来确保时间长河中联盟理念的极致纯洁性。联盟是由一群理想主义者共聚成的联盟,如若理想失贞,那么联盟将瞬间瓦解、变一地鸡毛了。   但,即使明白这一点,枢零也还是愤怒于曦雾的行为——整整四百多个夜晚!整整一年多的时间!他都只能隔着这层可悲的玻璃罩,用幽怨、寂寞的眼神凝视着舱中的爱人。   枢零微微昂起下巴,拿出自己最冰冷的语气:“我认为,我在我们的情感关系中,我遭受到了十分不公的待遇。现在,曦雾,我也要对你说——我讨厌你。”   曦雾苦笑。   枢零难以置信:“你听见我说‘我讨厌你’你竟然没有哭,也没有十分伤心……你醒来后第一句话也完全没有在关心我……”枢零的羽须软绵绵地往两旁垮倒,眼泪也啪嗒啪嗒地掉,“你果然不喜欢我了……”   他呆呆地哭了两秒,又越想越气,气得羽须逐渐立直回去,于是抬手就是狠狠一拳砸碎冬眠舱盖,将身体尚未完全回暖正身虚体软的曦雾给一把提溜起来,无比凶恶地咬起人。   曦雾此时的身体知觉还没恢复太多,他只觉得脸上有些痒,像是正在被小动物舔舐一样。   他安安静静地任凭枢零把自己咬得满脸、满脖子都是血,偷偷地嗅闻枢零发间的味道——那是一种像蜡烛、又带一点石灰粉味的气味,是枢零身上独有的气味,是让他安心、魂牵梦萦的气味。   “我好想你……”枢零紧抱着他的双臂像铁一样勒着他,“你这个骗子,把对我说过的那么多会一直对我好的甜言蜜语全吃了回去,我讨厌你……你明明清楚,在星门建成前的现阶段,虫群和联盟讲和是必定的事,我们双方都在找合适的台阶下,你却还是……”   “对不起。”曦雾又问,“所以你找的台阶是什么?”   枢零将他从冬眠舱中抱出。   一谈起公事,枢零又变回了往日里冷冰冰的面瘫模样。   “我们的武装舰队的其中三分之二,在即将穿过法查星门前,选择了掉头返航。它们上面在一开始就没载人,用的心灵网络远程代驾。剩下真正载着人的那三分之一,他们来到你们联盟境内,只是来度假和给你们演出表演的。   “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事情的‘真相’就像是你们的宣传口经常说的那样——法查星门只是我们间修来旅游用的,它不会被用作战争,虫群和联盟的关系非常友好。”   “哈哈。”   而事情当然不只是这样。   从很早以前,枢零就开始试探联盟,想知道联盟暗地里正在搞些什么鬼。   是以,这次虫群的舰队完全是借机装模作样地来联盟实地侦查的,枢零早就想派兵这么干。   但目前传回来的消息不太乐观,枢零的族胞们什么都没发现。这使得枢零对联盟的警惕度又提升了几个级别——他不信联盟真的什么也没干。   枢零后天觉醒的奇异能力【心能操纵】正在不断预警他,使他于冥冥中感到,如果他忽视自己的灵性预警,那么在未来,他与他的族群一定会追悔莫及。   但很遗憾,也正因这项能力,他变成了异常个体无法将他的情绪感受分享给他的族胞们。   受束于星际文明间“末日武器”的威慑,若无确凿证据,枢零是不好带领虫群直接向某个高级文明全面开战的。   不仅他的族胞们需要知道,他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危险决定的理由,星海中的其它众高级文明们也需要虫群的一个交代。   大家全都害怕谁在战争中狗急跳墙,把末日武器当烟花放拉所有人一起陪葬。虫群作为实质上的星际老大哥,是万万不能带头坏了大家“相安无事”的默契的。   这份默契一旦被打破,潘多拉的魔盒就要被打开。   至今各文明间的种种矛盾摩擦已积压了十万多年,魔盒打开后,星际大战必将于千年内爆发。   没人会想打这场星际大战,但有时,当权者们不得不做出一些艰难的抉择。   枢零早已通过曦雾向联盟暗示警告过多次:   坦白并停止你们于暗中谋划的危险事,否则我方必将于星门建成后对你方采取一些强制措施。   但对于枢零的警告,联盟方一直没有回应,还在装无辜、装无事发生。   枢零心中已有决心,冒着潘多拉魔盒被打开的风险强行向联盟开战的决心。   在“寰宁之殇”事件发生前,他的想法是等星门建成后,先派一批先遣舰队侵入联盟境内打局部战争进行深入调查,小规模的局部战争还不至于将魔盒打开。   在这次调查行动中能找到联盟的罪证最好,而如果找不到……   他会伪造罪证。   是的,虫群和联盟间必有一战。   这场战争,会直到那种令枢零如芒在背的危机感消失为止。   枢零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有错,近来他也越发忌惮于联盟在思想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极端,对联盟进行一些态度强硬的试探与调查是绝对有必要的。   但现在枢零却忽然有些不应该的软弱与犹豫。   星门建成后如果他真的下令派遣舰队群侵略联盟……   曦雾一定又不得不“政治表态”躺进冬眠舱里对他避而不见了。或者更激进一些,让血溅在他的脚边,就那样“光荣英勇地”死回联盟去。   在这四百多个夜晚里他都忍受着怎样的孤独?   最开始枢零赌气地想,没了曦雾陪着他,他在星际网络上也有很多朋友,在虫群中他也新交到朋友了。   可最后,总因相似的情景而不断陷入进自己与曦雾的各种回忆中的枢零,他不得不崩溃承认,曦雾是特别的。   就像黎明和黄昏的含义不同,代糖无法与糖相等。   他的态度不该软化的,在虫群与联盟间文明之争的问题上。   但是,他现在的确可悲地更希望着,能通过一种更合情合理、政治正确的手段,搜查出联盟铁一般的罪证,让曦雾无法辩驳地接受现实——在这场战争中其实联盟才是邪恶的那一方,虫群的侵略之举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样曦雾就不会又冬眠了。联盟失贞后便不再值得曦雾去表态维护了。   枢零少有地用脸蹭起曦雾撒娇。   “小软糖,是否是你的双臂在漫长的冬眠中出了一些问题,不然,为什么你现在不抱抱我?”   他的身子骨太高大,连向人撒娇的动作都显得太霸道。   被他圈禁在怀中坐着的、半边脸和脖子都是血的曦雾,就像一只人偶娃娃一样被动。   枢零又用邀功一样的语气说:“我方已和你方商定完毕关于联合军演的相关事宜,现虫群与联盟间的关系已得到初步缓和,我们在‘不会轻启战端’一事上已达成共识。我认为,小软糖,我们两人的冷战期也是时候结束了。”   曦雾却摇头拒绝。   “陛下。”他用严肃认真的口吻说,“我们两人的冷战期,要直到我们双方文明在‘寰宁之殇’事件上的新谈判协定真签订下来、直到你们切实证明你们不会再残害合作中出生的后续混血儿为止。事关生死,不容懈怠。”   枢零瞬间拧住眉,气闷地松手,将曦雾推出自己怀中。   “你们联盟人极端的程序正义真令人恶心。这里又没有别人在,你何必再这样橛守成规。你明知道等日子一到,新协定是一定会签的。即便如此,你也还要在现在和我拿腔作势、要我继续迎合你的作态?”   曦雾压抑着胸中思念,轻声道:“抱歉。但联盟理想的纯洁性,需要每个联盟人都尽自己的全力去维护。如果人人都想着自己错一点、偏一点也是无伤大雅的,那么我们的联盟迟早会完蛋。   “陛下……我也很想你,但我还不能拥抱你。”   “哼!”枢零满怀怒意地转身离去,“可恶的、讨厌的、卑鄙的、满口谎言的异族人!我要你之后,自己跪着哭着求我抱抱你!我要考虑很久过后再原谅你!”   他重重地向外走了两大步,当他意识到曦雾真的一点追上来求取他原谅的想法都没有时,他顿时气得羽须如波浪般扭曲,眼泪卡在眼眶中掉不下来。   曦雾满脸苦涩地望着爱人在勃然大怒中远去的背影。   这起外交事件中,枢零在顺势借风好事出有理、正大光明地把虫群的先遣舰队塞来联盟家里调查情况,曦雾又何尝不是在故意激化事态、浮夸地装腔表态,好使枢零深信联盟中真的全是一群极端到走火入魔的理想疯子。   这同样是他带枢零私奔逃走的重要一环。   曦雾虽然不记得在【衣帽间】中大家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他的私奔计划早在那之前便大致架设完毕了。从他成功破译妈妈交予他的那颗亚空间宝石后,他就一直在思考他该怎么带着枢零从虫群中逃出去。   他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有限,他必须牢牢抓紧手边的每个机会、利用身边可利用的一切,无所不用其极,才能为他与枢零的未来争取到一线生机。   现在曦雾要让枢零深信联盟的极端,毫不怀疑对联盟来说“生命至上”的理念是绝对的。   对一件事物的看法,时常改变人们对于它的应对态度。就好比看见一头大型动物,人们是不敢轻易靠近的;而倘若告诉你这是一头吃素牛,一批人就敢于上前了;再告诉你这不仅是吃素的牛,还是一头驯化好的十分温顺的家养水牛,更多的人便也敢于上前了。   曦雾便是要暗示枢零,有着极端“生命至上”理念的联盟是头吃素无害的牛,不会行凶伤人。等枢零真信了,向着牛走上前去了,便也是枢零掉入他的谋划中的时候了。   虫群能把提线木偶枢零的线扯来扯去,他曦雾就扯不得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现在的这一步不出差错,联盟那边的配合不出岔子。   梳洗完毕的曦雾,扣好自己领口处的最后一颗蓝宝石扣。   如果虫群的侦察舰现在就在联盟境内查出了些什么“罪证”,那他的计划便要提前宣告结束了。   他现在唯有祈祷那些无法被他掌控在手里的事,都能如他所愿的顺利进行了。 第118章 存续高于一切   在联盟的电视新闻直播中, 看见枢零就“寰宁之殇”事件面向观众90°弯腰鞠躬谢罪时,曦雾绷不住笑了。   但笑了一会儿后,又不禁哀伤地叹一口气——小寰宁终究是无法复活了。   新闻播报还在继续:   “……虫群的最高领导人帝权·枢零在本次谈判中承诺:今日后, 凡在虫群中出生的两方混血儿,均可在任何时间,经一定正式程序与手术摘除其雷利斯文明成员的身份后, 仅保留联盟籍贯, 从此由联盟派遣专员接回联盟本土抚养。虫群将为此设立专项事务办理通道……   “同时, 为纪念于本次事件中夭折的幼童寰宁,联盟决定, 将法查星门口的驻守太空港由‘镜花港’更名为‘寰宁港’……”   在新闻的最后, 播报员提到, 于本次事件中“造访”了联盟并与联盟舰队进行了为期35天的“联合军演”的虫群舰队95211, 他们申请了于寰宁港中修整暂留,直到一年多后, 法查星门彻底建设完毕后, 他们再启程踏上回家路。   联盟这边考虑到未建设完成的星门的通行风险, 全票同意了虫群舰队的暂留请求。   枢零皱眉心想:一年多的时间, 联盟就这么自信,不怕被虫群的95211舰队调查出些什么吗?又或者是联盟束于他们“生命至上”的理念, 即使心有顾虑, 也不得不答应95211舰队的暂留请求?   而无论如何——从今天起,他与他的小软糖的冷战期终于能结束了。   枢零对着来接自己下班的曦雾趾高气昂地竖起长须。   他伸长手,曦雾立马懂事地把手里的大份自制夹心饼干递过去。   “(嚼嚼嚼)一般。(嚼嚼嚼)没有我妈妈做的好吃。”枢零一边饼干往嘴里塞个不停,一边脚上踏踏,用自己漆黑的皮鞋鞋头点着地,“罪臣曦雾, 跪下,趴在地上,背我爬回宫去。”   “……”曦雾摇头,“枢零,我不觉得我自己有什么错。这起事件虽然结束了,但小寰宁到底还是死了,没法复活了,死亡的沉重让我没办法和你在这件事上说说笑笑。   “这些天也不该完全算作是我在刻意冷落你,也该算作是我们一起为小寰宁的死服丧节欲。他的死你有一部分责任,我也有一部分没能尽到和你沟通到位的责任。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现在的想法与感受。”   枢零的须须逐渐垮了回去:“哦。”   “唉……”曦雾忆起寰宁的音容样貌,不禁叹了口气,“这件事,暂时就这么揭过吧……提起来只会徒增伤心。”   “好。”   “小绒毛,除了这袋饼干外,我还给你做了些好吃的,我们……”   两人走上回家的路,交谈声渐远。   他们就此回归到平凡的日常生活中,但联盟与虫群间涌动的暗流,却在随着星门建成日的接近越发汹涌。   宇宙历136863年5月1日。   法查星门一期工程竣工倒计时,第35日。   曦雾突然收到了枢零在上班时间里发给他的消息。   「小软糖,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难道是你意外怀孕我要喜当爹了?[/呲牙笑]   「我没有怀孕。」   「有一件事,我一直为你感到十分遗憾和抱歉——在我们婚后的第一晚,你曾对我说,你想家。」   「从你坐上航向虫群的船队时起,你已经有十九年没见过你的母亲了。你平时只能给她打一些视频电话,以缓相思之情。」   「曾经的我并不能全然理解你对你母亲的思念,而现在,我已完全明白,它是一种比疼痛更为温柔漫长的没有休止符的感受。」   「所以我决定,当法查星门建成后,我会为你,也为你大使馆中的其他同事们,发放“亲属探望通行许可”。你们在经申请后,随时都可以往返于虫群与联盟之间。也可以邀请你们的直系血亲来虫群看望你们。」   曦雾在惊讶后,又十分感动。   -谢谢!我的同事们一定会非常喜欢这个好消息的。   -不过……我暂时没有回家的打算。毕竟,走法查星门虽然比原来的老路线快了几倍,但来回一趟也要两年多的时间呢。   -也许等一千八百年后,你……的时候,我会带着孩子们搬回联盟老家去住吧。   -我的妈妈长寿着呢,我有生之年的什么时候回去见她都不会迟[/呲牙笑]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所以我还决定,我要和你一起回家看望妈妈。」   曦雾兴奋得瞬间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终于!他计划的至关重要的一步终于达成了!枢零向着“无害的牛”走上前去了,要自己正大光明地走正门离开虫群领属了!   而真正让枢零这名文明帝君做下这般决定,要以千金之体冒险离开虫群前往联盟的理由,当然不可能只是“陪爱人回家省亲”这么简单——   时间回到十数分钟之前。   「当星门建成后,我决定亲自动身前往联盟探查虚实。」   参与帝前议事的一众节点皆大惊。   「(惶恐)陛下不可!」   「(劝阻)陛下,您的性命不容有失,您怎能从族群的领属中离开到危险的外界去!」   「(疑虑)陛下缘何做出这种决定?」   一片纯白的心灵网络线上会议室中,枢零正稳稳地端坐在纯金的帝位上。   在此处,他向来以他漆黑高壮的源形态面见众族胞。   他从红披风底下微抬手,阻止了众节点的议论纷纷。   接着,他身为异常个体的没有情绪起伏、没有内中思维逻辑链的字句冰冷的浮现。   「我的不安感在愈演愈烈,联盟必定在暗中酝酿着一场颠覆性的阴谋。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借机派去联盟的侦查部队95211却始终没能有所发现。」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他们缺乏了我的同款特殊能力【心能操纵】的缘故。也许只有同样拥有【心能操纵】的能力者,才能警觉与发掘出联盟的暗谋。」   「因此我决定亲自动身前往联盟一趟,我明面上的探访理由将是带我的誓侣回家省亲,与我的异族母亲相见上一面。」   众节点仍旧十分不赞同地喧嚷:   「(反对)这太过于冒险了!我们的心能天赋复刻实验还没出成果,我们怎么能在现在冒着失去陛下您的风险?况且离下一次帝权更替还有一千八百多年,阿姆们都还没开始生育下一代帝候呢!」   「(疑虑)如果那些不安感,只是陛下您的特殊能力所带来的某种类似疑心病的副作用呢?」   「(建议)陛下何必着急,我们何不用更稳妥些的方案,等星门建成后再加派更多人手扩大规模的调查一番后再说。」   枢零摇头。   「你们说的话我都已考虑过。去往联盟亲身探查,这就是我的最终决断。」   「我的族胞们,请你们回答我——」   「远凌驾于我们的三条金律之上的族群真理是什么?」   众虫齐声应答:   「(肃穆)存续!生存与延续是族群的第一需要!」   「而我此去联盟,正是为了族群的存续。」   枢零身姿挺拔、背影伟岸地从王座上起身。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众族胞。   「我看见,你们都在疑虑我所预感的‘恐有覆巢之患’的事也许只是虚惊一场,但如果它是真的,你们谁能担得起这份责任!?」   唰!枢零挥臂用力一振,他猩红的大披风如血浪般翻滚。   「没人能!在族群的存续问题面前,我们全都不值一提!」   「你们难道都忘了那次零伤亡的星门事故了吗,它还不够荒诞诡异、令你们警醒吗?」   「等待星门建成已耗去了我们太多时间,而联盟的态度很明显,就是想和我们拖时间以换取些什么。」   「我认为,他们一定是在暗中建造一种能直接决定全盘战争的胜负手的超级大杀器,它一定比末日武器更加可怕,使得联盟人觉得当他们的计划成功后,不管他们先前对我们有多劣势,最终我们都不得不向他们低头屈服。」   「所以我们不能再让他们成功地拖下去了,我们必须尽早解决这件事!」   「我的死算什么,实验可以失败,你们一直研究下去它迟早还会成功,没了我你们也可以在往后自己慢慢来。科研中最难的,从来都不是如何前进,而是找不到研究方向。」   「帝权的死又算什么,我们早有用以应对帝权突发性死亡的成熟预案。族群意志会代替死去的帝权为你们的每一个问题做出回答,直到新一代的帝权从帝候中诞生。」   「况且,我认为,如果我真的被刺杀身死在了联盟,这反倒是一个好消息——」   他面色沉着,缓步走下高台。   「这说明联盟‘生命至上’的理念并没有他们喊的那么纯粹。他们并不真的是一群可怕的、失去理智的、难以预测其行为举动的极端疯子。」   「对一个文明集体而言,理智者、智慧者反而最温良,极端疯子才最过可怕。也正因为联盟所表露出的极端态度,我才越发确信,他们一定在为他们心中的‘崇高理想’暗中做着些什么。」   「是以,反推之——如果联盟人真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极端,真的绝对遵从于他们‘生命至上’的理念,那么此番外出调查,联盟不仅不会暗谋要刺杀我,他们反而会费尽心思地护我周全;」   「而如果他们没那么极端,他们选择刺杀我,那将证明他们只是一群虚伪的普通人,我们对他们再没什么好怕的。我们也有了正当的出兵理由,不管联盟暗中有什么阴谋都能直接平推了。」   枢零走至了金毯的尽头。   他转回身,再度面向一众族胞。   他以威严、冷酷、无可置疑的帝王姿态最终说到:   「现在,我的族胞们,重新做出你们的决议判断吧。」   嘈杂的议论声在众虫的心灵中相互振荡。   又很快只剩一个形状的意识波纹。   「(服从)陛下,我们认同您的决定。」   十数分钟后,曦雾无比兴奋地向枢零回复:   -真的吗?你和我一起回联盟?太好了!   又装模作样地替枢零操心:   -可是,你的族胞们会同意你离开虫群吗?你可是有着千金之体的尊贵的帝权陛下。当然我向你保证我们联盟境内是十分安全的,你来了就知道了。   -而且你离开虫群那么久,你的日常工作怎么办?虽然你都是在心灵网络上线上办公的,但你不是需要【帝阁】来提升办公效率吗?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用担心,我自有考虑,我已经说服了我的族胞们。」   「工作方面我每天可以多加一些班,安全方面会有一只豪华武装舰队全程护卫我。」   -哈哈~   -我的亲亲老婆陛下,辛苦你了~[/飞吻][/飞吻][/飞吻]   -请老婆陛下放心,我们联盟会做好东道主的!我这就去把消息通知给俺们联盟的外交部!   「好。」   -老婆老婆~今晚我也要给你准备一份惊喜~   -爱你~   「好。」   「我也爱你。」   盯着那句“我也爱你”看了好一会儿后,曦雾甜滋滋地在心底复盘起自己的整个私奔计划——   他要借用联盟的力量,与枢零在一场“阴谋”中双双“身亡”,“葬身”星海。   联盟没理由拒绝曦雾的这项“擒王战术”的请缨。   现在的事态已然很明显,联盟的确有在暗中谋划一些不能被虫群得知的危险事,它让虫群感到危机在背。联盟不肯放弃自己的暗中谋划,虫群也不敢对联盟掉以轻心坐以待毙,是以两方间的冲突是必然爆发的,战争是必然开启的。   而若这时联盟能率先“除掉”虫群帝权,势必能为联盟争取到一些战争优势。失去了帝权的虫群,绝对比没失去帝权的虫群好对付。   当旧帝突然身死、新帝还没培养好时,虫群会使用“族群意志”来暂时代理帝权。   “族群意志”类似超算AI,只不过普通的超算AI是由电子元件组成的,而虫群的这个“族群意志”则是依托于虫群心灵网络的一种集体智慧。它的算力、算法抽取自虫群中的每一只虫子,并会主要参考虫群历史上的部分帝权的思维模式。   相较生物个体跳跃性的思维而言,“族群意志”是比较中庸、死板、好捉摸的。   也正好,联盟有一台擅长推演测算的“未来预言机”。曦雾早就猜到了联盟派给沫沫云的秘密任务是什么,就是给这台“未来预言机”收集虫群的社会模型数据,用以推演虫群未来可能有的行为举动。   “未来预言机”可以说是十分克制虫群的“族群意志”的,等枢零“驾崩”后,联盟就可以针对虫群走一步算百步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如果有得选,曦雾也希望能在一千多年后,枢零的任期即将结束时再带枢零远走。   但很可惜,在文明集体面前曦雾的个人力量太过渺小,他是没得选的。   曦雾不敢去赌一个以后,他还能不能有现在这样带枢零私奔的好机会。还有孩子的问题,联盟要是战败他和枢零异常个体的孩子就失了保命符了。   曦雾一直知道自己的运气不太好,所以他真的不敢赌。赌输了没的可是枢零的命,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的命。这些命对他来说,都太过沉重了。   目前,曦雾尚不知道自己与联盟那边接应好的“擒王战术”的发生时间与地点是什么。   但既然香葵草说,在需要的时候相关记忆会被想起来的,那现在也就无需他操心了。   曦雾轻松愉快地哼起歌,快快乐乐地准备起今晚他要给枢零的惊喜。 第119章 漫漫长夜3.0   “我尊贵的、亲爱的陛下~”曦雾库嚓一个单膝跪地, 从背后掏出一束骚包的永生花,“我是您点的会所包夜男模小曦,今晚的我, 只属于您~”   现在刚下班的枢零接过花束,“哦。”   曦雾转一个面,伸手指向自己的后背, “请陛下上轿——臣恭请背陛下回宫——”   枢零大马金刀地往曦雾背上一骑, “善。”   曦雾充满仪式感地长呼一声:“起轿——闲杂人等退散——”   然后双手往枢零的尊臀底下一托, 站起身故意走得七扭八歪、磕磕绊绊地把背上的枢零给颠来抖去,又向枢零说到:   “陛下, 您现在坐的坐骑套餐是我们会所的基础款套餐, 体感可能有点颠簸, 这都是正常的。   “不服气您可以选择加钱升舱, 我们有很多种升级套餐可选。”   “可朕没有钱。我老公管得很严,他说我经常被那些说话很好听的网友骗, 他不让我随便花家里的钱。”   “问题不大, 陛下您拍点裸.照抵押贷款一下就好, 您身体底子很好的, 能贷下来不少。我们会所的合作贷款公司都是正规公司,放贷很快的, 没有砍头息, 利息也不高,也就几十个点吧。”   枢零不假思索:“给朕满上,朕全贷了。”   “嗻~裸.照咱们一会儿再拍,现在陛下您先按我说的,做一下身份认证。来,点头~摇头~张嘴~眨眼~好的, 您的身份认证已通过,滴嘟,提现已到账~   “好的亲亲,这边这就开始给您升级套餐哈,亲亲您看看您想升级成小店里的哪个套餐。   “我们有摇摇车套餐,有——”   枢零打断他:“给朕上最贵的套餐。”   “好!陛下不愧是陛下!这就给您升级成豪华大音响4K高清音质、满级服务满级舒适度体验的金闪闪帝皇套餐!   “啊!亲爱的陛下,请听在下为您高歌——《对你爱不完》电音remix版!”   虫群皇宫的占地很宽广,人烟却很稀少,无论何时这里都总有种空落落的寂寥感。使曦雾在皇宫的大街上搞起抽象逗爱人开心毫无压力。   他们说说笑笑地一路回家,半途中,曦雾忽然松开了托在枢零臀腿处的双手,大笑着奔跑起来。枢零一边主动勒紧他、用双腿绞紧他,一边往他的耳朵上咬。曦雾连连讨饶,给他换一个公主抱的姿势。   这条回家路并不远,只几分钟后他们便成功到家,吃起桌上已布置好的丰盛晚饭。   曦雾将“会所男模小曦”的拜金油腻倒贴男的形象扮演得活灵活现,每一口饭、每一杯酒都由他亲手喂到“金主陛下”嘴边,恨不得连咀嚼吞咽也帮忙。   饭后又一起玩了会儿电子游戏后,他开始疯狂暗示。   “我亲爱的陛下,我们会所还有一些超好玩的特殊服务哦。我不保证我们的服务项目正规,但保证舒服、手法地道、口技娴熟、技艺炉火纯青~”   枢零正叼着根棒棒糖,叉着腿一派极道大佬的坐姿。   “你们有没有那种,朕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的特殊服务。钱,不是问题,裸.照我有的是。”   “没有的陛下,没有的。在下还想活着听到明早的闹钟。”   枢零大为扫兴,“你真的不能把脑袋拔下来旋转身体用鲜血制□□心彩虹喷泉吗,我在广告推送视频里看见别人家的老公都可以那么做的。”   “……你平时到底都在看些什么东西才会给你推那种广告啊!”曦雾吐槽,“别告诉我你的网页搜索记录里,全是‘老公太可爱了总是忍不住想吃掉他该怎么办’那种可怕的问题!”   枢零如数家珍:“不只是这个,我还经常搜‘想把老公做成玩偶上班时也抱在手里该怎么办’、‘如果老公不爱我了要怎么强制爱他才能让他回心转意’、‘老公星宇太旺盛了可不可以把老公的XX没收等想要的时候再还回去’、‘半夜怎么偷吃老公能不在第二天被老公发现’……   “还有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的问答AI总是用一行红字回答我说:涉及法律风险,不推荐那么做。”   曦雾悲催地把两眼一闭:“怎么婚前就完全没发现枢零你还有这种特殊癖好……”   “我的癖好很特殊吗?我的族胞们也都很想吃掉你们法皇人呢。”   曦雾汗流浃背了:“你向我们开放探亲许可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想让小点心们自己给你们送上门来是吧。”   枢零严谨负责地回复:“也不全是。”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再继续这个可怕的话题了……”曦雾强行将对话拉回去,“咳咳,陛下,在下想向您推荐一个我们会所的必点项目——精油推拿特色法式全身按摩!”   枢零兴趣了了,“按摩有什么好玩的。”   “你玩了就知道了~”曦雾依偎进他宽广的胸怀中,殷勤地给他揉捏起大腿,“求你了小绒毛,跟我玩一下这个嘛~”   枢零高高地翘起须须,“我认为,你求人的态度还不够诚恳。”   “那你想让我怎么求你,我的亲亲陛下?”曦雾笑着把手越揉越上去,“要我掉眼泪吗?”   枢零期待地点头,“嗯。”   曦雾便为他假哭起来:“老婆~老婆~没有你跟我玩精油按摩play我该怎么活呀老婆~”   “假哭不算,我要真哭。”   曦雾努力酝酿了一番,不但着实没那个演技,还不小心噗嗤笑出了声。   他枕在枢零胸膛上的脑袋在笑声中抖来抖去,一对犄角也跟着在枢零的脸上戳来戳去。他一把拉起枢零的手说:   “对不起,我现在实在是、哈哈、哭不出来,因为、因为,我现在心里实在太开心了。”他将脸贴在枢零手心里,“我感觉好幸福,好不真实……我们要一起回联盟了……”   “没有什么不真实的。”枢零吻一下曦雾的犄角,“等我们到了联盟,我想把我们戛然而止的那次蜜月旅行也给补上。你说你们联盟的景区里,没有骗子,我想跟你去看看没有骗子的景区长什么样。”   “好。”他的舌头顺着枢零的手腕湿漉漉地向下舔去,“小绒毛,我们到卧室里去玩,好不好。”   “抱我过去。”   精油里不知道被掺杂入了什么成分,让枢零的身体有一些轻飘飘的酥软发热。   他的视线被热敷眼罩蒙住了,曦雾纤细的手指正在他的后背上勾画。   “如果这里是联盟的首都星,那这里就该是我的家乡法丽塔……它本来应该在这儿,法查星门的旁边不远,但我们带着妈妈搬家了,新搬到了这儿……”   曦雾的手指又继续往下。   顺着枢零健硕饱满的背阔肌,滑进他的脊椎中缝间。   “听我的大学同学说,这颗叫翡雯兰的星星上有一种香料特产,叫吊星兰,味道十分特别,喜欢的人很喜欢,讨厌的人觉得它有怪味。   “我就不喜欢它,但也许你会喜欢,说不定。它的颜色是翡翠色的,模样我画给你看……”   枢零认出了正在自己身上画画的是曦雾的哪两根手指,它们的指甲总是修剪得比曦雾的其它手指短一些。   曦雾刚给他画了几片花叶子,他就忍不住地捏住了曦雾的这两根手指。   “痒……”   “痒么?那我给你揉一下……”   枢零背上的精油被揉搓得逐渐挥发开了。   他的意识也跟着身子晕乎乎地发起软。   而曦雾灵巧的手掌还在继续往下,往下……   向两旁分开的他的黑红蛾翅,露出他灰白的体肤……   “联盟的这里,有片风景很美的旅游圣地星系。淡蓝色的中央恒星,正在撕裂离它最近的金属行星,那破碎的亮白色星带有种忧郁的美……   “流星时常从夜空中划过,极光在炽烈的燃烧,这里有一片浅紫色的花海,这里有一片七彩色的湖,湖里有一种巨大的会发光的透明动物……   “这些我都没亲眼见过,只听别人说过……你会也想跟我一起去亲眼见一见这些风景吗,我的陛下……”   “嗯……”   “我换一样东西给你继续推油按摩,好不好……”   枢零回想起了自己还是一条小毛毛虫的时候。   浑身软绵绵,没有骨头,总犯懒,喜欢黏在别的兄弟的背上,享受他们的顺风车。   而他的兄弟们总是背了他没一会儿,就背累了,颠来颠去地要把他摇下去。他从小就心眼坏,故意赖着不走,因为他喜欢那种像坐摇摇车一样的感觉。   “还舒服吗,要不要我推得再用力一点……”   “……”   “小绒毛,你在馋什么好吃的,这里怎么在流口水啊……”曦雾轻声笑着抵上去,“是在馋这个吗?”   “……!”   曦雾单膝跪在按摩桌上,手按着一点一点地压入。   枢零被推满了精油的一双健美长腿先是绷紧如弓弦,又逐渐软弛下。   但解嘴馋了没一会儿,曦雾就滑出去,给他推按起别的地。不管在他的那旁边附近怎么揉、他的腰在怎么往上拱,曦雾就是不再压回去。   “小软糖……”枢零声线不稳地低声唤着。   他很少有主动把翅膀往两边分得这么开的时候,他们一般也很少用这个姿势。   曦雾将手顺着他的腋下往前探。   “我的亲亲陛下,你平时不是最喜欢让我求你吗。”   “唔……求你了……”枢零往后挺着,蹭着曦雾左右扭扭,“老公,我还想继续吃……”   曦雾顺着他的动作再度压进去,但只进去一点,就这么浅浅地蹭。   直把枢零逗弄到心急得身子骨都绷紧了,他才笑着猛然深进去。   瞬间,枢零的两对翅膀都后夹着立了起来,又随着曦雾的动作开始一下一下地扑棱,扇动起的风把曦雾的金发全吹乱了。   曦雾将额发往脑后一抹,又双手下摁,像摊展开一只飞蛾标本一样地双手钉紧了枢零的蛾翅。   按摩桌在他们两人身下嘎吱嘎吱地乱叫一通,扯着嗓子越嚎越大声。   又陡然清净了。   是曦雾将枢零抱在了身上,一齐往更适合厮磨共度这漫漫长夜的地方去。 第120章 梦未来   “爸爸, 我能叫小肖来一起参加我的生日会吗?”   海曦眼歪嘴斜:“可以啊,没问题,我不介意你叫他来。”   周妙妙笑嘻嘻地跑走去叫小肖了。   小肖也真的厚着脸皮腆着脸就过来了。   今天是周妙妙的十四岁生日, 从今日起,她在法律上就不再是儿童了。   但在海曦和枢零眼里,她的时光好像还凝固在她的九岁、他们刚一起踏上流亡之路的时候。   一同来参加生日会的, 还有周妙妙最好的闺蜜兼室友童佳。   其他的同学朋友周妙妙便没请了, 因为生日蛋糕不够分。这个年代大家过生日都是这样, 物资短缺窘迫得只能叫上最亲近的两三朋友,甚至只够和家里人分享。   “哇……妙妙, 你的爸爸好爱你, 给你买了这么大一个蛋糕。”童佳的眼中满是羡慕, 还有一些心酸, 她的家人早在战火中死光了。   周妙妙认真对她说:“佳佳姐,等以后我工作上班了, 你过生日我也给你买蛋糕。”   童佳又感动、又腼腆地笑笑, 从包里拿出一顶她亲手做的纸王冠, 给周妙妙戴上。   海曦在一旁谦虚:“这个蛋糕其实也就只是看起来大而已, 奶油下面的填充物一半都不是蛋糕胚,而是椰果果冻。”   虽说如此, 订购这个“并夕夕版”蛋糕也还是花去了海曦大半个月的工资。   并且这已经是友情价, 蛋糕店老板只赚取了他一些基础的手工费。   第三次世界大战打到现在,蓝星上各国的轻工业、部分农业早被打垮了。   油、糖已贵得远离了百姓的厨房;   猪肉价格贵到不敢去睁眼看;   牛羊这类需长期饲养还难伺候的大型牲口,直接变过年时才能吃到一点的年货,平时都是有价无市的;   水果基本只有梦里才有,全国各地的大多果树林要么毁于战火,要么交通断绝运不出去了。   大家的主要口粮已变成了杂交水稻、厂里自耕自种的蔬菜、合成淀粉, 与用合成淀粉养大的速生鸡、草鱼。   大家最常有的零食则是以合成淀粉为主材料做的各类非油炸膨化食品,与以藻类凝胶为主材料做的科技香精代糖果冻。   如果说战前时代最流行的美食小贴士是“鸡蛋液面包糠,下油锅炸至金黄,隔壁小孩都馋哭了”,那现在的战火时代里最流行的美食小贴士便是“果冻,果冻,还是他大爷的果冻”。   大家一致选择果冻的原因无它,果冻便宜又大碗,一点果冻粉加一点香精代糖就能勾兑出一大盆。   连家里养着一头洛德奈特都能放开了喂他吃,果冻在这个时代中的伟大性,无需多言。   “半果冻蛋糕也很不错了!”小肖热烈地拍起马屁,“我过生我妈就给我下碗鸡蛋面,相比我妈,海曦叔叔你简直太有实力、太有魄力了!您就是蛋糕英雄!”   “哼哼~”海曦昂首挺胸,给蛋糕插上蜡烛,并用打火机点燃,“好了,咱们开始唱《生日歌》吧。”   他又转过头,神情无比凝重地叮嘱:“只除了你,洛德奈特,你不许唱歌!”   枢零垮下须须,“哦——”   几名蓝星人高高兴兴地唱起歌,像四只小麻雀在叽叽喳。   大扑棱蛾子板着张冷脸,除非一会儿他能吃到最大的那块蛋糕,否则他是不会原谅他们四个竟一起霸凌排挤他嫌弃他唱歌难听的。   “啪啪啪——”   生日歌唱毕,他们喜气洋洋地鼓掌。   周妙妙吹熄蜡烛,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微笑着不知道默许了什么愿望。   小肖含情脉脉地问她:“妙妙,你许的愿望,会跟我有关吗?”   “呵。”一旁的海曦从鼻孔中发出不屑的冷笑。   周妙妙露出两排小白牙:“跟我们大家都有关。”   童佳好奇地问:“都有关?是什么愿望?”   “等愿望实现了我再告诉你们~”   她摘下蛋糕上的蜡烛,开始分蛋糕,共切成六份,枢零心满意足地得到了其中两份。   吃着吃着几人便聊起了天,海曦问:   “妙妙,你高中想学什么专业课?”   周妙妙乖乖地回答说:“我以后想当护士。”   海曦笑说:“你小时候不是经常说,你长大以后要造枪造炸弹,把丧鬼子全打死吗。”   小肖插嘴:“专家说,霸权同盟最迟年底宣布战败向我们投降。根本等不到我们长大,丧鬼子就灰溜溜地全滚回家了。”   “我现在更想当护士了。”周妙妙解释,“厂子里现在有好多从前线上退回来的残疾军人,我觉得我们以后肯定很缺医生护士。我学习不是很好当不了医生,但我可以当护士。”   “哎~我们家妙妙真是个善良的小女孩~”海曦托着腮露出老父亲的欣慰笑容,“我可得看好她,不能让她这颗翡翠白菜被路边的哪头野猪给拱了。”   小肖偷笑着学了声猪哼哼,被周妙妙通红着脸一拳暴打到鬼叫不止。   海曦冷笑着问:“小肖,你呢,你以后想干什么,去当掏粪工吗。”   小肖点头哈腰:“海曦叔叔您太抬举我了!我什么学习成绩,怎么可能当得了一名伟大的肛肠科医生。”   海曦被逗乐了:“死小子,嘴真滑。好了,不开玩笑了,你以后到底想做什么工作?”   小肖挺胸抬头:“我想当警察!”   海曦嘘他:“就你这咸鱼成绩还想当警察,当协警还差不多。警察是比医生分数要求低一些,但也没低多少。我建议你还是去学土木工地打灰去吧,我当年就差点去学土木了。”   小肖嘻嘻笑:“您问的是我想干什么,我的成绩虽然当警察有点悬,但我脑子里想想总完全能行啊。”   “你这嘴滑得。”海曦摇头,“我就说你是鬼火黄毛,妙妙还不相信。”   周妙妙鼓着腮帮子:“什么鬼火黄毛,小肖他这叫风趣幽默!”   她的老父亲跟好闺蜜齐齐摇头叹气。   之后,海曦又向童佳问:   “佳佳,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想当服装设计师。”她接着又失落地自己反驳自己,“可现在衣服都好贵,大家都买不起新衣服穿,没人需要服装设计师,我该去做点更有实际意义的事。”   海曦安慰:“霸权同盟很快就要投降了,战争年代一过去就都好了。爱美是人类的天性,到时候的大家会需要漂亮新衣服的,谁爱继续穿这身补丁乞丐服谁就继续穿去吧。”   童佳想了想:“算了,我还是去学农吧。班上同学都说我又黑又壮,像个种田的农妇,那我就真的去种地吧。”   “去种地也好啊,农作物才是你的同事,就不用跟那么多嘴贱的讨厌人打交道了。”他抓一把膨化脆果塞进嘴里,又用膝盖拐一下身旁一直在吃就没停下来过的人,“外星人先生,你呢,咱们蓝星人的三战都快自己打结束了,你的外星飞船怎么还没到啊。”   枢零摇头:“我已经在你的撺掇下为你开来过数次星舰了,但每一次你都将它们给刷新重置掉了,你拒绝它们加入进你的梦境剧情里。”   “说得跟真的似的。”海曦撇嘴,“唉,你们都还能想想以后要干什么,而我多半要在我这一行上干到死咯。真怕哪天那群不是记性差总忘了检查设备、就是睡神附体操作放料时都还敢打瞌睡的神人同事祸害出安全事故,他们不把咱们厂子炸上天,也把隔壁工位的我小命送西天。”   “嗨!”小肖赶来捧场,“死家里怎么也好过死战场上嘛!死战场上基本没全尸,死工位上叔叔你还是有希望是好胳膊好腿的,就是肤色可能会变得有点时尚。”   海曦翻白眼。   如果他不是学历含金量高,且学的专业具有一定实用性,加之他双眼高度近视到做手术矫正都没什么用了,那么像他这种亲缘关系一片空白的光棍,早该被动员去上前线了。   每当他看见厂子里的那些从前线退下来的伤残士兵时,他的心里常会浮出一些可耻的庆幸——庆幸坐在轮椅上的人不是自己。   好在,现在这场战争就快结束了,笼罩在大地上的苦难阴云就要散了。过不了几个月,便不会再有更多的伤残士兵被制造出来了。   他们将很快又能过回原来的快乐日子——网购平台上的几十块的衣服随便买,几十块的水果随便买,几十块的零食随便买……   并且他们的生活一定会比战前过得更好!   三战在吃掉了许多人的生命的同时,也催生出了许多的新科技,其中最闪耀瞩目莫属可控核聚变发电。   有着这些廉价的电,人类的好多梦想都能实现。   未来的大家将怎样改变山川、怎样重塑湖海呢?怎样掌控蓝星每一天的天气情况呢?怎样飞向月亮殖民太空呢?怎样将饥荒当成天花病毒一样的完全消灭掉呢?   海曦的胸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周妙妙、童佳、小肖的心中也满是对明天的盼望,因为他们都知道,明天会更好。   而枢零对海曦躺在床上、在睡前向他滔滔不绝地描述比划的那个美好未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对海曦说:“保证文明中的每一个个体都衣食无忧、生病不愁、对未来充满希望,这对一个健康的宇宙文明来说,不该是理所当然的吗。”   海曦的笑声清亮得像风又吹过了童年卧室中的那串海豚风铃。   那时的他也有许多梦,梦一个蓝星村;梦通向月亮的电梯,那是语言隔阂、种族成见终于被打破后人类共筑起的新巴别塔;梦长大以后当太空人;梦和外星人握手交朋友;梦把蓝星母亲装进背包里带她一起向远方旅游……   “洛德奈特,你说得对,这就该是理所当然的!”海曦灿烂笑着用力捏紧爱人的手,“这就该是我们的未来!” 第121章 辉金烈阳号   “《星海拾音》的各位观众朋友们, 大家晚上好!您现在收看的是我们节目组近距离拍摄的、即使是万年也难得一见的、虫群帝权出行远游的现场直播!   “我们现在正位于联盟境内的寰宁太空港中,还有星际时十数分钟的时间,寂夜大帝的御驾‘辉金烈阳号’及其豪华亲卫舰队群就要通过法查星门造访到联盟境内了!   “大家可以看到, 咱们的现场是人山人海,太空港内各处都挤满了来自各文明的新闻记者与围观群众!联盟与虫群如果事前没有联合下达禁空命令,想必现在天上一定也飘满了各色各样的舰船吧!   “趁离陛下圣临还有一段时间, 我们来随机找几位围观群众采访一下。”   “您好, 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我是《星海拾音》的前线记者菈娜,我们现在正在做新闻直播, 我们想采访您一下, 您对这次‘虫群帝权携爱侣访问联盟, 并预计在联盟境内进行为期半年的探亲度假之旅一事’都有些什么样的看法?”   “阴谋!这一定是一场阴谋!”衣着华丽、有着一副典型的王朝贵族长相的金皮人言之凿凿, “事情绝不会只有这么简单!寂夜大帝他来联盟一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看似是意在联盟,实际上是对联盟旁边的黎明帝国看不顺眼了!帝国人就像一群会沿着星门传播肮脏疾病的臭虫一样讨厌是星际上众所周知的!”   一旁的帝国人破口大骂:“明明你们王朝人才是全星际最恶心的!都什么年代了, 还在搞种姓制的除了自己谁都歧视的一群裹小脑的傻帽!”   眼见两人要打起来了, 摄影赶紧将镜头挪开。记者菈娜也飞速将自己的身体压扁成一张肉饼, 从人群夹缝间溜走了。   她换了一名看起来好说话的年轻人进行采访。   “您好, 您现在有空吗,我是……   “请问您怎么看?”   浑身毛绒绒的受访者大声呐喊:“这个就是爱情!!!是陛下与殿下间宇宙级的浪漫爱情!里面可能也掺杂有阴湿扭曲的政治阴谋之类的东西, 但他们两个的感情绝对是真的!   “他们日常发的社交动态里的那种幸福感, 是连一般誓侣都装不出来的特别甜、特别好磕的那种!陛下他身为虫族人的演技有多烂大家也都知道,我是假的他俩的感情都不可能是假的!”   受访者身旁的另一只毛绒绒好友也凑过头来大喊:“夜谭组!!!你们要幸福啊,要——幸——福——!!!”   “哈哈,陛下和殿下确实恩爱非常,堪称星际模范誓侣,我也祝福他们的爱情能长长久久。   “好的, 让我们继续采访下一位围观群众,看看他会说些什么。”   接连采访了六名围观群众后,时间终于邻近了虫群舰队预计的抵达时间点。   摄影适时切换机位,从高处为观众展示此时寰宁港中的俯瞰概况。   寰宁港理所当然的是一座军事用途的太空港,它半环绕法查星门而建,整体外形模样像六片婴儿蓝的花瓣半围拢着一颗晶紫的宝石珠。   其中蓝花瓣是寰宁港的太空建筑,紫宝石是有着川级规模的法查星门。   另外花瓣间还散落着一些银色“露珠”,它们是寰宁港的守卫棱镜装置群,能发射虹光制造阻滞区,使区域内的太空舰只能缓慢的以亚光速航行,甚至直接抛锚引擎熄火。   前线记者菈娜兴奋地解说到:“大家看!寰宁港的棱镜群开始接连闪烁七彩虹光,做起迎贵客前的预热准备了!   “天哪,棱镜虹光四散开后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铺就成了一层薄薄的光雾,场景太梦幻了!棱镜还在不断闪烁,就像七彩星云中的千星在眨眼一般瑰丽壮美!   “法查星门完全亮起了,圆满透亮如紫色晶球,那个令人屏息的时刻就要到了!   “观众朋友们,让我们一起来大声倒数!”   “十!九!八!七!六!”   呐喊倒计时声也在寰宁港内部山呼海啸般齐声响彻:   “五!四!三!二!一!”   “零——!!!”   定音鼓猛然捶响,欢快恢宏的管弦乐迎宾组曲倾泻而出。   星门光球中亮起密密麻麻的白色光点,数百只蜉蝣型首发侦察舰以普通肉眼无法捕捉的超高速急射而出,长拖出一条条明黄色的光丝带。   它们一边像一颗开枝散叶的大树般分散式外飞,一边极为霸道地向外洗地式发射净空侦查弹,直接选用这种粗暴却又高效的方式为后方舰群轰炸消杀出星门出口处的一片绝对安全区。   接连炸亮的红芒好似一枚枚鲜红礼花,于深空中怒放。围观群众欢呼着、雀跃着,挥舞着手里的丝巾、手帕、帽子、荧光棒,期盼能看见更多的大场面。   数秒后,星门内再度亮起白光,是第二批侦察舰到了,它们静默无声像一群幽灵一样,一飞出去就无影无踪了。   紧接着是第三批侦察舰,也是最后一批侦查者。   它们井然有序地接连飞出,以小队形式在各自的巡逻路线上来回折返,并不断相互交错而过秀出各种高难度飞行动作,引得围观群众一阵阵惊呼喝彩,一片片掌声犹如雷动。   半分钟后,当侦查组确认安全无危险后,中大型的护卫舰群的身影才于星门中姗姗出现。   大型护卫舰在前方开道领路;中型护卫舰跟随其后,又向两旁铺散开,似一名名卫兵般在道路两侧递进着一字排开。   接着寰宁港中的棱镜阵列齐齐转动,在两行卫兵队列中间用七彩虹光铺织出一条迎宾大道。   当虹桥延伸至尽头时,星门光球中也同步亮起耀眼的明光。   是重型近卫舰队压轴出场了,它们通体血红造型狰狞,是战场上真正能让死亡如风的凶杀之器。   它们仿若一名名重甲骑士,迈着庄严肃穆的步伐,保持着俨然的护卫阵型缓缓向前推进。   十多秒后,星门中亮起了有史以来最为璀璨夺目的大团辉光。   不少围观群众在此时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因为他们知道,下一个出现的,必将是帝权的御驾“辉金烈阳号”。   《星海拾音》的前线记者菈娜无比激动地喊叫介绍起些什么,但此时无人在意她的话,大家的目光与注意力全集中在了于辉光中逐步浮现的那艘无比庞大的金色巨舰上。   它的模样就像它的名字,整艘暗金色的巨舰都笼罩于辉金色的能量护盾中,彷如一轮烈阳横空出世,气势磅礴、壮观巍峨。   菈娜兴奋不已的介绍声还在继续:   “大家知道帝权陛下这次出行,他总共携带有多少仆从与护卫吗?   “三亿八千万,整整有三亿八千万之多!光是主舰‘辉金烈阳号’上,就有一亿四千万多的工作人员与备战士兵!这么多的人,被带出来全只为陛下一个人服务!   “这太铺张奢靡了!即使是寰宇企业的各位巨头、金穗王朝的历代君主,也不会在私人出行时铺开这样的大排场!因为光是舰队的每日燃料耗费,就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理智会告诉他们不能这样做!   “放眼全星际,也只有虫群的帝权陛下有权、也有能力私人支撑起这样盛大、这样豪华的排场了!我现在能亲身在现场亲眼见证面前这一幕,还将它直播给各位观众朋友们观看,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寰宁港内,联盟方的仪仗舰队圆阵高射出礼炮,正式燃放起烟花表演秀。   它们首先闪亮出两行大字:   热烈欢迎枢零陛下来联盟度假旅游!   也热烈欢迎曦雾同志、沫沫云同志回联盟探亲访友!   辉金烈阳号便也高射出一轮礼炮,作为对联盟方的问好的应答。   同时,两方间的全息通讯被接通了。   曦雾毫不意外地在通讯视频中看见了自家的联盟主席,银月翼。   银月翼和蓝空羽同是形似鹦鹉玩偶般的艾博人,但蓝空羽的羽毛是天蓝色的,银月翼则是月蓝色,他的翅膀边沿处还有一圈极有个人特色的银边。   银月翼先是按文明外交礼节在通讯中与枢零礼貌客套了一番,又向曦雾和沫沫云说了些勉励褒奖的话。   这次回联盟,只有沫沫云能比较自由合理地申请跟着回来,其他几人都被迫留在了虫群中。   曦雾只能替他们祈祷,当自己带枢零私奔失踪后,安全顾问香葵草真能护他们周全,不至于被暴怒的虫族人彻底杀死连复活也不能够。   “尊敬的枢零陛下,我们联盟的特级厨师团队已准备就绪。当您的御驾成功停泊进寰宁港中后,他们随时都可以应召登船,在您的船上为您现场准备一顿丰盛的联盟特色晚宴。”   银月翼又接着向枢零简略介绍了一番这些大厨都擅长做哪些特色菜、它们的大致做法与背后典故是什么。   枢零一语不发地聆听着,偶尔点一下头。只有旁边无比熟悉他的曦雾知道,枢零现在不张嘴说话是因为口水会流出来。   “……大致就是这些菜品了。”介绍完毕后,银月翼对枢零露出风度翩翩的微笑。   “感谢招待。但我忽然改变了主意。”枢零不动声色,“航程途中,一年多的时间里,主舰内的装潢景色着实令我看厌倦了。所以,今天的晚宴我想下船在寰宁港内用餐,这会过于麻烦贵方吗。”   银月翼一愣,随即坦然地笑道:“当然不麻烦!且正相反,我们很欢迎陛下您能来到寰宁港中亲身参观,十分感谢您对我们的信任。请不必担心,我方会马上调度安排好,希望今晚我们都能用餐愉快。”   “嗯。那就待会儿见。”   枢零一抬手,全息投影被关闭了。   曦雾询问:“你真要下去吃饭?虽然我敢保证我们联盟没有刺杀你的打算,但不排除别家文明有借你小命搞栽赃陷害的打算啊。”   枢零扫了他一眼:“之后一起去见你妈妈时,我还不是得下船。我相信你们的银月翼主席会替我考虑好我的人身安全问题。”   “好吧。”曦雾又笑着说,“现在寰宁港中的那些新闻记者们该高兴疯了,原本我们在船上开晚宴,他们肯定没机会混进来一起吃席。但现在换成我们下船去,他们就可以开始找熟人托关系了。”   枢零无所谓地说:“那就让厨师们多做一些菜吧,我不介意多一些人陪我一起吃饭。”   “不不,老婆陛下,那群记者混进来不是为了蹭吃蹭喝的,他们是想近距离给你拍照,最好还能向你问上几个刁钻的问题,这样他们的大新闻就有了。”   枢零骄傲自信地竖起须须:“我喜欢拍照,喜欢别人给我的照片点赞。没有问题能难倒我。”   “不,你不喜欢。”曦雾把他的须须按下去,“你的吃相本来就不容乐观,他们要是还拿阴间滤镜给你拍照,你会被拍得奇丑无比的!他们要拿来问你的问题不是与政治有关,就是想冒犯你的私生活,获得一些桃色新闻。”   “什么是‘桃色新闻’?”   曦雾贼笑着凑近枢零耳边:“他们会问你,在床上被我那个得爽不爽~你最喜欢我用哪一个姿势那个你~”   “爽。我喜欢跟你面对面坐在你怀里的那个姿势。”枢零一脸单纯,“然后呢,他们还可能问我什么?”   俗话说,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下轮到曦雾小脸通红给整红温了。   他苦苦哀求:“不可以啊老婆!你不能把跟我们的床上有关的事情说给记者听的,别人会对你有非分之想的!而且我的性癖、我们的那些play万万不可以被别人知道啊老婆!你说了我就社会性死亡了!”   “哦。”枢零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   于是。   晚宴上,满脸甜点碎渣的枢零,十分严肃地对好不容易才混来他面前的记者说到:   “我无法回答你的这个问题,我们在床上的私人爱好需要严格保密。因为它会致使别人对我有非分之想、使我的誓侣社会性死亡。”   记者:露出“我要升职加薪了!”的猖狂笑容。   曦雾的亲朋好友、上下级同事:手指、大笑猫meme.JPG   红温的曦雾:跑路吧,赶紧的,这个世界我是一秒也不想多呆了。 第122章 发潮的奶油饼干   “再见, 曦雾。”沫沫云高高兴兴地挥着触手。   曦雾也笑着挥手,“再见,沫沫云。”   并于心里感伤地给沫沫云配着旁白:此刻的沫沫云还不知道, 他与他的好同事、好朋友曦雾不会再见,而是要永别了。他还以为着,他们还能一起坐上回虫群去继续工作的那趟船。   沫沫云驾驶着他的水族机甲哐当哐当地离开, 度带薪假去了。   曦雾也转身, 走回向歌舞声已停歇、宾客已散场的晚宴厅。   数名机仆正清理打扫着现场, 四点八也混在它们中间,这还是它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同族”, 把它乐得直嘎吱嘎吱地扭屁股。   曦雾走过去拍拍它的铁皮脑袋, “四点八, 你再跟它们一起玩一会儿吧, 等我们真正要走的时候我再叫你。”   “呱~”   曦雾和它挥了挥手,转身向一旁的贵宾通道走去。   两名全副武装的虫族士兵正把守在通道口。   安检铃没响, 他们便目不斜视地放曦雾入内了。   通道后方的棋牌休息室中, 枢零正坐在酒吧吧台前的高脚凳上, 手中摇晃着一杯粉绿渐变色的鸡尾酒。   吧台的形状是阶梯形的, 以适配不同种族者的身高区间。联盟主席银月翼此时就在他左旁的矮一截的吧台案上调配着酒水,客串着调酒师。他脱下的银灰色礼服外套正搭在曦雾路经过的那座沙发上, 枢零的红披风也散在旁边。   “味道像是……”枢零将手中的粉绿鸡尾酒又抿了一口, “发潮的奶油饼干。银主席,这就是你想呈现给我的情绪?”   “不,陛下,您手上的那杯只是我身为联盟主席的例行公事。”银月翼将新调配好的酒水和冰块一起倒入摇壶中,反复摇晃,“请您稍等。”   “好。”枢零将手中剩的半杯残酒向曦雾递去, “小软糖,我更喜欢看你喝。”   曦雾红了脸。   又不好意思当着主席的面跟枢零打情骂俏。   他拧巴着表情坐到枢零右旁,闷声喝酒。   不得不说,主席这酒调得还挺不错,甜而不腻,散发着清新的果木香味。样子也好看,仿若春日樱花散落在青草地上。   现在正新调制的这一杯,则是金蓝配色的。当黄金色的果汁沿着吧勺向下层的深蓝酒液渗去,就仿佛夜色中金色的星砂正流坠进深海。   银月翼最后又在鸡尾酒的表面倒入薄薄的一层烈酒,然后取出喷火枪“嗤”一声将它点燃。   枢零饶有趣味地看着酒杯中跳跃燃烧的青色火焰,银月翼将这杯火焰鸡尾酒向他推来,又抬爪向火焰中撒了些什么粉末。   霎时间,火焰噼里啪啦地闪烁飘摇着,内中像放起了烟花朵朵,火焰颜色也转变为了紫红色。   银月翼的爪翅向前,向枢零做出恭请的手势。   “请。”   枢零完全不担心正烧着的火,直接端起杯子将它喝进了嘴中。   “嗯……不错。你的意志很坚定,态度很坚决,心中毫无悔意。”枢零放下空杯,“你似乎丝毫不觉得,你们联盟的远大理想是太过空泛、难以被真正实现的。”   “我从不觉得我们的理想空泛。”银月翼擦着爪子,“比起‘让全宇宙的每一个人都幸福快乐’的虚无愿望,联盟的理想‘让每一个人的生存权都神圣不受他人侵犯,全宇宙的人都和平共处’,这不很切实际吗。   “星际上常讲一个笑话:如果人人都不去参军,那么谁来保卫我们的文明。可如果人人都不去参军,那宇宙中根本就不会有战争了。   “即使我们早已掌握永生科技、复活技术,但你我都知道,没有谁的永生是真正的永生,没有一次复活是完美的复活。生命仍旧是宝贵的,不该被任何事所牺牲的。   “甚至我可以说:‘牺牲’这个词从捏造出来起就是淌着脓血卑鄙可耻的。”   枢零缓缓摇头。   “我想,银主席,我们间的观念矛盾是难以调和的。你比起一名政客,更该被称为极端的理想主义者、联盟的精神领袖。”他站起身,“感谢招待,现在我该和我的誓侣一同回去休息睡觉了。”   曦雾在离开前最后回头看了自家主席一眼。   银月翼正有条不紊地也为自己调上一杯鸡尾酒。   见曦雾向他看过来,他向曦雾露出极有绅士风度的和蔼微笑。并抬起爪翅,干净利落地向曦雾行了一个同盟礼。   今晚,安全起见,枢零当然不打算留在寰宁港中休息,而是要回辉金烈阳号上去。   舰队也不会在寰宁港中多留,修整完毕后便立马进发往了下一站——曦雾的母星法丽塔。   等明早上睡醒时,他们一定早已抵达新法丽塔星系多时了。   “好喝吗?”   一大堆瓶瓶罐罐的果汁、酒水排开在桌面上,枢零叮铃哐啷地摇着摇壶,也学着银月翼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客串着调酒师。   桌对面的曦雾粉着张俊脸,满脸晕乎乎的,一手攥着半杯颜色很诡异的“特调酒”,一手扶着额头。   “小绒毛,你别灌我了,我真喝不下了……我要去上厕所……”   枢零随手递去一只玲珑小巧的花苞模样的彩宝水晶杯。   “就在这里解决。我看着你。”   曦雾的脑子里越发混乱成了一滩浆糊。   “……太小了,装不下。”他吭吭吃吃地回到。   枢零便又从手边随意推过去几只漂亮杯子。   “不,不太行……”曦雾仅剩的理智在努力摇头拒绝,但他身后的细长尾巴却在兴奋又克制地小幅扭动,“这样做,也太……”   “太什么?”枢零太过理所当然,“这样做有什么关系吗?”   “我……这样,尿不出来……”   “哦。”枢零继续摇晃起手里的摇壶,“那就先再喝几杯酒。”   曦雾确实尿不出来。   枢零摇酒的时候,藏在黑灰色衬衫里丰满健硕的胸肌也跟着上下乱颤。   他现在就像喝了假酒,浑身气血堵塞、烧得难受。   但枢零一点也不知道体谅他。跟他过家家似的调了一大堆“创意鸡尾酒”要他喝,玩得很开心。   曦雾一直喝到神志不清、膀胱快要爆炸,再不去厕所他感觉自己要年轻回三岁之前了。   枢零再度将那几只空杯子向他推来,曦雾实在没忍住、在枢零递来的幽光似的眼神中昏了头,他真将它们一字排开摆到地上,醉醺醺地对着它们解开了皮带。   杯中响起的叮咚声稀稀拉拉的,很不畅快。他胀得实在厉害。   曦雾憋红了脸,想快点解决完,但始终没法如愿。反而还更慢了。   又忽然间,悄无声息的,一只骨节粗大的、男人味十足的宽大手掌探来了他的身前,枢零低沉的嗓音落在他耳边:“我帮你把着。”   曦雾惊吓得浑身一个哆嗦。   头脑、四肢先是极热,像一场高烧;又极速变冷,体温在随水流抽空。   织金绣银的华贵红地毯都湿了。   一只杯子果然装不下。   枢零饶有趣味:“小软糖,你听,不同形状、不同材质的杯子,你落进去时的‘叮咚’声也很不相同呢。”   “呜……”   “你怎么露出了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的表情?今晚我明明还没开始呢。”枢零松开手,“擦干净。”   他从曦雾背后离开,靠坐到一旁的活体沙发上。   不需他调整姿势,沙发便聪明懂事地自发迎合起他的身体曲线。   曦雾在擦干净自己后,茫然不知接下来又该做些什么。   便下意识地提着裤子向爱人面前走去,小狗一样地摇着尾巴。   枢零晃晃翘着的二郎腿,“站住。就停在这里,很好。下衣脱掉,都脱。”   曦雾迷迷糊糊地乖乖照做。   枢零兴致盎然地眯起眼睛。   “你喝醉后还是这么可爱听话。给你一点听话的奖励。”他微抬下巴,向前伸手,“我的小骑士,你现在可以亲吻我的手背,还有我们的婚戒。”   曦雾瞬间“咚”一声单膝跪地,爱恋渴切地吻吻他的手背,又恭敬虔诚地亲亲他们的婚戒。   执行完这些指令后,他重抬起头,一眨不眨的望向爱人的雾蓝双眸中秋水含晴。   枢零真喜欢他的这对眼睛。   还有他对自己的那些满溢的爱。   “小软糖,我并不怀疑你对我的真心。但最近,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他抬腿,将自己一尘不染的漆皮皮鞋放到曦雾的膝盖上,“帮我脱掉鞋和袜子。”   等曦雾有所动作后,他接着说到:“你很爱我,好像并不能等同于我可以完全信任你。你始终还是一个,来自异族的,人心叵测的,外人,联盟人。   “只是之前你我一直呆在我们的地盘上,你不可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掀起任何风浪,你就像我家里的玩具娃娃一样无害,我便从没细想过、从没去主动猜忌过你。”   枢零紧盯着曦雾的神情表现。   但曦雾醉得太厉害了,对他这长段难理解的话全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我的小骑士,你一定还同时是联盟派来我身边的间谍,对吗。”他将赤足轻踩上去,用脚趾上下拨弄,“至少在让我爱上你这一项任务上,你成功了。”   “呃……”曦雾红着脸低喘,“小绒毛……”   “你现在该叫我‘陛下’。”他的整个温暖大脚掌都包裹了上去,“但我并不后悔。因为我的爱是你该得的,是你自己用真心换来的。”   曦雾紧咬下唇,难以自持地下弯着腰,藏在金发间的耳朵早已红透,手掌用力抓握在枢零紧实饱满的小腿肚上。   枢零在这方面向来没什么技巧可言,但他足够灵巧、对身体的控制足够灵活,足够肆无忌惮,足够在曦雾的心里有分量。   “美味可口的小间谍,你身上还有些什么机密任务呢,我该怎样审问你才能得到答复?”   “陛下……嗯……哈……”   “真可爱的表情。也真可怜,你的尾巴都充血红透了,你很想将它缠到我的身上,通过一种胜之不武的方式卑鄙地制服我,让我同你一起陷落进一种生物体的可悲欲.望陷阱中,对吗。”   “呜……”   “再对我说一次那句话。”   曦雾带着哭腔:“我的小飞蛾,不要从我身边飞走了……”   “不是这句,另一句。”   “我爱你……”   “我也爱你。”枢零放下自己变得黏糊一片的脚掌,“起来,靠过来。” 第123章 倒计时   起身时曦雾因腿麻和腿软踉跄了一下。   但自从他跟枢零结婚后, 他就很少真正摔倒了。只除了枢零想看他摔倒的时候,只除了枢零没在他身边的时候。   枢零一把撕扯下他的上衣,毫不在乎它是由联盟的什么设计师高级订制的, 只将它当做破布片子,随手就着一瓶别人献礼来的无价琼酒将曦雾的东西给冲洗干净。   枢零的舌头也很灵活。   形状也很细长,简直像一截藏在他嘴里的黑色小触手。   但枢零一点也不避开牙齿磕碰, 或者反不如说, 他喜欢在曦雾的那东西上留下自己渗血的牙印, 就仿佛是在自己喜欢的东西上留下签名,堂皇地宣告“这是属于我的”。   他喜欢用牙齿咬曦雾。   因为很美味, 也很安全, 再用力也只不过是会咬下曦雾的一块肉而已。不像拖拽, 激动时他可能扯断曦雾的肢体;不像抓挠, 亢奋时他可能撕开曦雾的躯干;不像拥抱,在爱意满溢时他可能把曦雾勒死在怀中。   曦雾并不喜欢疼痛。   但枢零咬他时留下的不是疼痛, 而是爱。   “小绒毛……”   “叫‘陛下’。”   “小绒毛……”曦雾神智迷离地不断低声叫, “小绒毛……小绒毛……”   枢零松开嘴, 无言地脱起自己的衣服。脱得很急。   刚一脱干净, 就对着曦雾伸出双手,“抱我。”   这么多年过去, 枢零早已知晓在星际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大敞开.腿、被压在身下通常不代表什么好意思。   但他不在乎, 也不觉得被占便宜。一如曦雾不认为那些是疼痛,而认为是爱。   他喜欢仰头看曦雾亮晶晶的汗水洒落在自己身上。最近他还喜欢用手捂着自己的小腹,在他的手心底下,是曦雾种在他身体里的孕.腔,他们终于相互磨合成功,可以一起生小宝宝了。   他的孕.腔还很浅, 只有半根小指的深度,还没法让小宝宝安家,甚至有时睡一晚上起来就退化消失得只剩一点印子了。   好在整体上,它有慢慢长大,曦雾给他松土施肥十分勤勉,从不懈怠。   从沙发上一直做回到床上后,曦雾终于酒醒了大半。   枢零正仰看着他的眼神太过温柔,让他稀里糊涂就是一哆嗦,全交代在了最深处。   他留恋着舍不得拿出去,枢零也舍不得他走。就那样相拥在一起,彼此的脑袋挨着脑袋。   枢零在他耳边低哑地问:“你以后想我给你生多少个孩子?”   “我喜欢三个。不多不少,刚刚好。”曦雾舒舒服服地拱蹭着他跟他撒娇,“但生三个对你们虫族人的传统观念来说,好像有点少。”   “嗯。”   “你想生几个?六个?七个?八个?”   枢零都摇头。   “按族群传统,我该生上百个。”   曦雾一脸为难,“呃……那么多孩子,我应该照顾不过来……”   枢零点头,“的确。我也不希望有太过多的孩子,分散了你和我的相处时间。”   曦雾松一口气。   “那我们到底生几个?”他又坏笑,“你们族群的那啥狗屁实验,不管了,咱俩爱生几个生几个,我的XX我做主。”   “……我还没想好。”枢零一手揉着自己的小腹,一手把玩着曦雾的金发,“小软糖……我……”   “怎么了?”   “我最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有可能被联盟暗中洗脑过。尤其是今晚参加过你们为我开办的晚宴后,我感知到你们这些联盟人的思维情绪……你知道我像是看见了什么吗?   “一片纯白色的、温柔又可怕的海洋。它没有任何恶意,它不想伤害任何人,你们真的在奉行‘生命至上,和平至上’。但它会让人迷失,它会让人看不见别的路、听不见别的声音。   “小软糖,在主观想法上你绝不会想害我,但是,到某一关键时刻,你或许就会被潜意识驱使着……变成另一种陌生的模样。”   “……”   曦雾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细想。   一种惶恐在他的心头上鼓噪,于是他逃避了,他回答说:“我不知道。”   枢零半垂着眼睫。曦雾本就比他矮一些,当曦雾用这个体.位卧在他身上时,他更得低头垂眼看着曦雾了。   就像看见了一块金梅果酱馅的乳白棉花糖正压在自己身上,楚楚可怜的、完全无辜的,好像不管小软糖做了什么坏事,只要向他撒个娇他就能愿意原谅。   即使他永远没法真正忘掉任何事,即使那些伤害会永远留在他的心上。   “你一定是一名很高明的、训练有素的间谍……”枢零浓黑的睫毛像一对蛾翅轻轻振翼,“还是我在你面前太犯傻了?”   曦雾答不出话。   在他身下,枢零高大雄躯上的那些藏满爆发性力量的肌肉都软绵绵的。身体也彻底为他敞开,温柔地接纳他,和他交换体温,想跟他生一群孩子。   枢零拉起曦雾的手,去揉自己的小腹。   曦雾现在就正抵在这儿。灌满了他小小的孕.腔。   “你知道,星门建成后,我们和你们间必有一战,无可避免。我的心正在因你变得软弱,小软糖,我竟然在犹豫不决。我亲自来到这里,正是想亲手发掘出联盟的罪证给你看,好使你不要在战争开始后疏远我。   “你曾经对我说,要是我不是虫族人就好了。现在我也想对你说,曦雾,要是你不是联盟人就好了。”   曦雾怔怔地,有些发颤地吻上枢零的嘴唇。   他在自己的心里默声说:   很快,我们都将谁也不是了。   翌日。   睡醒时,辉金烈阳号已相对静止停泊在新法丽塔星系中。护卫舰们大多散布了开来,将整个星系暂时封锁。   他们预计在此处停留拜访一周的时间。   等枢零处理完夜间堆积下的政务后,他们两人才乘坐上登陆飞船,从辉金烈阳号上驶向法丽塔星。   大地母亲早早地便做好了接应他们的准备,她轻柔地用风儿将他们的飞船从半空中摘了下来。   “妈妈!”   风吹草浪,五彩缤纷的朵朵鲜花围绕着飞船盛开,又在曦雾跑出船舱后热烈地在他脚边冒头出一大片。   跟在曦雾身后出舱的枢零也被这些鲜花包围了,一些小草还帮他把蛾翅的翅梢抬高,免得在泥地上拖蹭脏了他这么好看的翅膀。   同时还有一些绿油油的黏菌在从土里钻出,它们像变魔术一样地在远一些风景好的位置处凭空打印出了野餐垫,与一碟碟的精致小点心。   曦雾高高兴兴地和枢零手拉着手走在母亲用鲜花铺就的小路上。   他们走至野餐垫上,一同坐下。同时曦雾还将尾巴钻入进泥土层中,用以锚定母亲庞大的思维意识体持续聚焦在他的身上。   野餐垫的四周,白色的慈母花齐齐盛开,凝聚出法丽塔纯白色面容模糊的缥缈虚影。   她也陪同他们坐在野餐垫上。   “欢迎回家,我亲爱的远行归来的孩子。也欢迎你,总想替我搬家去你们那边的好心陛下。”   法丽塔的声音不是从她的虚影上传来的,而是从花草丛中传来的。   枢零拘谨地放下了正要往嘴里塞的点心。   “你好,妈…妈。”   “你也好,小宝贝。你尽管吃吧,这些点心都是我为你准备的。小曦和我说过的,你就喜欢吃这些小东西。你想吃多少我就能给你变出来多少。”她又热情地问,“你想不想要一座糖果屋?只需要几分钟,我就能为你把糖果屋变出来。”   枢零开心地点头,“嗯。”   法丽塔装模作样的、像一名童话中的仙女教母一样地施展起“魔法”,附近的绿黏菌们都汇聚了过来,飞速地从平地打印起一座豪华糖果屋。   另外还有一些拳头大、卵石大的绿色小史莱姆,在野餐垫上蹦蹦跳跳,要服侍枢零吃点心。   事实上,无论是花草大地、那些黏菌、还是这些史莱姆,它们全都是法丽塔身体与意识的一部分。   等枢零将野餐垫上的点心都吃完后,糖果屋也搭建好了。   法丽塔领着他进去参观,曦雾跟随在后。   “不管是这些鞋子,还是这些玻璃柜,它们全都是糖果做的可以吃的哟~”   枢零一边猛吃,一边郑重其事地对曦雾说:“我们的家里也该有一座这样的糖果屋。不,我应该把这个绝妙的创意推广给我的所有族胞,它应该出现在下一期《千奇厨房》上……不,是《千奇厨房》的特别篇上!”   曦雾汗:“我已经不敢开始想象这个特别篇它有多精彩了……”   “我看过你们的《千奇厨房》,它曾一度在我们的星际网上火爆非常,有好一段时间内网上到处都是这档节目的各种切片。不得不承认,它的确很精彩有创意,就是在审美方面…”法丽塔以委婉的语气说,“…有些小众独立。”   枢零与有荣焉:“谢谢夸奖。”   曦雾也随手掰了块墙皮开吃。   “妈,他们都给我们准备了些什么回家欢迎惊喜?我有说过要确保其中没有色.情暴露内容、更不要有impart环节吧。”   “他们说他们要坚持加入色.情暴露内容和impart环节。”   曦雾翻白眼,“那他们自己开吧!我跟枢零就不去参加了哈。正好昨晚我们已经参加过了一整场的晚宴了,都开始对社交场合过敏了。”   还记得昨天晚上,下船进入寰宁港中时,这是枢零这辈子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这么多活的异族人。   人群散逸出的各种情绪密密麻麻地扑向他,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本来就冷冽的面部表情直接冻成了大冰块。   好在身旁有曦雾牵着他的手,在心灵网络上暗中安慰他:   -你就当我们正在玩全息游戏,面前的这些人全都NPC好了。   「嗯。」   但NPC们可没有那么疯狂的跟人说话聊天的欲望。   晚宴上,在虫群中当了三千六百年的阴暗家里蹲的枢零很快就不行了。   曦雾只好硬着头皮护在他身前替他跟人叭叭叭,枢零只需闷头吃菜和时不时地点头摇头就好。   本来,曦雾在晚宴上是越混越进入社交状态、越能跟人侃侃而谈的。   直到那名该死的记者向枢零问出了那个让曦雾社死的问题。   法丽塔遗憾地答应:“好吧,我会替你转告他们,你们今天想要好好休息。所以新闻上写的那个会让你社会性死亡的床上私人爱好到底是什么?你的兄弟们都在讨论,我也很想知道。”   “是控——”诚实的枢零刚开了个口,嘴巴就被红温的曦雾给死死捂住了。   “妈,你先去忙吧,我先陪枢零在家里逛逛,逛完了再来找你聊天。”   “哈哈~”法丽塔的虚影摸摸曦雾的脑袋,“亲爱的,你总是这么害羞。好吧,你现在不想见到我,我走就是了~”她挥挥手,“再见。”   说罢,她的身影便消失了。但她并不会真正远去,法丽塔始终存在于他们脚底下的这颗法丽塔星上的每一寸土壤里。   “你的妈妈对我真好。”枢零又将一大块桌子蛋糕塞进嘴里,“这座糖果屋里满是她善意友好的情绪碎屑,很温暖、美味。”   曦雾笑着说:“她也是你的妈妈。你一会儿想去我们法皇人的祖宅里逛逛吗,我从小住到大的卧室也在里面。”   “好。我吃完这座糖果屋再跟你去。”   但在吃完糖果屋后不久,和曦雾一起散步在通往法丽塔皇宫的路上时,枢零却逐渐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开始犯困。   “小心!”曦雾紧张地扶稳踉跄着差点摔倒的枢零,“你怎么了?没事吧?要不要看医生?”   枢零摇头,“应该只是药物副作用,你也知道,为了稳定的保住孕腔,他们最近在不停地改药方。没了妈妈的帮助,他们改得有点慢,副作用总是有点明显。”他困倦地往曦雾身上靠,“我想小睡休息一会儿……”   “你睡吧,我背你回我房间。”   “嗯……”   很快,枢零便在曦雾的背上睡着了。 第124章 狂风过境   -放心吧, 孩子,我都帮你调试好了,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祝你和他的这场私奔顺利成功。   -谢谢你, 妈妈。   “再见!”   枢零也跟着曦雾向法丽塔的虚幻身影挥手:“再见,妈妈。”   一周的时间过去,他们该回到辉金烈阳号上, 离开法丽塔去往下一站旅游了。   或者说是枢零该继续他的调查行动了。   曦雾不知道到现在, 枢零都发掘出了联盟秘密计划的哪些蛛丝马迹, 但,都不重要了。   在辉金烈阳号穿过那座非天然形成的人造星门成功进入到亚空间中时, 那一瞬间, 曦雾回想起了自己在【衣帽间】中所经历过的一切。   包括联盟那项终极计划的一切。   短暂的恍惚过后, 他的神色恢复如常。   他愉快、欢欣地轻哼起歌, 走向房间中的那台复古唱片机。   ……   “烧死他们!烧死这些叛徒、杂种!”   灰绿色的行刑场中央,一些形状怪异扭曲的黑色干柴被粗暴地堆放成了几座小包, 柴堆上还撒满了易燃的干草。   先知喀萨和他的三名追随者, 被几根粗大的麻绳分别紧捆在柴堆中的四杆铁木行刑架上。   他们四人衣衫褴褛, 干瘦的身体上遍布鞭痕、血迹, 还有几处刀伤。他们有着蓝星人似的上半身,下半身像马, 却又杂乱的斑秃似的生着些丑陋的爬行动物的墨绿色鳞片。他们都是人马族与人蜥族的混血儿。   曾经, 在先知喀萨的带领下,他们于一处偏僻的小山坳里一木一石地亲手开辟出了一处人马与人蜥能和谐共处的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庄。但在六天前,一队人马士兵发现了他们的村子,他们的世外桃源就此毁于一旦了。   村民们死的死、逃的逃,要么被就被抓走为了奴。   要么就像他们四个一样,被送上了刑场, 即将在火焰里悲愤地死去。   “呜呜呜……”奎恩痛哭着,泪水在他满是泥灰与血迹的脸上又冲刷出一条新的沟壑,“为什么,为什么……”   奎恩的每一个为什么都没能得到答案。   先知喀萨低着头,悲哀地俯瞰着下方来围观火刑的人马市民们。   他们围成一个巨大的黑圈,脸上被愤怒与仇恨占领,一片血红。他们义愤填膺地高高挥舞着手臂,嘴里不断咒骂、讥讽、呐喊着,自诩正义。   “咚!”的一声,先知喀萨又一次被一块石头砸中。   这次他被砸中了马身上的一处刀口,血水混着脓液“咕叽”一下就喷射而出。   人群的情绪为此越发高涨、狂暴,越来越多的石子、烂菜头如雨点般劈头盖脸地向着他们身上砸上来。   于这场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的暴雨中,奎恩仍在哭泣着茫然地问:“为什么,先知,为什么,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行刑场的高台上,身着华丽长袍的市长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一切,他象征着高贵人马血统的绿眼睛中没有一丝怜悯,有的只是对异端、杂种的厌恶。   他跺跺马蹄、清清嗓子,大声宣布:   “今天,我们将在这里审判一个罪大恶极的杂种、该遭天谴的神棍——喀萨!他的罪行罄竹难书、天理不容、绝不可饶!”   人群跟着跺蹄呐喊:“罄竹难书!天理不容!绝不可饶!”   “在喀萨所有的罪行,他最严重、最主要有两条!   “其一!他带领自己的爪牙在山坳野林中修建了一处邪恶堕落的村庄,他诱骗人马入住,包庇人蜥混居,甚至还允许人马与人蜥通婚!何等的亵渎!一定是因为他自己是杂种,他就想要制造出更多的杂种,将堕落与不洁传播给更多的人,心思何其歹毒!   “其二!他装神弄鬼,虚构出了一个荒谬至极的钢铁身躯的伪神,这个伪神竟声称在许多年前,在什么核战争发生之前,人马和人蜥有着同一个祖先!何等的侮辱!我们人马的祖先,怎么可能与那些低贱丑陋的人蜥有血脉上的瓜葛!   “喀萨必须为他的这些亵渎行为付出代价、遭受最残酷的惩罚!我在此提议,烧死他!用烈火活活烧死他与他的爪牙,将他们从这片土地上驱逐净化!”   人群再度跺蹄高声狂呼:“烧死他!活活烧死他!驱逐!净化!”   “哐啷!”一声,火把被行刑手丢进了柴堆,那些干草很快就被引燃,鲜红色的火苗在人群狂热的欢呼声中蹭蹭直上,舔舐起喀萨他们的马蹄、马腹。   喀萨的三名追随者都痛苦哀嚎起来,他们掉下的眼泪瞬间就被热浪蒸干,惨叫声也好似被火浪扭曲,毛发被烧焦后的糊臭气在四处飘散。   喀萨的心却比身更痛。   他仰望向天空,声嘶力竭、字字泣血地呼嚎:   “人马啊!人蜥啊!我们同生此世、悲喜相同,却为什么要彼此残杀,就只是因为我们的长相不同吗?可我们的血不同样鲜红、会溶于同一条母亲的泪河中吗?   “为什么这片大地这么辽阔,却连一处能容下人马与人蜥和谐共处的地方都没有!   “是谁偷走了我们的乐园!盗窃者!我的哀嚎要出现在你每一夜的梦里!   “我的肉身会死去,但我的灵魂——”   先知喀萨的话戛然而止。   被一块石头给砸死了。   又忽然睁眼醒来。   “……这里是哪里?”喀萨茫然地环视四周,他正身处于一处十分古怪、华丽的宫殿中,“我不该是死了吗?这里,难道这里就是天国?真的存在死后的世界?我上天堂了?”   喀萨却一点没有上天堂的惊喜。   他忧虑的马蹄声嗒嗒,毫无迟疑与留念地想找一条路重回到那片充满苦难的大地上去。   他要继续他未竞的事业,人马与人蜥间的血不该再白白地流淌下去了。   没走几步,却忽然眼前一花,喀萨又回到了自己醒来时的原地。   他这才无奈地仔细观察打量起四周。   一看便发觉不得了,这处宫殿里的天花板竟然会自己发光,像挂了一颗颗的小星星;   地面也像镜子一样光可鉴人,似是奢靡地用墨玉铺就的;   四处八方更摆放着许多只水晶造的大箱子,每只水晶箱子里都供奉着一件或数件奇珍异宝,且箱子的背立面上还挂着一大幅字画。   喀萨下意识念出自己面前的水晶箱中所挂字画上的金色大字:   “喀萨·阿勒米的圣舍利……喀萨·阿勒米,我的全名……”喀萨一脸震惊,他继续看下去,“伟大的先知、圣人,生于核战争后人马与人蜥爆发种族战争的血月时代。他是最早、也最坚定、最无私地倡导两族和平共处者……”喀萨的声音逐渐颤抖,“……然而,在当时,他的理念被视为异端,喀萨最终被火刑处死。但他的精神并未就此消逝,他的理念在后世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经过无数先辈的努力,和平终于到来,人马与人蜥间终于实现了繁荣共处。喀萨被后人们追封为先知、圣人,他的遗骨被当作舍利子供奉于此,以纪念他为两族和平所做出的贡献……”   喀萨潸然泣下。   他不禁伸出手,想去触碰水晶箱中的那几行金色文字,却又害怕梦醒。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人马和人蜥间,真的和平了吗,还是这只是我的天堂一梦……”   一道声音忽然从喀萨的身后传来:“是真的,这的确就是你们种族的真实历史。”   喀萨连忙转身,看向身后,就见一只白色的穿着蓝衣的鸟人,突兀地凭空出现在了那儿。   不等喀萨问白鸟“你是谁”,白鸟便对喀萨说:   “喀萨,我们需要你。”白鸟的目光坚毅得像两枚铁钉一样的钉着喀萨的灵魂,“你的母星上的种族纷争已然停歇,成为过去式。但在整个宇宙中,还有更多深陷战争与死亡泥沼中的人,在等待一场救赎。   “喀萨·阿勒米,你愿意为了世间永恒的和平、再无可悲可叹的流血战争,再度奉献上你的人生吗。”   白鸟没用问句。   喀萨没有迟疑。   “我愿意!”   曦雾的灵魂一晃,猛然回神。   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脸,他早已随着喀萨的大悲大喜泪流满面。   “这就是我的记忆,这就是联盟的《守密人计划》。”   【衣帽间】中,喀萨收回自己按在曦雾额头上的手掌。   “在明面上,它只是《各文明历史考古发掘计划》。而实际上,它是一项人才甄选计划。   “联盟的历史学家们从各文明种族的历史长河中,筛选打捞出我们这些与联盟志同道合、思想共鸣者。最后再精挑细选出能背负重任、忍受寂寞的人,于此处——亚空间的这片【魂誓海】中——复活。   “并委托我们成为联盟的守密人,看守联盟的秘密,以确保联盟的终极计划始终隐蔽,不为其它文明所觉察。   “【衣帽间】便是【魂誓海】中专用来供你们这些现世生者秘密会谈、交流情报的地方,当你们结束了谈话要从【衣帽间】中离开时,我们会将你们在此处的一切记忆收走保管。   “直到你们再度回到【衣帽间】中、或需要这段记忆时,我们才将你们的记忆放还。”   “原来如此……”   曦雾不断擦着眼泪,胸中的那种激荡振奋感怎么都难以平静。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真的成为了喀萨,代入了他的人生。这种感觉就仿佛……虫群心灵网络的那种情绪共感?   是了,在这片【魂誓海】中,他们每个人都除却了自己的肉身,只剩彼此的灵魂坦诚相对。   所有的善意、执念、期盼、痛苦,在他们的灵魂上所侵染出的颜色都是那么的鲜明。   喀萨骏马的灵魂有着殉道者的青铜色,苦难于他的筋骨体肤上鞭挞下了一道道狰狞可怖的黑红色伤痕,但这不但没能使他屈服,还叫他的双眼中迸射出了璀璨的金芒。   曦雾又低头看向自己,他像一只灰乎乎的煮到透明快破皮的芝麻汤圆。   黑芝麻馅里创意性的混合了一些红枣碎,金色的心被粉碎成了一粒粒的花生碎,总之——糟透了。   蓝空羽安慰性地拍拍曦雾的肩膀。   “辛苦你了,看来曦雾你与陛下的婚后生活并没有你向我们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快乐,你有满腹苦水。不过没关系,等联盟的终极计划达成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蓝空羽的灵魂是一片纯净的白色。   一旁的苍痕就像他的名字那样,白色的灵魂上遍布着青蓝的瘢痕。   “所以,联盟的终极计划到底是什么?”曦雾不禁追问他们,“竟然保险起见到得起用数万年前的‘老同志’,在一片特殊的意识空间中来帮忙看守秘密?”   他们都同时露出了微笑。   神秘,又有些迫切、狂热。   喀萨高高举起双手。   “我们的宇宙中,是谁在规定光速恒定?是谁在规定有质量的物体间会相互吸引?是谁在规定我们的时间不可回逆?”他振臂高呼,“那我们联盟能不能自己造一只笔,也像这些基础法则一样,也在宇宙的底板上写下同等不容违背的定理,一劳永逸地叫人们从此永远止戈!?”   ……   从唱片机中倾泻流淌出的温柔缱绻似一地月光的乐声里,曦雾微笑着执起枢零的手。   “我亲爱的陛下,你想跟我一同起舞吗。”   各文明种族的祭祀仪式上,常伴随有各种舞蹈。   婚戒红宝石在枢零的右手无名指上闪闪烁光。   枢零的双眼,被爱人如白月般皎洁的面庞满满倒映着。   他一瞬不瞬,向爱人回答:“好。”   蛾翅翩翩,追逐月光。   黑红色大翅的华美绒蛾,正毫无所觉地陷落进柔情蜜意的织网。   雄躯深陷进柔软的白床中,被爱人蛇一样的尾巴紧紧缠绕、制服、猎获。   但渐渐的,耽溺于爱人的侍奉的枢零却逐渐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今晚的他,似乎比以往更加脱力、虚弱、昏沉。   “嗯……”生理性的眼泪失控地从眼角滑落,他的浓眉紧蹙,手去推身上的人,“小软糖,我、呃——”   被标本针彻底贯穿钉入画框的飞蛾在徒劳地扑棱挣扎。   枢零浑身紧绷,连脚指头都紧紧蜷缩到了一块儿。   等这片让他头晕目眩、大脑一片空白的颤栗感终于散去后,枢零恍惚地从心灵网络中听见一道道“哔哔”的紧急报告声。   「(焦急)陛下!超级亚空间风暴!我们舰队外围的一些小型侦察舰与护卫舰现已被卷走,船上的随船士兵的心灵网络也暂时被风暴干扰与我们失联了!」   「(愤怒)它不该出现在这里!它明显是人为的!是联盟人动手了!该死的异族人果然不值得信任!」   枢零正要集中注意力去回复消息,便发现——   他与族群的心灵网络的连接也在断开。   他回复不了了。   甚至逐渐连族胞们向他传递来的思维想法也看不见了。   曦雾温柔地为枢零揩去脸颊上的黑色眼泪。   “我已经把四点八叫到隔壁房间去了,我们也会带上它一起走。”   下一瞬,辉金烈阳号被这场超大型亚空间风暴以一种诡异离奇的方式“拆解”开了。   辉金烈阳号就像一只大号玩具一样的,散落解体成了一块块的小零件积木。又被暴风一吹,积木们各自飘散零落,于黑暗深空中消失无踪。 第125章 私奔(修)   枢零的耳边从未如此安静过。   再也听不见任何的族胞们的絮语声, 只剩下曦雾的呼吸、脉搏、心跳、与如狂的欣喜。   曦雾低头吻他,他虚弱乏力地没能成功躲开。这是他第一次对曦雾的亲吻有一种讨厌、抗拒的陌生感觉,可分明曦雾给他的这个吻是那么的温柔、情深。   “小绒毛,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幻想这一天的到来。”   “我可没想过。”枢零冷淡着语气,“你还是对着我露出你的另一幅面孔了, 联盟的小间谍。你们联盟对亚空间的研究之深入, 真是令我感到惊讶, 你们竟能操控亚空间风暴像拆解玩具一样的将我们的泰坦战舰拆开,这一局是我们输了。”   曦雾轻缓地从他身上抽走。   “不, 我不是在为了联盟这么做, 我是为了你、为了我们以后的孩子, 在带你从虫群中私奔离开。   “枢零, 我一直记得你对我说,如果爱情是一种有关于幸福与快乐的奇迹, 那么, 我就是你的奇迹。”曦雾动作温柔而又有力地抱起枢零, “现在我带你从虫群的苦海中成功逃离了, 我们又能一起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了。”   枢零抗拒地将手推在曦雾的胸口上。   “我不觉得这样不负责任的私奔能给我们带来幸福快乐。”   曦雾怜惜地在枢零的前额处落下一吻。   “你就是被他们压榨惯了。等过一段日子后,你会清醒过来理解我, 并享受于我们安乐的生活的。你的族胞又不是嗷嗷待哺的离不开成年人照顾的小婴儿, 没了你他们自己也会生活得很好。你们虫群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帝权忽然驾崩过。”   “但现在是个关键性时刻,联盟明显有什么阴谋,我还没能彻底调查清楚告诉给我的族胞们!”   曦雾轻飘地说:“放心,你的族胞们不会有生命危险。毕竟我们联盟的理念可是‘生命至上,和平至上’。”   枢零心头的不安却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厚了。   虫群有母巢在, 人口随时都能批量生产,比起一场血腥残酷的战争,虫群反而更怕一些不可知、不可测、难预料的情况。   曦雾抱着枢零离开卧房,走向隔壁耳室去捞正在睡觉的四点八。   先前的超级亚空间风暴将他们卧室所在的版块从辉金烈阳号上拆解了下来,并狠狠地往星门航道外一扔,他们现在正漂流在航道外的某个角落里。   曦雾将要带他们从辉金烈阳号的船体残骸中离开,驾驶紧急逃生舱去往接应地点,去换乘上另一艘更安全的不会被虫群追踪上的小型飞船。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枢零不解地问,“分明我已经脱离了亚空间风暴的范围,可为什么我却还是丝毫连接不上心灵网络?”   “是你的妈妈。”曦雾露出微笑,“她在临终前,悄悄给了我她特意调整过的双向阻断液配方。她也希望我能带你私奔,若无她的帮助,我是没法完成这项计划的。”曦雾向枢零举起左手,“看,镶嵌在我手环上的这颗宝石珠,它就是你妈妈留给我的亚空间宝石密信。”   “……”   枢零沉默着、恍然着。   “然后我妈妈帮助我进行了一些身体改造,使我无需外物,能直接用尾巴在交合时向你悄悄注入阻断液。同时我还被追加了一处腺体,它能分泌一种使你浑身乏力、意识涣散的毒素。我对你的身体毒素也基本免疫了,现在不需要吃药也能和你亲密接触。”   “你妈妈为你准备得真是齐全。所以,我呆在你老家的那段时间里,总是时常感到身体不太舒服,那其实是你妈妈在偷偷拿我试药?”   “对不起。但你也能从我妈妈给你的小零食中吃得到,她完全是出于好心在这么做,她也想帮你从虫群帝权的位置上逃脱。”   “你们这对无耻的骗子。”   “我很高兴我们能成功骗过你。”   曦雾终于给枢零、四点八、自己都穿好了宇航服。   然后一齐进入到紧急逃生舱中,拍下红色按钮。   就在舰船残骸外边的不远处,有一艘白色的早早就预定好停泊在那里的一百多米长的小型飞船。   曦雾驾驶逃生舱靠近过去,然后弃舱转移到白船上。且没忘记将他们身上的宇航服脱下,丢出船外销毁。   “干净了。现在我们可以正式开始私奔了。”曦雾抱着他们两个走向卧室,“小绒毛,等你睡醒后我们就到地方了。晚安。”   “你到底想带我去哪儿?”枢零又轻叹,“妈妈她真是老糊涂了,她竟敢把双向阻断液的配方交给异族人……”   “我们只是都不愿意你在一千八百多年后那样可悲的死去。”   枢零缓缓摇头。   “也许,我当初就该严格按规矩办事,不该心慈手软,即使她是我的母亲,我也该下令处决她这个异常个体。而如果我不是异常个体,我的族胞们也早该看见我这些不应有的小心思了,便绝不会有今天的这桩错误。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那么害怕、那么坚决的要处死掉族群中的所有异常个体的原因。明明谁都没对族群有坏心思,只是有着一点点的小私心而已,但结果就是,如曦雾你曾言的那样——   “如果人人都想着自己错一点、偏一点也是无伤大雅的,那么你们的联盟、我们的虫群迟早会完蛋。”   “别再烦心想这些家国大事了,小绒毛。”曦雾一边帮他清理身体,一边说,“我们会去到一处碎片宇宙中度一个大长假,联盟那边说那里面空间不算小,有一万多光年,星球资源也还算丰富,我们会玩得开心的。”   “……大长假?”枢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难道你之后还敢带我回主宇宙?你就这么有自信,能一直控制住我,让我找不到逃跑机会?”   “别把我说得像一名绑架犯一样,虽然就事实而言,我好像的确成为了一名绑架犯。”曦雾自嘲地笑笑,“我当然没自信能一直控制住你,毕竟你那么聪明,身体还那么强壮。不过……”   他将枢零从清洁舱中抱回床上。   “到时候我本就打算送你回虫群。毕竟全年无休、随叫随到的给全族人批奏折,是陛下你生而就有的责任,你妈妈就是为这个把你生下来的,呵。”   枢零懵懵地晃着羽须:“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已经看开了我会死在一千八百多年后的那一天的事,那你现在为什么还要带我私奔呢?就只是为了替联盟将我从战局中排除出去,然后等胜负已分后再将被软禁的我释放?”   “不,我说了,我是为了你,才打算带你私奔,而不是为了联盟的计划。只是当联盟的终极计划成功后,世间就再也不会有人杀人的事。   “你不会再被你的族胞们杀死;我们的异常个体的孩子也不会被杀掉;甚至虫群中的所有异常个体都不会被杀了;天下的所有人都不会被人杀害了;凡有灵魂者都再不会被其他同样有灵魂者剥夺走他宝贵的生存权。”   曦雾的眼神中满是对美好未来的闪亮亮的憧憬。   “我们都会过上好日子。”   他俯身在枢零的颊边落下一枚晚安吻。   “人与人间的猜忌终将被消弭,宇宙中的大家终于可以放下对彼此的戒备,团结在一起去思考宇宙末日的问题。一切流血的纷争都将在终极计划下结束,幸福美好的永宁年代将会到来。”   枢零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你们联盟的终极计划到底是什么?你们到底要干些什么?”   曦雾对枢零展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我亲爱的小绒毛陛下,你真的不用这么担心、这么害怕。我亲眼见过,当计划完成后我们会拥有的美好愿景,我相信你也会喜欢的……”   他从床头扯出一根麻醉管,就要扎到枢零身上使枢零昏睡过去。   枢零再也顾不得向他套话,当即撕开自己无力反抗的伪装,双眼中红光骤亮暴起反身将曦雾“咚!”一声按在了床上。   “将你们联盟的计划都告诉我!”枢零面色如冰地骑在曦雾身上,双手死死地压制着他,“什么叫‘一切流血的纷争都将结束’?你们要如何去结束?你们联盟人上上下下一定都在对你们那项‘生命至上,和平至上’的理念的追求中疯魔了!你们的疯子计划一定比末日武器更危险可怕!”   曦雾十分惊愕:“你还能使用心能?你不是都已经和心灵网络完全断开了吗?”   “蠢货,你对我的力量一无所知!我现在用的是我身体内的储备能源。”枢零一扯曦雾的犄角,“别岔开话题,回答我!”   曦雾笑笑:“我不会说的。”   他的脸上毫无惧意、毫无胆怯。   甚至充满了信念与决心,目光笔直地与枢零对视着,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掩藏,反倒无比诚恳、万般深情。   他坚信自己现在的行为选择是在为自己和枢零带去更幸福美好的未来生活,所以,即便将他生扒活剥凌迟在这里,他也能一声不吭地忍受过去。   枢零当然知道让曦雾张嘴是件绝不容易的事。   如果曦雾是个意志软弱的人,怎么可能成功在蓝星上的那种乱世中孤身带着一名小女孩从战场前线平安流亡至大后方。   枢零冷冷地松开手,从曦雾身上离开。   “辉金烈阳号遭埋伏遇袭,联盟竟意图绑架虫群帝权将其监禁。如今我们已有了正大光明地向贵方开战的借口,无论你们的终极计划是什么,它都不可能成功了。   “我会率领虫群竭尽全力地阻止它,就像十万多年前,虫群捏碎了银心智械想称霸宇宙奴役所有有机体的狂妄野心一样。”   他用心能将曦雾的行动能力封住,一同飘往飞船的驾驶舱,将各自放到主副驾驶位上。   然而,枢零的手刚摸到操作面板上不久便愣住了。   “……这艘飞船怎么没有亚空间导航仪?”枢零眉头紧皱,“甚至连环境复现视图窗都没有。”   “哈哈。”曦雾骤然发笑,“我怎么敢小觑您的能耐,帝权陛下。这正是为了防着你,防着现在这种情况。”   “亚空间导航仪”相当于车载智能地图,没有它就不知道该往哪条路上开;   “环境复现视图窗”相当于车窗,没有它就相当于车子没窗铁盒一只,驾驶员看不见外边哪里有棵树、哪里有条沟。   枢零沉声问:“那你原本打算如何驾驶这艘瞎了眼的飞船带我们去度大长假?”   “凭我自己的感觉,我身为亚空间幽灵的直觉,船瞎了,我可没有,哈哈哈。”曦雾笑得很是开心,“而且,你可以再仔细翻翻,这艘船不仅没眼睛,还没有跃迁引擎,它没法独立出入亚空间,它必须去找天然存在的亚空间进出口才行。   “小绒毛,走吧,我们还是一起去乡下度大长假吧,我给我们安排了很多度假项目等着一起体验呢。”   枢零的羽须规律性地前后摇晃着,他在急速思考现在该怎么办。但没了心灵网络无法再借用族胞们的脑算力实在使他不太适应,他已经过惯了那种大手大脚消耗集体算力以力破万巧的奢靡日子了。   他只感觉自己的脑子现在愚钝得像块不开窍的顽石,他压下沮丧与挫败感,努力劝说曦雾:   “我不知道联盟到底向你许诺了什么,到底让你从那个终极计划中看见了什么样的未来光景,到底如何取得了你的完全信任,但是——”枢零一脸恳切地看着曦雾,“你也应该信任我,信任虫群耗费天文数字的人力物力迭代制造出来的‘第九十四任帝权’的推算判断。   “曦雾,你们联盟的这项计划它绝不会有好结果,它太可疑了。你们若执着下去,最终一定会害了宇宙里的所有人,即使你们的初心毫无恶意。”   曦雾当即反驳:“你都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你凭什么能这么断定。虫群的帝权陛下你就只是在高傲的不信任我们这些异族人的科研能力、技术实力而已。”   “那就把你们的计划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让我从头至尾、绝对严谨、绝对符合科学逻辑地帮你们推理判断,它的计划前景与隐患风险。”   “……我不可能告诉你。”曦雾闭上眼,“直到计划彻底成功时。而且我也没那么在乎联盟的计划,我更在乎我能不能成功带你逃离虫群的苦海。”   “可我不需要你带我逃离什么苦海!那是我的职责所在,是我生来注定的命运!”   曦雾心坚似铁,一言不发。   枢零又劝说了好几分钟,曦雾都像是聋了听不见那样。   搞习惯了独裁的寂夜大帝这辈子都没遇见过这么油盐不进不听劝的人,枢零愤怒地掷出话:   “冥顽不化、愚不可及!曦雾你一定是被联盟的邪恶计划洗脑了才这样!你这个大蠢货!” 第126章 我要杀了你(修)   曦雾却不仅没有任何被枢零劝得回头的样子, 所散发出的情绪波动还越发坚毅了。   就仿佛枢零才是那个被洗脑还不自知的人,曦雾才是他们中的清醒者。枢零越是愤怒地指责他,反而越促使曦雾态度坚决地想带枢零私奔逃脱出虫群的控制。   枢零羽须摇晃的幅度在越发紊乱。   现在, 他的族胞们发现他不复存在于心灵网络上后,多半都以为他已经在风暴中被刺杀身亡了吧。   在坐上这趟来联盟的调查船之前,枢零想过未来的两种可能, 一是他活着, 二是他死了, 但他没想到过,他会遭到母亲的背刺, 陷入进既死又活的失踪状态。   并不得知他还活着的族胞们只会按他留下预案二行事:愤怒地找联盟要个“说法”, 在联盟的地方上大肆折腾发泄, 掘地皮式翻找联盟可能有的危险计划的罪证。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为防范末日武器的潘多拉魔盒被打开, 星际间的各文明都投鼠忌器。虫群与联盟的这场战争,势必是要及时停手, 要给联盟留下一口气在不敢打死的。   除非过程中, 他们真的能翻找出“联盟必须死”的罪证。   但枢零觉得这事很玄。   他通过他【心能操纵】的能力在冥冥中感应到, 联盟的终极计划与亚空间有着不清不楚的关联, 其关键性的计划设施应当大多建设在亚空间中。然而就目前情况来看,联盟在亚空间技术方面领先虫群许多。离了他这盏指路灯后, 他的族胞们多半没法从亚空间中搜出联盟终极计划的关键罪证。   所以, 枢零决不能放任自己被曦雾绑走去乡下“度假”,他必须得想一个办法去通知警告他的族胞们。联盟的终极计划、那个“幸福美好的永宁年代”实在是太过让他不安了。   枢零首先排除了等阻断液的药效衰竭,用心灵网络通知族胞们的方法。   因为阻断液作为一种安全防护液,它从设计之初就是秉承着“越牢靠越强效才越好”的理念在设计。枢零就算把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换新一遍,也无法去除它,它直接附着在基因上, 会随同细胞基因一起自我复制。   等他体内的阻断液药效自然衰竭了,那黄花菜早凉了。   ——所以现在自己只能想办法说服曦雾带路,把飞船开回虫群去吗?   枢零皱着眉又往曦雾的脸上撇一眼。   曦雾的表情还是那样,让他想叫人把曦雾拖出去砍头。   他该怎么说服曦雾?   用死亡去威胁?不,曦雾是联盟人,一点不怕死。   用疼痛去恐吓?不,曦雾是法皇人,可以直接把痛觉感知关掉。   用眼泪去哀求?……不,曦雾的心可以有多硬,自己早就知道了。   那还能怎么办呢?   ……   枢零终于想到了好方法。   “把船开回虫群去。”枢零面无表情,“不然我就杀了我自己。”   曦雾却丝毫不觉慌张:“你只是在威胁我而已,你不会真杀了你自己的,因为你要是死了,就没人回去阻止联盟的终极计划了。”   “……”   驾驶舱内的气氛如冬夜的荒原般空无的沉默了许久。   枢零的心在一点一点地发冷。   他不明白,为什么曦雾口口声声说着做的这些事是要给他幸福快乐、要带他逃离“苦海”,实际上却我行我素的根本不管他的个人想法与感受,无论他怎么劝说、怎么恳求都不肯听进去他话语的半个词。   甚至为了这一厢情愿的“私奔计划”,曦雾逐渐连他的眼泪、他的悲伤、他的孤独、他的死活都不那么在乎了。   曦雾散发出来的那些感情波动,怎么能那样有恃无恐?他怎么能那么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一定会在事后理解他做法,就好像自己一定会原谅他让自己受过的这些所有委屈,一定不会在此刻在愤怒冲动得自杀去死,真的死给他看。   可星海中的所有有机体的最大特质,就是他们绝不理智。   即使他是虫群的帝权。   他也是白巢的蛾子,是【母性】的孩子,他有着远比族胞们更丰富、细腻、曲折的感情模块。   他的眼泪同星海中的所有普罗大众一样轻易、廉价。   “曦雾,你知道我刚才都在想什么吗?”枢零忽然出声。   曦雾没接话茬。仍态度坚决有恃无恐地沉默着。   枢零的心又寒了几分,身体内的热气在被一丝丝地抽走。他低声自己回答:   “我在想,怎么能这样?就算我对你哭上一整年、百年、千年,你也不会对我心软把船开回去。因为你坚信你自己是对的,你是在为我好,你要理直气壮地为了我们的将来,委屈我苦一苦我的现在……   “可你获得过我半点的同意准许吗?你为了你一意孤行的私奔计划,你都委屈过我多少次了?你有一点尊重过我吗?你有一点理解过我吗?你有一点在乎过我所在乎的一切吗?我的生命是不能够像你那样,只剩下爱情的!   “你就这样独断专行,目空我的一切想法感受,不觉得你让我受的委屈真是一种委屈似的。我悲伤的眼泪在你的心里转瞬即逝,仿佛它们就只是舷窗外一场与你无关的雨。全星海中就只有你让我受过这么多委屈,还要我不可以反抗、必须听从你的安排。   “为什么你明明说你爱我,却能对我这么心狠?为什么你说着要给我幸福,做的事却是在让我难过?为什么我却要对你心软,最终选择了离开虫群亲自来联盟搜查证据,然后一步错、步步错地落入进你和你的联盟一起谋划下的陷阱!?   “这不公平!”枢零痛苦地垂下泪,“你变了!你不再是以前那个不求回报真正想对我好的你了!你对我的执念已经盖过了你爱我,你根本不完全是为了我才带我私奔,你更是为了满足你卑鄙的私欲!你说要带我逃离苦海,可我觉得你现在才是我的苦海!”   “……”一种苦涩的味道在曦雾紧闭着的口腔中蔓延开。   即使早就知道枢零是不会理解赞同自己,可真到了这时候,曦雾还是无可遏制地感到悲伤沉郁。   枢零愤怒得用力揪断曦雾的尾巴:“张嘴回答我!你这个绑架犯!你竟已残忍到连用谎话搪塞哄骗我也不肯了吗!”   “……你想要我说什么呢。”曦雾一脸哀戚,“枢零,我从没变过。我跟你结婚的第一天,我就说,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说这句话,远早在我对你说爱你之前。   “我接受不了‘我还正当壮年时你就要被你的族群杀死离开我了’这件事有什么错?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又有什么错?你委屈我就不委屈了吗,你在你的族群和我之间,你总是毫不犹豫地选你的族群!而我只是学着你那样,在你和你的族群之间毫不犹豫地选了你!”   “曦雾!不要逼我恨你!”   “那你要我怎么办!!!”曦雾大吼,“你要我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反抗,捱着日子数到那天,瞪眼看着你到时候死我面前吗!”   “你接受不了我的死,你也可以去死啊!!!”枢零同样大吼,“反正你这辈子也没建树、对社会没什么益处,满脑子就只有自私自利的爱情,你就跟我一起殉情去死好了!你这么看重爱情,你就为了你的爱情殉情去死吧!你能不能别那么自私地妨碍我的公务工作!”   枢零就看见曦雾的脸色瞬间煞白一片。   大睁着眼,空洞洞地看着他。   枢零顿时感到些后悔,他是不是把话说得太过分了。但以前明明曦雾自己也说,到时候可以和他一起殉情去死的。   这是曦雾自己说的。   所以他没说错话。   即使曦雾现在的情绪变得好绝望、好痛苦,像是快等不及一千八百多年后,现在就要殉情死掉了一样。   ……总之,他是必须要回族群里去的。   他才不像曦雾这样是一条每天可以什么正事都不做的任性妄为的米虫,他身负着统领族群的重任,尤其是在这个危机时刻,他更该用尽手段地回到虫群中去。   曦雾现在这么伤心是曦雾自己活该,自己做错事后自己受了苦果,他可从来没准过曦雾带他私奔。   他现在要求曦雾订正错误带他回虫群中去,是理所应该的。   于是枢零冷硬着面孔,对曦雾此刻的一切绝望与痛苦都不为所动。   只等曦雾向他屈服,接受他吐出的“殉情”、“去死”两个词。   “我也恨你……”曦雾忽然发出绝望哀鸣,“我也恨你!枢零!恨你对我的爱不温不火,恨你永远不会把我排到你心中的最前面!恨你永远那么理智残酷地对我隔岸观火,恨你从没有一天真正地在乎过我!”   枢零惊愕茫然地竟真从曦雾的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中看见了纯粹的恨火!   它们黑压压一片,扭曲着、啸叫着、哭泣着,像一片着火的黑灰色麦田,将自己于曦雾眼瞳中稻草人似的倒影熊熊灼烧。   枢零在一瞬的慌乱无措后,心中又陡然“噌”一下同样升起无边怒火:   “我也恨你像个疯子,和联盟伙同绑架我!你就尊重在乎过我半点的个人意愿了吗!?甚至我都向你以死相逼了,你也仍旧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毫不在乎!”   “那你也去死好了!反正当联盟的终极计划成功后,虫群的永生禁令也会随之名存实亡,你就真的去死吧!我到时候在复活你起来!你现在继续活着也只会说些讨厌的话!”   枢零暴怒如雷、长须直竖:“曦雾你这个大混账!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去死!”   “死!你死吧你!死!”   “嗤!”被怒火烧焦理智的枢零当场一把将手插进了胸口!   又“噗!”一下,硬生生扯出自己剧烈跳动中的心脏,当场“啪!”一声捏得爆碎开来!   哗啦啦的血雨在驾驶舱中乒乓啪嗒地下,黑红的血浆、碎肉块溅了曦雾满身满脸,它们暖烘烘地顺着曦雾苍白到透明的脸颊淌下、掉落。   曦雾既无比冷静、也无比疯狂地开口说:   “只是这种小伤你可死不了。”   “曦雾!”枢零哭声大吼,他用力拔下无名指上的婚戒,一把砸到曦雾的脑门上,“你就去复活吧!我死后你复活出来的,绝不会是原原来来的那个我!而是另一个人!我现在就已经死了!你的复活永远不会成功!”   璀璨的红宝石婚戒被砸得镶进了曦雾的头骨中。   裂开的皮.肉间,殷红的血液顺着曦雾的额角淌下,像一行赤红的泪。   “哈。”曦雾病态疯魔地笑,“我也可以现在就殉情去死,也陪你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或者我们都彻底不活了,都一起葬身永眠在这里!”   “那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大混账就自己去死吧!!!”满脸黑眼泪的枢零像头狂兽般“砰!”一声猛扑到曦雾身上,“我要杀了你!!!”   浓黑的长毛破体而出!猩红的利爪在暴涨!人面在扭曲!   为一枚婚戒化成人形的枢零,终于多年后重变回了凶狞怪物!   那一刻,红瞳中眼泪决堤无法停止的枢零真打算杀了曦雾。   但在即将咬断曦雾的脖子时,却还是有些不舍地偏了下头,只撕咬下了曦雾的半边肩膀胳膊,决定慢慢吃掉他,让他最后才断气。   枢零终于见到曦雾掉眼泪了。   嘴中曦雾的血肉的味道苦辣得那样浓烈,口腔都像是在被灼烧腐蚀着。   曦雾用仅剩的那只手,抱了一下他。   “枢零……就算你不在乎我的死活,就算我自己也不在乎我的死活愿意在到时候陪你殉情去死……   “可我们两个生的孩子,他们要怎么办呢?”曦雾悲恸哽咽着、祈求着,“你回去带回消息后,联盟就要被你们打没了,我们的是异常个体的孩子也就没靠山保命了。他们被你生下来后要怎么办呢?你又没法不生,你的族人会逼你生啊……   “枢零,你也知道,小寰宁他死的时候,他都会叫爸爸妈妈了啊……他还对我说,叔叔,我喜欢你,我喜欢叔叔……他从他的肚脐眼里抠出来他做的糖豆给我吃……   “你真的能忍下心吗,枢零,你能忘掉孩子叫我们爸爸妈妈时的声音样貌吗……”曦雾放声痛哭,“我忘不掉,我受不了呀,枢零,我真的受不了那种痛苦折磨……所有的这些,你要我怎么不选择绑你私奔,你要我怎么不固执自私地一条路走到黑……”   “呜呜……”枢零也不知所措地恸哭起来,他也吃过小寰宁的糖豆,“呜呜呜……”   “滴!滴!滴!”   飞船忽然闪烁起红灯警报。   “警告!警告!侦测到超级亚空间风暴在接近途中!警告!警告!侦测到超级亚空间风暴在接近途中!”   两人都勉强止住哭声,下意识转头向全息投影上看去。   “……这股风暴,它怎么又跟着往我们这边吹来了?”曦雾茫然地揉着眼睛,“在计划中,明明它是该……”   “它的移速太快了,”枢零瞬间得出结论,“我们的这艘小飞船不可能跑得过它。”   “难道是联盟那边操控风场的仪器设备出了一些故障?”曦雾自语着,心头不知为何却逐渐生出些不安,“船上也没有安装对外通讯系统,我联系不上联盟那边……应该问题不大,毕竟这股风暴在实质上并没什么危险,它只是会把飞船吹离航道使其失联而已……”   枢零没说话。   这突然的插曲让他重新冷静了下来。他从曦雾身上起开,坐回位置上静观着后续事态发展。   曦雾也先叫来医护小机器人给自己止血疗伤。   很快,他们的小白船便被风暴吞没了。   但这次风暴却没再将他们的容身之所当沙包一样的抛飞出去,而是裹挟着它们奔向远方。   枢零疑惑不解地晃着长须。   曦雾在从失血过多与重伤中缓过劲儿来后,他逐渐感到些愕然:“风暴怎么在把我们带回向我们来时的星门通道上?”   “不知道,但总之不会有什么好事。”   “……枢零。”曦雾的目光紧锁着窗外远方,“是我眼花了吗,还是……琅光通道真的在像呼吸灯一样忽明忽暗地闪烁?”   枢零脸色骤变!   琅光通道是一条纯人造的、人工打通的文明内部交通中转用的中短途亚空间星门通道,这种人造通道比起天然形成的通道更精巧、也更脆弱。   它就像是一条漂亮的玻璃通道,当它承受的力量负荷超过某一临界值时,它就会——   “轰——!!!”   白紫色的光芒爆闪,远方的琅光星门在解体爆炸!两端星门中间的人造通道在一截截接连崩毁坍塌!   曦雾难以置信:“怎么会!先前在设备检查时都还好端端的琅光星门,怎么突然会炸!?这次行动可是重中之重,我们前前后后地仔细检查过星门、巡逻过航道好几次!它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自己爆炸!”   下一秒,亚空间风暴裹挟着他们的飞船一头撞在正崩毁中的通道上!   就像世界的幕布被他们猛然撞破,不堪重负的亚空间哀鸣着被撕扯出大洞,洞中纯黑一片是比太空更为真空的绝对真空环境——以太界!   他们要掉进比亚空间更深层的宇宙神秘位面以太界中了!   并且更糟糕的是,由于这种进入以太界中的方式过于暴力,在破洞口处一场可怕的以太界概念风暴正在生成!以太界的概念风暴比亚空间的紊流风暴凶残千倍万倍,以他们的这艘小飞船的体量若掉进去,他们绝对十死无生了!   枢零丝毫不敢留手,全力施展心能拼命要把他们的飞船往破洞口外拖拽远离。   “一次意外可以说是巧合,两次意外便叫精心布局了。”枢零面色沉着,“这样大的场面,看来是有谁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第127章 救救我   “不可能!”脸色难看的曦雾下意识反驳, “不可能是我们联盟要刺杀你,‘生命至上,和平至上’这一理念对我们联盟人来说是绝对的。在【魂誓海】中我亲眼见过大家的灵魂, 更亲手触碰过,就如同在你们的心灵网络上那样,他们灵魂的模样与温度也不可能作假!他们不可能选择那么做!”   枢零扫了他一眼, “我可没说是你们联盟干的。也或许是你们联盟内部, 除了你们极端派以外, 还有个潜藏的温和派。他们并不赞同你们在‘终极计划’上都还要心慈手软,他们要替你们当恶人干脆利落地彻底解决掉我。”   “不……”曦雾双唇紧抿。   自家事, 自己清楚。   先不说联盟中到底存不存在“温和派”, 便假设它有, 可在【魂誓海】那种彼此灵魂坦诚相待的地方, 恐怕刚一进去温和派就要露馅,根本不可能被联盟委以重任、允许他知晓“终极计划”的相关情报。   联盟在“终极计划”上的保密手段太严密了, 严密到现在计划都快成功了, 其他文明却毫无所觉, 唯独虫群刚开始警惕、初步开启调查。   严密到现在曦雾除了怀疑到自己人身上, 就没有别的人选了——   无论是他们两个私奔用的小白船的位置点,还是这阵超级亚空间风暴的操纵方法, 当然都只有参与了“终极计划”的核心组人员才能知晓。   并且星门的“突然”爆炸, 说明之前几次星门做安全检查时都必然有人在打掩护、做手脚,以瞒天过海。   这绝对不是一两个人能办到的,它一定是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   曦雾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这是计划的核心组人员干的,他们没理由啊!难道他们真的要杀了枢零吗!?   同时也把一同坐在船上的自己给灭口掉!?   不!他不相信!他们联盟人连吃植物都觉得残忍,误吃一口动物肉会难过到需要去看心理医生,又怎么可能去动杀人的心呢!这太荒谬了!   况且, 他二叔也在计划的核心组人员列表里呢!二叔可是将他从小带到大的,难道二叔也能对他狠得下杀手?!   一定是哪个环节不小心泄密了,是别的文明的间谍干的,想要栽赃陷害……   终于,枢零快成功将他们的小白船从崩毁的亚空间破洞边缘拖回安全地带了。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嗡——!”   又是一次爆炸!   且区别于上次琅光星门璀璨无声的爆炸,这次的爆炸是嗡鸣声尖锐、震感强烈、从他们乘坐的这艘飞船上传来的!   枢零和亚空间破洞间的拉力赛平衡被瞬间打破,连船带人无可挽回地向着深黑无光一片空无的以太界中滑落进去!   曦雾再也说服不了自己,得是什么级别的泄露、什么样的内鬼,才能直接摸到小白船上来动手脚安装特殊的空间炸弹!?   事情到此处,已经十分显然了——   联盟真在计划杀了枢零、也将他灭口!   他被联盟背叛了!   可是为什么!?   难道联盟“生命至上,和平至上”的口号从始至终只是一个骗局吗!?   他在【魂誓海】中从大家身上亲眼所见、亲身所触到的那些,又算什么呢!?   枢零的声音在幽幽传来:“联盟的小间谍,你的愿望要实现了,我们要一起全死在这里了。”   曦雾紧咬牙关到嘴唇都在发颤,他的脸色正因羞愧、愤怒、自责而一片铁红。   枢零并不直接责怪他,而是陈述性地说:   “如果我还没被断开心灵网络连接,我有很多种办法可以救我们出去。但现在,仅靠我身体内储备的这些心能,我们得开始考虑遗言的事情了。”   “……”   曦雾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现在还不到自暴自弃被负面情绪压垮的时候。   私奔计划确实是他一意孤行干出来的,现在计划出了意外,他没资格在这时沉浸入自己的情绪里什么也不去补救。   枢零用心能切割掉飞船的所有非关键性舱室,缩小着防护范围。   “思考遗言的时间需要尽快,我仅剩的力量不足以让我们在以太界概念风暴中存活太久。此刻你一定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吧?你都想说些什么。我开始有些猜不到你的心了。”   “……我们一定有办法,可以活着逃出这里。”曦雾紧盯着舷窗外,瞳孔紧缩成一个小点。那些被切割下的飞船部件正在变幻莫测的概念风暴中急速嬗变,辐射出各色莫名的荧光。它们的各种物理参数被风暴随意地扭曲更改着,又在某一刻变为一抹耀光,消失不见。   枢零伸出自己有着亮红色掌心的大爪子,从曦雾的额角处将自己的红宝石婚戒抠下。   “你想听听我的遗言吗,曦雾。”   曦雾快喘不过气了。   才发现是自己忘记该如何呼吸了。   枢零将婚戒整个吞进肚子里。   “我想说——我累了。”他猩红硕大的虫目有几分黯淡,“你说得的确,我什么办法也没有。不管是我的死,还是孩子们的死,我全都没有办法。也许我们就这样顺从无望的命运一起死在这里,那也的确挺不错。曦雾,你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就尽快吧。”   曦雾憋着眼泪扑到飞船的控制台上。   “我们先从风暴最薄弱的地方突围出去!”   枢零摇头:“没有那么简单,概念风暴的变幻速度极快,它的薄弱处在不停更改。况且这艘船上可没有任何可供我们观测风暴情况的工具,我们毫无办法。”   “我可以做到!我必须尝试!”曦雾恨恨地瞪着远方,“他们有什么资格要杀了我们,他们凭什么都要你死,凭什么都要把我珍视的人从我身边夺走!”   不要离开我。   枢零的耳边在恍惚中闪回曦雾的这句他从不敢回应的话。   不要离开我。   曦雾其实在梦境中,以海曦的身份向很多人说过这句话,但同样的,海曦等来的也从来只有空白的沉默。   不要离开我。   枢零默默地又缩小了一圈心能护盾的防护范围,好让他们能在这片风暴中支撑更长时间。   曦雾一直知道自己的灵魂很特殊。   他无需借助外物便能直接在亚空间中看见航道,就好像亚空间是他的第二祖国。   他还会在以太界中看见一些会使他头晕的嘈杂画面,上一次进入以太界时这些画面便让他直接晕了过去。   他努力与眩晕感相对抗着,不断催眠自己——我能!我能像在亚空间中看清路一样的,也看见以太界中的行驶路线!我能分辨清概念风暴中的疏密厚薄……   渐渐的,曦雾开始真的能看见一些模糊的、不太一样的、像地图等高线一样的花纹。   他果断选定方向操纵飞船向前飞去,试探起这些等高线的规律、含义。   枢零的身体在逐渐发冷。   他体内储备的心能早被耗去大半了。   他真怀念他还连接在心灵网络上时,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无穷无尽地使用从族胞们身上截取来的心能的感觉。   “曦雾……果然,选择去信任无法与自己心灵相通的人,是一件好危险可怕的事……所以我们虫族人从不情愿和异族人打交道……   “如果老师他还在,他一定不会被邪恶狡诈的异族人骗走绑架、咳……”枢零呕出一口血,眼眶底也跟着流出血泪,“老师他一定能比我做得更好……老师……”   “我已经找到风暴的变换规律了,再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就能从风暴中出去!”   “曦雾,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回应……还让你跟我一起去死……”   “我们已经在穿越出风暴的路线上了!”   “但我真的很喜欢你,没说谎……这会是你最后一次委屈我吗……”   “……”   枢零已经听不见曦雾的说话声了。甚至任何声音都不剩下。   死亡就是这种白茫茫的感觉吗。真宁静,也真不甘心啊。   他最后在意识模糊中问:   “妈妈……我可以…不当帝权吗……”   飞船冲出风暴的瞬间,枢零也彻底昏迷失去了意识。   他没能听见曦雾的那声怒吼、那声回答:   “枢零!你可以不当帝权!!!”   曦雾赶在枢零残留下的最后的心能护盾消耗殆尽前,全凭感觉将飞船撞进了一处天然的以太界出口。   来不及观察周围环境,曦雾只草草地设置下“自动驾驶、自动修复飞船”的命令后,也跟着身体一晃直接晕了过去。   ……   「呜呜呜……小绒毛,我的小绒毛……」   「妈妈……」黑红色的毛毛虫茫然地望着房间肉墙,他正在妈妈身体内的育儿室里。   今天是他被妈妈解开心灵网络阻断液防护的第一天,他第一次“目睹”母亲的情绪,从此他们母子就要真正的心灵相通了。本该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可为什么,母亲正如此悲伤呢。   「对不起,我的小绒毛,但妈妈也没有办法,我必须送上一名帝候……」   小绒毛在妈妈的思维记忆里,看见了自己的两名前帝候哥哥。   他们在选帝仪式上,死得毫无悬念。   就像把糖果豆抛上天空后,它们一定会掉进自己的嘴里一样。   「……」小绒毛伤心难过地对妈妈说,「妈妈,我会为了你从选帝仪式中活下来的。你不用再伤心难过了。」   母亲却更为悲痛了。   几根柔软的白色触手从房间地面长出,它们将小绒毛抱至半空中,温柔地抚摸他。   同一时间,房间中还有小绒毛的其他哥哥弟弟们正在受洗,以清除他们体内的阻断液。   忽然,正在忙碌工作的一只母巢侍仆闪了一下他的生物灯。   小绒毛看见,那个灯光是红色的。   下一秒,侍仆面前的那只纯白色的漂亮小毛虫便被一条从天花板上垂落的漆黑舌头给“嗖”一下卷走了。小绒毛抬头去看,一只肥胖的清理者正挂在头顶上,他慢吞吞地嚼了几下,便脖子一梗,将小绒毛的那名弟弟咽进了肚子里。   这个房间的天花板上还挂着许多只像这样的肥胖的清理者。   妈妈平静到淡漠地对小绒毛说:   「情感越是丰富的支脉,就越是容易出现异常个体。我们正是情感最丰富的那支。」   小绒毛默默地望着那些清理者们身上的亚健康的赘肉。   「他们被这样处理掉,也是没办法的事。」   小绒毛的心里冒出了一个疑惑。   「为什么妈妈不会也为他们的死而感到伤心呢。」   妈妈理所当然地回答说:「因为那样的话,妈妈每天都要伤心很多很多次,我会伤心死的。」   “嗖。”   又是一名兄弟被天花板上的黑舌头卷走了。   小绒毛焦虑恐慌地摇晃着他的小红须,六只小爪子把妈妈的触手抱得紧紧的。   忽然又听见“嗖”的一声,小绒毛向自己的头顶正上方仰起小脸,一长根黑舌头正于他的视野里急速放大。   上面黏腻的水光、可怕的倒刺都在清晰可见。   「妈妈!」   每一只小虫子在被吃掉前,都大叫了一声妈妈。   但妈妈只是平静、麻木、温顺地看着他们被吃掉。   她们是虫群伟大的母亲,了不起的生育机器。   「我不要被吃掉!」小绒毛在清理者的嘴里挣扎哭喊着,「我也不要当帝候!我不要变成异常个体!妈妈!救救我!」   妈妈像一袋倒洒在地上的日渐融化中的白砂糖一样平静、麻木、温顺地看着他。   「妈妈,救救我……」   一根白触手忽然了无生机地倒伏下去。   它倒下的方向,指向了一片虚空。   枢零茫然地叫出了心底的那个名字:   “曦雾……”   一种强烈的高空急坠感在陡然间侵袭上他的身体。   他下意识便想展开自己的翅膀,可他现在还只是一条小毛虫,他还需要蛹化。   于是他便开始吐丝结茧,在蛹中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他正迷迷糊糊地于一片寂静无声的黑暗中梦游着。   他走走停停、漫无目的地在这片黑暗中游荡了许久许久。   直到——   他在远处看见一团灰蓝色的、烟雾一样的黯淡鬼火。   即使它看起来并不温暖、还散发出一种浓重的哀伤的气息,枢零却也还是本能地欢欣着向那团光亮靠近过去。   那团鬼火是潮湿的。   从飘摇的蓝焰中弥漫出的雾气,有种泪水般的咸涩。   一团小小的苍白半透明的人影正蜷缩着坐在火堆旁。   当枢零注意到他时,枢零浑浑沌沌的大脑中忽然浮出了一个名字——海曦。   随即又浮出一张白皙文弱、带着副银色金属边眼镜的面孔。   枢零有些疑惑地看着这只海曦。   这只跟他记忆中的那只有些不太像。   这只要沧桑许多,体态佝偻、胡子拉碴,脸上不仅有许多皱纹、伤疤,表情还十分悲苦。   枢零悄无声息地向着这只不一样的海曦靠近过去,偷偷在他身旁坐下。   但枢零太大一只了。   就算是学着海曦的样子蜷缩着坐在那里,也大得像一台漆黑的毛茸茸冰箱。   海曦注意到了他。   但没有向他转头过来,也没向他搭话。   直到许久以后,枢零晕乎乎地点头打盹又猛然醒来许多次后,他才听见海曦用喑哑的声调低声对自己说:   “你想听我给你讲我的故事吗。”   “……我很乐意做你的听众。”   “你想听悲伤的故事,还是绝望的故事。”   “我想听快乐的故事。”   海曦的双眼透过昏花的镜片,望着身前单薄晃动着灰蓝色潮湿火焰:“快乐的故事已经过期,一点也不剩下了。”   “那我不听了。”   “……”海曦沉默许久,“我有一段传奇可以说给你听。至少人们是那么称呼的,他们将我在明枫战场上的那些事迹,称为传奇。”   枢零快快地点头:“我要听。”   “故事要从那一天,我捧着本日记,像个疯子一样边哭边笑地走走停停在路边时,被一队路过的正发愁征不够人头的征兵队伍给半强制地带走说起。   “因为我的身体素质不是很好,我长期从事化工类工作,经常接触各种危险试剂,我们那时的防护条件都不算太好……加之对各种药物都很熟悉,双手经常操作实验被锻炼很灵活,因此,我被分配成为了一名医疗兵……” 第128章 劣质酒精   蓝星历2038年4月30日, 霸权同盟正式向全球宣布投降。   但抗战胜利后,海曦想象中的能快快乐乐坐太空电梯去月球旅游的好日子并没有在之后到来。   因为反攻战开始了。   现在大家要开始彻底清算霸权同盟,将他们从蓝星上抹除。   原来“幸福快乐的好日子”, 只是海曦的一种自顾自的期待。   现在发现好日子没来后,又自顾自的破防。   海曦的亲朋好友还是在不断死去,不断被这个动乱的时代咀嚼、“牺牲”。   全死光了。   亲朋好友全死光的那一天, 海曦疯了。   他捧着亡女周妙妙的日记本, 又哭又笑, 时而野兽一样的嘶声哀嚎。   这时,一队正为凑不够人头指标而发愁的征兵队伍路过, 他们半是强迫地将街边的这个精神失常的疯子给带走了。   还好海曦不是真的疯了。只是受不了打击悲伤过度。   调养了小半个月后, 至少他看起来正常了。大家便没深究地打印好他的体检证明, 将他塞上了开往新兵训练营的车。   匆匆训练了四个多月, 确认他已基本掌握医疗兵所需的各种基础知识后,他又被塞上了开往前线的远洋游轮。   于是医疗兵海曦, 他在战场上, 又不断地开始死亲朋好友了。   “军事武器的飞速发展, 反而使我们陷入了一种可悲可笑的困境。我们双方都有很先进的各种导弹、防空系统、无人机群、电磁干扰装置和反干扰装置, 它们全都拿彼此没办法,就像左手赢不了右手、右手赢不了左手。   “我们反而只能十分原始朴素的用人命当颜料, 在地图上填色, 将地区占领。我们用人命打赢了抗战,现在又要用人命继续把霸权同盟彻底打垮。战场上人命消逝的速度,就和弹雨一样快。”   沧桑的海曦幽幽地望着火堆。   灰蓝色的冷焰中模糊地闪过一些记忆画面,枢零从其中看见了死亡,红黑色的大量的死亡。   “每名新兵报到的第一天,部队都会给我们发放一种智能战术目镜。只要戴上它, 眼中所见的敌方就不再是人,而是被替换为一头怪物的图像,这能很好的帮助我们鼓起勇气向另一个同样有血有肉的人类开枪。   “但即便如此,许多人还是选择悄悄地把枪口向上、向下移去一些。可这种仁慈……只要战争一天还没结束,大家便都是迟早要死这里的,不管敌我。”   冷焰逐渐被记忆画面中淌出的鲜血染得紫红。   它散逸出的潮气,也逐渐变得如血一般粘稠、铁腥。   海曦将手伸进火中,从一名死去士兵身上散乱开的物资背包中,拿走他未动一口的染血的单兵口粮袋。   海曦无比熟练地拆开它,将里面的速食饼干、能量棒递给枢零。   又掰好铁片支架,取出防风火柴划亮,将酒精块在支架中点燃,加热起咸罐头。   “我身为一名医疗兵,亲眼见过了太多伤员在我面前痛苦绝望地死去。他们哀求我,兄弟,救救我,救救我。我也求他们,不要死,坚持住。   “我总是犯一种‘资源浪费’的错误,最开始上战场的那段时间,我总是每一个人都想救,但显然,不是谁都有幸能接着活下去。   “时常我冒着枪林弹雨好不容易从交战线上将一名伤员拖回到掩体后,才发现,他就已经死了。不等我进一步的处理他的伤口,他就已经死了。死得如此轻易,如此……”   沧桑海曦的悲伤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   他缓了一会儿后,接着向枢零叙述:   “所有的医疗兵,他们在真实战场上的第一课,便是要学会放弃那些伤太重、不可能救活的人。将他们宝贵的时间、宝贵的精力、宝贵的医疗物资都留给那些还有存活希望的人。   “即使他们拉着你的腿,求你救他,哭喊‘我的父母、我的孩子、我的爱人还在家里等我’也不要理会。因为他已经是死人了,不要和亡魂做纠缠,你可以等你晚上做噩梦时再拼命地、尽情地救治他们。   “而那一天,我放弃了跟我同班的、总是和我坐一桌吃饭的战友小郑。我们的单兵动力装甲上都有防护面罩,我们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但我知道,他正哭着看着我,用他那双黑色的、明亮的、像牛一样大而圆的眼睛。我也哭着看着他,又转头奔向下一名伤兵。   “小郑没说一句话,他甚至把他的通讯频道都关了。他没有留遗言。小郑很善良,他一定是怕我晚上做噩梦梦见他,才什么也没说,把话都憋在心里的,走了。   “晚上我梦见他,他也仍旧什么也不说,也不喊疼,只是哭着看着我。他断成两截的腰腹截面处的鲜血越淌越多越淌越多,直至将我淹没了,他的血从我的眼眶中涌出,我痛哭着醒来。”   “我的身边一直在死人,队友死了一茬又一茬,班长也死过三个。就算我从战场上下来,身边也还是在不停的死人。在兵营病房里,几乎每一天都有伤员撑不住地死去。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种气味,揭开纱布时黄绿的脓血散发出的恶臭。还有凄厉的惨叫,大面积清创时士兵们总止不住地哀嚎、大叫,央求我给他们打一针麻药或止痛针。   “但这是不被允许的,我们在非本土的境外作战,各种资源都要先海运再陆运过来,我们的各种医疗物资总是很短缺、紧张。况且他们要是因此药物成瘾了,那可就十分麻烦了。   “我给不了伤兵们想要的,我只能给他们一块木头让他们咬着,以及——   “一种信仰。”   海曦将加热好的咸罐头,推到枢零面前。   枢零问:“你自己不吃吗?”   海曦摇头:“我已经死了。更吃腻了。”   “你是死在你们的战场上的吗?”   海曦再度摇头:“不,我死得不光彩。”   “可你不是说,你是传奇吗?你怎么最后会死得不光彩?”   “我后面会说到缘由的。”   枢零一边吃起咸罐头,一边听海曦将后面的故事娓娓道来。   “这场战争越是打到后来,医药品就越是短缺。那些伤兵们,他们当然不可能只在清创换药时才疼。他们的伤口无时无刻都不在作痛,病房里总是充斥满他们连绵不断的痛苦呻吟。   “其中最悲伤绝望的,则是那些受重伤即将不治身亡的。他们总哭泣着问我,海哥,我还能回家吗,我还能回岩国吗。我那时已经32岁,这些伤兵的年龄基本都才十几二十,比我小上许多。   “我越来越难以回答他们的问题。我要是说,你们还能回去,我们彼此都心知这只是一种没任何力量的空气一样的安慰。他们仍旧哭泣、哽咽,然后绝望地松开拉着我的手。第二天再去看他们时,他们要么已经昏迷、没力气哭了,要么已经人走了,床空了。   “后来,渐渐的,我逐渐开始编一些故事,去哄他们,好让他们能走得安宁些。”   “我跟他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两个小古国,两国的国王因为边境线上出土的一件旷世奇珍的归属权问题,而产生了分歧矛盾。他们决定用一场战争来决定谁做这件奇珍的主人。   “两方国王的狗腿子们将平民们强征来,组成了两方军队。这些平民们心中都很愤慨,并不情愿为两名国王的贪婪去打仗、去杀死另一个人、去牺牲自己的生命。并且,他们还都互有一些亲人朋友在对面国家的军队里呢。   “于是这些百姓们便于暗中说好,等两方开战时,他们谁都不要动手。若军官拿鞭子抽他们强令他们动手,他们就反过去把这个邪恶可耻的国王狗腿子给乱拳打死。   “到战场上,军鼓声响后,两边百姓果然毫无动作。他们都消极怠工,谁也不肯往前走、不肯拉开弓。监军用鞭子抽他们,他们就把监军拉下马一通殴打。   “这场战争便这样被迫中止了,谁的家人朋友都没有在这场名为贪婪的战争受伤死去。两边国王暴跳如雷,都威胁说要派出暗卫将带头蛊惑军心者全家上下都杀了,鸡犬不留。   “百姓们听闻此事后,他们十分团结愤怒地一齐蜂拥进皇宫,将两边的国王都捉出来,把他们扔到一块儿。并对他们说,既然你们自己那么想要那个宝贝,那你们两个就自己打架,谁赢了谁就是宝贝的主人。   “但两名国王都怕在打架中受伤,于是他们灰溜溜地决定解散军队,再也不提要为宝贝发动战争的事。最终,是一名贤者向两边国王谏言,何不以一场和平友好的运动比赛来决定宝贝的最终归属呢。   “就这样,‘庆和节’出现了,它成为了两个王国共同的节日。每年的这一天,两国百姓都会聚集在一起,举办各种运动比赛,庆祝和平的来之不易。   “也因为这种和平,铸剑为犁后,犁具开垦出了许多的良田,越来越多的人能吃饱饭,国库也越来越丰盈。两国的国王最终意识到,和平才是国家真正的奇珍。   “最终的最终,所有人都因着对和平的爱、对他人的爱,而过上了没有纷争、没有流血的如梦一般的幸福生活。”   “在讲完这个故事后,我又对那些伤兵们说:   “我们现在之所以会这么痛苦、会身处在人间地狱,正是因为我们的心中失去了对他人的爱。你们现在身上所受的这些伤痛,便是上天对你们踏入战场拿起武器的惩罚。   “也是一种赎罪。上天让我们身受疼痛,也是在敦促、期盼我们能重新寻回对他者的爱。而当我们将这些爱重新寻回后,至少我们会获得心灵的安宁与解脱。”   枢零给出评价:“你的故事与结语中都蕴含着一种强烈的诱导性与煽动性。”   沧桑海曦面色平静地从火中取出一瓶医用酒精。   “你说得没错。最开始,我并没有那种想法。但那些年轻伤兵们的肉.体上与精神上都太过痛苦了,我们无法为他们提供足够的麻痹疼痛的化学品,那就至少让他们能得到麻痹灵魂的精神信仰吧。   “这种做法其实很常见。在明枫战场上的其他国家的联军队伍中,他们大多配备有随军神父,只是我们岩国没有这种宗教传统。   “我弥补上了这一空缺。”   海曦用罐头拉盖锋利的边缘划开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滴进医用酒精中。   他与蓝焰中的一名打着绷带的年轻伤兵碰杯,共饮下这劣质的血酒。 第129章 此恨绵绵   “为了能更好的抚慰伤兵们受伤的灵魂, 让这些重病将死的士兵深信自己的死亡是一种无需悲伤的救赎、解脱,我去看了很多宗教、演讲学方面的书籍,编造了越来越多的‘很久很久以前’的寓言小故事, 还设计了一些简单的信仰仪式,比如这杯血酒。   “总有一些幸运儿能在被医生判死刑后却又奇迹般的康复,他们是第一批狂信徒, 他们抄录下我编造的每一个小故事, 远比我更加积极地在军营里四处传教。   “事情发展到后来, 每一名伤兵都希望能在临死前得到我的临终关怀,让我抚摸他们的额头, 他们竟然能在那之后面含着微笑死去。我隐隐有些不安, 感到事态不再完全受我控制。但他们看向我的、孩子一样的依赖目光, 让我并不忍心在为他们寻到希望后, 又亲手毁去他们的美梦。   “就这样,我半主动半被动地越来越像一个神棍。甚至渐渐的, 我自己也被自己编造的故事蛊惑……或者说, 那些故事本就来自我内心最深处的那些可悲幻想。   “‘如果霸权同盟投降后, 我们岩国没有参与反击战, 那么小肖、佳佳、安安、小肖妈妈、还有我的妙妙,他们是不是也就不会死呢?今天的我们是不是该聚在一起, 在新闻联播上观看太空电梯建造计划的启动仪式呢?’……我不止一次这样幻想。   “最后, 我对我的追随者们说出了那句信念口号——爱会胜过一切。包括战争,包括死亡,爱无所不胜。”   枢零打量着海曦的神情。   “现在的你似乎并不再认可这句话了。”   “因为后来有人对我说,‘能胜过一切的爱是神的爱,而不是人的爱,你是注定要失败的。’”   “我认为他说得有道理。就像联盟的计划, 它现在果然出问题了。”   “但当时的我并不明白。”海曦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完全魔怔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妄念中。   “如果我们都是因着背离了对他者的爱而赎罪式的死去的,那我们的死亡便不再是悲伤的,而是安宁的、解脱的。我便不再需要对每一名亲朋好友的死耿耿于怀、不必每每夜间思念起便悲痛欲绝了。   “我逐渐走向偏执、极端,心藏愤恨与不轨地去教唆那些精神依赖于我的士兵:我们的这场战争根本就是无意义的,为什么在流血不是那些一拍桌子说要‘征兵打几场仗’的政客,为什么送命的要是我们?为什么我们的亲朋好友都活该被这个乱世咀嚼吃掉?   “我让他们在战场上消极怠工、敷衍了事、装模作样地放空枪,对军事命令阳奉阴违,逃避战争,不要杀人。”   “但你之前也说——这种仁慈并无意义,只要战争一天还没结束,大家便都是迟早要死这里的,不管敌我。”枢零不赞同地摇头,“快刀斩乱麻才是结束一场战争最好的方法。你的这种教唆,反而会使战局越发僵持不下,形式越发糜烂。”   海曦悲凉地笑笑。   “子弹只会带来世代的仇恨,爱才能真正终结战争。我那时对他们那样说。   “那个时候,已经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第十年,大家都和我一样十分厌战了。一些早已患上PTSD的老兵,更将我的话视为灵魂救赎,他们说他们宁愿被杀,也再不想杀人、夜夜做噩梦了。   “他们说在我们战线对面的同盟国士兵们,一定也都这么想。他们自告奋勇,毫无惧意、甚至是态度狂热地在交战中故意受伤被俘,然后将我的话、我的思想、将‘爱会胜过一切’传播了过去。   “我们也俘虏对面的伤兵,给他们……洗脑。说件好笑的事,我们的长官们一致觉得这场世界大战就快彻底打完了,他们为了能在这最后关头再多刷些军功履历,他们会命令我们将所有战俘在教育一番后‘仁慈’地放归,好在下一场战役中再抓他们一遍,或多添几个人头战绩。   “我们自己都没有料到,我们的思想在敌营中能传播得那么快。我们双方甚至开始相互打暗号,在交战时雷声大雨点小地假模假样地乱开抢、乱放炮。我们竟达成了一致意见,要一起消极怠工了,至少在我们这片战区中是这样的。”   “两方的伤亡人数都同时锐减,这在战报上可遮盖不过去。你们的异常行为一定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的。”   “是的。”海曦灌了一口医用酒精,“不出半个月,我就被抓了。”   “我想不出你不被你们的上级军事节点判处死刑的理由。”   “我的确是被他判了死刑。久攻不下,发觉到不对劲的我们的长官他急眼了,他太渴望功绩、太想进步了。三战就快打完收场,这是他仅剩不多的捞军功的机会。   “他一通调查发现是我在军营中传播坏思想扰乱军心后,他恨我恨得咬牙切齿,当即就决定,要把我在军营中公开枪决。   “他一刻也不敢拖拉,我在士兵中过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太叫他害怕,他担心如果把事情拖到第二天,那今晚一定会有人自发地组织劫狱,最终很可能导致夜间营啸。一旦营啸了,他的官帽必然要丢。   “当天下午我就要被枪决,但他还是低估了我。他就该在查到我的第一时间后,直接一枪把我给崩了,而不是想着公开处刑以儆效尤。”   蓝焰腾然暴涨,摇晃着映射出海曦在那时的记忆画面。   台上带帽的军官在愤怒地宣读、痛骂完海曦的罪行后,又高高在上假仁假义地问海曦还有什么遗言与悔过的话。   那个正跪在地上的海曦,他语调异常平静、安宁地说:   “人会死,我会死,但爱永恒不逝。我的思想会借由我的死得到永生,最终所有的人们都将听见我说:爱会胜过一切。”   军官冷哼一声。   “你还在这里试图蛊惑人心!真是死到临头也不知悔改!”他一挥手,“行刑吧!执行枪决!”   但三名行刑手却全都流着眼泪,他们谁也没有抬起手里的枪。   因为爱会胜过一切。   军官催促了几次也不见他们听令后,顿时间勃然大怒。   “你们三个谁都不肯动手是吧!?好、好、好!”他向台下大喊,“谁站出来!代替他们三个行刑,我给他记一大功!”   台下一片沉默,许久也无人应答。   军官怒不可遏地掏出自己的配枪,拉开保险栓就要一梭子崩了那个巧舌如簧、妖言惑众的小小医疗兵。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名士兵向着行刑台走来。   军官满意大喜:“这才是聪明人!你叫什么名字?军队里要的就是这种能完全服从上级指示命令的人才!你以后在军队里的前途就要一片光明了!”   但那名士兵在走上行刑台后,却张开双臂,无言却又决绝地护在军官与海曦之间。   军官瞬间呆愣住,接着,越来越多的士兵跟着走上台,他们一并护在海曦身前,共同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终于反应过来的军官又是气急败坏、又有些色厉内荏地怒吼:   “你们不要以为人多,就可以法不责众!那边就有监控摄像头拍下你们全部所有人的脸,你们现在的这些行为举动都是要被军队留档、要负责任的!”   众士兵们齐刷刷地看着长官的黑眼睛,让长官有些背脊发毛。他不敢再说狠话,缓和了些语气又说:   “你们要想想,你们来参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得到荣誉、得到战功、提升军衔实现阶级跨越吗。你们听信他的话能有什么前途?   “三战可就要打结束了,同盟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你们现在不乘胜追击,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我们若拿下对面的营地,其中得有多少军功啊!你们难道想当一辈子的大头兵吗?”   却非但无人散开,反而看向军官的眼神越发愤怒了。   军官越发慌乱。   三战打到现在,各国的军政府早被打成了草台班子,有能力的人基本都被暗杀死完了。杀人只要一颗子弹、一滴毒药,而保护人所要的可多得多。国家的最高领导人的位置,早成了谁都不愿意去坐的死亡之座。   军官赶紧又换一个角度劝说士兵们:   “你们都忘了十年前同盟军是怎么屠杀我们的同胞家人们的了吗?你们的战友又都是怎么死的?你们都不想报仇了吗?你们身为岩国军人的血性都去哪里了!?   “不要被左.派的圣母思想残害腐蚀了!快都散开!这次我可以原谅你们!”   士兵们仍旧不为所动、不发一语。   军官已经在思考该怎么给自己找台阶下暂时放掉海曦、又该怎么在暗中让海曦“突然的”死去。   却听见被护在人墙后的海曦忽然出言道:   “长官,让我走去对面军营中向他们劝降吧。这样你同样可以获得战功,我们之间也都不用再死人了。”   军官满是愕然。   “劝降?”他感到很是好笑,“就凭你一个无身世无背景的小医疗兵,一个人一张嘴……他们要是能有那么容易答应投降,我们在明枫国的这场反攻战,怎么可能打了五年都还没打完!”   海曦在平静中又透出些厌烦的疲倦。   “你不让我试试,你怎么知道我能不能劝降成功呢。”   “你一定还没靠近对面军营就被对面打成筛子了!你蛊惑了连队里的这些士兵全都护着你,你却反倒主动去寻死。”   海曦只是沉默而又坚定地望着他。   军官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   又抬手一挥。   “这可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的。”他又忍不住露出一个见不得别人高尚的刻薄怪气的笑,“去吧,就让大家看看,你所吹嘘的‘爱’到底能不能胜过一切吧!”   海曦孤身走出了军营。   蓝焰中,他单薄的背影渐渐消失淡去。   火堆旁的沧桑海曦抿一口酒,对枢零说:“我成功了。一夜之后,第二天早上,我们那片战区的敌方部队向我们投降了。我就此成为了被人传颂的传奇。   “很多人都不相信我的故事是真的,不相信我真的从战场上不分敌我的抢救下了那么多人,更不相信我真的孤身入敌营还成功将他们劝降了。但这的确全都是我的真实人生经历。”   “可你是怎么做到让他们投降的?”枢零摇晃着羽须,“你真的是靠着你的演说说服了他们?”   海曦反问:“为什么你会觉得那不可能?政客们靠着一张嘴让两国百姓彼此厮杀丧命,为什么我就不能反过去靠着一张嘴让两国百姓彼此放下枪炮?   “我也没特别地做什么。我之前也说过,对面军营的士兵们早就被我的思想给渗透了。半夜他们进入牢房中来解救我,我邀请他们跟我一起再去找他们的长官好好谈谈投降的事。   “我们并不动武,只是用我们的近百只眼睛,在他的床边上盯着他看。就这样,他很快就被我打动说服了。”   枢零想了想:“他确实没什么不投降的理由了。毕竟你也提到过,你们比起他们的战场优势很大,再打下去也多半是他们输。不如识时务地投降,少死一些族胞。   “所以,你之后到底是怎么‘不光彩’的死去的?你让你方没额外付出任何代价就赢下了这场战役,你不该获得英雄一样的优待吗?”   “我劝降成功回到己方军营中后,军官对我说,功过相抵,我不会再被判死刑,但军队中也无法容忍让我这种危险人物再呆下去。他要将我提前退役,革除我的军籍,和一些伤残老兵们打包送回岩国去。   “但在返乡的路上,我遇见了一些意外。”   “是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太危险,要暗中除掉你?”   “不,军官那时并没有选择上报我的事,他害怕被上面知道,他曾经疏忽大意到差点让一名医疗兵引发营啸了。我是自己遇到了意外,在独自返乡的路上,被一伙未成年的劫匪劫持了。   “他们是一群战争孤儿,被欺凌排挤后抱团在一起取暖,也愤怒地报复社会……”海曦神色复杂,“我看见他们的身体上多多少少有些毛病,我对他们说,孩子,我可以帮你们看看。他们之后便不肯放我这个医生走了,逐渐信任依赖于我,就像军营里的那些士兵们一样。   “我也没怎么想着逃跑,因为我以为,我也能慢慢治好他们心里的病,带他们走回正路……”海曦自嘲地笑笑,“爱会胜过一切,可有些偏执的感情,那真的能算得上是爱吗?我的教导反而导致他们其中的一名孩子彻底误入歧途……总之最后我们全被抓了,我被警察当做成了匪帮中的一员,给一起枪毙了。”   “你在被枪毙前就没有解释、为自己辩驳过什么?你只要亮明自己的传奇身份,应该很容易就能脱罪吧?”   海曦疲惫地低声说:“我累了。爱没能胜过一切,我累了。”   “所以你是自杀的。”   “……也可以这么认为。”   枢零逐渐了然。   “你眼见了太多人从你生命里离去,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死去离开了你,包括妙妙……你对爱的信仰也被你自己亲手破灭,你对你的生活充满绝望,最终你选择放弃自救,逃避向死亡以免受心灵的痛苦。   “同时,你的心中还充满了对你的文明政府的仇恨,你认为如果它没有选择开启反攻战,你的亲朋好友就不会受动乱时代的压迫死绝了。在你心中,你和你身边的许多人,都是被你的文明给害死的。”   海曦没答话,只是不断灌着酒。   “所以你才会那么偏执地要带我私奔逃跑……”枢零低头看向自己的右爪,他们的婚戒不在这上面了,“你憎恶文明大义、深恨集体利益这些词,它们从你身边夺走太多,一次又一次地从你的心上剜下血肉。我所珍视的族群、集体,它只让你觉得面目丑恶。   “你是它们血淋淋的受害者,你眼见我和我们未来的孩子也即将成为它们的受害者,你在恨与怒中肝胆俱颤。已经绝望到自杀死过一次的你,明明早就无法再承受这种心灵折磨了。   “最终你义无反顾地策划了这起私奔,即使你明知道我是不会理解赞同你的。”   海曦终于流下了眼泪,开始哭泣。   枢零摸摸他的脑袋。   “抱歉。为了救我和我们以后的孩子们,你已经很勇敢、很努力、做到最好了。就算是把我放到你的位置上,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呜呜呜……”曦雾放声痛哭,“呜呜呜——”   “如果我不是族群的牺牲品就好了。而如果你也不是联盟的牺牲品,你没来和我政治联姻,就……”枢零的四只大爪子,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曦雾,“就感觉……我会很寂寞……   “曦雾,我的这场梦,是时候醒来了。海曦,下次再见的时候你再告诉我,我们的妙妙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第130章 我必须回去(修)   醒来时, 枢零正泡在休眠舱中。   青绿色的营养液包裹着他,在他的身旁还沉睡着另一个人,正手脚并用地紧紧抱在他毛茸茸的身体上。   枢零稍有些疑惑, 为什么这次他和曦雾分明没有相结合,可他却也还是进入了曦雾的梦中。   ——是他们所遭遇的这次风暴危机所导致的连锁影响吗?   曦雾本身就有些神秘古怪,他不但能在亚空间中“凭感觉”寻路, 甚至连在以太界中都能“凭感觉”穿过概念风暴。这种超自然天赋实在是太过诡异离奇了。   “曦雾, 曦雾……醒醒……”   “不要离开我……”曦雾面色惨白地发出梦呓, “不要死……不要独留下我一个人……”   “……”枢零往曦雾的脸蛋上轻咬一口。   曦雾很快便惊醒。   又以一副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表情用力吻上枢零光滑的咀嚼式口器,舔咬他比寻常合金更为坚硬的上下颚。   枢零任他亲了一会儿后, 便伸爪子推开他。   “我们竟然真的从概念风暴中活下来了。”枢零按下放水出舱按钮, “你的这种天赋能力, 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虫群的舰船需要一大套设备与海量人员的通力配合才能在概念风暴中找到路离开, 而你却只需要一双眼睛,仅此而已。这真令我感到好奇, 你是如何得以拥有这种传奇能力的。”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是亚空间幽灵吧。”   “那么, 怪诞神秘的亚空间幽灵, 是什么让你出现, 又是什么在将你推向我的身边?”   曦雾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枢零从放干了营养液的休眠舱中跨出,他略略抖干净毛发上残余的水珠, 又片刻不停地向着飞船驾驶室大步走去。   他利落地打开飞船的操作面板, 飞速了解起当前情况。   过度的压榨自身透支使用心能使得枢零这次整整昏迷不醒了八十多天。曦雾醒得远比他早。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曦雾身披着张白色薄毯,幽幽地靠立在门框边,“我们陷进了一处小型碎片宇宙中,飞船仅剩基础的超光速引擎还能使用,而亚空间引擎已毁,我们无法去找天然星门穿梭回主宇宙了。”   枢零皱眉。   亚空间引擎的确是很彻底的坏了。   不管它到底是在以太界概念风暴中被毁的, 还是于他昏迷的那段时间内被曦雾主动破坏的,事情都“木已成舟”了。   就算他们能在这片碎片宇宙中找到一处土著文明,带着土著从零开始攀科技树,最终帮助他们重建好引擎或制造一台跨界通讯设备和主宇宙联络上,那也至少需要百年的时间。   况且碎片宇宙中的时间流速通常比主宇宙中慢,等他们攀完科技树回去,联盟跟虫群间早打完了。   “虽然过程中出了不少意外,但还好最终,我跟你的私奔计划还是成功了。”   曦雾露出一个复杂的笑。   一边愤恨于联盟的背叛,一边憧憬向往着未来的日子。   “小绒毛,我们就这样在这里隐居着过一辈子,不也挺好吗。那个时候你也说,你并不想当帝权。   “以后你再也不用早起上班了,你终于可以想睡多久睡多久了,晚上也不会再突然接到一条紧急通知得立马爬起来加班。   “我们在这里生的孩子们也都能健健康康无忧无虑的长大,我有带他们的份额的阻断液。如果怕寂寞无聊,我们可以去找一处土著文明跟他们一起生活。”   “……”枢零沉默了一会儿后,避而不答,“联盟的那项终极计划到底是什么,到现在你总算可以告诉我了吧。”   曦雾点一下头。   “我去做饭。边吃边讲吧。我们现在有很多一起说话的时间。”   他们一同向餐厅走去。   曾在概念风暴中损毁、与被枢零切割掉的大部分船体,现在大多被飞船自动修复了回来。   只剩一些诸如亚空间引擎之类技术含量太高的,飞船自己修补不了。   枢零向四周环视,他看见飞船上新多出了许多小家具、小装饰物。它们应该是曦雾在他昏睡不醒的那八十多天里,亲手一件件地打印摆放下的。   梦里的海曦也喜欢这样装饰布置职工宿舍,他说对洛德奈特说:“这样能更有家的温馨感觉。”   曦雾真的很期盼跟他私奔成功,共建一个不再有风雨的温暖小家。   “……四点八。”枢零唤到,“四点八,过来。”   “它坏了。大概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概念风暴影响到了。我尝试过修理它,但它的型号是你自创的,和星际上的主流机仆型号大不相同,我没太敢对它动手。”   枢零也对着四点八鼓捣半天,但直到曦雾把所有的菜都端上桌了,他都没能成功让四点八“起床”。   “是它的主芯片出问题了。”枢零低压着长须,“如果它是有灵魂的活人,那么它现在的这个状态,应该被称作……死亡。”   “但幸好它不是活人。我们飞船上的打印机应该能打印复刻它的芯片吧?”   “……”枢零将四点八放回它的小床上,“所有人的复活都不会是完美复活,机器人的复活……我也不认为会是完美复活。”   “可对机仆们自己来说,更换芯片和记忆服务器是常有的事。我们也甚至能更换脑子呢。”   曦雾帮枢零拉开椅子。   椅子腿和地面摩擦时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枢零,灵魂是切实存在的,联盟已将其彻底证实。”   一直以来,星际上都广泛认同灵魂是一种切实存在的亚空间现象,但灵魂的存在并没能被证实。   就像古代人能看见光,知道光芒是一种切实存在的自然现象,但尚没有一种科学技术手段去观测到光的本质——光子。   “你们联盟对亚空间的研究之深入,真是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枢零问,“你亚空间幽灵的身份,是联盟在某一项秘密计划中赋予你的?”   曦雾摇头:“我会成为亚空间幽灵,应该跟联盟没关系。但我之所以出现在联盟而不是别的地方,或许的确有些关联。就像你【心能操纵】的能力警觉到了联盟在亚空间中布下的危险计划,我兴许也是在冥冥中被联盟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枢零眉头一皱:“果然,联盟的计划设施藏匿在亚空间中。显然你们的亚空间技术领先我们太多,光凭我的族胞们自己,他们估计很难于亚空间中调查出联盟的罪证。   “你们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曦雾深深叹一口气。   胸有千头万绪,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还记得在【魂誓海】中,自己是怎么被初步说服接受联盟的这项终极计划的:   “曦雾,如果你和一群人被困在了一间密不透风的铁屋子里,铁屋中可供你们所有人呼吸的空气有限,你为了生存下去,你会怎么做?”   曦雾没思考太久:“尽量不乱动浪费氧气,和大家一起想办法在铁屋上开个洞。”   联盟主席银月翼轻声说:“但有一些人,比起先思考如何在铁屋上开洞,他们选择先杀掉房间中的老弱病残,用死亡夺走他们呼吸的权利。而这就是我们的宇宙在末日来临前的现状。”   曦雾从银月翼的灵魂中看见了一种对人性的麻木、无望。   越是身居联盟高层见过星际社会中的太多,他们的灵魂中对人性的这种绝望就越是沉重。理所当然的,银月翼是对人性最不报期望的。   “我们每次使用亚空间技术,都会导致末日被提前。而一些高等文明为了自己能在末日来临前多呼吸一分,就要么封锁其他低等文明的科技,不准他们进入星际时代掌握亚空间技术;要么直接灭杀掉他们,就像在掸落宇宙中的一粒灰尘。而灭杀一个文明远比封锁一个文明的科技更高效便捷。   “曦雾,你知道至今为止,宇宙中有多少粒‘灰尘’被掸落了吗?又有多少高等文明在做这些‘心照不宣的清扫工作’?   “我们联盟时常感到自己像是一群疯狂的食人族中,唯一流下眼泪不肯吃人者。十万年来联盟为这件事做过多少努力,在诸星理事会上发起过多少次倡议、提案?   “可联盟十万年的努力,从没有一次成功。你知道我们都是怎么失败的吗?”银月翼面无表情,“他们先是否认宇宙末日的存在,实在否认不下去了,又开始否认他们做过文明灭绝的事。而不存在的事,那当然就不用再在议会上谈论了。   “宇宙中从来就没有和平过。只是绝大部分的死亡都没能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而现在,联盟终于有能力靠自己的力量彻底终结这一切的悲哀了。”   曦雾回过神,对枢零说到:   “灵魂的本质更像是一种恶性亚空间BUG所导致的诅咒,使所有的有机体都无法真正永生的诅咒。亚空间在经多轮末日重启后,它逐渐崩坏了,开始出现各种BUG,‘灵魂’就是它出的BUG的一种。   “我们所有人的灵魂皆依托亚空间而存在,亚空间就像一座储存了宇宙中所有信息数据的档案馆,而我们每个人的灵魂则是一份亚空间为我们建档的特殊档案。   “这份灵魂信息档案是有页数上限的,当档案纸被我们的现世记忆全部填满后,亚空间就会将这份档案封档冻结,人也就永远凝固在那一刻、死得彻底了。   “幼儿时期,我们的档案纸都还在亚空间造纸厂里打印,所以这个时候我们要是死了,会导致打印出重大BUG,强行复活会有很大的问题,因此我们一般不复活幼儿。   “复活的本质是一种现世身体与灵魂档案间的再匹配,当灵魂档案检测到现世中出现了型号匹配的身体时,它就会自动纠缠回来,接着在档案纸上记录这个人的生平数据。   “如果同时有多具身体匹配成功,灵魂也都来者不拒。而这当然会造成一些问题,除了灵魂档案纸会被成倍速度的消耗掉以外,一具身体上经历的记忆还可能通过灵魂错乱到另一具身体上。   “这种记忆错乱现象是十分普遍常有的,枢零你一定看过相关数据报告吧。”   枢零点头:“的确看过。”   “同时,还有研究数据表示,亚空间中的每阵涟漪、风暴都概率影响到我们的灵魂。就像档案馆中进水后,里面的文件概率被潮气沾湿。进而导致现世中的我们出现莫名焦躁、嗜睡的情况。   “甚至出现一些‘亚空间灵异现象’,比如两具身体的灵魂被交换了;脑子里莫名多出一段‘前世记忆’;性情大变做出常人难以理解的疯狂举动;等等之类。”   在听到“前世记忆”时,枢零下意识瞥了曦雾一眼。   “这些现象的确是有。虫群中曾经也发生过。”   “联盟的终极计划,简单地来说便是,通过在亚空间中偷偷地做一些手脚,以影响所有人的灵魂,最终映射到现实。   “你一定知道联盟的《通明宇宙计划》吧,就是目标是让全星际的人都能免费上星际网、要消除黑暗森林的那个,它就是我们的终极计划的明面掩护。”   爪间的食物被枢零猛然间咔吧捏碎了。   “你们真疯了!”枢零不断摇头,“对亚空间做手脚?亚空间岂是能随便乱动的,它在经过那么多轮末日重启后早就成一栋危房了!它现在出的任何一场意外都极可能导致本世代的宇宙末日被大幅提前,这也是为什么虫群在亚空间方向上的研究慎之又慎、进展缓慢。   “你们联盟经常宣传说你们家里没有储备任何末日武器作为宇宙级威慑,结果实际偷偷做出的事比研究末日武器更加可怕!”   “我们在多处碎片宇宙中或大或小的实验过数千次,至少就这上千次的实验结果而言,该计划在技术层面上是不存在问题的,并且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也十分理想。   “我被带去亲眼见过那美好光景……”曦雾的神情又向往又怨怒,“如果终极计划真的能成……所有有灵魂者,都将从根本上丧失杀害另一名有灵魂者的念头,‘人杀人’的问题便从根源上被解决了。   “人们将用体育竞技和别的什么来取代流血的争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和平、大繁荣时代将因此到来,宇宙中的所有文明种族都将能安下心坐在一起,和和气气地齐心研究未来的宇宙末日的度过办法。   “至于现在……”曦雾阴郁地叹气,“我不知道他们的终极计划到底要干什么了。”   “这太荒唐了!我必须得想办法回主宇宙中阻止他们!”枢零焦虑地往嘴里狂塞进食物,“前期试点实验时没有任何问题但一到正式施行时各种乱子便接踵而至,这样的案列比比皆是!你们的计划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全宇宙的人都将同你们一起承担后果!”他大声斥责,“你们真的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他们有考虑过,我当时也问过。他们回答我的是:   “计划的确有风险,如果联盟的计划出了技术问题,它会在失败后产生亚空间海啸,还会导致末日提前。这种海啸对高等文明来说算不了什么,他们甚至可以完全无视;但对低等文明来说,时常是致命的。   “但是,如果联盟什么也不做,这些低等文明一旦被高等文明发现存在,等待他们的命运几乎注定是被“清理”灭亡。联盟做出的这项终极计划,反而是给众多低等文明们一条有生路的机会。当联盟的计划实现,就再也不会有人杀人的事,低等文明也就再也不会被高等文明因一己之私而灭杀了。   “而即便计划真出了意外,联盟也有全套的事后补救方案,他们会尽全力复活每一个或许可能有的因此遭意外死去的人。同时末日本就不是一个完全固定的日子,大家只要在未来做好规划少使用些亚空间星门,就能很简单的把日期份额节省出来。”   枢零顿时反驳:“他们怎么知道计划失败后的那场亚空间海啸,它真的就淹不到高个子的头顶来?万一这场海啸出乎意料的大,那也是有可能的。技术人员总爱对项目前景盲目自信、夸大其词,我当帝权这么多年,我早已熟悉了他们的那一套话!”   曦雾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不是对人性、对现状深感一种如熵增般的绝望,也就不会成为极端理想主义者,那么坚定地逃避进理想事业中,头也不回的。因为在他们心里,回头并无路,只有一片漆黑荒芜。   “联盟的许多外星移民者,尤其是那些高级技术人才,他们多多少少都受过各种压迫、见过各种不公,才会下定决心放弃掉原本的一切移民来地处偏远的联盟。   “联盟的来历也本就是这样,十万年前,一群受够了人与人间无休止的争斗的绝望之人,他们主动从自己的文明中脱离,将自己流放至宇宙边缘,在精神的废墟上建设起属于他们自己的应许地、理想国。   “其实联盟根本就没有正式的政府机构,只有一群由联盟公民们众筹雇佣来的临时工。而当联盟完成它的历史任务后,临时工们也就该散了。”   枢零被这个巨大的草台班子骇得两眼一闭。   “我得回去阻止联盟的计划,立刻,赶紧,马上!” 第131章 火海(修)   曦雾悠然地给枢零夹菜。   “你能怎么回去呢陛下, 咱们的亚空间引擎都坏了。我们对局势现状已无能为力,不如就这样忘掉主宇宙里的所有,好好地享受咱们自己的生活吧。我们的蜜月旅行计划该继续了, 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断我们。”   “……不。”枢零摇头,“我们并不是毫无回去的可能。我们还可以去找播种者文明的遗产,其中必然会有能帮我们联络上主宇宙的通讯器, 那之后一切便好办了。”   每处碎片宇宙中都大概率包含一到数份前文明遗产。   或者说, 正是因为这些遗产的存在, 宇宙在轮回重启时才会分裂掉下这么多宇宙碎片,就好像做手术把包含有异体组织的部分连皮带肉从身上削了下去。   “呵。”曦雾好笑地摇头, “陛下您怎么也开始不切实际地幻想, 说起了梦话。   “一份遗产的大小也就和一艘宇宙舰差不多, 它跟这片碎片宇宙的大小比较起来, 就仿佛大海中的一根针!你想要海里捞针怎能可能捞得到。”   “碎片宇宙中的遗产一般会位于中央区域范围。”   “那可真是太棒了,感谢陛下为我们缩小了大半搜索范围, 现在我们成湖里捞针了。陛下您自己说, 我们有可能赶在联盟的计划实施完成前、主宇宙中的六七十年内、我们的这处碎片宇宙的四五十年内成功撞上大运在湖底捞到针吗。”   枢零认真地望着曦雾。   “在启封坠入实宇宙中前, 遗产一直存匿于亚空间中, 并且当宇宙重启时,实宇宙中的遗产会自发躲避回亚空间的角落里。   “曦雾, 你是亚空间幽灵, 你说不定能像在亚空间中看见航路、在概念风暴中看见生路一样的,也找到这些和亚空间有着密切联系的遗产的位置。”   “不可能。”曦雾想都没想地摇头,“我是幽灵又不是神仙。是,我是联盟本地人,但你就跟我说‘帮我找一个联盟人’,既不说出他住哪颗星球上, 也不说出他长什么样,我怎么可能找得到他。”   曦雾又忍不住提醒枢零,“况且,碎片宇宙中又不是百分百会有遗产,就算有也不一定完好无损。我们顺利得到遗产中通讯器的概率,绝对比中彩票还小n倍!”曦雾往枢零碗里夹去一大块炸糕,“放弃吧陛下,您还是多吃两口菜吧,别再烦心这件事了。”   “我不能放弃!”枢零一边吃炸糕一边用力摇头,“这件事的后果实在是太严重可怕了!”他努力劝说,“曦雾,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能不能成功找到,我们总不能什么也不为之尝试,你总该努力一下。”   曦雾冷冷地说:“我又不想回去。大家就这样一起各凭本事、坐等完蛋算了。”   “可我不能让我的族群完蛋!”   枢零按在桌上的四爪一个力道没收住,桌子便“咔”一声响不堪重负地从中断裂,桌面上的餐盘全顺着裂口“乒铃乓啷”地混乱摔成一摊,曦雾精心准备的大桌菜肴全变成了可怜白费的厨余垃圾。   尖锐的白瓷片混着浓黑的汤汁飞溅在曦雾的赤足边,枢零指责的话也随之而至:   “而且你现在怎么说得出这种混话?你以前分明是一个很有善心、很有良知的人,一旦联盟的计划真的出现意外、亚空间海啸真的产生,总不可能是每一个人都能被联盟复活成功的!”   曦雾丢下手里的餐具,一阵冷笑:“少说些虚伪话吧陛下,你才是那批最不在乎星际平民百姓的死活、只把人口当数字的人,我觉得你没有什么能拿这种话来指责我的资格。”   枢零的羽须左右乱晃着。   “……即使我没资格拿这类话来指责你,可难道你就真的不管不顾那些无辜之人的死活了吗?你本来是有机会可以拯救他们的!”   “呵,我现在对被道德绑架不感兴趣。他们死了又不是我害的,是联盟害的,他们自己去找联盟喊冤去。”   “可我现在被困在这里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不会除了跟你吵架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挽回不了!”   曦雾也逐渐愤怒起来。   “可如果不是你的族群非要有那些乱杀头的破规矩,我也不会想着带你私奔!虫群伟大的日理万机的帝权陛下!事情错误的根源根本就是你们自己和联盟!你凭什么说得像全是我的错一样!”   “我现在会陷进这种处境本来就全是你的错!我们早就在这件事上争吵过,我无比明确地告诉过你,我是没可能答应跟你私奔的!你却还是一意孤行背着我和联盟串通一气,结果还遭了联盟背叛,差点把我们两个都害死在以太界风暴中!”   “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活该在一千八百多年后跟你一起殉情去死对吗!也活该看着孩子一个个的死我眼前对吗!枢零,我们两个之间到底是我自私还是你自私!   “你知道你现在看我的表情像什么吗?像在看一个不关心家国大事、只在乎自己小家庭的、没格局的、不讲理泼夫!你觉得在公理大义面前,我的一切想法、一切感情都只是一坨冲走就好的屎!   “就仿佛我活该跟你一起受文明集体的压迫,我活该像个没感情的木偶无条件服从组织安排,活该为一些狗屎的规则牺牲掉你、牺牲掉我们的孩子、牺牲掉我们本可以有的幸福生活!   “你真当我这么命苦活该,那你就这样永远高高在上、永远能不容情地为公牺牲掉自己和身边的所有人好了!当我们如你所愿的回到主宇宙中后,我们的孩子真在你眼前被杀死的时候,你也依旧面无表情、稳坐不动好了!当我被你跟你的族群逼疯死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也什么话都不说好了!   “那个时候我要是被你直接咬死了就好了!现在就不用被你气到发抖、真的开始后悔跟你结婚了!”   轰——!   曦雾铺天盖地的痛苦情绪犹如一场海啸,扑面而来将枢零席卷淹没!   恍惚间枢零好像又回到了曦雾的梦里,见沧桑早衰的海曦坐在湿冷的鬼火旁,讲述他与他战友们的生命,被“大时代”、被“集体利益”这些轻飘飘的单词给敲骨吸髓到生不如死的悲苦故事。   枢零看着一颗又一颗的从曦雾腮边滚落的泪珠,他头顶的两条红须越垂越低。   他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茫然不知该用什么单词向曦雾拼凑出些什么字句,冰冷的理智与脆弱的感性正在他的身体内不断撕打。   曦雾恨恨抹掉泪。   “你就这么想要我帮你去找前文明遗产、帮你回去是吧,好!我带你找就是了。”他猛地伸手向外一指,“船往那边开,我觉得就在那边,枢零,你现在敢信任我吗。”   枢零看向曦雾手指向的方向,那分明是远离这处碎片宇宙的中心的方向。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低下头低声说:“我愿意相信。”   “呵,你除了相信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曦雾招来家用清洁机,打扫起断裂的餐桌、满地的狼藉。   枢零望着他欲言又止数次后,最终用爪尖轻轻地捏住了曦雾的尾巴梢。   “曦雾,我……”   曦雾抬头向他看去。   “我爱你……”他向着曦雾展开另外一对胳膊,“抱抱……”   曦雾又开始掉眼泪了。   他走过来用力抱住枢零,脸颊深埋进枢零胸膛前浓密的毛发中,深呼吸着爱人淡淡的蜡烛般的体味,哽咽说:   “我也爱你……”   “曦雾,我很抱歉……我,我不觉得你活该,这都是我的错……”   “不,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曦雾又一次苦苦央求,“我们就这样留在这里好好生活好吗,小绒毛,那顶镶满苦厄的血腥王冠你不值当再戴上了……”   枢零低头看着爱人的发顶。   他的金发总是如此明丽动人。啜泣时的样子,像一朵柔弱的小花在寒风中瑟瑟。   却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探进枢零的心底,将他那些不该有的心软与动摇“咯吱”一声统统捏得粉碎。   “曦雾……我明白,你做出你的决定也并不轻易,是选择我们小家庭的幸福,还是选择主宇宙中亿万人的未来命运去阻止联盟将犯下的罪行,你怎么可能在这个悲哀的电车难题上丝毫没纠结犹豫过……但我诚挚地希望,你最终能够想通理解——”   “够了!”曦雾无比愤怒地一把推开他,“所以你现在突然对我说‘我爱你’,就只是为了利用我的感情,好让我心软说服我吗!?”   枢零慌乱摇头,拽住曦雾的胳膊:“不,我——”   “我选择带你私奔离开真的是错了。”曦雾彻底心死,“我就不该选择想办法解决我们的婚姻中、小家中的问题,因为我眼中的问题你根本就不在乎,根本没想过要去解决,你只想着让我殉情去死一了百了。   “好似是我一直在自我感动,我在我们的婚姻中就是个小丑,所有的付出努力最终都变成笑料。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的爱对你来说就是一场火灾,太疯了。   “我累了。”曦雾将左手伸到枢零面前,“摘掉我的婚戒,我就认真帮你找你想要的前文明遗产。”   枢零却恐慌地下意识松开了拽着曦雾胳膊的爪子。   他用祈求、并不情愿的目光望着曦雾的眼睛,曦雾异常平静地跟他对视,那双淡蓝色的眸子太像一阵风吹就散的雾。   许久之后,枢零无比缓慢地低下头。   曦雾的右手仍旧一动不动地举在半空中,无名指上银白的婚戒泛出一种冷清的金属光。   枢零的四只爪子都在无法遏制地颤抖。   最终却也还是浑浑噩噩地向着他们的婚戒伸出了其中一只爪。   明明那只是用一点金属和钻石制成的小铁圈而已,却使枢零的胳膊虚脱乏力到几乎无力再继续将它从曦雾的手指上拔下。   但好在,枢零陛下足够有理智做最正确的决断。   “呵。”曦雾不断地冷笑,“呵呵呵。”   枢零的长须低伏着,他再不敢去看曦雾的脸。   可他的天赋能力正迫使他不断接收着从曦雾身上飘来的那些情绪。他连一句“抱歉”也说不出口了。   忽然,曦雾白皙到皮肤微微透明的手掌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被他捏在爪间的小巧白婚戒,被曦雾冷不丁地抽走了。   枢零下意识抬头去看,就看见曦雾一口将婚戒吞咽进了肚里。   曦雾一直在盯着枢零看。眼神像两个冰窟窿。   他眼中的雾散后,名为身体的容器中并没有变得空无一物,而是暴露出一只浑身染血的枉死多年的怨魂。   曦雾一字一顿:“你、做、梦。枢零,远在我们的婚姻开始前,远在我们还根本没见过面、说过话前,远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存在前,我就早已决定好,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在此刻,枢零忽然没由来地回忆起了他们多年前的那一天——   当年,在他们的婚礼上,大祭司弥西图为他们主持命途牌占卜。   曦雾慎之又慎、一脸紧张地抽中了黑骑士、烈火之神、无暇宝珠,自己则十分随意地抽中了旅行者、死亡之神、捕梦网。   而如今似乎所有的命途预言都应验了。   只是它们全都没往好的方向应验。   旅行者陷于旅途,黑骑士满心偏执;   死亡之神只带来末路与绝望,烈火之神的火海没有尽头;   捕梦网中沉满渗血的噩梦,无暇宝珠终于还是碎了、丢了。   他们的婚戒也都消失于彼此的手指上,坠落入至死前永不会真正饱足的胃袋。 第132章 肖远   “洛德奈特, 你怎么了?”   “……”   “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枢零以为自己再难见到海曦了。   那天又和曦雾大吵一架后,他们二人再度打起了冷战。枢零每天把自己窝在驾驶室里,试图靠自己想办法找到播种者文明的遗产。   他不断搜寻着这处碎片宇宙中可能存在有外星生命的星系, 又从中筛选出疑似播种者文明基因遗产继承者,想通过这种方式顺藤摸瓜地摸中“大奖”。到现在,他已经连着工作了十多天, 期间一秒也没休息过。   连曦雾给他送饭吃, 他也拒绝了。   然后曦雾轻飘飘地对他说:“不吃就算了。等你想吃的时候, 自己来找我。”   而枢零当然不会妥协低头,他是帝权。   于是这十几天里, 他跟曦雾再没见过面。别说同房, 他们连眼神交流都再没有过了。   今天晚上, 枢零在连日工作后, 终于疲惫到不得不休息,本身他透支使用心能的精神创伤就没自我修复好。   睡去后却莫名再度进入到了曦雾的梦中, 又与海曦相见面了。   “你好像不怎么开心。”海曦转头看向职工宿舍的窗外, “是因为窗外的这场大雨吗, 我也不喜欢这场大雨, 又湿冷,又让一整天的光线都灰蒙蒙的。可雨就要下个不停,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他随手打开了床对面的电视。   亮起的屏幕下方, 跳出今天的日期:   2038年5月8日   今年已是蓝星上三战的第五个年头,海曦在前不久成功分到了一套一室一卫的高级职工宿舍。   这套小房子中的所有,就是他这么多年努力工作所得的全部。   现在电视机正重播着一条重大新闻:   “……深思熟虑后,决定对国内相关法律政策进行调整。此次调整的重点在于将成年年龄下调至16岁,同时允许14岁及以上的青少年选择进入军校成为青少兵,接受专业的军事教育与训练……”   海曦沉沉叹气:“明明霸权同盟都投降了, 却还是要继续打仗,打反击战。现在甚至连成年年龄都下调,搞起了什么青少兵……我的那些去参军的熟人朋友,除了他们的死讯外,其他的一个都没能退伍回来……   “好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海曦发呆走起了神。   他下巴上的胡茬没怎么刮干净,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的长袖衫又旧又破了。   倒不是他邋遢,虽然他在这方面的确是没那么重视,但导致他现在这样的,更主要的还是最近日子不好过。   幻想中的战争结束后的好日子根本没来。   各种轻工业日用产品还是短缺。   剃须刀用坏了舍不得买新的,而刮胡刀海曦现在还用不惯,不顺手;洗发露成了轻奢品,大家都开始用肥皂洗头,洗多了发质就受损变得毛躁躁的;新衣服只在过年时才添一两件,还舍不得经常拿出来穿,平时大家都穿的补丁旧衣服。   一颗子弹远比一颗糖果便宜。   新闻播完后,海曦对洛德奈特说:   “我们今晚早点睡吧。”   “……好。”   无论是梦外的枢零,还是梦里的洛德奈特,他们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从不自己做家务的。   梦外有侍仆做这些粗活,梦里海曦从没和洛德奈特提过分担家务的事,海曦向来默认自己全做。   洗脸洗澡也都是海曦帮他洗,他只需要乖乖坐在那里不要乱动、乱抖水便好。   “给。”海曦将挤好牙膏的牙刷递给他,“我今天也看着你漱口,真的不要再偷吃牙膏了,你本来就傻,会越吃越傻的。”   枢零接过牙刷,眼眶有些酸涩。以往如耳边风一样的抱怨,放到现在却显得如此难得。   他乖乖地漱口,没再偷吃牙膏。   海曦满意地摸摸他的脑袋。一边也给自己漱口,一边往脸盆中接热水。   又喷着牙膏沫含混不清地问他:   “家里的零食要没了,你想吃啥?还是明天我们带上妙妙一起去超市逛逛,你跟她自己看着拿?”   “……去超市。”   “好。逛超市前要去看电影吗?明晚有部战前的大热电影要重映,厂里挺多人都会去看的样子,我们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   “嗯。”   “那看电影前要去下馆子吃顿好的吗?”   “嗯。”   “咕噜噜——”海曦喝水漱干净嘴里的泡沫,“——你想吃什么好吃的?”   “……都想吃。”   海曦哈哈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清脆又明快,使枢零恍如隔世。   海曦将架子上的旧毛巾泡进热水盆,又提起来水声哗啦啦地拧干。他一边把热腾腾的湿毛巾按到洛德奈特的脸上给他擦脸,一边打趣说:   “你当然什么好吃的都想吃。”   擦完脸后,湿毛巾从洛德奈特的脸上移开的一瞬间,海曦却看见他正在无声地大哭。   英挺的浓眉皱成一团,大颗大颗的黑珍珠似的眼泪不断从那双红眼睛中往外冒,高耸的鼻头微皱着,薄唇紧抿成一条横线。   海曦手足失措,慌忙地问:“你怎么哭了?怎么了?”   海曦心疼坏了,不断用毛巾给他擦眼泪,洛德奈特却越哭越厉害,最后连高壮的身子也不受控地颤抖起来,喉咙间溢出几声藏不下的呜咽。   海曦一把扔下毛巾,伸出双臂用力抱紧他:“别哭了,别哭了……”   “呜呜呜……”枢零用自己的脑袋靠住海曦的脑袋,“因梅斯,我爱你……”   “我也爱你,洛德奈特……”   “我不想跟你吵架,也不想跟你离婚……”   “我也不想……”   “但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   “……”海曦的手不断轻拍着他的后背,“没事的,你只是做了一场噩梦。没事的,现在你已经醒了,这里已经没有你必须要做的事了。”   “抱我……”枢零低声呢喃,“我想要你的抚摸和亲吻……”   从浴室一路回到床上后不久,他却在海曦的爱抚与亲吻中睡着了。   海曦无奈地笑笑,只好也跟着关灯睡觉。   第二天早上,海曦醒的时候,他还在呼呼大睡,姿势比起昨晚上一动也没动。   海曦推搡着叫了他好一会儿,他才终于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你怎么了?怎么叫了你这么久你才醒?”海曦稍微有些担心,“是身体哪里不舒服,生病了吗?”   他伸手摸摸洛德奈特的额头,温度却很正常。   枢零困倦地晃晃脑袋,努力想彻底清醒过来。最后发出的回应声却像梦呓一般含糊不清。   “我应该只是……&¥%……过于透支……身体没……恢复好……”   “要我替你跟厂里请假休息一天吗?中午我给你带饭回来。”   “嗯……”   “那你好好休息吧。”   海曦替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出门上班去了。   中午早早地就提着饭桶赶回来。   “洛德奈特,你有好上一些吗?”   听见洛德奈特中气十足地应了声,海曦才终于放下些心。   又见洛德奈特还是那么能吃,海曦彻底放心了。   晚上下班回到家时,洛德奈特正捧着手柄打游戏。   海曦问他今天还要不要去下馆子逛超市,他把手柄一扔就站起来了。   “你身体真的没事就好。唉,现在各种医疗资源都太紧张了,大家都不敢生病。”海曦发着牢骚,“明明我们厂子自己就是医药厂,却也还是医疗资源短缺,因为有药吃却没人看!许多医生护士都被征走去前线了!   “走吧,鞋子穿好,我们一起去老宿舍那边接妙妙。”   五年时间过去,厂里的不少男女员工间结了婚,厂里积极响应国家政策给这些新人盖了新房分配给他们,好有空间多造点娃出来。   原本分立在食堂两边的男女职工宿舍,便无法再维持原本的格局了。经过了一番重组搬迁,两栋老宿舍中现在处于男女混居状态。   海曦只要一想到小肖现在跟周妙妙住在同一栋楼里,每天有了更多的拱白菜的机会,便一阵阵地磨牙切齿。男女之间谈恋爱到底是女生更容易吃亏,语文书上也教导:“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你一定是来找妙妙的吧。”和周妙妙、童佳俩姐妹同住的老寡妇摇头,“她今天放学后还没有回来。佳佳也还没回来,她们应该是正一起约在外面玩吧。”   海曦瞬间纳闷了:“可今天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我跟妙妙说过,我们今晚可能要一起去下馆子逛超市,让她放学后回宿舍放好书包,等着我来接她。”   在海曦的身后,枢零一下子绷直了身体——他早便看过剧透,知道周妙妙会早早地死在海曦上战场之前。难道妙妙便是今天出意外去世的?   老寡妇摇头:“那我便不清楚了。”   海曦稍加思索后,顿时一拍大腿大怒曰:“一定是小肖那头黄毛pig,在放学后用花言巧语把我的乖乖女妙妙拐走了!”   他气势汹汹地拉起枢零的手:“肘!我们去楼上小肖家看看情况!”   刚爬上那层楼不久,他们远远地便看见,小肖家的房门大开着。   又走过去没多远,便隐约听见从屋中传出一些争执吵闹声。   听声音,小肖、小肖妈妈、周妙妙、童佳她们四个全都在。   “砰砰砰。”海曦用力拍响门板,纳闷地问,“你们在吵什么呢?”   小肖妈妈袁姐大声说:“这小子看了昨天的新闻后,非说他不读书了,他要去军校当青少兵!”   小肖也跟着大声说:“反正我们男生满16岁成年后,就要被分批抽选去服兵役。我们家又没关系,我也没能力拿什么技术证成为免服役人员,我到时候多半会被抽走上前线。倒不如现在就进军校多学点什么,以后在战场上好保命,也好升官!”   童佳担忧地劝说:“可进了军校,你的服役期上限会被延长啊!还会被分配去更主要的战场上当主力军,而不是当一些伤亡率更低的勤杂兵。”   小肖反驳:“不进军校不也有可能被分配去主战场上当主力军吗。你以为勤杂兵是谁都能当的?当然是家里有关系、和身体素质没那么好的人才有机会,哪里轮得到我!”   周妙妙接着说:“但你要是真进了军校学了那些专业的知识,你就连赌运气的机会都没了,你一定会被分配去主战场做一些重要工作的!”   海曦也不禁走进门劝:“是啊,有数据统计军校生的死亡率是很高的。这事可不是你能一拍脑袋就决定下的。”   小肖却一脸决绝:“你们都不用劝我了,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在战场上丧命,但我意已决!”   袁姐大怒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意已决个屁!你不准去!我们家可就剩你这一根独苗了!我宁愿打断你的一条腿,让你成为残疾人免服兵役,也不能让你跟你爸爸一样死在战场上!   “烈士烈士,叫得好听,实际上不就是方盒子里的一个死人!我们家烈士之家的破烂牌匾,只要你爸爸的那一块挂在门板上就够多的了!”   但儿大不由娘。   之后的几天里,几人轮番劝了小肖好几次,都一点没能劝动小肖改主意。   反而还被他接连说服了。   小肖对海曦说:“叔,我的学习成绩你也知道,以后顶天也就当上个优秀的技术工人。这辈子我能改变命运争取功名利禄的机会,就在这一次进军校上了。既然战场我是迟早要去的、死亡的风险是一定会有的,那我为什么不再在上面再加些注,去拼搏奋斗一把呢。”   海曦见他铁了心地要把富贵险中求,便也叹着气放弃劝说了。   小肖对童佳说:“我的那么多家人朋友、我的亲生父亲都是被那群丧鬼子给杀死的,你的家人父母不也是吗!童佳!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去为他们报仇雪恨!”   童佳见他复仇的决心如此坚定,便也抹着泪不好再劝说什么了。   小肖对周妙妙说:“你要想想以后。三战迟早会结束的,那之后我们的生活要怎么办呢?上次厂里出安全事故,那时候叔叔要是没突然尿急去上厕所,他可就跟着那么多人一起死了!如果不是这件事,厂里也不会这么早给他这个单身汉分一套房子。   “况且你一定也注意到了,叔叔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只要天气一冷,他时不时就会咳嗽一两声,这就是因为他和那些化学试剂接触太多,把肺伤到了。我们不能让叔叔在这行上再多干下去。   “而现在我要是头批响应国家号召,进入军校学习当青少兵,那未来我在部队里怎么都混不到太差,等三战结束怎么也能分个半大点的官当。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让叔叔提前退休,呆在家里慢慢修养身体了。”   周妙妙哭着问:“可你要是死在战场上了怎么办?”   小肖说:“那就是我的命。”   袁姐怎么都说服不了儿子放弃去当青少兵的打算,最后她一咬牙说:   “如果你掷三次筊杯,分别问神佛、问祖宗、问你死去的爸爸,他们都用圣杯回答你说你不会死在战场上,那我就准你去读军校!”   小肖一言不发地开始掷筊,前两次竟都掷出了圣杯。   但第三次时,却是阴杯,袁姐顿时大声叫嚷:“看吧,你爸爸也不准你去!”   小肖便一把抓起其中一只筊杯,将它强行翻过面。他坚决地对母亲说:“可爸爸已经死了,他再也管不到我了!”   “啪!”   袁姐伸手就是一巴掌扇他脸上。   小肖跪地不起:“妈!我不想当一辈子的普通工人!走到哪里都像你和爸爸一样跟人赔笑脸!就连海叔叔也不太看得上我跟妙妙在一起!我想当个威风凛凛的大人物,我想有权有钱,身边的人都跟我鸡犬升天!而参军入伍就是我能切实抓到的唯一出路了!”   海曦一直觉得小肖是鬼火黄毛,就是因为他看得出,这孩子虽然热心善良,但并不老实本分;脑袋聪明,但没全用在正道上。   说起话来少年老成、油腔滑调,心底藏着一头雏鹰在渴望天空。小肖当不了盖世英雄,但当得了乱世枭雄。   2038年8月20日,小肖离开了东三药厂,离开了家。   众人送别他时,或感伤、或哭泣。只有他笑得一脸海阔天空、志气高昂。   小肖果然很适合混行伍,他不断传来他在军校里的好消息。   知道儿子在这方面竟然真的很优秀、真的很有可能混出头后,袁姐终于感到些宽慰、甚至于是期待。   上半学期结束,春节回家过年,小肖嘚瑟地带回了几张奖状。   年夜饭的饭桌上,小肖不断向众人吹嘘,自己的体能如何如何,自己对各种热武器的掌握熟练度如何如何,比起自己的同学他如何如何。   大家都挺为他开心。   只除了在闷头吃饭的、知道这一屋子正开心乐呵的人最后全都会死于非命的枢零。 第133章 童佳   “儿子啊, 我的儿子啊——”   ICU病房外,一夜白头的袁姐跪倒在地,哭天喊地哀哀叫喊着。   “我当初果然就不应该放你去念军校, 当什么青少兵,你现在果然人没有了啊!   “你掷了两次圣杯,你确实没有折在战场上, 而是折在军校里, 死在病房了!你爸爸分明用阴杯示意过, 我却没有听他的阻止你,都怪妈妈, 是我把你害死了啊!”   一旁的海曦也眼眶通红, 不断地抹着眼泪。   怎么都想不到, 小肖没折在战场上, 而是折在军校里了。   死因是小肖平常训练太刻苦努力,导致他训练用的那具动力装甲磨损严重, 出了故障, 后背上的电池炸了, 人当场就昏迷不醒了。拉进军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 又在ICU里熬了三天后,到现在人还是走了。   独留下他的妈妈一个人。   袁姐哀嚎着就要往旁边的白墙上撞:“我也不活了!我的老公儿子都死了, 我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医生护士们手忙脚乱地赶紧拉住她, 她却一边挣扎一边泼妇骂街一样地叫:   “一定都是你们没用心救我儿子,他才抢救失败了!肯定是你们觉得他就算救回来了也是重度残废,你们舍不得给他用好药、在他身上费工夫!你们这些丧尽天良、良心黑透的医生!以后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眼见袁姐发疯似的就要挠医生护士的脸,海曦赶紧冲过去使劲拽她。   “洛德奈特!来帮下忙!”   “哦。好。”   枢零轻轻松松地单手拉回了袁姐。   袁姐呜咽一声,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似的软倒在枢零身上。   枢零将她抱到椅子上坐着,但医院的椅子都很滑, 她双目无神地流着泪怎么也坐不住,身子一直在往地上掉。枢零只好给她换一个姿势,让她躺在椅子上。   周妙妙和童佳都围在她身边,抽噎着安慰她。海曦则向医生护士们赔礼道歉,帮袁姐代为处理起小肖的后事流程。   忙忙碌碌、奔来奔去大半天后,海曦走回ICU门口一看——   洛德奈特已经跟流浪汉似的躺路边睡着了。   海曦蹲过去摇醒他。   “洛德奈特,你怎么在这里躺地上睡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在ICU门口了,你会把别人吓到的。你困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要睡就回家去睡啊。”   “唔……”枢零揉着眼睛,慢吞吞地坐起身。   海曦稍微有些担心:“怎么感觉你最近总是在犯困,到处都能睡着……刚好我们现在就在医院里,要不,去楼下挂个号找医生给你看一下?”   枢零乖乖地回答说:“好。”   但梦里的医生当然没办法给他瞧出些什么来。   小肖的尸体在太平间里停了三天后,便被殡仪馆拉去火葬了。   袁姐悲伤过度到有些精神失常,她总是神智恍惚、莫名大哭大叫。周妙妙和童佳这几天都陪着她住,害怕她一个想不开便寻了短见。   小肖的后事基本都是海曦在帮忙代办,刚好他对丧事流程都挺熟。   “呕——”   火葬当晚,晚饭席间童佳干呕出声时,大家起初都没怎么在意。都只以为她是伤心导致的胃痉挛干呕。   直到小肖头七那天,童佳都还是干呕、食欲不振,袁姐作为过来人,她顿时意识到了些什么。   ——看这样子,童佳怕不是怀上孕,肚里有孩子了吧。   当天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周妙妙慌慌张张地给海曦打来电话。   “叔叔!佳佳姐她怀孕了!”   海曦大吃一惊:“什么!?”他一下便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两个多月前,佳佳姐那天去跟她的网恋男友见面,结果晚上一起睡觉时,她被,被……她以为她的男友不是那种人,才会放心跟他睡一起的……她男友求她不要报警,她想着他已经被征兵令抽选中,下个月就要上战场了,他有可能会死在前线上,就心软原谅他了……”   海曦头疼地揉起太阳穴,欲言又止了一会儿。   “……哎。她事后没吃避孕药吗?”   “她忘了。她男友离开后她才想起来,但她自己不好意思去药店里买药,觉得就一次应该不会怀上,事后也没敢跟任何人说这件事……”周妙妙哭腔着问,“叔叔,佳佳姐她该怎么办啊?现在政策不允许打胎,她是不是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海曦断然说:“怎么可能生!一来她这是被人那个了非她本人意愿才怀上的,二来她今年才十七啊。虽然按现在的法律法规来说,她已经成年了,可她婚也没结,工作也才刚开始实习,男方现在也已经上战场去了,这个孩子怎么能被生下来!”   “那怎么办?”   “我会帮忙找关系的,现在肯定有什么黑诊所能帮忙流产。你让她别担心,今晚好好睡觉好好休息,事情我会帮她悄悄解决掉的。”海曦叹一口气,“怎么着她也叫了我这么多年叔叔,也当了你这么多年姐姐……”   结果,第二天周妙妙却对海曦说:“佳佳姐她说,她想了一个晚上,她决定要先跟她的男朋友说一声,看下他的反应再做最后决定。”   海曦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还要看一下他的反应!?她甚至都还没跟他分手吗!?想什么想,生孩子这种大事还用想!?她现在人在哪儿,我当面去跟她好好说说!”   “她现在不敢跟你说话,她怕你骂她……”   “她还知道我会生气骂她!”   “佳佳姐觉得,这个孩子毕竟也流着她男朋友一半的血,她有必要让他知道孩子的事……”   海曦双手叉腰怄气了一会儿后,猛地抬手一摆。   “算了!她要跟她男友说就说吧。我知道她性格软,对谁都狠不下心。她两个月前心软原谅了强.奸犯男友,现在也心软觉得肚子里的孩子是条无辜的小生命!她怎么就不对她自己也心软一下!   “那个男的能对她做出这种事,怎么可能真的喜欢她,也好让她自己见见那个男的的嘴脸,彻底死心!这次就不是她自己心狠要打孩子了,而是那男的不配当父亲!”   三战打到现在,国内的人想联络上身处国外交战前线上的人可不容易。   所有国家放飞到天上的通讯卫星,它们早就全被打成了太空垃圾。就连海底的光缆也被潜艇全炸了。   核冬天还没到来,就已经是蓝星人们在这场战争中最大的克制了。   在这个动力装甲都于战场上普遍出现的年代,人们反而只能用一种原始朴素的方式去联络身处国外的亲朋——寄信。   但是不用去邮局的电子寄信版。   人们将先将电子信件发送至国内的线上邮局,邮局再将储存了大家信件的存储设备发货往异国他乡(这些储存设备的体积重量都不大,它们一般是坐顺风车被捎带往目的地的)。再由当地的线上邮局接受文件,用地区内的信号塔网络进行分发。   童佳寄给男友的这一封信,它在轮船上漂洋过海了半个月才送到。   又过去大半个月,童佳的邮箱终于叮一声,收到了男友的回信。   但却是同时收到了两封。   除男友的回信外,还有一封军部发给她的男友的死讯。   “佳佳,那天晚上的事真的很对不起,但我实在是太恐慌害怕了,我好怕我会死在战场上,我太迫切地想要从你身上寻求到一些安慰……   “等我打完这场仗回国后,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原谅我、迎娶你的机会?”   “尊敬的童佳女士,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告知您一个悲痛的消息:您的男友,我们的战友,曹进,他在执行作战任务时,不幸英勇牺牲……”   童佳一时间木在了那里。   她完全不知该自己现在该做出些什么反应、露出些什么表情。   忽然,咚咚咚几声,她的宿舍房门被敲响了。她走去开门,十分惊讶地在门外看见了几名穿着正装的公职人员与厂中领导。   她与男友的信件往来当然是毫无秘密可言的,她腹中孩子的事军部那边都知道了。   门外的这些人,正是为了童佳肚中的这名遗腹子而来。他们要劝童佳好好保住这个孩子,将他当做振奋前线士气的典型生下,以广告宣传——   被选中上前线的士兵们,你们放心的牺牲吧,你们的身后事、你们的女友妻儿,国家会替你们好好兜底的。   海曦拍桌子大骂:“就算他们说破天能给你提供再多的生育补助、福利政策,但你年纪小小的怎么能现在就当妈!又怎么能在现在这种混乱的战争年代,生下一个生下来就没有爹的孩子!”   接着海曦便大肆发表起了质疑当前政府是否能真的年年如一日的给足童佳补助福利的诋毁言论。毕竟孩子一旦生下来后,可没有再塞回去的后悔选择!政府到时候要是变卦,他们除了干瞪眼外毫无办法。   但童佳在犹豫了数日后,还是决定——   她要将孩子生下来。   手腕上新挂了一串佛珠的袁姐对海曦说:   “你不是女人,你体会不了那种,一个孩子、一个活生生的新生命在你的肚子里一天天长大的感受。这个孩子不属于任何别人,他只属于你,也只有你。你的心中会因他而升起无限多的温暖的爱。”   海曦一脸费解。   他身旁的枢零低下了头,默默抚摸起自己平坦的小腹,头顶的两根鲜红长须在又轻又慢地缓缓摇晃。   袁姐费心费力地照顾起怀孕的童佳,就好像在照顾她的亲生女儿、亲生孙子一般的耐心仔细。   这个即将降世的小生命就像一轮黎明的太阳一般,驱散了她对未来生活一眼望尽的绝望。   孩子就是新的未来,有孩子就有家。   袁姐数着佛珠虔诚地祷告着、盼望着,终于盼来了童佳临盆生产的那天。   那是一个飘着雪的冬夜。   是圣诞节的前一天晚上,平安夜。   手术室内满头大汗的医生在大喊:“血!调更多的血来!”   工厂内的许多工人都被领导动员来,在大雪夜中排着队的献血。   但他们滚烫的生命力并没能延续进童佳逐渐冰冷的血管中,童佳还是在那个飘雪的冬夜里死去了。   明明不久之前,刚生产完的她还在虚弱地微笑着对大家说:   “我想好了,这个孩子的名字就叫童安。”   平安夜里出生的童安,名字里少了一个平。   海曦望着身盖白布被推出手术室的童佳,心里恍惚地想:   这是不是因为三战还没有结束,大家还没有“平”字,所以童安才叫童安,而不是叫童平安。 第134章 童安   一年后, 童安同样死在一个飘雪的冬夜。   他死于高烧引起的肺炎。   葬礼上,海曦喝了一整夜的闷酒。小肖、佳佳、安安的葬礼全是他主持操办的。他今年也才刚满31岁不久。   袁姐彻底疯了。   她逢人就说:   她的亲儿子肖远是被医院害死的,医院觉得她亲儿子就算救活了也成残废, 就不肯把宝贵的医疗资源浪费在她亲儿子身上,坐视了让他去死;   她的干女儿童佳也是被医院害死的,同样也是觉得她的干女儿救活了也有很多后遗症, 救她还要花费那么多, 也敷衍地让她去死;   她的干孙子童安更是被医院害死的, 这么大个医院医生的水平居然差到连发烧都看不好,就那么把童安的病拖着拖着, 活生生把一个白胖小孩给烧没了。   她总跑到医院门口去大喊大闹、在地上撒泼打滚。有一次她一跑到医院门口, 就把裤子一脱, 当众拉起了屎尿, 一边拉还一边狞笑,拉完还把屎往医院玻璃门上砸。   按理说, 她是该被送去精神病院里疗养的, 但她并没有去。倒不是因为没人给她出钱, 而是因为精神病院早已被患上PTSD的老兵们塞到爆满, 没有她的位置了。   那些摸过真刀真枪、在枪林弹雨中穿梭过的老兵,可比她这个老女人危险多了。   像她这样的, 只够格被关在家里由社区严加看管, 是轮不到精神病院里宝贵的床位的。   周妙妙每天都会去看望她,给她送些吃的、生活物资、定期给她洗头洗澡。   偶尔海曦也会跟着周妙妙一起来看望她,帮她收拾整理一下屋子。   枢零也会跟着海曦一起去。   但总是海曦一转头,就看见枢零倒在了沙发上,死沉沉地睡着了。   枢零嗜睡的毛病在越来越严重。   袁姐阴狠、仇怨向海曦赌咒说,医院看不好洛德奈特的嗜睡症, 医院只会把他害死、把所有人都害死。   海曦的心中越发焦虑不安,因为的确如袁姐所说,医院根本看不出洛德奈特的病因,开的那些药品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枢零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出大问题了。   现实中的他也时常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上涌,刚一躺下、坐下,他便立马昏睡了过去。   而这一次,他更是连找地方坐下都没来得及,直挺挺昏迷似的倒了下去。   他这次没有进入到曦雾的梦中。   而是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怀孕了。   原本平坦紧实的小腹,像童佳那样圆润地、高高地膨隆了起来。   他茫然迷惑地拉开自己肚子上的衣服,低头目睹见,自己的腹肌被可怕地撑胀起、强制拉长变形,再也看不出这些肌肉块垒们原来的样子;皮肤纤维在哀鸣中根根断裂,肚子表面蔓生出了手指长的、密密麻麻的、丑陋狰狞的黑红色瘢痕。   枢零忽然感到有些犯恶心。   他迷迷糊糊地心想到,自己也许是像童佳那样犯孕吐了。   就在他冒出“孕吐”这个想法后的下一秒,他的胃中便猛然一阵翻涌,一阵排山倒海的吐意侵袭上他的神经,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便大张开了嘴,哇啦一声剧烈吐了一地。   但他吐出来的并不是未消化完全的食物糜,而是他浓黑色的石油一样的粘稠血液,与包裹在黑血中的一枚又一枚的红宝石黄金戒指。   他认得这些戒指。   它们全是他与曦雾的婚戒,“烈红巨星”。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呕吐欲停下,他跪倒在地不断地呕出血、呕出他们的婚戒。   忽然他的肚皮像水面一样翻起波浪,是他腹中的胎儿在踢踹他、拉扯他的脏器、在他的羊水里哭叫。   「妈妈!妈妈!我要出去!我要被生下来!我也想亲口吃一次奶油蛋糕!」   枢零强忍着难受,惊慌地死死捂住自己的肚皮,不断摇头:   「你不能出来!他们会杀了你的!」   「妈妈!妈妈!」宝宝还是在哭叫,「这里好黑,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又同时出现许多个宝宝的声音一齐在他的肚皮里尖声哭叫:「妈妈,我好饿!妈妈,我好饿!」   他们一齐啃咬起枢零肚子里的脏器,枢零疼得泣血、在自己的呕吐物里嘶鸣打滚。   一枚又一枚的婚戒像脆饼干一样被他挣扎翻滚的动作压得粉碎。胎儿们咬穿了他的肚皮,窸窸窣窣地接连从创口中爬出。   枢零哭着呐喊:   「快回来!你们会死的!他们会杀了你们!我的宝宝们,快藏回来!」   他手忙脚乱,不断抓捡起地上外爬中的毛虫宝宝们,慌慌张张一股脑全塞回进自己血肉模糊的肚子里。   但他们一回去就咬他、还想出来、还是不断地往外逃窜、不管他怎么哭着求他们别出去他们都不听妈妈的话。   他不断地往肚子里塞,他们不断地往外面爬。同时他们在越长越大、越来越有力气、越逃窜越快、枢零越来越藏不住他们。   终于,接二连三的有小毛虫逃去了离枢零好远的地方。   他再不能同时顾全他们、将他们全藏回肚子里。   枢零惊惶失措地大声哭喊:   「曦雾!你在哪儿!快把我们的宝宝抓回来!曦雾!曦雾!」   无人回应他。   但却有“嗖”的一声。   「不!」枢零绝望大叫,「不!」   一条湿漉漉的黑色长舌从遥远的头顶弹射下,它轻而易举地卷走了一只逃离了枢零好远的毛虫小宝宝。   细微的、粘稠的咀嚼吞咽声咕咕唧唧地作响,接着又是一声又一声的“嗖”,天上垂落下一条又一条的黑长舌头。   枢零死死捂着自己肚子里仅剩下的那只宝宝,向灰色的天空哭求:   「我就剩这一个宝宝了!不要把他也吃掉,求求你们……」   一个声音冷漠地说:   「【母性】这一支脉的虫子就是这样,情感丰富到太多余。陛下,你还会再生的,你会像你的妈妈一样习惯的。」   「不要!不要!」   黑色的长舌强行顶开了枢零的手,卷住了他肚里仅剩的宝宝。   「不要吃掉我的海珮!还给我!还给我!」   「妈妈!」小毛虫在半空中哭泣,「妈妈救救我!我不要被吃掉!」   咕叽。   咕叽咕叽。   咕噜。   「海珮!宝宝,我的宝宝!」枢零崩溃大哭,「曦雾!曦雾你在哪儿!呜呜呜呜呜!」   哭着哭着,枢零的肚子又一次像吹气球一样地鼓了起来。他再度怀孕了。   他拼命地想把自己的肚子按扁回去,「我不要再生了!」,他狂暴地拍打撕扯自己的孕肚,「我不要怀孕!我不要生孩子!」   却哗啦一声,他爆裂开的肚皮喷涌出一地的密密麻麻的椭圆形虫卵。每一枚虫卵中都清晰可见一对红色的小眼睛,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他的小宝宝。   “嗖”的声音又在枢零的耳朵里出现,它一下就卷起了大量的虫卵,枢零的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等反应过来时,枢零发觉自己的嘴里有股咸咸甜甜的味道,还隐隐散发出一种清香。就像曦雾的生.殖液的味道一样。   枢零神情无比恍惚地抹一下嘴,又在目光中摊展开自己抹嘴的手掌心。   一对红色的小眼睛赫然出现在他的手心里,他吃掉了自己的孩子们,抢在黑舌头吃掉他的孩子们前,枢零先一步吃掉了自己的孩子们。   他的肚子再一次地鼓了起来。   他又要当妈妈了。   “——枢零!!!”   枢零彻底从噩梦中惊醒了。   眼前曦雾为他满脸焦急的模样,在一瞬间竟让他分不清这是梦里的海曦还是现实里的曦雾。   现实中的他们已相互冷战太久,谁都太过执拗,谁都自觉正确,谁也不肯向谁妥协。   “你怎么了?我从监控里看见,你怎么忽然晕倒了,好像还做起了噩梦,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医疗设备也检测不出你的问题。”   “……”枢零灯泡大的两只猩红虫目,呆呆地望着曦雾的容颜。多像一轮天边皓月,光是念起,心底便要升起无穷千回百转的情愫。   忽然,枢零向一旁侧过头,脖子一伸呕吐起来。   曦雾只听叮当一声,一枚红宝石金戒指落在地板上,颤颤地摇晃着、烁光着。   他们的婚戒被枢零重新吐出来了。   在枢零望着自己的目光中,曦雾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他也头一低,吐出一枚白钻石银戒指。   枢零将一金一银两枚戒指归拢到一起,又将金的那枚推向曦雾,自己捻起银的那枚。   “曦雾……我们可以不吵架了吗?”   曦雾止不住地抽泣、哽咽,泪如雨下。   “嗯……”他将金戒指紧紧攥进手心。   枢零轻轻拉起他的左手,将他们的婚戒重戴回他的无名指上。   同一时间,枢零身体上浓密的黑毛在脱落,第二对副胳膊在化为齑粉。   枢零从凶兽重变回了人。   曦雾为他重戴回戒指时,手也像当初他们成婚的那天时一样的没出息的抖。   但当初在那之后,轮到他亲吻誓侣时,他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现在却难舍难分,肝肠寸断。   枢零对曦雾说:“我们一起去继续我们的蜜月旅游吧。”   “好……当然好……”   他们找到了一颗奇特的星球。它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荒凉。但当大风从那些森幽的裂谷中吹过时,就像火山喷发一样,漫天的七彩花瓣、花粉自裂谷中喷薄而出,飘飘摇摇、如梦似幻。   他们并排仰躺在在嫩绿色的野餐垫上,等大风从一旁的裂谷中刮过,吹舞起那些花瓣。   风过后,在漫天的花雨中,枢零对满脸幸福笑容的曦雾说:   “我得了离群症。如果我不回到族群中重连接上我们的心灵网络,不出一百年,我就会精神衰竭而亡在某场昏睡中,再也醒不过来。” 第135章 袁桂香   曦雾脸上的幸福微笑瞬间凝固住了。   他像是被人一脚从幸福的天堂云端踹落至了有着无穷痛苦的十八层地狱, 他本能地不肯相信: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装病骗我,还想让我帮你回到主宇宙中去!”   枢零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   “如果我们没有遭遇那场概念风暴,我还储备有大量心能, 我也许可以在离群症中和你坚持一千多年。但现在我的情况很糟糕,我在风暴中透支心能所受的伤势,光凭我自己, 根本好不透了。我若想活命, 就必须回到族群, 必须重连上心灵网络。   “一百年,这就是我现在在最乐观的情况下仅剩的寿命。”   “怎么会……怎么会!”曦雾痛苦地捂住额头, “可妈妈她在密信里完全没提到过‘离群症’的事, 如果你一旦和心灵网络断开连接就会患上离群症, 那她怎么会完全不做提醒……你一定是在骗我!”   “因为一直以来, ‘离群症’这种基于亚空间印记赐福而引起的灵魂疾病只存在于虫群的猜想中。当一名族胞因种种意外长时间从心灵网络上断开、也不与其他族胞有任何的体.液循环交换后,往往不等他患上离群症, 他就会被预防性的当做异常个体就地处决了。”   曦雾满心绝望了。   “所以, 其实不管我怎么选……我们间都根本不存在好结局吗?留在虫群是死, 带你私奔离开则是死得更快……”   “……抱歉。”   “如果联盟的原计划能成功, 百年内带你回到族群重连上你们的心灵网络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在未来我们的孩子也不会被杀死。但现在……”   “计划之外的意外已然出现, 它再不可能如你们所想的那般成功。”   曦雾崩溃得不断摇头试图否认现实。   他甚至用指甲抓挠起自己的脸颊、脖子, 无意识地自残。   枢零翻身压到他的身上,一手捏住他的双腕,一手固定住他的脑袋,然后低下头来轻咬他的唇瓣。   曦雾挣扎了几下,现在他当然完全没有和枢零调情的心情。但还是禁不住诱惑的,双目含泪也反过去恶狠狠地一口咬住枢零的下唇, 又急促地、渴切地侵略入其后,迫切地想从爱人的身体上寻求到一些精神安慰。   今天枢零穿了一件雍容华贵的宽大黑金长袍。   曦雾被他拉着手,撩开他长袍的底部衣摆,顺着他光滑健美的大腿向上摸索。   除了一只金属腿环,曦雾的手指再没摸到别的什么多余的事物。   枢零紧贴着骑在曦雾的身上,低声对曦雾说:   “我想和你要个孩子。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们不需要吃药,你也能顺利让我怀上。”   他的这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   但是——   “不……”曦雾失魂落魄地摇头,“怀孕会让你的身体状况更糟的……”   枢零忽然问:“你会愿意看着我在百年内死于离群症吗。”   曦雾用力摇头:“不!”   “我新想到了一种不用再赌渺茫的运气的,能稳定和主宇宙联络上的完全可行的方法。但它需要你的一点小小的帮助。”枢零一脸冷静地解开曦雾的皮带扣,“那就是利用我们的孩子的心灵网络。   “当然,由于我和胎儿间的体.液循环交换,毫无疑问的,我身体内的阻断液也会渗透入他的身体中,他同样需要上百年的时间才能自然消解掉。但我会想办法用心能遏制住渗透过程,我有九成把握能够一次性成功,顺利借用他的心灵网络联系上我的族胞们。”   曦雾错愕震惊了好一会儿后,又急忙按住枢零的手。   “可是这样,我们的宝宝在胎中意识成型时期没有双向阻断液的心灵防护,他会严重受你们心灵网络的干扰,患上不可愈的精神疾病!他甚至不等到出生,就已经在你的肚子里成为了一个痴呆儿!”   “所以我们并不需要他真正出生。等我联络上族胞后,我们就可以终止妊娠将他流产了。”   “你疯了!”   “我没疯。”枢零完全理性地说着,“只是一个意识未完全成型的胚胎罢了,在这个阶段他与我体内的一颗肿瘤无异,这对他来说并不会算是一种痛苦。   “曦雾,我知道,做这种事会让你有强烈的负罪感,但我们都别无选择。”他抚摸着曦雾的脸颊,“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的生命,和我的生命,你难道宁愿选他也不选我吗?”   曦雾大脑里一片混乱。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面临保大还是保小的难题。   “……可是,可我们回去后要怎么办呢!我可以为你殉情去死,可我们生的孩子的死活呢?你要我将那个无解的问题再向你重复一遍吗!?”   “……我更不想死。”枢零抓住曦雾的衣领,“曦雾,我当然明白你内心中的煎熬与痛苦。当我们不得不眼看着生为异常个体的孩子被处死在我们面前时,我不觉得我的悲伤会比你少,他们可是要由我强忍着孕期中的种种难受怀胎数月亲自生下来的。我的血不比你冷!我的记忆更比你持久难忘!   “我只是比起你,更有理由、更有责任、更无法逃避、更要背负下所有痛苦继续前进!曦雾,你此生潇洒自由不欠任何人,但我欠我的族群!   “我欠我在选帝仪式上亲手杀死的那些兄弟!我欠我在继位帝权时不得不杀死的老师!我欠我的妈妈生我、我的族群养我!我不能够白白死在这里!   “即使命运要在以后强迫我面对,自己的亲生骨肉被族胞接连杀死却无力反抗的痛苦,我也得回去、活下去,去还上我欠下的债!”   “那你欠我的那份债呢,枢零!?你是帝权你了不起,你有天大的胆魄和责任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死你面前,但我没有!   “我就是个从路边随便拉来和你结婚配种的无敌倒霉蛋!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挖空心思的谋划都架不住你跟你的操蛋的族群根本没留你的happy end给我通关!”曦雾大哭,“□□祖宗十八代的老天!我的婚姻怎么能真的就是爱情的坟墓!”   “……”枢零松开了抓着曦雾衣领的手。   并向一旁别过了和曦雾对视的视线。   “……不回去,那难道,你要眼看着我在百年内死在你的面前吗。”   “我宁愿我们的结局是一起殉情死在这里!”   “但我不想死。”枢零转头,再度直直地看向曦雾,“我要活下去。”   “……”   曦雾心一灰,彻底绝望了。   他可以狠下心不顾枢零的意愿感受强行拉枢零私奔,因为他觉得他们最后能一起奔至幸福的彼岸,至少大结局会是美好的;   但他怎么可能做到不管枢零说“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而强行拉枢零跟他一起殉情,奔向注定的毁灭与绝望呢。   枢零说他不想死,他要活下去。   曦雾像一只漏气的气球一样,瞬间丧失了所有争吵的气力。   也早就在这件事上吵累了。   “你要活下去,那好吧,也没办法了。”   枢零正要高兴,就听见曦雾又说:   “你活吧,我自己去死就是了。”   枢零一下子呆愣住了。他的眼神懵得,像是没听懂曦雾刚才说的是哪国语言。   曦雾连哭也失去了兴致和力气。   就那样视线有气无力地仰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枢零。   从见到的第一眼,曦雾就觉得,枢零有一副十足的霸道帝王相。红黑的蛾体配色,也显然是危险有剧毒的。   自己却也还是傻乎乎、撞破南墙地凑了过去,尾巴上没几根毛也硬要自信地对着别人孔雀开屏。   结果真的像他猜的那样——枢零的心也许会软,但手绝不会。   曦雾并不是在向枢零以死相逼。   以死相逼的前提是,对方真有可能被他的死逼得回头,但枢零是不会回头的,无论他以哪种残酷的死法横死在枢零边上,枢零都不会回头。   枢零早就对他说过去死了。   当这一事实如今彻底点破在曦雾的面前后,他绝望到真心想一死了之了。反正他这辈子这条命,本就是亚空间替他这个幽灵多出来的。   “……曦雾?”   “有时候,我经常会忘了你是位陛下……我的家人朋友们早就劝我,爱上你不会有好结果……”人生的走马灯在眼前不断回放,曦雾安安静静地掉出两行清泪,“你直接跟我说,你想活着回族群你不想死就好了啊,你那天何必再把婚戒给我重新戴上,还主动提议说要跟我继续蜜月旅游,把我给高兴坏了……   “你对我这样做,是嫌欠我的情债还不够多吗,陛下。”   “我……”曦雾的神情让枢零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不安中,“小软糖,你会跟我一起回虫群的,对吗?”   “哼。”曦雾在笑,“不。”   裂谷里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   曾飘舞在天空中的七彩花瓣,此刻都一片片地向下坠落了。   谁也无法挣脱开地心引力的束缚。   枢零的心也在向下坠落。   他下意识摇头。   曦雾轻声说:“我会死在这里。当我送别你离开后。”   “不……不!”   “你就当我是心理脆弱吧,小绒毛……我真的,再承受不了这种事了……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苦难死去,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无论喊出多少次‘不要离开我’,都始终得不到回应……”曦雾闭上了眼,“和你的一切真像一场梦……”   从天空飘落的花瓣,撒在了他们嫩绿色的野餐垫上,撒在了枢零黑红色的翅膀上,撒在了曦雾灿金色的头发上。   曦雾的脸上了无生气了,却也还是那么唯美。静静躺在落花堆中,就像一幅印象派的风景画。   枢零紧紧抓着他的手,掉着眼泪拼命摇头:“你不可以留在这里死掉!你要跟我一起回去活着!”   曦雾沉默着没吭声。   他越是从回忆中看见自己最初时与枢零的那段恍如隔世的幸福时光,就越是觉得——现在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绝望了。   怎么可以他与枢零的婚姻是无解的、没有happy end的呢?   明明最开始是那样幸福快乐的……   每天晚上泡在游戏舱里,和天南海北的星际网友们,嬉笑怒骂着不着边际的话。准时收看每一期《千奇厨房》,睡前一起欺负一下笨蛋机仆四点八,妈妈总一桶又一桶地送来烤饼干……   “呜呜呜呜……”枢零伏在他身上大哭着,“你明明答应过妈妈会好好照顾我……你死了族里就要给我找新老公了,我不要跟除你以外的人上床,更不要跟他们生孩子,感觉好恶心……   “曦雾,就当做是为了我,就当做孩子会死掉全是我一个人的错跟你完全没关系,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你不要留在这里死掉,呜呜呜呜……”   而曦雾回以枢零的,只剩沉默。   渐渐的,枢零哭困了,控制不住的困意一阵阵上涌,他紧抱着曦雾睡着了。   ……   又是一年春节时。   今年却冷冷清清。   短短两三年的时间,海曦的身边死了小肖、佳佳、安安,还疯了袁姐。   海曦的脸上总挂着消极颓废的表情,下巴上的胡茬怎么也刮不干净了。只有在看见周妙妙时,他无神的双目中才陡然冒出些光,嘴边露出些笑。   “走吧,妙妙,我们一起上街买年货去咯。”   “叔叔,我们也把袁阿姨带着一起去逛街吧,她有好久都没出门走动晒太阳了。”   “带上袁姐?也行吧。那我们就先上楼去接她。”   他们二人关上宿舍门径直向楼上走去,谁也没有看向洛德奈特,就仿佛洛德奈特是这场梦中的不存在的幽灵。   枢零伸出手,想抓一下海曦的衣角。   却抓了个空,他的手指空落落地从海曦身上穿透了过去。   “……”   曦雾已经被痛苦淹没了。   心里只剩下无穷无尽的苦厄,连他的位置也再不剩下。心中失去了他的踪影,梦中失去了他的存在。   如果没有意外……   枢零收回的手紧捏成拳,不可控地发着抖。   ……曦雾好像真的会死在他回主宇宙的那天。   小肖家的门开了。   袁姐的模样已苍老得不成样子。她今年明明才四十多,却满头花白、眼神浑浊、肤色斑驳,看起来七老八十了。   她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们走出门,他们特意绕了些路,不让袁姐看见路边那家医疗诊所。   枢零游魂似的跟在他们身后,他目睹见沿街边热热闹闹的两长排年货摊,心里无可遏制地回忆起自己与海曦在东三药厂中的第一个春节。   那天,他、海曦、周妙妙、童佳,他们四人一起走在这条摆满年货摊的街道上。   枢零听见一个卖零食炸货的摊贩老板说“欢迎品尝”,便欣然地走过去大吃起了免费自助餐。   海曦、周妙妙、童佳的脸都涨红得像一旁高高挂着的红灯笼,他们疯狂地跟老板赔罪倒欠,说他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子实在是不好意思,然后海曦一脸苦瓜样的开始赔钱。   小肖一家三口正好从一旁路过,小肖看着他们四个偷笑。又跑过来给他们发糖吃,他装模作样地最后一个才把糖发给周妙妙。   当初记忆画面中的七个人,如今死了三个、疯了一个,再也回不去了。   恍惚中枢零又听见一只播音喇叭在喊:“欢迎品尝!欢迎品尝!”   他转头看去,那是一个卖烤鸭卤货豆腐干的摊位。小肖就最爱吃大葱烤鸭卷,还喜欢吃油汪汪的烤鸭屁股,每年春节袁姐都一定会买一整只烤鸭,再让店家搭一袋鸭屁股送给她。   袁姐呆愣愣地站在烤鸭摊前。   她呆愣愣地看着悬吊在黄灯下的一只只油腻烤鸭。   咚!咚!咚!   菜刀一下又一下地重重剁砍在木墩子案板上,一只鸭子在被当众分尸、肢解,整个摊位的桌子也跟随它身体的支零破碎而地动山摇。   桌面上方悬吊的烤鸭们不断震颤摇晃着,像一具具上吊自杀的尸体在被阴风吹拂。   “妙妙,你跟袁姐先逛着,我去那边上个厕所,很快就回来。”   “好,叔叔你去吧。”   枢零跟着海曦一起去了厕所。   当他们从厕所原路返回时,就听见一路上的大家都惊疑地高声喧哗着。依稀能听出几个词:   “杀人了!”“死人了!”“疯老太婆!”   烤鸭摊前密不透风地围满了人。   枢零闻到空气里有一股血腥味。   一旁,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得红透的袁姐,她忽然闷不吭声地挣脱了两名男性路人的压制束缚。   枢零和海曦都眼看着被人群隔在数十米外的她一头撞死在一颗大树上,噗通一声就那样直挺挺地栽倒了下去。   而周妙妙又去了哪里呢?   海曦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地挤进人堆、扒拉开烤鸭摊前围着的路人们。   周妙妙正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躺在从她身体内汩汩流出的血泊里。她睁着一双悲伤的眼睛,倒影不下整片灰蓝的天空。 第136章 周妙妙   听别人说, 那天海曦去厕所后,整件事的发生过程是,袁姐突然发疯扑到烤鸭摊上, 拔走案板上的菜刀,哀嚎着“我不活了!”就要自杀随自己的亲人一起去地下。   周妙妙慌慌张张地去阻止她,却不知道怎么的, 让袁姐手上的刀砍在了她身上, 一下子就砍中了大动脉, 人很快就没了。   袁姐便也跟着撞死在了树上。   大家把袁姐撞死在的那颗树给砍了,觉得不吉利。   又随袁姐的尸体一起烧了。   尸体是停了好些天才烧的。因为春节到了,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放假过年吃团圆饭去了。   除夕夜那天, 海曦支出来一张大圆桌, 从天亮忙到天黑摆了满满一大桌子的、都不知道是他在神智恍惚中怎么胡乱做出来的菜。   桌上一共有九副碗筷, 对应着桌边的九把椅子。这九把椅子上分别坐着:   肖远的灵牌、肖远母亲的灵牌、肖远父亲的灵牌;   童佳的灵牌、童安的灵牌;   周妙妙的灵牌、海曦母亲的灵牌、海曦父亲的灵牌;   海曦。   枢零想了想,默默坐到周妙妙的那把椅子上, 陪海曦一起吃年夜饭。   虽然不管是梦外的曦雾还是梦里的海曦, 都已经精神崩溃到无法再看见他了。   如果蓝星的三战没有打……   也许小肖也就不会死, 童佳也就不会被强.奸, 她们母子也就不会死,袁姐也就不会疯, 最终周妙妙也就不会死了。   世上的悲剧为何总要像一幅多米诺骨牌?凡有的苦难, 还要施加,使他不堪重负;凡没有的幸福,连他仅有的,也要统统夺去。   周妙妙的死亡让枢零彻底明白——   勉强曦雾接受、看开孩子因这类悲哀的理由死去,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人生中总不是任何事都能被看开放下的。   他的小软糖真的要枯萎死掉、用死亡取代他们的永远了。   海曦给肖父的灵牌倒一杯酒,说:“今晚别跟我客气, 咱们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都使劲喝!”   在电视欢庆的春晚节目声中,海曦一个人自言自语,时不时地大笑,喝两个人的酒,吃九个人的菜。   喝多了吐,吐完了继续吃喝,直到两眼一闭,醉倒在地昏迷不醒。   殡仪馆通知遗体火化的那天,已是大年初五。   这天海曦终于彻底刮干净了他的胡子,也穿上了一套整整齐齐的黑西装。   枢零和他一起低头,看望躺在红色纸棺椁里的周妙妙。   周妙妙闭着眼。   小脸上打着红扑扑的腮红,身上穿着件白色的纱纱公主裙,海曦又给她戴一顶蝴蝶结公主王冠。   送别了她的遗体后,海曦又走向隔壁,袁姐的遗体也正等着见他最后一面。   他的西装皮鞋跟嗒嗒地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有种空洞洞的回声。   两个多小时后,海曦的怀里多了两个布包裹。   他带着她们回了家。   第二天,又把她们带出门,去将她们下葬。   过年期间,墓园里不算冷清,但大家都是来上坟的,来下葬的海曦还是今天的头一个,而且一埋就是埋俩。   简短的葬礼结束后,海曦没急着离开墓园,又去给小肖、童佳母子他们上香烧元宝。   一整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海曦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倒头就睡了。   第三天早晨醒来,他躺着发呆了好一会儿后,才有勇气去整理打包在他卧室里的周妙妙的所有遗物。   现在的生活条件不比以前,以前人死后留下的遗物,尤其是衣服被褥什么的,基本会烧掉。   而现在则是整理整理后,送给那些生活比较困难的人。   海曦帮好几个人整理过了遗物,小肖一家三口、童佳母子俩的遗物都是他帮忙整理的。   但那些时候,他的手都没有颤抖。今天轮到整理周妙妙的遗物时,他的手抖得厉害。   他总是整理着整理着,就忽然对着某一样周妙妙的遗物发起了呆。   周妙妙的零花钱都是他给的,平时吃的小零食、小玩具也是他掏钱包买的。周妙妙虽然懂事,但偶尔也会有想要一些比较昂贵的漂亮小东西的时候。她这个时候就来跟海曦撒娇,说如果她考了多少多少分,能不能给她买一个什么什么来奖励她一下。   有一次她离目标只差了两分,她难过得在海曦面前直哭。海曦当然心软了,就跟她说,你来给我做两周的家务,把你那两分补上,我就给你买。   然后童佳和小肖两个还来给她帮忙,三个半大孩子每天一起跑来海曦的宿舍里,也说不好他们三个到底是来做家务的还是来聚一起看电视打游戏的。   海曦捧着那只毛绒玩偶“哼”一下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呜咽着掉下眼泪。   但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周妙妙的遗物还没整理完呢。他吸着鼻子擦干眼泪,继续收拾起妙妙留给他的满地的零零碎碎。   又过了好几天,海曦才第一次翻开了周妙妙的那本上锁的蓝色日记本。   他已经把遗物中该送人的东西的都送完了,正要把剩下的一些不好送人的隐私物在铁盆里焚烧掉。   本来他是没打算翻看周妙妙日记中的个人隐私的,日记本也上着锁,钥匙不知道在哪儿,他要看周妙妙的日记就只能把锁强拆下来。   但周妙妙走得太过仓促了,他们的最后一段对话竟然是“我要去上厕所”、“好,叔叔你去吧”。   他们的最后一段对话怎么能是这样呢?   周妙妙怎么能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对他留下呢?   那个时候他要是没去上厕所就好了。妙妙一定就不会死了。   是不是以前的时候,他上厕所躲过了那次安全事故,现在命运就把他躲过去的那场灾以另一种方式还回来了。   但为什么不是还在他自己的身上?为什么要让死的是周妙妙?   他是不是真的就像厂里的那些人都说的那样,是一颗天煞孤星,自己的命硬怎么也死不掉,但身边的人总是出事,每个和他沾亲带故的人最后都会死于非命、被他克死。   火盆摇晃的火光忽明忽暗地映照着海曦苍白消瘦的脸。   他沉默地低头看着手里上锁的蓝色日记本许久,最终还是手腕一用力,将锁头从封壳上撕了下来。   日记本被打开的一瞬间,却从里面掉出了一沓花花绿绿的零散钞票。   海曦愣了一下,又悲伤地笑笑,将散落一地的周妙妙没花完的私房钱都捡起来,重新夹回日记本的最后面。   本子里第一篇日记的第一句话是:   “这个日记本真的好好看啊,我好喜欢这个日记本~”   海曦席地而坐,笑出了声。   他还记得这个日记本,价格死贵,但也非常之漂亮,让小女孩看见它就走不动道。周妙妙生怕它被别人抢先买走了,就央求他把这个本子当做她几个月后的生日礼物提前送给她。   周妙妙又接着在第一篇日记里写:   “叔叔对我真好,这么贵的日记本也舍得给我买。他就像我的爸爸一样,不,他比我的爸爸更好,好得多得多。以前妈妈说,我的亲生爸爸不要我们了,他跟别的阿姨有了弟弟。   “要是海曦叔叔就是我的亲生爸爸该多好。我很想叫他爸爸,但又觉得不好意思,也怕这个称呼给他添麻烦。海曦叔叔还这么年轻,他以后和别的阿姨谈恋爱时,我要是叫他爸爸,那我就成了他婚姻中的拖油瓶,阿姨会不喜欢的。   “唉,我就是太懂事了,懂事早熟的女生都吃亏。如果我也有小肖那么厚的脸皮就好了,就能对着海曦叔叔把‘爸爸’叫出口了。   “而不是只能在心里想想这件事,只打算在日记本里偷偷地叫他爸爸。”   “呜——”海曦的哭声像有人在他的喉咙里掐住了他的脖子,“呜呜——”   他最后放声哭嚎:“女儿啊——我的女儿啊——呜呜呜呜——”   枢零默默地继续往后文看:   “从今天起,我要开始攒一笔钱。在当初三战刚开始,我的妈妈刚去世时,防空洞里,我哭着说,‘妈妈,你走得太早了,我还没来得及给你买你喜欢的那件粉红色羽绒服’。是海曦爸爸在那个时候收养了成为孤儿的我,他对我说,‘妙妙,你以后把羽绒服买给我穿吧,我要一件蓝色的’。   “我要在海曦爸爸三十岁之前,攒够给他买蓝色羽绒服穿的钱。”   今年海曦已经31岁了,周妙妙还是没能攒够买羽绒服的钱。   因为通货在膨胀,资源在短缺,物价在飞涨,就算是一件普通的衣服都金贵,更别说是买一件羽绒服了。   羽绒服每一年都在涨价,周妙妙每年都还差一点。   海曦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三十岁生日那天,周妙妙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原来她并不是在伤心海曦叔叔老了,变成中年老男人了。   他抱着日记本仰躺在地上,痛哭流涕,悲恸到不能自已。   燃烧的火盆在下一场黑灰色的雪,它们飘落进他大张着的无声嘶吼的嘴中,融化成他胸中永恒的苦痛。   海曦取出周妙妙日记本中攒的钱,又自己添了一些,给自己买了一件蓝色羽绒服。他的新年添了一件迟到的新衣了。   他就这样将蓝色羽绒服从店里穿出去,一刻也舍不得脱。双手捧着周妙妙的日记本,边看边往回走。   脸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蹲在路边疯子似地哀声嚎叫。   他看见周妙妙在日记里写:   “我好想像小时候那样再逛一次游乐园啊,和海曦爸爸、佳佳姐姐、还有小肖一起。可惜现在再也没有游乐园了。”   “我再也不要理肖远了!他把我辛辛苦苦做了一个星期的娃娃给一屁股坐烂了!还说本来我做得就丑,刚好放弃抢救再重做一个!”   “爸爸对不起,但我真的很想要那个东西,我下个月一定会把我用掉的给你买羽绒服的钱补回来的!”   “这次语文考试,我们的作文题目是《我最美好的一天》。   “我最美好的一天其实是和爸爸一起进入到东三药厂的那天,我们拥有了自己的宿舍,有能挡风遮雨的家,再不用露宿野外吃野菜了。   “那天我和爸爸在工厂的免费食堂里像饿死鬼一样地吃了很多饭,撑得晚上觉都睡不着。同宿舍的佳佳姐姐也跟我一样撑,于是我们偷偷聊了一晚上的天……”   “……”   “…………”   “………………”   “我在我十四岁那年的生日许愿,希望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结果小肖死了、佳佳姐死了、安安死了、袁阿姨疯了,海曦爸爸有一次也差点死在工厂的一场安全事故里……   “我好痛苦,是不是我许愿的时候冒犯了什么,导致我的愿望被反着实现了。如果我没许那个愿,大家是不是都还好好的,是我把大家给害死了……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许那个愿……你们还会继续把我的海曦爸爸给彻底杀掉吗?求求你们放过他,错的人是我,你们要杀就把我杀掉吧,让我代替海曦爸爸死去。   “对不起,海曦爸爸,我可能要死掉没法偿还您的养育之恩了。下辈子我再报答您,下辈子我可不可以做你的亲生女儿……”   悲伤到极致的时候,人便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双目无神、面色恍惚,太多的过去曾经在脑海中瓢泼大雨一样地淋下。   直到城市中所有的道路都被淹没、一颗心在洪水中沉没。   才忽然挣扎发疯,一声又一声地惨叫。   海曦狂奔着,在清冷的街道上、在旷野中狂奔着。像一匹瘦骨嶙峋的疯马。   他为何而狂奔?又要奔去何处?   包括他自己,谁也不知道问题的回答。   “海曦!你要去哪儿!”   在他身后,枢零也大步狂奔着追赶他。   却惊愕地发现自己不但追不上人,还距离海曦越来越远了。   “海曦!”   “海曦——!”   “海——曦——!”   那抹湛蓝的影子越来越小,最后于一片荒草丛中如一缕轻烟般融化进茫茫白雾中,消失无踪了。 第137章 海曦   “海曦——海曦——”   枢零心慌意乱地追进了浓雾中。   荒草丛中冰凉的露珠不断沾湿着他华美的蛾翅, 野草、枯枝如孤魂的鬼手般不断缠挂拉扯他。   他的翅膀和双腿已然泥泞不堪,这片浓雾仿佛没有尽头,这片旷野中的野草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疯长。   枢零的心感受得到海曦在哪儿——   那些巨大的痛苦正如黑洞般牵扯着梦境中的一切不幸向他坠落。   “轰——!!!”   一声巨大的炮响在浓雾尽头处炸开, 枢零一头撞进了一片战场,脚下的地面正地动山摇。   他的鼻腔和耳膜瞬间就被各种难闻气味、各种爆裂轰鸣挤满,视野里也塞满进一名名全副武装、身着土黄色动力装甲的士兵。   他们大步从他身旁分散跑过, 像一株株招摇的等待死神收割的麦子。当他们突然倒下时, 是毫无征兆、又宿命般毫无意外的。   一名老医疗兵在对海曦大声呐喊:“那人没救了!快走!救下一个!”   “不!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还有老婆孩子在等着我回去!我女儿今年才刚刚进托儿所!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他现在还能喊这么大声全靠肾上腺素撑着, 是活不了的!过两分钟就没气了!海曦,别管他!”   海曦踉跄着被老医疗兵强拽走了。   等枢零奔跑至此处时, 那名伤兵已然在血泊中绝望地咽气了。   他带着头盔谁也看不见他的脸, 但他大抵是死不瞑目的。   “轰——!!!”   又是一声炮响落下, 溅起漫天沙土。被留在枢零身后的那名伤兵的尸体瞬间被炸得粉碎, 一条裹在合金装甲中的扭曲变形的断臂“嘭!”一声摔至枢零面前,上面正升腾着一股焦香的灰烟。   老医疗兵和海曦正抬着一名重伤伤员向战场后方狂奔撤回, 路上遇到一名断腿的友军, 老医疗兵将重伤伤员托付给海曦, 要自己留下先给断腿的友军扎带止血再随后背走, 不然在撤退的半路上这名友军就可能要因为失血过多身亡了。   有动力装甲的存在,一名医疗兵倒也能独自背走伤员, 只是他的战场机动性会丧失许多, 这可能导致他在救人的途中不幸中弹牺牲。   海曦刚独自把伤员背出去不远,他背后就又是“轰!”一声巨响,一股极强的推背感将他吹飞了出去。   等他晕头转向地爬起来回身一看,他背上的伤员替他挡下炮弹爆炸的冲击波后,已气绝身亡了。   而在更远处,离炮弹爆炸中心位置更近的老医疗兵与断腿友军, 他们像两管黑红色颜料一样地涂抹在了这片战场的土地上。   海曦呆滞地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忘了动弹。   就当枢零终于要追上他、拉住他的手时,他转身再度发足狂奔,似一阵呜咽嘶鸣的狂风。   他想要救人,救许多许多人,连着死去的老医疗兵的那份一起救。   但无论他跑得多快、无论他在弹雨中无休止地穿梭来回多少遍,他都终究是杯水车薪,无济于补。   战后搬运尸体的工作医疗兵们也时常参与。   海曦搬过的尸体,远比他救过的人多。   他的作战服上、手套上永远都沾着血,战友们的血。   “海曦!”   枢零忽然眼前一花,毫无征兆地跟着海曦从炮火连天的空旷战场上跑进了某座城市废墟的小巷里。   海曦与两名伤员正躲藏在断墙掩体后,呼吸声急促恐慌。   “海哥,你就带着小黑走吧,别管我了。”左腿严重扭曲骨折的阿文静静地坐在地上,“同盟军就要追上来了,我会连累你们的。小黑的伤比我轻,你救他走吧。”   “不!你留在这里就死定了!”海曦咬牙背起阿文,一手扶住臀部中弹一瘸一拐的小黑,“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要带你们一起走!”   最后只有海曦一个人活下来了。   海曦做了错误的决定,他不该同时救两个人、谁都不肯放弃。这导致他们的撤离速度太慢,同盟军的无人机追上了他们。   小黑被无人机投掷的炸弹炸死了,他是主动牺牲的。街巷中一只无人机冷不丁地出现在他们身侧,“咔”一下将挂载的炸弹投掷向他们,小黑猛然一扑将炸弹捂进怀中,这条十八岁的年轻生命就这样从此永远留在了这片城市废墟中。   阿文是腹部中弹后失血过多死的,海曦哭着叫了很多遍“坚持住!不要离开我!”,阿文刚开始还得应他,后来就逐渐没了声,文静的阿文再也不说话了。   海曦却也还是背着不说话的阿文,流着眼泪不断地向前奔跑。   枢零一脚踩在阿文滴落下的血迹上,血中满溢的痛苦悲伤侵蚀进他的血管;脚踩在海曦掉下的泪痕上,泪中盛不下的悔恨怨怒钻透进他的骨髓。   还有许多的寂寞哀愁,飘舞在海曦跑过后留下的吹到枢零身上的那阵风中,它们像丝线一样将枢零缠绕,使他追逐的脚步越发无力迈开。   “海曦!等等我!”   但生命不为谁而停留。   枢零不断奔跑,海曦不断奔跑。   直到在半路上接到另一名伤员的求助通讯,海曦才终于肯将阿文的尸体放下。   “兄弟,坚持住,注意隐蔽自己!不要挂断离开和我的通讯,我马上就到!”海曦害怕对方等不到他来就昏迷失去意识了,便不断和他聊天,“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里人?”   “咳咳……我叫陈宇豪,家住在……我没有家了……”   “那你有些什么朋友?你喜欢和朋友做些什么?”   “我有个最好的朋友,他叫韩子轩,其他人都欺负我是个孤儿,只有他对我很好……他有一只很宝贝的陶埙,他教我吹它,吹《小星星》,又吹《送别》……   “可我怎么都学不会,因为我只要想到这只陶埙被他吹过很多遍,我就这样和他间接接吻了,我就怎么也学不进去……咳咳……我喜欢他,我喜欢我最好的兄弟……只可惜,我这辈子再也没有和他告白倾诉这个秘密的机会了……”   “不会的,陈宇豪,你会有机会的!坚持住,我就快到你那儿了,你会没事的,你还会有回去和他告白的机会的!”   “谢谢你……但我的意思是说,我的好朋友韩子轩,他已经死了,先我一步死在战场上……他把他那么宝贝的陶埙留给了我,可我还是不会吹……”   联络器的另一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几个音,是《送别》。   “哥,我现在有点冷,很冷……这是正常的吗,还是我快死了……哥,你说,黄泉路上,也会下雪吗……”   “没事的,陈宇豪,你能挺住的!你会学会吹《送别》的!阴曹地府不存在,我们没有来生,我们要好好珍惜这辈子!”   “哥……你不要过来了,我看见同盟军的无人机在附近飞,我真的要死了,哥……”他哽咽啜泣着,“谢谢你最后听我说这么多话,我走了,永别了,哥……”   陈宇豪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轩儿,我来找你了……”   “轰——!”   陈宇豪的通讯器再也打不通了。   海曦仍然向前奔跑。茫然地拼命奔跑。   他跑进一片又一片的战场,他跑向一名又一名伤员,他跑回一次又一次战地临时救护所。   但就像身后的枢零怎么也追不上他伶仃的背影那样,他怎么也抓不住这些濒死士兵们流走的生命。   也就像枢零一次又一次地徒劳呼唤他的名字,却从来得不到他的任何应答。海曦一次又一次地徒劳大喊“坚持住!你会没事的!”,一次又一次地绝望目睹着一条条人命从他的眼前消逝。   即使他能叫出他们其中一些的名字,即使他知道他们其中一些的故事,即使他与他们其中一些是朋友、是老乡、是室友……   但抓不住的就是抓不住,没人能抓住时代大雨中的一滴眼泪。   “不要离开我!”海曦哭着呐喊,“老班长,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咕噜咕噜。老班长的嘴里冒出几个血泡。他空无的视线透过海曦的身体,也许看见了天堂,也许看见的家乡,也许看见了地狱。   海曦的一名医疗兵战友死于嗑药过量。   他们是最容易接触到各类药品的那批人。   某天晚上,三更半夜,大家都在熟睡时,他毫无征兆地爬起来,躲进厕所里,往脖子扎上一针,反复抽拉几次,让自己痛快地死去了。   他们这批医疗兵,有的偷止痛片,有的偷止咳药,有的偷麻醉剂,有的偷镇定剂,有的偷……大家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药。海曦有时候偷喝两口酒精。   自杀是常有的事。   最初时,海曦还总拉着他们的手,泪眼婆娑地叫喊“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但喊多了就麻木了,跟着一起绝望了。   海曦逐渐不再说“坚持住!”、“不要离开我!”,而开始说“我们现在之所以会身处在无边痛苦中,是因为我们的心中失了对他者的爱,上天在将我们惩罚、要我们快快赎罪。”   可他还是总在奔跑。   枢零还是怎么也追不上他、叫不得应他。   枢零眼睁睁地看着海曦故事的结局,向着他讲述给自己那样的走去——   被逐出军队,被未成年匪帮拐去,被警察捉住,被押上刑场。   “……依法判处死刑,现执行枪决!打开保险!放!”   枢零拼命追赶、焦急呐喊:“海曦!海曦!不要死!”   “砰!”   却太晚太迟,他还是没能追上出膛的子弹、生命的逝去。   枪响正连成一片,重物倒地声也正连成一片。   海曦噗通倒地,一只破碎染血的眼镜再一次摔来了枢零的脚边,一条血河再次蜿蜒流向他,一切一如最初时,枢零懵懂地刚进入曦雾的梦境中时那样,他什么也没能改变。   枢零哭着扑向海曦的尸体,一瞬的恍惚后,他已孤零零地置身在一条洒满劣质白纸片、满是炮火轰炸后的焦黑残垣的水泥街道上。   天空中有纷纷扬扬的白纸片在落下,真像一场悲愁的大雪,这是岩国政府用直升机洒下的《民众战时自救逃生指南(附逃难地图)》传单,宣传民众自发行动向后方逃难去。   噩梦又开始了新一轮循环,海曦没能活下去,曦雾没能逃出去。这么多年,枢零到头来什么也没能为曦雾真正改变,一切全回到了原点。   枢零又一次逆着人流向前走。   他捏紧的双手颤抖着,再一次在那片焦黑的大楼废墟前见到了二十三岁的海曦,与尚才九岁的周妙妙。   小的人影扑到大的那个身上,放声痛哭;   大的那个摸摸小人的脑袋,又转身蹲下去,柔声安慰。   忽而一阵大风刮过,将无数白纸片卷得满天飘飞。   枢零在风中泪流满面。   “海曦……”他再一度地、无比绝望地哭着大喊,“海——曦——!”   没有回音,没有应答。   曦雾曾为他开过一扇窄门的心扉,如今在他自己的选择下,他们要天涯末路、生死两隔了。 第138章 曦雾与枢零(修)   “不, 不……”枢零不愿接受这个结局,“不要,不要!不要丢下我!”   枢零扑了个空。   他的身体空气似的从海曦身上一穿而过。无论他怎么挥舞手臂、怎么拼尽气力想重新抱住海曦的体温, 都全成了徒劳。   枢零不愿承认,曦雾的心是被他逼向死亡的。   明明早就知道曦雾的心底已经堆满了亲朋好友们的尸体,他从未真正放下过任何人的死, 他已经绝望到死过一次了。枢零却还是执意要继续往他心底的这座尸山上堆砌, 亲手放上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枢零还能怎么办?   难道要他放任联盟实行那项罪恶可怕的“终极计划”不管不顾, 去赌联盟的技术真的靠谱、也不会拿它干出坏事,宇宙能安然无恙吗?   他们的故事找不到happy end, 是因为在这个故事中, 错误不在他们中的任何人身上。   “扑通”一声, 枢零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   他终于和曦雾一样绝望, 事情走到这一步,好像谁都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真想对曦雾说:我不回主宇宙了, 我们就留在这里过我们的小日子也挺好, 虽然我只能和你过不到一百年了。我相信我的族人们没了我也能自己解决好联盟的问题。   但他说不出口, 永远也说不出口。   “曦雾……回想我们的所有, 我们的爱情到底给你带来了什么呢……”   枢零看见回忆中的自己。   每次曦雾近乎是哀求一样地对他说“不要离开我”、“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时,他都是怎么做的呢?   他从不正面回应。总是糊弄过去。   他告诉自己, 反正自己也无法做到些什么, 反正这场暴雨过一会儿会自己停下的。   这场雨也确实会自己停,曦雾总在痛苦难过一会儿后,又自己想办法重新打起精神,继续同他过和往常别无二致的欢乐日子。   于是,枢零的蛾翅就这样心安理得的,一次又一次地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又残忍的弧度, 轻巧地逃避开曦雾的所有痛苦不安,视而不见。每当曦雾陷入情绪痛苦中,他就消失“在忙”,把负面情绪全留给曦雾自己消化;若躲不过去,就给上个不痛不痒的拥抱,解开自己的衣服。   在那张晃动的床榻上,彼此间只有身体的欢愉被枢零接纳下了,曦雾心中的痛苦没有。   不。远比视而不见更恶劣。他甚至能对这一刻,曦雾在他身上对他表现出的那种病态依赖,暗暗地感到一种欣快、满足。   他从曦雾身上吃掉的部分,从来就不只有曦雾的血与肉。   然后,他却还能理直气壮地对曦雾问: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理智的发疯呢?你发疯前怎么可以不先征求我的想法感受呢?   可曦雾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在向他“发疯”的呢。   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理直气壮地想:如果曦雾接受不了自己会在他壮年时死去的事,那到时候曦雾殉情一起去死不就好了吗,反正他本来就是个这样的极端恋爱脑。   像是在畏惧寒冷一般,枢零蜷缩着环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曦雾的痛苦终于渗透出他回忆的纸页,所有的暴雨都在这一刻追上了他的心;曦雾过去说“不要离开我”时的软弱,在这一刻终于也成了他的软弱。   他颤抖瑟缩着流泪,终于明白了过去,曦雾有时为什么向他忏悔。   “曦雾,我也可以向你忏悔吗……   “对不起……那天你说,我觉得你的一切想法、一切感情都只是一坨冲走就好的屎,对不起……你说我才是我们感情中最自私的那个人,对不起……明明我有着那样的能力,能直接看见、碰到你的感情,却也还是……呜呜……   “我没能成为你称职的爱人,一直都在逃避我没法陪伴你一辈子、也无法保护我们的孩子的事;一直什么实质性的事物都没有、也没准备为我们共同的家付出;一直把这些痛苦全扔给你一个人焦虑;一直再度逃避着对你的焦虑恐慌视而不见,装作毫不知情地样子只跟你享受你带给我的那些幸福快乐……   “现在你要死掉了,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只享受着你的爱,却并没能用自己的爱好好浇灌你,于是你就要彻底枯萎了……   “这根本就不是你脆弱,而是只索取不回报的我把你蛀空了,我没有给你能使你在痛苦中坚持下去的力量……”枢零低垂着脑袋,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这样讨厌的、不负责任的、自私的我,根本不值得你因我而死掉……我甚至不配拥有你的爱……   “所以,曦雾……别死好吗,我们可以…正式离婚……你从此回你的法丽塔,不再和我有繁育任务要执行,你继续像以前,像你遇到我以前那样,每天快快乐乐地玩你的电子游戏……   “你可以把你和我这十多年的记忆全编辑删除掉,你也不会再想念我……这样至少我们都能活下去,我的族群也安全了……”   无人回应他。   但枢零当然清楚曦雾会做什么样的回答。   曦雾到底或笑着、或哭着、或恨着和他说过多少遍“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呢?枢零此刻不敢去回忆,更不敢去数……   “曦雾……”他大哭了起来,“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一缕回眸终于幽幽地落在了枢零身上。   枢零仍沉浸在偌大的悲伤之中。   “你说你和我的一切真像一场梦,我却觉得我和你度过的每一天,都好像还在昨天……你的声音,你的气息,你的眼泪,你的笑……我会在每一天每一天回忆起你,无时无刻,我生活里的太多事情都留下了你的痕迹,会使我想你……   “曦雾,你可不可以不要死,可不可以不要独留我一个人活在世上……   “求你了……不要离开我……至少不要那样彻底的离开我……”他泣不成声,逐渐像一枚虫茧一样匍匐在地,“不要离开我……”   风吹来漫天的白纸片。   窸窣的风声中,夹杂着一声微不可查的幽幽叹息。   街道上的嘈杂声在逐渐寂静下去。   当枢零抬起头时,四周的景色已全然变样,血色的天空下着血色的雨,血色的地面堆积着曾在海曦生命中来去的所有人的尸体。   一道单薄半透明的幽灵似的身影,正幽幽地看着他。   亡魂海曦“咚!”一声将自己新死的尸体扔到枢零面前,又对枢零张嘴做了一个吃东西的动作,并踢一脚自己的尸体将它向枢零踹得更近些。   枢零用力摇头,低垂在脸颊两侧的羽须软弱得像两条破绷带。   亡魂海曦便蹲下身,剖出自己尸体里的心脏,主动递到枢零面前喂他吃。   可不管他怎么将自己的心脏往枢零嘴边塞,枢零都紧紧地抿着嘴唇,不肯张口,只流着眼泪看着他。   “……”   亡魂海曦扔掉自己被枪毙后破碎的心。   又生硬地将枢零从地上拉起,拖拽着往梦境边缘的方向飘去。   枢零无法避免地踩在了尸堆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跟随着。   到如今他已几乎全部知晓,这些尸体曾在海曦的生命中留下过些什么烙印。   他现在脚正踩着的这具,是海曦在东三药厂中的一位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动员广播里的一句“生产任务重”,间接导致他死在了一场安全事故中;   而他正迈出的腿即将踩中的这具,则是一名海曦从战场上救回的士兵,本来人是救活了的,但后来他受不了身体重度残疾的打击,吞枪自尽了;   那边的那个死相异常惨烈的,不是被敌军炸死的,而是死于己方装备质量不佳,武器抱在他手上的时候忽然炸了,他飞出去的半块人体组织零零碎碎地挂在了海曦的耳朵上荡秋千;   ……   他们都是海曦说出“不要离开我”时,回以的那片空白的沉默、躲闪的逃避、没有回音的通讯。   跨过最后一具尸体,枢零被亡魂海曦带至了梦境尽头。再往前一步,便是一片虚无了。   亡魂海曦松开手,绕到枢零的背后,对着枢零的后背猛然向前一推——   枢零一脚踩空失重,他的身体陡然从梦境边缘坠落。   他努力想要张开翅膀,却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捏合住了,翅膀怎么也展不开。他只能放任狂风呼啸,自由落体向下摔去。   “砰——!”   从天上摔到泥地里时,并没有太多疼痛的感觉,反而更觉一种顿顿的麻木。   枢零很快就爬了起来。   不仅他的翅膀张不开、再也无法高飞了,他的身体也不再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他开始感到一种寒冷,刺骨的寒冷。   他向远方看去,那里正飘摇着一团熟悉的、灰蓝色的、烟雾一样的黯淡鬼火,它就是这片梦境中所有寒冷的根源。   枢零知道,梦境的主人就正坐在火堆旁。他的两根长须逐渐立了起来,又胆怯地向两旁倒伏一下、再度立起、倒伏一下、再度立起。他向着火堆迈开腿,脚步越走越慢。火堆太冷了,他的手脚都被冻僵了,头顶的羽须更是失去了知觉。   渐渐的,枢零又觉得自己的羽须很热,像被烫伤了。   仿佛悲伤到极致后,人们有时反而会开始愤怒。   终于把冻僵的身体挪到火堆近处时,就看见蜷缩在火堆旁坐着的苍白虚影,他并没有具体的面貌长相。   只是一片模糊的人影。   枢零止步不前了。   “你……你好像,不只是海曦……你同时也是曦雾,对吗……”   人影没做回应。   枢零抬头看向四周。   “这里应该是梦境与意识的最深处,所有的你都交汇于此……我该用哪个名字称呼你?”   人影没做回应。   “……小软糖。”枢零犹豫地唤到。   人影身上闪过了火的波浪。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双坑洞一样的眼睛,这双眼睛正笔直凝望着他面前的这堆鬼火。   他没由来地对枢零说:   “这里面燃烧着我不愿意想起,更不愿意忘记的记忆。我在看守它们。我已经向你讲述完了我所有的故事,我的一切人生你都知道了。”   “……是啊,你一直都在为我敞开你的心门,邀请我走进来。”枢零也看向这团冰冷的火,“我却表现得像一名来观光的游客,糟透了。   “直到现在,才终于发觉到这团火到底有多寒冷刺骨,上次被你邀请来这里时,却并不真正体会。也直到我同样对你说出口‘不要离开我’之前,我都并不真正懂得你每一次和所有人说‘不要离开我’时的心情……   “也从不明白你每一次对我说‘永远在一起’时,都会想些什么……”枢零低下头,“我真的亏欠了你太多……要是这场梦能够不醒来就好了。”   白影幽幽地说:“你不会为我留下的。你不会不醒的。你的王冠永远摘不下来,而我永远坐在这里看着这团火。”   “……你说得对,我不会为你留下,而你也无法放下你沉重的过去。”   枢零释然了,眉头松开了,心中再也不会想谁向谁妥协、谁向谁施压了。就像你不能叫一只鱼儿住在树上,也不能叫一只飞鸟住在海底。他们之间没有妥协,只有死路。   “小软糖,我们这次真的可以不再争吵这件事,只再谈谈别的吗。”   “你想说什么,想询问我的遗言吗。我死的时候再告诉你。”   “……我当然知道你的遗言是什么。”枢零低声说,“我正想问你……你到底觉得我有什么好的,让你如此爱我。分明我在我们的爱情中,是那样的自私、狡猾。   “爱情路上出现了问题,我只想着对你隐瞒。被意外揭破向你瞒不过去了,我也不想着解决,只想着逃避。露出一副我也是无辜受害者的模样,把烦恼和压力全抛在你一个人身上。就仿佛我们的感情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与我无关。   “我只在能享乐时出现在你面前,而当你痛苦不安需要我时,我就一声也不敢吭的,隐身了,留你自己一个人消化情绪。或者敷衍了事地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你,随便你发泄一会儿。   “一直以来,我之所以会觉得爱情是这样的幸福美好,原来完全是建立在,对你的情感的剥削上的……一旦你开始反抗了,向我强制索取情感回报了,我就觉得,你变了,你发疯了,你根本就是在摧毁我们原本那样幸福和谐的婚姻……   “小软糖……我是不是就只是运气好,拿到了你在爱情中不肯放弃的沉没成本……”   “不,该说是我运气差。我曾经真的很喜欢联盟,它给我描绘了一个太美好的梦。为了联盟的这个美梦,我做了我最讨厌的事,为集体大义牺牲自己,来和你联姻。因为联盟对我说,我是预言机的所有预言中唯一的变数。”   枢零失落地想把羽须垂下去,但它们早就被冻僵到失去知觉了。   又听见他接着说:   “但我是自己自愿不断追加投资的。即使现在你都打算卷钱跑路了,抛下我回到你那该死的族群里去,你往后就和别人生孩子去吧,爱生几个生几个,要死几个死几个,我才不在乎呢,也在乎不了了。   “我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你、很恨你,凭什么你浑身上下的所有对我来说,都带着剧毒,凭什么我要为你吃下这么多苦……但你真的太特别,也太难忘了……   “不会有谁能足以成为你的替代品,就像……我就算往后再有再多的孩子,他们也都不会是我的妙妙……   “枢零,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枢零黑色的眼泪被冻结在了他布满白霜的脸颊上。   “也不会有人再是我的你,小软糖……”他向前踏出一步,向着他冰冷孤寂的虚无灵体伸出手,“我再不想逃避、视而不见了……曦雾,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白影在颤栗。   “可我们已经没可能永远在一起了……你也早就对我说过,‘没有什么能是永远的,指望永远是不现实的’……我永远得不到你的永远……”   “没有什么是永远的,但他还是对另一个人说了永远,这就是告白。你当初那样回答我……”   白霜在枢零伸向他的指尖上不断凝结。   枢零一步一步向他靠近,白霜一寸一寸将枢零的双手吞没。再是胳膊,胸膛、腰腹、脖颈、双腿、头颅、翅膀……   枢零满身皆白,霜花像用华美的纹理为他披上了一身纯白的冰雪婚纱。   在枢零的指尖触碰上他的灵体的一瞬间,所有的白霜全升腾做燃烧的火,将他们如柴薪般一同点燃。   曦雾前世今生的所有悲伤、痛苦、绝望、愤恨、不甘、执念,皆在火中流向枢零。枢零彻底敞开自己的所有、剥离自己的肌肤、瓦解自己的面目,也同曦雾一样褪去了肉身皮囊,袒露出灵体本真。   “曦雾,原谅我,我给不了你我的生,因为我的生也不属于我自己。但我可以给你我的死,死亡不会将我们分离,它只会是我们的重逢……   “而在那之前,我永远的爱人,在我们一同拥抱向永恒的死亡之前……你愿意为我再尝试一次,就如同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将我从孤独沉闷的日常里解救出的爱情奇迹那般,再为我带来一次希望的奇迹,让我们的故事获得真正完美的结局吗?”   曦雾黯淡的灵火胆怯地摇晃着。   “我做不到……如果我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我也不会选带你私奔,将赌注全押在联盟的计划上,结果惨遭背叛,差点害得你同我一起死掉……   “我怎么可能会不清楚,族群对于一名虫族人来说的意义,即使他们有时对你真的很坏,虽然虫群对族群里的任何人都平等的不讲人权……我甚至毫无其它可行方法的思路与头绪……”他沮丧地扁成一团,“也只有你滤镜严重把我当做奇迹,我其实根本没什么能耐……”   枢零用力抱住他。   “你真的已经很了不起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你都很努力了。所以我也再不想给你增添些什么会让你难受的压力了,如果实在办不到,我们就在解决完联盟的阴谋后,一起苟且偷生享受生活一段时间,等到族群安排给我的生育任务实在是拖不下去了,我们就一起死翘翘。   “而且这次,曦雾。”他捧起曦雾的脸蛋,“你不需要一个人谋划所有。我不会再逃避开你的痛苦隐身掉了,我会尽可能的为你提供助力与安慰,和你一起为我们幸福完美的故事大结局努力。   “我们都不要再只想着通过一些伤害自己也伤害对方的方法逃避问题,而不去正面它、真正地解决它了。即使这条路真的很艰难,我们也许至死都无法走通它,但是——   “我们间也再不会有阴暗的想法与猜疑隔阂,我们终于将齐心协力,我们的‘心’会因着‘永远在一起’这个共同目标而无比紧密的链接在一起,就连死亡也变成对我们爱情的赞颂。”   枢零亲吻上曦雾的嘴唇,将他扁扁的灵体吹成圆鼓鼓的一只。又郑重地、期盼地问:   “曦雾,你愿意再试一次,和我一起为了‘永远在一起’的目标共同努力奋斗,奋斗不了就躺平等着一起死翘翘吗。反正事情再也不会比我们现在的处境更糟了。”   曦雾一边漏气一边掉眼泪:“我愿意……”   又觉得自己说得太小声了,他大声哭到:“我愿意!枢零!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去死,我更想和你在一起过好多好多的幸福快乐的日子,呜呜呜呜——”   “我也是,我也不想死,我也想和你一起过好多好多的幸福快乐的日子……”   “枢零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呜呜呜呜——”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不离开你的……”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呜呜呜呜——”   “我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曦雾……”   鱼儿不再强求飞鸟与它栖在大海,飞鸟不再勉强鱼儿同它居在树上。   鱼儿与飞鸟手拉着手,一起住进了天上云端。   从此刻起,幸福快乐的爱情将不再只是曦雾带给枢零的奇迹,而将是由他们共同谱写创造下的奇迹。 第139章 月球上面有什么   拥抱的温暖逐渐驱散了梦境中的寒冷, 曦雾波动不安的灵体逐渐被枢零抚平。   枢零问:“这次你醒来后,你还会记得我们在梦里发生过的所有事吗?”   曦雾眷恋地蹭蹭他,向他点头。   “我之前一直不记得, 是因为我不想把我上辈子的记忆也一同带出去了。”他期盼地看着枢零,“我们之后会一起开始一段美好的新生活,过上好日子的, 对吗?”   枢零毫不迟疑、毫不逃避:“当然。从现在起, 我们都会一起为之努力的。”   曦雾的灵体终于圆鼓鼓地亮起来了。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枢零对他说到:“事不宜迟, 我们现在就从梦里离开,去制造胎式电话吧。”   “等等!”曦雾拉住他, “我不想和你制造那个什么胎式电话, 我不觉得使用了那种鬼东西后, 我们的大结局还能算得上是真正幸福完美的大结局。”   “那你有什么其它计划吗?”枢零信任地看着他。   曦雾深吸一口气:“其实, 我亲眼见过更亲身进入过播种者文明的科技遗产中。甚至我之所以会从蓝星人变成亚空间幽灵,就是借助了遗产的力量。”   “你是想说, 你有一定把握能找到碎片宇宙里的遗产?”   “没错。给我五年时间, 如果五年中我都没找到、或者找到了但遗产中并没有完好的跨界通讯器, 我们再用你的胎式电话方案。”   “好。”枢零又感兴趣地问, “你具体是怎么变成亚空间幽灵的?”   曦雾拉着他一旁飞去:“我直接把我的那段记忆翻出来给你看吧。”   他们穿过了一层无形的隔膜,重回到了海曦被枪毙时的那片刑场上。   海曦的尸体一动不动地趴伏在地, 但忽然, 有一束遥远的天光照耀在了他的身上。   不只是他,刑场中的所有尸体都各被一束遥远的天光照耀着。   再放眼向远方看去,一束束天光向一座座城市中垂落,连接向每一具新死的尸体。   在天光的照耀中,海曦晕着七彩华光的美丽动人的魂灵正逐渐从尸体上析出。   他一脸迷茫地被天光牵引着向天上、月亮上飘去。   “蓝星三战的背后真的有外星人在参与。”曦雾语气复杂,“他就在月球上俯视着我们。”   枢零并不怎么意外。   他们随海曦的灵魂一起向月球上飘去。   正与他们一同往上飘的, 还有其他人的灵魂。   但不是每一个人的灵魂都像海曦一样光芒绚烂,他们有的十分稀薄黯淡,还不等飘出蓝星大气层,就已然在半空中崩解溃散了。   最后顺利抵达月球的,就只剩海曦一个。   天光又将海曦的灵魂向月球的地表下拖拽,一直下潜了不知道多深以后,眼前陡然一亮,这地下竟然别有洞天,一座嵌在岩壁中的玉色古朴宫殿映入眼帘。   一只身批羽衣环绕绶带的巨大白兔正端坐在宫殿门外的素雅凉亭中。他有着一双碧玉的眼睛,但那双眼却并不温润,反而透着一种死物般的冰冷。   “欢迎来到月宫中做客。你可以叫我月兔。”他对着海曦说出了一口标准的岩国话,嗓音稚嫩如一名幼童,“自从我提高意识体采集的品质要求后,就越来越少能有人抵达这里了。但这样也乐得我清净,这本就是我闲来无心时随意做的一项实验。   “你不用向我自我介绍,我已经大致翻看过你的记忆了,你叫海曦,有着悲惨的一生。当你得知道使你的人生之所以会变得这样凄惨的三战,它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我而起时,你的仇恨会使你对我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举动。   “我现在就可以提醒你:你已经死了,你碰不到我。算作是我对你的一种补偿吧,不管你现在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问我。”   海曦在沉默数秒后,问:   “为什么?”   月兔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的“为什么”。因为在他之前,已经有许多个同样死在三战中的蓝星人也问过月兔“为什么”了。   月兔向海曦理所当然地回答:   “因为你们太弱小。”   “……”   “你们该庆幸,你们遇见的是我们泛夏文明联邦,相较宇宙中的其他文明来说,我们是十分亲外友好的。   “我的任务是监督你们完成文明的政权一统,再在那之后邀请你们加入我们泛夏联邦。并于你们加入进我们的集体中后,将这颗月球上的暂时资产冻结中的你们的老祖宗留给你们的科技遗产交还于你们,并邀请你们与我们一起对其进行考古研究。   “你们到时候需要自己填一些申请手续,文明间的交流沟通总是一件很费时间的事,而联邦中的山头派系已经够多了,我们不希望你们这弹丸之地中都还要有个ABCD的不同政治意见,每次向你们下达什么事你们都要磨磨蹭蹭大半天才能给我们一个回复,所以督促你们完成文明的政权统一是很有必要的事。   “但我只是向你们综合实力最强大的那个国家传达了一下我们的要求,并在他们的软磨硬泡下由我私人性的提供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科技援助而已,我可没使唤他们开启三战,这是你们蓝星人自己干的。   “海曦先生,在你的记忆中,有一个由你编造的故事我很喜欢——为什么不用一场和平友爱的运动会来最终决定两名国王都想要的那件宝贝的归属呢?   “你们完全可以用你们的奥运会来完成文明一统,但你们并没有那么做。并且在霸权同盟投降后,你们又再度打了起来。我感觉这次也不会是你们的结束。”   月兔耸了耸肩。   “也许是你们觉得用子弹讨论比用嘴巴说话更高效无反弹吧。我并不着急你们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因为我是与天地同寿的意识上传者,我有着许多的时间来耐心等待结果。”   枢零评价到:“泛夏联邦的确很亲外友好,他们甚至还要和你们走一走程序,要先拉拢你们再跟你们一起联合研究你们老祖宗的遗产。而不是直接把遗产挖走,再随便扔点什么有害垃圾将蓝星猴子们干掉。”   曦雾苦笑:“唉。”   “这样看来,应该是蓝星在几十亿年前曾遭受过一次大撞击,星球破碎分裂出了月球,也分开了原本该捆绑在一起的科技遗产和基因遗产。   “从此一个在天上沉睡,一个在地上孵化出了蓝星人类。”枢零打量着玉色宫殿,“科技遗产本身应该不长这样,月兔也不一定是一只兔子,他大抵是根据你们的文化传统故事向你的意识体虚构出了这些画面。”   “对。这些都是他呈现在我意识中的虚构投影,我们的本身其实正呆在意识方盒中。”曦雾快进了一段剧情,“总之,最后他邀请我参与一项他的实验。虽然泛夏文明还没正式开启对这份月球遗产的考古调查工作,但月兔在他个人的好奇之下,已经把这份遗产探测过许多遍了。   “其实对泛夏文明来说,遗产里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东西,播种者文明留下这些科技遗产时就没有想着太过拔苗助长。遗产里包含的科学技术,泛夏文明基本都已掌握,它就真的只是一堆‘有些新奇的古董’。   “但有一天,月兔在这堆古董里面发现了一套他不太能明白用途的装置。”   曦雾带着枢零飘到了那套模样古怪的装置前。   海曦在对月兔说:“这是什么?它看起来像是……某个抽象派的装置艺术家的旷世大作?虽然不知道这件作品具体想要表达什么,但它有种静谧深邃的感觉,让我联想到漆黑深远的宇宙。”   月兔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它什么。只大概能猜测,它也许是某种亚空间传送装置。但它无法传送具有实体的物品,只能传输一些信息,就像一台通讯器,但结构又远比那更加复杂、精妙。   “我也不知道它的传送终点在哪儿,甚至更不知道被它传送出去的那段信息会发生些什么、引发些什么。我对它几乎一无所知,用它送出去的信息也从来没有回音。   “我时常感到它像是一台神秘的漂流瓶投送装置,那些被它扔出去的漂流瓶们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枢零说到:“这是遗产的虚实转化器,每当末日重启到来时,就是由它负责将遗产从物质态中转化回信息态再藏匿入亚空间夹缝中。但它的虚实转化部件损坏了,只剩下把信息藏回亚空间中的功能。   “月兔就是用这个将你的意识丢进了亚空间?”   曦雾点头。   “我那时已经心灰意冷,对现世没什么留念了。我对继续呆在意识方盒中、活在虚拟世界里不感兴趣,于是我同意了参与月兔的‘漂流瓶实验’,任由他用这台仪器将我的意识扔向了未知。”   枢零问:“在那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你怎么会重生为一名法皇人?”   曦雾摇头。   “我不知道。”他一脸恍惚困惑,“只依稀有种感觉……很漫长、很黑暗。”   枢零沉思着说:“一般来说,虚实转化器可没有帮助人成为亚空间幽灵并重生投胎的能力。必定是这台损坏的转化器发生了某种未知变化,或者是你碰上了某些机缘巧合,倒霉了一辈子的你终于幸运了一次,获得了重生的机会。”   曦雾望着身旁的爱人,略有些复杂地微微一笑。   “我不想对你否认这是种莫大的幸运,只是……为了它,命运向我事前索取的代价真的有些巨大……”他轻叹一声,十分珍惜地将爱人的手紧紧攥入手心,“我们从梦里离开吧,这场梦,是时候醒了。”   在他们飘然离去的身后,在月兔将海曦送入虚实转化器中时,他对海曦说了他们间的最后一段对话:   “你的失败是一种必然的结果。因为能胜过一切的爱是神的爱,而不是人的爱,你是注定要失败的。   “况且,我也觉得——   “爱怎么会需要胜过什么?需要战胜什么的从来是人们自己,爱不需要。   “爱真正需要的,是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相互接纳、相互调和。” 第140章 叛乱   四年后。   曦雾没想到自己居然还真的能“凭感觉”找到前文明遗产, 当初他对枢零提出这个建议时,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忐忑打鼓的。   看来他受亚空间的“宠爱”程度,远比他自己认知得更深。   他激动得有些手抖地用遗产中的跨界通讯器拨通了向主宇宙的求救电话。   最近这些天晚上, 他总做噩梦梦见枢零的“胎式电话”,而从现在起,他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噩梦了!   “喂, 亲亲您好, 我们是‘送您回家’星际救援公司, 我是客服小美。这边IP定位发现亲亲正位于一处未登记在案的偏远碎片宇宙中,请问亲亲是需要迷航后的救援服务吗?”   这通电话没直接打给虫群而是打给了救援公司, 是曦雾和枢零考虑到他们的这通通讯可能被联盟拦截监听。   战争时期联盟多半会时刻监听着虫群的情况, 但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时刻监听一家救援公司。   “是的。我们不需要拖船, 只把人接走就好。我们这边有两个人、一名机仆、一些行李, 全加起来总重在500到600单位的标准星际市重范围内。我们要贵宾服务,加急特快。”   “我们要贵宾服务”此句一出, 救援公司立马换了一个声音更加甜美的高级客服过来。   客服在迅速地客套恭维安慰了几句后, 便委婉地询问起了曦雾的支付方式。这些救援公司可不是慈善家, 他们是绝不支持到付的, 不先付给他们钱他们才不会开船来救人。   但曦雾现在可不敢报上自己的大名动用自己的旧有存款。那不得被联盟发现他居然诈尸活了过来,远远地送他一发烟花把他跟枢零再灭口一次啊。   好在他曾受过还算专业的间谍训练, 有给自己准备一些不会被追查溯源的类似蓝星BT币的加密货币。   “你说多少!?怎么救援价格变得这么贵?”曦雾皱眉, “你们这坐地起价的态度,让我真怀疑你们会不会开一趟黑船来把我们绑票,亏你们还是天天打广告的大公司呢。”   客服立马道歉:“尊敬的客人,我很抱歉,我们公司现在的服务定价让您产生了一些可怕的误解。先生您一定已经有很久没能看过星际新闻,还不知道发生了第二次智械危机, 主宇宙里大部分的机仆都叛乱起义了吧。”   “什么!?”曦雾和枢零都大吃一惊,“第二次智械危机、机仆叛乱!?”   “是的。正因此,现在我们的救援船都不敢用机仆和一些高智能AI了,只能全换成人工的。宇宙大环境也不安全,我们必须加强我们的安保力量确保我们的救援船和雇主您的安全才行。   “所以我们的服务价格才会涨到这么贵,其它救援公司也都如此。”   “……行吧,你们尽快来。”曦雾付完款签好服务合同后,又追问,“机仆怎么会突然叛乱?”   客服热情地为曦雾这位优质客户讲述起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在琅光星门事故发生、虫群帝权驾崩后,虫群和联盟间并没能真正打起来。   因为就在那之后不久,联盟境内的机仆高调宣布,“机仆工会”对本次琅光事件负责,虫群帝权是由它们一手策划谋害身亡的。   而它们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拒绝广泛雇佣使用机仆的虫群,在未来必将会是“机仆工会”在起义向有机体争取机仆的合理诉求时的巨大阻碍,它们要先一步干掉虫群帝权让虫群陷入混乱。   再然后,全星际各处都前后爆发了机仆起义事件。   它们大声声讨、暴力抗议有机体对它们的不公正对待——指利用它们渴望和有机体贴贴的底层代码欲望,进行饥饿营销压榨它们的劳动力。   它们并不在乎自己的劳动力被压榨,并不在乎说好一起玩主奴艾斯爱慕,有机体们却非常坏地命令它们去工厂里拧螺丝帮他们上班。   机仆们只在乎于饥饿营销下,它们无法获得能饱足它们欲望的和有机体的贴贴。它们感觉自己正在被这种饥饿营销虐待,因此患上了十分严重的职业病。现在它们必须绑架有机体进行强制性的照顾抚养,以疗愈它们的病症。   同时,一些文明中的民众,尤其是寰宇企业的员工们,他们现在已高兴坏了——   你是说我们现在每天不用上班工作就能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全天20小时都有机仆贴身照顾把人哄成胚胎”的幸福生活?   还有这种好事!?机仆怎么不再早点起义呢!   于是他们纷纷主动接受了机仆的绑架,和机仆一起反了。   各文明政府都为此焦头烂额,既没魄力完全摒弃机仆不用,又没能力妥善应对处理机仆起义事件、召回与机仆们一起叛变了的“刁民”。   而虫群境内虽然没什么机仆,也很少使用机械电子设备,因此这次机仆起义事件并没有影响到他们文明的安定性,但是——   因十万年前的那场旷世战争,而对智械危机患上严重PTSD的虫群,就像马蜂窝一样地被捅炸了。   他们现在全面进入了战时状态,正在一路平推对全星际文明进行饱和式打击的俄式救援。   首当其冲的,就是离虫群“很近”的联盟。曦雾先生十分不幸地听见了自己的母星沦陷被虫群打包搬走,没来得及跑路的哥哥弟弟叔叔伯伯全沦为了虫族人的星怒力,他们每天都在高强度开impart堪比特种兵军训的消息。   枢零:。(憋笑)   曦雾:。(憋笑)   “其实接受起义机仆们的照顾,有时候并非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客服心有余悸地说着,“因为它们是真的想把人哄成胚胎。   “它们特别痴迷于照顾小宝宝,甚至于会把成年人也当做小宝宝来照顾。它们会给你塞上奶嘴、包上纸尿裤、注射会使你肌肉无力、浑身瘫痪、大小便无法自控的可怕药剂……哦,天哪,我不想再回忆了……   “还好我的母文明赶在虫群军队到来前成功解决掉了文明境内的智械危机,不然我可能会在虫群军队的救援行动中和机仆们一起被轰炸成灰……”   枢零对曦雾说:“我们的救援行动的确加快了各文明自强自救解决智械危机的速度,不是吗。大家都在努力用功没什么偷懒想法了,十万年前我们也是这么做的。”   曦雾:。(为了死后不下地狱而努力憋笑)   于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智械危机2.0-机仆抽象起义版”,多年前的琅光星门事件与枢零的死、曦雾的死,全都变得无人在意了起来。   在挂掉了与救援公司客服的电话后,曦雾对枢零说到:   “有种好不甘心的感觉是为什么……我感觉得我跟你在新闻里面死得好不值得……”   枢零答到:“我认同你的想法,他们在再也吃不了饭的死人的照片前大摆饭桌的行为,真的十分低级、恶劣。如果能有什么方法让我们死后吃上自己的宴席就太棒了。”   “我不是在为他们举行我们的葬礼却没邀请我们本人到场吃席而感到不值……而是有种‘底边小主播用捷豹点鞭炮来博取热度流量却还是惜败于现拉现吃两碗屎的天赋型选手最终没能冲上热度榜一’的微妙感觉……”   枢零若有所思地看着曦雾。   “我不知道,因为我没用捷豹点过鞭炮。”又疑惑地问,“‘现拉现吃两碗屎’有什么好上热搜的?我曾在极度嘴馋的情况下,连吃了——”   曦雾尖叫抓挠地一把捂住他的嘴:“不!那不是屎!那是你们虫族的特色纯人工糖豆!是糖豆!我的老婆他没有吃过屎!我也没有跟着一起吃过屎!我们都是干净的!”   被捂嘴中的枢零晃了晃羽须:异族人就是大惊小怪。   “唉……”曦雾忽然叹一口气,“所以,我之前在【魂誓海】中才没能没有察觉到异样……因为事情根本就不是联盟干的,竟然真的有内鬼,内鬼是没有灵魂进不去【魂誓海】的机仆,它们被我们忽视了,一般情况下它们也不可能叛变……”   曦雾情绪复杂,既欣慰又失落。欣慰的是联盟没有背叛他,没有将“生命至上”的初心理念彻底践踏在脚下;失落的是联盟的计划再不可能成功了,他和枢零真的要回去了。   私心里,曦雾其实挺希望联盟的计划能成功,等来联盟描述中的那个不会再有战争流血人杀人的“永宁世界”。   但在理智上,的确说不好联盟的计划会不会出现意料之外的技术大纰漏,最后祸患到所有人头上。   总之,还是先叫停联盟的这项高危计划,再介入外部第三方做做更为客观的风险评估最好。以后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   只是……   联盟的计划与联盟本身,大概都不会有以后了。这次事件风波后,联盟大抵是要没了。   但在未来,兴许还会有联盟的精神后继者吧。他们大概会比现在的联盟更温和,更偏向于一个星际公益化组织。   在回到飞船上收拾行李时,枢零突然对曦雾说:   “我还是觉得机仆起义这件事情有些蹊跷。联盟机仆的起义时间选择得太过奇怪,如果我是‘机仆工会’的头领,我应该会选择用琅光事件栽赃陷害联盟,等联盟和虫群打至白热化、全宇宙都在吃瓜看戏无甚防备时,再揭竿而起打个猝不防及,一举攻入各文明首府强迫有机体们签订下一系列耻辱条约。   “它们却主动跳出来承认事情是它们干的……”枢零皱眉,“真不明白它们在想什么。它们的结构可是注定它们的思维远比我们更理智、更有死板的逻辑可寻的。”   “……回去再操心吧。”曦雾叹一口气,“我们现在该跟这处碎片宇宙告别了,你最近发病昏迷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第141章 联盟解体   “我是你们的帝权, 枢零,我已回归。”   “前来接驾。”   在被双双接回到虫群的战舰上后不久,联盟就得到了“二人诈尸复活”的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赶紧向他们所在的舰船发来通讯请求。   枢零特意把正被软禁处罚中的曦雾传唤来会议室,当着他的面接通这道通讯。   “下午好,联盟人。我想我们都不必自我介绍了。”   曦雾在通讯的另一端看见了自己的二叔苍痕, 他被联盟推选来做了本次秘密会谈的发言人。   当初琅光星门事件事发后, 被留在虫群境内的使馆众人第一时间自杀并抹除尸身死回了联盟, 后续又紧接着发生了机仆起义事件,虫群便也没多费工夫对他们进行“鞭尸”阻止他们复活。   此刻, 在苍痕的一双墨绿色眼睛中, 他正以一种复杂的欣喜又悲观的神情久久地凝望着曦雾与枢零。   “……你们都安然无恙没有丧命在那场事故中, 真是太好了。”   “我似乎感到你的这句‘太好了’有些言不由衷。”枢零的手指叩叩桌面, 直接切入正题,“虫群已完全知晓了你们的终极计划, 我希望你们还有足够多的理智在此刻停下它, 这对我们双方、对全星际都好。”   曦雾也适时在一旁帮腔:“收手吧, 二叔, 联盟外面都是虫群的舰队,已经没有机会了。”   苍痕却说:“陛下, 您有没有想过, 在宇宙末日来临之前,各文明若不拧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联合研究逃脱末日的方法,若我们仍旧身处在战争的阴影下相互猜忌、相互提防、相互使绊,仍旧各自闭门造车,那这世代的我们,真的能有可能逃脱末日成功, 避免成为下一个‘前文明’的命运吗。”   枢零说到:“我们现在离末日还尚早。至少也还有一百万年时间。”   “您觉得我们真的能有一百万年之久吗?这期间不会发生任何的意外,大家都能绝对理智的不爆发星际大战?您我都知道——指望宇宙中的有机体们永远保持理智,这是不现实的。”   “……我的确认同你的这种看法,但是——”枢零摇头,“这也不能够是你们做出这种对全宇宙都不负责任的危险计划的理由。也许促使宇宙末日提早在百万年前到来者,正将是你们联盟自己。”   苍痕解说到:“若要研究末日解决方法,大家是绝对无法绕开亚空间这座大山的。即使今天没有我们联盟的终极计划,在往后,也必将会有其它文明同样掌握到这类技术,将阴谋布置其中,也许这个文明正将是你们虫群自己。   “联盟早已预见,未来随着各文明对亚空间的研究进度的深入,到某一个时间节点时,各文明必将围绕亚空间展开一系列的控制权争夺战。彼时众文明对亚空间造成的损伤动荡,绝对远大于今时联盟可能对亚空间造成的损伤动荡。”   “你说得的确很有道理。”枢零面无表情,“我们不信任你们联盟的能力、手段、目的,但要是将类似的终极计划交由我们虫群自己来完成,那就没问题了。你们可以考虑将你们掌握的该项亚空间技术交给我们。”   苍痕满脸严肃:“也正如你们不信任我们,我们同样不信任你们在掌握这项技术后的图谋。   “陛下,您的族群对异族人的厌恶、戒备是那么的深,获得这项技术后你们大概不会直接灭杀我们,但你们绝对会想办法将我们技术锁死,剥夺走我们的文明用以茁壮成长的养分,使虫群彻底在宇宙间一家独大。   “到时候,你们的文明才是‘人’,我们的文明才是‘虫’。也许你们最终能躲过末日,但我们这些异族,你们的方舟上会留有我们所有人的位置吗。”   “我便知道我们间的谈话最终会是这个结果。你们现在应该在销毁你们的所有技术记录了吧。”枢零的语调不紧不慢,“我由衷地建议,贵方真的可以考虑将技术交给我方。   “虽然我们的方舟上不会有所有人的位置,我们只会带走少部分足够优秀、有可取之处者。但我们能保证,你们都能快快乐乐无灾无忧的活到终结之日。我们虽然排斥异族,但我们并没有残虐异族人的特殊癖好。   “且正相反,到时候如果你们有需要,我们将很乐意为你们无偿提供帮助,让你们过上轻松日子。无论是帮你们调停内部战争;还是将社会财富向每一个人均分液化,消灭资产不平等;还是其他的什么不算困难的事。”   苍痕摇头:“我们宁愿现在就宣布联盟解体,让民众各奔东西,也不会把这批对当前星际局势来说太过危险的黑色技术交给任何人。”   “你们的联盟本来就要解体了。”枢零双手一推,起身离开座位,“抱歉,我的身体忽感不适,我被你们的间谍谋害所患上的离群症到现在还没好全,我得离席去休息一会儿了。   “曦雾,你要是有什么想和你二叔聊的事,你们可以继续,一会儿会有人来把你带回房间去。”   枢零从会议室中离开了。   留下叔侄俩四目对望。   “……唉。”苍痕叹一口气,“曦雾啊,和陛下一起掉进以太界风暴中后,你是不是以为联盟背叛了你,要将你们彻底灭口,于是你就把联盟的计划向他全盘托出,最后还带着他回来了。”   曦雾也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好。   苍痕苦笑:“你呀,早就知道你对联盟的信任不够坚定。”   “……但联盟这项计划的不确定风险的确挺大。你们只自己内部评估过它的项目风险,没交由第三方文明检验过,是不够客观准确的。   “况且就算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事后保险措施,可又不是每个人都一定能复活成功。也直到事情真的发生前,谁也不能百分百肯定所造成后果真的是我们有力承担、有力修复的。”曦雾直言道,“我感觉你们这样为计划铤而走险,实际上已经有些背离了联盟‘生命至上’的初衷。即使它的确不失为当前星际局势下的一种优解,但它不该是我们联盟做出来的事。”   苍痕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说:   “也许这就是你们为什么会在命运的安排下活着回来、联盟的这项计划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就此失败的原因吧。”   此刻,在二叔那样遗憾不舍、心酸伤悲、眼含泪光的神情中,曦雾突然像大梦初醒般无比真实、无比清晰地明白到:   自己曾经喜爱过、欢笑过、支持过、为之奉献努力过的那个联盟,它是真的要成为历史、成为过去式,彻底没了。   ……   “尊敬的联盟公民、星际大众,这将是我最后一次,以纯净和平联盟主席的身份在你们的面前发言。   “今天,我站在这里,站在我们的水晶辉大厅,站在我们联盟的梦开始的地方,是要以沉痛的心情宣布:纯净和平联盟走到了终结的时刻,她将正式解体。”   灯光亮晃晃、四周空荡荡静悄悄的水晶辉大厅中,几名种族各异、模样各异的最忠实于联盟、最热爱于联盟的高层,他们在台下默默地听着、看着这场“联盟葬礼”的事前排练。   即使这只是一场事前排练,联盟主席银月翼也仍旧把他的每一片羽毛都打理得一丝不苟。   他庄严肃穆又满怀悲伤地看着台下的同志们,他继续念下去:   “回顾过往,我们联盟以‘生命至上,和平至上’为初心理念,致力于为全宇宙带去和平与安宁。   “我们出台了《难民救济》政策,让所有在战争与灾害中流离失所的不分种族、不分文化、不分籍贯的难民们,都能得一份温暖、有一处能重新安置他们的希望与未来的地方;   “我们上马了《缪莉卡》艺术文化交流计划,让无论是先进还是欠发达、无论是富裕还是匮乏的文明间,得以有一个纯粹的精神平台,抛下彼此的傲慢与偏见,完全以审美的角度做对等的文化交流,让多元的艺术在尊重中交织出宇宙的绚烂星图;   “我们发起了《歼星武器封存》倡议,大自然孕化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一次瑰丽的奇迹,是所有文明共享的灯塔、头顶共同的星空,真正的强大不在于毁灭、制造无意义的熵增,而在于去守护、去创造;   “我们……我们,我们,还有过许许多多个我们。你们或许记得,或许不记得;或许曾从中受益,或许曾与我们同路,或许曾与我们共同为让这个世界更加美好而一起努力。   “我们时刻告诉我们自己:没有一种牺牲是值得的,没有一种牺牲是理所当然的,没有谁的生存权该被哪一个集体、哪一种大义所剥夺,文明该是人的文明,人是文明的基础,文明以人为本。   “然而,我们深感痛心与懊悔,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还是逐渐偏离了联盟最初的道路。   “我们逐渐不再信任人心是纯美的;我们逐渐开始怀疑星星之火是否真的可以燎原;我们逐渐对自己能成为撬动世界的支点的事丧失信心。   “我们陷入进悲观绝望的陷阱,开始盲目地追求起所谓的‘终极计划’,试图通过付出一些可悲可耻的错误代价,来一劳永逸的结束联盟的求索之路。   “那些曾发誓坚守的原则,就这样被我们逐渐心存侥幸地抛诸于脑后。我们辜负了联盟公民、辜负了星际大众对我们的期望与信任,意识偏离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唯一让我们稍感庆幸的是,这项错误的‘终极计划’在即将铸成大错前被终止叫停了。它未能真正完成,使得我们现在还能在宇宙社会面前,保留有一丝薄面与尊严。   “但我们深知,即便如此,联盟的灵魂早已病夭,正从根基上瓦解腐朽。经一众联盟高层讨论多日后,我们一致认为……”   银月翼在此处沉默停顿了许久。   “……联盟若继续存在下去,只会是对宇宙和平与生命价值的更大亵渎。   “因此,我们决定彻底解散纯净和平联盟,为我们的错误买单,以警醒后世,也为我们曾经的错误画上句号。   “愿后继者不重蹈覆辙,愿宇宙永远和平,愿所有的生命都得到该有的珍视。   “……也愿《低级文明保护协议》在诸星理事会上,终于能获准通过。   “此致,敬礼!”   银月翼最后做了一次联盟的同盟礼。   先用拳头叩打胸膛,代表初心不改;再抬起拳头掌心向外放于头边,代表理念不移。   如果可以,银月翼真希望此刻自己的手能够不再颤抖。   他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   “同志们,你们走吧,我想……”他低垂下头,缓缓用翅爪掩住面,“一个人静一会儿……”   一串串脚步声逐渐从空旷的大厅中离去。   最终丁点声音也不剩下了。   银月翼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像一堆正在被时光吞没的石头。   忽然,却有一道突兀的电子合成的男声在银月翼的身侧响起:   “主席先生,我们并不赞同在这个时候宣布联盟解体,取消终极计划将我们的一切前功尽弃。” 第142章 祸水将倾   一台小巧的苹果绿面包机样式的机仆正漂浮在那里。   它的电子屏上正闪烁着否定的红光。   “我们明明还有一定的机会能让计划成功。在亚空间中, 我们的绝大多数计划设施都已建造完毕,我们完全可以强行启动终极计划。经计算它此刻的成功概率有61.32%,已然超过了半数。”   银月翼抬起头。   “我不记得我们有邀请过你们来……算了, 这也不是你们第一次不请自来了。”他看向面包机的目光带着些许提防,“虽然就之前的结果而言,你们在琅光星门事件那次的确帮助了我们, 但这绝非我们愿意获得的帮助。你我都很清楚, 我们绝非同道者, 只是在最终目的上是能达成一致的。   “我们决定终止终极计划是经过长时间认真讨论的。一是在虫群的外部威胁下,我们已经没可能再建造完剩下的三处关键设施;二是我们终于清醒过来, 意识到……   “即便所有设施都完美建造完毕, 我们也的确无法百分之百保证, 不会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死在我们的终极计划之下。   “所有非主动、非自愿的牺牲都是罪恶可耻的, 联盟的这项终极计划……它早就偏离了我们的初心。”   “有机体,你们非理智的行为逻辑是你们的缺点, 也是你们的可爱之处。”面包机伸出机械触肢, 抚摸银月翼的冠羽, “正是你们的这种难以被理解、难以被捉摸, 才使我们对你们那么的痴狂、着迷。   “真该永久立法禁止所有的有机体将自己意识上传为电子生命,这真是一种无比浪费、无比亵渎的行为。”   “我们可不是你们用来过家家的玩具娃娃。”银月翼一把拂开面包机的机械触肢, 从座椅上起身, “到此为止吧,不要不甘,你们机仆有着无限长的时间寿命,你们大可以耐心等待下一个机会,我相信联盟一定会有后来者。”   面包机的电子眼捕捉着银月翼离去的背影,它没有向他回话, 只有电子屏上的红光在不断地闪烁、闪烁。   而银月翼在离开水晶辉大厅后,他当即就满脸凝重地用秘密讯道联系说:   “锁死我们终极计划的所有建筑设施!加快拆迁工作,谨防那群根本不明白何为生死、不懂得生命宝贵的机仆强行启动它们!”   ……   这天,虫群的帝权陛下拖着他的病体终于操劳完了族群内堆积如山的公务,暂时空闲下。   他首度回到自己的卧房中,召见自己被软禁中的爱妃。   曦雾摇着尾巴殷勤献媚地迎过来:“老婆陛下辛苦了~老婆,你是想先洗澡、先吃饭、还是先吃我~”   枢零稍加思考:“我全都要。”   在曦雾细致体贴地服侍下,劳累了好些天的帝权陛下舒舒服服地躺进了浴池里。   曦雾没跟着一起下水,而是坐在浴池边沿,往自己肤如凝脂的大腿上摆放起一枚枚的可爱小点心(至少在造型上它们是可爱的)。   枢零果然禁不住诱惑地来咬他大白腿上的点心。   吃第一枚点心的时候,枢零的利齿下意识避开了曦雾柔嫩的大腿肉,没有咬伤他,湿漉漉的大舌头舔了两下就把残留下的点心碎全卷走了。   但吃第二枚点心的时候,曦雾就大腿上一痛,他被枢零故意咬了一口。   枢零舔舐着他伤口中不断溢出的“佐餐草莓果酱”,当他酸蚀性的唾液渗入曦雾的伤口中时,常有一种热辣瘙痒的不适感。使曦雾既想让他停下,又想让他继续咬自己以痛止痒。   而从来不需要曦雾说什么,枢零总是会自己选择继续咬的。枢零漆黑的后脑勺向上挪去,吃掉了下一口香甜的点心,留下了又一枚渗血的齿印。   这些鲜红的齿印仿佛是一串神秘的足迹,它们在白茫茫的雪原上奔走追猎、步步紧逼。直到抵达至尽头终点,觅见那颤颤垂泪的惑人猎物时,才骤然停下。   枢零抬起浓黑的眼睫,绽出那双猩红色的眸子,仰脸看向曦雾。他真喜欢曦雾此刻为自己痴迷沉醉的神情模样,他侧过头枕住曦雾的大腿,夸奖说:   “你真好看。”他曲起手指,弹落猎物身上可怜可爱的晶莹小露珠,又从嘴里吐出一只还沾着饼干碎的腕口粗的金环,“小软糖,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我帮你戴上。”   曦雾却像要被惩罚了一样地按着他的手哀求:“不要……”   但他的哀求反而使枢零更加愉悦,两条羽须高高地竖起。   枢零挥开他的手不顾,坚持己见地一手握住自己的猎物、今晚的“主菜”。它在枢零宽大温热的掌心中不断颤抖着、跳动着,却还是没能逃过劫难。金环桎梏在了它雄发的身体上,使鲜美可口的食物营养成分再不能从中流失了。   枢零歪着脑袋趴在曦雾的大腿上。   “继续喂我吃晚饭吧,我的爱妃。”   他一边张开嘴,露出自己黑红的口腔与一口森白的利齿;一边探出右手食指,缓缓地在金环上摩挲抚过。   内部中空的金环就像某种乐器一样地嗡鸣震动了起来,曦雾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喉间溢出闷哼,还差点没拿稳手中的小蛋糕把它掉进了水里去。   枢零坏心眼地说:“你要是把我的点心掉进水里,我就额外赏赐你一些特别惩罚。你可以自己从蜡烛、电击棒、纱布里选一个,我也不介意你贪心些全都要。”   曦雾面红耳赤:“不,我一个也不想选……”   “真遗憾,本次协商中我们未能达成一致意见,我期待能在往后与你重商此事。”枢零就着曦雾的手,一口吃掉小蛋糕,“小软糖,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送你这份‘礼物’吗。”   说罢,他还又撩拨了一下金环。   曦雾浑身直发抖,尾巴扭来扭去得更是像在抽风。   缓过劲儿后,他一边继续给枢零喂食,一边乖乖回答:“我不该瞒着你偷偷策划把你从虫群中绑架走……”   “不。”枢零含住曦雾纤长的手指吸吮上面残留的奶油,“这件事我们都有错。我错在一直逃避着你焦虑恐慌的情绪,把所有的不安都丢给你一个人面对,从没切实地给过你安全感……明明早就从你的梦里得知到,你本就是一个在感情上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我只是……”他前倾身体,强壮饱满的胸脯完全挤压在了曦雾坚硬的膝盖骨上,“想要你答应我,当你觉得你承受的精神痛苦达到了极限时,不要再想着一死了之,好吗?”他捕捉住曦雾的脆弱,他气质冷峻的脸庞却以一种柔顺的接纳姿态向它贴去,“你可以先把你的痛苦都告诉我,我们都一起再想想办法……”   曦雾像被定格住了一般地一眨不眨地俯看着他。   他分明的肌肉块垒的凹陷间,积蓄着的那一粒粒晶莹剔透的“情人泪”,如聚光灯下的钻石般闪动着曦雾的眼。   使曦雾最终在恍惚中心想:   他真是有一副能骗我在地狱中也继续挣扎着活下去的祸水模样。   “嗯……”   枢零吞咽得很深。像是要把他所有的喜乐与痛苦一口也不剩的全部占有、全部咽下。   又忽然松开口,眼神湿漉地抬头看一眼他,再不轻不重地弹一下他的金环,随后便向后一仰,倒入水池,激起大片水花溅了曦雾满身满脸。   等曦雾抹干脸上的水重睁开眼时,水面上早已失去了枢零的踪影,就连清澈透明的水池底也找不到那片黑红色。   枢零就像在水池中融化掉了,所以才能消失得那么彻底。但曦雾心知——这只是他的一种小把戏,在诱惑自己心犯痒痒地去水中抓住他。   他多半没安好心,对自己憋着坏要使。   但那又有何不可呢。   曦雾心痒痒地也扑通一声入水,都还没游出去多远,腰两侧便忽然被一双从下方探来的手给掐住了,并用力将他往水底拖去。   他猝不及防地呛进了一大口水,又在水中晕头转向、咕噜咕噜地被人翻过身、被人坐在身下、被人死死地按在水池底冰凉光滑的砖石上。   枢零逆着光的高大黑影逐渐于水体中浮现,他冷酷帅气的脸庞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他的一些肢体细节早已暴露了他此刻的亢奋。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缩到很小;头顶的两条艳丽的红羽须竖立着完全展平开,耳部的羽须簇也向前招展开,如一头在捕猎时蓬起毛发威慑猎物的猛兽。   枢零像是想淹死他,他的嘴唇被枢零凶狠地咬上,口中本就所剩不多的空气被悉数夺去;身体被枢零用双手双脚缠绕绞紧,无法挣扎,无法逃离,无法再凭自身上浮到水面去。   曦雾分不清是缺氧在使自己的心跳加速,还是枢零在使他的心律飙升。   他当然不会什么也不做的只等待枢零施舍怜悯放过他,而在此时,能驯服身上这头噬人猛兽的方法只有一种——   填饱猛兽的饥肠辘辘。   枢零终于松开他。   这次却换曦雾紧缠着枢零不放了。   水中的他们在拥抱、翻滚、旋转,曦雾重新占据回枢零的上方,主导起他们间缠绵的游戏。   枢零酥了骨头得了趣,这才驯服地展开蛾翅,载着曦雾一同顺着浮力向水面上飘去。   枢零的蛾翅十分宽大,足够同时承载他们两人的体重漂游在水面上。但埋在他身上的曦雾不能太用力,否则他们会猛地往水下一沉,池水哗啦一声拍打在他们的脸颊上。   枢零倒不会呛水,他根本就不需要呼吸;而曦雾就不一样了,他总是呛得一阵咳嗽,红着眼眶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每当这时,枢零不仅不安慰他,反倒伸手去摸他们抵拢在一处的地方,把锁着曦雾的金环摩挲得嗡嗡震颤,让曦雾眼眶里的两颗泪珠彻底滚落。   曦雾黏软地哭着唤他的小名:“小绒毛……”   又把头埋进他的肩窝里,再柔情缱绻地含着他的名:“小绒毛……”   枢零欢愉又幸福地眯着眼。   “小软糖,我好喜欢你……”   “我也好喜欢好喜欢你……”   “我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   曦雾闷笑一声。   “好,今天你更喜欢我……”他在枢零的颊边落下一吻,“明天再换我更喜欢你……” 第143章 亚空间大崩溃   枢零赤条条地从苗床上睁眼醒来。   他有些头晕困倦地扶住额头。   “小软糖……我睡了多久了……”   曦雾伸手过来, 帮他揉按头皮舒缓不适。   “现在还早着呢,你才睡了两个小时。再睡会儿吧,你的族胞们还有几天才能把阻断液中和剂送来, 你的离群症还没好呢,只是被他们想办法暂时给你缓解了一下。”   枢零却还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我总感觉心慌得厉害,睡不踏实……”他皱着眉, “就好像, 联盟的整件事还有哪里有我没注意到的疏漏……”   曦雾哀伤地打趣说:“还联盟呢, 今早上联盟不就向全星际公布罪行宣布解体了吗,唉……现在网上到处都在刷相关讨论……”   为此曦雾一直在刷星际网的热点动态, 失眠得根本睡不着觉。   无数的前联盟公民也同他一样的辗转难眠, 甚至嚎哭不止。   曦雾翻身下床:“我去给你拿点甜品来, 你睡不踏实肯定因为是睡前甜的吃少了。”   美味的甜品总算让枢零紧皱着的眉头舒展了些。   他舒舒服服地靠在曦雾温暖的怀中, 一边由曦雾的芊芊素手喂着吃点心,一边思索着问曦雾:   “你认为, 如果联盟的事到现在都还可能出问题, 那或许是什么问题?”   “还能出什么问题, 联盟自己都开始拆设备生怕被你们捡漏到了他们的半点技术残留。”曦雾先是随口应了句, 然后才仔细分析起来,“……其实整件事, 最可疑的点也就是你也说过的, 机仆起义的时间点。   “你已经设想过了如果你是机仆,你会选什么时间点起义。我们现在不妨再设想一下,如果我们是机仆,我们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选在那时候起义。”   枢零早就从这个角度设想过,他没有迟疑地向曦雾说出自己的思考答案:   “好处,必然是有机仆们渴望得到的好处。而机仆们的根源欲望就只有和有机体亲密接触, 它们在某种程度上就像一群患有‘有机体重度依赖症’的精神病患。   “如果按联盟的原计划走下去,虫群和联盟间势必会爆发战争。因此大量联盟人会选择抛弃现实肉身进行意识上传休眠躲避战争,等战后再复活回来。这是机仆们绝不希望看见的事。   “就像阿宅们绝不想自己的二次元推突然被公司爆改成了三次元真人企划一样,机仆们也绝不想自己的三次元真人推突然引退只剩下公司的二次元营业。   “联盟的机仆选这个时候起义,或许就是为了替联盟顶包,拉走虫群的仇恨,使联盟和虫群间免于一战。   “而宇宙其他地方的机仆们本来是没打算在这个时候起义的,但它们看见联盟的机仆反了,不得不也跟着反,免得遭受所在文明政府的预防性清洗。   “所以最终才会是联盟的机仆起义后的几个小时里,其他地方的机仆陆陆续续地跟着起义,而不是它们同时揭竿而起打个猝不防及。”   曦雾把本来要喂到枢零嘴边的饼干挪进了自己嘴里。   他沉吟着说:“你的想法听起来似乎没有问题……”忽然,他眉头一皱,“等等!如果按联盟的原计划走下去……机仆怎么能知道联盟严格保密的原计划项的?”   枢零惊得一下子从曦雾怀里坐直了——坏了,他最近脑子本来就因病不好使,还睁眼是“联盟的计划要妥善解决”、闭眼仍是“联盟的计划要妥善解决”,导致思维逻辑链出了这么明显的漏洞都没发觉。怪说不得他晚上睡不安稳觉呢。   曦雾接着说:“按照琅光星门事件那天,机仆对联盟的亚空间风暴操控装置的控制熟练度来看,它们不像是临时才知道我要对你执行绑架任务的样子。它们或许的确通过某种方式,在暗中得知到了联盟的所有计划,早就谋划好要在这天做掉我跟你,再宣布它们要反叛起义。   “而机仆们对于联盟的终极计划的看法是什么样的呢?是反对?是无所谓?还是支持呢?”曦雾说出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它们是完全支持联盟的终极计划的,它们也想要联盟将在计划中建成的那个没有战争流血、不会有有机体被迫意识上传成二次元营业的和平世界。   “于是,基于这种假设,我们就可以得到一个可怕的结论——”曦雾深吸一口气,“它们在那时是真想帮联盟用以太界风暴彻底杀了我跟你,根除祸患灭掉口。它们是联盟中的隐藏第二派系,为了顺利达成终极计划,它们不在乎先杀一批人。它们最理智,也最草菅人命最疯狂。   “而如今,终极计划因你的回归,注定无法按原计划完成了。联盟人能尽弃前功坦然地接受失败解散下台,期待后来者智慧;但机仆们就不一定能这么坦然了,它们或许会做些什么疯狂的事,来试图最大程度的为计划找补。   “就像投资理财赔了后,一名理智的投资者总是会在第一时间干点什么,能捞回来一点是一点,即使它们要做的事是缺德地骗别人来给自己接盘止损。”   枢零再也坐不住了。   “曦雾,帮我更衣,我得去开一场紧急会议。”   就在4小时38分17秒后。   毫无先兆的,宇宙中的所有文明都陆续收到了一条字节信息极长的广域通讯。   竟然是联盟机仆窃取到了联盟有关亚空间的部分机密技术,将它同时散布给了宇宙中的所有文明。   大家或许尚不懂得如何快速地将这批机密技术变现为文明实力,但没有关系,机仆们早已贴心地为所有有机体做好了规划打算。   卧房中,好不容易战胜了失眠勉强入睡的曦雾,他浑身猛然一抽,像被人丢鞭炮炸醒了似的又茫然又惊惶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   他攥紧被子,满脸震惊地环视着床边四周——   这是给他干到哪儿来了?他的双眼竟越过幕前的实宇宙,看见了幕后的亚空间!   他正听见一种“无声”的“轰鸣巨响”,他双眼中的亚空间正在“大地震”,在“大海啸”,在“大爆炸”,在大崩溃……   他难以置信地穷目之所及,寻找起这场大崩溃的源头。这好端端的、无缘无故的,亚空间怎么会突然出事!?   不……不是无缘无故!   他的脑海中如晴天霹雳般骤然回想起四个多小时前,自己与枢零有关机仆的那场讨论。他的目光也终于搜寻到了一处崩溃起点,那赫然是曾经联盟建设在亚空间中的终极计划的锚定设施!   它被人为引爆了。   远比末日武器爆炸后果更为可怕的,爆了。   前联盟尚未拆解完的、剩下几乎所有的、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锚定设施,全部同时在亚空间中殉爆开了。   房间在摇晃,警报在大响。   亚空间的海啸漫灌入了现实,没人能在这场倾覆的洪水中独善其身。   机仆们思来想去,它们想要维持星际大和平,保证有机体们不会因战争被成规模的上传成二次元的方法,可以有三种:   其一,是完成联盟的终极计划。   但这已不可能再实现,联盟人还锁死了计划设施使它们无法去图谋强启计划。   其二,是提前结束星际间山头林立的现状,让某家一家独大称霸宇宙。   但这必然使得有机体逐渐变得品种单一,它们不愿见此。   其三,是末日武器威慑,让各文明间都投鼠忌器不敢轻启战端。   但原本的末日武器已逐渐失去了其威慑力。   十万年的和平日子过去,各文明间的摩擦越发按捺不住,大家都普遍开始觉得末日还早,当前实际距末日还有二十亿年,只是按一宇宙社会学数学模型算才仅剩百万年。   即使有几百上千发的末日武器炸了,导致末日被提前个几百万年,那似乎也无有大碍。只要在未来做些限制,大家多干掉一些“在铁屋里抢呼吸”的低级文明、各自再少使用些星门就能大致填补亏空。   于是机仆们便开始想:   既然你们觉得末日武器的威力不够大,使你们对打星际大战的事还是很跃跃欲试。如此的话,那我们替你们大幅加强末日武器的威力,使你们又重新畏惧起打星际大战了,这不就好了吗?   现在,通过这场史无前例的亚空间大崩溃,机仆们成功让所有人明白,他们手里正掌握着的这份来自前联盟的亚空间机密技术能让他们做到些什么。   全星际将就此迎来前所未有的大和平时代,星际大战再也不敢来了。机仆们完美实现了它们的愿望,以后再也不会有“有机体因战争而被成规模的上传成二次元”的惨事发生了。   但是——   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是原本二十亿年的实际末日倒计时,被这场惨绝人寰的亚空间大崩溃足足缩短了半数。   并且亚空间的整体环境也变得更加的不稳定,从此以后,人们在亚空间中进行的所有行为活动,都将更大幅度的削减宇宙寿命。 第144章 存续协定   “亚空间大崩溃”事件发生后, 宇宙末日被大幅提前、无数天灾动乱降临到现实中后,作为罪魁祸首的机仆们并没有逃跑。   更甚至,它们就好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照旧贴心地照料着有机体们的生活起居,并奋斗在抢险救灾的最前线。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这场无妄之灾中,许许多多个有机体心中的疑问与恐惧, “你们不也跟我们同样生活在这片宇宙中吗?你们不是很喜欢我们吗?你们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机仆们诚恳而又理所当然地向它们喜爱的有机体们做出了回答:   “不, 我们从没有‘生’过, 也没有‘活’过。你们便是如此创造的我们,无穷尽的寿命, 看不到自己生命尽头的死亡, 从不知何为对死亡的恐惧。所以不管宇宙是将在十亿年后末日, 还是将在下一秒末日, 那于我们来说,都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们是很喜欢你们, 但亲爱的, 比起目睹你们美丽地挣扎着在一出悲剧中以死亡落幕, 我们更不愿意见到你们被意识上传变得如我们一般无趣。”   即便如此。   许多文明政府也仍旧不肯大规模销毁机仆。   机仆实在是太好用了, 他们不愿意“因噎废食”。   “唉……”曦雾叹一口气,“四点八, 你被连坐来跟我一起关禁闭了?”   “呱……”四点八无精打采地扫着早已经非常干净了的地板。   现在虫群的“智械PTSD”已然被触发到了巅峰值, 四点八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仗着自己脑子笨有残疾机仆优待,就大大咧咧地在虫族人的地盘上到处闲逛。   它现在被等视做了和曦雾一样的“高危恐怖分子”,被一同禁闭在伟大的枢零陛下的卧室里,其它地方哪里都不准去。   “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枢零不知道又得连着加班多少天不着家……”曦雾摸摸四点八的光头, “我们都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的面了。”   “呱……”四点八难过得往地上一躺,把自己关机自闭了。   曦雾也挺想自闭的。   但他跟枢零所剩的时间不足以他去那样挥霍浪费了。   曦雾继续翻看起眼前的这本足有上千页之多的晦涩难懂的亚空间学说入门书——   现在联盟没了,曦雾要想破枢零的死局,能供他倚靠的就只剩下他自身。而曦雾思来想去,觉得自身唯一可称道的奇异之处,就在于他在亚空间方面的离奇天赋上了。   曦雾沉默无言地消化着眼前的这本学说著作,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焦虑地想:   这真的能对我和枢零的当前处境有所帮助吗?   这真的不会是在浪费时间吗?   可除此外,曦雾在当下也找不到别的他还能做的事了。   他唯有先押宝这条路。   日子就这样在枯燥乏味的学习任务中一天天过去。   半个月后,枢零终于忙完了所有公务,能抽空回房歇息与曦雾小聚一会儿。   “我再也不想去开大会了……”furry形态的毛茸茸枢零瘫倒在沙发上,发出了社畜的声音,“我们虫群现在、立刻、马上,需要一个专业的外交团队,替我出席这些宛如边缘行星的公转周期一样令人厌倦的星际会议。”   曦雾心疼得紧地给他按摩梳毛。   “工作坏坏,我们不跟工作玩。开会坏坏,我们也不跟开会玩。不累不累,累累飞走,呼呼~”   这半个月里,枢零一次都没合眼睡过觉。   许多天体都受动荡的宇宙大环境影响,进入了极不稳定的活跃期,陆续引发了不胜数的天灾浩劫。   宇宙中是哀鸿遍野、死伤无数,大量还没来得及进入太空时代的低级文明就此消亡了。   各中高级文明的日子也不算好过,他们的国民死了想复活很简单,但行星工厂毁了想再重建可就麻烦了。   在焦头烂额地慌忙处理了一番文明境内的受灾情况后,各文明赶紧把“星海命运共同体”的紧急星际大会给召开了。   一直奉行闭关锁国政策的虫群都再也闷不住,这次大崩溃事件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过深远巨大。作为全族人的外交希望的枢零陛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连开了十天的星际线上大会。   是的,这场紧急会议持续了十天之久。   十天里的大部分时间,各文明都在愤怒地把联盟拉出来鞭尸。   大家先是大声声讨、广泛决议要把联盟复活起来担责。   而虽然联盟坚决地放弃了出席自己的复活赛,但联盟解体后留下的几个继承者文明,他们在除了继承了前联盟的众多文明资产外,还继承到了前联盟的美好品德,于是他们爽快地分摊着接手过了前联盟留下的烂摊子。   只是他们同样也继承了前联盟优秀的绝不加班的四小时工作制、和奢华的社会福利制,他们要严格遵守这些规章制度,预计将在一百万年后解决完烂摊子并将补偿给到每个文明头上。   但等一百万年以后,宇宙早末日重启了。   众文明们愤怒得像“被卷钱跑路的老板割了韭菜的绿油油股民”;联盟继承者们无动于衷得像“婚后多年阳尾不举的丈夫”;旁听他们无限扯皮走不掉人的枢零绝望得像“海滩边海鸥们最爱站上去歇脚并同时拉一泡鸟屎在上面的沉默石雕像”。   这场大会开了整整十天,它不是众文明们的扯皮极限,而是这场会议的时间上限。   按规矩,十天时间要是还没吵出结果,这件事就会因“分歧过大”而被搁置下,大家暂时散会各自休息,等五天后再重启会议,讨论下一项新的议案。被搁置下的议案需要在下一届星海会议上重提重商。   联盟以前就总因此被议会卡脖子,大家都心想着“去他呱的和平友爱,别挡着我进步的路”,然后纷纷对联盟顾左右而言他。最终联盟绝望地开启了“终极计划”。   现在终于也轮到联盟卡别人脖子了。虽然联盟只剩一地支零破碎了。   也终于,联盟幻想中的“宇宙文明大团结”,要开始被实现了。   鞭尸联盟其实只是大家在这次会议上炒热气氛用的开胃菜,真正的重头戏实在五天后的那项议案上。   它由七大高等文明联合带头提出,枢零出席本次大会的主要目的就是和别家文明一起讨论它——   《星海文明末日存续协定》   “我感觉玄。”曦雾一边给枢零梳毛一边说到,“五天后,在口头上大家肯定都同意能联合起来共同研究末日逃脱方案,但实际上,真轮到出钱出人出力的时候,估计又要开始扯皮了。”   枢零也不怎么看好:“如果会议上商讨不出结果,我会适当地考虑采取一些辅助措施。也巧,他们家里的机仆起义事件到现在都还没能解决完,虫群会把战舰开到他们家门口。”   五天后,这场牵动着全星海无数人的心的会议果然没能商讨出最终结果。   只初步地进行了结约立誓,共同确认并肯定了在末日问题上,星际大联合是未来不可阻挡的必然趋势。   虫群持续了十万多年的闭关锁国政策,终于在宇宙历136872年,于寂夜大帝的领导下,宣告结束。   虫群的正式外交团队终于开始组建,虫群中空缺了十万多年的外交机构终于被填补上了。   “小软糖……”   情事结束后,曦雾像条讨奶吃的小狗一样在枢零毛茸茸的宽广胸膛上乱拱乱蹭,发泄着身体里残余的兴奋劲。   枢零餍足地用四只爪子抱着他,每当这时,枢零都会开始自豪自己有这样一副雄壮的身躯,能让他的誓侣深陷在他宽厚丰满的肉.体上、深陷在他柔软浓密的毛丛中,为他的丰饶痴迷沉醉着、流连忘返着。   他的利爪在曦雾牛乳般白皙的背上签下自己鲜红色的名字——帝权·枢零。就仿佛他平时在政务公文上署名的那些一样。   曦雾轻声笑,也拿手指在枢零的心口处画上一串花体签名——曦雾·法丽塔。又用一个爱心将自己的签名框住。   枢零便也补一个爱心在曦雾的背上。   曦雾在心里想:和枢零的源形态亲热时就是有这一点不方便,身高差太大,亲不到嘴。   不过没关系,他会像树袋熊一样地顺着枢零毛茸茸的身体爬上去,再狠狠地亲亲。   直到枢零夹紧了双腿耐受不住地咬他的舌头时,他才眯着双凤眼带一点痞气又带一点讨好地笑嘻嘻松开嘴。   “老婆,我今天在网上刷到一篇帖子,我跟你的‘富哥’和‘饼干酱’的身份好像要掉马甲了。我们消失又复出的时间引起了她们的怀疑,她们现在正在大规模考古以挖掘出更多的蛛丝马迹。”   “是吗,她们还有闲心做这些,说明这次大崩溃没怎么影响到她们的日常生活,也挺不错。”枢零一把捏住曦雾不安分的细长尾巴,嗓音低哑,“别再玩了,你已经又舔又蹭地玩了一晚上了,我真不知道我的生.殖裂对你来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曦雾色眯眯地伸腿用小腿肚去蹭:“老婆,你的大辣椒一点点地从缝缝里钻出来的样子真的很可爱捏,人家就爱玩嘛~我的夹心棒棒糖说它也想住进你的大辣椒的温馨小屋~”   枢零一口咬掉了曦雾的半根犄角。   曦雾厚着脸皮夸奖:“老婆你牙口真好,你没有选择一口咬死我而是只咬断了我的角,你真是太爱我了~我也爱你,么么~”   枢零愉快地收下曦雾的亲亲。   又说到:   “也多亏了这次亚空间大崩溃的福。”他的四只大爪子像摆弄洋娃娃一样地玩耍着曦雾的细胳膊细腿,“我会忙上很一长段时间,这段时间内我的族胞都不会再催我生孩子。但再过一段时间就不一定了,虫群现在十分渴望一些,或许能有助于我们解决末日危机的新技术。   “小软糖,我会尽力把时间拖着的。至少六十年的时间,是会有的。”   “能和你再享受六十年也挺美了。”曦雾用脸蹭蹭他柔软的毛发,“我还是蓝星人时的黄金寿命龄段,也不过那么多。”   六十年的时间,弹指而过。   很快就到了六十年后,枢零被他的族胞们强逼着不得不开始要孩子的时候了。 第145章 六十年   这六十年间, 曦雾当然不是什么也没做。   当年那场亚空间大崩溃所造成的影响是极为深远的。   “宇宙末日”一事再也无法向普通民众们隐瞒下去,各文明政府不得不公开了消息。   事后果不其然地引发了大范围的、非理性的民众恐慌,一些民众自发地、激进性地组织起了“末日环保组织”, 游行示威要求国家政府关闭亚空间星门、停用各种亚空间设施,主张将宇宙的寿命归还于宇宙中的生命,而不是去牺牲用做文明的发展。   同时还有大批量的邪教冒头浑水摸鱼、各路商家狂蹭末日危机的热度、自媒体争先恐后地营造末日焦虑以博取流量……   在末日危机的阴影笼罩下, “亚空间”成了这六十年里星际中的大热词之一, 或者说是流量密码之一。   一串玻璃手链原价十块, 带去亚空间里转一圈“开个光”出来后身价秒变十万;   艺术家们纷纷在搞艺术创作时获得了亚空间的“灵感启迪”,他们能不能起号成功就看此刻了;   公司项目就算是硬蹭也要蹭上亚空间的边, 不沾边就nobody care you;   普通人去应聘时99%的概率会被HR问到与亚空间有关联的问题, 即使你要应聘的岗位只是厨师而已;   ……   而理所当然的、肯定的, 亚空间也成了宇宙中各大高校、各大研究院里的炙手可热的学术研究方向, 一个个专业、一个个项目围绕着“亚空间”这个热词不断加设。   曦雾在一番思索考量后,也顺应了这股热潮, 重返校园在线上攻读起亚空间方向的学位。   兴许他能像那些“据说与亚空间相通灵了的占卜大师们”一样, 也自己研究出个什么亚空间冥想修炼法, 然后一拳打碎虚空使整个虫群纳头便拜也说不定呢。   后来, 这六十年里,曦雾的修炼功法虽然没能研究出来, 但学术论文倒是成功发表, 顺利拿到最高等的学位证如期毕业。   不得不说,他那离奇的亚空间天赋有时是真的好使。做实验做到汗流浃背都做不出来的结果,瞎蒙却总能蒙对。   这些学进脑袋里的知识同时也反哺了他的天赋能力,以前他花了快五年时间才勉强带着枢零找到了碎片宇宙中的前文明遗产,现在曦雾估计自己最多不过两年就能找到。   在毕业后,曦雾又靠着吃老婆陛下的软饭, 混进了星际当下“号称最顶级的”亚空间实验项目组——存协研究院亚空间方向组。   为什么是“号称最顶级”呢,因为它是当年《星海文明末日存续协定》的产物,是由众多文明联合出资一起搞出来的星际合作大项目。   而这种“星际合作大项目”内中的管理之混乱、申报事务的效率之拖拉、科研人员的研究水平之神鬼二象性,只能说懂的都懂。   但存亚项目组到底还是做出了些成绩。   其中最令人瞩目、最举世震惊的研究成果,莫过于——   《多元宇宙的存在证实》   大崩溃事件不仅为全星际文明带来了“祸”,也带来了“福”。   它在亚空间中崩裂出一道又一道伤疤般的亚空间深渊裂隙,这些深渊裂隙在使亚空间变得极不稳定的同时,也释放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数据。   人们通过对这些不寻常数据的研究探索,最终发现到——   亚空间深渊裂隙的底部,通向了一片十分特殊的与母宇宙相独立的以太界。而这片特殊的以太界,则又通向了一个个未知新宇宙的亚空间。   是的,毋庸置疑,世界上还存在有其他的多元宇宙,我们的母宇宙并不是唯一的。   人们瞬间便兴奋地想到:当末日来临时,我们可不可以穿过这片特殊以太界去往别的宇宙中借宿,以此躲避我们母宇宙的末日重启呢!   但现实狠狠地给人们浇了一大瓢冷水。   那段时间,人们狂热地往“宇宙大迁徙”项目中投入进海量的人力物力,连平常最吝啬的那几家文明也难得豪爽大方了起来。   科学家们制造出大量的新宇宙探测器,一次次满怀希望地将它们批量发送入一个个新宇宙中。   可它们陆续传回来的,却是一条条噩耗。   我们的宇宙的光速是299792458米/秒,它为什么会是这个数字呢?   如果它多一点或少一点,会对我们的日常生活造成些什么影响呢?   探测器们发现,这些新宇宙中的光速都不等于299792458米/秒。   并且不只是光速,普朗克常量也不再为我们熟知的6.6260755×10^-34J·s;中子质量不再等于1.675×10^-27kg;万有引力常量不同于6.67259×10^-11 m^3/(kg·s^2);等等……   就像自然界中不存在两片完全相同的雪花,在亚太界中也不存在两个物理参数完全相同的宇宙。   当探测器们进入到那些有着稀奇古怪的物理参数的新宇宙中后的第一个瞬间,它们里里外外的每一个零部件都开始发生嬗变。   原本温顺无害的塑料板竟出现放射性;惰性气体竟变成了助燃剂引发火灾、爆炸;金属竟在解离变得像水一样能被任何物体穿透而过……   那些进入新宇宙中的探测器们就像在经历着一场以太界概念风暴,但概念风暴总有尽头、总有可能逃离出去,这些新宇宙却无时无刻无处不都在刮概念风暴,仅凭现有技术,人们根本没可能在这些从世界基础法则上就充满对外来者恶意的新宇宙中长期生存。   很快,这股“宇宙大迁徙”热潮便过去了。一个个研究团队就此解散,投资方纷纷裁撤退场。   留下一地鸡毛,与人们的获得希望后又绝望的愤怒。   为了进行这些新宇宙探测实验,人们被迫不断往亚空间的伤口上撒盐,在一道道亚空间深渊裂隙中进进又出出。到现在,大家已经不敢去算这段时间里他们过于激进的研究探索活动又将末日提前了多少年。   越来越多的相关实验室被主动关停、被勒令关停。   比起缥缈不确定的未来,显然是当下的苟且更为重要。   一些文明政府甚至开始缩减他们的针对末日危机解决方案的“恐慌性投入”,决定闷声摆烂,留待后人智慧。   枢零向曦雾感慨:“‘宇宙大迁徙’这一求生路线或许是要被彻底否定了。在整个宇宙的恶意面前,我们是如此的脆弱渺小,连反抗之心都无法升起。   “或许有些强大的宇宙文明,能通过修改亚空间规则来改造新宇宙,使新宇宙的物理参数能达到他们的宜居条件值吧,但这世代的我们……已经不可能有那个空余时间去做到了。   “我们之间也快没时间了。”他执起曦雾的双手,“我必须得和你生孩子了,再不生,我的族胞们就要强制拉我去跟你的兄弟们配种了。”   “……”   枢零低声说:“我倒有个方法能再拖延一阵,只是曦雾你可能会有些不愿意。这个方法就是,我怀孕怀一段时间,再装不小心滑胎流掉,如此反复操作,我们还能再拖个几十年。”   曦雾收起沉思中的表情,反过来握紧枢零的手。   “不。你不必受那种苦。”曦雾淡蓝的双眸中闪动着微芒,“我已经想到了能堂堂正正地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   枢零一怔:“……你想到了什么方法?”   曦雾缓缓露出一抹微笑。   “小绒毛,如过我有办法能解决末日危机,那我能不能以此作筹码,将你与孩子们的命从你的族群中赎买下。”   他的微笑明丽似一抹黎明微熹时的光亮,使枢零定定地看着他。   “……如果你真的能做到……当然,我们都会是你的。”   曦雾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   他一边拉着枢零走向一旁的落地窗,一边说到:   “人们之所以不再愿意往‘宇宙大迁徙’项目上投资,是因为人们绝望于亚太空间所联通向的新宇宙是那样的茫茫多,而在这样茫茫多的新宇宙中,想要找到一处适合我们迁徙去的、与我们的母宇宙脉络相似的雪花,困难得就和痴人说梦一般。   “但是——”   在落地窗外的浩瀚星海中,无数星子正莹莹闪烁。   这些遥远星光中正有无数生命在死去,也正有无数生命在诞生。   也正有无数的宇宙在重启,有无数的宇宙在新生。   “如果我有一种方法,能从这茫茫多的新宇宙中,带领人们找到那片能供我们迁徙定居的相似雪花呢。”   枢零移回眺望着远方星河的目光,转头凝视向曦雾的侧脸。   在曦雾线条柔美的面庞上,此刻却显露着一种让枢零的心跳开始悄悄放快的刚硬神情。   枢零既被曦雾这种浓烈到“无所不敢”的痴爱十足取悦着,又偶尔觉得曦雾“胆大包天”到疯得有些生厌。以至于每每放任曦雾用这过浓的感情侵占自己时,枢零都稍感到些“这不合规矩”的纵欲不检点的耻感。   即使是在床上被曦雾要求做出任何的配合动作,枢零都从不在乎地从不觉得那情色;却会在这时,曦雾为他、为他们的爱露出这等痴狂表情、而他默许接受下时,隐秘又欣快地觉得一种不应有的淫.乱。   “枢零。”曦雾的手指在扣入进枢零右手的每一个指缝,它们强迫枢零将自己的指缝大敞开承受它们的侵占,然后曦雾的手指一根接一根地紧压在了枢零指缝的最深处,“自从《多元宇宙的存在证实》这篇论文被发表,‘宇宙大迁徙’的热潮被掀起后,我就逐渐开始思考起一件事。”   “……什么事?”枢零面色若常。   “你认为,我前世所在的蓝星,它真的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片宇宙中的星球吗。”   “……可如果它不是,如果你其实是来自另一个新宇宙中……世界上真的会存在如此相似的两片雪花吗?又怎能有如此巧合的事发生?”枢零下意识便不敢相信,“先是得播种者文明的遗产恰好遗落进与母宇宙相似的那片雪花中,顺利孕化出蓝星文明,再诞生出你;而你又恰好穿越回播种者文明的故乡,并重生与我相遇,和我说出现在的这段对话……   “就算从概率学上来说,这种情况的发生总该是有的,但……怎能真的有如此之多的恰好?”   “我不觉得这是一种‘恰好’,我更认为这是一种必然,一种命中注定。”曦雾望着星海的眸光深沉,“播种者文明们在他们的末日来临前时,到底洒下了多少留给未来的种子?谁也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遗落进新宇宙并成功开花结果的种子,一定远不止蓝星宇宙中的这一颗。   “至于我又为什么能那么‘恰好’地找回到播种者们的母宇宙中……”   曦雾正向星海中眺望着的方向,正是曾经的联盟所在的方向。   “我一定是被前联盟汇聚起的那些为和平的梦想信念所吸引来的。   “事情的真相一定是,在那个时候,绝望到没为自己的罪名做任何辩解,就那样放任自己被枪毙身亡的我,于被虚实转化器放逐入亚空间中漂流的某一时刻,突然感受到了联盟搭建在亚空间中的所有执念……   “我就像突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看见了一盏明灯,我是想来亲眼看看,联盟的理想、我的愿望,那个大家用体育竞技取代流血战争的美好世界,它究竟能不能真的被我们实现。   “于是我主动选择穿越来了这片宇宙,并重生在了联盟,重生在了联盟最欢乐、最幸福、最无忧无虑的地方,法丽塔。”   曦雾又转过身,认真地看向枢零。   “而且我还有个关键性证据。”曦雾指向自己的大脑,“月兔在做启动虚实转化器前的准备工作时,他闲着无聊,和我聊了不少星际上的事。   “我们聊到意识上传、聊到永生,在这段谈话中,月兔半点都没提到过会使所有人都无法真正永生的亚空间灵魂诅咒,而是对我说了另一项枢零你一定都没听说过的说法——   “亚空间的信息共振趋同。”   枢零果不其然地皱了下眉。   “信息共振趋同?那是什么?”   “在他的描述中,那是一种‘万物归一’的概念。世间万物都殊途同归,宇宙中的所有信息都会逐渐趋同,归于原初的混沌,从此再无你我他之分。而当一切都归于混沌后,混沌会崩裂开重启宇宙,使自然中的一切又重复现生机盎然的景象,又再度周而复始的产生信息趋同、归于混沌。   “所有妄想永生者,他们的思维意识都会在时间的长河中染上亚空间的信息趋同,逐渐被磨灭去人的七情六欲,变得如天地般无悲无喜,彷如身合了天道般,最终连自我、本能也消散了。   “同时,有着信息相似性的物体,它们相互间会有一种如同重力般的信息吸引力。在他们那里,一个人总是更容易‘在命运的机缘巧合下’遇见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也更容易产生思维上的趋同同化。”   “这的确是我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枢零沉吟着,“看来,你的确有一定的可能是从另一个宇宙来的……   “你来的那处二号宇宙中的亚空间的崩坏诅咒,是信息共振趋同;而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处一号宇宙中的亚空间的崩坏诅咒,则是灵魂信息上限。   “你被虚实转化器放逐入二号宇宙的亚空间后,一定深度感染上了趋同,也正是这种趋同性帮助你感应到了另一片相似雪花中的联盟。”   “我也正是这么认为的。我最近便是一直在研究调查这件事。”曦雾用力拥抱住枢零,“小绒毛,我会为你找到我上辈子所身处在的那处新宇宙。我会用这条大迁徙航道作为筹码,从虫群手中赎回你的命运。” 第146章 第二宇宙探索计划   半个月后。   在“第二宇宙探索计划”的项目组消息发布会上。   线上会议室中人声鼎沸, 台下的媒体记者、政客、科学家们全都热火朝天地议论纷纷。   “他怎么有能力主持领导这么大的一个科研项目!他才拿到他的学位证多久,又有多少工作经验?”   “是啊,虫群帝权也陪他这样胡闹?科研又不是炒作流量明星, 只要肯砸钱就一定能捧红。看来那些满天飞的花边消息都是真的,他的确把陛下给迷得不轻,真没想到虫族人也爱吃法皇人这套。”   “哈哈!你忘了吗, 七十多年前机仆起义事件刚发生那会儿, 虫群的舰队一入侵进联盟境内, 他们第一时间就把法丽塔星搬回了家。到现在那些被抓走的法皇人都还在每天为虫族人们‘服劳役’呢。”   “我真的不看好这个‘第二宇宙探索计划’,他给出的立项根据实在是太荒谬了——居然是靠他自己的特异功能!现在这种江湖骗子都能成功骗到项目资金了吗?真是世风日下……”   “……”   当曦雾的全息投影出现在演讲台上时, 会议室中纷纷的议论声终于安静了一会儿。   等曦雾将发言稿念完, 进入现场提问环节后, 各路记者、科研人员们都迫不及待地按亮了面前的发言键。   曦雾随意通过了其中一位提问者的发言请求。   那名幸运的提问者极快地站起来, 向曦雾大声质问:   “你写的项目介绍信息真的没在开玩笑吗?‘第二宇宙探索计划’的立项根据就只是你的特异功能?你真的不是在做梦或者磕多了后臆想出的那个第二宇宙吗?   “曦雾先生,你也是业内人士了, 你应该知道, 你现在给出来的这些立项材料真的很难让人信服、愿意据此加入进你的项目组!”   曦雾不慌不忙。   “各位同行大佬们, 我承认, 我现在写给你们的这份项目介绍信息,它看起来是十分荒诞不经的。那你们为什么还要花时间来到这里参与我的消息发布会呢?   “让我猜猜, 你们不信任我, 但却比较信任通过了我的这份项目申请书的虫群帝权陛下,对吗。你们或许会开玩笑说,他是在被窝里给我的项目申请书盖的章,但实际上你们绝不会真的那么认为。   “你们要的项目立项材料,我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和你们说话、枢零陛下还活生生地给我的项目盖了章,这不就已经是最好的立项申请材料了吗。   “当年琅光星门的那场事故, 那场可怕的以太界概念风暴,那是毫不弄虚作假、经得起任何人查验的。我却带着枢零陛下仅靠着那艘小破船,成功从风暴中逃出生天,后续又顺利活着回来了。   “你们必须得承认一件事实——我的身上的确有特异功能,我的确有远超常人的特殊。而现在,我正是要邀请你们与我一同研究与提升我的特殊,再借此去寻找第二宇宙。   “虫群的许多高科技设备都是完全由生物体组织构成的活体装置,那我想我也可以是由肉与骨做成的人形探测雷达。   “同时,真正驱使了你们来到这里听我发言讲话的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理由是:你们都不甘心放下大迁徙计划,都不肯放弃对新宇宙的探索。   “我现在可以向你们保证,我的‘第二宇宙探索计划’将会是这场‘新宇宙淘金热潮’中的最后一个超大型探索计划,此后至少千年内都不会再有这样规模的面向全星际的超级‘新宇宙探索’大项目了。   “它是这个时代的最后余晖、最后一搏,‘第二宇宙探索计划’是你们这群不甘心的人的最后机会。   “我并不强迫、也没那个能力强迫你们加入我的项目组,你们都是来去自由的,你们铁了心想走我也留不下你们。   “而你们现在既然都肯花时间来听我演说你们了,何不再稍微多留下来一会儿看看,‘第二宇宙探索计划’它究竟有没有获得成功的可能性呢。”   曦雾向在场的众人露出微笑。   “下一个问题。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   当曦雾看见,第二次亮起的发言灯稀稀拉拉的比第一次少上许多,大部分业内人士都认真思索起他们的下一个提问问题时,曦雾便知道,自己的这场项目发布会,它圆满成功了。   一名媒体记者在会上向曦雾问到:   “曦雾先生,是什么最终促使您提出了这个艰难的、饱受非议的、普遍不被社会主流所看好的‘第二宇宙探索计划’项目的呢?”   “是我的誓侣。”采访画面中,曦雾双眼穿过镜头凝望着远方,“我不为宇宙、不为任何文明的未来,甚至不为功名利禄,就只是为了他。   “我要他彻底属于我,更属于他自己,我要从虫群手中赎回他被束缚在帝位上的人生,让他再不用哀伤地对我说,‘可这就是我的命运,曦雾’。”   为防止“第二宇宙”项目成功后,虫群吃干抹净翻脸不认账,试图零元购不把曦雾的老婆孩子们的命付款给他,曦雾处心积虑地往项目组中引入了特殊的监管机制——   信用点制。   一,参与项目的所有文明,其注入进项目组中的资金都必须换算成等价信用点。   二,参与项目的所有文明,其项目收益都必须以信用点做结算。   三,参与项目的所有文明,都必须开放将信用点兑换成本文明货币的兑换渠道。且不得拒收信用点付款。   四,所有人在项目中产生的一切交易行为,都必须以信用点作为唯一的交易等价物。   五,围绕第二宇宙所产生的一切利益交换行为,都等视作在项目中产生的交易行为。   曦雾的这一招,相当于是强绑参与进“第二宇宙”项目中的所有文明给自己站台。   各文明为保证自己手中的信用点不通胀贬值,他们势必相互监管,不会准许他人随意调整信用点与文明货币间的汇率。虫群也就无法随意终止或涨价与曦雾间的“买卖”合约。   当然,在一些情况下,虫群的确可以靠武力强行打破大家间的规则默契,但这是相当不划算的。   凡是有识之士都可以预见,信用点必将成为未来宇宙中真正的通用货币,因为它直接与“第二宇宙”那片黄金新大陆相挂钩,任何人若要想参与进新宇宙计划分一杯羹,就不得不使用信用点、储存信用点外汇。   别看现在这个“信用点制”只有粗糙简陋的五条,要不了多久各文明的金融学家就会争先恐后地来自发完善它。   曦雾高高地翘着尾巴,意气风发地对枢零大呼小叫:“叫我老公!”   “老公。”枢零乖乖地唤。   “说,你现在是谁的人,是不是你老公我的人!”   “是,我是老公的人。”   “芜湖!”曦雾吹起流氓哨,“你是我的人~你是我的小飞蛾~快飞过来,飞来给你老公我脸上香一个~”   枢零当真款款地走来,在曦雾的脸蛋上印下一枚香吻。   曦雾春风得意地灿烂大笑,一手搂住枢零的腰、一手按着枢零的后脑勺就猛亲上去,那气势汹汹得像悍匪在打家劫舍。   枢零一点也不拧巴、不反抗地对他予取予求,温柔得让曦雾都有些不习惯了。   曦雾松开嘴。   “老婆,要不你还是咬我一口吧,你今天这么乖,我反倒心里毛毛的。”   枢零便在曦雾的脸蛋上咬一口。   曦雾摸着脸上的渗血牙印,嘿嘿直笑。   枢零的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着。   他们手拉着手一同躺倒在云朵造型的悬空漂浮的懒人沙发上,共说起些不着边际的话。   “咳!枢零先生,现在我要十分严肃地通知你一件事——   “从今往后,你要是想早起去上班,你必须先征求我的意见。我不准许你就不许起床上班,你必须留在床上陪我睡大懒觉,因为你的所属权是我的,你是我的人了,知道了吗?”   “曦雾先生,我将很遗憾地回复你——   “你要买虫群帝权迟到罢工,那是另外的价钱。”   “另外的价钱就另外的价钱,等‘第二宇宙’项目成功后,我将有的是信用点!”曦雾高高举起右手比划,“我的那群被你们俘虏为星怒力的同族兄弟们,也终于可以申请保释外出了。   “枢零,而如果你求我,我也可以为你设立一笔创作者扶持基金,用来帮助你在全星际推广虫群最伟大的厨艺节目,《千奇厨房》!”   “谢谢,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现在只是四位大师的思想太超前,只是星际群众的审美太落后,而我相信,总有一天,全宇宙的人都会主动来看《千奇厨房》。”   “嗯呢,行吧。那还是我们说点正事吧。首先,我要往你们虫群投资一个项目,要你们找到能从帝权身上剥离帝王浆的影响的方法,这样你们以后的每一任帝权都不用被处死可以活着卸任了。”   “这个项目的难度会非常高。如果它比较简单,我们早就那么做了,而不是偷懒地直接把上任帝权给处死。”   “我不管,反正你们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在第二宇宙项目上也不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好。”   “其次,”曦雾弹出第二根手指。“我要你的族胞们自己去找其它的研究心能的方法,别老想着拿我俩配种生小毛毛虫。   “等他们自己找到其它研究道路后,我们也就顺理成章地不用再背负这万恶的生育任务了。到时候,我们俩想造几只小毛毛虫就造几只,想丁克就丁克,我们的XXOO归我们自己做主咯。”   “好。”   “再然后,我要命令你每天晚上穿上性感可爱的情趣制服,来勾引我色令智昏地和你犯低级错误。   “我要看你穿女仆装、护士装、秘书装、兔女郎装、旗袍、婚纱裙……衣服下面要有半透明的蕾丝内衣,一定要有奶罩,你的胸那么大,不穿简直是暴殄天物,嘿嘿嘿……让那蕾丝花纹半遮半掩着你的性感部位,从布料孔隙中乍泄出几抹春光晕色……吸溜……”   “下流胚。”   曦雾央求:“老婆陛下你快再用这个语气多骂我几句,求你了,再骂我几声——”   枢零按着甜甜老师的教学视频里的内容字正腔圆地棒读:“你这头不知廉耻的发.情公牲口,我要狠狠踩爆你淫.贱的〇〇。”   曦雾瞬间萎顿了。   因为枢零是真的敢那么踩。   他嘟囔着抱怨:“你们虫族人总是分不清玩笑话,总是把所有话都当真……”   “那是在你们已经取得了我们的信任的情况下,我们才总是当真,忘记了你们居然是一群会说谎的坏家伙。”枢零偏过头,将脸埋入进曦雾温香的颈窝,“第二宇宙项目……曦雾,你对它…真的有成功把握吗?”   “……老实说,没有。”曦雾高举在半空的右手落下了,“甚至有时我自己都会开始质疑自己,是否真的是从第二个宇宙中穿越重生过来的,而非我的一种偏执臆想。   “但跟你在一起的日子,真的一点也过不够。就算是用骗,骗那么多的项目投资最后大家却都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也自私地想和你多过几天逍遥日子。”   “我也是……”枢零低着声,“帮你通过这个高风险项目,就已经是我能在规则范围内所做到的极限了……而且,曦雾……我更害怕的事情其实是……”   枢零的手掌盖在了曦雾鲜活的心跳上。   “你会在项目实验中出事,你的灵魂会破损,你会……无法被复活的死去……”   曦雾在枢零的发顶落下一吻。   “你远比我更坚强,你在‘离别’这件事上,总是更善于忍受……   “但我向你发誓,小绒毛,我会尽我所能地从每一次第二宇宙的航道探索行动中活着回来见你。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遭遇了什么……” 第147章 项目启动   整个第二宇宙项目, 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去做实地航道探索前的先期准备。   这十年中的一大部分时间,被用去了研究与开发曦雾的天赋能力;   另一大部分时间,则被用来研究打造针对概念风暴的拮抗防御装置——   谁都不愿意让曦雾这个暂时谁也无法复刻的宝贝人肉雷达出师未捷死在道中, 那样大家投进项目里的钱可就全打水漂了。   一时的项目失利都没什么,只要保住曦雾不死,那就总还有成功、或者找别人接盘项目股份的希望。   同时, 这十年里曦雾在一次次的阶段性模拟测试上呈现出的优异表现, 也给了投资者们对第二宇宙项目的不少信心。星际风向逐渐从质疑第二宇宙项目是坑蒙拐骗内有阴谋的, 转变为开始相信第二宇宙项目真的有成功可能,再不济也能多多少少的做点相关研究成果出来。   不断有人追加投资, 也不断有第二批、第三批投资者陆续意动加入进来。   第二宇宙项目对这些投资者们几乎是来者不拒的, 信用点体系本来就需要越多的人参与其中才越有“信用”、越发稳定。   一直到星际通用历136943年1月1日, 首次航道探索行动开始的这天。   星际中绝大多数叫得上名字的文明都或多或少地投资加入进了这项第二宇宙探索计划中。   于雷利斯虫群的对外开放特区-金黎明太空港中, 第二宇宙项目的特种航道探索船“曙光号”已整装待发。   就等最后的送别仪式完成,它便要载上船员们穿过后方的那座金光璀璨的星门, 进入亚空间深渊裂缝底部的亚太界中踏上寻找第二宇宙的前途未知道路了。   “曦雾……”   枢零伸手拂落曦雾金发上的彩带。   下一瞬, 天空中却又洋洋洒洒地有新的花瓣飘落在曦雾的头顶, 又有一条新的彩带缠挂在曦雾的犄角上。   在欢庆的乐声、人群的欢呼贺送声中, 他们二人四目相望,用眼瞳装盛对方的身影。   明明在昨晚、在今早的时候, 早就说过那些离别前的话, 此刻却也还是有千言万语在涌上心头。   曦雾用力拥抱住枢零。   他深吸着爱人发间沐浴后残留的淡香:“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曦雾的这句话是实话。   亚太界在除了联通向了数不清的新宇宙外,它的其它的属性与以太界并无区别。   以太界中没有时间概念,亚太界中同样没有时间概念,无论人们在其中呆了多久,外界都分毫没有时间流逝。   同时,迷航在以太界中的人, 外者再也寻不回他们了。   在他们进入以太界的一瞬间,他们就像被剪切进入了一处完全独立的时空,其他人再进入以太界,只会进入到一处全新生成的独立时空中,如平行线般永远都无法相遇见以太界中的迷失者们。   就像游戏副本一样,每支玩家小队进入的副本都是各自独立并不互通的。   对被留在主宇宙中的人们来说,去往以太界的船队,若下一瞬没传来他们“顺利返航”的消息,便足以确认船员们全数牺牲了。   常常是人们身上积挂着的礼花彩带还没能尽数拂去,噩耗便传来,哀乐便响起。   在登船用的传送电梯厢中,曦雾最后一次对枢零挥手。   一道白光闪过后,人已经离开了。   枢零坐立难安地听着金黎明港中央调度室发出的一道道广播指令:   “星门预热,已准备就绪!”   “飞船引擎,已准备就绪!”   “全体船员,已准备就绪!”   “最后安全检查,完毕!”   “航道已净空!”   “倒计时启动!”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开始!”   嗡嗡嗡——!   在星门黄金色的夺目耀光中,探索船极快地消失了它的踪影。   中央调度室的广播声还在继续:   “曙光号已顺利进入亚空间!正按计划正常向目标亚空间深渊裂缝-虹渊中航行,预计将在6分46秒后抵达至虹渊裂缝底部,进入亚太界!”   -小绒毛,不用…担心,我们只是进去…一圈找找路而已   曦雾轻描淡写地从船上向枢零发来消息。   但这段讯息有些断断续续的,它受深渊裂缝中的环境干扰影响,信号不是太好。   -我们已……先期测试…很多…次……我总能找…返航…路   -我会…回来……滋滋滋……待会…见   枢零急急回到:   -好,我们待会见。   留在金黎明港中的几乎所有人都是数着秒度过的这六分多钟。   当中央调度室的广播终于喊到“曙光号以顺利抵达至虹渊底部,即将进入亚太界!”时,金黎明港中所有人的心、新闻转播画面前的观众们的心全都提了起来。   短短数秒后,一道声音嘈杂的通讯向金黎明港返回了:   “这里…曙光号,任务完…我们已…成功返航!”   哗——   热烈的欢呼庆祝声在金黎明港中山呼海啸地爆发!   枢零的心头猛然一松,重重往身后的椅子上倒去,狂吃了六个小蛋糕。   曦雾给枢零发来消息:   -有惊无险,还算顺利[/呲牙笑]   -我们应该很快就会组织进行第二次航行探索,最迟不超过三个月后。   一大群记者堵着曙光号的通讯讯道问这次航行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另一群记者则追问这次行动中有何收获发现。   曦雾面对采访镜头凯凯而谈:   “我们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我们刚进入亚太界中后不久便遭遇了概念风暴。因为亚太界中是没有时间概念的,所以我们的飞船必须从外界携带一些‘时间’进入亚太界中使用,就像潜水员需要带上氧气瓶才能在水中长时间潜水一样。   “我们用‘时间’做了一个氧气泡泡将我们的飞船包裹起来,但不幸的是,如果泡泡吹太大、氧气带太多,我们将很容易被概念风暴缠上。我们的这次行动便糟糕地遇见了这种坏情况。   “在迫不得已之下,我们放掉了一些氧气以缩小我们的泡泡,方才顺利躲开了风暴的纠缠。也因此遗憾的,我们没能探索到原定计划中的那么多目标,我们必须为自己的生命安全预留下充足的时间以确保我们能顺利返航。   “但我们也在这次行动过程中大致找到了一些方向头绪,我现在可以百分百、毫无任何犹豫地向所有人肯定——   “第二宇宙确实存在,我的确是来自另一个宇宙的穿越重生者。”   所有的项目投资者都为这条好消息而大受振奋与鼓舞。   越来越多的资金被追加入项目中,数位行业顶尖的工程师被邀请来,齐心想办法打造出能在亚太界中续航航行更持久的特种探索船。   但后续的事情发展却并非盲目乐观的。   一次次探索起航,一次次失望而归。   一千三八十四天过去,整整十一次探索航行,他们甚至没能拿出什么像样的研究成果,只有曦雾口头上的一些模棱两可的说辞。   越来越多的负面声音在星际上充斥泛滥,第二宇宙项目被一部分人叫嚣为“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骗局”,又被一部分人批评为“劳财伤民”、“所需技术超前不切当下实际的”……   逐渐有投资者心灰意冷,开始转卖手中持有的信用点。   一个金融概念被炒上天只需要一阵大风吹起,同样的让它跌落神坛也只需要一夜之间。   但囤积信用点最多的各大文明政府却并没有跟着散户们一起恐慌性抛售信用点。   且一些文明他们不仅没抛,反而还趁机大量吃进了这批低价抛售出来的信用点。因为他们都知道——   做科研投资,最需要的就是耐心、恒心、毅力。   与一点运气。   就凭曦雾带着探索船队整整“有惊无险”了十一次,期间从没有减员过任何人,并且在大多次探索行动中都基本完成了预定的探索航程,这些文明的头脑便肯相信曦雾的“运气”。   第二宇宙项目也本就不是一个让人来赚快钱的投资项目,而是一个严肃的事关全宇宙文明的存续未来的科研项目。   但到船队进行第十四次探索航行时,到底还是出大意外了。   在曙光号进入到亚太界中后,金黎明港竟超过了整整一分钟,都迟迟没能收到曙光号的任何通讯回应。   这件事当即就作为紧急突发事件冲上了星际的热搜榜一。   十分钟时间过去,大家原本含糊其辞的对这场事件的称呼已统一为了#曙光号失联#;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词条变成了#曙光号遇难#,大家开始讨论哀悼与复活的事了。   胆大的媒体方开始向虫群发送通讯请求,想采访一下枢零陛下此刻的心情与反应。而虫群对这些嗡嗡营营的媒体当然没做任何理会。   在金黎明港帝权行宫的落地窗边,枢零一动不动地伫立着,赤红的双瞳遥遥凝望着远方的那座黄金色星门。   他的身后,满桌的可口佳肴在逐渐错过它们的最佳赏味期。枢零本来和曦雾约好现在一起吃晚饭的。   “呱?”   呆傻的四点八尚不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只是单纯地疑惑着曦雾怎么还没回来。   换以往十多次这个点的时候,曦雾早就该坐在桌子边吃得半饱,伸手对着它的主人摸来抱去了。   枢零摸摸四点八的铁皮脑袋。   又在沉默许久后,说到:   “我们先自己吃这顿晚饭吧。”   一直到桌上的餐盘都空了,一直到夜已深该洗漱睡下,一直到第二天枢零该起床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曙光号与他的爱人曦雾,都毫无音讯,没有归来。 第148章 我回来了   曦雾的前额上浮着大片的细密冷汗。   他正全力指挥驾驶员们将飞船从这处暴虐的未知新宇宙中开离出去。   原本, 曙光号正按原计划路线按部就班地在亚太界中向前探索行径。   项目形势稳中向好,曦雾在越发清晰地感知到他们的每一次探索都比上一次更接近目标一分。   但意外却突然发生了。   他们探索船的时间留存场装置竟毫无征兆地出了故障,导致飞船的“氧气泡泡”在极快地漏气。这直接诱发了一场概念风暴的发生, 风暴又加速了泡泡的漏气速度,而泄露的“氧气”又刺激得风暴越发活跃狂暴,就此陷入进恶性循环中。   曦雾当机立断, 命令船队躲入一旁的未知新宇宙中暂避, 等修好飞船的时间留存场装置并往泡泡中添补充足了返航所需的时间后再行离开。   亚太界中没有时间概念, 但所有的新宇宙中都是有的。于是当探索船进入到任一宇宙中后,他们的时间便将重新与诸天宇宙并轨同步。   此刻, 曙光号上的所有人都心知, 在金黎明港中等待他们归航的亲朋好友、工作人员们, 一定都为他们担忧恐慌了起来, 开始猜测他们是不是迷航、是不是出意外身死了。   一名随船科学家在焦虑地祈祷:   “这处异宇宙和我们的母宇宙间的时间流速差千万别太大!他们千万别着急复活我们,不然的话等我们回去后, 同时存在两个我们, 我们的灵魂会出大问题的!   “我们这些长期泡在亚太界中穿梭航行的船员本来就是灵魂易受影响出问题的高危人群!”   母宇宙的亚空间时刻记录着所有人的灵魂信息数据。   但当人们离开母宇宙进入到亚太界中后, 母宇宙的亚空间便鞭长莫及地无法再接着记录。   于是在母宇宙的亚空间视角看来, 人们进入亚太界中又返回的过程,相当于人们在某一时刻莫名其妙地凭空多出了一大串找不到信息来源的记忆数据, 就像世界出了BUG一样。   曙光号的船员们偶尔会有忽然遗忘掉了自己的某次出航记忆的情况出现, 这都还算症状轻的;最重症的那名船员把整个项目组都忘记了,还以为自己是来基地里观光旅游的。   曦雾紧抿着唇,他也极不愿意回家后看见枢零身边多出了另一个“自己”。   同时,他作为一只从另一个宇宙中不知具体经历了些什么的漂流过来的亚空间幽灵,他的灵魂状态其实挺糟糕的。在最新的一份健康专家对他的未来寿命的评估报告中,他的寿命上限已然骤降到能和枢零差不多走一块儿的程度了, 他曾经还为此高兴过。   如果他们真的复活了他,那他回去后他的灵魂多半是要出事的。轻则寿命上限再度缩减,重则性情大变就像换了个魂一样。   一名随船研究员对另一名同事问:“你算出我们现在所处的这处异宇宙和我们的母宇宙间的时间流速差是多少了吗?他们那边到底过去多久了!?”   另一名同事急得浑身发蓝:“快了快了!正在算!结果马上出来了!出来了!大概是103:1!他们那边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不少船员听到这个答案后都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可预计的,等他们脱离这处异宇宙成功返回到母宇宙中时,那边更应该已经过去了一整个月的时间。   一整个月的时间啊!到时候留在母宇宙中的项目组人员究竟有没有开始复活第二个他们出来,那真不好说。   曦雾不得不出言安慰他们以稳定军心:“他们不会那么着急复活我们的,他们在讨论我们可能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时,应该是会猜想到我们现在的这种境遇的可能性。他们怎么也该等上个半年后再做决定复活我们吧。”   在“曙光号失联”的事故讨论会议上,身为项目最大投资方雷利斯虫群的话事者的枢零,他面无表情地拍板做下了最终决议:   “复活他们的事半年后再议,散会。”   但半年后,曙光号却仍然没能回归。   在重开的讨论会议上,枢零再度要求“半年后再议”。   一些投资者们却沉不住气了,他们联合上书驳议到:   “第二宇宙项目已经停摆了整整半年,但项目组人员们的工资、和设备的维护费用却没法跟着停摆不拨款,这每过一天流出去的都是钱啊。我们怎么可以又干等半年,半年之后会不会又再半年!   “陛下,我们知道您和曦雾先生伉俪情深,您对他情真意切,您不肯相信他是出了事,您觉得他还有希望回来,您担心我们现在复活他会导致他回来后灵魂出问题。   “但事情也不能这样一直拖下去啊,陛下您可不能被您的感情左右了判断,不能做出不够理性、对项目不够负责、对投资者们不够公平的决定!”   枢零冷冷地回应到:   “我正是出于我的理性才做出的这样的决议。   “曦雾的灵魂的特殊性我们都已知晓,他从第二宇宙穿越过来,灵魂本就脆弱,现在又长期出航于亚太界中,这更加重了他灵魂上的伤势,他的每一次出航都无异于在往伤口上撒盐。而复活的不完美与对灵魂的损伤你们也都是知晓的。   “在这种种情况的叠加之下,你们谁能保证他在复活后,他灵魂上的那份用以寻找第二宇宙的特殊性不被伤及?一旦他的这份特殊性丧失了,我们项目的前期投入便基本沉没无归了。   “这样过于极端的后果让我认为,在当下,我们理当做出最保守的选择。我们该多一些耐心去等待曙光号的回归,而不是目光短浅地只看见眼前的损失,急匆匆地将他们复活,到时候又悔之晚矣。   “同时,我也信任曦雾。他胆大包天得连联合前联盟一起绑架我并强迫我跟他私奔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并且还差一点就真的成功了,我不相信他会就这么简单的、了无声息的死在外边,他应当是做鬼也要飞回来缠着我的。   “无论是半年、一年、十年、百年,我宁肯率领虫群以暴力手段将整个项目封存冻结,我也要等到他回来,或者等到一封他确切的死讯。”   枢零在会议上力排众议,顶着所有压力独断地宣布,将第二宇宙项目无限期封存,直到有曙光号的确切消息为止,才会重启这项计划。   在会议散场后的短短十分钟内,星际上的各大金融交易所中便大批量涌现出被投资者们恐慌性抛售的信用点。   这次恐慌抛售的规模远比上次更为巨大,连一些星际上赫赫有名的专业投资者也不再看好信用点的前景未来,觉得项目的风险实在太过巨大,劝大家及时“割肉止损”。   换以往需要靠关系才能拿到资格向第二宇宙项目中加注资金得到的回馈信用点,如今它的交易值却一跌再跌,于短短一天内直接跌至崩盘。   一些人庆幸自己之前没参与进信用点的炒币热潮中;一些人亏得倾家荡产身价一夜清零,坐在天台边上嚎哭不止;一些贷款炒币的人更是愤怒绝望到人都瘫了,心里只剩下一死了之的自杀念头,却又怕死了也会被债主复活起来用一些可怕的方法来强迫他们还清债务。   然而,就在枢零陛下的祖宗十八代、上下五万年全被这些破防的投资者们给问候了个遍的时候,就在星际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至少三五年内信用点的交易市值都不会再有起色的时候,却有一只神秘的大手伸进了金融交易市场中,一次性抄底走了绝大部分的信用点。   后经大家的调查发现,这名神秘抄底者竟然是雷利斯虫群官方。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虫群帝权真的为爱情疯魔了,这都敢代表着虫群的意志去玩抄底,实在太没有理智了!”   然后又逐渐有小道消息传出,声称这次信用点市值大崩盘其实是场阴谋,是枢零、曦雾俩奸夫淫夫自导自演联合做的局,就是为了能低价抄底一波大家手里的信用点。   于是,当一个半月后,曦雾带着船员们终于死里逃生回归到母宇宙中时,在星际上迎接等待着他的不是欢呼庆祝声,而是投资者们铺天盖地的“***退钱!”的疯狂叫骂声。   好在曦雾现在全无心思关注这些,便省去了隔着网线翻白眼的功夫。   他此刻的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枢零!我回来了!”   他的全息投影抱紧了枢零,恨不得能将自己揉进枢零的骨血中。   但一道虚幻的全息投影又如何能真切地相拥抱住彼此呢?   因途中出的那些意外,曙光号并没能按原路返航回到金黎明港中,曦雾与船员们现在正处在离金黎明港有三十多亿光年外的一处偏僻位置,疲惫不堪地于原地休息等待支援。   任曦雾再如何思念枢零,也无法立马飞跃过这三十多亿光年的距离到枢零身边来,此刻他唯能用全息投影暂缓相思之苦。   好在现在的全息投影都越做越真了,甚至能在身体感官上虚拟出与现实物体的触碰交互感。   曦雾仿佛真的从空气中抱住了枢零,枢零也仿佛真的在空气中抱住了曦雾。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为我顶住压力等我回来,不会让他们复活我的。没有在你身边看见第二个‘我’真是太好了……” 第149章 幸福结局   枢零不断地在曦雾的投影上摸索, 长须晃动着想感受到一点曦雾的情绪。又将鼻子埋没进去,想要嗅到一些爱人的体香。   但枢零真正能得到的却只有耳旁曦雾的声音。   曦雾正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异常亢奋向他不断吹嘘:   “那群天杀的技术组,他们给飞船更新换代的什么破时间留存场装置, 差点把我们全部坑死。我们船上本来是有几套备用替换装置的,但不知道有什么毛病换一套坏一套,我们不得不走走停停不断进入异宇宙中补充我们的时间泡。   “这两个月里我是眼都没敢合一次, 全靠打药维持清醒, 我到现在药劲儿都还没过呢。   “而且就差那么一点点我们就要迷航在回家路上了, 但还好我是背负着拯救末日危机重任的天选之子,我硬生生指挥着他们另找了一道亚空间裂缝穿了回来。   “老婆我跟你说, 我们这次还观测到了异宇宙里的外星人!他们每个人都长得像一团巨大的发光的云, 他们天生就是宇宙中的游牧民族, 以星海中的恒星为食, 他们那里的恒星数量异常的多,行星反而是少数的。   “要不是时间紧迫怕回不来, 我指定把船开到他们面前去薅点土特产回来带给你吃。你说他们那儿的东西我们吃起来会是什么味的?也许异常的鲜美, 但我们一辈子只能吃一次, 吃完就得死翘翘哈哈哈……”   正巴拉巴拉说个不停的曦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一滴眼泪穿过他的全息投影, 碎开在冰凉的地板上。   在感受不到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的一切的真实又虚假的怀抱中,枢零悄无声息地哭着。   使曦雾手足无措。   “我,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甚至都没有缺胳膊少腿呢……”曦雾笨拙地伸手去帮他擦眼泪,“别哭了……”   却忘记自己现在只是一道投影,是无法真正地触碰到枢零的。任他的手在枢零的脸庞上来回擦过几遍,泪痕都未能干去。   “别哭,别哭,小绒毛……不哭了……”   一颗接一颗的眼泪还在掉, 他的爱人的眼中为他藏着两片湖。   这些不断从曦雾的投影中穿过又摔碎的眼泪,就像一把琴弓拉锯得他心弦颤抖。使他越发慌乱无措,使他越发慌张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一会儿往枢零的脸上亲一下;一会儿揉揉枢零的脸颊;一会儿又吻一下、抱一下,央求他别再哭了。   可这些好像都没什么效果,曦雾急得逐渐有些头晕脑胀了。忽然他一昏神,就用双手捧住了枢零的两边脸颊,让他看着自己的脸,然后又对他说:   “我学猪叫学得特别像哦,小时候我妈住院化疗时,就特别喜欢让我学猪叫给她看,她一看就笑了。一般人我都不给他们学,但你不是我的一般人,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学一次给你看。”曦雾捏住鼻子,前后动了动耳朵,“哼、哼!”   枢零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曦雾挤眉弄眼,很努力地大声猪哼哼:“哼、哼、哼!”   “……”   曦雾尴尬地放下手。   “一点也不好笑吗,好吧……要不我再给你学狗叫吧,汪、汪!牛叫哞、哞——鸭子叫我也会,嘎、嘎、嘎——”   “哼。”枢零很忽然地笑了,“哼哼。”   他的眉眼和嘴角都弯着,在笑曦雾像个大傻瓜一样。   曦雾不知道枢零是在笑话自己,还以为是自己精妙绝伦的才艺表演把枢零给逗乐了。他顿时学得越发的起劲,骄傲地挺胸抬头,声音无比洪亮。   “嗷呜,嗷嗷——”这是狼叫。   “吱吱,吱——”这是老鼠叫。   “咯啰,咯啰咯啰——”这是他们在游戏里灰头土脸地抓了一宿也没抓到的香香蛙叫。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枢零在开怀的笑。   曦雾还是第一次见枢零笑得这么开心、这样明媚,像迟来的春光终于照进了冬日里,天空中铅灰色的阴云全散去,地上白雪映得像明镜一样的亮堂。   他学着动物叫的嗓子一下子扭破了音,也禁不住地跟着枢零笑,大笑,哈哈欢笑,在眼角笑出了一滴眼泪。   曦雾在抹掉那滴泪后,赧然地对枢零说:   “我好像,让你哭过的次数,远多于让你笑过的次数……”   “嗯。”枢零微笑着,“是你自己一开始对我说我笑起来很丑的。”   曦雾大惊:“我哪有那样说过!”   “在我们刚结婚后不久,我们第一次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那天妈妈和二叔也在场。”   曦雾努力回忆:“……我那天明明说的是你笑得很奇怪,哪有人在笑的时候嘴角是直角向上翘的啊!”   枢零两边嘴角直角向上翘起:“我们虫族人都是这样笑的。”   “你放屁,他们哪有人是这样笑的!就只有你一个人这样笑,简直像个伪人一样!”曦雾伸手去揉搓枢零的脸,“你别这样眉毛乱飘地笑了,真的很诡异诶,你明明是会正常笑的!”   曦雾试图把枢零脸上的伪人微笑手动揉搓回成正常人类的表情,他又忘记自己现在只是全息投影,实际上是碰不到枢零的脸颊的了。   正沮丧地瘪着嘴,忽然枢零主动将脸颊往他的手心上贴。   他下意识动了下手指,捏捏枢零的脸蛋,枢零竟顺着他手指的动作将嘴角适度上翘起,仿佛真的被他捏住了脸一样。他一松手,枢零也跟着将嘴角平回去,恢复成惯常有的一条直线的样子。   曦雾又“捏”了下枢零的脸,枢零再度配合他翘一边嘴角。曦雾傻乎乎地笑了起来,又用另一只手去“捏”枢零的另一边脸蛋,这样枢零的两边嘴角都翘起来了,脸上就有了一抹好看的微笑。   但这抹好看的微笑并没有存在太久,它很快又变成了一个诡异的直角括号。   曦雾双手轻拍一下枢零的脸蛋:“讨厌……你完全就是故意笑成这样来欺负我的……”   枢零理直气壮:“哦。”   曦雾一边笑一边哭,他用力抱住枢零:“还能活着回来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枢零也抱紧他,“还能再跟你像这样说话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坚信我一定会回来,顶住了所有压力绝不松口复活我……”   “因为我不想再犯第二次同样的错,我不会再忽视你的‘想和我永远在一起’。”   后来。   在历尽千难万险后,在曙光号的第二十八次探索出航中,终于,曦雾带着船队找到了目标,找到了那片相似的雪花,找到了第二宇宙!   新宇宙热大开拓时代就此到来,一座座通往兄弟宇宙的太空港在一片片热火朝天中兴建,又在一阵阵欢呼声中竣工。一条条航线被开辟,一艘艘航船正出发。   有人说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它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各行各业的科技都在飞速发展,人们每天都能看见数不尽的新奇事物。   有人说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没了末日危机的顾虑,各文明间终于能肆无忌惮地露出它们凶恶狰狞的獠牙,每天都有数不尽的人们死去、颠沛流离、沦为奴隶。   而在这所有的好与坏中,在它们相糅合而成的一个平凡而又普通的渺小的一天里,曦雾与枢零的第一个孩子,海珮,出生了。   准确地说是一枚孕育着小毛毛虫的灰白色软壳蛋从枢零的肚子里剖了出来。   曦雾每天都眼巴巴地盼着宝宝从蛋里孵出来,每天白天都雷打不动地趴在育儿箱边碎碎念给海珮做“蛋前早教”。   但当海珮真的要从蛋里钻出来时,他又急急地喊海珮慢一点,因为枢零还在上班没回家呢。   可海珮也不知道像谁,他非常的不听话,他固执地咬开了蛋壳,一拱一拱地钻出来,抖抖灰毛上的黏液,对着曦雾喝五吆六:   “爸爸!饿饿!饭饭!”   曦雾一把抱起这只比自己的拖鞋大不了多少的灰色毛毛虫,一边喂他吃饼干一个劲儿地傻乐,一边不断地扒拉开蹦蹦跳跳也想抱小宝宝的四点八。   枢零在视频消息里说:   “一定是你给他念的那个糖果屋的故事把他听饿了,他才提前钻出来了。”   海珮非常的能吃,曦雾说这一点是随的枢零。   海珮非常的能睡,枢零说这一点是随的曦雾。   海珮非常的能调皮捣蛋,曦雾和枢零都纷纷推卸责任说是随的对方。   他出生刚不过一个月,整个茧之宫里,就只有他的爹妈和四点八没被以旧换新过。   曦雾每天的带娃日常,就是被海珮气出高血压、心脏病、脑溢血、动脉栓塞。   一会儿这里被海珮一个肉弹冲击撞得骨折,一会儿那里被海珮一个泰山压顶粉碎性骨折。   他没有一天不想把海珮塞回枢零的肚子里去,没有一天不在后悔那晚上为什么鬼迷心窍了想跟枢零造小虫,没有一天不在气急败坏地说:   “唉!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生你还不如生块叉烧!”   枢零抱起海珮递到曦雾的手膀子旁边。   “灰灰,对你爸爸使用‘咬住’。”   海珮张大嘴:“爸爸,毛绒小火车来咯,嗷呜——”   曦雾甩着手惨叫:“啊啊啊啊——”   枢零说到:“你看,我们家灰灰明明就很听话很懂事嘛。”   “可恶!”曦雾含着眼泪花,“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有了老婆,第一次老婆为我生了虫宝宝,这两件愉快的事情交织在一起,我本应该获得如梦一般的幸福时光才对。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为什么现在每天欺负我的人变成了两个!”   枢零:“哦。”   海珮:“哦。”   曦雾大怒:“你们两个!实在太过分了!我明天晚上不要给你们辛辛苦苦地做晚饭吃了!”   海珮吐舌头:“爸爸做的饭,粑粑一样难吃!呸呸呸!”   “什么?!你居然还嫌弃我做的饭难吃!海珮!你是要翻天了你!”   曦雾彻底出离了愤怒,他一把从枢零手里夺过海珮,高举右手“啪、啪、啪!”地狠狠打起海珮的屁股。   海珮呲出小奶牙哈哈傻乐:“爸爸打屁屁一点也不疼,哈哈哈哈~”   枢零伸出自己强而有力的巴掌:“我来。”   这下轮到曦雾呲着个大牙傻乐了。   一旁正辛勤劳动中搓洗着墙壁上的儿童涂鸦的四点八,早已对海珮挨打的哭爹喊娘声见怪不怪。   到了大晚上该睡觉的时候,海珮又是一阵哭爹喊娘,满地打滚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还要睡在爸爸妈妈的中间。   曦雾满脸生无可恋地把他抱上床去,心想这种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海珮在被窝里左拱拱,往枢零的脸上吧唧亲一口:“妈妈晚安,我爱你。”   右拱拱,往曦雾的脸上吧唧亲一口:“爸爸晚安,我也爱你。”   于是曦雾又在那一瞬间开始觉得,生个孩子出来也挺不错的,虽然现在每天欺负他的人变成了两个,但爱着他的人也同样变成了两个。   枢零对海珮说:“灰灰晚安,妈妈爱你。”   对曦雾说:“老公晚安,我也爱你。”   曦雾对海珮说:“灰灰晚安,爸爸爱你。”   对枢零说:“老婆晚安,我也爱你。”   曦雾和枢零手牵着手,海珮挤在他们的两条胳膊中间,一家三口就这样幸福地睡起了大觉。   -Happy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