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的恋爱指南[快穿]》作者：银河绘月【完结】 　　简介： 　　阮朝在濒死之际绑定了快穿系统。 　　系统要求他前往各个小世界，扮演推动剧情发展的工具人，必要时充当男主走上人生巅峰的踏脚石……完成任务获得足够的积分，就可以购得复活券一张。 　　系统信誓旦旦的向阮朝保证，工具人任务简单又轻松，在它的指导下分分钟就可以完成。 　　然而，阮朝的第一个世界，剧情就朝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世界一】男主是被调换身份的真少爷，是班级里性格最孤僻，最不好相处的学生。阮朝是看不惯他，总是期负他的富二代。 　　系统：在男主还是无依无靠的小可怜时，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欺凌他羞辱他找他麻烦给他添堵……然后就可以静等下线了。 　　阮朝没有欺负过别人，能够想到最恶毒的事，就是让男主帮他写作业，让男主跑腿去超市买东西，让男主吃他的剩饭剩菜…… 　　一直到男主身份揭晓的那一天，阮朝已经做好了被打击报复的准备。 　　然而男主像往常一样，很随意地接过了他的卷子，开始帮他做题。 　　系统＆阮朝：？ 　　【世界二】男主是光环开满的龙傲天，阮朝是龙傲天年少不知事时，放在心尖尖上的白月光。 　　系统：前置任务难度太高，不需要完成。 　　已经和男主交换定情信物的阮朝：……？ 　　系统（顿感不妙·强颜欢笑）：没关系，你之后要做的就是践踏他的心意，欺辱他的人格……让他对你生出厌恶心理，然后合情合理的分开。 　　因为龙傲天的剑穗不是自己心仪的颜色都要找茬发一场脾气的阮朝十分不解：我都作成这样了，他为什么还不和我分手？ 　　【世界三】男主是吸血鬼猎人，是人类社会鼎鼎有名的异能者，阮朝是被娇宠着长大，不谙世事的小吸血鬼。 　　系统：这次任务简单的很，你只要在半夜偷袭男主吸他一口血，加重他对吸血鬼的厌恶就好。 　　阮朝：好的。 　　被男主按住脑袋，再一次强硬的压在对方的脖颈上，阮朝迷迷糊糊的抬起头，他的牙齿尖尖上还沾着男主香甜的血液……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甚清醒的状态。 　　他有些茫然的询问系统，剧情是不是又走偏了。 　　系统（点烟·看破人生·无欲无求）：……问题不大。 　　世界顺序不定。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系统 甜文 快穿 现代架空 　　主角视角：阮朝 顾星衍 　　一句话简介：简简单单谈个恋爱 　　立意：阳光总在风雨后 第1章 　　明亮的灯光照射在眼皮上，带来轻微的刺痛，本就混沌不清的大脑似乎也因此更加昏沉了。 　　阮朝轻吸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排成一排的洗手池，白瓷一样墙壁反射着细微的闪光，中间的镜子映出几个清晰的人影。 　　他这是在洗手间？ 　　“阮朝。”有人张开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你怎么了？” 　　叫他名字的是个十七八岁的男生，穿着一身蓝白色校服，头发染成了不羁的黄色，脖子上还挂着铁质的骨链。 　　一副不良少年的打扮。 　　见他没有反应，对方的眉毛一点点拧起来，“你刚刚一直在那里发呆，没事吧？” 　　眼前的情况并不明朗，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阮朝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想要在此期间收获更多的信息。 　　有什么东西忽然在他脚下动了一下。 　　阮朝向下看。 　　发现自己居然一直踩着一个人的手掌。 　　苍白，无力，没有半点血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冷库里的冰冷尸体。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那几根手指忽然动了，用力握住了他的脚踝。 　　冷冰冰的指腹完全贴在了他的皮肤上。 　　僵硬，阴冷，像是在潮湿角落里的毒蛇。 　　阮朝的神经骤然绷紧了，以为自己穿进了什么恐怖片里，差点绷不住叫出声。 　　脑海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是和他一起穿越来的系统。 　　它第一时间安抚阮朝的情绪。 　　系统：【别怕别怕，宿主，深呼吸深呼吸……】 　　阮朝的呼吸节奏慢下来，平复了情绪。 　　他壮着胆子往下看。 　　意外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瞳中。 　　系统：【你看，他不是鬼，也不是什么尸体，是个活生生的人。】 　　阮朝从来没在哪个人身上，看到过这么黑的一双眼睛，雾霾霾阴沉沉的，仿佛透不进半点光亮。 　　他呼吸一窒，仓促地向后退了两步，挣开了对方的束缚。 　　系统：【躺在地上的是这个世界的男主顾星衍，我们是负责推动剧情的恶毒工具人。】 　　【主要任务就是欺凌男主打压男主，无时无刻不对他做坏事，将他欺负得乱七八糟的，从侧面衬托出男主的美强惨……】 　　根据系统的提示，以一种狼狈姿势趴在地上的男生，就是阮朝将要欺负的对象。 　　此时他的衣服沾满了污水，胸口处也有一大片污渍，衣袖微微向上翻卷，露出骨节突出的冷白手腕。 　　他用手肘撑着地面，似乎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无意识颤抖的手臂根本使不上力，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阮朝别的没看到，只看到了他的惨。 　　所以美在哪里？强在哪里？ 　　系统的提示扔在继续。 　　【现在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剧情点，也是你第一次和他发生正面冲突。】 　　【身边的两个人是你的朋友，他们听信了你的谎言，以为你被顾星衍欺负了，自告奋勇地说要帮你教训他。】 　　【顾星衍早上没吃饭，低血糖发作，很轻松就被他们带到了厕所里，推到了脏兮兮的地板上。】 　　【你装作没看见，用力踩在了他的手掌上……】 　　阮朝以为趴在地上的顾星衍是一具冰冻尸体，所以只踩了一下，就急急忙忙地移开了脚步。 　　想到这里，他认真发问，【那我现在还要过去踩他吗？】 　　【你在朋友面前伪装的是温柔善良的小白花人设，现在特意去踩，有点OOC了。】 　　【好吧。】 　　阮朝垂下眼睫，看着在地上挣扎的男生。 　　他努力尝试了好多次，终于快要从地上爬起来了，却不曾想有人用力踹在了他的肩膀上，又将他踹了回去。 　　这一下摔得有点重。 　　可以清楚地听到骨骼撞在地面上那种清脆的声音。 　　出手的是阮朝身边的黄毛男生。 　　他恶劣地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地说：“别起来，继续爬。” 　　阮朝睁大了眼睛：“……！”居然有人表现得比他还像反派！ 　　顾星衍似乎晕了过去，趴在地上半天都没有反应。 　　黄毛男生只觉得他是装的，是在故意装可怜博取同情。 　　怎么可能有人挨了一脚，就昏迷不醒了。 　　他又没踹在他头上。 　　黄毛喂了一声，“你别在那给我装死啊，以为这样就可以糊弄过去，你做的那些破事足够你被打八百遍了。” 　　顾星衍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终于有了反应。 　　他向前移动了一些，脊背靠在墙壁上，轻轻地喘气。 　　散落的黑发遮住了他的面孔，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 　　“操。”黄毛骂了句脏话，握紧拳头就想狠狠给他两拳，看他还能不能表现出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阮朝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的手臂，“算了，别打了。” 　　他能看得出来顾星衍不是装的，是真的因为某种原因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这种情况下继续打人的话，很有可能会出大问题。 　　黄毛不满：“可他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怎么能说算了就算了。” 　　阮朝虽然不清楚什么事，但他自有一套答题方式。 　　“他应该已经意识到了错误，我们也应该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黄毛男生叫陈风，是原主很要好的‘朋友’。 　　当然这个朋友是陈风单方面认定的，原主可从来没有将他当成过朋友，只把他当成必要时刻可以发挥作用，替他出头的工具。 　　比如，暴力殴打，辱骂男主的事情都可以让他来做，由此造成的后果也应该由他来承担。 　　他只要躲在‘朋友’的后面，继续伪装成一朵不染纤尘的白莲花就好。 　　阮朝大致理解了人物的性格，很快地融入了角色，开始小声地为男主说好话。 　　说他可能只是一时想岔了，我们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改过自新…… 　　但这好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两人不免更生气了，撸起袖子就想狠狠地揍男主一顿。 　　阮朝眉心微微一跳，看到陈风沙包一样大的拳头，有些担心男主瘦弱的身板会承受不住一命呜呼。 　　他再次拉住了陈风的手臂，这次的语气明显比上一次坚定了许多。 　　“别打了，要是被老师发现，就很难收场了。” 　　就算将老师搬出来，两人依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畏惧的情绪，陈风甚至理直气壮地表示。 　　“发现了又能怎么样？他做出那样恶心的事，打他一顿不是应该的吗？” 　　阮朝卡了一下。 　　他暗戳戳地询问系统，原主到底污蔑了男主什么，让他的两位朋友如此义愤填膺。 　　系统：【你说男主喜欢你，给你发信息不停地骚扰你，还将你拉到小树林里想对你做坏事。】 　　阮朝：【……？】 　　【你PS了好几张不堪入目的聊天截图，里面全部都是需要打码的信息，你跟他们说是男主发给你的。】 　　阮朝：【……】 　　【你还说，在你单方面拒绝男主之后，男主求而不得，放学之后将落单的你拽到了后山的小树林里，想要对你图谋不轨。】 　　【还好你跑掉了，没有被他得逞。】 　　阮朝：【………】 　　阮朝疑惑，阮朝很不理解。 　　【原主无凭无据地随口一说，他们就信了？】 　　系统：【原主伪装得太出色了，周围的人都觉得他温柔善良，不会说谎话。】 　　【所以宿主你要注意一下，在真实面目被揭穿之前，除了男主以外，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恶毒本性。】 　　阮朝：【我知道了。】 　　身形削瘦的男生垂着头，侧脸的皮肤是病态的苍白，线条流畅的下颌，显露出微尖的弧度。 　　他看起来实在虚弱，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似乎下一秒就会晕过去，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两位身高体壮的男生的殴打。 　　阮朝做下了决定。 　　“我和顾星衍之间可能是有些误会。”他偏过头看向两位朋友，声音很轻，“你们能不能先离开一下，让我单独和他说两句话？” 　　陈风：“万一他趁我们不在，再对你动手动脚怎么办？” 　　“不会的。” 　　两人同时向他投来不赞同的目光。 　　阮朝摸了摸鼻子，退而求其次，“你们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在外面等我。” 　　“而且这种事情是没办法通过暴力解决的吧，只会越来越糟。” 　　“怎么解决不了，打得他再也不敢不就彻底解决了吗。” 　　阮朝看了他一眼，语气不紧不慢：“再怎么说打人都是不对的，要是被老师知道了，你们也会背处分，我不想看到你们因为我的原因受罚。”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说歹说可算是把他们劝走了。 　　空荡的洗手间内，只剩下阮朝和顾星衍两个人。 　　系统忍不住小声提醒：【宿主，要注意人设。】 　　【和男主单独相处时，你要表现得十分恶毒。】 　　……恶毒吗？ 　　要怎么样才算恶毒？ 　　阮朝回想起自己看过的小说动漫里面的恶毒男配人设。 　　他走上前两步，想要拽住顾星衍的衣领。 　　却不期然看到了男生领口处污脏的痕迹，好像是之前不小心在地上蹭到的脏水。 　　好脏，好恶心。 　　不想碰。 　　少年细白的手指微顿了一下，最后转移方向拽住了男生微长的头发。 　　微微使力。 　　顾星衍只能顺着他的力度仰起头。 　　很好看的一张脸。 　　眉清目朗，鼻梁高挺。 　　就是眼皮的褶皱有些薄，看起来有些冷的样子。 　　“顾星衍？” 　　男生抬眼看向他。 　　一双黑眸浓郁得有些吓人，像是巡猎中的野兽，不含一点人类的感情。 　　阮朝被吓了一跳，手中的力度下意识地加重了些许，不小心拽掉了顾星衍几根头发。 　　系统兴奋地拍手：【对！就是这样！对男主越狠，我们任务的完成度就越高！】 　　【宿主你好厉害，融入角色融入得好快，我果然没有跟错人！】 　　听到系统夸奖的话语，阮朝将差点脱口而出的道歉咽了回去。 　　他悄悄松了些手劲，眉眼却嚣张地狠厉起来，语气也凶狠极了。 　　“你这种来自底层的垃圾，给我舔鞋都不配，怎么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男主若是底层的垃圾，那他们所有人都收拾收拾，准备长居地下室吧。 　　阮朝又靠近了一些，盯着顾星衍渗人的眼眸，继续说。 　　“你知不知道自己长着一张令人作呕的脸，我光是看着你，就恶心得想吐。” 　　男主若是长得难看，世界上就没有几个好看的人了。 　　“还有你身上的味道……你是住在垃圾堆里吗，怎么会这么臭？我说班级里怎么一直有股怪味，原来是你传出来的。” 　　阮朝说了好多难听的反话，顾星衍却依旧没有反应，只是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 　　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跳梁小丑。 　　接下来要怎么办？ 　　要动手打他吗？ 　　阮朝还从来没有打过人。 　　他看向男生苍白的侧脸，又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如果打脸的话会很侮辱人吧，稍微大意一些还容易把人打坏…… 　　还是拍两下手臂意思意思得了。 　　反正他只是前期欺负男主的工具人，没什么特定的剧情要走，只依靠临场发挥就好。 　　想到这里，阮朝抬起手掌，打算不轻不重地打男主两下。 　　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抓住了手腕。 第2章 　　顾星衍的手指很凉，像是冰箱里冻了很久的碎冰，没有一丝温度。 　　阮朝挣了两下，没有挣开。 　　对方的手指像是铁钳一样。 　　又硬又冷。 　　感觉到手腕处传来的钝痛，阮朝抿了抿唇，有点不太高兴。 　　他可是要欺负顾星衍的，怎么能反过来让他给欺负了？ 　　这根本就不符合剧情走向。 　　于是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用力地推了一下顾星衍的胸口，想将他推开。 　　对方不仅纹丝不动。 　　反倒撑着墙壁站直了身体，然后缓慢地抬起了头。 　　阮朝才发现顾星衍要比他高出好多，几乎快有半个头的差距了，他只到他眼睛偏下一点的位置。 　　而且男主虽然看起来很瘦，但肩膀还是要比他宽，伸出来的手臂也要比他粗，看起来也比他能打的样子。 　　阮朝嚣张的气焰不由得熄灭了一点。 　　但还是色厉内荏地开口。 　　“你抓着我干什么？还不赶快放开！” 　　顾星衍一步一步逼近，一直将阮朝逼得退无可退他才停下脚步。 　　他垂着眼睫，冷漠的眸光在少年的脸上来回打量，神情晦涩不明。 　　阮朝的脊背抵在了冰冷的洗手台上，硌得腰上的软肉有些痛，他心中有些慌，根本不知道顾星衍想要干什么。 　　是因为他刚才说的话太难听了，所以想要报复回来吗？ 　　阮朝偏过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大门。 　　陈风他们还在门外等着，如果这个时候他大声喊叫的话，他们应该会很快冲进来，制止顾星衍。 　　只是这样的话，男主应该免不了被他们狠狠教训一顿了。 　　他转回眼眸，看向面前的顾星衍。 　　心中恶劣地想，只要他敢动手，他就大声喊人，到时候陈风他们要打他的话，他也不会再好心制止，就在一边冷漠地旁观着，还要暗戳戳地补上几脚…… 　　反正他是负责推动剧情的炮灰工具人。 　　本就该如此阴险恶毒，做什么坏事都是应该的。 　　察觉到阮朝不怀好意的目光，顾星衍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 　　制服下的白皙皮肤瞬间覆盖上了清晰可见的红痕。 　　在少年小声的嘶气声中，他冷声问。 　　“我认识你吗？” 　　阮朝：“……？” 　　“你疯了吗？你不认识我？你在说什么傻话？” 　　虽然阮朝是高二下学期才转过来的，但他也和顾星衍做了将近半年的同学。 　　原主的行事作风十分高调，学校里十个学生就有九个听说过他。 　　打过好多次照面，还被他暗暗在心里记恨许久的同班同学，居然说不认识他。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棉花还往旁边嫌弃地躲了躲的感觉。 　　阮朝遵于人设，短暂地惊讶之后，是恰到好处地恼羞成怒。 　　“你在装什么啊顾星衍，以为装作不认识我，我就会放过你吗？你未免想得也太天真了！” 　　他冷笑一声，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一些。 　　“我告诉你，我现在所做的都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开始，那些聊天记录我想伪造多少就有多少，我怎么编造你怎么污蔑你都不会有人怀疑，不管是同学还是老师都会站在我这一边，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 　　“只要我想的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你踩在泥地里，让你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放完狠话之后，阮朝观察了一下顾星衍的表情，看到他的神情似乎较之前更加阴郁了几分。 　　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顾星衍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自己小小的影子。 　　再下面一点……是眼睑下方清晰可见的黑色痕迹，像是连续好几周睡眠不足，才会留下的黑眼圈。 　　阮朝放轻了声音：“现在知道害怕了吧，知道害怕了还不快点放开我！” 　　顾星衍头晕得厉害，视野范围内的事物都是扭曲不清的。 　　长期的营养不良，对身体的过度透支，导致他有很多小毛病。 　　早上不吃饭或者吃得太少了都会导致低血糖发作，同时胃部也会一直抽搐般的疼痛。 　　他习惯了忍耐，几乎从未在人前表现出来过。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发作得格外厉害，眼前浮现出大片大片的光斑，胃部像是插进去了一把刀，不停翻搅，带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以至于面前的人说了什么话，他都听不清。 　　只觉得他叽叽喳喳像是小鸟一样格外吵闹，让他的头更晕了。 　　想让他闭嘴。 　　顾星衍遵从自己的心意，伸出手捂住了阮朝的嘴巴。 　　同时皱着眉不满地说。 　　“你好吵啊。” 　　阮朝被他的举动惊到了，顿时睁大了眼睛。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 　　顾星衍冷声说：“可不可以不要再发出声音了。” 　　阮朝：“……” 　　他设想过很多种顾星衍会给出的反应，但完全没想过会是这种。 　　他以为顾星衍会发火，会骂他会打他。他神经还一直为此紧绷着，只要对方有动手的意向，他就立刻叫人过来。 　　没有想到顾星衍只是觉得他吵…… 　　是他的威胁不够狠吗？还是他之前做的事情不够过分？ 　　不会吧。 　　阮朝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换做是他被人这样造谣，被人拽到厕所里推到脏兮兮的地板上，幕后黑手不仅伙同朋友想要揍他一顿，还理直气壮地威胁他恐吓他…… 　　他会气到爆炸，恨不得那个人去死的！ 　　但顾星衍看起来并没有多气愤的模样，拧着眉不悦的姿态好像也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吵到他了。 　　为什么会这样？是哪里出错了吗？ 　　系统不是说过，男主是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谁要是得罪过他，他都会当场报复回来，得罪他的人往后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怎么顾星衍的表现和系统的描述有些不相符啊。 　　阮朝眨巴了两下眼睛，忽然想起一件更严肃的事实。 　　顾星衍捂住他的手掌，刚才好像被他踩过…… 　　阮朝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顾星衍。 　　然后不停地用袖口去擦拭自己的嘴巴。 　　柔软的唇瓣在大力地摩擦下变得红润起来，直到感觉到轻微的刺痛，他才停下来。 　　但还是难以接受。 　　光是想到顾星衍的手掌接触过脏污的地板，又被他踩了一脚之后，还来捂他的嘴，他就感到一阵恶心。 　　顾星衍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睚眦必报这个词用来形容顾星衍真的是再准确不过了。 　　他一定是讨厌他讨厌到了极点，才想到了这样恶心的……攻击手段。 　　被他推开的顾星衍一直没有发出声音，之前微喘的呼吸声似乎也变得微弱了下去。 　　阮朝回过头。 　　看到顾星衍倚靠在墙壁上，好像在努力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的模样。 　　他的脸色较之前又苍白了几分，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白惨惨的很是吓人。 　　额角处渗出的冷汗，洇湿了侧边的发丝，扶着墙壁的胳膊也在细微的颤抖，仿佛在强忍着什么。 　　阮朝愣了一瞬，忍不住问系统。 　　【他怎么了？】 　　系统回答：【应该是犯病了。】 　　【男主有病？】 　　系统不以为意：【营养不良，贫血，低血糖，胃病……好多小毛病的，只有这样才能突出男主的美强惨嘛。】 　　阮朝有些迟疑：【可他好像很疼的样子……】 　　【别担心。】系统语气随意，似乎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了。【男主的生命力堪比小强，再强烈的痛苦也能闷不吭声地忍下去，不会有事的。】 　　阮朝沉默了片刻，没再说话了。 　　他盯着顾星衍看了一会，然后默默收回了目光。 　　男主忍着痛的模样让他有些不自在，他也没什么欣赏别人痛苦的爱好，打算先离开这里，让顾星衍一个人缓一缓。 　　阮朝的任务自由度很高，没什么特定的剧情需要走，只要时不时在男主面前刷一下存在感，趁着男主还是个任人欺负的小可怜时，对他放两句狠话，做一些坏事就可以。 　　阮朝认为他今天的表现已经足够坏了，不仅用恶劣的话语侮辱了男主的人格，还将他气犯病了，如果系统面板可以显示任务完成度的话，肯定蹭蹭蹭上涨了好大一截。 　　他很满意，觉得今天的工作圆满完成，不需要再额外做些什么了。 　　手指碰到了门把手，轻轻往下一压。 　　咔嚓一声，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 　　阮朝想到了什么，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顾星衍一眼。 　　他翻了一下宽大的校服口袋，翻出一块巴掌大的小面包还有几颗奶糖。 　　小面包可能是在口袋里的时间太久了，塑料包装有些皱皱巴巴的。 　　顾星衍的校服也是皱皱巴巴的，大概是因为太疼了，一张俊脸也皱在了一起。 　　两者看起来莫名的神似，看起来都有点可怜。 　　阮朝将面包和糖果随手扔到了顾星衍的脚下，留下一句赏给你的，转身就离开了。 　　为了防止别人进入，洗手间门前被人放了一块维修的标识牌。 　　阮朝出去的时候，还差点被它绊倒，他将标识牌向角落踢了踢，看到了坐在窗台上的陈风。 　　男生正在打游戏。 　　似乎正处于关键时刻，他抿着唇神色严肃，手臂摆动的幅度也很大，手指触在屏幕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等我一下等我一下，马上完事！” 　　阮朝耐心地等待了两分钟。 　　大概是游戏的结局不如人意，陈风脸色难看地骂了一句脏话，愤愤不平地收起了手机。 　　他从窗台上跳下来，很轻盈的样子，白色运动鞋落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洗手间里的某人。 　　“……谈好了？” 　　阮朝点了点头。 　　“他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了吧？” 　　听到这话，少年的内心似乎有所触动，眼睫轻颤了两下，眉眼间显露些许犹豫的神情，他支支吾吾地回答。 　　“应该不会了。” 　　陈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拧着眉轻啧了一声。 　　什么叫应该不会了？ 　　他偏过头看向洗手间。 　　锋利的眸光似乎要穿过薄薄的门板，一直看到躲在里面的人才肯罢休。 　　他看了半响，也没有见到顾星衍从里面走出来，眸中不由得闪过几分不屑的情绪，大概是认定了顾星衍是个欺软怕硬的胆小鬼，只敢对身形瘦弱的阮朝下手，面对身高体壮的他们就怂得一批。 　　“那这样……”陈风安慰性地拍了拍阮朝的肩膀，做出承诺，“他以后要是再找你麻烦，你只管来找我，我帮你解决。” 　　阮朝有些惊讶。 　　浅色的眼眸直直盯着面前的男生。 　　陈风心思单纯，将原身当朋友。 　　但原身却从来没有以朋友的角度看待过他。 　　只把他当成一件趁手的工具。 　　可以替他出头，替他背锅。 　　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将所有的错事都推到他头上。 第3章 　　阮朝忍不住询问系统陈风的结局。 　　如果说阮朝是有点戏份，可以推动剧情的工具人，那陈风就是一笔带过，没有多少着墨的炮灰。 　　虽然他是受了阮朝的蛊惑和欺骗，以为男主是个品行低劣的人渣，才会去欺负男主，打压男主……这些事情并不是出自于他本身的意愿。 　　但和男主作对的人一般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在认清了阮朝的真实面目，知道了他是个表里不一，只会装无辜扮可怜的绿茶之后，陈风才意识到自己跟着他做下了多少错事。 　　他一时接受不了，在最重要的高三时刻选择了休学。 　　在这个小世界中，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所谓的结局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个字。 　　…… 　　【既然这样，那我的任务就不需要他来参与了，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完成。】 　　阮朝的任务就是扮演一个人人唾弃的恶毒角色，做一些别人无法理解的蠢事坏事。 　　他天生就和男主的气场不搭，对男主的厌恶凝聚在了骨子里，无时无刻不在和男主作对。 　　——人物底色就是一个大写的坏字，只为了推动剧情而存在，没有任何内涵。 　　但脱离此世界，他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可陈风却没有。 　　所以没必要为了任务的完成度，搭上另外一个人的人生。 　　阮朝想了想，做下了决定。 　　决定以后欺负顾星衍的时候，都不拉着陈风一起了。 　　刺耳的铃声响起，安静的走廊瞬间吵闹了起来，两边的班级像是被撞开的沙丁鱼罐头，从里面挤出来一大堆人。 　　周围的空间瞬间变得逼仄了起来， 　　下课了。 　　上节课是体育课，因为体育老师临时有事，让他们自由活动，所以才给了他们教训顾星衍的机会。 　　而现在是下课时间，走廊里到处都是人，再想做些什么就很容易会引起注意。 　　看到有任课教师走过来，陈风不紧不慢地将手机藏在了宽松的校服口袋中，偏过头若无其事地对阮朝说，“我们回去吧。” 　　“……好。” 　　确实没有了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 　　有人从班级里冲出来之后，直奔洗手间而去。 　　松松掩住的门被他一脚踹开，似乎没想到里面还有一个大活人在，他被吓了一跳，吊着嗓子骂了一声我操。 　　听到声音的阮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恰好和抬起眼眸的顾星衍对视。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额角处微乱的发丝还有被冷汗浸湿的痕迹，袖口处的脏污被清水洗掉了，洇湿了一大片。 　　他的状态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最起码不像之前那样，好像下一秒就要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看到阮朝的顾星衍，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低下头继续整理自己被弄脏的校服。 　　最后的污渍也被洗干净了。 　　顾星衍用力拧了一下衣袖，拧到再也拧不出来水之后，转身离开。 　　他的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硬硬的，有些硌。 　　是阮朝之前扔在他旁边，施舍给他的糖果和面包。 　　皱皱巴巴的包装袋上，沾满了不知名的污水。 　　顾星衍退后了一步，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捡起来，扔到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大概是觉得好不容易洗干净的手又脏了，他折返了回去，拧开水龙头，重新洗了一遍，一直洗到手掌上的皮肤微微泛白，才停下来。 　　…… 　　卫生间里陆陆续续进去了很多人，阮朝一直没有看到顾星衍从里面出来。 　　因为他一直回头看，引起了陈风的注意。 　　陈风以为他是在担心教训顾星衍的事情会被人发现。 　　他拍了拍阮朝的肩膀，笃定地说，“放心吧，不会有人知道的。” 　　阮朝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陈风在说什么。 　　他没有反驳，默认了陈风的猜测。 　　陈风：“我们什么都没干，只是把他拉到洗手间里谈谈心而已，他身上可没有任何被殴打过的痕迹。” 　　说到这里，陈风似乎才想起来自己踹过他一脚。 　　“就算他去找老师告状，也是他理亏。”陈风冷声说，“他做的那些恶心事，足够学校将他劝退八百遍了。” 　　阮朝眉心微跳。 　　忽然想起来，陈风说的那些恶心事，全部都是他杜撰的，没有一件是真实的。 　　顾星衍从来没有骚扰过他，纠缠过他，甚至在此之前，都不知道班级里有他这么一个人。 　　这样的谎言其实很容易会被拆穿。 　　只是因为原身一向善于伪装，陈风将他当成朋友，所以才会无条件地信任他。 　　可原身不是主角，这些事情早晚有一天都会被发现，他不仅会迎来顾星衍的报复，还会被众人厌恶，辱骂，唾弃。 　　因为他在顾星衍身上做过的事情，足以证明了他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坏人，他之前对其他同学的帮助，也全部变成了不怀好意，社交状态下维持的礼貌笑容，也变成了别有用心。 　　陈风也会和他反目成仇。 　　阮朝看了一眼陈风粗壮的手臂，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纤细的手腕。 　　严谨的得出，陈风一只手就可以打他两个。 　　系统很贴心：【别担心宿主，到时候我会为你开痛觉屏蔽的。】 　　阮朝：【……谢谢。】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是很想被打。 　　“陈风……” 　　高大的男生转过头看他，发出了一声疑问的音节。 　　阮朝认真道谢：“今天的事情真的很谢谢你。” 　　陈风露出了‘不是吧，又来。’的神情。 　　“有必要和我这么客气吗？”他松动了一下手腕，挑了挑眉，“就一件小事，你还要道谢道几遍啊？” 　　“况且我也没做什么，顶多站在你身边……”他想了想，继续说，“起了个威慑作用。” 　　阮朝忍不住莞尔，脸上的笑容却又很快消失。 　　“我刚才和顾星衍谈了谈，他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并和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所以这件事情，就先到此为止吧。” 　　陈风有些无语，“到此为止，你认真的？” 　　阮朝点了点头。 　　大概是受不了阮朝过于“圣母”的态度，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轻拿轻放。 　　可是说到底，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在陈风身上，他也无权做下决定。 　　面对少年执拗的目光，陈风也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行行行都听你的到此为止，我以后都不会去找顾星衍的麻烦，可以了吧？” 　　……… 　　桌子上摆放了许多零散的书本和试卷，阮朝简单收拾了一下。 　　班级里有一小半的人都趴在桌子上，趁着短暂的课间时间补充睡眠，怕吵醒他们，阮朝有意放轻了动作，将它们全都放在了书洞里。 　　推挤的动作感受到意想不到的阻碍，好像里面已经堆满了东西。 　　阮朝低下头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全都是零食。 　　薯片，酸奶，巧克力，糖果什么都有。 　　系统：【原身很受欢迎，这些都是别人送给他的。】 　　手中的书本无处安放，只能先放回书包里。 　　阮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场面，系统也没再给他提示，似乎有意让他自由发挥。 　　他想了想，将零食收拾出来，放在教室后面空余的桌子上。 　　那张桌子足有一米多长，上面的零食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还有几袋不小心掉落在了地板上。 　　系统：【都是原身上午放的。】 　　阮朝：【……这也太多了吧。】他对原身的受欢迎程度再次有了清晰的认知。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余的角落，将手中的零食放了下来。 　　期间他能够感受到好几道视线落在了他身上，还有人小声地叹了口气，好像对他没有接受很失望的样子。 　　一来一回折腾了两次，才算是将桌洞里的东西收拾了干净。 　　阮朝又低下头检查了一下，想要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却发现桌洞右边挂着一个精致的小袋子。 　　是那种抽绳的编织小袋，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糖果。 　　他感觉到一丝熟悉。 　　在他原本的世界里，他也会将好多种类的糖果放在类似的小袋子里，然后上课上得头痛了，就摸出来一颗吃掉。 　　因为不知道会摸出什么样的糖来，心中还会生出小小的期待，期待着会不会是自己最喜欢的口味——这大概是高三的那段时间里，唯一可以放松的时刻了。 　　而现在那样的高三还要重新再来一遍。 　　他不由得感到一阵窒息。 　　…… 　　阮朝是在高考结束的当天发生的意外。 　　失去控制的车辆直直地向他冲撞过来，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肇事的司机大概是酒驾，撞了人之后也没有减速，歪歪扭扭地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阮朝没有感觉到多么痛苦，只是觉得很冷，手脚发凉，使不上力——应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他还保留着一丝神智，凭借着本能往人行道上爬。 　　有汽车在他旁边飞驰而过，溅起的车尾气有些呛人，车轮不小心压上他流出的血液，蜿蜒出一道艳丽的血痕。 　　他向前爬了大概有五六米……或者更多一些，至于最后有没有爬到斑马线上倒是有些记不清了。 　　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就身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中，入眼的是一片刺目的白，由0和1组成的数据流在眼前环绕，延展，汇聚，如同银河一样宏伟壮观。 　　他的身边围绕着十多个五颜六色的，会发光的小球。 　　那些小球有的大有的小，肚子圆滚滚的，球身上还插着两个小小的翅膀，像极了冬天养了一身肥膘的小肥啾。 　　它们围着他来回转圈，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仿佛把他当成了商品，在估量他的价值。 　　最大的小球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话了。 　　“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很适合走龙傲天的主角路线。”它高傲地扬起下巴，眼神中含着一丝淡淡的睥睨，“和我签订契约吧，我助你走上人生巅峰。” 　　一只粉色的带着蝴蝶结的小球用力推开它，毫不客气地吐槽。 　　“你在发什么疯啊0168，他这张脸看起来适合走主角路线吗？你为了业绩真是什么话都敢乱说。” 　　粉色小球费力地挤到阮朝面前，可视电子屏上浮现出弯着眼睛的微笑表情，面对阮朝时声音变得又甜又软。 　　“宝宝，宝宝看看我，我是万人迷系统，我们两个才是最般配的。”电子屏上的眼睛变成了爱心眼，“宝宝你这么好看这么漂亮，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收获无数人的喜爱，我们躺着就能赚够积分，联起手来就是天下无敌！” 　　白月光系统用身体将粉色小球撞出去好远，它占据了离阮朝最近的位置，使劲扇动着翅膀，吸引他的注意。 　　“人类人类看看我，我的任务轻松又简单，和别的统都不一样。” 　　看到容貌昳丽的少年偏转视线看向它，白月光系统激动地挺起胸膛。 　　“我们开头自带满好感度，既不需要像0168那样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也不需要像0433那样费尽心思地刷好感度，稍有不慎就陷入修罗场……我们的任务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已经连续五年蝉联榜首了。” 　　白月光系统的电子屏变成了闪亮的星星眼，“所以和我绑定吧人类，你不会吃亏……嗷，谁推我？！” 　　…… 　　阮朝的耳边全都是各种小球推销自己的声音。 　　那些小球长得像肥啾，说起话来也是叽叽喳喳的十分吵闹。 　　最后还揪着翅膀打起来了，打得尘土四溅，羽毛乱飞。 　　一只颜色灰灰的小球不慎从战场中央掉出来，阮朝伸出手接了一下。 　　小球落在了他的掌心，转过身严肃地盯着他。 　　“人…人类，你要和我绑定吗？” 　　它看起来比它的同伴要冷静许多，如果不是说话时磕磕绊绊的，还真会让人以为它就像它表现的那样淡定。 　　阮朝垂下眼睫，盯着它。 　　这只小球和它的同伴相比，有些太瘦弱了，就连翅膀都好像没发育好一样，只有短短小小的一截。 　　但它的头顶有两个尖尖的猫耳朵。 　　盯得时间久了还会轻轻的抖动。 　　可爱。 　　…… 　　【宿主……】0606软着声音，扭扭捏捏地说，【可以再说一遍你在一堆系统中，选中我的故事吗？】 　　阮朝收回思绪。 　　【因为你很不一样。】有猫耳朵。 　　【而且很可爱。】翅膀都是短短的。 　　0606很高兴，在阮朝的意识海中放起了烟花。 　　在系统模拟的烟花绽放声中，阮朝听到了轻微的开门声。 　　他抬起头，看到了顾星衍。 第4章 　　上课了。 　　数学老师捧着卷子走了进来，数学课代表挨个发试卷。 　　趁着发试卷的功夫，阮朝转过身向后张望。 　　顾星衍坐在最后一排靠墙角的位置。 　　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男生的眼睛，他又是低着头的缘故，从阮朝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他线条流畅，微尖的下颌。 　　他似乎没有留意到阮朝的注视，又或者留意到了也根本不在意，依旧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将沾水的校服脱下来，折叠整齐放在了一边的空位上。他的里面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因为浆洗过太多次，衣袖有些发白。 　　顾星衍随意挽了一下微长的袖口，拿出一支笔，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公式。 　　阮朝眯着眼睛，看到他桌子上摆放的居然是一张物理试卷。 　　在数学课上做物理题？胆子好大。 　　“阮朝，你的卷子。” 　　分发试卷的课代表来到了阮朝身边，将一张试卷递给他。 　　“啊，谢谢。” 　　阮朝接了过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数字。 　　143分。 　　错了一道五分的选择题，剩余的两分扣在了后面的大题上。 　　阮朝大致扫了一眼试卷，题型难度都和他原本的世界大致相同，没什么差异的地方。 　　还好他是在高考结束的当天发生的意外，若是再晚上几个月，他上了大学之后，说不定这些题他都不会做了。 　　阮朝将卷子放到一边，前面的男生转过头好奇地凑过来，看到他卷子上的分数瞳孔都放大了，一声惊呼压在了喉咙里。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试卷，上面全都是鲜红的叉子，有些题他错得太过离谱，老师在批改时应该也带上了情绪，笔锋穿透了薄薄的纸张，一个大写的叉划出杀人的气势。 　　满分一百五十分的卷子他只得了35分，连阮朝的零头都没有。 　　男生将卷面扣过去，不忍再直视那少得可怜的分数，想到之后还要整理错题，他用指节在阮朝的桌子上敲了敲，在少年抬起眼看向他时，立刻双手合十做出祈求的姿态。 　　“下课之后把卷子借我看看吧，求求你了，阮朝。” 　　阮朝弯着眼睛好脾气地冲他笑笑，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之后还有好几个人都来向阮朝借卷子，他都十分好说话的一一答应了。 　　阮朝的恶毒属性对应的只有男主，只会对男主发脾气，显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在其他人面前伪装的都是温柔善良的小白花人设。 　　他的余光瞥到了顾星衍也拿到了卷子。 　　卷面上的分数很显眼，140。 　　比他低三分。 　　阮朝的眼眸中闪过讶异的情绪。 　　倒不是惊讶于顾星衍的分数会这样高，他毕竟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就算考满分也没什么好值得惊讶的。 　　他只是没想到顾星衍的分数会比他低。 　　在阮朝看来，主角应该一骑绝尘，谁也比不上才合乎常理。 　　他没忍住，再次回头看向顾星衍。 　　在班级里的所有人都正对着黑板，看向老师时，正前方忽然转过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简直不要太显眼。 　　不需要特意抬头看，眼角余光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捕捉到。 　　顾星衍手指微动了一下，没有理会他，低头继续做题。 　　昨天晚上他兼职太晚了，直到凌晨三点才回到家里，收拾完躺在床上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他大脑昏昏沉沉的，像是生了锈的钟表一样，转动得十分困难，平常只需看一眼就可以轻松得出答案的题，现在思考了好久也没有找到对的思路。 　　海城一中，早上七点开始晨读，为了不让自己迟到，顾星衍六点就需要起床，所以他满打满算才睡了两个半小时。 　　若是偶尔一天这样还好，但顾星衍已经连续一周的时间晚上没有睡够四个小时了。 　　持续不断的熬夜，不规律的三餐，让他的胃部一直处于痉挛的状态，时不时就会抽痛一阵，彰显存在感。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微微发热，手脚却越来越凉，就快要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了。 　　他的手指不停地颤抖，以至于写出来的公式都是歪歪扭扭的，很不好看。 　　手中的笔像是不听使唤一般，在本子上划出一道断断续续的黑色长线，他使了些力气握住，才顿住笔锋。 　　顾星衍生病已经生出经验了，很清楚自己正在发烧，温度大概在三十八度到三十九度之间。 　　这种温度烧不死人，吃了退烧药大概两个小时就会降温。 　　顾星衍熟练地在书包中翻出药盒，打开后才发现里面只有一片空荡荡的药联，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最后一颗药他昨天晚上就已经吃掉了，今天早上也没来得及买。 　　没有药……该怎么办？ 　　要请假吗？ 　　顾星衍抬起头，看向讲台上的老师。 　　梳着干练马尾的班主任正在慷慨激昂地讲着数学题，一边说着这种简单的题型已经讲过无数遍了，这也能错，一边努力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继续认真地讲解。 　　顾星衍略带迟疑地看了一眼自己正在写的物理卷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节课不是物理课，而是数学课。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被过高的温度烫到了。 　　已经烧得这么厉害了吗，他居然连数学老师和物理老师都分不清楚了。 　　可是他明明记得物理课代表刚刚才把物理试卷发给他……顾星衍从夹层中掏出那张卷子，眯着眼睛确认了一下。 　　哦，原来是数学卷。 　　哪怕顾星衍一向对自己的身体不在意，此时此刻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这种情况好像确实应该去医院看一下，再这样挺下去说不定会直接烧成傻子。 　　可是去医院的话要经历很多流程，如果严重的话还会被医生留下来挂水，会浪费很多时间。 　　他放学后要去给一位初中生补习功课，补完课之后还要去一家网吧兼职网管，一直到凌晨一点才可以下班，根本腾不出时间去医院看病。 　　一天不去工作就是少赚五百块，去医院看病的话，少说也要花上四五百，加在一起就是整整一千块。 　　好多钱。 　　顾星衍把自己说服了，觉得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再挺一挺。 　　下课之后去医务室买一盒止痛药，吃上一粒所有的病痛都会消失，不会再感觉到难受了。 　　顾星衍放下笔，想要小睡一会。 　　来自另外一个人目不转睛的凝视，让他的神经一直微微紧绷着，很难放松下来，更遑论闭上眼睛休息了。 　　顾星衍之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状况。 　　他在班级里一向没什么存在感，也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更别提会有谁特意转过头来看他了。 　　可这个人已经盯着他看了足有半节课了，好像他身上有什么极为吸引他注意的东西，时不时就要回过头，莫名其妙地凝视他一会。 　　顾星衍睁开眼睛，偏转眼眸，视线定格在了阮朝的脸上。 　　少年似乎也没有想到他会忽然看过来，眸光飘忽了一瞬，下一刻又很果断地看过来。 　　瞪大眼睛。 　　盯—— 　　好像在和他玩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输了的游戏。 　　顾星衍：“……” 　　班级里的人他大多都不认识，甚至连眼熟都说不上，这个一直盯着他看的男生，他也没有任何印象。 　　想到他之前带着两个人将他强硬得关在厕所里，将他毫不客气地推倒在地上，弄脏了他今天早上刚刚洗好晾干的衣服……之后还在他耳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威胁他，恐吓他，像是他家楼下花园里那只天还没亮就开始叽叽喳喳的长尾小鸟，吵得不行。 　　顾星衍忍不住蹙起眉心，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哪里得罪他了吗？ 　　他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了一遍，确定以及肯定在此之前，他们两个人没有发生过任何交集。 　　他对他的恶意像是单方面的，没有根据毫无缘由。 　　顾星衍想不明白，也不打算再继续去理会无关紧要的人。 　　他刚准备收回视线，就看到阮朝率先移开了目光。 　　是有人在叫他。 　　眉目秀丽的少年眼睛弯成了新月的弧度，右脸颊偏下的位置露出一颗若隐若现的梨涡，像是盛了一碗腻人的蜂蜜。 　　他笑得温软又可爱，和别人说话时，语气都是轻声细语的，看起来就是个脾气顶顶好，根本不会生气的人。 　　——和面对他时的嚣张跋扈截然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前桌的人借走了他的橡皮。 　　阮朝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嘴角，才想起来和顾星衍的拉锯战还没有分出胜负。 　　他抿平了唇角，十分凶恶地瞪了顾星衍一眼，就连翘起的眼尾都彰显出他不高兴的态度。 　　顾星衍眸色稍许变化，有点惊讶于阮朝的反差。 　　我是什么很可恶的人吗？让你这么讨厌。 　　“咚咚咚……” 　　数学老师适时地敲了敲黑板。 　　听到声音的阮朝迅速将头扭过来，乖乖坐好。 　　老师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严肃的话语意有所指，“个别同学请注意一下，不要总往后看，后面没有答案。” 　　因为阮朝之前的表现一直很好，成绩也相当不错，老师也很喜欢他，所以只随意提醒了两句，没有说出更过分的话。 　　看到自己满意的学生认识到了错误，重新仰着头认真听讲，老师终于缓和了神色。 　　“好了，我们继续讲下一道题。” 　　……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阮朝就像被妖怪吸走了精气一样，整个人有种从内到外的乏力，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 　　他收拾好书包，顺着人流往外走。 　　走廊的尽头，男生瘦削的身影在视野中一闪而过。 　　阮朝脚步顿了一下，假装没有看见继续向前走。 　　现在他又累又饿，并不是很想去工作。 第5章 　　与阮朝的摆烂相比，系统就敬业许多了。 　　它的电子眼准确地识别出主角的身影，整只统瞬间激动起来。 　　【宿主！】 　　阮朝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熟练地指纹解锁，划开屏幕，沉浸式刷手机。 　　系统以为阮朝没听到，提高音量又喊了两遍：【宿主宿主……】 　　阮朝带上耳机，开始听音乐。 　　【朝朝……】系统0606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迟疑，【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阮朝很轻地叹了口气，回了一声有。 　　系统小声说：【我刚才看到顾星衍了。】 　　【我也看到了。】阮朝回答，【不过我们今天欺负他已经欺负得够本了，不需要再额外做些什么了吧。】 　　系统：【好像是哦。】 　　它幻化出身形，跟随在阮朝身边，从左绕到右，又从绕到左，一会贴贴他的手臂，一会蹭蹭他的后背。 　　阮朝被它绕得有点头晕，见周围没有人关注自己，伸出手捧住了它，捏了捏它的耳朵。 　　系统的猫耳朵不是毛绒绒的触感，而是有些硬硬的材质，但被捏住了会像真正的小猫一样抖来抖去。 　　【好好走路，你晃得我头晕。】 　　系统的可视电子屏显现出笑脸，大概是知道宿主喜欢小猫，这张由简单线条汇聚笑脸上，浮现出了小小的猫耳朵。 　　（>ヮ<）→（^>ヮ<^？） 　　它努力扇动着翅膀，向上飞了一点，然后试探性地着落在了阮朝的肩膀上。 　　见阮朝没有反应，它才放松身体，倚靠着他的肩膀乖乖地缩成一团，不动了。 　　这颗猫猫球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阮朝由它去了。 　　阮家的车在校门外等着他。 　　黑色的保时捷卡宴停在临近大门的位置，周围十多米都是无人涉足的真空地带，偶尔有人好奇地瞥上一眼，又很快地移开了视线。 　　阮朝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上的空调调节到了人体舒适的温度，香氛也是很清新淡雅的花果香气，不会让人感觉到恶心难受。 　　阮朝瘫坐在了柔软的座椅上，伸长了手臂从车载小冰箱里拿出了一瓶带着冰气的可乐。 　　满足地喝上一口，沁凉的液体在口腔中蔓延开，感觉所有的疲乏全都消失不见了。 　　冰镇可乐永远是第一口最好喝，剩下的就远远达不到第一口的滋味了。 　　阮朝捧着瓶子小口小口地啜饮，还在瓶盖上倒了一点，让0606尝一下。 　　系统只喝了一点，大概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口味，电子屏上的眉毛和眼睛全都皱了起来，还发出不满的轻啧——好像刚才火急火燎地朝阮朝要的统不是它一样。 　　司机很懂分寸，只在阮朝上车的时候和他打了声招呼，之后就默默地开车，没有再和阮朝搭话。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阮朝听着耳机里舒缓身心的轻音乐，乌黑卷翘的眼睫一会睁开，一会闭上，昏昏欲睡。 　　刺耳的鸣笛声在此刻响起。 　　然后是猛打方向盘，躲避不及的急刹车。 　　因为惯性，阮朝控制不住地往前倒，额头还磕在了前座的靠椅上，磕得他瞬间清醒了。 　　“小少爷，没事吧？” 　　前方传来司机忐忑不安的询问。 　　阮朝捂着被磕痛的额头，说了声没事，又问司机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刹车。 　　司机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衬衫马甲，长相忠厚老老实 　　因为差点发生车祸，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浮现出一层冷汗，后背薄薄的布料也被汗水浸湿了。 　　他摩挲了一下手掌上的老茧，将车稳稳停在路边，缓了一口气，仍然心有余悸，“我拐弯的时候前面忽然出现一个人……差，差一点就撞上了。” 　　阮朝：“……？” 　　阮朝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倏然变得困难了起来，心脏也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扼住了一样，充满了恐慌的情绪。 　　他之前就是因为车祸发生的意外，听到司机的话后，浑身的血液都快凝滞住了，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抹渗人的血色。 　　阮朝迅速地按下车窗，探出头向后张望。 　　看到了一个和他穿着一样蓝白校服的男生。 　　他站在道路偏中间的地方，汽车急刹车后留下的鲜明车辙离他只有半寸的距离。 　　如果司机的反应慢了半拍，又或者是他站的位置再偏外一点，就会撞到他。 　　还好没有撞到，阮朝松了口气，不然他的心理阴影又该加重了，以后说不定连车都不敢坐了。 　　他刚想关上车窗，就看到车后面的男生像是支撑不住了一样，身形大幅度地晃动了一瞬，下一刻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撞得很实，即使在车里也可以清楚地听到人体撞击在地面上的声音。 　　司机：“！！！” 　　“小少爷我发誓我真的没撞到他，车身离他足足有半米远啊！”一直观察后视镜的司机坐不住了，慌张无措地辩解，“他这肯定是碰瓷！” 　　阮朝眸光微微闪动：“……确实不能助长碰瓷的歪风邪气。” 　　男生倒下去的时候，那张脸恰好正对着阮朝。 　　是挑不出任何错处的长相，无可挑剔地好看。 　　眉目深邃，鼻梁高挺。 　　只是眼睑下方清晰可见的黑眼圈，让这张脸平白增添了几分阴郁的气息。 　　顾星衍…… 　　这就是工具人之间和男主的特殊羁绊吗？怎么在哪里都能碰到他。 　　阮朝抿着唇，看着车窗在自己面前缓缓阖上。 　　看到自己厌恶的人昏倒在地上，对于品行恶毒的工具人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阮朝”巴不得顾星衍会出事，如果对方一无所觉地死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在他眼前彻底消失，他甚至还会高兴地开香槟庆祝。 　　恶毒工具人对男主的恨意就是这样隐晦直白， 　　阮朝的手指悬在车门的感应按钮上，指尖绷得有些发白，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如果这个时候选择下车帮忙的话，倒有些不符合人设了。 　　所以…… 　　阮朝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的情绪，声音透着些许的冷淡：“继续开车，不用管他。” 　　司机愣了一下，低头应了声好。 　　车辆重新启动。 　　一脚油门便开出了数米的距离。 　　车外的风景在阮朝的眼前极速掠动，树影，楼房，街景在视野中停顿瞬刹之后，又快速消失。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顾星衍倒在地上的场景，像是幻灯片一样不停在眼前回放。 　　顾星衍摔在地上的时候，好像把额头磕破了，柏油路上隐约可见深红色的血迹。 　　这种伤对男主来说应该不算什么，总不可能这一下就摔成了傻子。 　　只是一直流血的话，可能会稍微严重一些。 　　他记得系统之前说过顾星衍贫血来着，如果他头上的伤口深一些，血止不住的话，会出大问题的吧。 　　阮朝的思绪很乱，一会觉得男主的生命力很顽强，应该不会有事。 　　一会又觉得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男主一直昏迷不醒，万一一直没有路人经过，万一夜间有车辆经过，没有注意到躺在地上的他，直接压过去怎么办。 　　少年的眼眸中慢慢凝聚起担忧的情绪，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就要扭过头向后面看一眼。 　　“赵伯伯……” 　　司机放慢了车速，“怎么了，小少爷？” 　　阮朝坚持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坚持住，自暴自弃地回答。 　　“麻烦在前面路口调一下头，我们回去看看。” 　　“去看那个碰瓷的男孩子？这个时候他估计已经走掉了。” 　　阮朝：“应该不是碰瓷，刚才我看到他流血了。” 　　“……流血了？”司机也很惊讶，又和阮朝确定了一遍，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那确实得回去看看。” 　　…… 　　黑色的卡宴停在路边的临时停车道上。 　　阮朝从车上跑下来，一路跑到了顾星衍的身边。 　　地上已经积蓄了一小摊凝固的鲜血。 　　顾星衍的脸色像纸一样惨白。 　　阮朝蹲在他身边，推了推他的手臂，又叫了两声他的名字。 　　没有任何反应。 　　此时司机也紧赶慢赶地来到了阮朝身边，看到顾星衍躺在血泊中的惨烈模样，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抖着手指在顾星衍的鼻子下面试了一下，绷起的身体很夸张地垮了下去。 　　“还好还好，还有气……” 　　阮朝：“……”咱俩死了，他都不会死。 　　司机也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激了，讪笑了两声。 　　“这孩子摔得挺惨啊，流了好多血，得赶快送医院。” 　　阮朝掏出手机，拨打120。 　　接电话的是个很温柔的女性声音。 　　她向阮朝了解了一下基本情况，温和地给出答复。 　　“我已经派了最近的救护车赶往现场，二十分钟左右就会到达。” 　　阮朝忍不住蹙起眉。 　　二十分钟，这也太久了，顾星衍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坚持二十分钟。 　　或许是感受到了阮朝的迟疑，接线员适时地给出建议，“如果只是单纯的摔破头，肢体上没有其他损伤的话，你们可以开车拉着他自行前往医院，这样会更快一点。” 　　阮朝：“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阮朝挂断了电话。 　　“赵伯伯，去最近的医院需要多久？” 　　司机显然很熟悉附近的路况，不需要多做考虑就直接给出了答复。 　　“十几分钟吧，最多不超过二十分钟。” 　　好吧好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司机背起了顾星衍，将他放在了车后排的位置上，阮朝也随后跟了上去，坐在了顾星衍的旁边。 　　害怕男生脸上的血弄脏座位，阮朝抽出湿纸巾，一点点擦拭干净。 　　微凉的指腹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额头，被过高的温度烫到了。 　　阮朝伸出手掌感受一下，差点被烫得跳起来。 　　【好烫好烫，他好像在发烧……】 　　系统扫描了一下：【三十九度八，确实在发烧。】 　　【将近四十度的高温，快烧死了吧。】 　　【应…应该不会。】系统还在嘴硬，【他可是天命眷顾的主角，哪会这么容易就死翘翘。】 　　阮朝瞥了一眼窗外，正好看到一条阴暗小巷。 　　【你说我现在将他放在那条巷子里，要是一直没有人发现，他第二天早上会不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系统演算了一遍，居然算出来有0.27%的可能性顾星衍会失血过多死亡，还有0.76%的可能性，他会被烧成智障。 　　这样的结果差点把它的CPU干烧了。 　　系统对男主的放养只建设在他的生命安全能够得到基本保障的基础上，如果真的出现危及生命的意外，它肯定要率先保证男主的生命安全。 　　它急得在顾星衍的头顶转圈，一向高高扬起的小翅膀此刻也耷拉了下来。 　　【不要啊朝朝，不要把他丢在巷子里，男主有事的话，我们会有坏果子吃的。】 第6章 　　阮朝看到系统的脸上露出了哭哭的表情，放轻了声音：【我就随便一说，不会这么做的。】 　　0606将信将疑：【真的吗？】 　　看到它傻傻呆呆的样子，阮朝有意欺负它，故意抿着唇说：【假的。】 　　系统抽抽搭搭地流眼泪，哭得小翅膀都是湿湿的，它的翅膀本来就比别的统短上一截，每次飞起来都要拼命的扇动翅膀才能带动自己圆滚滚的身体，现在被泪水浸湿之了，一时之间都别想再飞起来了。 　　阮朝很恶劣地勾起唇角，任它哭了好一会，才去哄它。 　　系统也很好哄，像个小孩子一样，随便说两句好话就又高高兴兴的了。 　　哄完之后，阮朝继续给顾星衍擦脸，他额头上的伤口一直有鲜血流出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擦到最后阮朝只能放弃了。 　　看着血流慢慢淌过眼角，一滴一滴落在座椅上，再慢慢浸透了垫子。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指尖同样沾上了鲜红的血迹。 　　阮朝有些嫌弃地皱起了眉头，在顾星衍的衣摆上使劲蹭了蹭。反正这件校服上已经被血染透了，他抹两下也不会有人看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用的力气有些大了，面前的人睫毛颤了颤，忽然睁开了眼睛，伸出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阮朝眨巴了两下眼睛：“你醒了？” 　　男生的视线虚虚地落在阮朝的脸上，没有焦距，一副清醒了但没完全清醒的状态。 　　阮朝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顾星衍？” 　　他对自己的名字还有些反应，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嗯字。 　　“我看到你昏倒在路边，现在要送你去医院。” 　　“医院？”顾星衍皱起了眉，慢吞吞地重复，“我不要去医院。” 　　察觉到阮朝对他没有恶意，顾星衍的力度收敛了一些，但还是松松地圈住了少年的手腕，没有放开。 　　为了保持自己岌岌可危的人设，阮朝一点点掰开顾星衍的手掌。 　　顾星衍又是生病发烧，又是失血过多，双重debuff叠满，刚才抓住阮朝那一下就已经用掉了他全部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渐渐脱离他的掌控。 　　他的手指在半空虚握了一下，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抓住了阮朝的衣袖。 　　他缓缓抬起眼眸，比常人要深许多的瞳孔直直盯着阮朝，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不要去医院。” 　　阮朝难得的有些无语。 　　这么不想去医院看病，你是害怕打针吃药的小孩子吗。 　　他往后抽了一下手臂，不想让顾星衍继续拽着自己。袖口的布料很滑，只随便一拉，就从他的手中拽出了一大半。 　　只剩下一点还被顾星衍握在手心里。 　　或许是因为血液流进了眼睛里的缘故，男生的眼中血红一片，哪怕已经感觉到了明显的不适，却还是分外执着地一直盯着阮朝。 　　他额头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地往外渗血，有一滴温热的血液恰好落在了阮朝的手背上。 　　烫得他手指蜷缩了一下。 　　阮朝没再往回抽手臂，任由他拉着最后一点布料。 　　他踢了踢旁边的垃圾桶，让顾星衍去看里面被血染透的纸巾。 　　说话的语气含着淡淡嘲讽的意味。 　　“你这么不想去医院，是打算直接流血流死吗？”阮朝想了想，继续说，“也对，你这样的垃圾活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早点死掉净化社会。” 　　顾星衍听过更难听的话，对阮朝的冷嘲热讽直接自动免疫了。 　　这种不含任何脏话的讽刺，根本破不了他的防。 　　他看到那些被血液浸透的纸巾，也有些意外，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流这么多血。 　　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额头上分外尖锐的刺痛。 　　应该是他摔倒之后，不慎磕破了额头。 　　难怪他感到很冷，浑身没有力气，是因为流血流得太多了吗。 　　顾星衍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脏跳动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好多，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他很清楚，这是休克的前兆。 　　所以他没有再固执地重复，自己不想去医院的话。 　　阮朝见他安静下来，知道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伤势有多严重。 　　他就没就没见过对自己这么不上心的人。 　　就算没有磕破额头，发烧发到四十度，也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情况啊。 　　这种高烧若是没有及时处理，很容易留下严重的后遗症的，说不定还会烧成肺炎。 　　肩膀处传来明显的重力，是顾星衍倒在了他身上。 　　这家伙坚持了没几分钟又昏过去了。 　　阮朝将他的脑袋推走，让他去靠着别的地方。 　　因为离得近，男生苍白如纸的脸色看起来更加吓人了一些。 　　眼睑下方的黑眼圈青得发紫。 　　阮朝没忍住伸出手指，碰了一下，自言自语，“这是熬了多久的大夜啊，黑眼圈这么深。” 　　系统捕捉到关键词，解锁了有关于男主的一部分资料。 　　系统：【顾星衍已经连续一个月两点睡六点起了，最近一周甚至没有睡足四小时。】 　　阮朝随口吐槽：【……他这是要修仙吗。】 　　想起顾星衍身上的一系列小毛病，阮朝觉得，若他不是占着主角的身份，说不定早就猝死了。 　　…… 　　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开到了医院，只用了十五分钟。 　　这个时间点医院的人并不多，他们很快地便走完了看病流程。 　　顾星衍额头上的伤口有些深，缝了五针，医生说如果后续没有好好养护的话，很有可能会留下疤痕。 　　因为倒在地上的时候，直接撞到了脑袋，还撞出了轻微的脑震荡，需要入院观察。 　　他烧得也很厉害，如果再晚一些送医院很有可能会出大问题，临时打了退烧针后，现在在普通病房挂水。 　　除此之外，还有好多数不清的小毛病。 　　阮朝拿着一叠的检查报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你是他的家里人吗？”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有些严肃。 　　“……不是。” 　　“那是他的朋友？” 　　阮朝原本想说自己只是一个好心的过路人的，但看到病房里有些孤单的顾星衍，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认下了这个身份。 　　医生叹了口气，“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作息不规律，贫血，长期营养不良……他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把身体搞坏的。” 　　“年纪轻轻的不爱惜自己，等到三十岁以后，精力跟不上了，再后悔也晚了。” 　　阮朝很赞同医生说的话，并且觉得医生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顾星衍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说不定都活不到三十岁。 　　但他是这个世界命运所眷顾的主角，悲惨的际遇只是暂时的。几个月后，他会被京城顶级的世家接走，会穿上之前从未穿过的品牌服装，吃到以前从未吃过的顶级大餐，再也不用吃生活上的苦了。 　　“你和他关系很好吧。”顾星衍住院之后，一直都是阮朝在忙前忙后，缴费，拿报告，和医生护士沟通，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坐下休息一会，所以医生理所当然地以为两人是很好的朋友。“你有时间好好劝劝他，不要总熬夜，一日三餐好好吃饭，多吃蔬菜多吃肉，就算是挑食也要逼着自己摄入正常的营养含量，这样才能保证身体啊。” 　　阮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之后我会好好和他说的。” 　　医生看不得这么年轻的小孩子，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语重心长地说了好多嘱咐的话语。之后又来了一位病人，他才不得已离开。 　　不是很擅长交际的阮朝，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他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收拾得干净又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阮朝将成沓的报告放在了床头柜上，坐在椅子上观察了一会顾星衍。 　　他的脸恢复了一点血色，不再像之前一样白得像鬼。头上的伤口被绷带绑了起来，有猩红的血色从其中隐隐透出来，看着就很疼的样子。 　　阮朝收敛了神色，俯下身帮他将翻开的被子重新盖好。 　　他盯着顾星衍的脸发了一会呆，发现他的睫毛要比常人长许多，末端还带上了微微卷翘的弧度。 　　这让阮朝想起了他小时候在垃圾堆里捡到的洋娃娃，睫毛也是又长又翘的，很漂亮。 　　因为流浪的时间太久了，洋娃娃的脸蛋和衣服都是脏兮兮的，他洗了好几遍才恢复整洁。 　　小时候的阮朝没什么玩具，也没什么朋友，捧着个洋娃娃就将它当成了全世界，甚至还剪自己的衣服给它做裙子。 　　裙子没做好，最后衣服也坏掉了，不能穿了。 　　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算不上愉快还是不愉快，只是很久都没有回想过，心情难免会变得有些压抑。 　　阮朝伸出手，又试探了一下顾星衍额头上的温度。 　　虽然还有些热，但远远没有之前那么烫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他坐在椅子上刷了会手机，感觉到无聊又开始抬起头，盯着吊瓶。 　　看着里面的液体一点点滴下来，然后再慢慢流进顾星衍的血管里。 　　一阵响亮的铃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阮朝看到界面联系人显示着妈妈两个字，愣了一会之后才匆匆忙忙地接起来。 　　“喂，朝朝，怎么现在还没回家呀？”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柔和的女性声音，温婉的语气透着隐隐的担忧。 　　“司机伯伯没有和你说吗？我有个……朋友他受伤了，现在我们在医院。”怕家里人担心，阮朝让司机提前回去了，告诉他们自己现在的情况。 　　“那什么时候回来呀，妈妈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排骨凉透了就不好吃了。” 　　阮朝怕吵醒顾星衍，捂着手机走出了病房。听到妈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也有些不太确定，“应该还要一会，他现在还没有醒。” 　　“那他家里人呢？自己孩子出事了都不来医院照顾的吗，让你一个小孩跟着忙前忙后，算什么道理呀。”阮妈妈是江浙一带的人，就算是抱怨的话说出来的时候也是轻声细语的。 　　“他家里人……”阮朝换了个方向拿手机，声音有些干涩，“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妈妈。”好久好久都没有说出口的称呼，乍一说出来时很不自然，停顿了一会之后，后面的话语才变得流畅起来，“他伤得很严重还有脑震荡，需要有人留下来观察，我得等他醒过来之后才能回家。” 　　“好吧好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那个朋友也没吃饭吧？妈妈让司机去给你们送饭。” 　　“不用了妈妈，医院这边有食堂，再不行我们还可以点外卖。” 　　“那怎么行呢？”妈妈不赞同地说，“外卖多脏啊，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可是……” 　　“好了朝朝别说了，我已经装好菜让司机出发了。” 　　这么快？ 　　阮朝看向窗外的天色，此时夜幕低垂，天空中亮起了璀璨的繁星。 　　电话挂断了。 　　阮朝在走廊站了一会，透过房门上的玻璃，看到顾星衍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那双毫无波澜的深黑眼眸，直直地凝视着他。 第7章 　　他什么时候醒的。 　　阮朝推门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呼吸都略略加快了几分。最后只能迎着对方的目光，硬着头皮走进去。 　　顾星衍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陌生人。 　　冷静，平淡，毫无起伏。 　　阮朝见不得他这幅没什么情绪波动，好像什么事都不会让他感到惊讶的样子。 　　他从桌子下面抽出来一把椅子，坐在了顾星衍的面前，抱着手臂对他说。 　　“既然你醒了，那我们就先谈谈正事。” 　　顾星衍：“什么，正事？” 　　他的声音哑的厉害，像是被沙石磨过一样，让人不由得担心，他再说下去会不会把嗓子磨坏。 　　阮朝下意识地拿起了桌子上的矿泉水，想到了什么，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 　　他神色没什么变化，还是将那瓶水递给了顾星衍。 　　顾星衍接了过来：“谢谢。” 　　“想什么呢？”阮朝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以为这水是给你喝的？” 　　顾星衍的眸中显露出疑惑的情绪：“……？” 　　“我是让你帮我打开。”阮朝扬起下巴，像个高傲的小孔雀，指使他指使得理所当然。“你不会连水瓶都不会开吧？” 　　顾星衍低声道：“会开。” 　　他很听话地拧开了瓶盖，将开启的水瓶还给了阮朝。 　　阮朝其实并不渴，只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 　　顾星衍的视线终于舍得从阮朝身上移开了，他盯着那瓶水位线只下去一点点的水，舔了舔微干的嘴唇。 　　“那瓶水你不喝，我可以喝吗？” 　　看到他隐隐含着期待的目光，阮朝有点，有点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他将水抛给顾星衍，嘴上还要不饶人。 　　“你这样的人，也就只配喝我剩下的水了。” 　　阮朝撑着下巴，看着顾星衍仰起头，咕咚咕咚将那瓶水喝了大半。 　　因为喝得太急，有水珠从男生的下颌处缓慢滴落下来，他又顺手抽出了纸巾。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阮朝都想给自己的手掌来上一巴掌，看它还敢不敢总有自己的想法。 　　趁着顾星衍没有发现，他又偷偷将纸巾塞了回去。 　　只这么一会的时间，顾星衍已经喝完了一整瓶的水。 　　“喝饱了是吧？”阮朝说，“喝饱了我们就谈谈钱的问题。” 　　他从手机里翻找出在医院消费的账单，放大给顾星衍看。 　　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四个零…… 　　顾星衍的瞳孔一点点放大了，表情也变得无措起来。 　　“这些是你看病的费用，我帮你垫付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顾星衍：“我现在身上没有钱……” 　　阮朝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没有钱就不打算还了吗？” 　　“不是。”顾星衍否认，“当然会还。” 　　“那总得有个具体期限吧，说吧，多久能还给我。” 　　“一周，可以吗？” 　　“不行，太久了。” 　　顾星衍垂着眼睫，考虑了一会。 　　他今天是没办法打工了，但三天后还要还债，还上好大一笔钱。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不还，但那些人会去他的家，会去各种地方骚扰他，说不定还会来学校。 　　很麻烦，也很讨厌。 　　但……阮朝帮了他，钱还是应该先还给阮朝。 　　“三天后我会还给你。” 　　阮朝摇了摇头：“我一天都等不及。” 　　这话说得其实就有些无理取闹了，但阮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顾星衍还钱。 　　他将手机再次举给顾星衍看，这次不是为了让他去看医院账单，而是他刚刚才在系统的指导下编辑好的合约。 　　合约第一条。 　　顾星衍要无条件听阮朝的话。 　　合约第二条。 　　阮朝让顾星衍做什么，他就要做什么，不得违背不得反抗。（备注：让顾星衍做的事绝不涉及任何法律层面的问题。） 　　合约第三条。 　　上述两项合约只在上学期间生效，休息日或放学后，顾星衍可以不遵守。 　　合约第四条。 　　本合约期限为固定期限，自即日起算起，一个月后自动解除，合约解除后，阮朝和顾星衍之间涉及的金钱问题一笔勾销。 　　阮朝耐心地等待顾星衍一一看完。 　　因为男生倚靠在病床上，和他的距离有些远，阮朝的上身要往前倾好多才能将手机举到他的面前。 　　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阮朝的手腕都有些酸了，他忍不住出声抱怨：“还没看完吗？怎么这么慢。” 　　顾星衍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看完了。” 　　阮朝翻了个白眼，无时无刻不在彰显自己的坏脾气，“看个东西都这么磨蹭，你还能干些什么。” 　　顾星衍又不说话了。 　　阮朝转了转酸痛的手腕，以一种大发慈悲的口吻说：“怎么样，这项合约很划算吧？只要给我当一个月的……” 　　呸……最后一个字在阮朝的口中自动消音。 　　都怪系统，刚刚一直在他耳边叨叨，说什么这项合约是它在网上找到的有名的训狗合约模板，试验过的人都说好。 　　那模板很是不堪入目，还有好多被和谐的词汇，阮朝删减了好多又改编了一些，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思绪回笼，他轻咳了一声，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我是说只要给我当一个月的小跟班，你欠我的钱就不用还了。” 　　“节假日放学后我都不会去打扰你，上课时间也不会让你去做些什么，只有在下课后或者午休的时候才用的上你，一天顶多两个小时，一个月也只有二十二天上学，那合在一起就是四十四个小时。” 　　“你一个月只需要工作四十几个小时，时薪就将近一百，你看哪个老板，会给一个高中生开这么高的工资。” 　　阮朝说得很笃定，却不知道面前的人给一个初中生补习两个小时，就可以挣到五百块。 　　顾星衍本来是想拒绝的。 　　但看到少年亮晶晶的眼神，那些拒绝的话梗在喉咙里，莫名地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昏倒在马路上，又是高烧发热又是流血不止，若不是对方出手相助，他可能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虽然顾星衍并不是很爱惜自己的性命，觉得就这样死掉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结局。 　　但他从小接受过的教育，告诉他应该知恩图报。 　　阮朝救了他的命，他应该报答他。 　　“那当你的跟班，我需要做些什么？”顾星衍问。 　　“帮我写作业，帮我记笔记，帮我去小卖部买零食，”阮朝卡住了，第四根手指竖在那里怎么掰也掰不下。“帮我……” 　　见阮朝像忽然卡顿的机器一样，半天不出声，顾星衍忍不住追问：“还有呢？” 　　“还有……”阮朝怎么想也想不到还能让顾星衍帮他做什么，在男生格外专注的目光下，他恼羞成怒，“你管那么多干嘛？到时候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好了，哪那么多废话。” 　　顾星衍应了一声好。 　　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做阮朝的出气筒，因为阮朝好像脾气很大的样子，无时无刻不在对他发脾气。 　　合约当然不能少了签名。 　　但现在出去打印实在太麻烦了。 　　少年细白的手指在屏幕上来回翻动，最后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线上签名功能。 　　等等……可恶，为什么还需要开通VIP啊！ 　　虽然阮朝的零花钱高达七位数，花完了还可以向家里人要，但他还是舍不得因为这个开VIP。 　　毕竟就用这么一次，之后完全用不到了，没必要为此花上三十块钱。 　　他坚定地点了右上角的叉。 　　屏幕上忽然跳出了一个优惠劵，月付VIP的金额急剧减少，最后定格在了六元上。 　　因为有之前的三十块做对比，这六块钱就显得无比优惠，无比划算。 　　尤其是下方还有倒计时，秒数正在极速跳转，好像再不买就吃亏了一样。 　　阮朝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付了钱，并在系统0606的贴心提醒下关闭了自动续费。 　　他在合约最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将手机递给顾星衍，让他也签名。 　　很草率，一点都不规范。 　　好像随时都可以违约。 　　顾星衍有一百种方法让这个合约无法生效。 　　他视线下移，看到甲方的名字上写了阮朝两个字。 　　或许是因为不适应在手机屏幕上写字，那个阮字写得有些歪歪扭扭的，朝字也不是很好看，两个字一个大一个小。 第8章 　　阮朝不知道顾星衍在磨蹭什么，他等得有些不耐烦，刚想催促两句，就看到男生挂水的那只手正在慢慢向上回血。 　　鲜红的血液在细细的管道里往上流了好大一截，一眼看过去非常有冲击力！ 　　啊啊啊！ 　　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阮朝吓了一跳，立刻俯下身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顾星衍拦住了他。 　　“不用叫护士，我自己来就可以。” 　　男生瘦削的手指按住了他的肩膀，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过来，带着一点温热的气息，不再像之前一样，冰凉得像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阮朝不是很想和顾星衍产生身体接触，好像他们两人之间关系很好似的——他绝不能让顾星衍产生这样的错觉，不然之后还怎么顺理成章地欺负他？ 　　阮朝想甩开他，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他可以随随便便拉拉扯扯的存在，却发现对方按住他的那只手，居然是打针的那只！ 　　太狡猾了！怎么可以这样！ 　　阮朝的身体一僵，连动都不敢动了。 　　生怕自己动一下，顾星衍的手背就会“血流成河”。 　　顾星衍没有注意到阮朝的异常，见阮朝乖乖不动了，他才收回手掌。 　　他捏住针尾往下一拔，输液管里的血液就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 　　阮朝很清楚地看到顾星衍的手背青紫了一大块，针眼还在不停地往外冒血，男生只是随意地抽出一支棉签按住了伤口，棉签很快被血浸透了，他面无表情地又换了另外一支。 　　……真是个狠人，他都感觉不到痛的吗？ 　　阮朝小时候身体很差，也输过一段时间的液，每隔几分钟，他就要抬头看一眼吊瓶中药水的容量，计算着什么时候会输完，连打针的那只手僵直到血液不流畅，他都不敢动一下。生怕针尖会跑到血管外，还要再扎一次。 　　和顾星衍的无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怪不得人家能做主角，他就只能当个推动剧情的工具人，原来在这种小事上就可以拉开这么大的差距。 　　阮朝肃然起敬，并且决定将阮朝十八年以来，见到过最有种的人的称号颁给他。 　　病房内一片安静。 　　顾星衍签好了名字，将手机还给了阮朝。 　　恰在此时，病房外传来了敲门声，是应阮母的要求来送饭的司机伯伯。 　　三层的保温饭盒全都装满了，一层饭盒被分成了两个餐隔。 　　最上面的一层是阮朝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和红烧肉。 　　中间的是什锦虾仁和肉沫蒸蛋。 　　最下面是满满一餐盒的米饭，还有两碗玉米蘑菇浓汤。 　　阮朝不是很饿，吃了两块排骨和小半碗米饭就很饱了。 　　他用筷子在每个餐盒里都翻搅了一遍，将所有的饭和菜都变成他的剩饭剩菜。 　　就像古代人不吃嗟来之食，现代人也不会想吃另外一个人的剩饭。 　　阮朝将饭盒推给了顾星衍，像是打发小狗一样，以一种赏赐的口吻说，“剩下的你吃吧。” 　　顾星衍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在阮朝热切地注视下，接过了饭盒。 　　他低下头，看到排骨上面裹着浓郁的酱汁，红烧肉也炖的软烂入味，筷子轻轻一戳，就能戳出一个小小的窟窿。 　　和玉米粒，胡萝卜丁清炒出来的虾仁晶莹剔透，肉酱蒸出来的蛋也光滑平整，还没吃到嘴里，就能想象出它的软糯滑嫩。 　　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 　　一阵阵香气涌入鼻尖。 　　顾星衍感觉到自己的口水正在慢慢分泌，他久违地感受到了对某种食物的渴望。 　　见男生一直盯着饭盒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阮朝以为自己达成了目的，他的精神羞辱起到了效果。 　　顾星衍现在肯定在心里骂他，又因为欠他的钱，人格上低他一等，所以不好意思拒绝他的施舍，只能忍着恶心吃下去。 　　看到顾星衍像是在忍受什么一样，动作慢吞吞地夹起一块排骨放到嘴里，阮朝嘴上还要不饶人地说，“怎么样？我的剩饭好吃吧？” 　　顾星衍小的时候甚至在垃圾桶旁边和流浪狗抢过食物，怎么会在乎这个。 　　为了工作，为了省钱，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对自己身体的不在乎，他一日三餐吃得十分不规律，早饭吃素包子晚饭还吃素包子，中午炒个辣椒白菜就当是加餐了，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 　　他很快便吃完了一块排骨，将骨头吐在一边的垃圾桶里，又夹起一块红烧肉，头也不抬地回复阮朝。 　　“好吃。” 　　顾星衍如果反驳他，或者像之前一样沉默不说话，阮朝都可以继续说下去，但他直接一个好吃砸在他脸上，他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看他吃饭。 　　顾星衍吃得很快，上面的两盘菜很快见了底，他又去吃蒸蛋和虾仁，最后还扒拉出蒸蛋里面的肉沫去拌饭。 　　妈妈准备的，足够三个人吃的饭菜全都被他一个人吃光光了。 　　阮朝：“……”饿死鬼投胎吗，这么能吃。 　　他垂下视线，看到了顾星衍手腕处凸起的骨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男生的手臂要比他粗上许多，但也只是因为骨架大的缘故，其实他身上并没有多少肉，宽松的病号服穿在身上也空空荡荡的，露出来的地方瘦削的吓人。 　　这家伙不是被命运眷顾的主角吗，怎么也会把自己搞得这样惨。 　　或许是他的目光有些过于专注了，顾星衍忍不住偏过头，看向他。 　　少年的脸映在闪耀的白炽灯下，白皙光洁的皮肤看不到任何瑕疵。 　　他的瞳孔是偏浅一点的颜色，接近于琥珀色的琉璃，很稀有也很好看。 　　似乎没有想到顾星衍会看过来，他很轻地眨了下眼睫，眸中有情绪起伏波动。 　　大概是不高兴。 　　瞳孔微微收缩，唇线一点点压平，瞥了他一眼后又快速地偏开视线。 　　红润的唇瓣张阖，说的是看我干嘛，好烦。 　　一张陌生的脸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留下了印象。 　　顾星衍在心里默默念了声阮朝的名字，记住了他。 　　…… 　　从医院回到家之后，已经接近十一点钟了。 　　阮朝打了个哈欠，生理性泪水浸湿了眼眶。 　　阮家的公司正处于上升期，阮朝的爸爸很忙碌，总会忙到深更半夜才回家，偶尔还会在公司里住下。 　　偌大的宅子，除了管家佣人之外，只剩下阮朝和阮母两个人。 　　阮朝的妈妈对阮朝十分溺爱，这个时候还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等他。看到他后阮母立刻坐起了身，将他拉到了自己的旁边。 　　“可算回来了，妈妈都担心死了。” 　　阮朝对妈妈的印象，还停留在幼儿时那个带着香气的温暖怀抱，之后父母相继出意外，阮朝被寄养在亲戚家里，再也不知道拥有妈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女人柔软的手掌，轻轻抚过他的额头，又溺爱般地轻点了一下他的眼睛。 　　阮朝神色僵了一瞬，抑制住了想要躲开的动作。 　　“你那个朋友伤得怎么样，严重吗？” 　　“……还好，医生说只要醒过来就没有大问题了。” 　　“那妈妈做的饭，你们也都吃了？” 　　阮朝举起空荡荡的饭盒，很乖地回答：“都吃干净了。” 　　虽然绝大多数都是顾星衍吃的，他只吃了小半碗饭，和两根排骨， 　　“朝朝真乖。”阮母莞尔。 　　“不过很少听朝朝提起朋友呢，能和朝朝做朋友一定是个性格很好的孩子，有时间请他来家里做客吧，妈妈亲自下厨做一大桌子菜，招待他。” 　　看到阮母期待的眼神，阮朝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点点头小声应了声好。 　　顾星衍性格好吗？ 　　阮朝心中不由得升起了浅浅的疑惑。 　　他想起自己这两天不是骂他就是嘲笑他，没对他说过两句好话，即使这样他的情绪也一直很稳定，从来没有生气过。 　　大概是在忍吧，想等到翻身之后再报复他。 　　阮朝又打了个哈欠，阮母见状立刻催促他去睡觉。 　　“再不睡明天又起不来了。”阮母想了想，轻声提议，“要不然妈妈帮你请假吧，这样你就能睡个好觉了。” 第9章 　　在阮母的心理，孩子的睡眠质量显然比学习重要多了。 　　阮朝愣了一下，立刻拒绝。 　　“不用不用……我明天会按时起床，也不会迟到。” 　　他又说了两句好话，才打消了阮母想要帮他请假的念头。 　　阮朝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钟了。或许是过了那个劲，他翻来覆去好半天都没有酝酿出睡意。 　　他坐起身，按亮床头柜上面的小台灯，从桌子上摸出了手机，找到今天新加的联系方式。 　　工具人睡不着，主角也别想休息。 　　他直接一个视频通话打了过去。 　　铃声响了好久才被人接起来。 　　镜头里先是一片漆黑，然后啪的一声，房间里的灯光也随之亮了起来。 　　“……有事？”手机里传来一道低沉好听的男声，似乎在睡梦中被人吵醒了，还带着几分轻微的喑哑。 　　“没事就不可以给你打电话吗？”阮朝像是一个在生男朋友的气而无理取闹的小女朋友，深得没事找事的真传。 　　顾星衍顿了一下，低声说：“……可以。” 　　镜头再次偏转，对上了他那张好看的脸。 　　这张脸上，最吸引人的就是眼睛。 　　眼皮褶皱很深，眼尾的弧度微微上挑，垂着视线看人的时候自带深情buff。 　　让人不忍心对着他说出难听的话。 　　阮朝看到顾星衍额头上新换的绷带，又有清晰的血色渗出来。 　　受了伤之后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好好休息，这样身体才会恢复活力，伤口也会好得更快一些。 　　“顾星衍……” 　　“嗯？” 　　阮朝给他打电话的目的就是想打扰他，不让他好好休息，没有别的用意。 　　人是被他吵醒了，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你明天会去上学吗？” 　　这纯粹就是没话找话了，医生嘱咐他好几遍让病人留院观察，最少三天才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没等顾星衍回答，反应过来的阮朝立刻接下了话茬。 　　“你还是在医院呆着吧，住院费我都帮你交了，不可以浪费。” 　　阮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好像在说，别让我知道你背着医生偷偷跑出来！ 　　顾星衍的脑海中的确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他的眼光轻闪了一下，面对少年灼灼逼人的目光，也只能轻声说了句好。 　　阮朝的眉毛却一点点蹙了起来。 　　病房里的灯光是那种很闪亮的白炽灯，会晃得人眼睛疼。 　　他看到顾星衍的眼睛变红了一点，因为困倦弥漫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眨眼的频率也变得更快一些。 　　男生的脸上本就没什么血色，白得像纸，现在更是因为因为他的原因没办法好好睡觉，连眼眶都红了——活像个挨欺负的小可怜。 　　阮朝颐指气使：“你把镜头转个方向，我不想看你的脸。” 　　其实是害怕再看下去，就不舍得再继续打扰他睡觉了。 　　阮朝有一点愧疚，在心里和顾星衍很认真地说了声对不起。 　　听到少年的命令，顾星衍怔了一下，然后很听话地翻转了镜头。 　　看到顾星衍乖乖照做，阮朝觉得自己灵机一动签订的合约真是签对了，即使现在并不是合约生效的时间，但顾星衍已然有了身为小跟班的自觉，无条件地听他的话。 　　有了这个合约在，他就可以更合理地对顾星衍使坏，踩在他的底线上为所欲为，做一些惹人讨厌的坏事。 　　顾星衍越厌恶他，他的任务完成度就会越高，由此获得的积分也会更多。 　　想到这里，阮朝心中最后一点愧疚也消失不见，使唤顾星衍使唤得越发理所当然了起来。 　　他说自己睡不着觉，要听故事，让顾星衍给他读。 　　因为对方读得没有感情，他还要发脾气，说他不认真，故意敷衍自己。 　　顾星衍读上一段，就要被阮朝打断一小会，从他的语气到他的声音再到他过于冷淡的表情，都要挑出错来。 　　顾星衍低声问：“你都没有看到我的脸，怎么知道我的表情不够丰富？” 　　阮朝：“……我就是知道。” 　　“狡辩。” 　　阮朝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没有。” 　　阮朝不用想就知道顾星衍刚才肯定在小声骂他，不过他想要的就是对方的讨厌，所以也没有拆穿他，只是提醒他快点读，不要磨蹭，他很想知道后面的情节。 　　顾星衍：“……” 　　低哑的男声在安静的病房中响起，穿过扬声器，很清楚地传达到了阮朝的耳边。 　　…… 　　“……最后，小鲤鱼终于越过了龙门，在灿烂的阳光下，伸展着尾巴，变成了一条金灿灿的龙，碗大的鳞片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一直到读到故事的最后一个篇章，顾星衍都没有等来阮朝的挑刺。 　　他有些意外，忍不住看了一眼屏幕。 　　暖橘色的灯光映在少年白皙的脸上，浮上了一层轻软的柔光，他睫毛微颤着，在眼睑下方留下一点轻微的暗影。 　　他睡得很安静，也很乖，怀里还抱着一只白色的毛绒小狗。 　　完全看不出是个脾气很差，总要和他吵架的人。 　　顾星衍发现自己盯着屏幕的时间有些过于长了，他眨了下眼睛，然后偏转眼眸，随手关闭了手机。 　　……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阮朝走进班级，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顾星衍。 　　他很自然地走到他身边，指节轻敲了一下桌子。 　　“你去里面，这个位置是我的。” 　　顾星衍：“……？” 　　阮朝：“你不在的这几天，我已经和老师说过了，要坐在这里。” 　　“那我呢？” 　　“你？”阮朝用眼神示意里面的角落，“坐那儿。” 　　顾星衍似乎有些不乐意，僵在座位上半天没有动。 　　角落里的位置侧边后边都靠着墙壁，对于身高腿长的男生来说，连身体都舒展不开，很不舒服。 　　阮朝自然也不愿意坐在那么憋屈的位置。但为了方便做任务，他又不得不和顾星衍坐在一起。 　　两人僵持了一会，阮朝俯下身靠近顾星衍，在他耳边低声说。 　　“见面第一天，你就不听话。” 　　后面的重音压在了不听话上面，含着一点不悦的情绪，像是在指责一只和主人对着干的小狗。 　　顾星衍抬起视线，对上阮朝敛起的眼眸。 　　少年浅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浮现出轻微的不满，好像对他的不听话很不高兴似的。 　　他顿了一下，开始收拾东西，将所有的书本卷子全都转移到旁边的书洞里，然后在阮朝的注视下，乖乖地让出位置。 　　两人虽然没有弄出多大的动静，但阮朝本人自带一层关注度，时不时就有人好奇地回头看。 　　前排的陈风更是伸长了脖子往后瞅，不过碍于现在是早自习的时间，他不好明目张胆地去找阮朝，只能在手机上问他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和那个怪胎坐在一起了。 　　阮朝掏出手机回复。 　　【当然是要用爱感化他啊。】 　　陈风：【？？？】 　　【被夺舍了啊你？】 　　某种程度上，陈风也算是触及到了真相。 　　阮朝：【还是本人。】 　　【我和顾星衍之前是有些误会了，不过现在已经解释清楚了。】 　　陈风：【图片.jpg】 　　阮朝点开图片，放大，发现是之前原身PS的聊天记录。 　　“顾星衍”发的消息十分不堪入目，就算打码发到网上也会被瞬间屏蔽的那种，是阮朝看一眼就要大喊OOC的程度。 　　这个谎言其实很好拆穿，经常P过图的人很轻松就能够发现端倪，但陈风是个直男，连女明星的原相机照片和美颜后的照片，都看不出任何区别。 　　他又开始扣问号。 　　阮朝：【……顾星衍说他不是有意发的。】 　　陈风：【？】 　　阮朝：【他和我道歉了，我打算原谅他。】 　　陈风：【？】 　　阮朝：【他说他以后都不会骚扰我，只把我当成普通朋友。】 　　陈风：【？】 　　在陈风的连续问号攻击下，阮朝终于开始破防。 　　阮朝：【好了好了，你别管了，我有我自己的节奏。】 　　陈风：【。】 第10章 　　陈风看不懂阮朝的操作，最后只能给他单扣了一个6字。 　　阮朝将手机扣了过去，平复了一下起伏的心绪，没有回复他。 　　一上午还算过得相安无事。 　　除了顾星衍因为座位太挤的缘故，总是在调整姿势。 　　阮朝将他挤到了小角落里，桌子也只给他留了一小块，连手臂都放不上去，将欺负人贯彻到底。 　　顾星衍长手长腿的，只能被迫缩起来，挤在两边都是墙的地方，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顾星衍已经给阮朝让了一大半的位置，只是这样，阮朝犹觉得不够，还是要压榨他。 　　顾星衍只能一点点往旁边移动，然后整个侧身都贴到了墙上。 　　衣袖蹭到了一些白灰。 　　顾星衍身体僵住了。 　　这件校服是今天刚刚晾干的，不能再弄脏了。 　　他将灰尘拍干净，唇线一点点抿平，好像有点不太高兴的模样。 　　他捡起阮朝散落在桌子上的书本，笔，和一些零碎的小物件，全都堆到阮朝的那边，轻声地说。 　　“你的东西，不要放在我这里。” 　　阮朝正在记笔记。 　　推过来的本子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腕，下笔的公式瞬间变得歪歪扭扭起来，还划出了一道很长的黑线。 　　阮朝：“……” 　　他先发制人：“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故意的？” 　　顾星衍：“……不是。” 　　“还说不是。”阮朝指着那条长长的黑线，借题发挥，“你对我不满可以直接说出来，为什么要在旁边搞这种小动作，你看，整篇笔记都被你毁了。” 　　顾星衍情绪很稳定，甚至还在为阮朝寻找解决办法，“我可以借给你修正带。” 　　修正带阮朝自己就有，又何必借他的。 　　他只是借着由头又开始欺负人罢了。 　　阮朝转了转手腕，感觉到手指有些酸痛。 　　他想起旁边就有个现成的劳动力，完全不需要他自己来写。 　　他将笔记本推到顾星衍面前，又将笔放在他的手心里，使唤他使唤得相当理所当然。 　　“我手写酸了，你来帮我写。” 　　顾星衍下意识想要拒绝，但看到少年的目光后，又顿住了话语什么都没说。 　　他想，如果这个时候说出反驳的话，或者是表现出一点不愿意的姿态，阮朝估计又会发脾气，然后嫌弃他不听话。 　　说不定还会引起老师的注意……算了，没必要因为这个惹他生气。 　　顾星衍接过了本子和笔。 　　阮朝：“老师写在黑板上的你都要记下来，下课我会检查，若是让我发现哪里有不一样的地方，你就等着瞧吧。” 　　阮朝很会放狠话。 　　不过也就只会放狠话了，至于让顾星衍等着什么，他连想都没想。 　　顾星衍也有些好奇，忍不住问他，如果他不好好写的话，会怎么样。 　　“……让你再写十遍！” 　　顾星衍：“哦。” 　　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更过分的惩罚，原来只是……这个。 　　顾星衍也听过别人对他说这句话，但那些人可比阮朝狠多了。 　　会在他的家门上泼满红油漆，写上各种恶毒的诅咒，什么断子绝孙，死全家，下十八层地狱，还有包含各种生殖器官的脏话。 　　还会在他放学之后，将他堵在阴暗的小巷子里，拽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撞，让他还钱。 　　他心不在焉地抄着黑板上的板书，因为小学时候做过帮助别人抄写作业的工作，他甚至会模仿笔迹。 　　写了两行字之后，就将阮朝的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轻易看不出来是两个人写的。 　　有微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融融的暖意。 　　阮朝昨天晚上睡得很晚，他感受到了一点困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坐在最后一排也有个好处，就是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被轻易发现。 　　他将书摞在一起，摞得高高的足以挡住自己后，趴在桌子上开始补觉。 　　课堂上的睡眠氛围相当不错，听着物理老师毫无起伏的像是在催眠一样的声音，大概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睡着了。 　　听到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顾星衍停住了笔。 　　他偏过头，看了阮朝一眼。 　　原以为他只是趴下休息，没想到已经睡着了。 　　这两天晚上，阮朝都以失眠为缘由给他打电话，让他讲故事。 　　顾星衍每次都会在熟睡中被他吵醒。 　　他还上网查了攻略，推荐给他好几个助眠主播，那些主播讲起故事来声临其境，可不像他一样僵硬得毫无感情，每次都会被阮朝指责他带不进去情绪，只会棒读。 　　可阮朝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就要听你讲的，别人讲的都不行。”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流动的溪水，潺潺悦耳。 　　顾星衍很难形容当时的情绪，大概是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被人需要的感觉。 　　虽然知道阮朝十有八九是在说谎话，骗他，但是他的心跳还是控制不住地加快了一瞬，因为某一个人说他是特例而动容。 　　异样的情绪消失得很快。 　　他又听到阮朝轻声说。 　　“顾星衍，你真的要看我睡不着觉吗？” 　　或者是隔着电话线的原因，少年的语气听起来不像往常一样，嚣张跋扈。 　　反倒有些软，像是小声的抱怨，又像是在撒娇。 　　彼时的阮朝根本不知道顾星衍透过他的语气想到了什么，他的心中浮现出了小恶魔形象，头上顶着红色小犄角，手里拿着黑死大叉子，十分恶劣地想，我就是这么坏，就是要打扰你睡觉，我不睡，你也别想睡！ 　　除了最开始的那天，阮朝是真的失眠以外，其他的时间全都是故意的。 　　为了折磨顾星衍，他强撑到晚上十二点，准时打电话骚扰他，为了不让自己中途睡着，他甚至还会用掐大腿的方式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就是这么敬业！ 　　就是这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有阳光穿过玻璃落在了阮朝的发顶，又慢慢移到了他的额头。 　　顾星衍看着阳光在他脸上跳跃，额发和眼睫都染上了一层暖光，金灿灿的。 　　少年似是感觉到了异样，微微蹙起了眉。 　　为了不让恼人的阳光照到自己，他换了个姿势，将整张脸都压在了手臂上，有软肉从他的指尖缝隙中挤出来。 　　顾星衍将桌子往前移了一点，伸长了手臂去拉窗帘，直到将窗户完全挡住，他才停下动作。 　　阮朝这一觉睡得很舒服，一直等到下课铃声响起，他才醒过来。 　　因为脸一直压在手臂上，压出了很多红痕，侧脸的发丝还翘起了一缕，看起来有些呆呆的，还有点可爱。 　　见顾星衍一直盯着自己，阮朝还以为自己睡觉姿势不对，流了口水。 　　他用手指抹了一下唇角，什么都没有。 　　“你看我干什么？” 　　顾星衍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 　　阮朝已经习惯了他这样沉默不说话的态度。 　　“老师没有发现吧？” 　　“发现什么？”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呀，当然是有没有发现……”后面的几个字，阮朝放轻了声音，只做了一个基本的口型，“我，在，睡，觉。” 　　“没有。”那些书本摞起来都将近半米高了，连人都看不到，又怎么会看到你在干什么。 　　“不过，”顾星衍黑压压的眸光重新定格在阮朝的脸上，语气含着一丝疑问，“你不是说你有睡眠障碍，不听故事睡不着吗，为什么今天睡得这样快。” 　　所谓的睡眠障碍当然是阮朝随便说出来哄他的。 　　不然顾星衍一个生气不接他电话，那他晚上的折磨人大业还怎么顺利施展。 　　他被顾星衍问住了。 　　想不出合理的应对方式，开始模糊重点，无理取闹。 　　“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在骗你吗？你要是觉得受到了欺骗，晚上的电话完全可以不接。” 　　顾星衍：“……” 　　“电话是你接起来的，我没有逼你吧，现在你到反过来指责我了。” 　　反客为主，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第11章 　　顾星衍将抄好的笔记递给阮朝。 　　阮朝很生气地接过来，满脸都写着嫌弃。 　　他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再挑一挑刺，刷一波恶毒值的，但是翻开看了一眼，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出错误的地方。 　　条理清晰，层次分明，字迹工整， 　　甚至还有意模仿了他的笔迹，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是另外一个人写的。 　　简直，简直满分。 　　阮朝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阮母对阮朝的吃食向来仔细，不放心他吃外面的东西，每天中午都会特意让司机给他送饭。 　　今天又是丰盛的四菜一汤，还有精致的饭后小甜点。 　　阮朝的饭量不大，吃到撑都吃不到余量的三分之一，他夹起一颗虾仁看了看，又慢吞吞地放下。 　　妈妈给他装了好多的饭，实在吃不下了，但剩下这么多又好浪费……阮朝想到了顾星衍，想到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他一个人可以顶三个人的饭量。 　　不过顾星衍今天好像带了饭。 　　阮朝看到他从书包里掏出了纸袋，拿出了一个糊糊的饼。 　　那饼看起来很干，还在掉渣，用头发丝想都不好吃。 　　但顾星衍的东西，当然要抢过来自己尝一口再还给他，让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大程度地恶心人。 　　抢东西倒是抢得很顺利，顾星衍对他没有防备，他很轻松就得手了。 　　阮朝却捧着饼，陷入了沉思，隔着厚厚的纸袋都可以感觉到这饼又干又硬。 　　他的动作迟疑了一瞬，开始衡量自己为了恶心顾星衍，去吃这个奇奇怪怪的饼到底值不值得。 　　不过他最后还是说服了自己，觉得这是为了完成任务，而不得不付出的小小代价。 　　他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只这一口就差点把他的牙齿硌掉了。 　　阮朝像是甩开烫手山芋一样，将饼还给顾星衍，捂着脸忍着牙痛含糊不清地说：“拿着你的破饼，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饼吗？是暗器才对吧。 　　阮朝怀疑将它扔出去，都可以随机砸死一个路人。 　　顾星衍盯着饼上的月牙形状的小缺口，上面还有一点濡湿的痕迹。 　　他声音冷淡地提醒阮朝：“是你自己要吃的。” 　　阮朝自有他的一套逻辑：“可是你也没拦我啊。” 　　他又将顾星衍的饼抢过来，折巴折巴扔到了垃圾袋里，毫不客气地说，“这种东西你也吃……果然是垃圾人吃垃圾饼。”，然后把自己剩下的饭菜推到了顾星衍的面前，又拆了一副一次性筷子，塞到了他手里。 　　“反正我也吃不下，这些剩菜就便宜你了。” 　　顾星衍抬起眼眸，神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总是这样不说话，莫名其妙的盯着人看。 　　从始至终都一个表情，很少会有情绪波动，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应该是不高兴的吧。 　　阮朝想，顾星衍又不是狗，没人会喜欢去吃另外一个人剩下的食物。 　　他看过的电影小说里，那些主角都有强烈的自尊心，不会去接受别人施舍的东西，就算被人强逼着收下，也会认为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恶劣一点，更像那些逼迫主角的反派，阮朝故意做出凶恶的表情，逼迫顾星衍全都吃掉，不然的话让他好看。 　　顾星衍握紧了手中的筷子。 　　他低下头，乖乖地开始吃饭。 　　阮朝以为自己的威胁起了效果，以为顾星衍是害怕他，才不得不去吃他的剩饭。 　　他满意了。 　　阮朝还记得医生的提醒，顾星衍的身体素质很差，一日三餐要吃得有营养，最好要多吃肉，才能好得更快一些。 　　就那张他费好大力气咬一口，才能咬出一点渣的破饼，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营养啊。 　　让他一日三餐全都吃那样的食物，不出半个月，他的坟头草都会半米高了。 　　阮朝盯着顾星衍骨节突出的手腕，想着什么时候才能长出一点肉肉来，他忽然有了一种，自己好像在养某种小动物的责任感。 　　如果任务结束之前，可以看到顾星衍长胖一点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像是拍宠物一样拍了拍顾星衍的脑袋。 　　不是想象中柔软的触感，男生的头发有些短，硬硬的，很是扎手。 　　阮朝感觉到不舒服，只拍了两下，就将手缩了回去。 　　顾星衍动作一顿，目光显露出浅浅的疑惑。 　　阮朝弯起了眼睛，轻笑着回答，“你还挺乖的嘛。”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后面的话语放轻了一些，尾调也微微上扬，“像是我养的小狗。” 　　阮朝很清楚，顾星衍不是狗，是一只睚眦必报的狼。 　　现在只是迫于他的威胁不得不听他的话，将自己伪装成了一只无害的狗，早晚有一天，他会撕破伪装，露出锋利的獠牙。 　　…… 　　喂养活动一直持续着。 　　几天后，阮朝惊喜地发现，顾星衍好像确实长了一点肉。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还特意让系统出来，扫描了一下。 　　系统0606给出了严谨的答案，【比之前重了2.75斤。】小数点都要精确到后面两位。 　　阮朝很高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成就感。 　　就像是给一盆植物浇水施肥，某一天终于看到它冒出一个小小的花骨朵，虽然很小，但总算有了开花的架势。 　　他将刚刚买回来的奶茶，插上吸管，放到了顾星衍的座位上。 　　快快快，多吃点的甜食，还会胖得更快一点。 　　顾星衍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奶茶。 　　阮朝眨了眨眼睛，对他说：“我尝了一下，不是我喜欢的口味，太甜了。” 　　顾星衍：“所以，还是想像之前一样，让我帮你解决掉？” 　　阮朝已经用这样的理由，将好多他吃不下，不喜欢吃的食物丢给他解决了。 　　顾星衍的低血糖已经很久没有发作，就连胃痛都缓解了许多，恍然间他似乎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现在是九月份，天气还很炎热，阮朝之前买的饮品全都加了好多冰块，瓶身上会冒出许多细小的水珠。 　　可是…… 　　顾星衍碰了一下奶茶，触手果然是温热的感觉。 　　如果奶茶被人喝过的话，吸管上肯定会残留下痕迹，但吸管干干净净的，上面什么都没有。 　　很显然，这杯奶茶，阮朝并不是买给自己的。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说他不喜欢，吃不下，然后一股脑地丢给他。 　　顾星衍有点看不透阮朝，对他也生出了一些好奇心，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同情吗？觉得他可怜，吃不起饭，所以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帮他的忙。 　　还是说……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真的将他……当狗养？ 　　好像听谁说过，他们有钱人都有这种……特殊爱好。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因为是自己的小狗，不想让他去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所以才会每次都将剩饭塞给他。 　　也因为是自己的小狗，心情好了，会为他特意买一些东西。因为不想让小狗恃宠而骄，觉得他在主人心中占据了一定地位，所以还要打着自己不要的幌子，送给他。 　　就像这杯奶茶。 　　阮朝完全不知道自己随意说出口的一句话，让顾星衍都脑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心情很好地看着男生喝完了一整杯的奶茶，心里还想着，奶茶的热量很高，如果每天都给他买一杯的话，会不会胖得更快一点。 　　系统适时地插话：【朝朝，我们可以投喂主角，但不要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阮朝很有信心：【我知道的。】 　　【我每天都在对顾星衍发脾气，让他帮我跑腿，让他给我写作业，他趴在桌子上睡觉我都要把他叫起来，让他去给我接水……】阮朝一一细数自己干下的坏事，换位思考，将心比心，【顾星衍肯定讨厌我讨厌到了极点。】 　　系统忍不住看向顾星衍。 　　正好看到他在盯着自己的宿主。 　　视线很专注，黑沉沉的眼眸有些压抑，好像在沉浸着什么情绪。 　　这是讨厌的眼神吗？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太像呢…… 　　系统感受到了某些异样，但它是个彻彻底底的新统，没什么经验，平常只会拿着前辈系统整理出来的任务攻略指南，纸上谈兵。 　　它仔细探查后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不过凭借直觉，它还是发表了自己的疑问。 　　【可是朝朝，他一直在盯着你看诶。】 　　【诶？有吗？】 第12章 　　阮朝偏转视线，看向一边的顾星衍。 　　男生正低着头，整理下节课需要的试卷，见到他忽然看过来，有些疑惑的抬起眼眸，和他对视。 　　深色的瞳孔流露出一点无奈的情绪。 　　好像在问他，又有什么事。 　　【系统，你看错了吧。】阮朝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觉得在顾星衍心里，他手里的卷子都比他重要，怎么可能会一直盯着他看。 　　系统愣了一下，【是我看错了吗……】 　　短暂的插曲很快过去，最后一节课也已经结束了。 　　今天留的作业很多，阮朝贴心地留下一半自己做，剩下的另外一半丢给顾星衍。 　　顾星衍已经习惯了，什么也没说就把阮朝扔过来的练习册装进了书包里。 　　少年收拾东西收拾的速度很快，他或许是一秒都不想在教室里多待，书包拉链还没有拉好就第一个冲了出去。 　　顾星衍看到他一路跑到门口，然后被人勾住了书包的带子，拽了回来。 　　“跑那么急干什么？”拉住他书包带子的人是个体型高大的男生，他将人很轻松地拉到了自己身边，漫不经心地说，“走廊里全都是人，现在出去能挤死。” 　　因为距离有些远，阮朝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楚。 　　只看到他弯起眼眸，冲着对方笑了一下。 　　右脸颊处偏下的位置溢出一颗浅浅的梨涡。 　　很好看。 　　阮朝几乎从来都没有对他笑过，偶尔牵动唇角，目光转向他时又会很快压平，浅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恼怒的情绪。 　　面对他时，永远不是在发脾气，就是在发脾气的路上。 　　两人在他的视线中渐行渐远，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顾星衍看到阮朝从书包侧面拿出一个编织小袋，挑出了几颗糖果，递给对面的男生。 　　男生没有接，而是直接抢走了他装着糖果的袋子，转身就跑。 　　阮朝在原地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追了上去。 　　少年的身影在他的视线中彻底消失了。 　　顾星衍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他张开手掌。 　　垂落的视线看到掌心处，包装精致的水果糖。 　　孤孤零零的，只有一颗。 　　…… 　　可恶，可恶，真的太可恶了！ 　　阮朝追了好久，才把陈风抢走的糖果全都抢回来。 　　他打开车门，把自己摔在了后排座椅上，然后从车载冰箱里，翻出了一根冰淇淋。 　　阮朝的冰淇淋吃到一半，他们的车依然停在原来的位置，没有挪动一点。 　　因为现在是下学晚高峰，他们的车被堵在了校门口位置，一时半会很难开出去。 　　阮朝吃完一根，又悄悄摸摸拿了一根。 　　司机想到阮母的嘱咐，忍不住出声提醒。 　　“小少爷，冰淇淋凉气太重，不能再多吃了，小心伤胃。” 　　阮朝敷衍地点点头，“嗯嗯，最后一根！” 　　校门口附近的人终于变少了。 　　阮朝看到了顾星衍。 　　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白色的运动鞋，与周边的学生没什么不同。 　　但他瘦削挺拔的身影，在人群中，就是有一种鹤立鸡群的醒目。 　　任谁看过去，都会第一眼看到他。 　　阮朝看到顾星衍走出了校门，原本蹲在墙角处抽烟的几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立刻站起身跟了上去。 　　阮朝：“……？” 　　什么情况？ 　　校外霸凌？寻衅滋事？收保护费？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本来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但他看到最后一个跟过去的黄毛，衣服里有一个奇怪的凸起，长长的，像是一把刀。 　　司机启动了车辆。 　　阮朝却打开了车门。 　　“王伯伯，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等一下再回家！” 　　“诶，小少爷？” 　　司机急急忙忙地下车，只看见自家小少爷急匆匆的背影，现在的人流量还是很大，转眼间他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司机：“……” 　　…… 　　那些人的速度很快。 　　若不是系统一直在提醒，阮朝差一点就跟丢了。 　　顾星衍，他身后的两个黄毛，一个红毛，四个杂毛……先后走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 　　阮朝躲在墙后面，偷偷摸摸地往里看。 　　…… 　　“你欠我们老大的钱，还打算拖延到什么时候！” 　　顾星衍神色冷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前天已经还了一部分，并没有违约。” 　　黄毛不屑地呸了一口，“你那点蚊子肉打发要饭的呐，送给我们我们都不惜得要，还好意思在这嚷嚷。” 　　“不想要的话就还给我。” 　　黄毛噎了一下，“……你！” 　　“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顾星衍打断他，“三个月前，我和你们的老大一起去警察局签订的合同，约定好每个月还固定的数目，五个月后还完欠款，你们有什么疑虑，可以去和警察说。” 　　黄毛梗着脖子叫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了别人的钱就是理亏，不管去哪里说都是这个理！” 　　顾星衍不再说话了，很清楚他们是在故意找事。 　　因为最后的欠款就要还干净了，他们想要放高利贷的心思，在执法部门的干涉下，也被无情打消。 　　今天过来找顾星衍的麻烦，也不过是想要借此机会，从他身上榨出最后一笔。 　　黄毛从怀里抽出了刀子。 　　他眼神示意身边的两个杂毛小弟，让他们去按住顾星衍，给他点颜色瞧瞧。 　　杂毛小弟自信地点了点头。 　　还没等靠近顾星衍，就被他一脚一个踹倒在了地上。 　　阮朝原本已经按出了最后一个数字，见到这样的情形，也不由得顿住了动作。 　　他身手这么利落的吗？ 　　阮朝想起自己之前在洗手间欺负顾星衍，对着他的脸说了好多难听的话，还将他推倒在地上，顾星衍都没有拿脚踹他。 　　系统：【因为他在生病啊，脑袋晕乎乎的，连基本的清醒都没办法保持，自然没办法对宿主做什么。】 　　话虽如此……但他这段时间总没有再犯病吧。 　　可阮朝还是肆无忌惮地做了好多压榨他的事情，他都没有表现出一点要动手的意思。 　　果然不愧是主角，这么能克制自己。 　　阮朝感叹完之后，继续观看此时的战局。 　　对方人数挺多，还有一个挥刀子的，顾星衍就算身手再好，也很难突破他们的包围。 　　拿刀的黄毛，趁着顾星衍同其他人对抗的时候，一点一点慢慢靠近。 　　锋利的刀尖对准了他的手臂，就要用力的扎下去。 　　一根吃了一半的冰淇淋，忽然糊到了他的脸上。 　　黄毛抹了把脸，抹到一手黏糊糊的奶油。 　　“什么鬼玩意？” 　　他恶心坏了，拼命把手往裤子上蹭，还是蹭不掉手上黏黏的触感。 　　阮朝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准头会这样好，直接砸到了他脸上。 　　黄毛眼睛很尖，立刻就发现了他，嘴里骂骂咧咧的，提着刀向他走了过来。 　　“操**，是你扔得吧？你**和这小子是一伙的吧？我*……” 　　阮朝的下意识动作，将对方的仇恨拉到了自己身上。 　　黄毛已经顾不上顾星衍了，直直地向他奔过来，猩红着眼睛，想要对他动手。 　　顾星衍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阮朝，眼眸中难得的浮现出了诧异的情绪，但他的反应很快，直接拽住黄毛的衣领，一拳将他砸在地上。 　　身后一片人仰马翻。 　　那些杂毛小混混，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脏话。 　　“还不赶快去追，别让他们跑了！！” 　　“**的，我要一人给他们开个瓢！” 　　…… 　　手腕上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温度。 　　阮朝努力适应着顾星衍的速度，尽量不去拖后腿。 　　身后的人越追越近，已经可以听到他们凌乱的脚步声了。 　　阮朝忍不住想要回头看。 　　腕间的力度加重了一点，耳边传来男生低哑的声音，带着些微喘的气息。 　　他说。 　　“别回头。” 第13章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偏僻的小巷里没有路灯。 　　街尾处拐角堆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杂物和箱子，阮朝和顾星衍就躲在杂物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 　　这条缝隙只有几十厘米，实在小得可怜，两个人不得已靠在一起。 　　近到可以听清楚彼此的心跳声。 　　阮朝的身后是脏兮兮的，布满灰尘墙壁，旁边还有一只不知道死去多久的老鼠。 　　老鼠整个身体都干瘪了下去，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鼠皮，黑漆漆的眼睛却突出来，周围还依稀可见，凝固后的黑色血迹…… 　　好脏好脏，好吓人，好恶心…… 　　被恶心坏了的阮朝，拼了命的往顾星衍身上挤，几乎是整个人都撞进了他怀里，生怕碰到一点。 　　顾星衍怕他摔倒，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腰。 　　宽松的衣摆下压，收紧，显现出一个纤细的弧度。 　　分为陌生的触感让他楞了一瞬，整个身体都僵住了，那一瞬间，似乎连血液循环都变得滞涩起来，耳边的喧嚣也在极速掠去，世界变得一片寂静。 　　与之对比的是，是他越来越烫的掌心。 　　顾星衍的瞳孔颤动了一下，定格的视线缓慢移动。 　　少年的指尖绷得发白，微微颤抖着，将他的袖子扯成了乱糟糟的一团。 　　他的呼吸频率也很乱，温热的气息全都洒在了顾星衍的颈间的位置，激起了一小片细微的涟漪。 　　“阮朝……” 　　声音很轻，几乎低不可闻。 　　“嗯？” 　　“………” 　　巷子外忽然传来散乱的脚步声。 　　“都给老子去找，将这片给我翻个遍，也要把他们找出来！”不远处传来一道沙哑的男声，是被阮朝糊了一脸冰淇淋的黄毛，“*他*的，敢耍我，老子要他们好看！” 　　“你……” 　　顾星衍看不懂场合似的，又开始说话。 　　阮朝吓了一跳。 　　害怕那些人听见，他立刻伸出手捂住了顾星衍的嘴巴。 　　“别出声！！” 　　黄毛将这附近找遍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他越想越生气，整个人都快红温了。 　　脸上的奶油被他蹭掉了，头发上却依然残留着黏腻的触感，时时刻刻提醒他刚刚遭遇了什么。 　　“两个大活人还能跑到哪里去，真他妈见了鬼了！” 　　他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旁边的杂物堆发泄怒火，那些零碎小物件就跟着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顾星衍按住阮朝的头，将他护在怀里。 　　那些东西全都砸在了他的身上。 　　什么都有。 　　烂掉的泡沫，生锈的铁盆，尖锐的木头。 　　听到东西落下的声音，黄毛有些狐疑地看向杂物堆。 　　昏暗的夜色下，只能看到一个堆成小山般的影子。 　　但那堆破家具烂箱子后面，好像确实有个间隙可以藏人。 　　恰在此时，杂毛小弟们全都无功而返地跑了回去，表情一个比一个垂丧，显然没有任何发现。 　　黄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匕首抽了出来。 　　雪白的刀锋在清冷的月色亮起闪光，他凶狠的表情在上面一闪而过。 　　黄毛仿佛已经认定了两人藏在里面，招招手示意其他人左右包围，他拿着刀轻声轻脚地走了过去。 　　脚步声在空荡的小巷里回荡，显得幽深诡异。 　　阮朝屏住了呼吸。 　　他从顾星衍的身上下来，然后掰开对方搂在自己腰上的手掌，从旁边捡起一根烂木头，打算有人过来后，先下手为强。 　　顾星衍握了一下阮朝微微颤抖的手指，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根木头，做了个口型，说： 　　“别怕。” 　　阮朝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不是……你把我的武器抢走了，我拿什么打人呀？ 　　情急之下，阮朝只能捡起一个破了个大洞的塑料盆。 　　那帮小混混离他们越来越近，只差一个转身的距离，就可以发现他们。 　　黄毛已经踹翻了附近的两堆垃圾，情绪也越来越暴躁，嘴里也不停骂骂咧咧的，说要在他们身上，一人开一个血洞…… 　　远方忽然传来警笛声，拉长的音调快速地由远及近。 　　黄毛恢复了理智。 　　他们这些人都有过案底，短得十天半个月，长得蹲过半年牢。 　　对警察都有着莫大的心理阴影。 　　听到熟悉的声音，已经有人熟练地蹲在墙角，双手抱头了。 　　黄毛一人踢了一脚。 　　“条子还没来呢，你们这些傻逼到是一个个先怂上了，蹲那干什么，等着挨抓吗？还不快跑？！” 　　他们一溜烟，跑得飞快。 　　空荡的巷子里重归一片寂静。 　　阮朝从杂物堆后面跳出来。 　　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身体没有一个地方不是又酸又痛的，尤其是小腿，已经快要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了。 　　阮朝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还好旁边的顾星衍及时托住了他的手臂，才没让他摔倒在地上。 　　“啊，谢谢……” 　　道谢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刚说出口后就后悔了。 　　阮朝抿了抿唇，推了一下顾星衍的手臂，是一如既往的嫌弃口吻，“不用你扶我。” 　　他的手指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好像有点湿湿的，粘粘的。 　　借着不太明亮的月色，他看到了手上的血迹。 　　阮朝瞳孔收缩，瞬时睁大了眼睛。 　　紧张又无措。 　　怎么会是血？ 　　他慌慌张张地拿出手机，因为手颤得厉害，手机好不小心掉到了地上，磕碎了一小块屏幕。 　　他蹲下身捡起来，打开手电筒，照在顾星衍的手臂上。 　　刺眼的血色已经浸湿了衣服，凝聚成血滴，一点点往下落。 　　阮朝伸出手，又无措地收回来。 　　不敢碰。 　　“我记得那个黄毛的刀，没有划到你啊，怎么会这样……” 　　阮朝想到了什么，声音顿住了。 　　他想起杂物堆上面的那些东西，噼里啪啦往下掉的时候，是顾星衍伸出手臂护住了他。 　　所以，是那个时候弄伤的吗？ 　　“有片碎玻璃从上面掉下来，正好砸在了这里。”顾星衍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任何起伏，好像不是在说他自己的事情。他随意地放下手臂，不想让阮朝继续看下去，“只是划破了一个小伤口，没什么事。” 　　阮朝垂下视线，看着脚边那小摊鲜红血迹，有一滴血液还溅在了他的鞋上，开出了一朵艳丽的小花。 　　他抿着唇想。 　　这叫没什么事？那什么才叫有事？ 　　断胳膊断腿吗？ 　　为什么会有人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上次是，这次也是。 　　他都感觉不到痛的吗？ 　　顾星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看到阮朝停在原地没有跟上来，他顿下脚步，回过头看他，有些疑惑地问。 　　“为什么还不走？” 　　“……去哪里？” 　　“送你回家。” 　　阮朝：“……” 　　他语气干硬地拒绝：“不用你送，我会打电话，让司机伯伯来接我。” 　　顾星衍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却停在原地没有走，只是一直盯着阮朝看。 　　好像在问，你为什么还不打电话？ 　　阮朝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所有压抑的情绪都随着长长的吐息，散落了出去。 　　他上前一步，抓住了顾星衍的手掌，拉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顾星衍刚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阮朝就回过头凶他。 　　“别说话！” 　　感受到少年手掌的力度，顾星衍手指微微蜷缩，没有做出反抗的动作，而是顺从地牵住了他。 　　阮朝拉着顾星衍，找到了一家开业的小诊所。 　　打算在这里处理一下他的伤势。 　　医生拿出医用剪刀，想要剪开他的衣服。 　　顾星衍却不期然地往后躲了一下。 　　海城一中的校服很贵，一套就要两百多。 　　顾星衍每个月挣的钱都要拿去还账，每一笔都要精打细锁，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再买一件校服。 　　察觉到男生躲闪的动作，阮朝很快按住了他，不让他将手臂抽出来。 　　“你躲什么呀？” 　　面对少年混杂着担忧和急切的眼神，顾星衍眸光轻闪了一下，那些顾虑忽然变得有些难以启齿了起来，让他说不出口。 　　他顿了顿，低声说：“我可以把衣服脱下来。” 　　阮朝：“你的伤口都粘到衣服上了，现在扯下来是想要疼死吗？” 　　“我可以忍。” 　　阮朝知道自己和他说不通。 　　他两只手都按在顾星衍的手臂上，看向拿着剪刀的医生，语气直接：“别听他的，直接下手剪。” 　　医生犹豫了片刻，见顾星衍也没有再说什么反驳的话，拿起剪子很流畅将衣服剪出了一个缺口。 　　顾星衍的表情明明没什么变化，不知为什么，阮朝就是在其中看到了一丝委屈。 　　顾星衍是因为他才受的伤，阮朝狠不下心，再对他疾言厉色的说话，所以他难得的放软了声音，语气中也透露出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 　　“你怎么了？是很疼吗？” 　　顾星衍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疼。 　　阮朝的眼角余光瞥到了顾星衍的衣袖。 　　那里因为洗过太多次，已经开始微微泛白。 　　某种念头福至心灵。 　　他俯下身，凑到顾星衍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不就是一件校服吗，我赔你一件就好了。” 　　还是不行的话，他也可以赔个七八件，让他每天都能换着穿。 　　不知为什么，听到他的话，顾星衍的心情好像变得更坏了，很生硬地说了一句不用，冰凉的语气像是能凝出冰来。 　　阮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真的好难伺候！ 第14章 　　阮朝都不想管他了。 　　想把他丢在这里，自己一个人悄悄走掉。 　　但看到顾星衍血肉模糊的手臂，他的怨气就像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瘪了下去。 　　他想着顾星衍是因为他才受的伤，有一点小脾气也是正常的，也不是不可以再忍一忍。 　　伤口不算特别大，但是特别深，简单处理后，还需要打三针破伤风疫苗。 　　看到长长的针头扎在伤口边缘的位置……一点点往里面推送药液，阮朝的脸色唰得一下变白了，好像被扎针的是他自己似的。 　　场景实在太过吓人，阮朝下意识地捂住了顾星衍的眼睛。 　　就像他小时候生病时，那些护士姐姐为了安抚他，经常性做出的动作。 　　感受到长长的睫毛，在掌心的软肉上微微滑动，带来轻微的痒意。 　　阮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顾星衍并不是小孩子，并不会害怕打针，也不会觉得针头刺穿皮肉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他想收回手，转过来捂住自己的眼睛。 　　对方的手掌却压了他的手背上， 　　他的掌心再次牢牢地贴合在顾星衍的眼睛上面。 　　似乎是察觉到阮朝的疑惑，顾星衍开口道： 　　“别拿开，我害怕。” 　　阮朝：“……？” 　　认真的吗？ 　　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你害怕？ 　　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阮朝低下头打量了顾星衍几眼，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异样的情绪。可怀疑归怀疑，他还是等三针疫苗全都打完之后，才移开了手掌。 　　顾星衍还在一边强调：“好多血，我都不敢看。”好像刚才执意要脱掉外套，甚至不惜伤上加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阮朝小心地瞥了一眼他手臂上的伤口，入眼是血红的一片，旁边的几个针眼还在不停地往外冒血珠。 　　他感觉一阵眼晕，飞快地移开了目光，“确实有点吓人。” 　　正在整理包扎伤口所用绷带，并且默默听完全程的医生：“……” 　　所以，我是你们两个人play中的一环吗？ 　　…… 　　从诊所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阮朝接了好几通电话，全都是妈妈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的。 　　怕她担心，阮朝没有对她说实话，只是说在和同学一起玩，玩够了就回去。 　　“那你把电话给同学，让妈妈和他说。” 　　阮朝瞥了一眼顾星衍，半真半假地说：“……这不好吧，他是那种很怕生的性格，和陌生人通电话会让他很有压力。” 　　“妈妈只是和他说两句话，又不会将他怎么样，更不会吃人。”阮母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妈妈会很温柔，不会吓到他的。” 　　阮朝：“……好吧。” 　　阮朝能够感受到妈妈对他的疼爱和宠溺，在这样一位长辈面前，他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只能将手机递给了顾星衍。 　　“是我妈妈。” 　　他向顾星衍眨了眨眼睛，示意他注意一下，不要乱说话，更不要透露他们刚才被一帮小混混追来追去的事情。 　　顾星衍接过了手机。 　　阮朝原以为凭顾星衍沉默寡言的性格，他们说不了两句话就会遇到冷场，却没想到顾星衍接过电话的第一句，就是微扬起语调，用很轻快的语气叫了声阿姨。 　　“嗯，对，我们现在在……街上。” 　　…… 　　“之后还有什么打算？”顾星衍顿了一下，“那得看朝朝了，看他还想不想继续玩。” 　　…… 　　“嗯，我会注意，不让他碰危险的东西，不让他吃垃圾食品，不让他喝酒……” 　　阮朝有点难为情，觉得妈妈完全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这种事情还要特意嘱咐顾星衍……他光辉的形象一去不复返了，在顾星衍面前无端地矮上了一头。 　　…… 　　“您放心吧，我会将他安全送回家的。” 　　谁要你送啊？现在滴滴打车这么方便，我直接叫一辆车，现在就可以离开。 　　…… 　　“好，有时间我会去拜访，阿姨的手艺一定很不错，是我有口福了。” 　　还想来我家吃饭，做梦吧你。 　　…… 　　顾星衍和妈妈说一句，阮朝都在心里吐槽一句。 　　他站得腿都有点酸了，顾星衍才结束了通话。 　　他能够听到电话那边的妈妈，被顾星衍哄得很开心，笑了好几次。 　　“原来你这么会说话……”比我都会说。 　　阮朝不太高兴地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将它咕噜噜踢出去好远，“真没意思。” 　　顾星衍搞不明白，为什么阮朝好端端的，又生气了。 　　但以往的经验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开口说话，不要发出任何动静，不然的话，阮朝只会越来越气。 　　两人在路边大眼瞪小眼，盯着彼此，玩了五分钟一二三，木头人。 　　阮朝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率先退出战局。 　　他打开手机软件，开始叫车。 　　“你家住哪里？” 　　顾星衍给出一个不解的眼神。 　　阮朝提高语气：“你不会真以为我需要一个伤患送我回家吧？照顾好你自己得了，我不需要你来照顾。” 　　顾星衍：“可是我已经答应了阿姨……” 　　阮朝打断他的话，“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好了别磨蹭了，快点告诉我你家的地址。” 　　顾星衍：“一会我还要有份兼职，现在还不能回家。” 　　“……啊？”阮朝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认真的？” 　　顾星衍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阮朝无话可说。 　　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要钱不要命的人。 　　手臂被划伤那么一大块，还要上赶着去工作。 　　“我真服了……一晚上兼职能给你多少钱啊，一百？两百？” 　　他滑动屏幕，来到转账界面。 　　直接给顾星衍转了一千块。 　　“这些够不够，就当是你替我挡住那些碎玻璃烂木块的报酬了。” 　　看到顾星衍有些难看的脸色，阮朝以为他是在担心拿了这笔钱，会不会像之前一样，被他哄骗着签一下一份不平等条约，他很贴心地继续说。 　　“放心，这些钱是我自愿赠与给你的，不会借此机会延长我们之间的合约，也不会让你去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顾星衍：“我不要。” 　　阮朝：“……不行不要。” 　　转账界面显示已退还。 　　阮朝又重新转给了他，“我命令你要。” 　　顾星衍声音有些冷：“这是在学校外面，我可以不听你的话。” 　　阮朝：“……” 　　好不容易养乖的小狗，居然学会咬主人了。 　　一个转账，一个退还。 　　直到阮朝被限制了次数，再也没办法转账，这场闹剧才得以结束。 　　因为有了顾星衍的保证，妈妈没有再像之前一样，隔上半小时就给他打一通电话。 　　阮朝也不是很想回家睡觉。 　　他打算跟着顾星衍一起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兼职这么吸引他，哪怕受了伤，也要义无反顾地去上班。 　　真是天选打工人。 　　资本家知道都得高兴坏了。 　　…… 　　阮朝跟着顾星衍转了好几个街道，才找到他上班的地方。 　　是一间大型的网咖。 　　隔着好远的距离都可以看到闪烁的霓虹灯。 　　“你在这里当网管啊？” 　　“不算是。” 　　至于他具体干什么工作，阮朝很快就知道了。 　　顾星衍穿上了上班需要的制服，是件白色的衬衫，外面搭了一件浅灰色的外套。 　　他将头发全都捋了上去了，将那张惹眼的脸完全露了出来。 　　顾星衍的五官好看得无可挑剔，没有刘海的遮挡，又帅出了一种新高度。 　　只是简单的发型变化，就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变得不一样了，充满了攻击性。 　　阮朝捧着杯奶茶，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 　　“怎么了？” 　　变得好不陌生，好不一样。 　　好像……这么一打扮，还挺好看的。 　　阮朝眨了眨眼，将夸他的话咽了回去，怕他骄傲。 　　顾星衍帮他开了一台电脑，又给他拿了一些糖果，巧克力之类的零食。 　　“你可以在这里打游戏也可以看电影，想要回家了跟我说。” 　　阮朝：“……那你几点下班？” 　　“凌晨三点。” 　　阮朝蹙起了眉：“……好晚。”三点钟，他都可以睡三回觉了。 　　顾星衍：“那我现在送你回去？” 　　阮朝：“我不要。”也是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顾星衍有些无奈，又拿他没办法。只能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阮朝的位置是离顾星衍最近的，稍微一抬眼就可以看到彼此。 　　顾星衍就坐在最前面的吧台里面，旁边还杵着好几根棒球棒和铁棍。 　　阮朝站起身向后眺望。 　　看到了好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社会青年，他们带着耳机，噼里啪啦地按着键盘。 　　阮朝大概明白了顾星衍的工作性质。 　　在网吧这种社会人士聚集的地方，确实很容易发生冲突，需要保安来维持秩序。 　　阮朝拆开了一颗巧克力，想到顾星衍挣钱也不容易，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顾星衍帅得很客观。 　　对于网咖来说，他的存在，就是一种另类的招牌。 　　吸引了很多只看帅哥的颜狗。 　　阮朝在这里待了一个小时，网吧里也没有发生任何冲突，倒是有很多女孩子，让顾星衍帮她们拿奶茶，泡泡面，修电脑…… 　　阮朝将所有的巧克力全都拆开吃掉了。 　　觉得没必要替顾星衍省钱。 　　他这钱挣得比他想象中容易多了。 　　…… 　　凌晨一点钟，阮朝已经看完了一部电影。 　　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感觉到了些许困倦。 　　但从未有过的熬夜体验，让他舍不得现在就回家。 　　他趴在座位上，打算闭眼休息一会，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连顾星衍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发现。 第15章 　　屏幕的灯光明明灭灭地照在他脸上，让他睡得有些不太踏实，迷迷糊糊地换了好几个姿势。 　　顾星衍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黑沉沉的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很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身后有人用力砸了一下键盘，发出一声咣当的声响。 　　“傻逼队友，团战了还出去带线，菜的要死，赶快回家种地去吧！” 　　声音很大，在稍显吵闹的网咖里都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顾星衍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向阮朝伸出了手，只差一点点的距离就要碰到了他的脸。 　　他动作微顿，手指转移了方向。 　　将散落在桌面上的糖皮捡起来，扔在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大晚上偷偷跑出来打游戏的高中生，再经历了一轮团灭之后，又因为队友的迷幻操作，彻底输掉了游戏。 　　他这次砸的是耳机，比之前发出了更刺耳的声响，周围好多人都被吓了一跳，向他投来不满的目光。 　　高中生根本不在意这些，表情难看地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嘀咕咕一些难听的话，也不知道是在骂他的队友，还是在骂那些回头看他的人。 　　他偏移的目光，忽然注意到了前面的顾星衍。 　　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高中生嚣张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原本想要再砸一下发泄情绪的耳机，被他轻手轻脚地放在了键盘旁边。 　　他倒不是害怕顾星衍，只是见过他打架的样子，那种不要命的架势有一点点吓人。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跟网吧的安保人员起冲突。 　　高中生乖乖地坐在了椅子上，谨慎地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过了几秒钟，那道渗人的目光没有再停留在他身上，他才悄悄探出头。 　　他看到了一张很好看的侧脸。 　　皮肤白得像是他刚刚喝过的牛奶，看不到一点瑕疵。 　　睫毛很长，尾端还带了一点卷翘的弧度，轻轻眨动的时候，很像在花瓣上微微颤动的蝶翼。 　　刚才还冷冷盯着他的顾星衍，此时正俯身靠近那个人，那人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他轻点了一下头，表情也变得柔和许多…… 　　女朋友？ 　　这家伙把他女朋友带过来了？玩这么刺激？ 　　高中生有点好奇，忍不住又往旁边凑了凑，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 　　那人整张脸都露了出来，比他想象中要漂亮好多……头发有些短，五官也有点雌雄莫辨……但很明显，是个男的。 　　高中生顿时失了兴趣，刚想收回目光，却没想到对方忽然扭过头，看了过来。 　　少年的眼睛弯成了新月的弧度，向他露出了一个很友好的笑容，脸颊处还有一颗小小的梨涡……简直比水果糖还要甜。 　　高中生觉得自己耳边嗡的一声，心跳都漏了半拍。 　　他扯了扯嘴角，想要回个笑容。 　　却看到有手指按在了少年的脸上，将他的脸掰了回去。 　　…… 　　阮朝刚刚被吵醒，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以为身后一直盯着的人，是他的同学，所以才朝他笑了一下。 　　被顾星衍捏着脸转回来，他还有点不太高兴，眉毛一点点蹙了起来，控诉一般地问。 　　“你干嘛？” 　　“你认识他吗？你就对他笑。” 　　阮朝眨了眨眼睛，才想起来刚才的那张脸，好像确实有些陌生，但他并不想在顾星衍面前输了气势，好像他理亏一样。 　　“我愿意冲谁就冲谁笑，不用你管。” 　　他感觉到男生的手还捏着他的脸，忍不住向后躲了一下，不想让他碰。 　　顾星衍的手指落了空。 　　深黑色的眼瞳直直地盯着阮朝，像是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面前的少年表情抗拒，眉心紧紧皱在了一起，浅色的眼眸中满是不悦的神色——然而前几秒钟，他还在对一个陌生人微笑。 　　顾星衍的呼吸频率变快了一些，却不知道这莫名的怒火从何而来。 　　他压抑了一下情绪，过了几秒钟，才沉声开口。 　　“太晚了，你该回家睡觉了。” 　　不是像之前一样和阮朝商量的态度，而是不容反驳的肯定语气。 　　可能是网吧的灯光太过昏暗，顾星衍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点点恐怖。 　　阮朝这次没有再和他对着干，难得的乖乖听了一次话。 　　他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往外走。 　　顾星衍脱掉外套，和同事短暂地交接了一下后，追了上去。 　　最后两个人还是一起坐在了出租车里。 　　阮朝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却还是强撑着睁开眼睛。 　　顾星衍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衬衫，手肘处的位置氲出了一点鲜艳的血色，是之前受伤的地方，伤口可能又撕裂了。 　　阮朝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活该…… 　　让他逞能，非要来上班…… 　　疼死他算了…… 　　过了一会，阮朝的视线又悄悄移到了顾星衍的手臂上，盯着那点碍眼的血色，抿着唇问。 　　“顾星衍，你每天晚上都要来这里上班吗？” 　　“周六周日不用。” 　　阮朝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还算他有点人性，知道每周休息两天。 　　不然的话，这么干下去，铁打的身体都扛不住。 　　等等……想到顾星衍生活的拮据，对一件染血的校服都无比看重的模样，某种念头忽然袭上心头。 　　让他控制不住地问出来。 　　“那你周末呢，会在家里休息的吧？” 　　顾星衍淡声回复：“周末会有别的兼职。” 　　阮朝：“………” 　　疯了，真是疯了。 　　难怪他第一次遇见顾星衍时，他脸白得像个尸体，别人稍微推他一下，他就要靠在墙上喘半天气才能缓过来。 　　“你到底欠了别人多少钱，需要你这样没日没夜地工作来还？你的父母……” 　　阮朝想到了什么，突兀地顿住了话语，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顾星衍的资料上显示，他的“父母”早在他上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听到阮朝提起他的父母，顾星衍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平静地就像是在谈起两个陌生人。 　　“他们早在六年前，就出车祸死了。” 　　阮朝：“……抱歉。” 　　顾星衍：“……没关系。” 　　他本来想说我不在意的，确认他们死亡的消息的那一瞬间，他甚至还感觉到庆幸，庆幸他们终于死了。 　　为了避免阮朝觉得他冷血，对他产生坏印象，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 　　车内的氛围一片死寂。 　　阮朝很清楚，顾星衍一个高中生不可能欠下这么一大笔欠款，只可能是他的父母留给他的。 　　那对人渣偷偷调换了两家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在豪门里享福，过了十八年众星捧月的生活。 　　和他们毫无血缘关系的真少爷，却要背负他们遗留下来的欠债，每天打工都要打到凌晨三点。 　　为了省钱，连件校服都舍不得换，午饭也只吃那种硬的像石头一样的饼。 　　真的好惨。 　　阮朝都有点不忍心再欺负他了。 　　他想起自己的银河卡余额还有大几十万，应该足够偿还顾星衍的欠款……但要找个合适的理由，不能让顾星衍觉得自己是发善心，想要帮他。 　　阮朝想了想，从备忘录找出了两人签订的合约，简单的修改了一下，将一个月改成了两个月。 　　完美！ 　　他抬起头，看向顾星衍，眼睛亮闪闪的，像含着星星，“我可以帮你还钱，但我有一个条件……” 　　阮朝的条件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顾星衍打断了。 　　“不需要。” 　　阮朝眼底的星星熄灭了一半，“我这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说不要。”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耐着性子继续道，“你先别急着拒绝，最起码我不会像那些放高利贷的一样，拿刀子逼你还钱……”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再要你的钱。” 　　顾星衍的语气很坚定，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好像对他来说，接受阮朝的金钱援助，是一件比放高利贷的人拿着刀子追，还要难以忍受的事情。 　　阮朝生气了。 　　以为顾星衍是讨厌他，觉得他的钱脏，才不愿意接受的。 　　“爱要不要！” 　　上赶着送钱都不要，活该你上班上到凌晨三点，活该你吃苦一辈子！ 　　出租车在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 　　阮朝解开安全带，将一把零散的钞票全都塞给了司机。 　　“不用找了！” 　　天降财运的司机喜不自胜，连声道谢。 　　顾星衍不要他的钱，有的是人要。 　　…… 　　从那天起，阮朝决定再也不随便乱发同情心，从今往后，他要做了一个冷酷无情的任务者。 　　他连续三天都没有和顾星衍说话。 　　虽然不说话，但使唤人还是要照使不误。 　　他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男生叫起来，敲了敲空空的水瓶，示意他去走廊外面给他打水。 　　因为睡眠不足，顾星衍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他什么都没说，拿起水杯就往外面走。 　　阮朝对着他的背影切了一声。 　　来找阮朝的陈风，恰好见到这样一副场景，挑高眉问。 　　“他又惹你生气了？” 　　“……没有。” 　　陈风从阮朝挂在桌子上的编织小袋里，挑出一个水果糖含在嘴里，咬得嘎嘣嘎嘣响。 　　“我记得你脾气挺好的啊，怎么一遇到他就像跟点了炸药包一样。” 　　阮朝：“气场不和。” 　　“那还是趁早分开吧，你好他也好。” 第16章 　　停顿在两人身边的，是刻意加重的脚步声。 　　阮朝和陈风同时抬起头向前看。 　　是接水回来的顾星衍。 　　男生的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好像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又好像没有听到，长长的刘海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眸。 　　他将水杯放在了桌子，推给了阮朝。 　　“你要的水。” 　　阮朝试探了一下水杯的温度，开始找茬，“我要的是凉水。” 　　顾星衍从善如流地拿起水杯，没有任何怨言，“那我去给你换。” 　　阮朝抿了抿唇，才想起来自己和顾星衍还在冷战中，不应该和他说话。 　　顾星衍拿着水杯又离开了。 　　陈风盯着顾星衍的背影，夸张地吹了个口哨，“他什么时候这么听你的话了？” 　　“同学之间互帮互助而已。” 　　“互帮互助……”陈风怪声怪气地重复了一遍，“我和你也是同学啊，你怎么不去帮我接水？” 　　阮朝：“因为我懒。”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陈风：“……行。” 　　陈风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阮朝让他帮忙接水，他会去接。 　　但若是阮朝嫌弃凉水热水，娇气地让他换来换去……他可做不到像顾星衍那样，一句怨言都没有，乖乖地去给他换。 　　等等，顾星衍为什么要这么听阮朝的话，阮朝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该不会……还对阮朝有企图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陈风觉得嘴里的糖都不甜了。 　　“阮朝……” 　　“嗯……？” 　　他神色严肃：“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 　　阮朝回想了一下陈风之前说的话，轻声重复。 　　“和他分开？” 　　话音刚落，他的身边忽然倾斜了一片阴影。 　　是再次接水回来的顾星衍。 　　他强硬地插在两人中间，挡住了他们看向彼此的目光，还特意将陈风挤到了角落的位置。 　　他将水杯递给阮朝，“你要的凉水。” 　　确实挺凉的。 　　里面还有冰块，应该是特意去一楼大厅饮水机里取出来的。 　　阮朝这回没有再挑刺。 　　他捧着水杯不说话。 　　顾星衍又问：“你不喝吗？” 　　阮朝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跑上跑下确实挺不容易的，很给面子的喝了一口。 　　被顾星衍挡得严严实实的陈风，从他后面探出头来，见到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的眉毛顿时皱了起来。 　　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妙了。 　　如果只是顾星衍听阮朝的话还好，怎么阮朝还听起顾星衍的话了？让他喝水他就喝啊？ 　　“我看还是别考虑了，现在就换位置。”陈风弯下腰，很有行动力地开始收拾东西，将散落的书本，纸笔全都一股脑地塞到阮朝的书包。“正好我旁边没人，你可以先和我坐在一起。” 　　身后的书包被猝不及防地抢走，阮朝愣了一下。 　　“诶？等等，你先把我的书包放下来，我还没同意呢。” 　　顾星衍听到这句话，立刻将阮朝的书包抢了回来。 　　“没听到他的话吗，他说他不同意。” 　　陈风再次抢回去，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星衍抢过来。 　　“就算你是他的朋友，也不能替他做决定。” 　　陈风抢回去。 　　“都说了不管你的事，你一个局外人随便插什么手。” 　　…… 　　阮朝的书包从顾星衍的手里跑到陈风的手上，又从陈风的手中来到顾星衍的手里，就是没有回到他手中。 　　阮朝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别……”别抢了。 　　阻止的话刚说出一个字，预感就成为了现实。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书包带子，在两人的争夺中断成两截。 　　书包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谁也没想到阮朝的书包带子会这么脆弱，被他们随便扯两下就坏掉了。 　　陈风挠了挠头，视线游移：“我…我不是故意的。” 　　顾星衍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蹲下身，开始捡掉落在地面上的东西。 　　将杵在原地，什么都不做的陈风衬托得一无是处。 　　…… 　　陈风回到座位上，越想越气。 　　觉得自己没发挥好，平白让顾星衍捡了便宜。 　　他踹了一脚桌子，骂了声脏话。 　　就你会来事，就你会捡东西，就你他*的会装无辜。 　　骂了两声之后，陈风的气消了一点。 　　忽然想起来，他找阮朝本不是为了让他换座位，而是有一件事想和他说。 　　他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先发了两个道歉的表情包。 　　阮朝已读不回。 　　【真不是故意的，哥给你道歉。】 　　【？你是谁哥？】 　　陈风能屈能伸：【行行行，你是我哥。】 　　【哥你看这样行不行，放学之后我立刻去商场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你就别生我气了。】 　　阮朝：【。】 　　【不用了。】 　　过了一会，他又发。 　　【没生气。】 　　陈风松了口气。 　　【那周末晚上，项琛的生日聚会，你来不来？】 　　阮朝：【……项琛？】 　　【隔壁班的，之前我们还一起打游戏呢。】 　　见阮朝还是没有想起来，陈风说得更详细一些。 　　【就是玩小乔0-10的那个，你还嫌他菜，直接下线不打了。】 　　阮朝：【嗯……】 　　这段时间陈风确实天天找他打游戏，但队伍里具体有谁，他根本没有去关注，更不知道他们玩的怎么样了。 　　至于他为什么忽然不打了，大概是因为他们的游戏时间和顾星衍的讲故事时间重合了。 　　陈风：【项琛说人多热闹，咱们班隔壁班都邀了好多人，你也一起来吧，大家好好聚一聚。】 　　阮朝不是很想去凑这份热闹。 　　他刚想打字拒绝，就听到系统在他的脑海里诶了一声。 　　【朝朝，朝朝，我想起这个项琛是谁了！】 　　【我刚才去翻了资料，这个项琛有一个远房堂哥，是谁你绝对想不到！】 　　系统故意卖了个关子。 　　阮朝顺着它的话，故作好奇地问是谁。 　　【就是那个和顾星衍调换身份的假少爷，叫项知简！】 　　假少爷？居然是他？ 　　阮朝的动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偏过头，看了真少爷一眼。 　　大概是昨天晚上又工作到凌晨三点，一整晚都没有睡好觉，顾星衍正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整张脸都埋在了手臂上，只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发顶。 　　系统：【项琛的生日会，项知简很有可能也会参加……所以，朝朝你要去吗？】 　　阮朝确实对那位假少爷有几分好奇。 　　【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也可以。】 　　他回复了陈风的消息。 　　【周末晚上几点？我也去。】 　　陈风很高兴：【六点，到时候我去找你，我们一起去。】 　　…… 　　时间很快来到了周日 　　阮朝和陈风一起去了项琛的生日聚会，聚会的地点是个酒吧的VIP包厢房间。 　　人很多，也很吵。 　　将礼物送给项琛之后，为了避免社交，阮朝有意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 　　他被炫目的灯光晃得眼睛疼，被嘈杂的音响刺激的耳朵疼，还没待多久，就已经后悔了。 　　可是想见的人还没有见到，还不能走。 　　为了打发时间，阮朝开始四处打量。 　　看到吧台上摆满了酒水和饮料，里面还插着柠檬片和薄荷叶，不同的颜色层次分明。 　　见阮朝的注意力全都被那些漂亮的饮品吸引走了，系统贴心地提示：【最右边的是橙汁汽水，不含任何酒精，可以放心喝！】 　　阮朝乖乖地举起了橙汁，想了想，又放下了。 　　好不容易来酒吧一趟，怎么能不喝酒呢，好像他是那种很听大人话的乖小孩一样。 　　他特意挑选了一杯冰蓝色的，不停冒着气泡的液体。 　　系统扫描了一下它的成分，确定酒精含量并不高，也没有多说什么，扫阮朝的兴。 　　阮朝先是试探性地喝了一小口。 　　入口的味道冰冰凉凉的，有点甜，也有点涩。 　　房门忽然被打开，有人进来了。 　　嘈杂的氛围安静了一瞬，一双双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来人。 　　系统：【项知简，是项知简，他居然真的来了！】 　　那个假少爷？ 　　阮朝抬起眼眸，看向他。 　　长得还可以，五官都长在应该长的位置，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他的肤色，很白。 　　是长年养尊处优，不需要经历任何风吹雨打才会养出的白皙细腻。 　　顾星衍的皮肤也白，却是贫血一样的苍白，手掌上也有很多茧子，很粗糙，是长年干体力活留下来的。 　　不过平行而论，这人长得比顾星衍差远了，顾星衍穿着染血的旧校服，都比他好看一百倍。 　　阮朝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 　　不知为什么，还有些生气。 　　包厢里很多人，如同众星捧月般将项知简围了中间，和他打招呼攀关系，好像他才是这场聚会真正的主角。 　　项琛更是对项知简鞍前马后，给他拿外套，给他递酒，给他介绍他的同学朋友，十分殷勤……好像面对的不是他的远方堂哥，而是弹指间就能决定他命运的上位者。 　　这样说也没错。 　　以项家的家世来说，从指间缝隙中漏出一点，对一个家族一个企业来说，都是莫大的助力。 　　所以，这么有权有势的项家，为什么会被一个保姆，随随便便调换了两家的孩子？ 　　这个世界，真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 　　阮朝坐在无人的角落里，将那杯冰蓝色的酒水喝了一大半。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项知简的身上，他打算悄悄溜掉。 　　一路顺利地摸到了大门。 　　缓慢地拧开门把手。 　　门外的人正打算敲门，见此情景也放下手，端起了推车上的酒水托盘。 　　“你好，这是你们点的……”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同时睁大了眼睛。 　　“……顾星衍？” 第17章 　　他是随机刷新的NPC吗？怎么到哪里都能遇到他？！ 　　顾星衍似乎也很意外，会在这里看到阮朝。 　　他向包厢里面探望了一眼，看到了闪烁着灯光的背景，堆在吧台上的空酒杯，还有一堆聚在一起的男男女女。 　　混乱的场景让他的眉峰一点点皱了起来，声音也透着一些冷意。 　　“你来这里干什么？” 　　阮朝还没有来得及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就被他反问了一句。 　　他愣了一下，回答。 　　“生日聚会。” 　　顾星衍的表情缓和了一瞬，下一秒又僵住了。 　　他向阮朝靠近了一点，黑沉沉的眼眸紧紧盯着他，唇线绷紧。 　　“你喝酒了？” 　　狗鼻子吗你，这么好使。 　　顾星衍接连两个问题，让阮朝无端端地落了下风。 　　或许是顾星衍问得太过坦然，太过理所应当，阮朝没有多想，下意识地就跟着他的思路走，想要为自己解释两句。 　　“就喝了一小……” 　　他猛然意识到，顾星衍又不是他的谁，根本没必要和他说这么多。 　　一只小狗，还妄想管到主人头上来。 　　真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对，我喝酒了，还喝了好大一杯。”阮朝说得十分理直气壮，“一会还想再回去喝一点。” 　　阮朝身上的酒气其实并不浓郁，只有轻微一点，混杂着淡淡的果香。 　　很像是在环境里沾染的味道。 　　顾星衍也不是因为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才确认他喝酒了的。 　　阮朝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的状况。 　　他的皮肤很白也很嫩，染上一点绯色就很明显，只消一眼就可以让旁人注意到，他的脸颊，他的眼尾全都被酒气染透了，先是弥漫上一点点粉，然后慢慢加深……变成了旖旎的红。 　　顾星衍眸色微敛，拉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拽了出来。 　　阮朝本来想反抗的，但他意识到包厢里还有那位顶替了顾星衍身份的假少爷在，现在这种情况，好像不太适合他们两人见面。 　　所以他什么也没做，乖乖地让顾星衍将他拉到了身边。 　　“你喝醉了。” 　　“我只喝了这么一小杯。”阮朝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酒杯的大小，“怎么可能喝醉？” 　　一会说自己喝了好大一杯酒，一会又说自己只喝了一小杯，显然已经开始神志不清，说胡话了。 　　顾星衍没有和阮朝在这个话题上争执不休。 　　“你在外面等我。” 　　他摸了一下阮朝的额头，感受到了指尖微烫的热度，眸光中郁色更深了一些，“就待在这里，哪也别去。” 　　顾星衍的手掌冰冰凉凉的，碰到他脸上还挺舒服的。 　　当他放下手时，阮朝还像只追逐逗猫棒的小猫一样，往前追了一点。 　　好像不舍得他离开似的。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阮朝神情一僵，反应慢半拍地停住了动作。 　　他轻咳了一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问顾星衍，“那你呢？”看到摆放在推车上的酒品，阮朝眨了眨眼睛，“进去送酒？” 　　想到包厢里，那个被众人环绕的假少爷，阮朝就慢慢蹙起了眉，不是很想让顾星衍看到他。 　　虽然他心里很清楚，顾星衍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根本不可能认识他。 　　但是…… 　　阮朝的目光定格在顾星衍的身上。 　　他穿着酒吧里统一的侍应生服装，里面是白色的衬衫，外面是黑色的马甲，领口处还有一个浅灰色的领结。 　　而项知简身上的衣服，全都是奢侈品牌的限量版高定，有钱都买不到。 　　顾星衍为了生存，周末休息的时候都要来酒吧打工。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外面，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而项知简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那里，就是众人围绕的话题中心。 　　这种对比，让阮朝的胸口像是堵了一口气，很不好受。 　　“还是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送吧。” 　　阮朝想将顾星衍的推车抢过来，顾星衍担心他迷迷糊糊地会将酒杯碰到，再不小心伤到自己，拦着他不让他抢。 　　他们两个在门外僵持的时间太久了。 　　陈风发现了不对，走了过去。 　　他拦着了阮朝的肩膀，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带。 　　“在这和服务生聊什么聊得这么起劲，里面在玩游戏，就差你一个了……” 　　陈风的眼角余光瞥到了什么，他的话语顿住了，偏过头，看向一旁的顾星衍。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他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唇角，语气也透露着阴阳怪气的味道。“我说阮朝怎么一直在外面和人聊天不回来……敢情是你把他勾住了。” 　　他眯着眼睛打量顾星衍，看到他一身的侍应生装扮，表情显露出些许意外，“你在这里上班？” 　　顾星衍的视线下移，停在陈风揽着阮朝肩膀的手上，掩在灯光下面的神色，晦暗不清。 　　陈风的手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一样，条件反射地抽搐了一下。 　　留意到顾星衍看过来的晦涩目光，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将阮朝往自己的怀里搂了搂，故意让他不痛快。 　　但显然，阮朝并没有和他一起做戏的打算。 　　直接将他的手臂甩了下去，还要皱着脸，不高兴地抱怨。 　　“你抓着我干什么，热死了。” 　　陈风：“……”真是一点没默契。 　　他退而求其次地抓住了阮朝的手腕，想在顾星衍面前显现出他们的关系有多好，如果能借此机会，让顾星衍打消对阮朝的想法，那就更好了。 　　结果又是被阮朝毫不留情地甩开。 　　少年表情严肃，一字一顿地重复，“都说了——不，要，抓，着，我。” 　　陈风：“………行行行。”以后再管你的事，我就是狗。 　　…… 　　因为有陈风的打岔，最后还是顾星衍进去送的酒。 　　阮朝一直跟在他后面，小声催促他，让他赶快放下来，放完就走。 　　顾星衍转过身，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用同样的音量小声问，“那你跟我一起走吗？” 　　阮朝愣了一下。 　　因为酒精的作用，他的反应要比平常慢上一点。 　　眼睛也浮现出了浅浅的水汽，在绚丽的灯光下，潋滟着波光。 　　“我和你去干什么，站在一边看着你工作吗……” 　　他低下头思考了一会，觉得待在这里，和一堆不认识的人玩什么游戏，还不如和顾星衍待在一起。完全忘记了他还有第三个选择，可以推掉一切，直接回家的。 　　“也不是不可以，那你几点下班，要是太晚了我可不会等你。” 　　“九点。” 　　“好晚……还要半个小时。”阮朝想了想，还是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行吧，那你要快一点。” 　　包厢里很乱。 　　好多人都围在一起，在玩大转盘的游戏。他们俩在这里旁若无人的交谈，倒是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顾星衍刚放好酒水，转盘桌上就传来一阵哗然。 　　是转盘的陀螺转到了项知简，也就是说这一轮需要他完成真心话或者大冒险游戏。 　　项知简犹豫了片刻，选择了大冒险。 　　施予惩罚的人是个女孩子，不太好意思说出太过分的要求，她目光四处流转着，恰好看到了来送酒的顾星衍，眸光微微一亮，选择了这个最大众的惩罚。 　　“那，那就喝完一杯酒吧。” 第18章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女孩的视线，向阮朝和顾星衍看过来。 　　被这么多人共同盯着……阮朝的脊背窜起了一阵凉意，汗毛都快要竖起来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顾星衍挡在了后面。 　　但顾星衍要比他高好多，他怎么挡也挡不住。 　　“那边的服务生……”女孩很礼貌地向顾星衍招了招手，“麻烦你把酒送过来。” 　　阮朝：“………”该来的还是来。 　　这就是主角的超绝吸引力吗？ 　　只不过是来送一趟酒，都会被人注意到。 　　系统更正：【是剧情的不可抗力。】 　　阮朝：【……？】 　　【他们两个注定了今天会见面。】 　　阮朝：【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系统也很愧疚：【我也是刚刚解锁了这部分剧情，朝朝，我们工具人的戏份太少了，相关权限不够。】 　　阮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能怪你。】 　　顾星衍向阮朝点头示意了一下，托着酒盘越过了他，走向了项知简。 　　阮朝抬起手，想要抓住顾星衍的衣袖。 　　男生的衣摆在他的指间微微滑过，他的手指顿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这是顾星衍必须要面对的事情。 　　就算他现在阻止了，剧情也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达成。 　　阮朝的视线穿过人群，停在项知简的身上，有意留意他的反应。 　　项知简还没有注意到顾星衍，他正在和身边的人交谈，脸上保持着完美的社交笑容。 　　直到…… 　　“先生，您要的酒。” 　　阮朝很清楚地看到，项知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唇角微微抽搐着，停留在一个有些滑稽的弧度。 　　放大的瞳孔颤动着，显现出惊骇的情绪。 　　显然，他认识顾星衍。 　　就是不清楚他知道多少，知道自己占据了别人的身份，享受了别人的亲情，是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吗？ 　　阮朝心里明白，自己不该这样恶意揣测项知简，他很有可能也是这场调换风波的无辜受害者……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替顾星衍打抱不平。 　　看到项知简光鲜亮丽的出现在聚会上，被众人追捧，无形中成了聚会的主角，他就忍不住想起，第一次遇见顾星衍的时候。 　　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意识不清地靠在墙壁上，好像下一秒就会昏过去。 　　垂落的衣袖下是凸起的腕骨，手背上隐约可见黛青色的血管，下颌很尖，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整个人瘦得快要脱了形。 　　是他每日认真投喂，才好不容易长出了一点肉。 　　所以，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星衍被他以外的人欺负。 　　阮朝死死盯着项知简，以防他做出任何欺负人的小动作。 　　项知简很快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心中却翻涌起惊涛骇浪的潮水。 　　放在身侧的手掌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在了掌心里。 　　用疼痛勉强保持着清醒。 　　是他，居然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意外，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想到最后一个可能，项知简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慌乱的情绪几乎快要把他填满。 　　但他很快否认了这个猜测。 　　上一代的秘密已经随着那对夫妻的死亡，永远沉寂在坟墓里。 　　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他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完美的面具重新覆盖在他脸上，笑得甚至有些刻意了。 　　他从顾星衍的手中接过了酒杯。 　　两人双手交错的瞬间，他像是没拿稳一样，呀了一声。 　　杯身向顾星衍的方向翻转，眼看着一整杯酒都要洒在他身上。 　　时刻注意这边动向的阮朝，比任何人的反应速度都快，直接伸手挡了一下。 　　准确来说，他是用顾星衍手中的托盘挡的，而托盘上还整齐摆放着五六杯红酒，所有的酒全都洒了，连带着托盘也叮里咣啷地砸在了地上。 　　如果选择一个恰当的比喻描述眼前的场景，那就是项知简摔烂了一盘菜，而阮朝掀翻了整个餐桌。 　　一瞬间的玻璃碎裂声，甚至比包厢里的音乐声还大。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这一幕。 　　因为阮朝和项知简站在最中间的位置，那些酒水全都洒在了他们两人身上，而被阮朝护在身后的顾星衍，连衣袖都没沾湿一点。 　　项知简脸上的笑容这回彻底消失了，眼底浮现出一层渗人的阴霾，冷冷地盯着对面的两个人。 　　阮朝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啊，手滑了。” 　　嘴里说着抱歉的话语，他的神情间却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 　　锋利的眸光直直地盯着项知简。 　　好像再说，我已经看透你的手段，别再想着耍花样。 　　顾星衍将阮朝拽到了身后，有意护着他，“抱歉，是我的问题，这里我来处理……” 　　阮朝在他后面插话：“是我不小心碰到的。” 　　顾星衍：“酒水记在我的账上，损失我来承担……” 　　阮朝不满地轻啧：“关你什么事啊，要你来出头。” 　　顾星衍回头看了他一眼。 　　眼神有点凶。 　　阮朝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刚刚还在心里说再管阮朝，他就是狗的陈风见状立刻走了过来，插在了阮朝和项知简的中间，笑着打圆场。 　　“没事没事，小问题，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这句话像是透露着某种信息，让僵硬的气氛缓和了些许。 　　周围的人立刻围在了项知简的身边，七嘴八舌地关心他，有没有事。 　　项知简的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强撑着微笑，努力装作大方的样子。 　　“只是酒洒了，没什么关系，换件衣服就好。” 　　归根究底，是项知简没拿稳酒杯，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在众人面前他也不好发作，只能暗自咽下怒火。 　　阮朝才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他的衣服已经完全被红酒浸湿了，全身都透着一股糜香的酒气，熏得他头晕眼热。 　　他抓住了顾星衍的手，什么也没说直接离开了。 　　泼他一身酒的人就这么若无其事的走掉了，还带走了……顾星衍。 　　项知简被人捧惯了，什么时候遇见过这样不给他面子的人，他的表情越发森然，从吧台上拿起一杯完好无损的果汁，遮住了自己的脸。 　　“项琛。”他冷声问，“刚才那个男孩是你的同学？” 　　项琛对这位堂哥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见他神色压抑，眼角眉梢都藏着戾气，就知道他肯定在心里盘算着什么不好的念头。 　　他的脸上显现出为难的神色，迫不得已凑过去，小声提醒，“他是阮家的孩子。” 　　项知简重复：“阮家？” 　　“他家公司主要靠经营药品和医疗器械起家，发展得挺好。”项琛顿了顿，继续说，显然后面的话才是重点，“这几年还一直和当地政府保持合作。” 　　项知简的手指收紧了，攥在玻璃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那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家里又溺爱的很。”项琛小心翼翼地说，“堂哥，要不然这次就算了吧，反正……”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看到项知简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项琛很有眼力地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 　　走出包厢后，阮朝直奔柜台，将那份酒水的账单结了。 　　他走得很快，陈风在后面追了好久才追上他。 　　“你咋这么能呢，那么一大盘酒你说泼就泼，知不知道被你泼了一身的酒的那人是谁啊？” 　　阮朝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淡：“项知简。” 　　“知道你还敢得罪他。” 　　阮朝：“是他先得罪我的。” 　　“你厉害你清高，你路见不平，你英雄救美……呸。” 　　顾星衍比阮朝高，比阮朝猛，怎么看这个美都轮不到他来当。 　　阮朝就当陈风是在夸他了，冲他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 　　陈风：“………”都什么时候，还就知道笑。 　　顾星衍那家伙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替他出头？！ 　　陈风以审视的目光看向顾星衍。 　　身姿挺拔的男生在阮朝面前弯下了腰，用柔软的手帕一点点擦拭他衣服上的酒水，擦完之后又抽出湿纸巾，去擦他沾满了酒水，黏黏糊糊的手指。 　　阮朝将五根手指全都张开，垂着眼睫乖乖地让他擦。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种旁若无人的亲昵感。 　　陈风像是个电灯泡一样，一点也插不进去。 　　他眼皮跳了一下，懒得再管他们之间的闲事。 　　却听到阮朝用很轻的声音叫了声他名字。 　　“陈风……” 　　“谢谢你。” 　　少年一张脸红扑扑一片，明显酒气上头，喝醉了。 　　三个字让他说得一顿一顿的，尾音还微微上翘。 　　漂亮的眼睛里像是藏了一堆小星星，亮闪闪得有些灼人。 　　陈风感觉自己被他拿捏了。 　　面对这样的阮朝，他的火气消得很快。 　　他缓和了语气，像是个过分溺爱孩子的家长，孩子做错了事，还要拼命为他找借口开脱。 　　“行吧，你除了泼人一身酒也没干什么过分的事儿，而且也跟他道歉了……”虽然那句不好意思说得相当没诚意，与其说是道歉不如说是挑衅，但陈风还是将后面的话勉强说了出来，“就算他想借题发挥也找不到借口。” 第19章 　　那些酒水都是有颜色的，大多是红酒和葡萄酒，即使擦干净，也会留下很明显的污渍。 　　阮朝抬起手腕，闻了闻。 　　被浓厚的酒气呛得轻咳了一下。 　　“好难闻……” 　　他不可能穿着这样一件，被酒水完全浸透的衣服回家。 　　妈妈很排斥他接触烟，酒这类的东西，在他来参加生日聚会之前，就千叮咛万嘱咐，最好不要喝聚会上的任何饮品。 　　他不仅没抵抗住诱惑喝了一小杯，还将衣服上弄得到处都是酒味，如果直接这样回去，说不定会被妈妈误以为，他喝了好多好多的酒，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 　　“顾星衍……”阮朝目露期翼地看向身边的男生，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你能不能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穿？” 　　顾星衍：“……那我穿什么？” 　　阮朝的反应依旧慢半拍。 　　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顾星衍如果把他的衣服给他穿，他自己就要光着回去了。 　　他很失望地哦了一声。 　　阮朝要比往常乖很多，不会顶嘴，不会故意指使顾星衍干这干那，不会动不动就生气发脾气，让他在这里等着，他就乖乖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星衍。 　　好像在说，我不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顾星衍错开视线。 　　狠下心。 　　“不行。” 　　储物室只允许工作人员出入，若是带外人进去，会被裁退的。 　　…… 　　顾星衍只是去取了一下私人物品，前后用时不到两分钟。 　　阮朝就好像等了他很久一样，拉长语调小声抱怨。 　　“你好慢啊。” 　　“你再不出来我都要和陈风一起走了。” 　　陈风和他说了好几次，说要送他回家。 　　阮朝都拒绝了。 　　现在的他有点一根筋，说了要在这里等顾星衍，就必须要等到他出现。 　　还嫌弃陈风一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实在是太吵了，最后还把他赶走了。 　　顾星衍问：“那你怎么没和他一起走？” 　　阮朝回答：“之前不是说好了要等你下班吗，怎么可以不守信用提前走掉。” 　　阮朝说了很长的一段话，顾星衍只听到了等你两个字，他感觉自己心跳的速度变快了一些，体温似乎也有逐渐升高的趋势。 　　明明喝酒的人不是他，他却有了醉酒反应。 　　他平复了一下起伏发呼吸，压下了眸中晦涩的情绪。 　　慢慢走向阮朝。 　　阮朝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又问：“那你现在是要下班了？” 　　“嗯。” 　　只是吐露了单个的音节，也可以听出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现在要去交接工作。” 　　阮朝抓住了顾星衍的手臂，立刻说：“我也要去。” 　　他像只小尾巴一样牢牢地粘着顾星衍，顾星衍去哪里他就去哪里，似乎很担心会像之前一样，顾星衍丢下他一个人，让他在某个地方等着。 　　顾星衍见他走路深一脚浅一脚，有些跌跌撞撞的，有意放慢了速度。 　　两人彻底黏在了一起。 　　下班的流程很简单。 　　只需要指纹打卡，和接班的人确认一下接下来的工作交接，就可以直接走人了。 　　顾星衍在前面和人对接工作，阮朝就在后面，睁着大眼睛左瞧右瞧，好像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样子。 　　接顾星衍班的是个兼职的女大学生。 　　看到贴在顾星衍身后的阮朝，眸中不由得闪过好奇的神色。 　　她对顾星衍有些印象，长得帅，能力强，肯吃苦，就是有些沉默寡言，不太爱说话，好像性格很孤僻的样子……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身边跟着什么人。 　　是他朋友吗？还是他弟弟？ 　　阮朝留意到女孩的视线，向她弯了弯唇角，露出了一个很友好的笑容。 　　他本就长得漂亮，这么一笑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宛如春风拂冬雪，能在一瞬间驱散所有的阴霾。 　　上了一整天的课，大晚上还要跑过来兼职的女孩，瞬间感觉自己被治愈了。 　　她翻了翻随身携带的背包，翻出了一根棒棒糖，递给了阮朝。 　　“弟弟笑得真可爱，送给你。” 　　阮朝接了过来，声音很甜，“谢谢姐姐。” 　　棒棒糖的包装封得很紧，阮朝昨天才剪了指甲，怎么弄也弄不开，最后直接上牙咬了，除了咬掉一点塑料纸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顾星衍很自然地接了过来。 　　沿着阮朝咬过的痕迹，很轻松地就剥下了整个糖皮，塞到了阮朝的手心里。 　　“吃吧。” 　　“谢谢。” 　　少年语气很温软，像是轻飘飘的羽毛一样滑过心尖，带来轻微的痒意。 　　这还是阮朝第一次对他说谢谢。 　　看来是醉得更加厉害了。 　　面对这样的阮朝，顾星衍有些不太适应，总觉得别人说两句好话，给他颗糖就能把他轻松拐走。 　　因为酒吧里来来往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总会有路过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那样直勾勾眼神，让顾星衍很不高兴。 　　谁盯着阮朝，他就盯着谁看。 　　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比较吓人，那些人盯了没多久，就会慌乱地移开视线，匆匆离开。 　　但他还是不放心。 　　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上一眼，确定阮朝依然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因为顾星衍一直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阮朝都没办法好好走路，总会撞在他的后背上。 　　男生的脊背上有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很硬。 　　捂着被磕痛的额头，阮朝再也忍不住了。 　　“你干嘛总回头？后面有金子吗？就不能好好走路？” 　　因为他说话的语气很软，还带着一点微哑鼻音，就连抱怨都像是在和人撒娇。 　　顾星衍垂着眼睫望着他，轻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因为怕你跟丢了。” 　　阮朝：“………”无语。 　　虽然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状态有一点不对，脑子转动的速度明显比往常慢了半拍，但他自认为自己还是清醒的，不能接受顾星衍将他当成一个小孩子看待。 　　他想了想，抓住了顾星衍的袖口，手指慢慢合拢，将那点布料拢在了掌心里。 　　“这样总放心了吧。” 　　阮朝有点得意，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连这样的办法都想得出来。 　　然后，他就感觉到顾星衍的手掌缓缓向上移，松松地握住了他的指尖。 　　是他稍一用力就可以挣脱的力度。 　　温度顺着对方的手指传递过来。 　　有点热。 　　阮朝愣了一下。 　　呆呆地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掌，脑子里像是被猫揉乱的毛线团一样混乱。 　　他好像想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在怔怔的发呆。 　　然后他听到了顾星衍的声音。 　　“这样会更保险一点。” 　　是，这样吗？ 　　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比较热，不出一会，两人交握的地方，就渗出了湿湿的汗意。 　　一直走到了空旷的马路上，顾星衍才松开了手。 　　现在的时间并不算太晚，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到处都闪烁着霓虹的灯光。 　　被微凉的晚风吹拂，阮朝的酒也醒了一半儿，晕晕的脑袋彻底清醒了。 　　他将最后一点糖果咬碎，将棍子扔到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想到自己刚才像是个牛皮糖一样，一直黏在顾星衍，他就感觉一阵脸热，像是要完全烧起来了。 　　他本来是想直接走掉的。 　　却听到顾星衍在他身后喊了一声，问他去哪。 　　“回家。” 　　“你就这样回去？” 　　“不然呢？” 　　顾星衍顿了一下，“我家就在附近。” 　　“哦。” 　　“你的衣服……”顾星衍扫了一眼阮朝身上清晰可见的酒渍，“如果阿姨看到会很担心吧。” 　　阮朝忽然想起来，他之前抢着要顾星衍的衣服，要他脱下来给自己穿，在顾星衍表示不愿意之后，他退而求其次，让顾星衍带他回家，换一身干净的。 　　但现在…… 　　阮朝环视了一周，发现街边卖衣服的商店全都关门了。 　　好像，只有和顾星衍回家这一个选择了。 　　…… 　　顾星衍家在一个很旧的老小区里，要绕过好几条偏僻的小道，才能到达。 　　楼房不是特别高，只有七层。 　　但顾星衍的家在六层，没有电梯。 　　楼道很昏暗，声控灯走一下，亮一下。 　　扶手是铁质的，上面有清晰可见的，锈蚀过的痕迹。 　　墙壁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广告，还有用黑色签字笔写下的电话号码。 　　阮朝抬起头往上看，看到墙壁上裂开了一条好大的缝隙，白色的墙灰一直扑闪闪地往下掉。 　　有一点落进了他眼睛里。 　　怎么眨也弄不出来。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阮朝的眼睛就红了，生理性泪水不停地往外流，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揉，除了将眼睛弄得越来越红之外，没起到任何作用。 　　实在没办法，他只能向顾星衍求救。 　　“顾星衍……” 　　“我眼睛迷住了。” 　　顾星衍：“……”我就一会没看着你，你就弄出事来了。 第20章 　　顾星衍向阮朝靠近了一些。 　　他小心地扒开眼皮，将里面的灰尘吹出来。 　　两人靠得很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是芬芳馥郁的酒香，还有一点独属于阮朝身上的味道。 　　像是因为吃了太多糖，而染上的甜味。 　　顾星衍的呼吸乱了半拍，又很快地调整过来。 　　“你试一试，还难受吗？” 　　在阮朝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揉眼睛的时候，顾星衍反应很快地抓住了他的手指。 　　“别乱揉，等一下又弄回去了。” 　　阮朝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里积蓄了好多眼泪，这么一眨就有一滴半滴的落了下来。 　　睫毛都是湿漉漉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嗯……好像好了。”他的声音还有些哑，带着一点闷闷的鼻音。 　　顾星衍：“别再到处乱看了，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肮脏，破旧，混乱。 　　和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少爷，格格不入。 　　…… 　　顾星衍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阮朝随后跟了进去。 　　房间很小，大概只有三四十平的样子。 　　厨房和客厅连在了一起，洗手间在靠近玄关的位置，卧室在最里面。 　　采光也不是很好，有些阴暗。但胜在干净，整洁。 　　所有的物品都分门别类地放在应该放的位置，东西虽然多却并不显得混乱。 　　阮朝只打量了几眼，就礼貌地收回了视线。 　　顾星衍让他坐在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拿衣服。” 　　阮朝接过了水杯。 　　杯身上是Q版的招财猫挥手图案，扶手上面还有两只可爱的小猫耳朵…… 　　阮朝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没想到顾星衍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居然会用这么可爱的杯子，真的很有一种反差萌。 　　阮朝根本不会控制表情，很轻松就能让人看穿他的想法。 　　顾星衍瞥了他一眼，低声说：“杯子是在超市买东西满减送的。” 　　好，好吧。 　　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 　　阮朝喝了两口水。 　　顾星衍去卧室给他找衣服。 　　很快便出来了。 　　拿出一件白色的衬衫和深颜色的休闲裤。 　　“都是洗干净的。”顾星衍将衣服递给阮朝。 　　阮朝接了过来，闻到了上面清新的洗涤液的香气。 　　触手的布料也很柔软。 　　“你要是不喜欢的，我再给你去找。” 　　“不用了，我穿这身就可以了。” 　　有干净的衣服穿就不错了，阮朝也不是很挑。 　　不管怎么说都好过身上这套被酒水染透的衣服，光是闻着气味，阮朝就感觉自己脑袋迷迷糊糊的，又开始发晕了。 　　顾星衍让他去卧室换衣服，自己在客厅里等他。 　　阮朝点了点头，走进了顾星衍的卧室，关紧了房门。 　　他将脏衣服脱下来，换上了顾星衍拿给他的衣服。 　　衬衫的袖子有点长，一直没过了手指，需要往上面挽好多才能将手腕露出来，裤子也有点松，总是往下掉。 　　阮朝用一只手小心地提着裤子，另一只手打开门，探出个毛绒绒的小脑袋，表情有些为难，也有些尴尬。 　　“顾星衍，你有腰带吗？” 　　“裤子有点不合适。” 　　顾星衍盯着他微红的耳尖，看着那点红晕一点点向上蔓延，逐渐染透了整个耳根。 　　他说，“腰带在左边的衣柜里。” 　　得到想要的答复，阮朝啪得一声关上了门。 　　这间卧室很小，只摆放了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还有一个木质的三开门衣柜。 　　衣柜就占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空间。 　　阮朝打开了最左边的衣柜门。 　　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的视线忽然顿住了，瞳孔也骤然缩紧，握着把手的指尖绷得发白。 　　衣柜是里侧是一道接一道的划痕，有的地方甚至划破了涂油层，露出了深色的木质内里。 　　阮朝仔细观察了一下。 　　这些深浅不一的痕迹很像是有人用指甲刮出来的，因为太过用力，弄伤了手，上面还残留着干涸后的暗色血迹。 　　是有人被关到衣柜里了吗？ 　　会是谁…… 　　阮朝想到了在客厅里等他的顾星衍。 　　他呼吸一窒。 　　门外倏然传来了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阮朝，你换好了吗？” 　　他慌张地回复：“……没有，你再等我一下。” 　　顾星衍停顿了几秒钟，又问，“那你找到腰带了吗？” 　　他被衣柜里面的那些划痕吸引了全部注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来找腰带的 　　被顾星衍这么一提醒，开始手忙脚乱地翻找，下面的抽屉都快让他翻了个遍，也没看到腰带的影子。 　　“……找不到。”阮朝放弃了，开始质问顾星衍，“你是不是记错了，它根本不在左边的柜子里。” 　　顾星衍：“要我帮你找吗？” 　　阮朝想了想，双手提住了裤子，以防它忽然掉下来。 　　“要。” 　　这个要字让他说得掷地有声，生怕顾星衍会听不见。 　　因为没有腰带他根本没办法走出这个房子，总不能让他提着裤子回家吧，那多丢脸。 　　顾星衍推开门，走了进来。 　　一眼便看到站在衣柜前，看起来有些无措的阮朝。 　　阮朝和他的体型相差太多了，衣服和裤子对他来说都松松垮垮的，不是很合身。 　　或许是因为穿得太着急，衬衫的扣子也没有完全扣好，领口一直开到了锁骨的位置，纤长的脖颈完全露在外面，往下一点还能看到一颗鲜红的小痣。 　　是一种很姝艳的红色，与旁边细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莫名透着一股旖旎的味道。 　　顾星衍的目光黏在了那颗小痣上，像是要把它的位置和形状全都记清楚。 　　他的目光太多专注，很难让人不察觉到异样。 　　在阮朝蹙着眉看过来时，他淡声开口。 　　“你的扣子……” 　　阮朝：“扣子怎么了？” 　　顾星衍：“没有扣好。” 　　阮朝低下头看了一眼，发现确实落下了几颗扣子。 　　但他的手要抓着裤子防止它往下掉，根本腾不出来再去管别的东西。 　　顾星衍见状走上前来，帮他把剩下的衣扣系好了，又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将他弄得乱七八糟的衣袖，重新理平挽好…… 　　顾星衍的神情太过自然，好像对他来说，照顾阮朝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已经刻入了他的习惯里。 　　阮朝有些不太适应，半个身子都僵住了，被顾星衍碰到的地方，就像是被轻飘飘的羽毛拂过，泛起细细密密的痒。 　　…… 　　顾星衍很轻松就找到了阮朝一直找不到的腰带，阮朝生怕顾星衍心血来潮，还要帮他系腰带，立刻抢了过来。 　　以最快的速度系上。 　　顾星衍没有在意，他的视线凝在衣柜里面那些清晰的划痕上，眸光一点点变沉，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 　　“你都看见了？” 　　阮朝眨了眨眼睛，装傻：“看见什么？” 　　“那些痕迹。” 　　现在再说没看见，好像有些太刻意了。 　　阮朝没有说话。 　　顾星衍却自顾自地开口，“是我小时候划出来的。”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了，没有任何起伏，冷淡地就像是在说起别人的故事，“妈妈嫌弃我不听话，说我总是哭很吵很烦人，所以要把我关起来，什么时候不哭了，什么时候再把放我出来。” 　　顾星衍沉默了片刻，继续说。 　　“但她说话不算数，往往是要到第二天早上，她才会想起我。” 　　他说得太过轻描淡写，好像将那些痛苦的日子全都一语带过了。 　　阮朝却听得气愤不已，差一点就要骂人了。 　　将一个孩子关在衣柜里一个晚上……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太过分了。 　　将别人家的孩子恶意换走，还不好好对待……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他似乎能够想到，小小的顾星衍，又害怕又委屈，在衣柜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妈妈，因为妈妈一直不回应他，只能拿手去划门，指甲都弄得血淋淋的，也办法将禁闭的柜门打开。 　　阮朝抿了抿唇，问：“那个时候，你几岁？” 　　“三岁？或者四岁？记不清了。” 　　因为再大一些后，那个女人发现将他关在衣柜里这种方式行不通了，因为他会自己跑出来，所以换了另外一种方式折磨他。 　　比如……将他关在洗手间里，拿绳子将他绑在暖气片上，又或者直接将他锁在门外，让他睡在冰冷潮湿的走廊里。 　　他有的时候真的会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的孩子，不然的话，她为什么会对他如此狠心，不仅吝啬于向他施舍一点点母爱，对待他还像对如同待仇人一般。 　　他现在还记得，那个女人看向他时，那种深恶痛绝的眼神。 　　好像他对她做了什么，无法弥补的错事。 　　而那个时候的他，只是个过于幼小的孩童，因为总是饿肚子而又瘦又小，胳膊腿都纤细得可怜，只剩下一层皮肉包着骨头，连路都没办法走顺畅……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做出忤逆母亲的事情。 　　…… 　　并非每一对父母生来便会爱他们的孩子。 　　而有的父母天生就对孩子带着恨意和敌意，哪怕孩子哭得再惨再可怜，他们也不会向他伸出手，只会噙着冷漠的笑容，冷眼旁观。 　　要接受自己不被爱的事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好在，顾星衍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接受了。 第21章 　　阮朝一路顺利地回到了家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妈妈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剧情似乎正进展到很关键的时刻，甚至没有留意到他回来。 　　他轻手轻脚地走上了楼梯，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可顾星衍的裤子对他来说实在太长了，他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裤脚，踉跄了一下，好在他及时抓住了楼梯扶手，才没有狼狈地摔下去。 　　但他弄出的动静有点太大了。 　　“朝朝……？” 　　楼下是妈妈担心的呼喊。 　　“是我，妈妈。” 　　阮朝从上面探出头，眸光闪烁，勉强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大概是每一位母亲都了解自己的孩子。 　　看到他这幅躲躲闪闪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有事情在瞒着自己。 　　阮母眯了眯眼睛。 　　“你回来，怎么没和妈妈打声招呼啊？” 　　“……忘记了。” 　　“那生日聚会上玩得开心吗？” 　　“挺开心的。” 　　“人是不是挺多的，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阮朝想了想，回答：“认识了一些人，但是没有交到新朋友。” 　　阮母毫不犹疑地说：“那肯定是那些人有问题，朝朝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和你交朋友。” 　　…… 　　阮母每问一句，阮朝就乖乖答一句。 　　为了方便和妈妈说话，不知不觉间他将整个上半身都探出了楼梯口。 　　看到他身上陌生的，明显大了一码的衬衫，阮母的表情忽然变化了一瞬。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色在怀疑和惊讶中来回转换。 　　阮朝身上的衬衫明显是男孩子的款式，比他大了好几码，袖子也要长出好大一截，需要往上挽几扣，才能够露出手腕。 　　阮母了解自己的孩子，知道他不会有那个，去将袖子挽得那么平整，很显然是别人替他整理的。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阮朝。 　　刚想询问他身上的衬衫是谁的，却发现另外一个让她震惊的事实。 　　她明明记得，阮朝走之前穿得是一件浅蓝色的牛仔裤。 　　可现在却变成了一条深颜色的休闲裤。 　　只是一场普通的同学聚会，为什么连衣服带裤子全部都换了？！ 　　而且朝朝回来的时候，还有意识地躲着她，不想让她看见…… 　　阮母心中浮现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这个猜测让她一阵头晕目眩，一瞬间觉得天都塌了。 　　但她也清楚，这个时候不能做出过于激烈的反应，也不能表现出反对的情绪，不然的话，很容易激发孩子的逆反心理。 　　她平复了一下起伏的情绪，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试探性地询问。 　　“朝朝，你身上穿的是谁的衣服呀？” 　　听到妈妈的问话，阮朝下意识地将头缩了回去。 　　紧接着，楼下传来了略带几分迟疑的温柔声音。 　　“妈妈不是那么不开明的家长，你要是有了……喜欢的人，可以和妈妈说的，不管是女孩子还是……”后面的话对阮母来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她还是磕磕绊绊地说了出来，“还，还是男孩子都可以带回来，让妈妈看看。” 　　什么男孩子女孩子？ 　　什么……喜欢的人？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阮朝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妈妈误会了。 　　他一阵面红耳赤，急急忙忙地解释。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我在聚会上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了，才向同学借了衣服穿。” 　　“你把同学的衣服穿回来了，那他呢？他光着回去的吗？” 　　“没有啊。”阮朝说，“他家就在附近，我去他家换的。” 　　阮母眼前一黑：“你，你还和他回家了？” 　　阮朝：“当然要和他回家了，总不能让他把自己的衣服脱给我吧……那就不是借，变成抢了。” 　　阮母：“……” 　　“我们真的只是单纯的借衣服关系。”阮朝目光真诚，毫无虚假，“妈妈，你要相信我。” 　　阮母瘫在沙发上，半阖着眼眸看向他。 　　那种好像看穿一切的神态和目光。 　　似乎在说，不用费心编假话骗我了，我都懂。 　　阮朝：“……” 　　怎么好像越解释越不清楚了。 　　他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入手了。 　　“借我衣服穿的是顾星衍，就是前段时间和你通过电话的那个，你还邀请他来家里做客呢……你还记得吧？” 　　阮母坐直了身体：“……是他？” 　　阮朝点了点头：“对啊，他人超级好，上一次我们玩得太晚了，还是他送我回家的。” 　　“这一次也是他看到我衣服脏了，主动说要把自己的衣服借给我穿……” 　　阮朝又说了一些顾星衍的好话，将他描述成一个温柔善良，乐于助人的好同学，来打消阮母的疑惑。 　　“原来是这样……”阮母似乎真的减轻了怀疑，“那他真是一个好孩子，朝朝，你要好好谢谢他。” 　　“我会的。”阮朝说，“那妈妈，我先上楼了？” 　　阮母应了一声，“嗯，去吧。” 　　看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不多时，二楼的房间也传来关门的声音，阮母再也维持不了淡定的神情，立刻抓起身边的手机，找到微信置顶的联系人，发了一堆感叹号过去。 　　“！！！！” 　　“怎么了？” 　　“我们家孩子好像谈恋爱了！” 　　…… 　　在阮朝和妈妈解释自己为什么穿着别人的衣服时，顾星衍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连日的疲惫，他今天睡得格外得早。 　　还做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梦。 　　有人一直跟在他身后，用温软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在他转过身的瞬间，那人又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像只不安分的小猫一样，在他胸口处蹭来蹭去，然后伸出了柔软手臂，揽住了他的脖颈。 　　…… 　　陌生的躁动让浑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 　　沸腾的血液似乎也一并燃烧了理智。 　　让他不受控制地回抱住对方，将他压在了身下……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耳边是喑哑的声音，微重的喘息…… 　　他一寸一寸地吻下去，从柔软的唇瓣，到纤白的脖颈，然后吻到了一颗鲜红的小痣。 　　顾星衍猛然惊醒了，呼吸开始加快，变得紊乱。 　　他一瞬间有些无所适从，起伏的情绪似乎还受着梦境的影响……让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顾星衍很少会做梦，更别说是这种梦了。 　　他坐起了身。 　　感受到身下汗水的潮湿，和…… 　　他抓住了床单的边角，整个抽出来。 　　像是要消灭罪证一样，将它团成一团，用力扔到了地上。 　　他将微湿的刘海往上捋，露出光洁的额头。 　　眸色一点点变深。 　　像是漆黑夜色下，一望无际的海平面。 　　看似平静，却翻涌着未知的波涛。 　　…… 　　阮朝发现，顾星衍最近很不对劲。 　　好像是在……躲着自己？ 　　但他一如既往地听话，帮他写作业，帮他去小卖店里买零食，帮他解决‘吃不完’的午饭，在他上课睡觉时，帮他看着老师…… 　　行为上挑不出任何错处。 　　但阮朝的直觉依旧在告诉他，顾星衍肯定有哪里不太对。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男生。 　　想要从他的微表情中，找到让他感到奇怪的原因。 　　顾星衍似乎也留意到了他的视线。 　　偏过头看了一眼。 　　又很快地移开了目光。 　　然后抵着阮朝的脸，将他的头转了过去。 　　“别看我，看黑板。” 　　阮朝：“……”说得好像我很想看你似的。 　　一张冷冰冰的脸，有什么好看的。 　　阮朝愤愤不平地扭过头，决定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再去看顾星衍，也不要和他产生任何眼神对视。 　　这节课是数学课。 　　老师正在讲上节课留下的卷子。 　　卷子上的类型题，阮朝在他以前的世界里，就已经做过八百遍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看一眼就能够得出答案。 　　因为太过无聊，他从笔袋里拿出一根铅笔，开始在卷子空白的地方画小人。 　　小人拥有一米八的大长腿，表情是一脸嚣张的得意，他将另外一个小人踩在脚底下，插着腰，趾高气昂。 　　被踩在下面的小人就弱小很多了，细胳膊细腿的，瞧着十分可怜的样子，他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摆出了道歉的姿势。 　　旁边画有圈圈一样的旁白。 　　是道歉小人在说话。 　　“对不起，我错了。” 　　阮朝完成了一张惊世画作，刚想拿出手机，记录下来。 　　黑色的铅笔就在旁边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阮朝右手摊平，头也不抬地说，“橡皮。” 　　几秒钟后，一块橡皮放在他的掌心里。 　　阮朝本能地缩手，却意外地碰到了顾星衍尚未离开的手指。 　　这本来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插曲。 　　只不过是一次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肢体接触。 　　顾星衍却反应极大地抽回了手。 　　因为动作太过激烈，甚至不小心碰到了后面的椅子，发出了一声很重的声响。 　　阮朝愣了一下。 　　忘记了自己刚刚做下的决定。 　　他抬起头，看向顾星衍。 　　男生错开了他的目光。 　　表情有些阴郁。 　　黑压压的眸子微敛着，显现出沉涩的情绪。 　　阮朝的额头上冒起了大大的问号。 　　刚想问他搞什么鬼，就看到顾星衍抓起了书本，头也不回地站到了后面。 　　阮朝：“……？” 　　我有惹到你吗？你在生什么气？ 　　他没有看到顾星衍的身体，像是在压抑什么一样，正在微微颤抖。 　　也没有看到他转过头之后，男生晦涩黏腻的目光。 第22章 　　阮朝：【系统，顾星衍好像越来越讨厌我了。】 　　【看我一眼就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急不可耐地移开目光，碰他一下就迫不及待地抽开手……他肯定是讨厌我讨厌到了极点。不然的话，也不会作出这样的反应。】 　　系统很开心：【那是好事啊朝朝，男主越讨厌我们，证明我们的任务完成度越高，到时候结算的积分也会越多。】 　　阮朝握紧了手中的橡皮。 　　感受着微钝的棱角，压在柔软的掌心上。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绪，好像……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或许是因为他第一次被人这样直白的，表现出厌恶的情绪。 　　心中还泛起了一点轻微的酸涩。 　　他将卷子上画的小人全都擦了个干净。 　　然后将顾星衍的橡皮，原封不动地放回了他的位置。 　　一直到下课铃声的响起，顾星衍才慢吞吞地走回来。 　　他将手中书本放下，对自己刚才过激的反应没有一点解释，一直低垂着眼睫，连看都没看阮朝一眼，再次转身离开了。 　　阮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背影。 　　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好好好，现在你连装都不屑于装了是吧？ 　　阮朝想了想，自己最近到底做了什么让顾星衍接受不了的事情。 　　是上次生日聚会之后，非要跟他一起回家吗？ 　　可明明是顾星衍主动邀请他的。 　　还是因为看到柜子上那些的划痕，揭开了他童年的伤口？ 　　但他也知道那样的话题可能会有些沉重，有在装傻想要糊弄过去，是顾星衍非要和他说的。 　　或许…… 　　那些讨厌和不满的情绪是一点点积累的，只不过恰好在这个时候到达了临界点，以至于对方再也没有耐心和他虚与委蛇。 　　阮朝忽然想起他们之前签下的合约，好像也快要到了截止时间。 　　他打开备忘录，确认了一下。 　　距离当初约定好的一个月，只剩下了三天。 　　三天…… 　　他使唤顾星衍，已经使唤这么久了？ 　　好像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习惯了将所有的琐事全都推给他做，习惯了有什么困难都找他解决，一天能用不同的语气，喊八百遍他的名字。 　　阮朝难得的感觉到了些许焦虑。 　　继续这样下去，他不就成了离了顾星衍就不行的笨蛋了吗？ 　　不行。 　　阮朝用力摇了摇头。 　　绝对不行！ 　　不能再让自己继续堕落下去了！ 　　顾星衍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会回到京市，当他的豪门大少爷，当他的世家继承人。 　　被他养废的自己，又不可能跟着他一起回去 　　所以，要早点脱离顾星衍带给他的影响。 　　…… 　　放学后，阮朝一反常态地将所有的作业全都装进了自己书包里。 　　顾星衍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过了好久，才慢慢地收回来。 　　阮朝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背起书包直接就走。 　　对待放学他一直是最积极的那一个，除了坐在最前排的几个人占据了先天优势，他总是比不过之外，没有人比他速度更快了。 　　阮朝已经做好了往外冲的准备，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抓住了书包带，势头止戈在了起步之前。 　　他蹙着眉，很不高兴地回头看过去，想要看看到当地是谁这么没有眼力，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伸手阻止他。 　　“跑那么快干嘛？也不拍撞到别人摔倒，你第一个冲出去，期末考试会给你加分吗？” 　　这话说得，攻击性拉满了。 　　阮朝将书包带子从陈风的手里抢回来。 　　又被陈风幼稚地抢了回去。 　　两人对着个书包带子拉拉扯扯。 　　阮朝气不过，将陈风刚才说的话怼了回去。 　　“就算不加分，我的成绩也肯定比你高。” 　　陈风：“……” 　　阮朝的成绩确实没话说，一直保持着年级前三的位置，就算少考一科，分数都比他高。 　　不过，阮朝之前也这么会怼人的吗？ 　　他怎么记得他刚认识阮朝的那会，他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人说，每天都弯着眼睛，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无论面对的是谁，都能笑得很好看……虽然说，那笑容好像是有点假，但总比现在这个像是吃了炸药一样怼人的…… 　　陈风的心理活动忽然停止了一瞬。 　　平心而论，如果和之前的阮朝相比，还是现在的他更鲜活一些，更加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也更喜欢现在的阮朝。 　　见陈风一直盯着他不说话，班级里的人也走了大半，只剩下了零星几个，阮朝忍不住抱怨。 　　“你能不能别拉着我了？司机伯伯还在等着我回家呢。” 　　陈风回过神：“我有事和你说。” 　　上一次说这句话，还是邀请他去参加什么生日聚会，这次肯定也是差不多的理由。 　　所以…… 　　阮朝：“不去。” 　　陈风愕然：“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直接开口拒绝了？” 　　阮朝瞥了他一眼：“那你现在可以开始说了。” 　　陈风忍气吞声：“这周末我们打算去野外露营，爬山，野餐，你要不要一起去？” 　　“你们？”阮朝想到那个总和陈风一起打游戏的男生，他们的关系似乎很好的样子，“项琛也在？” 　　“对。” 　　“那他的堂哥项知简，是不是也会跟着一起？” 　　想起之前阮朝和项知简发生过矛盾，陈风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 　　“不能吧，他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少爷，能和我们凑这个热闹？” 　　但陈风也没法断定他不会来。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就算他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我也会将你们隔开，不让他和你接触。” 　　只是提到项知简，阮朝的心里就像吞了一百只苍蝇，泛起一阵恶心。 　　所以陈风的好意，他心领了。 　　“你换个人问吧，这周末我打算好好休息一下，不想动。” 　　被阮朝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陈风也有点不太高兴。 　　他本就是一个脾气很坏的人，在阮朝面前已经算是很收敛了，从来都没和他说过一句重话。 　　将涌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陈风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他自以为已经看破了一切，指着顾星衍，将他也一并拖入战场，“你是和他提前有约了，所以才一直拒绝我的吧。” 　　阮朝回头看了一眼顾星衍，一脸错愕：“和他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这段时间你们一直腻在一起，像个连体人一样舍不得分开，我有这样的怀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阮朝：“………” 　　“被我说中了，所以心虚了是吧。”见阮朝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其实是震惊于他的脑回路），陈风越说越笃定，越说越觉得自己无意中发掘了事情的真相，“我就不明白了，顾星衍那家伙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听他的话？” 　　阮朝蹙着眉反问：“……我听他的话？” 　　“不应该是他听我的话吗？” 　　陈风无语了：“这是重点吗？” 　　阮朝还在嘴硬：“怎么不是。” 　　陈风直接将两人的关系调转了过来。 　　那他之前为了完成任务，又是逼迫顾星衍签订合约，又是欺负他，又是对他发脾气……这些努力不都通通白费了吗？ 　　他之后还要暴露自己的恶毒人设，等着恢复身份的顾星衍报复他，打他脸呢。 　　阮朝扭头看向顾星衍。 　　他还在收拾东西。 　　可这么长时间了，桌子上面的杂物一点不见少。 　　阮朝合理怀疑他是故意的，故意放慢动作想要留下来看戏。 　　看到他和陈风在这里因为他吵架，他高兴坏了吧。 　　阮朝见不得他独善其身。 　　“顾星衍。”阮朝叫了声他的名字，放慢了语气，“你来和他说，我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是谁在听谁的话？” 　　顾星衍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他，眸色沉郁又专注。 　　像是在他的世界里，只看得到面前的少年。 　　然后，他轻声说。 　　“我听你的。” 　　陈风成功被他们两个人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又有了一种自己成为了电灯泡，怎么挤也挤不进去的感觉。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好端端的干嘛非要把顾星衍扯进来，这下好了吧，他比之前更加不开心了。 　　“行行行。”陈风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打算再也不插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了，“不去就不去吧。” 　　“你们两个人好好地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后面的话明显带上了一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阮朝不明白陈风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当是他太生气了，才说出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 　　陈风走掉了。 　　班级里只剩下阮朝和顾星衍两个人。 　　阮朝向他走了过去。 　　素白的手心向上，摊开了手掌。 　　“要……什么？” 　　这一次，顾星衍没有再像之前一样，第一时间领会阮朝的意思。 　　阮朝提醒他：“我的衣服啊，之前落在你家里的。” 　　顾星衍停顿了片刻，道：“我忘带了。” 　　“又忘了？”阮朝狐疑地看向他。 　　同样的说辞，顾星衍已经用了三遍了。 　　从周一开始阮朝就提醒他，让他记得把自己的衣服带回来，一直到周四，顾星衍都没有还给他。 　　顾星衍看起来又不像是记性不好的人，这种简单的小事，能连续忘三遍吗？ 　　阮朝眯着眼睛，合理怀疑：“你该不会拿我的衣服，偷偷干什么坏事了吧？” 第23章 　　“没有！” 　　在阮朝的话音刚刚落下时，顾星衍就十分迅速地否认了。 　　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他眸光闪烁着，耳根也泛起了不太明显的红晕，还有逐渐向上蔓延的趋势。 　　他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告诉阮朝，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我没有。” 　　阮朝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见他反应这么大，心中的怀疑不免加深了一些。 　　他故意向顾星衍靠近了一些，浅色的眼瞳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破绽。 　　顾星衍最开始的时候，还能够勉强保持冷静和阮朝对视，但看到少年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呼吸停顿了一瞬，有些慌乱地偏过了头。 　　在阮朝的眼中，像极了做了坏事后心虚的表现。 　　他冷笑了一声。 　　他就知道。 　　心里有鬼的顾星衍肯定会在他充满正义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阮朝合理猜测。 　　顾星衍是讨厌他，看他不顺眼，又没办法对他做什么，所以只能对他的衣服下手。 　　说不定他的衣服现在已经被顾星衍剪成了碎片，或者直接一把火烧掉了。 　　阮朝退回了原来的位置，假装相信了他的说辞。 　　“既然你说没有，那我就姑且相信你。” 　　“反正我现在也闲得很，就和你一起回家取回来好了。” 　　说完之后，他有意观察顾星衍的反应。 　　看到男生微微显露出迟疑的神色，他眨了眨眼睫，状似不经意间的询问，“我的衣服应该还完好无损吧？” 　　顾星衍：“……我将它洗好放起来了。” 　　阮朝弯了弯眼睛，“那你还挺贴心的嘛。”最好真像你说得那样。 　　他拿出手机，给司机伯伯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回去，不用等他了。 　　顾星衍张了张唇，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 　　只能任由着阮朝，跟他一起回家。 　　两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阮朝还刻意和他保持两三米的距离，即使顾星衍有意放慢脚步，想要等一等他，阮朝也会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也跟着一起放慢步伐。 　　就是不要和他并排走，就是要和他划清界限！ 　　阮朝觉得自己的剧情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要等着顾星衍恢复身份之后，报复他就可以了。 　　所以这段时间，也没有必要再和他接触。 　　平白惹人讨厌。 　　巷子里很安静，只能听到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阮朝前脚踩住了地上斑驳的白线，后脚也跟着踩上了另外一条，幼稚地玩起了不踩白线就会“死”的游戏。 　　严格来说这并不能算是一条小巷子，更像是一条被废弃的马路。 　　偶尔还会有车辆通行。 　　听到身后面响起刺耳的鸣笛声，阮朝向旁边靠了靠，给它让出了通行的位置。 　　但喇叭声依旧响个不停，像是要把这辈子的喇叭全都要按光一样……阮朝被吵得耳朵疼，回头向后看。 　　是一辆白车，刚从别的路转过来，离他们还有百八十米远。 　　阮朝又向路边移动了一些，停下脚步等着车先过去。 　　白车越来越近。 　　八十米，五十米，三十米…… 　　它没有任何减速的趋势，横冲直撞地向两人开过来。 　　阮朝瞳孔骤然收缩。 　　听到了意识海中系统焦急地大喊。 　　【快躲开！！！】 　　有人拽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拉到了一边。 　　白车碾过了阮朝刚才所在的位置，然后调转车头，又向两人开过来。 　　显然这辆车并不是失去了控制，也不是刹车出现了问题，而是把他们两人当成了目标，不撞到他们誓不罢休。 　　顾星衍也意识到了不对。 　　抓住阮朝就往前跑。 　　这条道路长得像是没有尽头一样，两边全都是长长的青灰色墙壁，上面还有湿滑的绿色苔藓。 　　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可以躲避的地方。 　　阮朝回头，看到了向他们冲过来的轿车。 　　“他疯了吗？为什么要追着我们撞？”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疑惑。 　　顾星衍拽着他的手腕，拉着他险之又险地再次躲开了撞击。 　　这次白车撞到了一边的墙壁，车头瘪下去一个大篮球大小坑，发动机也在不停地冒着黑烟。 　　然而即使这样，他仍旧没有放弃撞人的打算。 　　司机调转方向盘再次向两人冲过来。 　　…… 　　透过车窗，顾星衍看到了司机的脸。 　　普通，陌生，没有一点印象。 　　鲜血从他额头上的伤口处汩汩往下流，不一会就模糊了整张脸。 　　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充满了怨恨和绝望的情绪，好像要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某种念头忽然福至心灵，让顾星衍放开了紧抓着阮朝不放的手。 　　他沉声说：“分开跑。” 　　阮朝来不及思考，本能地觉得这是目前可以想到的最好的方式了。 　　最起码可以成功保住一个人。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朝朝，听他的，往后跑。】 　　【这辆车是冲着顾星衍来的，你和他待在一起只会牵连你。】 　　阮朝：【……那顾星衍呢？】 　　系统：【他有主角光环，他不会死。】 　　系统说得很笃定。 　　慌乱之下，阮朝只能听系统的话。 　　况且他待在顾星衍身边，还要顾星衍费心看护他。 　　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很容易拖他的后退。 　　阮朝刚刚跑出去了十几米的距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他一瞬间甚至不敢回头看。 　　害怕看到顾星衍血肉模糊的样子。 　　他的身体僵在了原地，手指也在无意识地颤抖。 　　整个世界似乎都开始天旋地转起来，变成了旋转斑驳的碎片。 　　是车辆拖行的痕迹，是蜿蜒在道路上鲜艳的血痕，是正午之时过于刺目的阳光，是他爬了好久才爬到的斑马线…… 　　他一瞬间似乎想到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很久，他才深呼吸了一下。 　　“阮朝。” 　　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对方快步来到他面前，有些紧张地上下打量，看到他好好的，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才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因为阮朝，看起来很不对劲。 　　脸色是如纸一样的苍白，没有丝毫血色，额角处渗出的细密冷汗，黏湿了侧脸的发丝。 　　他的瞳孔中还残留着仓惶和惊惧的情绪，怔怔地盯着他。 　　“阮朝……？” 　　顾星衍害怕吓到他，有意放轻了声音。 　　然后抬起手，在他眼前轻晃了一下。 　　阮朝的视线逐渐有了焦距，抓住了他的手指。 　　然后他控制不住一般，弯下腰干呕。 　　刚才的情景，让他想起了他之前遭遇的那场车祸。 　　死亡遗留下的阴影比他想象的还要强烈许多。 　　让他控制不住地生出了应激反应。 　　…… 　　白车踩死了油门想要撞顾星衍，却没想到在最后关头被他躲了过去，司机调转不及，直接撞到了墙上。 　　这次的撞击显然要比上次惨烈许多。 　　整辆车的上半身都凹了进去。 　　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死是活。 　　顾星衍报了警。 　　警察很快来到了现场，拉起了防护线。 　　又让两人做了笔录。 　　一直折腾到半夜，阮朝才回家。 　　他躺在床上，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 　　全都是那辆车，在追着顾星衍撞的场景。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只有项家的那个假少爷，项知简。 　　因为害怕顾星衍的存在早晚有一天会被项家发现，会影响他的地位，所以要提前下手解决他，一劳永逸吗？ 　　这次顾星衍幸运地躲了过去，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或许就像系统说的那样，顾星衍有主角光环，不会死。 　　但他总会受伤。 　　阮朝从床上坐了起来。 　　【系统，还有多久项家才会发现，顾星衍才是他们的孩子？】 　　系统翻了翻解锁的剧情，一板一眼地回答：【大概一个星期，项知简买凶杀人的消息就会被项家发现，项家顺藤摸瓜就会找到和项家夫人长相极为相似的顾星衍，然后去做亲子鉴定。】 　　【不行，太久了。】 　　想到项知简那个疯子，极有可能再次对顾星衍下杀手，阮朝一天都等不及了。 　　【我们帮顾星衍一把。】 　　系统：【……怎么帮？】 　　阮朝想要跳过前面的所有步骤，直接来到最后一步。 　　【你去p一张亲子鉴定，发给项家。】 　　【记住要发给他们每一个人，除了项知简。】 　　防止他狗急跳墙。 　　系统迟疑：【朝朝，这样真的可行吗？】 　　【唯一困难的地方，就是得到项家人的联系方式。】 　　但这对于系统来说，恰恰是最简单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台人工智能，能比得上系统的黑客技术。 　　【发送亲子鉴定的时候，别忘了带上一张顾星衍的照片。】为了增加可信度，以防让项家人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 　　系统还有一些犹豫：【可是员工守则里，有一条规则是……不让我们影响剧情的发展。】 　　阮朝：【这怎么能算是影响呢？顶多算是在剧情的发展上推了一把，况且我们工具人的任务，不就是要推动剧情吗？】 　　绕来绕去的话语，成功把系统绕晕了。 　　它以最快的速度，P了一张亲子鉴定证书，附带着顾星衍的照片，发给了项家。 　　项家人的反应不一，无一例外地全都是疑和质问。 　　甚至还有人骂他，给他发了一大堆脏话，让造谣的人去死。 　　阮朝一个都没回，直接将系统创造的账号，注销了。 　　他翻动着手机，看到了顾星衍给他发了好多条消息。 　　全都是关切的话语。 　　问他有没有事，关心他现在的情绪有没有好一点，让他不要害怕，如果感觉不舒服，不要强撑，要及时和家里人说。 　　【警察说，开车的人没有喝酒，也没有什么突发疾病，很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报复社会。】 　　【这是极小的概率事件，以后都不会再遇到了。】 　　…… 　　【抱歉，我不该让你和我一起回家的。】 　　顾星衍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会让阮朝遇到了危险。 　　有些自责。 　　后面是连续三通未接起的语音通话。 　　还有几条语音。 　　【你睡了吗？】 　　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回应。 　　顾星衍依旧自顾自地发消息。 　　【那，晚安。】 　　【做个好梦。】 　　【明天见。】 　　…… 　　阮朝低着头。 　　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留下了半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底复杂的情绪。 　　顿了一会，他打字回复，【晚安。】 　　顾星衍，你的噩梦结束了。 　　再也不用为了还钱，每天工作到凌晨三点。 　　再也不用为了填饱肚子，吃那种像石头一样硬的干饼。 　　再也不用，听我的使唤被我欺负了。 　　你会有个很好的未来。 第24章 　　已经很晚了, 顾星衍还是没有睡觉。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因为前几天一直有在下雨，而这栋楼一直处于年久失修的状态, 有雨水从墙壁处的缝隙中渗了出来, 在天花板上蜿蜒出一道潮湿的痕迹。 　　像是一条细长的小蛇。 　　放在枕侧的手机, 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顾星衍立刻翻身, 坐了起来。 　　有些紧张的按亮屏幕。 　　看到了阮朝发给他的消息。 　　【晚安。】 　　他无意识地握紧了手机。 　　一直绷紧的情绪似乎在此刻才微微放松下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回复些什么，手指悬空在屏幕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因为他担心这个时候再发消息, 会打扰到阮朝的休息。 　　可是…… 　　顾星衍垂下视线。 　　看到阮朝发过来的孤零零的两个字，莫名有种按耐不住的心痒, 想要发消息将它顶上去。 　　他犹豫了片刻, 最终还是没回。 　　只是将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再次看了一遍。 　　多数情况下都是阮朝在给他发消息。 　　不是催促他赶快帮自己写作业, 不准偷懒, 然后附带一个小兔子拿刀的威胁表情，就是让顾星衍在校门外的小摊上给他带小吃。 　　顾星衍的回复就很简洁了。 　　嗯, 好的…… 　　更长一些的, 就是我知道了。 　　他们偶尔也会聊一些闲话。 　　比如…… 　　顾星衍的手指向上翻。 　　看到了他们前几天互发的消息。 　　【今天的炸串没有昨天的好吃, 你是不是买错了？】 　　【不都一样的吗？】 　　【怎么会一样？我提醒你好多遍了, 要买最边边上的，摊主是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婆婆那家。】 　　【那你自己买。】 　　【不要, 被司机看到了, 他会转告我妈妈的, 妈妈不让我吃这些垃圾食品。】 　　【那你应该听阿姨的话。】 　　【我什么身份你什么地位, 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来提醒我。】 　　光是看到这句话，似乎就能想到阮朝的表情。 　　会蹙起眉心，抿起唇, 像是被冒犯到了一样不太高兴，还会有点趾高气昂的样子，因为不管怎么样，顾星衍都会听他的话，他可以仗着他的纵容为所欲为。 　　【记得我说过的话，明天别再买错了！！！】后面的三个感叹号，似乎代表他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然后下一秒，顾星衍就会收到来自己支付宝的转账信息。 　　因为支付宝转账是直接转到银行卡里，没有退还的选项。 　　也不知道是阮朝对钱没有概念，还是有意如此，每次转给顾星衍的金额，都会比他实际支付的超出好多。 　　…… 　　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见面，微信上并没有多少信息。 　　有的时候甚至连续一周的时间，他们都不会有任何交流。 　　但顾星衍还是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回顾完这份聊天记录。 　　因为阮朝发过来的每一个句话，每一个字，他都要认真看好久。甚至对方敷衍性地回复他一个句号，他都觉得很可爱。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情况有些不太对。 　　对待阮朝的感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好像变了质。 　　不再单纯地将他当成朋友。 　　那是将他当成什么……？ 　　想起之前那个无法言说的旖旎梦境，顾星衍心中似乎有了几分了然，又似乎更加迷茫了。 　　因为无论是性别还是身份，他们之间都是不对等的。 　　更何况…… 　　他还不清楚阮朝的想法。 　　因为明天还要早起，容不得他继续胡思乱想。 　　顾星衍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手机忽然又响起了一道提示音。 　　这次并不是阮朝的消息，而是来自他之前游戏代练的老板。 　　对方将尾款转给了他，又向他发起了新的委托。 　　顾星衍的最后一笔欠款已经还清了，现在并不是很缺钱。 　　所以他以学业繁忙为理由拒绝了。 　　【行吧，等你有时间了再说。】 　　【好的。】 　　老板忍不住吐槽：【现在靠谱的代练实在太难找了，不是跑单就是骗子。】 　　…… 　　顾星衍对这位老板有些印象。 　　除了总是找他肝材料打成就，结款从不推脱以外，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他的朋友圈，总是能刷到他和不同的女孩子逛街，吃饭，看电影……好像情感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顾星衍想了想。 　　礼貌地询问。 　　【可以问你一个感情方面的问题吗？】 　　老板觉得顾星衍很有眼光，慧眼识炬。 　　他打包票：【这你算问对人了，对这方面的了解，我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过了一分钟。 　　顾星衍发过来长长的一段话。 　　【如果有一个人对其他人都很友善，唯独对你很坏，不管是面对谁他都可以笑得很开心，但唯独转向你时却会很快地收起笑容，好像你很不讨他喜欢似的……】 　　看到这段话，老板都有点汗流浃背了。 　　这姑娘的反应，摆明了是很讨厌这位代练大哥。 　　但如果实话实说的话，既伤人自尊，又伤人感情。 　　说不定代练大哥一个恼羞成怒，以后再也不接他单子了，那他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就在老板犹豫到底要怎样委婉开口时，顾星衍又发过来一段话。 　　【……也不算特别坏，就只会对你一个人发脾气，只会让你帮他做事情。】 　　【有的时候又好像很黏人，好像离了你不行的样子，晚上睡不着会找你通电话，让你讲故事哄他，会将吃了一半的东西扔给你，说自己吃不完……】 　　老板松了口气，啪啪打字。 　　【她喜欢你。】 　　顾星衍：【……？】 　　老板笃定：【没跑了兄弟，这姑娘绝对喜欢你。】 　　对方显然是误会了阮朝的性别，但顾星衍也没有纠正。 　　老板：【女孩子不都这样，越喜欢谁越欺负谁，同时也越粘着谁。】 　　【因为对别人是客套，对你是亲近。】 　　顾星衍：【。】 　　老板再接再厉：【她对别人都很好，唯独对你很坏，将自己的所有坏脾气全都显露给你一个人看，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你肯定在她心里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顾星衍：【真的？】 　　老板就差对天发誓了：【相信我，比黄金还真。】 　　顾星衍：【你的委托我接了。】 　　老板喜出望外：【谢了兄弟，祝你和那位姑娘有情人早成眷属，事成了别忘了给我买喜糖啊。】 　　顾星衍：【OK。】 　　老板点了根烟，看着白色的烟雾缓缓往上升，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么高冷的代练大哥，也会有被感情困扰的一天，大半夜的还特意找人问，对方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真是…… 　　游戏中的通天代，感情中的下等人。 　　谁都逃不掉。 　　…… 　　顾星衍过了很久。 　　才慢吞吞地放下手机。 　　他的心很乱，像是被猫抓过的毛线团一样，找不到任何头绪。 　　原来阮朝喜欢我…… 　　顾星衍故作冷漠地想。 　　一丝不太明显的红晕从他的耳根蔓延开来。 　　眼睛也像是有星星在闪，亮亮的。 　　感觉到脸颊上泛起的热度，他用微凉的手背碰了一下，想要降一下温。结果适得其反，反倒将手掌也染上了微烫的温度。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沸腾起来，涌动起莫名的躁动，呼吸的频率也变得紊乱。 　　但这次并不是因为生病发烧。 　　而是……别的原因。 　　顾星衍拿起桌子上的水，喉结微微滚动，一饮而尽。 　　他想。 　　那我们就是……两情相悦了。 　　…… 　　阮朝起来晚了。 　　连续三遍的闹铃声都没有将他吵醒。 　　直到太阳高高升起，透过昨天没有拉好的窗帘缝隙直直地照在他身上时，他才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 　　昨天晚上他连续做了好几个噩梦，不是被鬼追，就是出车祸，到处都是血红红的一片，根本就没有睡好觉。 　　眼睛下方还挂着很明显的黑眼圈。 　　阮朝哄了自己好一会，才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洗漱，吃早餐。 　　毫无意外地迟到了。 　　等阮朝赶到学校时，同学们已经上完了第二节课。 　　他将书包放桌子上，看到旁边空荡荡的座位，不由得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若无其事地继续收拾东西，将下节课要用的书本卷子全都拿出来。 　　有一本书是顾星衍的。 　　书封上面有个浅黄色的贴纸，用圆钝的笔触，一笔一划地写着他的名字。 　　是阮朝写的。 　　因为他们之前总是装混彼此的东西。所以他才想用贴纸条的方式，来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但结果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该出错的还是出错了。 　　他将顾星衍的书放回了他的位置，却怎么找也找不到自己的这本书。 　　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被顾星衍拿走了。 　　阮朝的心中没来的升起一股怒火。 　　他的名字都贴在了那么显眼的位置，为了区分开他甚至用了别的颜色的便贴纸，顾星衍居然还能拿错，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长眼睛。 　　阮朝忽然想起自己也犯了和顾星衍一样的错误，他们两个半斤八两，谁都没资格说谁。 　　他抿了抿唇，拍了张照片，发给顾星衍。 　　【我的这本书是不是在你那里？】 　　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回应。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顾星衍已经被项家接走了，现在应该在某个权威机构做亲子鉴定，根本腾不出时间回他的消息。 　　阮朝的情绪很复杂。 　　既替他高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 　　可能是因为……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会像顾星衍一样，乖乖听他的话，任由他欺负了。 　　又或许是他已经习惯了身边一直有这样一个人在，对他的离开产生了戒断反应。 　　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阮朝垂下眼睫，将手机放在了书洞里。 　　他打算以后再也不要管顾星衍的事情了，两个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就这样划清界限也挺好。 　　现在顾星衍只是不像之前那样秒回他消息，他就患得患失。 　　那以后对方若是想将他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全都报复回来，那他要怎么办，直接悲愤欲绝的死掉吗。 　　……太搞笑了。 　　他是来做任务的，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这种情绪要不得。 　　要赶快转变自己的心态…… 　　手机屏幕却这时突然亮了起来。 　　阮朝愣了一下，迅速地拿起手机，划开屏幕。 　　顾星衍：【是，在我这里。】 　　他好像确实很忙，忙到要隔好久，才能抽空回阮朝几个字。 　　【我今天有事，没办法去学校了。明天还你。】 　　阮朝明知道他在经历什么，却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他什么事。 　　好像他只要继续问下去，他们之间的话题就不会结束。 　　又过了好几分钟。 　　顾星衍才回复。 　　【手机里说不清楚，等见面了我亲自和你说。】 　　…… 　　然而第二天顾星衍并没有回来。 　　第三天也没有。 　　阮朝发给他的消息，就像石沉大海一样，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骗子。 　　阮朝问系统，顾星衍是不是打算留在京市，再也不回来了。 　　毕竟他的父母家人全都在京市。 　　这座城市留给他只有痛苦的回忆，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地方，他完全可以抛弃这里的一切，从头开始。 　　系统也不太确定，谨慎地回答：【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性。】 　　阮朝：【那我这个反派工具人呢？不需要被主角打脸了吗？】 　　系统支支吾吾：【或…或许是因为我们插手了剧情，产生了蝴蝶效应，蝴蝶掉了这部分剧情？】 　　阮朝不想说活了。 　　陈风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凑了过来。 　　他手里抓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顺来的瓜子，还很客气地分开了阮朝一半。 　　他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和阮朝闲聊。 　　“顾星衍呢？这几天怎么都没看到他来上学？” 　　“他是不是辍学了？” 　　谁会在临近高考的时候辍学啊。 　　想想都不可能。 　　阮朝捻起一粒瓜子，用指甲扒开，不冷不淡地回复，“不知道。” 　　陈风一脸怀疑：“咱们班级就你和他关系最近，他干啥去了，你真不知道？” 　　阮朝迟疑着摇了摇头。 　　然后又说。 　　“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陈风能够感觉到阮朝的情绪有些不太对，也没有再和他继续聊这个话题。 　　他又磕了好几粒瓜子，像极了坐在村头和人闲聊八卦的婆婆阿姨。 　　显然接下来的八卦，才是他凑过来找阮朝的真实目的。 　　“项知简你知道吧？就是那天你泼了他一身酒，然后脸臭得要死的那个……” 　　“那家伙有大麻烦了。” 　　阮朝：“……什么大麻烦？” 　　“项家这两天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他搬着凳子向阮朝靠近了一些，语气也放低了许多，悄悄摸摸地说，“听说项知简不是项家的孩子，项家真正的大少爷另有其人。” 　　阮朝：“是吗？” 　　陈风打量了他一会，“怪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差点直接蹦起来。” 　　“他们项家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阮朝神色冷淡，又从陈风的手里，抓出了一点瓜子，“我有什么好惊讶的。” 　　“别拿了别拿了，给我留点。”陈风急忙握紧拳头，成功守护了最后几颗瓜子。 　　阮朝：“小气。” 　　他眸光微闪了一下。 　　嘴上说着不在意项家的事却还是忍不住问，“这些都是项琛和你说的？” 　　陈风点了点头，很得意的样子：“所以说是一手消息嘛，除了项家人，其他人都不知道。” 　　“那项琛还和你说什么了？” 　　“说项知简狗急跳墙，扎了真少爷一刀，那血呼啦啦往下流，场面又血腥又吓人。项知简也被警察局刑事拘留了，这辈子都是蹲大牢的命，别想再出来了。” 　　阮朝手里的瓜子，七零八落地全都洒在了地上。 　　陈风：“……？” 　　他蹲下身，将阮朝落下的瓜子一个个捡起来，还数落他，“真是的，你不吃也别浪费啊，好端端的干嘛都把它们扔地上。” 　　阮朝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好像在一瞬间停止了运转。 　　过了好久，才听到自己干涩发哑的声音。 　　“那顾……我是说项家的少爷，他现在……怎么样了？” 　　陈风语气随意：“应该在医院里躺着吧，具体情况我也没细打听，项琛是项家的旁系，知道的也不多……” 　　陈风说到一半，才发现阮朝的不对。 　　少年白着一张小脸，瞳孔轻轻颤抖着，好像受到了什么打击似的。 　　“你怎么了？”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瓜子，想到阮朝是听到项家少爷受伤的消息后，才露出了这样惊慌的表情。陈风的脑子从来没像现在转得这样快过，马上抓住了重点，“你认识项家那位少爷？他是你朋友？” 　　少年的视线像是没有焦距一样，虚虚地落在他身上。 　　过了一会，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等等，你先…你先别着急啊，我再帮你问问，帮你问问……” 　　陈风立刻掏出了手机，给项琛打电话。 　　项琛接起来之后，他直接问他，知不知道那位在医院里躺着的项家大少爷的状况。 　　项琛很无语：“不是大哥，这都快上课了，你给我打电话就是问我这个事？你也太八卦了。” 　　陈风：“少他妈废话，你直接告诉我人到底怎么样就行了。” 　　“没死。”项琛说，“那一刀没扎到要害，只是划伤了手臂，流了点血，今天就能出院了。” 　　陈风将项琛的话语原封不动地重复给阮朝。 　　“听到了吧，只是皮外伤，没什么事。” 　　“你别担心。”陈风拍了拍阮朝的肩膀，干巴巴地安慰，“他和项知简应该差不多大，这个年纪的高中生身体素质都强得要命，伤口恢复得也快……” 　　上课的铃声恰在此时打响。 　　老师拿着一堆卷子，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顶着老师越来越锋利的视线，陈风没办法再继续待下去，只能小跑两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 　　阮朝低着头，好半天都没有动作。 　　他似乎依然沉浸在顾星衍受伤的情绪中。 　　系统：【朝朝，不要难过，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没有人会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系统第一次恨自己这样笨口拙舌，没办法好好安慰宿主的情绪，又怕他钻牛角尖，只能将矛盾转移到了反派的身上。 　　【都怪项知简那家伙，是他太坏了，他是这个世界里最坏最坏最坏的反派。就算没有我们干涉剧情，他也会伤害顾星衍，和顾星衍作对……不过别担心，这次他直接进了警察局，以后都不会再有他的戏份了。】 　　阮朝还是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系统直接幻化出身形，扇着小翅膀在阮朝面前飞来飞去。 　　一会绕到他前面，一会绕到他侧面。 　　它知道宿主喜欢它的猫耳朵，还用圆乎乎的小脑袋在阮朝的肩膀上蹭了好几下，想要用此吸引阮朝的注意。 　　【朝朝，朝朝，你和我说说话呗。】 　　【别一个人闷着呀，闷着闷着就会闷出病来的。】 　　【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呀，我是你的情绪垃圾桶。】 　　【朝朝，朝朝……】 　　系统一刻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系统烦的，阮朝终于动了。 　　他抬起头，将带翅膀的小球捧在了怀里。 　　【别再叫我名字了，好吵。】 　　他捏了捏系统的耳朵，又rua了两下。 　　【我没有难过，也没有自责。】 　　系统看了一眼阮朝还在泛红的眼尾，很识趣地保持了沉默。 　　【我只是在想，顾星衍这两天都没有回我消息，会不会也是因为受伤了的原因。】 　　【系统你说，我应该去看看他吗。】 　　系统：【可是朝朝，他现在人在京市，离我们足足有一千多公里远呢，坐飞机还要坐两个小时。】 　　阮朝后知后觉：【是哦。】 　　【那就算了吧。】 　　…… 　　无论离开了谁，生活都要继续。 　　阮朝像平常一样上学，放学，回家。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按部就班地完成着自己的高三生活。 　　直到这一天，他刚从车上下来，就在庭院前看到了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 　　对方逆着灯光，看不清楚脸。 　　但阮朝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呼吸也停滞了几秒钟。 　　他站在原地未动。 　　对方却向他走过来。 　　面前的男生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他穿着白色的短袖，浅颜色的休闲裤，脚上是一双深色的运动鞋。 　　很普通的打扮。 　　和以前的顾星衍没有任何不同。 　　“阮朝。”顾星衍停在了距离阮朝大概一米左右的位置。 　　他轻声说：“本来是打算明天上学的时候再和你见面的，但我等不及了。” 　　阮朝：“……” 　　“我的手机摔坏了，开不了机，去维修店修也修不好。” 　　…… 　　即使顾星衍很早就进入了社会，有着远超普通人的冷静自持，在得知自己的身世时，也怔怔地愣了好久。 　　雍容华贵的女人抱着他哭，和他道歉，和他说对不起，看起来沉稳稳重的男人，也红着眼眶，在一边抹眼泪。 　　看起来像是什么八点档的狗血剧目。 　　他将亲子鉴定上的每一个字，都认真地读了一遍。 　　鉴定书上说，认定两人为生物学父子关系的概率为99.99%。 　　医学为了严谨，不会随随便便给出百分之百的结论。 　　但这样的结果已经没什么悬念了。 　　他本来已经规划好的人生，忽然出现这样的转折……他心里没什么触动，只觉得荒谬，还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像是在做梦。 　　谁也没有想到项知简，会在这个时候对他动手。 　　看到项家人全都团团转地围在顾星衍的身边，一会哭一会笑的，没有一个人关注他在意他…… 　　大概是触及到了他敏感的神经，让他觉得顾星衍的出现，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一瞬之间的恨意和恐慌，让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又或者他本来就不够聪明。 　　完完全全地继承了那对夫妻的脾气和秉性，稍微一点刺激就会让他们发疯。 　　项知简以为只要顾星衍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将会回到原点。权利，财富，身份，地位，还有父母的爱，全都会回来。 　　他们的亲生儿子死掉了。 　　没关系。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彼此之间的感情早就超越了血缘关系。 　　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顾星衍本来是可以完全躲掉的，但他没有躲。 　　任凭锋利的刀尖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他想起了之前的那场车祸。 　　十有八九也是出于项知简的手笔。 　　这个世界上，除了项知简以外，没有会这样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他的命了。 　　耳边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能来得及反应。 　　在项知简还想继续下手时，项父一脚踹在他的手臂上，将匕首踢出去好远。 　　有保安从各个地方涌出来，压制住了还想着反抗的项知简。 　　顾星衍垂着眼睫，盯着在地上不停翻滚挣扎的项知简，有血珠从他的指缝间渗出去，滴滴滚落在地面上，很快便流下了一小滩鲜红的血迹。 　　但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好像感觉不到痛似的，又或者已经习惯了。 　　知道什么样的伤势只是看起来严重。 　　似乎留意到了顾星衍的视线，项知简猛得抬起头，向他看过来。 　　眸子里全都是怨毒和恨意，恨不得挣脱束缚，扑上去恶狠狠地咬他一口。 　　顾星衍向他做了个口型：蠢。 　　…… 　　如果我是你。 　　我会有一百种方式稳固自己的地位。 　　绝不会选择在这种众目睽睽的地方下手。 　　买凶杀人，再加上蓄意伤人。 　　这辈子他都别想从监狱里出来了。 　　好多人围在顾星衍的身边，一边哭，一边关心他的伤势，顾星衍只觉得吵。 　　他想起自己还没有回阮朝的消息，下意识地去摸外套的口袋。 　　却摸了个空。 　　他才发现，他的手机在刚才的混乱下不小心掉到了地上，连带着屏幕一起摔得粉碎，周边全都是机械渣渣。 　　他冷淡的，没有任何波澜的表情，在此刻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 　　“所以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 　　阮朝：“哦。”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回答有点冷漠，阮朝又加了两个字。 　　“这样。” 　　想了想，他又说。 　　“我也没给你发。” 　　其实是有发的，问号都连着发了好几排。 　　心里想着他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一拿起手机却还是忍不住，像个Ai似的，连续不断地给顾星衍发消息。 　　大概是气自己不够坚定。 　　阮朝又不想开口说话了。 　　顾星衍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生气了吗？” 　　阮朝摇了摇头。 　　“可是我感觉你好像有点不太高兴。”凭着对阮朝的了解，顾星衍已经可以做到只依靠一点微表情，就可以看出少年的情绪变化，他猜测，“是因为那天我答应你明天会来学校，把拿错的书还给你，却没有做到……所以不高兴吗？” 　　“那我和你道歉。” 　　“对不起。” 　　“我不应该说到做不到，是我不好。” 　　阮朝：“……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顾星衍说：“因为我惹你不开心了。”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还带着一点喑哑。 　　像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从他的耳畔滑过。 　　和他的心跳共振了一下。 　　这也……太犯规了。 　　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夜晚的气温明明是很舒适的温度，但阮朝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脸有点烫，连带着指尖都泛起不知名的热意。 　　他想象中的两人再次见面，根本不是这样的。 　　他以为顾星衍会冷着一张脸，对他说一些很冷漠的话语，说不定还会反过来，让他当他的跟班，听他的吩咐，替他跑腿，帮他做事。 　　将自己加诸在他身上的羞辱，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因为一点小事，就低声下气地和他道歉。 　　担心他还在生气，不会原谅他，就一直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盯着他看。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十分有十万分的不对劲。 　　阮朝忍不住提醒：“我们之间的合约前天就已经结束了，你不欠我什么，也不用再听我的话了。” 　　顾星衍的神色变化了一瞬，将阮朝的提醒当成了暗示。 　　他亮出收款码：“那你再借给我两千块。” 　　“这次我们可以将合约延长三个月，一年也可以。” 　　扫码支付养成的条件反射，让阮朝看到二维码，就本能地扫了上去。 　　看到转账的图标才意识到不对劲。 　　顾星衍已经被项家认回去了，现在谁缺钱他都不会缺钱。 　　所以他为什么要上赶着来和他延长合约？ 　　他脑子没问题吧？被人欺负上瘾了？ 　　还是得了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可是他是主角啊，主角也会这么不坚定吗？ 　　阮朝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用奇怪的目光盯着顾星衍。 　　面对阮朝的抗拒，顾星衍的眸中显现出疑惑的情绪，似乎很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有什么不对吗？”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将收款码变成了付款码，“我转你也行。” 　　阮朝又向后退了一些，抿着唇说。 　　“你正常一点，我害怕。” 　　哪有给人钱，让别人欺负的啊。 　　所以…… 　　“不管你是谁，都请你从顾星衍身上下来。” 　　顾星衍：“……？” 　　就在两人僵持不休时，一道温柔的声音忽然在阮朝的身后响起。 　　脚步声也由远及近。 　　“朝朝？是有同学来找你玩了吗？” 　　阮母来到了阮朝的身边，看到了他旁边的顾星衍，神情间显现出了然的神色。 　　“你就是我家朝朝总挂在嘴边上的那个朋友，是叫顾星衍，对吧？” 　　顾星衍很礼貌地弯了弯腰：“阿姨好。” 　　“好好好，你也好。” 　　盘条靓顺。 　　浓眉大眼。 　　阮母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帅气的男孩子了。 　　果然她家朝朝的眼光跟她年轻的时候一样出挑，交朋友都是交最帅的那一个。 　　听到妈妈和顾星衍说自己总将他挂在嘴边，阮朝有点不乐意了，拉长了语调：“妈妈，我哪有总和你提起他啊。” 　　阮母：“不是你说他人超级好，是个温柔善良，乐于助人的好同学吗？” 　　阮朝噎住了，他的确这样说过。 　　因为当时是要打消妈妈的怀疑，所以才会对顾星衍大夸特夸，将他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没想到有一天回旋镖扎在了自己的身上。 　　阮朝还没办法反驳。 　　“大晚上的，这里蚊虫又多，不要站在这里说话了。”阮母很热情地邀请，“小顾同学，一起上去喝杯茶吧。” 　　阮朝替顾星衍拒绝：“已经很晚了，他现在该回家了。” 　　阮母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朝朝，要懂礼貌。” 　　“朋友好不容易来家里一次，怎么能就这样赶他走呢？” 　　阮朝：“……哦。” 　　过了一会，他小声说：“妈妈你帮他说话，不帮我。” 　　阮母无奈地笑了一下。 　　用食指宠溺地点了一下阮朝的额头。 　　“这不是帮谁说话的问题，是妈妈在教你为人处事的道理，你的好朋友难得来家里做客，你不好好招待他也就算了，怎么可以推着他赶他走呢？” 　　…… 　　顾星衍静静地看着阮朝和阮母之间的互动。 　　他们母子之间流露出来的那种亲密氛围，是谁也插不进去的。 　　是他以前以后都不会体会到的亲昵。 　　留意到顾星衍的视线，阮母又向他招了招手，脸上露出了温润的笑容。 　　“一起上楼和朝朝吃点水果聊会天嘛，等会让叔叔送你回家。” 　　顾星衍：“不用麻烦了阿姨，我一会还有别的事。今天晚上来找阮朝，也只是想和他见一面。” 　　“见到之后，我也该回去了。” 　　阮母还想挽留：“现在就要走？” 　　顾星衍：“嗯。” 　　阮母推了一下阮朝的手臂，“那朝朝你送送他。” 　　“我？”阮朝指了指自己，刚想说我不要，就看到妈妈不容拒绝的眼神，“行…行叭。” 　　两人一路无话地从马路这边，走到马路那边。 　　一直快要走出灯火通明的别墅区。 　　顾星衍停下了脚步。 　　“你先回去吧。” 　　阮朝的手臂被蚊子咬出了好几个包。 　　他皮肤很白也很嫩，又红又肿的蚊子包看起来格外明显，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他正在上面用十字架一一封印，根本没听清顾星衍在说什么，甚至连他忽然停下了脚步都没有注意到。 　　毫无意外地撞到对方的身上。 　　额头磕到了肩膀。 　　因为顾星衍用手掌垫了一下，所以没感觉到疼。 　　“怎么被咬得这么厉害？” 　　阮朝觉得他明知故问，没好气地说：“因为有两个人站在一起吸蚊子，可蚊子只咬我一个。” 　　顾星衍：“对不起。” 　　阮朝：“……？” 　　不是，这你也要和我道歉？ 　　你是什么先天道歉圣体吗？ 　　阮朝合理怀疑，顾星衍是不是伤口感染发烧了，才会表现得这样异常。 　　他伸出手，试探了一下顾星衍额头上的温度。 　　又摸了摸自己的。 　　没摸出什么区别。 　　阮朝自言自语：“也不烧啊，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 　　顾星衍将阮朝的手从自己的额头上抓下来，“你就不想问问，我这几天都去干什么了，为什么不来上学。” 　　阮朝当然知道。 　　但他还是顺着顾星衍的心意，问他。 　　“那你这几天都去干什么了？为什么不来上学？” 　　有点敷衍。 　　甚至连话语的顺序都不转换一下。 　　顾星衍：“我找到了亲生父母……应该说是亲生父母找到了我。” 　　阮朝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开心之类的情绪。 　　他沉默片刻，问：“……他们对你不好吗？” 　　顾星衍摇了摇头，“没有，他们对我很好。” 　　他能够感受到血缘关系上的父母对他的愧疚和心疼。 　　他们调查了他，知道了他的遭遇，给他转了好大一笔钱，以他的名义买了好多房子，车子和奢侈品。 　　还要想要在他生日的那天，向外界公布他的身份。 　　即使养了项知简十几年，养出了感情，也没有一味地偏袒他，只说他是咎由自取，应该接受法律的惩处。 　　总体而言，他们是一对合格的父母。 　　只是……太晚了。 　　他已经没办法再对爸爸妈妈生出孺慕之情了。 　　阮朝没有看出他的异样，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他一样将自己的情绪显现出来。 　　顾星衍就很会隐藏。 　　阮朝道：“你找到了爸爸妈妈，这不是挺好的吗，你以后都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顾星衍不置可否。 　　只是这么短的时间里，阮朝的手臂又被蚊子咬了。 　　只是抓了两下，就很快地泛起了红痕。 　　顾星衍才意识到拉着阮朝在这种地方聊天，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别抓。”他按住了阮朝的手指，“一会该抓破了。” 　　“可是好痒……” 　　顾星衍：“你先回家吧。” 　　阮朝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还有话想和我说。” 　　顾星衍刚刚找到亲生父母，心里肯定充满了迷茫的情绪。 　　看在他莫名其妙和自己说了几句对不起的份上，阮朝可以勉为其难地当他的听众。 　　顾星衍：“那些话什么时候说都可以，这里蚊子太多了，再咬下去，你的胳膊就别想要了。” 　　也是。 　　再不抹药的话，阮朝都想把自己的手臂砍掉不要了。 　　他和顾星衍挥了挥手，算作道别。 　　走了两步之后，他意识到不对，回头向后看。 　　顾星衍站在原地，点漆一样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 　　似是没想到他会忽然回头，男生深色的瞳孔微闪了一下，下一秒又一错不错地看过来。 　　阮朝：“……” 　　他迅速地将头扭回来，又向前走了几步。 　　然后又控制不住的回头。 　　顾星衍果然还没有走，仍旧在他身后默默地盯着他。 　　“顾星衍。” 　　“怎么了？” 　　然后，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阮朝听到了自己，含着一点期待的声音。 　　“你明天，还会来学校上学吗？” 第25章 　　顾星衍如同他昨天所说的那样, 果然来上学了，甚至比阮朝到的还要早一点。 　　阮朝的任务结束了。 　　但好像又没有完全结束。 　　如果按照剧情的正常发展，顾星衍在恢复身份之后, 应该会在众人面前揭穿他的真实面目, 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是一朵伪善的白莲花。 　　温柔善良只是他刻意伪装的假象, 真实性格的他任性娇纵，阴险恶毒，还喜欢仗着家世欺负同学。 　　然后他就会被众人所讨厌, 失去老师同学的喜爱，要好的朋友也会和他反目成仇, 变成人人喊打的对象。 　　然而, 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课代表将今天的卷子发了下来。 　　顾星衍像往常一样, 十分自然地接了过去。 　　好像这两张卷子本来就应该属于他一个人似的。 　　阮朝从顾星衍手里抢过来一张, 誓要帮助他纠正这种“助人为乐”的坏习惯，重新恢复成拥有独立人格的自己。 　　“以后都不用再帮我写作业了。” 　　之前是为了完成任务, 才会想尽办法地欺负顾星衍, 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他一个人去做, 现在属于阮朝的戏份结束了, 没必要继续压榨了他。 　　顾星衍不知想了些什么，过了很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除此之外, 什么话都没说。 　　阮朝看了他一眼, 没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异常。 　　但他觉得顾星衍应该是高兴的。 　　在结束了一天繁忙的课程之后, 没有谁会想不开, 自讨苦吃地去做两份作业。 　　阮朝在上课的时候，也会很规矩地坐直身体，不会再像之前一样, 有意无意地去挤压顾星衍的空间，用自己东西恶劣地去霸占他的位置，将他整个人都挤得缩在一起，像是个被他压迫的小可怜。 　　写卷子的时候，一支笔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顾星衍下意识地弯腰，想要帮他捡起来。 　　阮朝及时阻止了他，“不用，我自己捡。” 　　顾星衍：“……” 　　笔落在顾星衍的椅子下面，是个很刁钻的位置，阮朝俯下身，伸出手指努力够了很久，才勉强够到笔身。 　　起身的时候还不小心磕到了额头。 　　这下磕得很重，前面的同学都听到了声音，一脸诧异地看过来。 　　阮朝捂着额头轻嘶了一声，疼得眼睛里都快飚出泪花了。 　　顾星衍似乎想要碰一碰他，因为不知道他磕到了哪里，伸出去的手又无所适从地收了回来，最后只能小声地问了一句。 　　“……撞疼了吧？” 　　阮朝眼睛都红了，却还是要嘴硬：“不疼。” 　　少年的皮肤白皙细腻，简单的磕碰也会造成很严重的视觉效果，被撞到的地方，以极快的速度变得红肿。 　　顾星衍的语气变冷了一些：“我的位置离笔更近，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捡。” 　　“不想麻烦你。” 　　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 　　但也是阮朝的真实想法。 　　不过，好像有些矫枉过正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刺到了他，男生定定地凝望了他片刻，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眼睛里，找到一些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阮朝不明所以地回望过去。 　　没有躲闪，没有羞涩。 　　浅色的眼瞳，清澈地可以一眼望到底。 　　顾星衍眸光微沉，移开了视线。 　　阮朝：【他怎么了？】 　　系统：【……犯病了吧。】 　　系统的话只是字面上的含义，不含任何嘲讽的隐喻。 　　因为顾星衍本身就有病。 　　营养不良，胃病，低血糖……虽然经过阮朝一段时间的投喂，已经好转了许多。 　　但也不是没有再犯的可能。 　　阮朝的眼眸中闪过担忧的神色，从口袋中掏出了两颗奶糖，用手指推给了顾星衍。 　　“给你吃。” 　　顾星衍：“……？” 　　他越来越看不懂阮朝了。 　　先是忽然和他变得生分了起来，这个不让他帮忙，那个不让他插手，好像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划清界限似的。 　　现在见他不开心，又拿出两颗糖来哄他。 　　这是干什么？ 　　欲擒故纵的新手段吗？ 　　知道他会心甘情愿地中招，所以又换了一种新的方式逗弄他？ 　　想要用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让他的情绪产生起伏……好达成什么目的？ 　　顾星衍拿起了一颗糖果。 　　本来想硬气一点，直接推回去的。 　　但看到少年水润润眼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最后还是僵着脸，剥开了糖皮。 　　“好吃吗？” 　　“甜。” 　　“那你感觉好点了吗？” 　　阮朝的本意是想问他还难不难受了。 　　但顾星衍以为，阮朝是想要和他和好。 　　是想用一种婉转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疏远他的歉意。 　　他矜持地点了点头，“好多了。” 　　阮朝松了口气，弯着眼睛冲他笑了一下，露出了那颗小小的盛满蜜糖的梨涡。 　　顾星衍以为，他们之间莫名其妙的冷战已经结束了，下课之后，他拿起阮朝空荡荡的水杯，想去走廊大厅的饮水机下面给他接水。 　　然而他的手指才刚碰到杯身，水杯就被阮朝抢了过去。 　　阮朝：“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好像生怕顾星衍跟他抢似的，他拿起杯子就往外跑，因为跑得太急，还被前面突出的椅子绊了一下，要不是旁边的同学及时扶了他一把，连人带杯子都得摔到地上。 　　顾星衍的神色，一点一点变得压抑起来。 　　…… 　　阮朝站在饮水机前，研究了几秒钟。 　　因为之前一直是顾星衍帮他接的水，他还没用过学校的饮水机，有点不清楚它的构造。 　　嗯……相同颜色的按钮就有四个。 　　所以哪个是出水的？ 　　算了……随便按一个吧。 　　杯身慢慢变得温热起来，并不是烫手的触感，出来的应该是温水。 　　还可以接受。 　　水流有点慢。 　　阮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地和系统抱怨顾星衍。 　　【顾星衍他好烦啊。】 　　【我明明都和他说了，我们的合约结束了，不需要再听我的话，也不需要再帮我做事，但他好像听不懂似的，还是要帮忙。】 　　系统冷静分析：【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但顾星衍帮你做了一个月的事情，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改过来。】 　　阮朝：【那我的任务应该算是结束了吧？】 　　系统也说不准：【可是还有最重要的被打脸的部分，没有完成。】 　　阮朝摊手：【那是顾星衍的问题，他不想报复我，我也没有办法。】 　　系统：【事实是这样没有错啦，但，但是……】 　　系统支支吾吾了好半天，都没有但是出个所以然，好像有什么很难以说出口似的。 　　【但是什么？】 　　【但是员工手册上说……任务完成度也是任务考核的重要指标之一，不达标的话很有可能会影响结算的积分。】 　　可恶的员工手册，又是你。 　　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全都撕掉！ 　　阮朝逻辑满分：【那应该怪顾星衍，是他不按套路出牌。我又不能强迫他打我脸，应该去扣他的积分。】 　　系统小声：【他又不是我们部门的员工，没得积分可以扣。】 　　水流滴滴答答地终于流下了半杯。 　　阮朝等得不耐烦，直接盖上了盖子。 　　他捧着杯子往回走，却看到顾星衍站在他不远处的位置，也不知道在那里默默地盯着他看了多久。 　　阮朝有些意外：“你怎么出来了？也要接水？” 　　男生手里空荡荡的，没有杯子。 　　那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那就是特意出来找他的。 　　因为刚刚得知自己的积分很有可能会受影响，阮朝正处于看谁都不顺眼的状态。 　　顾星衍不说话，他也不想搭理他。 　　直接绕过他，打算走掉。 　　“等等。” 　　将要错身的时候，顾星衍抓住了他的手腕。 　　男生的脸色有些难看，唇线绷得很紧。 　　“我们谈谈。” 　　…… 　　阮朝有点好奇他想和自己谈什么。 　　所以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外走。 　　一直走到无人的拐角，顾星衍才停下脚步。 　　但他只是眸色沉沉地盯着阮朝，好半天都没有开口说话。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会。 　　阮朝看到他的眼睛里，像是压抑着什么未知情绪似的，阴沉沉的，有点吓人， 　　他的脊背忽然窜上了一点凉意。 　　想要尽快结束话题。 　　“不是你说要和我谈谈吗？怎么又忽然变成哑巴不说话了？” 　　顾星衍握住了阮朝的水杯。 　　阮朝试探性地往回收了一下。 　　没收回来。 　　男生的手指像是铁钳一样紧紧握住了瓶身，似乎不抢过去不罢休似的。 　　行行行，给你，你的。 　　成功将阮朝的水杯据为己有，但顾星衍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阮朝，面无表情地问：“这些小事……” 　　“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做了？” 　　阮朝：“……啊？” 　　顾星衍：“以前都是我帮你写作业，帮你捡笔，帮你接水……帮你处理这些琐碎的小事，为什么现在都不用我帮你了？” 　　阮朝怎么想也想不到，顾星衍特意将他拉到无人的角落，是想要和他谈这个。 　　“那我让你做那些事，你不会觉得我是故意的，是在欺负你吗？” 　　顾星衍这次是真的感觉到了诧异，有些莫名地看了阮朝一眼。 　　“我为什么会这样想。” 　　“这些事情你从来不让别人插手，只让我一个人帮你，这不恰恰证明了我在你心里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吗。” 　　阮朝不是很理解他的脑回路，又啊（第二声调）了一声。 　　顾星衍皱起眉：“你以前只对别人笑，都不对我笑的，现在不仅对我笑了，还不让我帮忙做事……” 　　是不是说明我在你心里已经不再特殊了。 　　阮朝：“……” 　　我真服了。 　　对你笑还笑出错了是吧。 　　他绷着脸，摆出严肃的表情：“那我以后都不对你笑了，一直冷脸对着你……这总可以了吧？” 　　顾星衍纠结了片刻。 　　一方面觉得阮朝笑起来很好看，也很可爱，他很喜欢阮朝的笑容。 　　另一方面他又过于坚持特殊这个点。 　　想了好久，他也没成功在两者之间做出抉择。 　　“顾星衍……” 　　虽然阮朝不是很明白顾星衍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成为他心里最特殊的那一个。 　　但他很快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并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加以利用。 　　“如果我一直把你当成最特殊的，你以后是不是也会像之前一样，乖乖地听我的话。” 　　顾星衍：“嗯。” 　　少年仰着脸，浅色的眼眸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纤长的眼睫眨啊眨的，像是要一直眨到人的心里。 　　专注得让人心软。 　　他想。 　　就算不是最特殊的，我也会听你的话。 　　“那……”阮朝迟疑了一瞬，“你可不可以对我坏一点？” 第26章 　　系统说积分结算评定和任务完成度挂钩。 　　所以恶毒工具人不能缺少被主角打脸的部分。 　　那他让顾星衍对自己坏一点, 凶一些，骂他两句，实在不行打他两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完成了这一部分吧？ 　　曲线救国。 　　没毛病。 　　阮朝越想越觉得合理, 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连这种方法都想得出来。 　　相比阮朝的跃跃欲试, 顾星衍就有些茫然了。 　　“什么叫对你……坏一点？”男生点漆般的眼眸中闪过疑惑的情绪，有点不太理解阮朝的用意。 　　阮朝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他，嫌弃他连这么简单的意思都不明白, 还需要他来解释。 　　“你有讨厌的人吧？你怎么对待讨厌的人，就怎么对我。” 　　“首先你说话的语气就要改, 要那种冷冰冰的, 很厌烦的语气, 如果能骂我两句那就更好了。” 　　顾星衍：“……？” 　　顾星衍：“你确定？” 　　阮朝点头：“当然了。” 　　垂落的眼睫遮住了眸底复杂的情绪, 顾星衍用微不可查的声音低声自语，“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他似乎很是意外。 　　看向阮朝的目光微微闪烁着, 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 又很仓促地移开视线, 眼底的郁色加深了一些。 　　阮朝睁眼说瞎话：“对, 我就喜欢这样。” 　　顾星衍欲言又止。 　　他想说这种喜好很不正常。 　　我们不应该纵容它，放任它, 应该把它纠正过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面对阮朝时, 根本舍不得加重语气和他说话, 更别提用那种粗俗的语言去骂他了。 　　阮朝看不惯他犹犹豫豫的样子。 　　知道他可能是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 所以他又加了一把火。 　　“你刚才还说会听我的话，结果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满足我。” 　　他蹙紧眉，故作不满：“骗子。” 　　“你果然是在骗我。” 　　顾星衍反驳：“……我没有。” 　　“那你骂我。” 　　顾星衍：“………” 　　阮朝吓唬他：“你到底行不行, 不行我就去找别人了。” 　　他作势要走。 　　“别去。” 　　“别去找别人。” 　　他又重复了一遍，话语间染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 　　顾星衍拽住了阮朝的手腕，手指一点点收紧，陷在了少年微软的肉里，“我可以试试。” 　　…… 　　“那开始吧。” 　　阮朝看向顾星衍的眼神充满了期待，已经完全抑制不住了想要利用他完成任务的心思。 　　顾星衍的耳根泛起薄薄的红晕，在少年暗含催促的目光中，冷着声音开口。 　　“你就这么想听我骂你？” 　　“嗯？” 　　“如果我不骂你两句，你就浑身不舒服是不是？” 　　男生的眼中泛起沉沉的冷意：“你怎么这么……” 　　顾星衍本来想说贱的。 　　但这个字眼实在太难听了，他不想用这个字去形容阮朝。 　　“你怎么这么……便宜。” 　　阮朝有点无语了：“……你这算骂人吗。” 　　小学生都比你会骂。 　　顾星衍：“那你教教我。” 　　阮朝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在骂人方面也不算很精通，良好的家教让他说不出那些带着脏字的侮辱话语。 　　所以说，他也不如小学生。 　　“行吧行吧。”阮朝勉强接受了顾星衍不会骂人，自己也没办法教他的事实，他说，“不会骂人就算了，那你打我两下。” 　　顾星衍这次没有多犹豫。 　　他上前一步捏掐住了阮朝的脸。 　　他没用多大的力，两根手指松松地捏住了少年脸颊上的软肉，往外拉扯。 　　因为被人捏着脸，所以阮朝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含糊不清：“你，你再重一点。” 　　他都没什么感觉，这怎么能算打人呢。 　　这样的话，在系统评定方面肯定是过不了关的。 　　顾星衍听他的话，加重了力气。 　　阮朝只坚持了一小会，就败下阵来。 　　“不…不行，疼，疼，疼……” 　　“轻……轻一点。” 　　其实是也不是很疼，只是感觉有点奇怪。 　　因为顾星衍的手指上，有很多硬硬的茧子。 　　阮朝的脸又嫩，只要顾星衍稍微用点力，他就感觉又麻又痒的，有些受不住。 　　顾星衍的声音冷得像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没见过比你还难伺候的人。” 　　他的手指慢慢往下移，粗糙的指节按住了阮朝的下颌，往上抬。 　　带着一点强制的意味。 　　“别装了，你其实很开心对吧？” 　　男生墨色的眼瞳含着一点淡淡的嘲讽，像是看穿阮朝所有的伪装。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对你吗？” 　　“嘴上说着不要，不行，一直和我装柔弱扮可怜，其实在心里偷偷期盼着，我能对你再更过分一些。” 　　阮朝蹙起眉：“我没有这样想过。” 　　顾星衍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顾星衍的拇指在少年红润的唇瓣上，用力地摩擦了一下。 　　被压到的唇肉先是泛白，然后变成更鲜艳，更诱人的颜色，像是熟透了，泛着汁水的草莓。 　　他冷着脸说：“你这张嘴，惯会骗人。” 　　“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阮朝下意识地咬了他一口。 　　顾星衍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手指还稳稳地压在他的唇瓣上，不肯移开半点。 　　阮朝将他半个指节都含进去，然后用比之前更重的力气，咬了下去。 　　“别咬……” 　　顾星衍冷漠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住了。 　　他几乎是有些慌张地，把手指从阮朝的嘴里抽出来。 　　因为阮朝含得有点深，他好像还碰到了里面柔软的口腔。 　　抽出的指尖上，有着明显的濡湿痕迹，上面并排着几颗小小的牙印，深浅不一。 　　看着顾星衍手指上，那些湿哒哒的，属于自己的“杰作”。 　　阮朝也沉默了片刻。 　　他小声解释：“是条件反射，我控制不住。” 　　他现在是被欺负的对象，怎么可以去反抗欺负自己的人呢。 　　他要更加惨一些，更可怜一点，才能凸显出顾星衍的打脸效果。 　　所以，他吸了吸鼻子，伪装出可怜巴巴的，被顾星衍欺负狠了的假象：“我下次不会咬你了。” 　　阮朝就像是真的受了委屈似的，声音都带着一点微闷的鼻音，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顾星衍眉心跳了一下，有点演不下去了。 　　但他一想到阮朝喜欢被这样对待，如果自己不能够让他满意的话，他很有可能真的会去找别人…… 　　不。 　　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重新整理好情绪，顾星衍以最快的速度入戏。 　　“记住你说的话，你要是再敢咬我……”他半眯着眼睛，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警告，“我就将你的牙齿一颗颗掰下来。” 　　阮朝向后退了半步。 　　有些恐慌地捂住了嘴巴。 　　顾星衍欺身上前，将他堵在了墙边的角落里。 　　阮朝的脊背触碰到了冰冷的墙壁，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位置。 　　身形高大的男生还在慢慢靠近，携着一身压迫感，挤压他最后的空间。 　　“你在害怕？” 　　阮朝垂下目光，不敢和他对视。 　　男生的手指再次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阮朝抬起头，看向他。 　　“怕我？” 　　少年轻颤着眼睫，像是扇动的蝴蝶羽翼。 　　“你之前那样对我……不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吗？” 　　“我只是将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侮辱，重新还给你罢了。” 　　阮朝睫毛颤得更加厉害了，好像真的怕极了面前的男生。 　　顾星衍没忍住，用手指碰了一下。 　　感受到纤长的眼睫滑过指腹，带来微痒的触感，他又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这还只是个开始，你现在就受不住，那之后可怎么办？” 　　顾星衍想了想，恶劣地说：“会哭吧。” 　　“我还没见过你哭呢。”指尖暧昧地滑过眼尾，“你要是哭得好看一点，我说不定会大发慈悲地放过你。” 　　阮朝：“对不起，我错了，你别这样，我害怕。” 　　这几句话说得太快，有点棒读的嫌疑。 　　为了弥补，阮朝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顾星衍的衣袖，为了显现出自己的弱势地位，只敢抓住一小块布料。 　　“顾星衍……” 　　“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是我做错了事情，求求你，别这样对我说话，我是真的害怕了。” 　　少年的眼眸中似乎蕴出了一点湿意，眼尾也泛上了绯色，似乎马上就要哭了出来。 　　顾星衍愣了一下，手忙脚乱了起来。 　　“我只是吓吓你，不会真的……” 　　阮朝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恨我，讨厌我，看不惯我，怎么凶我都是应该的。” 　　顾星衍：“………”原来还在演啊。 　　阮朝努力了好久，仍然挤不出半滴泪水，只能装模做样地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又抽了抽鼻子。 　　“但你能不能看在我们还是同学的份上，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顾星衍：“那你说，你想怎么弥补。” 　　阮朝：“……？” 　　帮他写作业？ 　　不要，他自己作业都写不完呢。 　　吃他的剩饭？ 　　好恶心，不要。 　　帮他跑腿买东西？ 　　天气太热，懒得动。 　　给他转账？ 　　现在的顾星衍应该看不上他的三瓜两枣。 　　…… 　　阮朝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弥补方式。 　　只能将选择权抛给顾星衍。 　　男生低着头思索了片刻，借着这个机会开始许愿。 　　“每天晚上都要给我打电话。” 　　“放学之后要和我一起走。” 　　“你挂在桌边袋子里的糖，只有我可以吃，别人都不许吃。” 　　阮朝：“……”有点得寸进尺了。 　　见阮朝一直沉默不说话，顾星衍的眸光变得锋利起来，“很为难？不愿意？”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表面看起来好像凶的不行，却只在阮朝的白皙的下颌处，留下一枚微淡的指痕。 　　连多用些力气都舍不得。 　　“满口谎话的小骗子，我就不该相信你。” 　　…… 　　出来上厕所的陈风，恰好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熟悉的两个人。 　　他收回视线，目不转睛地走过去。 　　眼角余光却瞥到了顾星衍将阮朝抵了墙角，以一种强迫者的姿态欺压着他，手还捏在他的下巴上，两人就快要亲到一起了。 　　……好像有点不对劲。 　　已经走过去的陈风，又默默地退回来，冷不丁地发问。 　　“你们在干什么？” 　　阮朝瞥了他一眼，淡定地说：“角色扮演。” 　　陈风表情复杂：“……会玩。” 　　难怪要找没人的地方。 　　他以最快的速度远离了是非之地。 　　阮朝也觉得今天被“欺负”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他的手按在顾星衍的胸口上，将他推开。 　　男生顺着他的力度向后退。 　　灼热的气息逐渐消失，空气重新变得流畅了起来。 　　阮朝深吸了一口气，听到了男生微哑的疑问。 　　“朝朝，我表现得够坏吗？” 第27章 　　男生的语速不急不缓, 尾音却像是带着一把小钩子一样微微上挑。 　　明目张胆的邀功。 　　两人离得还是太近了。 　　能够感觉到微热的吐息，全都撒在敏感的脸侧，激起一阵暧昧的涟漪。 　　阮朝故作冷静地整理衣服。 　　他的校服都被顾星衍弄出了褶皱。 　　怎么捋都捋不平整。 　　顾星衍以为阮朝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阮朝向旁边挪动了半步。 　　他将校服的拉链往上拉, 一直拉到最上面才停下来。 　　摆明了现在并不是很想搭理他。 　　“朝朝……”顾星衍却步步紧逼, “是我刚才的表现让你不满意吗？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阮朝捂住了耳朵：“别叫我朝朝。” 　　“这是我的小名, 只有我家里人可以这么叫。” 　　少年拉长了语调，刻意强调，“你不准叫。” 　　顾星衍顺水推舟：“你也可以把我当成家里人。” 　　阮朝有些诧异地看了顾星衍一眼, 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脑回路，说出这种异想天开的话的。 　　顾星衍既不和他一个姓, 又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怎么可能成为他的家里人。 　　不过…… 　　他神思微转, 放轻了语气, 带着□□哄的意味。 　　“你如果一直这么乖这么听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也不是不可以这么称呼我。” 　　打脸的环节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结束。 　　他以后肯定还有用得到顾星衍的时候, 也不是不可以如他的愿, 给他一点甜头。 　　顾星衍倏然发问：“我还不够听话吗？” 　　“你的笔记, 作业全部都是我帮你完成的，你中午剩下的饭菜也是我帮你解决的, 就连老师发下的卷子, 也需要我帮你归理整齐, 不然第二天你就会找不到放在哪里……” 　　“你吩咐我做的事情, 哪一次我没有乖乖完成？” 　　见阮朝没有反应，也没有回应他的疑问，只是眨着眼睛有些茫然地盯着他。 　　顾星衍向他迈近了一步。 　　原本已经拉开的距离, 又骤然拉近。 　　阮朝被迫退回之前那个逼仄，狭小的角落，透过薄薄的布料，感受到墙壁的冷硬。 　　比他高出许多的男生，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相比之前刻意伪装的冷漠和无情，此时他的眼眸中多了一些压抑的话情感，微微翻涌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出来。 　　他的眼瞳并不是阮朝印象中纯粹的黑，而是有些斑驳的，像是有人在里面洒了一把细碎的星辰，波光流动的瞬间，就酝酿起了一整个宇宙。 　　阮朝有点喘不上来气。 　　情绪莫名地开始紧张起来。 　　或许是因为顾星衍展现出了之前从未展现出的侵略性，让他恍然意识到，面前的男生远没有他所想象的那样无害。 　　他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他帮助，需要他拯救，需要他每天投喂，才能保证不饿肚子的小可怜了。 　　又或者他之前对顾星衍所下的有关于可怜的定义，本就是错误的。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骤然调转，让本处于下风的下位者忽然来了上位。 　　男生的手指一点点向阮朝靠近，阮朝本能地向后躲了一下。 　　微烫的指尖落在了他的侧脸，压了一下旁边翘起的发丝。 　　对方刻意压低的声音也随之在耳边响起。 　　“就算是你养的狗，也不会比我更乖了吧？” 　　阮朝呼吸的频率紊乱了一些，用力推了他一下。 　　没有推开。 　　居然还将自己比作狗……哪有狗狗将主人堵在角落里，推也不推不开的？ 　　他这分明是馋肉的狼，还是最凶的那一种。 　　“不要再演了，已经结束了。” 　　“……” 　　“顾星衍，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阮朝加重了力气，对方的身躯却还是纹丝不动。 　　他手指蜷缩着，陷在了顾星衍的胸口处，将那块的衣服弄得乱七八糟的。 　　“我说结束了，你快点起开。”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阮朝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心中也泛起了些许慌乱。 　　顾星衍在他面前显现出弱势时，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他，肆意妄为地将他踩在脚底下，十分嚣张地，像是使唤小奴隶一样使唤他。 　　而当他一反常态地显露强硬的姿态时，阮朝……阮朝反倒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非常典型的欺软怕硬，将从心演绎得淋漓尽致。 　　就在阮朝考虑要不要弯下腰，从他身下钻出来的时候……虽然这种行为很不美观，但也不失为一种逃脱的方式。 　　顾星衍忽然开口说了声好。 　　他轻笑了一声，随即站直身：“我起开。” 　　他的手很规矩地放在了身侧，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动手动脚，面对阮朝审视的目光，他低着眼睫垂着眉目，就差举起双手来展示自己的无害了。 　　阮朝瞪了他一眼。 　　“你刚才……” 　　“是临场发挥。” 　　阮朝：“………”我看起来就这么好骗，你随随便便说什么我都会信？ 　　刚刚的那种感觉，明明和之前不一样。 　　就像是…… 　　阮朝将反驳的话语咽了回去。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目前和谐的氛围就会被打破，会发生一些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谨慎的第六感，让阮朝适时地保持了沉默。 　　他绕过顾星衍，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顾星衍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放软声音，一声一声地叫着他的小名。 　　“朝朝……” 　　“我刚才的表现你还满意吗？” 　　“是你喜欢的样子吗？” 　　“要是还不够坏的话，我还可以再努力一点。” 　　比起一开始的不知所措，还需要阮朝来教他怎么坏怎么凶，现在的顾星衍明显游刃有余了许多，甚至还能够依照自己的想法“自由发挥”了。 　　阮朝被他烦的不行。 　　直接一叠声的满意想堵住他的嘴。 　　顾星衍：“既然的满意的话，可不可以给我一点奖励。” 　　阮朝：“……”好不要脸，居然还想要奖励。 　　现在敢要奖励，之后就敢爬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之后敢爬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以后就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 　　底线就是这么一点点被夺去的。 　　那还要给他奖励吗？ 　　好吗，好的。 　　阮朝偏过眼眸瞥了他一眼，“晚上给你打电话。” 　　“还有呢。” 　　“……放学和你一起走。” 　　“然后呢。” 　　“糖也可以给你吃。” 　　“嗯……” 　　阮朝不高兴了，警告他：“别得寸进尺。” 　　…… 　　顾星衍除了掐了两下他的脸，捏了捏他的下巴，说了两句冷冰冰的疯话，也没拿他怎么样。 　　也不知道这样的“打脸方式”到底可不可行。 　　阮朝向前排的女生借了一个小镜子。 　　对着镜子照了照脸，看到了下颌处，有一块不太明显的红痕。 　　是顾星衍之前按出来的。 　　马上就要消失了。 　　阮朝用手指按在那里，偷偷摸摸加重了力气，让那块痕迹看起来更加明显了一点。 　　然后他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去找系统哭诉。 　　【系统系统，你快看，顾星衍好讨厌我，他把我的脸都弄伤了，他就是在报复我。】 　　系统：【……】 　　【他说的那些难听的话，简直是将我的自尊心放在脚底下碾，我从来没感觉这么伤心过。】 　　系统：【………】 　　【他还不让我咬他，威胁我要把我的牙齿一颗颗全部掰掉，他还说要把我欺负哭，我哭得不好看就不会放过我。】 　　系统：【…………】 　　【他还跟我翻旧账，将我以前让他做的事情全都翻出来，显然是已经不满很久了……】 　　系统：【……………】 　　阮朝快演不下去了：【系统你说句话呀。】 　　系统艰难地开口：【朝朝，我…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什么play？ 　　阮朝愣了一下。 　　【我不是在被他打脸吗？】 　　系统：【………】 　　【他对我态度冷漠，对我说难听的话，将弱小无助的我压在墙角里，还弄伤了我……】 　　【他对我这么坏，难道都不能证明他是在报复我吗？】 　　系统弱声弱气：【可是……这是你们事先说好的，是在演戏。】 　　阮朝步步紧逼：【员工手册里有说，不准员工和小世界的主角演戏吗？】 　　系统理论课程满分，能将员工手册倒背如流，它很清楚正文和附录都没有提到过这项规定。 　　因为之前从来没有过主角和工作人员狼狈为奸的先例。 　　系统的沉默代表了一切。 　　阮朝：【没有的话就说明我的操作具有可行性。】 　　系统没办法反驳，只能小声提醒：【任务结束之后，判定的工作会由主系统来完成，即使……即使我和你想的是一样的，结果也不一定会如我们所愿。】 　　最坏的结果左不过是任务完成度不够，被扣积分，总不会比这更糟糕了。 　　阮朝将镜子还给了前排的女生。 　　他本来想从小袋子里掏出几颗糖当做谢礼的，想到刚刚才答应顾星衍的事情，转而从书洞里拿出一盒酸奶。 　　女生也没和他客气，笑着接了过来。 　　身旁一直直紧紧盯着他的目光，在他放下装糖的小袋子，改变主意去拿酸奶时，也终于消失了。 　　阮朝：“……” 　　服了，这你都要看着。 　　想起刚才对他的承诺，他将小袋子里的糖，噼里啪啦地倒出来，全都推给了顾星衍。 　　“给你给你，都给你，全都给你吃。” 　　顾星衍挑了一颗水果糖，一颗奶糖，将散落的糖果又重新装回了编织袋里。 　　情绪十分稳定。 　　“阮朝。”他含着糖，吐息的时候也带上了水果的香气，是微甜的水蜜桃的味道，“你把头转过来，让我看看。” 　　阮朝转过头，疑惑：“干嘛？” 　　顾星衍小心地碰了碰他下颌处的指痕，看到少年微微蹙起眉头，以为弄疼了他，又立刻收回手。 　　“我不是故意的。” 　　他以为是自己力气太大了，才在阮朝的脸上，留下了这么明显的痕迹。 　　他保证：“下次我会小心一点。” 　　阮朝眸光微闪了一下。 　　“没事。” 　　他觉得自己要看起来凄惨一些，才可以更好地迷惑主系统。 　　哪有被人报复不受伤的？ 　　但他又怕疼……不想让顾星衍真的下重手打他。 　　他想不出来要怎么才能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只能将这个难题抛给了顾星衍。 　　“你可以对我更过分一些，最好把我弄得看起来惨兮兮的……但又不会真的让我感觉到疼就好了。” 　　更过分一点，看起来惨兮兮的，又不会让他疼…… 　　因为对阮朝怀抱着无法言说的黏腻感情。 　　或者他本身就是个欲.望深重的人。 　　顾星衍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往某个地方想。 　　他的呼吸变得滞涩起来，像是有一团火在血液中不停燃烧，仿佛要就此烧掉所有的理智。 　　如果不是阮朝的神情太过于自然，太过纯粹，他会认为这是一种……另类的邀请。 第28章 　　男高中生的身体和思想都经不起一星半点的撩拨。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 就让他的身体瞬间起了反应。 　　完全凭借强大的自制力，才没有显露出丑态。 　　“朝朝。” 　　又变回了这个亲昵的称呼。 　　他向阮朝靠近了一点，近到可以闻到少年身上, 像是奶糖一样微甜的香气。 　　“我倒是有个办法……”他的声音很轻, 无师自通地削弱自己的攻击性, 想让阮朝放松警惕, 好达成自己的目的。“你要不要听一听？” 　　阮朝眨了眨眼睛：“什么办法？” 　　“就是你说的角色扮演。” 　　阮朝：“……？” 　　“我来扮演坏人，扮演对你施暴的一方，然后对你巧取豪夺, 强迫你和我在一起。” 　　什么乱七八遭的鬼东西，确定脑子没有坏掉吗……这是可以说的？ 　　阮朝：“你在开玩笑？” 　　顾星衍很冷静：“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 被强迫的一方觉得自己的身心受到了伤害, 每天都会以泪洗面, 却碍于没有能力没有手段,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迫承受来自施暴方的压迫。” 　　阮朝提醒他：“走错片场了, 你是无CP大男主文, 你说的那个是古早虐文。” 　　顾星衍自有他的逻辑：“我如果这样对你……应该足够过分了吧？可以把你弄得惨兮兮的, 还不会让你疼。” 　　同为角色扮演……为什么顾星衍说起的这个就这么奇怪？ 　　还强迫他……这样真的可以做到让他的“身心受到伤害”吗？ 　　阮朝：“那你想怎么强迫我？” 　　男生的视线缓慢向下移, 落在他的嘴唇上。 　　目光粘稠又专注。 　　他凑到阮朝的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阮朝瞳孔缩紧：“……” 　　他真是疯了。 　　才会答应顾星衍。 　　……… 　　放学后。 　　顾星衍拽着阮朝的手腕, 将他拉到了没人的杂物间。 　　男生灼热的身体慢慢靠过来。 　　带着一些试探的意思。 　　阮朝没有躲。 　　杂物间里没有灯, 很暗。 　　只有未关严的门缝, 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 　　什么都看不清。 　　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气息, 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姿态，向他逼近。 　　视觉被剥夺之后，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更为深刻。 　　阮朝忽然有点后悔。 　　想说不要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张嘴, 对方的嘴唇，就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度压了下来，贴在了他的唇瓣上。 　　两个人同时僵住了。 　　从来没有接过吻的两个小学生，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顾星衍倒是有一点理论。 　　但他的大脑现在一片混乱，像是被风胡乱吹过的荒草地，该想的不该想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整个人都如同宕机的机器，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最后还是阮朝先反应过来的。 　　唇上的触感有点软，像是没有果汁的果冻。 　　也不知道口感会不会也和果冻一样。 　　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 　　这一下好像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男生的呼吸猛然变沉了几分。 　　顺着少年微启的齿关，直接将强硬地将舌头挤了进去。 　　所有的理论经验全都抛到了脑后，此刻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本能。 　　他先是含着唇瓣，用牙齿轻轻的咬，听到少年小声的嘶气之后，又变成了细细的磨，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一样，蹭一下，咬一下，舔一下。 　　阮朝的唇肉被他抵得往下陷，他承受不住一样，想要往后退。 　　却被顾星衍抓住了手臂，调整了一下位置，亲得更深了一些。 　　男生滚烫的呼吸全都洒在了阮朝的脸上，带着一点熟悉的甜味，是他之前给他的水蜜桃果糖的味道，加上他本人独有的清冷气息，沿着他微张的唇缝，攻城略地一样往里侵占。 　　阮朝整个人都被亲懵了，呼吸都变得紊乱起来，想要借力一样，抓住了顾星衍的衣服。 　　他偏过头，往旁边躲了一下。 　　刚说了个你字，就又被捉回去亲。 　　这次亲得比之前更重了一些，男生勾着他的舌尖，去舔他里面的口腔软肉……阮朝的指尖都绷得发白，将原本平整的校服袖口，抓出了好几个凌乱的褶皱。 　　黏黏糊糊的一点水声，伴随着微重的喘.息，在禁闭的杂物间里回荡。 　　…… 　　不知过去多久。 　　阮朝终于把顾星衍推开了。 　　两人的唇齿间扯开一道暧昧的丝线。 　　男生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少年泛着水光的红润唇瓣，像是食髓知味的狗一样，又急急忙忙地追过来，想要再亲上去。 　　“啪。” 　　是手掌打在脸上的声音。 　　不算清脆。 　　因为阮朝全身发软，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 　　“清醒了吗？” 　　顾星衍哑着声音回答：“……清醒了。” 　　因为被亲得太厉害了，脊背好像还残留着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阮朝的指尖都在发抖。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刚才不是说好只是亲一下做做样子，你现在在干什么？” 　　“……情不自禁。” 　　阮朝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 　　他的大脑空白了一下。 　　“朝朝，是你先招我的。”顾星衍沉声说，“你如果没有舔我，我还能控制得住。” 　　阮朝：“那你也可以把我推开。” 　　顾星衍：“……推不开。” 　　他恨不得阮朝直接黏在他身上，又怎么舍得把他推开。 　　阮朝：“……你行。” 　　他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他就不该听顾星衍的话，和他演什么强取豪夺的戏码。 　　更不该一时头脑发热，听信他的说辞，和他来小黑屋接吻。 　　他是被夺舍了还是失了智，居然觉得这错漏百出的说法有道理？ 　　被强迫性亲一下……这样的侮辱性真的会比被打一顿还要强吗？ 　　他只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阮朝快要气死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顾星衍一眼，想要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想让他知道他这样的做法，多么惹人生气。 　　却不知道他绯红的眼尾，泛着水光的浅色眼眸，让这一眼根本没有一点杀伤力。 　　“朝朝。”顾星衍的声音似乎较刚才更哑了一些，黑暗中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能够听到他的呼吸又倏然加重了几分，显然是被这一眼又勾出了欲念。 　　他说：“你再打我一巴掌吧。”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又会对少年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阮朝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离谱的请求，短暂地惊愕了一瞬后，抬起的手腕又仓促地放下。 　　顾星衍想要挨打，他还嫌弃打人打得手疼呢。 　　…… 　　紧闭的杂物间被人从内部用力推开。 　　阮朝被外面的光亮晃得晕了一下，他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感受到细微的凉风吹到唇瓣上，带来阵阵火辣辣的刺痛。 　　不用想都知道，他的嘴巴肯定被顾星衍咬出了伤口。 　　亲就亲，干嘛要咬人。 　　还有，他是属狗的吗？居然用这么大力气。 　　阮朝用指腹小心地触碰了一下微肿的嘴唇，还好没看到什么血迹。 　　他心中的愤懑减轻了一些。 　　开始干正事。 　　所谓的正事就是面无表情地和系统诉苦，因为系统和他说，这一部分的数据也会被上传至主系统，审核判定。 　　【系统你看到了吧，顾星衍有多讨厌我。】 　　【他将我拉到了小黑屋里……他的力气真的好大，我一点都反抗不了。】 　　【他把我亲得好疼，还在我的嘴巴上留下了好多伤口，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想要用这种方式羞辱我。】 　　【我真的好惨，好可怜……】 　　【我都想哭了呜呜呜……】 　　…… 　　系统：【朝朝，已经记录下来了。】 　　阮朝擦掉了不存在的眼泪：【好，就先这样吧。】 　　系统试探性地开口：【那之后还要和顾星衍……】 　　阮朝知道它想说什么，直接开口：【不要不要。】 　　【不管他怎么说，我都不要了。】 　　因为吃过一次亏，才意识到这个人的不可控性和侵略性。 　　他怕再继续下去，不仅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反倒被别人欺负透了。 第29章 　　阮朝能够想象出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糟糕, 他从书包里面翻出了一只口罩带上，遮住了“伤痕累累”的下半张脸。 　　回到家之后还是被妈妈注意到了，有些疑惑地问他这么热的天气, 为什么要戴口罩。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说自己好像感冒了, 害怕传染给大家。 　　“那妈妈给你冲个感冒冲剂。” 　　“不用了妈妈。”阮朝的声音有点闷, 还带一点微哑的鼻音, 他轻咳了一声，才正常了一点，“一会还是难受的话, 我自己会冲。” 　　阮母的目光他身上停留了一会。 　　阮朝紧张地开始抠手指。 　　阮母神色如常：“最近天气忽冷忽热的，你注意一点, 别着凉了。” 　　阮朝松了口气：“好, 我知道了。” 　　阮朝在上楼的时候, 一直能够感受到妈妈用意味不明地目光盯着他看, 他一次有了一种如芒刺背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妈妈好像知道了什么, 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是…… 　　都怪顾星衍！ 　　因为心虚, 阮朝的脊背都僵硬了, 走路都差一点同手同脚起来。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 成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阮朝来到洗手间，对着镜子仔细检查了一下。 　　他的嘴巴肿得厉害, 颜色也不太对, 像是涂了层口脂一样, 异常鲜艳。 　　上面还有几道细小的伤口, 应该是被顾星衍的虎牙划出来的。 　　好过分好过分好过分…… 　　没听说别人接吻，要把别人的嘴巴咬坏的！ 　　他都没咬顾星衍！ 　　顾星衍怎么可以咬他！ 　　阮朝从冰箱里取出冰块，用毛巾包好, 冷敷了一下，想要用这种方式快速让嘴唇消肿。 　　他一边被冷得嘶气，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从他和顾星衍分开开始，手机的震动提示音就没有停过，震得他腿都麻了。 　　按亮屏幕。 　　阮朝看到顾星衍给他发了好多条消息，还打了十几通电话。 　　到处都是红点点。 　　让他这个强迫症很不好受。 　　阮朝正忙着一键清空时，又有一通新的电话打了进来。 　　少年细白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按在了下面红色的按钮上。 　　拒接！ 　　手机安静了几秒钟，立刻又像是催命一样响了起来。 　　拒接拒接拒接！ 　　连续三通电话，都在响了一两声之后被掐断。 　　反应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了这种举动代表的含义。 　　但顾星衍好像就是不明白，仍旧锲而不舍地打过来。 　　似乎只要阮朝不接电话，他就要打到天荒地老。 　　阮朝被他烦得不行。 　　最后还是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一片安静。 　　顾星衍没有开口，只能听到他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阮朝忽然想起，顾星衍在亲他的时候，喘气的声音也会很急，很重，像是从来没有吃过肉的狗一样，滚烫的呼吸全都撒在了他敏感的脸侧，激起一片暧昧的反应。 　　“朝朝。” 　　阮朝用冰冷的手背碰了一下脸。 　　感觉到了烫意。 　　他没有回话。 　　“对不起。”他道歉的话倒是说得很流畅，只是后面的话明显在模糊重点，“是我不对，是我错了，我不该亲你亲得那么重，也不该克制不住地去咬你……” 　　…… 　　“我和你保证，我下次会轻一点，肯定不会像今天这样让你疼。” 　　阮朝本来都不想和他说话的。 　　但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说辞，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你还想有下一次？”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觉得我还会让你亲吗？” 　　“做梦吧你。” 　　…… 　　阮朝本打算直接挂断的，想到了什么他又停住了动作，冷着声音警告，“别再给我打电话了，你再打过来我就直接拉黑。”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 　　毛巾里面的冰块化了一大半，淅淅沥沥地往下滴水。 　　有一部分滴在了他的腿上，湿湿凉凉的。 　　阮朝又换了一个新毛巾。 　　他冰敷了好久，嘴巴终于消肿了一点。 　　但还是疼。 　　外面疼，里面更疼。 　　他忍不住又在心里将顾星衍骂了七八十遍。 　　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阮朝站起身想去开门，猛然间想起什么，又抓起桌子上的口罩匆匆忙忙地带上了。 　　敲门声三长一短，很有规律。 　　阮朝将毛巾和冰块全都藏了起来，又用纸巾擦了擦座子上的水，做到一切不留痕迹，“等一下，马上来。” 　　“朝朝。”是妈妈的声音，“有同学来找你玩了。” 　　同学？ 　　阮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顾星衍。 　　但他们两个人之间刚刚才发生矛盾，他还在电话里对他放狠话，摆明了现在不想搭理他，他会来自讨没趣吗？ 　　那会是陈风？ 　　这个时候他应该抱着电脑玩游戏，带着耳机在峡谷里一喷五，怎么可能腾出时间来找他。 　　阮朝的手落在门把手上，没有动。 　　隔着门板，他轻声问。 　　“妈妈，是谁啊？” 　　“是小顾同学，他说有事找你。” 　　阮朝的手指收紧了一点。 　　果然是他。 　　他本想直接开口赶他走的。 　　但妈妈一直以为他和顾星衍是很亲密，是很要好的朋友，这个时候说不想看到他，让他走，妈妈肯定会追问他原因。 　　他要怎么说？ 　　说顾星衍将他拉到小黑屋里，不顾他的意愿亲他，将他的嘴巴和舌头都咬破了，他很生气很恼火，所以不想理他……？ 　　阮朝感到一阵窒息。 　　他在这里磨蹭得太久了，门外传来了妈妈催促的声音。 　　“朝朝，你在忙什么呀？怎么还不来开门？” 　　他回答：“就开就开。” 　　阮朝垮着脸，慢吞吞地拧下门把手，将门打开了。 　　看到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那张脸。 　　碍于阮母在场，他没办法发脾气。 　　只能好声好气地和顾星衍说话。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上学的时候再说，非要这个时候跑过来找我？” 　　虽然他保持了语气的平和，但说出的话还是不免带上了一点锋利的味道。 　　阮母也察觉到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 　　可孩子之间的问题，她不了解情况也不方便插手，贸然帮哪方面说话都容易弄巧成拙，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交给他们自己解决。 　　阮母默默地向后退，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两人，在转到拐角的时候，才提高声音说，“妈妈去给你们切水果，你们好好聊天，好好说话，不要吵架。” 　　最后一句刻意强调地不要吵架，显然是对着阮朝说的。 　　阮朝拉长语调哦了一声。 　　阮母才满意地转身离去。 　　…… 　　氛围重新安静了下来。 　　阮朝将口罩往上提了提，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浅色的眼瞳中全都是对顾星衍的防备和警惕，似乎很怕他当场发疯扑过来。 　　阮朝谨慎地握住半边门板，只要面前的男生稍有动作，他就能直接关上房门全身而退，“电话里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还来找我干嘛？” 　　顾星衍沉默了片刻，低声说。 　　“因为我觉得当面道歉会更有诚意一些。” 　　虽然他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果重来一遍，他仍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也就是说，他还会毫不犹豫地亲下去。 　　但他惹阮朝不开心了。 　　就是他做错了事情。 　　所以…… 　　“对不起。” 　　当面的道歉确实要比电话里的道歉更有冲击力一些。 　　因为不仅可以听到他的声音，还可以看到他的表情。 　　看到他投过来的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他还在生气的眼神。 　　阮朝不想承认，自己心中的怨气的确消了一点。 　　“那你和我保证，你之后都不会这么做了。” 　　他给了顾星衍台阶。 　　只要他愿意下，他也不是不可以大发慈悲地原谅他。 　　“……不行。”似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两个字，充满了主人不甘愿，不情愿，不妥协的态度。 　　好像对他来说，答应这件事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阮朝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可不可以换一个，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答应你。” 　　阮朝冷笑：“那就是没得谈了。” 　　他刚想关上门，顾星衍就眼疾手快地将手臂插了进去。 　　还好阮朝在最后的时刻放轻了力度，但门板还是重重地压在了顾星衍的手臂上。 　　光是看着，就觉得疼。 　　可顾星衍连哼都没哼一声。 　　只是有些急切地，叫阮朝的名字。 　　“朝朝……” 　　“你可不可以先不要关门，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真疯了。 　　找不到比顾星衍更疯的疯子。 　　居然就这样把手插进门缝里……他想干什么？想疼死自己吗？ 　　阮朝垂着视线，看到男生的手臂已经泛起了明显的红痕，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慢慢向青紫转变的趋势。 　　他还在扒着门板，用很小心的语气，小心翼翼地开口。 　　“朝朝，我现在能进去吗？” 　　可能是在故意装可怜，也可能是在故意博取同情，更有可能是想要这种方式让自己先软……只要放他进屋，他说不定就会暴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 　　阮朝以最坏的恶意揣测顾星衍。 　　但他还是向外偏了偏身子，给他让出了位置。 　　“有什么话你快点说，说完了赶快走。”他皱着眉催促。 　　“对不起，朝朝，我骗了你。” 　　又是对不起。 　　阮朝对顾星衍的道歉都快免疫了。 　　他没好气地说，“你确实骗了我，说好了只是做做样子，你却直接亲过来，一点诚信都没有。” 　　顾星衍：“我骗你的不是这个。” 　　阮朝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你还骗了我别的事情？你怎么敢的？” 　　阮朝的惊讶无异于发现自己辛苦养大的诚实小狗，居然学会撒谎骗主人了。 　　顾星衍直直地盯着阮朝的眼睛，像是要直接望进他心里，“向你提出的那个提议，其实是出于我的私心。” 　　“我就是想亲你，想让你和我在一起……才会和你提出那个离谱的方式。” 　　阮朝：“……？” 　　顾星衍似乎想要伸出手，碰一下他的眼睛。 　　快要触碰到睫毛时，又克制地收回手指。 　　“你要是喜欢指使别人做事，我可以一辈子都听你的话，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要是喜欢玩角色扮演，喜欢我对你坏一点，我也可以向这个方向努力，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你骗人。”阮朝打断了顾星衍，冷静地指出了他话语中的漏洞，“你根本不听我的话，我让你停下来不要亲了，你还是自顾自地亲个不停。” 　　“这不一样……”顾星衍的耳根红了一点，抿着唇说。 　　阮朝振振有词：“哪里不一样？既然没办法做到，就不要拿出来说。” 　　顾星衍：“……” 　　“朝朝，你还不明白吗？” 　　“我是在说……” 　　“我喜欢你。” 第30章 　　哦, 我说呢。 　　原来是喜欢……我。 　　阮朝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心脏似乎也跟着乱了半拍。 　　他抬起头，意外撞入了一双压抑着情绪的眼眸。 　　阮朝长得漂亮, 性格也好, 上学的时候就不乏有人向他表达过喜爱。 　　塞在桌洞里的情书, 摆放在桌角的奶茶, 偶尔对视后飞快闪躲的目光，明明很简单的一道数学题，却要翻来覆去地问好几遍…… 　　高中生表达好感的方式就是如此青涩, 稚嫩，因为喜欢的人是个一心只有学习的学霸, 害怕被讨厌, 担心招人烦, 根本不敢采用过于激烈的手段, 只能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想要细水长流。 　　然而绝大多数情况下, 阮朝都没办法意识到他们的喜欢, 就算有朋友在身边提醒自己, 他还会反驳。 　　没有吧, 不可能，你看错了。 　　…… 　　所以在阮朝有印象以来, 顾星衍还是第一个对他说喜欢的人。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 直接当着他的面, 将喜欢说出口。 　　阮朝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情绪。 　　好像有一点点乱。 　　因为顾星衍有一张很好看的脸。 　　鼻梁高挺, 眼眸狭长。 　　微挑的眼尾带着一点清冷的弧度，垂着眼睫看人时却自带深情Buff。 　　尤其是在说出喜欢的时候，那种浓郁的情感似乎都要从里面漫溢了出来……任谁都不会怀疑他的真诚。 　　有点戳人。 　　不过…… 　　虽然这张脸看起来意外地顺眼, 意外地和人心意，但也并不代表他会喜欢他，会对他抱有同样的感情。 　　阮朝冷漠地想。 　　他悄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心跳的速度加快了一些，但还处于正常的范围内。应该只是顾星衍骤然和他告白的缘故，绝不会是因为什么心动的原因。 　　无论是谁在直面别人的喜欢时，都做不到完全的冷静。 　　他也不会例外。 　　成功说服自己之后，阮朝斟酌了一下，打算直接拒绝。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顾星衍捂住嘴巴堵住了。 　　对方的手掌和他的脸，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口罩的距离。 　　男生点漆一样的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里面全都是鲜明的，直白的，不加任何隐藏的爱意。 　　阮朝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仓促地收回了视线。 　　空气中有股难言的气氛开始弥漫。 　　蒸腾的热气开始燃烧。 　　滚烫的温度似乎也会被传染，从顾星衍的手掌上，一路传递到了他的脸上。 　　阮朝的心跳彻底乱了节奏。 　　一下一下越来越快。 　　但好在这个房间里，不止有他一个人凌乱的心跳声。 　　“我是认真的，认真的喜欢你。” 　　“所以我也想你认真地想一下，再回答我……” 　　顾星衍顿了一下。 　　下一秒，男生喑哑沉涩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含着一点点紧张，一点点期冀。 　　“你对我也不是没有一点感觉的，对吧？” 　　阮朝的眼睫轻颤了一下。 　　原本清晰的念头在此刻忽然变得模糊了起来，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雾，看不透，摸不着。 　　面对顾星衍的询问，他有些迷茫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我不知道。” 　　因为隔着口罩，还有顾星衍手掌的阻挡，阮朝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是很清楚。 　　但还是准确无误地传递到了顾星衍的耳朵里。 　　“我会让你知道的。”他笃定地说。 　　顾星衍抓住了阮朝的手，从少年的手指缝隙中，将自己的手指强硬地插进去。 　　就像一开始的那样，阮朝也是这样强硬地插进了他的世界里，将他的生活，他的心，他的一切全都搞得一团糟。 　　握紧，合拢。 　　是十指相扣的暧昧姿势。 　　想逃也逃不掉了。 　　“和我试试吧朝朝。”大概是察觉到了阮朝松动的态度，顾星衍的语气透着些许诱哄的味道，粘稠，暧昧，像是织成了一段细密的网，将感情迟钝的少年牢牢包裹其中，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我清楚你的喜好，知道你所有的小习惯，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也不会有谁比我更合适了。” 　　阮朝的脸上泛起了绯色。 　　以前的顾星衍沉默寡言，不爱吱声，往往他要说好几句，才能得到一两句简短的回应。 　　而现在好像开启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动不动就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错不错地凝视他，然后说一大堆……让人没办法适应的话。 　　他好像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知道用什么样的角度会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更符合阮朝的审美，知道用什么样的声音会更具有蛊惑性，更让人沉迷。 　　也知道自己怎样才能更讨阮朝的喜欢。 　　从一开始的生涩，变成了现在的得心应手。 　　阮朝下意识地想要偏过头，躲开他的注视。 　　顾星衍却捧住了阮朝的脸，不让他躲，强势地逼迫他看向自己。 　　男生的眼睛里像是藏着一团幽深的漩涡，稍有不慎就会陷进去，再也出不来。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的，”他承诺，“会比现在还要好一百倍。” 　　“我拥有的东西虽然不多，但都可以分给你……” 　　他停顿了一瞬，继续说。 　　“如果是我没有的，无论你想要什么，我也会千方百计地替你找过来。” 　　“所以，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 　　自从顾星衍从京市回来后，事情的发展一下子就变得没办法控制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古怪极了……让阮朝无所适从。 　　他的思绪像是被一种莫名的力量裹挟着，只能被迫跟着顾星衍的思路，往前走。 　　他没有给出答复。 　　只是低着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掌发呆。 　　是的，自从顾星衍抓住阮朝的手后，就一直没有松开过。 　　两人的手指亲亲密密地交缠在一起，看起来倒很像是一对，甜蜜的小情侣。 　　阮朝仔细地感受了一下。 　　这样的身体接触……并不会让他感到反感，或者心生厌恶的情绪。 　　又或者是他已经习惯了，习惯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习惯了他们的牵手，习惯了顾星衍时不时地“动手动脚”。 　　那如果换做是他主动呢？ 　　阮朝将自己的掌心贴在了顾星衍的手掌上，同样反握住他的手指。 　　嗯……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只是顾星衍的手上很多粗糙的茧子，阮朝又一直娇生惯养的，从来没有干过重活，手背和手心都嫩得厉害，两者相互接触，带来麻麻的痒意。 　　还有点热。 　　也不知道是谁的汗水，让皮肤的接触变得更加黏腻起来。 　　阮朝松动了一下手指，想要把手抽回来。 　　顾星衍却仍旧握得死死的，指尖牢牢掐住他的指根，轻微地陷入了皮肤里，没有任何松开的意思。 　　某种不合时宜的念头忽然席至心头，促使阮朝在这种无法言说的暧昧气氛下，冷不丁地开口发问。 　　“那我现在是被强取豪夺了吗？” 　　顾星衍怔住了。 　　想起了之前和阮朝提起的古早虐文。 　　他不明白阮朝的用意。 　　是戏瘾又犯了，还是单纯的好奇。 　　他想了一下，凭着自己的心意说：“不是。” 　　“我们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是纯爱。” 　　阮朝：“……？” 　　等等…… 　　我还没答应你呢，怎么就变成纯爱了？ 　　…… 　　有关于到底是纯爱还是强取豪夺的讨论，因为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戛然而止。 　　阮朝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反应很大地想要将手抽回来。 　　顾星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依旧紧紧抓着他不放，好像只要一松手，他就会跑掉似的。 　　阮朝怎么甩都甩不掉。 　　“你干嘛？想要被我妈妈发现吗？”害怕门外的人听到，他只能压低声音小声催促，“还不快点放开我！” 　　“她早晚有一天都会知道的。” 　　顾星衍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两人的关系。 　　这样他们的身上就会打下彼此的标签。 　　谁也不能反悔，谁也不能抵赖。 　　见他说不通，阮朝情急之下，对着顾星衍的手背用力咬下去。 　　留下几颗深深的牙印，和一点濡湿的水痕。 　　顾星衍盯着那一小块红红的痕迹，眸色变深了一些：“……你干嘛咬我？” 　　“想咬就咬了。”阮朝说，“你还想把我的牙齿掰下来吗？” 　　顾星衍：“……我没有这样想。” 　　最后两个人还是分开了。 　　只是顾星衍的手指上，留下一道更深更重的齿痕，即使有意藏起来，也会被人一眼注意到。 　　阮朝将口罩往上提了提，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开门。 　　阮母捧着切好的水果，已经等好久了。 　　阮朝眸光闪烁着，叫了一声妈妈。 　　阮母的目光在顾星衍的身上停顿了几秒钟。 　　男生的神色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见她看过来，还微微颔首，很有礼貌地喊了声阿姨。 　　而她的孩子，显然不是很会隐藏情绪，即使戴着口罩，也能看到他红透的耳根和慌乱的眼神。 　　将此地无银三百两演绎得淋漓尽致。 　　似乎只要稍微吓他两句，他就能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吐露出来。 　　但好在他们衣冠整齐，房间内也不见凌乱，应该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阮母平复了一下情绪，默念了两声孩子大了不由娘。 　　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自然什么都懂，但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 　　“朝朝，你们现在还是上高中的年纪……” 　　阮朝迫不及待地接话：“是要我们把心思全都放在学习上吗？” 　　我知道的。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学习。 　　所以我们要以学业为重，不可以谈恋爱，不可以交往过密。 　　“妈妈没有那么死板。”阮母摇了摇头，否定了阮朝的猜测，“不会让你一门心思地死学习，这样下去只会把好好的孩子都学傻了。” 　　阮朝表情空白了一瞬，完全没有想到他的妈妈并没有按照套路出牌。 　　他还想着妈妈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就有合适的理由拒绝顾星衍了。 　　阮母摸了摸阮朝的头，“妈妈只是想告诉你，你长大了，应该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她的眼睛里蕴出了温柔的笑意，眼角显现出细腻的纹路，是时间留下的痕迹，但她依然很漂亮。 　　“我希望你们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会做出的决定。” 　　她将果盘放到了阮朝的手里，“好了，广告结束了，妈妈要回去看电视了。” 　　“你们继续聊。” 　　…… 　　房门再次阖紧。 　　阮朝从果盘里拿出一颗草莓，咬了一口。 　　有点酸涩。 　　不甜，也不好吃。 　　“给你吃。” 　　他将剩下的草莓，习惯性地塞到了顾星衍的手中，就像之前一样，他觉得不合胃口的食物，全都会丢给他解决。 　　顾星衍盯着草莓上的缺口：“只有情侣才会吃彼此剩下的东西。” 　　阮朝作势要抢：“……那还给我。” 　　顾星衍很迅速地将草莓塞到了嘴里，“已经吃掉了。”他将盘子里又大又红的草莓全都挑出来，放到阮朝的手心里，“阿姨没有反对我们。” 　　他似乎有意露出自己手背上那些红红紫紫的牙齿印，阮朝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明明晃晃地在装可怜，想要引起同情。 　　阮朝果然上钩了，在他手背上瞥了一眼之后，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 　　态度明显变得软和了许多，但还是忍不住反驳。 　　“我妈妈什么都没有说，你从哪里看出来她不反对的？” 　　顾星衍：“阿姨让我们深思熟虑，不要一时兴起，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我是翻来覆去想了好几个晚上，才郑重地做下的决定，所以永远都不会后悔。” 　　他盯着阮朝看了几秒，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但如果是朝朝的话，即使你是一时兴起也没有关系。” 　　他是深思熟虑，却不在乎我是不是一时兴起…… 　　就算是再不想承认也无从辩驳。 　　那一瞬间，阮朝的确对顾星衍生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他分不清这种情感到底是不是喜欢。 　　但无可否认的是，顾星衍这个人在他的心中确确实实变得不同了起来。 　　他出神的时间有些太长了。 　　以至于顾星衍已经在一旁自顾自地宣布，他以后就是阮朝的男朋友了，他们两个人从今天开始就正式在一起，纪念日就定在九月四号…… 　　“等等，我还没有答应！” 　　“可是你刚才已经默认了，现在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 　　阮朝的高三生活仍在按部就班地继续。 　　除了多了一个便宜男朋友以外，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在下了两场秋雨之后，天气以极快的速度变冷。 　　即使裹着厚厚的围巾，也可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得脸很疼。 　　他向顾星衍的身后缩了缩。 　　想了想又将自己的手塞进了男生的衣袖里。 　　冰冰凉凉的掌心完全接触到了对方温热的皮肤。 　　顾星衍被冰得颤了一下。 　　阮朝却像是恶作剧成功了一样，忍不住弯着眼睛笑起来。唇角边微陷的梨涡都在彰显着主人轻松愉悦的情绪。 　　顾星衍纵容他的小动作，轻声问：“很冷吗？” 　　“冷，冷死了。” 　　说到这里，阮朝忍不住控诉。 　　“这个城市只有夏天和冬天两个季节，根本没有秋天。” 　　明明上个周末他还穿着单衣，喝着冷饮，吃着冰淇淋，谁知道只过了短短一周的时间，他就穿上了超级厚的棉服，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圆滚滚的毛球。 　　即使这样，在外面待得时间久了些，他依然会冷得不行。 　　顾星衍将他的手拿出来，放在自己的掌心里，然后用手掌完全地包裹起来。 　　无论什么时候，顾星衍的手都很热，像是藏着一颗暖烘烘的大火球，能够隔绝外界所有的冷意。 　　阮朝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感觉也不是那么冷了。 　　这个周末，他们约好了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但顾星衍将东西落在了家里，阮朝只能和他一起回去取。 　　他租住的公寓离学校很近，是简单的一室一厅。 　　干净，整洁，明亮，还有电梯。 　　阮朝戳了戳顾星衍的肩膀：“那栋老房子呢？” 　　“卖了。” 　　虽然它简陋，狭窄，破旧不堪。 　　但胜在地理位置不错，还算卖了一个好价钱。 　　顾星衍在最难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卖房子。 　　他以为那是他的家，有它在他才会有归属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结果什么都是假的。 　　混杂着欺骗和伤害的回忆，并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电梯停在了二十三层。 　　公寓里有配套的地暖设备，即使在寒冷的东西，温度也会保持在人体舒适的二十五度。 　　阮朝又是围巾又是帽子的，全身上下全副武装。 　　顾星衍帮他把帽子扯下来，又去解系在一起的围巾。 　　两人离得有点近。 　　可以看到少年泛红的鼻尖，和犹带着一点水汽的剔透眼眸。 　　顾星衍呼吸滞涩了一秒。 　　他拽住围巾的一角，将阮朝扯到了怀里。视线渐渐下移，落在了少年红润的唇瓣上。 　　拇指轻按了一下，柔软的唇肉也随之下陷，压出了一点好看的弧度……不用想都知道亲上去会有多舒服。 　　在男生的嘴唇落下来的瞬间，阮朝眼疾手快地挡住了他的嘴巴，同时义正言辞地开口。 　　“你现在还在考察期间。” 　　“不准亲。” 　　男生垂着眼睫，没有作声。 　　湿热的触感却在敏感的手心上一闪而过。 　　阮朝大惊失色，慌里慌张地大喊：“也不准舔！” 　　…… 　　最后还是亲了。 　　如果顾星衍不像只狗一样乱舔乱咬的话，接吻也可以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但阮朝往往舒服了没有几秒钟，对方就会原形毕露。 　　亲得他腿脚发软，呼吸都呼吸不上来，只能被迫跟着他的节奏，在他放轻动作的间隙，小口小口地喘气。 　　阮朝的棉服被脱下来扔在了沙发上。 　　围巾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他拽着男生的发根，将他往外拉扯，眸光透着一点混沌的迷离，他含糊不清地说：“轻，轻一点……” 　　顾星衍闷闷地应了声好。 　　然后又追上来咬。 　　………… 　　阮朝被压在了沙发上。 　　对方的手不安分地从他的衣服下摆伸了进去，触碰到了敏感的腰侧，毫无章法地揉了两下，几乎是瞬间，阮朝的身体就软了下去。 　　本来并拢的膝盖也被迫抵得分开。 　　细密的吻渐渐下移，落在他的脖颈上，泛起一片灼热的颤栗。 　　阮朝的心中忽然升出了一点恐惧的情绪，让他从迷离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顾…顾星衍……” 　　男生恍若未闻，一下一下舔着他的喉结，还用犬牙轻轻地咬，留下一个个暧昧旖旎的红痕。 　　这么脆弱的位置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很奇怪。 　　顾星衍只是在他的脖颈上舔了两下，阮朝就控制不住地浑身都在发抖。 　　他的指尖都在轻颤着，却还是努力抬起手，抵在了顾星衍的肩膀上，想要将他推开。 　　顾星衍却抓住了他的手，像是亲不够一样，在细白的指尖上，又落下两个灼热的吻。 　　然后钳制住他的手腕，推高至头顶。 　　“你，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因为陌生的反应，紊乱的呼吸，阮朝的声音都变得哑了一些，带上了一点细弱的哭腔。 　　顾星衍停下了动作。 　　然后，他偏过头骂了一声脏话。 　　阮朝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顾星衍慌忙解释：“宝宝……我不是在骂你……” 　　像是被人欺负狠了，阮朝的眼尾都泛着薄红，眸中也氤氲出一片模糊的水色，轻微喘着气。 　　“那你还不快点起来……” 　　“马上。”顾星衍喑哑的声音染上了些许欲色，额头的汗珠从侧脸上滚落下来，像是忍到了极致，“让我……让我缓一缓。” 　　…… 　　顾星衍去洗澡了。 　　即使阮朝再没有常识，也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他面红耳赤地听着洗手间里传来的阵阵的水声。 　　水流的声音很大，足以遮掩所有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声响。 　　阮朝的脸更红了一些，忍不住小声地和系统抱怨：【他才多大……脑子里就总想这些事，等到以后那还得了。】 　　系统科普：【十八岁是男性精力最旺盛的年纪，到二十三岁达到顶峰，然后慢慢开始下滑。】 　　阮朝若有所思：【那我应该二十三岁之后，再答应和他谈恋爱的，现在分手还来得及吗？】 　　好像来不及了。 　　阮朝从桌子上拿起镜子，照了照自己。 　　在他连续多次的警告下，顾星衍终于学乖了一点，没有在他的嘴唇上留下鲜明的，细碎的齿痕。 　　但还是钝钝的疼。 　　不过总算不用带口罩了。 　　他将镜子往下移。 　　看到了自己脖子上，那些凌乱的痕迹。 　　一部分是咬出来的，另一部分是舔出来的，一片连着一片，从喉结往下，全都是…… 　　阮朝手一抖，差点把镜子直接摔了出去。 　　分手，现在就分手！ 　　立刻马上！他一点都等不及了！ 第31章 　　顾星衍很快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携着一身满满的冷气, 还有沐浴露的清香，就往阮朝的身边凑。 　　他头发上的水都滴到了阮朝的手臂上，凉得他浑身一颤。 　　阮朝很嫌弃地将他的脸往外推, 不想让他靠近自己。 　　大冬天的非要洗冷水澡, 感冒了也是他活该。 　　想是这么想, 但阮朝还是忍不住提醒。 　　“你头发好湿, 不去吹头发？” 　　顾星衍很听话地去储物柜里，找出吹风机。 　　插上电之后，将吹风机递给阮朝, 想让他帮自己吹。 　　阮朝挑眉：“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看不出来我在生气吗？” 　　他将自己的衣领拉下了一点, 让顾星衍去看锁骨上, 那一大片明显的红痕。 　　阮朝毫不客气地说：“你把我弄成这样, 还想让我给你吹头发, 真是想得美。” 　　顾星衍的目光落在了阮朝的脖颈上，眸色发生了些许变化, 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的身体也变得微微僵硬起来。 　　在‘重蹈覆辙’之前, 他克制地移开视线, 低声说，“你也可以在我身上留下痕迹, 我不介意。” 　　？？？ 　　你还不介意上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介不介意？ 　　阮朝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怼他, 恼怒的话刚要说出来, 又被他吞了回去。 　　他眸光轻闪了一下, 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向顾星衍招了招手，是那种招呼小猫小狗的方式，手心向上, 四根手指微微弯曲。 　　“过来。”声音也软得厉害。 　　顾星衍又眼巴巴地凑了上去。 　　阮朝将他推倒在沙发上，自己坐在了他腰腹的位置，然后将他领口的衣服往下扒。 　　顾星衍的皮肤很白，肤质也很细腻，当阮朝的手贴在他的脖子上，还是形成了明显的色差。 　　他的手指从左边移到右边，又从下面慢慢往上划，似乎在找一个下嘴的好位置。 　　看到男生微微滚动的喉结，阮朝的眼睛亮了一下，终于找到一个满意的地方。 　　他一口咬了下去。 　　阮朝用了些力气，才不像是顾星衍那样，用那种又亲又舔的方式。 　　他摆明了就是想让他疼，想让他记住今天的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将他亲得乱七八遭的…… 　　低低的闷哼从男生的喉咙里溢出来…… 　　阮朝以为他是疼得，很满意地收了嘴。 　　上面留下了几颗小小的牙印，有两个地方深陷了进去，泛着一点微红的印迹，随着喉结的滚动微微上滑…… 　　阮朝动作微顿，又鬼使神差地舔了一下。 　　顾星衍伸出手握住了阮朝的腰身……他用的力气很大，似乎想要将他拉下来。 　　感受到危险的阮朝立刻坐直了身体，威胁：“你再动我一下，我就和你分手。” 　　顾星衍果然不敢再动了…… 　　因为压抑着情绪，他的眼中泛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比墨色还要深许多的眼瞳，看起来莫名有些渗人…… 　　他喘息声加重了一些，“你怎么，这么喜欢咬人？” 　　阮朝倒是说得很理直气壮：“还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事情，活该被咬。” 　　他没有得意多久，就被牢牢压在身下的男生，翻了过去。 　　天地一瞬间倒转。 　　阮朝的脊背摔在了软乎乎的沙发垫子上。 　　眼前浮现出一片细碎的斑驳。 　　阮朝的手掌，抵在顾星衍的胸口上。 　　想要推开一点距离。 　　却被烫得指尖轻颤了一下。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男生被凉水冲过的皮肤，又泛起了滚烫的热度。 　　而这个周末，还很漫长。 　　……… 　　期末考试之后，便是期待已久的寒假。 　　因为马上面临着高考，这个假期只有短暂的十五天。 　　从假期的第一天开始，顾星衍的父母就给他电话，不停地催促他回家。 　　他磨蹭了好久，最后还是在临近过年的前夕，坐上了返回京市的飞机。 　　阮朝在机场送他。 　　他又将自己裹成了一个毛球，只露出一双浅色的剔透眼眸，眨也不眨地盯着顾星衍。 　　“没落下什么东西吧？” 　　“……没有。” 　　广播里响起了催促登机的提示。 　　顾星衍将他的围巾往下拉了一点，在吵闹的杂音中，俯身亲了下来。 　　柔软的吻转瞬即逝。 　　“我过两天就回来。”他说。 　　四面八方全都是拖着行李箱，来来往往的行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 　　阮朝抿了抿嘴唇，有点害羞。 　　他迅速地将围巾扯回了原来的位置，欲盖弥彰地遮住了泛红的脸庞。 　　“你多待几天也没关系，他们……肯定很想你。” 　　顾星衍不置可否。 　　阮朝又催他：“快走吧。” 　　顾星衍一步三回头。 　　阮朝和他挥手道别。 　　飞机的轰鸣声响起，短暂的助跑之后，像一只施展着白色双翼的巨大鸟儿，奔向了蓝天。 　　然后慢慢消失在天空尽头。 　　阮朝掏出手机，找到置顶的联系人，发了一句。 　　“一路平安。” 　　…… 　　顾星衍很快就回来了。 　　是在大年初二的晚上，带着一身洁白的落雪，敲响了阮朝家的房门。 　　爸爸妈妈出去过二人世界了，家里只剩下了阮朝一个人。 　　听到敲门声时，他还以为是爸爸妈妈回来了，他趿拉着拖鞋，急急匆匆地跑过来开门。 　　……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顾星衍头上的雪化了大半，只剩下发间残留着一点白色晶莹。 　　他好像是跑过来的。 　　呼吸声有些紊乱。 　　也不知道是雪水还是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 　　阮朝一下子握紧了门把手：“你……” 　　顾星衍的衣服有些湿，他没敢去抱阮朝。 　　只是克制地伸出手指，捏了一下他的脸。 　　因为阮朝皮肤嫩，他也没敢用多大力气，与其说是捏，不如说是很温柔地蹭了蹭，带着一点缱绻的意味。 　　“朝朝，有没有想我？” 　　平心而论，阮朝没怎么想他，因为他满打满算才离开了四天。 　　而且他们每天都要打视频，隔着四四方方的屏幕，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彼此的脸。 　　——阮朝的思念根本无处发挥。 　　男生的目光中蕴出了浅浅的期待，似乎很期望能在阮朝的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复。 　　阮朝还是顺着他的心意说了，说想他。 　　有分明的笑意在他眼底荡开，眼眸流光起了层层的涟漪。 　　他轻声说：“我也想你。” 　　…… 　　高考结束后，他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在毕业聚会上，陈风喝得醉醺醺的，边打酒嗝边说。 　　“我早就看你们两个人不对劲了……嗝……到底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嗝……快，快点给我从实招来。” 　　他携着满身的酒气，勾住了阮朝的肩膀。 　　阮朝很嫌弃地把他往一边推。 　　陈风顺势趴在了桌子上，开始说胡话。 　　“真是没想到……你明明之前那么讨厌他，还P了一大堆聊天记录……这是什么，不是冤家不聚头吗……” 　　阮朝难掩诧异地看了陈风一眼。 　　他居然知道那份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是他Ps的，他还一直以为他被蒙在鼓里……没想到他什么都知道。 　　阮朝抿了抿唇，将陈风压在下面的手臂抽出来，给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阮朝……”陈风拉住他的手腕，酒意上头，含糊不清地说，“你俩要真成了，可别忘了给我发喜糖啊，我可还算你们之间的媒人呢。” 　　什么媒人？ 　　阮朝又好奇又好笑，从口袋里找出了一支棒棒糖塞在了他手心里。 　　“喜糖提前给你了。” 　　陈风没再吭声，显然是睡了过去。 　　顾星衍从远处走了过来。 　　看到陈风一直缠着阮朝，眉峰微皱，有点不太高兴的模样。 　　“他喝醉了，你理他远点，小心他吐你一身。” 　　“不会吐吧，他都睡着了。” 　　顾星衍不冷不淡地哦了一声，紧接着问，“他刚在和你说什么了？” 　　陈风一直看他不顺眼，他很难不怀疑对方会不会趁他不在的时候，和阮朝说他的坏话，说不定还会暗戳戳地鼓动他们分手。 　　虽然顾星衍一直在努力假装不在意的样子，但阮朝还是一眼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他弯了弯眼睛，故意逗他：“他说我们不合适，最好趁早分开。” 　　顾星衍默默握紧了拳头。 　　阮朝笑眯了眼睛：“骗你的，他没这么说。” 　　两人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吵醒了陈风。 　　他握住手里棒棒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冲顾星衍喊。 　　“阮朝的喜糖都给我了，你的呢？怎么还不给我？是不是想赖账啊？” 　　原来是要喜糖……那没事了。 　　顾星衍舒展眉头：“明天给你批发一车。” 　　……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任务等级评定——A级。】 　　【积分结算中——累计获得13500积分。】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时，阮朝正捧着一杯果汁，小口小口的啜饮。 　　大概是他上一次喝醉时，给顾星衍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这一次，顾星衍管着他，没让他喝酒。 　　系统：【我们第一个的任务结束了，你做得很好，主系统没有扣我们的积分。】 　　系统：【所以朝朝，你现在要脱离这个世界吗？】 　　阮朝握紧了手中的杯子，唇角边的笑意慢慢消失。 　　任务结算得太过突然，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为什么这么快？ 　　他的心在一瞬间乱得厉害，根本不知道该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顾星衍似有所觉地看过来。 　　男生的目光温柔，沉静，略显昏暗的灯光在他的眼睑下方留下一层薄薄的暗影。 　　他以为阮朝是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不想再继续呆在这里了。 　　“要回家吗？朝朝。” 　　阮朝摇了摇头。 　　顾星衍碰了碰他的脸，阮朝也没有反应，只是怔怔地盯着他瞧。 　　他面露无奈，好像拿阮朝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样子，将自己的酒杯递给了他。 　　“喝吧。”他说，“但只许喝一点。” 　　阮朝盯着杯子里泛红的酒液。 　　他似乎想到了很多事情，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只是在发呆。 　　过了一会，他说。 　　【系统，我选择……】 　　【留下来。】 　　系统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从善如流地回复：【好的。】 　　【那我先回主世界了，等到人物节点迈向死亡的那一刻，我会来接你走。】 　　【朝朝，再见。】 　　【希望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快乐，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 　　【滴滴滴……】 　　【系统0606暂时离开，有事请留言。】 　　…… 　　一直陪伴他的系统走了。 　　阮朝鼻子一酸，扑到了顾星衍的怀里。 　　他像只粘人的小猫一样，在男生的脖子上蹭了蹭，然后搂住了他的腰。 　　他闷闷地开口：“顾星衍，你要对我好一点。” 　　“不对，是要超级好……” 　　“不然的话，我就不喜欢你了。” 　　顾星衍很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应了一声好。 　　…… 　　窗外是不曾停歇的蝉鸣。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照射进来，投下斑驳暗淡的碎影……这一切都在昭示着夏天的到来。 　　他们会在一起经历无数个夏天。 　　会有很长很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时间。 　　就算是死亡，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第32章 　　阮朝是被热醒的。 　　一股陌生的躁动从身体深处涌出, 快速地向四肢百骸蔓延。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变得沸腾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经受炙热的折磨……仅有的水分就快要被蒸发干了。 　　少年微启的唇缝中，忍不住溢出的细细的呻.吟。 　　他迷茫的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一片模糊的黑暗。 　　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从柔软的床铺上爬起来。 　　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消耗了他全部的力气, 支撑的手臂都在止不住地小幅度颤抖。 　　“好热……” 　　他将自己的衣服往下拉开了一点, 露出里面被热气蒸腾地微粉的皮肤, 只是这样还是不能缓解源源不断的热意。 　　想要把衣服全都脱掉…… 　　可他穿得是系扣的衬衫。 　　轻颤的指尖根本解不开扣子。 　　最后只能放弃了。 　　怎么会这么热？ 　　为什么会这么热？ 　　好想喝水…… 　　身体的反应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渴意，还有一种更为奇怪的躁动…… 　　阮朝呼出一口灼热的气体，从床上翻下来, 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还没等他走到门口，门外就传来了刷卡的提示音。 　　叮的一声。 　　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走廊明亮的灯光照射进来, 刺痛了阮朝的眼睛。 　　他用手指挡了一下, 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控制不住地往前倒。 　　来人接住了他。 　　对方的身上似乎自带一股沁人的凉意, 还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皮肤接触的地方, 就像触碰到了凉凉的冰块, 让浑身发烫的阮朝控制不住地想往他身上蹭。 　　阮朝咬了一下舌尖。 　　疼痛让意识清醒了一些。 　　原本想要拥抱的手臂变成了推拒。 　　他推着男人的胸口, 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一点, 用含糊不清的声音磕磕绊绊地说。 　　“放…放开。”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着，在男人平整的衣服上抓出暧昧的褶皱, 声音也软得厉害, 宛如含着一汪黏糊糊的水, 莫名透着一点勾人的味道。 　　在旁人看来, 他这样的举动，与其说是推拒，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 　　…… 　　祁星宸依言放开了他。 　　阮朝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有点重, 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 　　生理性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流出眼眶。 　　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脸上滑落下来。 　　他抬起眼眸，在模糊不清的视野中看清楚男人的脸。 　　大概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身形修长，肤色白皙，漂亮的眉眼如清风朗月，好看得过于惹眼。 　　陌生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鸦羽般的长睫低垂，眸子里神情冷得像冰，宛如在看着什么，微不足道的垃圾似的。 　　“你是谁？” 　　“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他忽然开口说话了，声线也是那种极清冷的，不含一点感情。 　　阮朝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只看到他微微张阖的薄唇，却什么都听不清楚。 　　他忽然有点委屈，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黏湿了长睫，侧脸的发丝也湿湿地贴在脸侧，整个人都彷佛被水浸透了。 　　一种无法言说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 　　过于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少年，承受不住般的，带着一点哭腔的泣音。 　　…… 　　是铃兰的香气混杂着糖果的甜腻，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浅浅的一点，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变得浓郁起来，势如破竹地席卷了整个房间，彰显着存在感。 　　在香气即将向外面渗透时，祁星宸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关上了门。 　　他向阮朝的方向迈近了几步。 　　然后俯下身，捏住了他的脸。 　　锋利的目光在他的面容上来回打量。 　　“你是Omega？” 　　阮朝被迫顺着他的力度仰起头。 　　浅色的漂亮眼瞳中，布满了浓浓的水汽。睫毛也颤得厉害，宛如在狂风暴雨中不住振翅的蝴蝶。 　　有一滴眼泪恰好落到了祁星宸的手背上，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动作微微一僵。 　　说不出是厌恶还是什么别的情绪，他皱紧了眉头，冷声说。 　　“你发情了。” 　　是肯定的口吻。 　　陌生的Omega忽然出现在他的房间里，还恰好赶上了发情期，问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仰起一张漂亮的小脸，用那双湿漉漉的，沾着水汽的眼睛，茫茫然地盯着他看，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很难不让人猜测，这是一个蓄意为之的阴谋，是一场刻意为之的勾引。 　　祁星宸打开房间里的排气扇，随着气流的涌动，空气中那股甜腻的气味终于消散了一些。 　　“你等一下。” 　　“酒店里应该会有抑制剂。” 　　他刚想放开手，去翻床边的抽屉，已然神志不清的Omega，忽然像只小猫一样在他的手心里轻蹭了一下。 　　“好凉快……”少年的脸被热气蒸腾的粉红一片，皮肤却细腻得很，宛若名贵的丝绸。 　　似乎稍微用些力气，就会将他弄坏。 　　祁星宸的眸色变深了一些。 　　他毫不犹豫地抽回手，冷着声音说。 　　“你清醒一点。” 　　“抬起眼看清楚。” 　　“我不是Alpha，更不会碰一个主动送上门的Omega。” 　　什么Alpha？ 　　什么……Omega？ 　　鲜明的数学记忆在此时冲进脑海里，让阮朝短暂地恢复了一点理智。 　　他是再背希腊字母表吗？ 　　可是α后面应该是β才对…… 　　“α……” 　　“要去找Aplha解决？”祁星宸听到了阮朝的声音，挑了挑眉，“我隔壁就住着一位Alpha，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阮朝没有回应。 　　发情热迟迟没有得到解决，他已然要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只能张开嘴无助地喘气。 　　祁星宸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他两眼。 　　少年体型纤细，皮肤白得如同凝固后的牛乳，他明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就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两个鲜明的红色指印…… 　　他这样的情况，如果去隔壁找Alpha的话……应该会被弄得很惨。 　　会哭一晚上吧。 　　他冷漠地想。 　　床头柜的抽屉里确实放有抑制剂，还有气味阻隔贴，它们被封在半透明的盒子里，需要刷卡支付后才可以打开使用。 　　价格比外面卖得贵了十倍不止。 　　这点钱对祁星宸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右手手腕贴在识别光圈上，识别身份信息之后，会自动在他的账户上扣款。 　　咔哒一声。 　　一管崭新抑制剂和一沓气味阻隔贴，出现在了祁星宸的手上。 　　他晃动了一下管子里的药水，完全混合之后，来到了阮朝的面前。 　　娇弱的Omega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反应。 　　只剩下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 　　被汗水黏湿的脸庞，紧蹙的眉头都在诉说着他所经受的折磨。 　　看到这样的场景，祁星宸的心里并没有什么触动，好看的脸上更是缺乏表情，眸子里渗出的依然是沉沉的冷意。 　　不过是一个处心积虑，故意送上门来的Omega……给他打一针抑制剂，替他避免发生被陌生Alpha强制标记的意外，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又怎么可能会去关心他难不难受。 　　祁星宸拆开抑制剂的包装，拔掉下面的密封盖，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扶起软成一摊水的少年，解开他衬衫的扣子，将衣领往下拉…… 　　露出已然红肿的腺体。 　　那里已经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包，馥郁的铃兰香正源源不断地从中涌出来。 　　有些过于甜腻了。 　　祁星宸的手指抖了一下。 　　他舌尖抵住了莫名发痒的上颚，抑制住了忽然而起的冲动。视线在微微鼓起的腺体上游走，寻找着合适下针的位置…… 　　这里吗…… 　　他用指腹轻点了一下边缘的位置。 　　被他半揽在怀里的少年瞬间有了反应，细白的几根手指紧紧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他像是疼得厉害，不住地低泣着。 　　“别…别碰。” 　　祁星低声说：“你乖一点，还能少受些苦。” 　　毫无感情的安慰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他还是在哭。 　　一张小脸已经花得不成样子，只能看到透明的水珠从微尖的下颌处，一颗一颗地往下滴。 　　祁星宸没有再多说话。 　　冰冷的抑制剂压在了腺体上，锋利的针尖刺穿了皮肉。 　　因为阮朝抖得过于厉害，他又是第一次给别人注射这种东西，里面的药水洒了一大半，只有一小截进入了他的身体里。 　　…… 　　好疼…… 　　好难受……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体内的燥热没有缓轻半点，敏感的地方又遭受这样粗暴的对待……阮朝感觉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在他有记忆以来，就没被这样欺负过。 　　“都流出来了……”祁星宸垂眸看着手上沾染的液体，自言自语，“要再补一针吗？” 　　过多的剂量似乎也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他抬起阮朝的脸，想要仔细观察一下他的状态，看他有没有好一点。 　　少年却好像很恐惧似的，拼了命得往他怀里躲，一张小脸完全埋在了他的胸口处…… 　　祁星宸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Omega的身体很软，也很湿。 　　流的汗都是香的。 　　透着十足的诱惑力。 　　空气中多了一些其他的气味，是薄荷混杂着冰雪的冷香。 　　两种气体如有实质般相互纠缠，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祁星宸将阮朝拽出来。 　　冰蓝色的眼眸定格在他的脸上。 　　眼睛很漂亮，眼尾有一点往上挑的弧度，下面还有一颗鲜红的小痣，鼻梁高挺秀气，嘴巴有点小，形状很像盛开的花瓣…… 　　……在他的好球区。 　　“算了。” 　　他拽下了松松垮垮的领带，脱下了被阮朝蹭得皱皱巴巴的外套，将哭得快要脱水的少年抱到了床上。 　　懵懵懂懂的Omega似乎完全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但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男人的瞳色变深了一些。 　　变成了深海的蓝黑色。 　　拽着他的脚踝将他拖了回来。 　　“跑什么……这不是你想的吗？” 　　“现在才知道害怕，会不会有点太晚了一点？” 　　他按了按Omega柔软的唇瓣，看着上面泛起了更为糜丽的颜色，似乎再用力一点，就会揉出鲜红的汁液。 　　留意到他偏幼态的长相，祁星宸微挑了一下眉。 　　“该不会是未成年吧？” 　　如果是未成年的话……就很难办了。 　　两根手指屈起抵开了Omega的嘴巴，粗糙的指腹略过口腔里的软肉，挨个检查了一下牙齿的生长程度。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祁星宸心情很好地眯了下眼睛，自问自答：“不是。” 　　“省着点眼泪等会再流吧。”看到阮朝依旧哭个不停，他状似体贴地提醒，“因为你一会儿，会哭得很惨。” 　　他的手掌压在了阮朝的小腹上面，往上移了一些位置，意有所指地说。 　　“应该会到这里。” 第33章 　　【滴……系统连接中。】 　　【连接成功……】 　　【系统0606为您服务……诶？】 　　因为宿主在上一个世界结束的时候, 申请了感情线暂存服务，系统忙着回到主世界帮他处理相关事宜，所以到得要比阮朝晚一些。 　　没想到刚一回来, 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它的宿主被人挟持着手腕, 压在身下, 一张小脸哭得惨兮兮的, 明显是挨欺负了。 　　系统愤怒不已。 　　它幻化出身形，变成一只愤怒的小鸟，急吼吼地冲了过去。 　　它忘了自己没办法接触到小世界的人类, 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祁星宸的身体，像只圆滚滚的毛球一样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才堪堪止住去势。 　　系统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 用力扇动翅膀飞到了阮朝的身边。 　　趁着男人脱衣服的间隙, 放出了自己身体里储存的电量……只需一点就可以电麻一整头牛, 更别说是体质脆弱的人类了。 　　为了容错性，系统放了整整一半。 　　只要电不死, 就往死里电！ 　　欺负朝朝的坏人——给我死！ 　　祁星宸的身体倏然僵住了, 他的脸上定格在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系统大喊：【朝朝, 快跑！】 　　迟来的抑制剂在此时终于发挥了作用。 　　阮朝也终于恢复了些力气，他努力从床上爬下来, 然后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跑。 　　床上的人忽然动了。 　　虽然只是轻抬了一下手腕, 却还是吓了系统一大跳。 　　它叼住阮朝的衣袖, 使劲地向前飞, 小翅膀都快扇出了残影，就想帮助他跑得更快一些。 　　——虽然没什么用。 　　【等…等一下，朝朝。】系统意识到了什么, 松开了嘴，【你身上全都是信息素的味道，不能就这样出去。】 　　【……信息素？】 　　系统用积分临时兑换了一瓶花露水。 　　对着阮朝就是一通乱喷，直接喷光了半瓶。 　　铃兰的香气，薄荷的清新，全都被六神的刺鼻气息遮掩住了…… 　　阮朝被刺激得止不住地打喷嚏，一下比一下剧烈。 　　系统小声安慰他：【朝朝你先忍一忍，等我们一会出去就好了。】 　　趁着祁星宸还没有完全醒过来，系统物尽其用，顺走了地上的外套和散落的信息素阻隔贴。 　　虽然不知道系统口中的信息素是什么，但阮朝还是听话地将阻隔贴贴在了后颈上，然后用厚厚的外套裹住了自己。 　　奇怪…… 　　他记得那个人的身上，有一股薄荷味的清冷香气，可是这件外套上，除了洗涤液的味道外，什么都没有。 　　下一秒，连洗涤剂的味道都闻不到了。 　　因为六神花露水的霸道气味隔绝了一切。 　　他揉了揉泛红的鼻子，又想打喷嚏了。 　　…… 　　这是一座很大的酒店。 　　长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头顶的吊灯过于刺眼，将这一片空间照得比白天还要亮。 　　阮朝腿软得厉害，根本跑不快，跑两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时不时还会平底摔……还好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羊毛绒地毯，才没有摔疼他。 　　按照系统的提示，他专挑人少的地方走，一路上除了看到几个推着推车的服务生外，没有遇到别的什么人。 　　系统给阮朝简单地科普了一下什么是Alpha，什么是Omega，以及一些必备的生理常识，Omega的发情期，Alpha的易感期，抑制剂的作用等等…… 　　阮朝蹙起眉：【……好乱。】 　　系统打包票：【记不住也没关系，有我在，我会提醒朝朝的。】 　　系统想了想，又说：【不过你最好还是要记住一件事，就是当你浑身发热的时候，要离Alpha远一点！】 　　【那刚才的那个人，是Alpha吗？】 　　系统分解了他的信息素，初步认定是属于Omega的，但又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古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Alpha。 　　【他不是Alpha。】系统想起了他的所作所为，虽然不是Alpha但比远Alpha还要恶劣，它很果断地改变了说辞：【那就改成离所有人都远一点吧，尤其是稀奇古怪的Omega。】 　　…… 　　阮朝走进了电梯，按住了关门键。 　　那人并没有追上来。 　　或许是因为系统把他电得太狠，他现在还处在昏迷之中，又或许是……他放弃了，不管是哪个原因都让阮朝感到庆幸. 　　他松了一口气，一直提起的心终于放回了实处。 　　系统也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小声地嘀咕，还好没出事。 　　保证了宿主的安全后，系统才有时间去查看这个世界的任务。 　　让它看看，伟大的工具人又会在这个世界上发挥出什么作用呢……是给男主添堵，还是给他送温暖，提供金手指，助他成就一番霸业？ 　　系统猛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电子屏上瞬间溢出两颗硕大的眼泪。 　　【朝朝朝朝，我做错事了……】 　　它的语气充满着慌乱和担忧，【我电了男主，我伤害了这个世界的主角……我用电电了他……】 　　【那么高的电量不会直接把他电死了吧。】它的声音变得颤抖的起来，整只球都快被恐惧淹没了，直接扑到阮朝的怀里，想要从宿主温暖的怀抱中汲取一点安全感。 　　【如果男主死了，我也会死的呜呜呜呜……】 　　阮朝下意识地捧住了怀里的小球，安抚它，【你先别慌。】 　　【男主应该没那么容易死。】怎么说也是一个世界的主角，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电给电死了，这太随便了吧。 　　他摸了摸系统的头，放软声音说：【而且你也是为了保护我，不管是什么样的后果，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承担。】 　　系统感动极了，电子屏的流泪眼变成了星星眼：【呜呜呜……朝朝，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主角的死亡会造成整个小世界的崩坏。 　　他们耐心地等待了一会，也没有等到世界崩坏的提示。 　　阮朝笑了笑，又捏了捏系统的猫耳朵：【现在可以放心了吧，他命硬得很。】 　　…… 　　酒店房间内。 　　麻痹的身体终于恢复了知觉。 　　祁星宸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面无表情地扫视四周。 　　空荡荡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的外套不见了，信息素阻隔贴也不见了踪影——估计是被顺走了。 　　空气中还残余着一点铃兰花的香气，混杂着糖果的甜腻……是那个Omega的信息素。 　　还有……男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什么鬼味道？这么难闻？ 　　他走下床，打开了窗户。 　　夜晚的微风吹拂进来，那股霸道的刺激性的气味才终于消散了些许。 　　但他还是感觉很不舒服，总想着咳嗽。 　　祁星宸右腹部的位置有一道明显的焦黑痕迹，皮肉往上翻卷，散发着难闻的焦灼糊味。 　　S级的身体素质正在使那道伤口快速地修复，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破损的皮肉便已经完好如初了。 　　为了抵御Alpha的不法侵害，漂亮的Omega身上的确会携带一些杀伤性武器，只是没想到他的武器会这么厉害，一瞬间能够放出那么强大的电压……远超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让他一时半会根本没办法动弹。 　　真是……小看他了。 　　角落里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弯腰捡起来。 　　是一张小巧精致的学生卡。 　　少年弯起唇角，笑得乖软，右脸颊处还有一颗小小的，像是盛了一碗蜜糖的梨涡。 　　帝都Omega学院，艺术系。 　　阮朝。 第34章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像一块暗沉沉的幕布。 　　城市闪烁的霓虹灯太过耀眼，所以幕布上并不能看到多少星星。 　　只有最为明亮的启明星，才能露出一个稍显暗淡的影子。 　　阮朝在街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水。 　　他本来是想买冰淇淋的, 可是他账户中的钱所剩无几, 只能在冰淇淋和矿泉水中二选一了。 　　阮朝纠结了很久, 最后还是选择了更有性价比的水。 　　他很珍惜地喝了一小口。 　　感觉身体里最后一丝灼热的气息已经消失不见, 他擦了擦嘴巴上的水痕，立刻将瓶盖拧紧。 　　【系统我好穷啊。】阮朝小声说，【我的钱呢？】 　　系统翻了翻人物设定：【被你打赏给男主播了。】 　　阮朝：【……？】 　　男主播？是他想的那个男主播吗？星际社会也有这个职业？ 　　系统：【星光平台里, 那些擦边卖肉Alpha男主播是你最喜欢的类型，你每次打赏的礼物都能高达一万星币以上。】 　　【一万星币？】阮朝对星币的购买力还没有清晰的认知, 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系统选择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可以买一万支你刚才想要的冰淇淋。】 　　阮朝：【！！！】 　　这么多钱！ 　　呜……已经心痛得难以呼吸了。 　　“滴滴, 你关注的主播Louis已经开启直播了, 快过来支持他吧[玫瑰花][玫瑰花][玫瑰花】……” 　　阮朝的耳边忽然响起了这道提示。 　　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要远比上一个世界发达许多, 手机已经被淘汰了，只剩下更为方便快捷的光脑。 　　光脑的外在形式可以由主人自行选择, 可以是耳钉, 可以是手表, 也可以是项链, 如果你想的话，甚至能够将其纳米化植入进身体里, 凭着自己的意识自由开启。 　　阮朝的光脑是一个深色的手环, 戴在了右手的手腕上。 　　他好奇地按了一下按钮。 　　眼前就浮现出一个只由他能看到的虚拟屏幕。 　　一个赤着上半身的健壮裸男直直地冲到他脸上, 吓得他慌不择路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欢迎软软宝宝进入我的直播间。】是刻意压低的男性声音, 低沉磁性，透着满满的荷尔蒙。 　　陌生的男性Alpha有一张很英俊的脸，全息的投影更能显现出细节。 　　紧致结实的腹肌, 线条流畅的腰线……全都清晰分明地显现在眼前。 　　他的眼眸蕴出笑意，语气温柔：【软软宝宝是才下课吗，今天来得有点晚哦。】 　　阮朝是星光平台最高等级的Vip，进入直播间之后会有满屏的星光特效，闪烁的银河星辰会持续整整十秒钟的时间，给足了贵族Vip的排面。 　　猛男Alpha的直播间也整齐划一地发弹幕。 　　【欢迎软软宝宝！】 　　【欢迎软软宝宝！】 　　【软软宝宝好。】 　　【软软宝宝晚上好！】 　　【软软宝宝吃饭了吗……】 　　【软软宝宝我爱你！】 　　…… 　　阮朝都快不认识软软和宝宝两个字了。 　　他找到直播间的关闭按键，手忙脚乱地点了X。 　　裸着上半身的男人终于在眼前消失了。 　　他缓了一会，才平复情绪，但想起刚才的情景还有些心有余悸。 　　他抿了抿唇：【他怎么不都穿衣服的啊……我之前都是在给他们刷礼物吗？】 　　系统点了点头。 　　【你就喜欢这样Alpha，长相好身材棒，同种类型的主播你关注了十五个，每一个你都很喜欢，如果有人同时开启直播的话，你还会用不同的设备分屏观看……做到雨露均沾。】 　　阮朝一言难尽：【……】 　　【刚才的那位Louis，是你两个月前发现的小主播，这两个月以来，你给他刷的礼物就不下一百万星币。】 　　一百万……星币。 　　阮朝只觉眼前一黑。 　　他连买冰淇淋的钱都没有，想必现在连吃饭都已经成了问题了，就这样了他还要给男主播夸夸刷礼物，就为了听他们用低哑的气泡音，叫自己一声软软？ 　　服了。 　　阮朝：【我可不可以申请未成年退款。】 　　系统迟疑：【可是朝朝……你已经成年了呀。】 　　【不过别担心。】系统安慰他，【你可以向家里人要钱，你哥哥在联邦财务部上班，超级有钱，一百万星币对他来说只是洒洒水的程度啦。】 　　真的假的。 　　阮朝按照系统的指示，找到了哥哥的联系方式，试探性地给他发了个消息。 　　“在吗？” 　　弟弟妹妹找哥哥姐姐爆金币的同款话术。 　　他耐心地等待了几分钟，还是没有收到他哥的回复。 　　时间越来越晚，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即使帝都的治安一向很好，但一个身娇体弱的Omega一直停留在外面，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 　　系统开始催促阮朝回家。 　　他没钱打车，只能去坐公交车。 　　开车的司机是个矮矮小小的机器人，有一双圆溜溜的机械眼睛，声音也是那种软软糯糯的，看到阮朝上车，连续说了好几声欢迎客人。 　　阮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活灵活现的机器人，觉得它都有点可爱，忍不住盯着它看了一会。 　　小机器人留意到他的视线，扭头看向他。 　　“客人，有什么吩咐吗？” 　　阮朝摇了摇头，礼貌地冲它弯了弯唇角。 　　小机器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铁质的脸颊上泛起两道不太明显的红晕。 　　哦天呐，可爱的Omega居然冲它笑了！这是一天中，它遇到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它一定要把车开得又稳又快，绝对不能颠到他！ 　　小机器人踩住了油门，只等着Omega坐稳后，它就将车嗖得一下开出去。 　　…… 　　车上的人并不多。 　　阮朝坐在了最后一排的位置。 　　他的后颈又痒又疼，不知是因为过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阻隔贴的位置红了一片。 　　系统飞过去替他检查了一下。 　　【这是正常的情况……不过朝朝你注意一下哦，不要用手去抓，不然的话很容易抓破感染的。】 　　它帮助阮朝将衣领往上拉了一点，遮住了红肿的腺体，同时挡住了旁边若有似无的窥视。 　　坐在阮朝旁边的是个高中生。 　　也是一名Alpha。 　　他从阮朝上车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 　　少年一张脸只有巴掌大小，眼睛又亮又圆，微挑的眼尾还带着一点淡淡的薄粉，漂亮又惹眼……他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出色的Omega。 　　Alpha红着脸，想要和他认识一下。 　　他在心中斟酌着措辞，考虑着要怎么开口才不显得突兀，要用何种方式才能让自己显得更礼貌一些。 　　然后，他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气味。 　　Alpha的嗅觉是所有性别中最灵敏的，花露水这种刺激性的气味，对他们来说堪比杀伤性武器。 　　他警觉地捂住了鼻子，求生的本能让他屏住了呼吸。 　　Omega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气味？ 　　这……这难道是他的信息素吗？ 　　Alpha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长这么大以来，他第一次为之心动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居然这么……这么不符合常理。 　　似乎察觉到身边人起伏的情绪。 　　漂亮的Omega忽然抬起眼眸看了Alpha一眼。 　　Alpha恰好和他对视。 　　看到了少年浅色的瞳孔中，像是含着一片闪烁的繁星，眸光流转之间仿佛有星河潋滟。 　　好好看。 　　他忽然觉得自己又行了，再次支棱了起来。 　　Alpha挺直脊背，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端正挺拔一些，然后就想走上前去搭讪。 　　阮朝当然留意到了这个奇怪的人。 　　先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然后又像是条狗一样在他旁边闻来闻去，大概是闻到了什么不好的味道，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表情变化之丰富堪比调色盘。 　　此时又不知怎么的，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迫不及待地向他凑过来。 　　阮朝将身上外套裹得更紧了一些。 　　觉得自己遇到小偷或者变态了。 　　趁着公交车停靠在站台上时，他急匆匆地跑下车，迅速地远离了是非之地。 　　…… 　　阮朝租住的公寓这里还有一公里左右的距离。 　　他现在身无分文，只能凭借两条腿走路回家。 　　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会回过头，用意味不明地目光打量他。 　　大概是因为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外套，无论是姿态还是形容都看起来很狼狈，又或者是因为他们很少会看到在这么晚的时间里，有Omega会独自一人在外面行动。 　　阮朝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觉着自己真的好惨，好倒霉。 　　刚来到的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遇到那么糟糕的事情，差点被一个陌生人…… 　　现在还把所有的钱全都花光了，如果他哥不回复他的话，他明天连饭都吃不起了。 　　他的光脑忽然想起了一长串的提示音。 　　是有人给他发来了消息。 　　会是他哥吗？ 　　阮朝眼睛一亮，迅速地划开屏幕。 　　入眼的是两张故意凹角度的腹肌照。 　　拍照片的人很有心机地在镜子前扭动着身躯，选择了一种从下往上拍的角度，显得肩膀更宽，腰更细，呈现出一种完美的倒三角身材。 　　阮朝：“……什么鬼。” 　　为什么要给他发这种擦边照？ 　　拉黑拉黑拉黑！ 　　Louis：“软软怎么忽然从我的直播间退出去了，是遇到什么了急事了吗？” 　　阮朝不理他。 　　Louis：“软软晚上还没吃饭吧。” 　　阮朝不为所动，肚子却很诚实的咕咕叫了起来。 　　【消息提醒】你收到一份实时转账。 　　转账金额520星币。 　　Louis：“软软不要减肥，多吃点。” 　　只差一步就可以将这个Louis拉黑了，可阮朝忽然看到他发来的转账信息。 　　整整520块。 　　可以买520个他不舍得买的冰淇淋。能连续好几天吃饱饭，不饿肚子了。 　　阮朝的手指悬在拉黑按钮上，犹豫不决。 　　擦边主播虽然喜欢露肉，但人还是挺不错的，居然还会给他转钱…… 　　如果哥哥一直没有看到他消息的话，这笔钱可以很好地缓解他的燃眉之息，不至于让他吃不起饭。 　　阮朝没有拉黑他，还给他发了句谢谢。 　　Louis：“今天怎么忽然这么见外，软软想要谢谢我的话，就多来直播间看看我，陪我聊聊天吧。” 　　emmm…… 　　去你直播间干什么？看着你裸着上半身，叫各种人宝宝吗？ 　　算了……看他给他转钱了的份上，不管什么先答应下来。 　　至于能不能做到以后再另说。 　　我是软软：“……我会的。” 　　阮朝安全地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里。 　　他用了十五星币点了一份外卖。 　　不到十分钟，就有一只机械鸟敲响了他的窗户。 　　阮朝从它尖尖的嘴里接过外卖袋子。 　　机械鸟嘎嘎叫了两声：“记得五星好评啊客人。” 　　阮朝新奇地打量它好久，机械鸟眨着灵动的小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字正腔圆地说。 　　“五星好评客人，谢谢，好评。” 　　阮朝失笑：“好好，我记住了，会给你五星好评的。” 　　机械鸟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扇动着翅膀飞走了。 　　它飞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只能在天边，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暗影。 　　外卖是简单的快餐。 　　一荤一素，加上一碗白米饭。 　　味道说不上好吃，但阮朝也不挑，饿到极致了什么都能吃下去。 　　他刚吃了一半，就接到了一个视频通话。 　　是比他大了七岁的Alpha哥哥，阮辞。 　　或许是因为性别的原因，阮辞和阮朝长得一点都不像。 　　他生了一张性冷淡的脸。 　　皮肤很白，几乎看不到什么的血色，头发的颜色黑得浓郁，给人一种很强烈的色彩对比。 　　他是单眼皮，眼窝的褶皱有些薄，眉眼的弧度却透着透着一点锋利，看人的时候有些冷冰冰的。 　　阮辞的目光在阮朝的脸停顿了片刻，视线略略下移，看到了桌子上吃了一半的饭菜。 　　“你怎么就吃这些？”他蹙起了眉，显现出一点不悦的情绪，“月初刚给你打的一百万现在又花没了？” 　　阮朝夹了一口白饭放在嘴里，只咬了两口就吞了下去。 　　好…好严厉的哥哥，这让他怎么好意思，直言不讳地和他要钱。 　　“说话。”阮辞眯了眯眼睛，有些不满阮朝沉默的态度。“钱都花哪去了？” 　　阮朝硬着头皮说：“反正就是花光了。” 　　阮辞冷笑了一声：“又去打赏那些Alpha了？” 　　“阮朝你行，你真行。”他仿佛气到了极点，语气冷得像冰，“饭都吃不起了，还要去包养那些不劳而获的贱人，你脑子是被门挤了吗？做出这种煞笔事……” 　　阮朝：“……”别骂了，别骂了，我错了我错了。 　　阮辞很生气。 　　一方面气阮朝死性不改，和他说了无数遍那些主播就是在圈他的钱，不要相信他们的花言巧语，可他就是不听，一方面也气他不爱惜自己，饿了就吃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垃圾东西。 　　肉是合成肉，大米也是激素催生的劣质米，没有一点营养。 　　身形纤细的Omega缩在椅子里，一副低眉顺目的，任他骂的样子。 　　细白的手指紧紧握住了筷子，在饭碗里扒过来扒过去……那筷子看起来也粗糙得很，上面还有明显的毛刺，也不嫌扎手。 　　下巴也好像更尖了一些。 　　又瘦了。 　　“我上辈子真他妈是欠了你的。”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阮朝抿了抿唇。 　　他能够感受到阮辞的火气，但他实在理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消气。 　　只能沉默着不说话了。 　　“行了，别在那儿装可怜了。”阮辞捏了捏胀痛的眉心，“又不是不让你去看。” 　　阮朝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看向阮辞。 　　“我保证以后都不看了，也不乱花钱了。” 　　阮辞面无表情地说：“这句话你上个月就和我说过了，结果呢，听到他们叫你两声宝宝，和你说几句软和话，你就又屁颠屁颠地跑回去，给他们刷礼物。” 　　阮朝：“……我这次是认真的。” 　　阮辞冷冷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装。” 　　“不要和他们私下见面，也不要答应他们的面基邀请，更不要理会他们出格的要求……你应该很清楚出格是什么。” 　　“不准接视频，不准发照片，不准和他们说起自己现实中的任何信息……” 　　同为Alpha，阮辞很清楚那些人骨子里的劣根性。 　　他的弟弟是个很漂亮的Omega，从小就被各路Alpha到处追着撵，上高中开始收到情书就能塞满一整个书洞……所以阮辞一直将他看的很严，生怕他会被不怀好意的人欺负。 　　那些混迹在直播平台，哄着Omega给他们花钱的Alpha能有什么好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大写的混蛋。 　　阮辞不想让阮朝和他们接触，但奈何他铁了心，不仅每天沉溺在直播间里，给他们花起钱来更是如流水……连自己吃不吃得起饭都不在乎了。 　　想到这里，阮辞的态度变得更加强硬了一些：“如果你再把所有的钱都充在直播平台上，我不会再给你转一分星币。” 　　“还有……” 　　“要是让我知道你偷偷地跑出去，私会那些Alpha……”阮辞后面的话语刻意放慢，透着满满的威胁，“你就死定了。” 　　没等阮朝反应过来，视频被挂断了。 　　下一秒。 　　阮朝的银行卡收到了大额转账。 　　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一共六个零。 　　前面的数字是二。 　　整整两百万。 　　阮朝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第一次开始晕钱。 　　哥，你真是我亲哥。 　　他感动坏了，给阮辞发信息。 　　“谢谢哥哥。” 　　“哥哥我爱你。” 　　“哥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过了一分钟后，阮辞才发了一个冷漠的句号。 　　“收起你谄媚的嘴脸，我不吃这一套。” 　　又过了一分钟。 　　“菜到了，你去接一下。” 　　…… 　　阮辞给阮朝点的是附近有名的私房菜。 　　贵得要死的那种，一口菜就能顶上他点的那份外卖的价钱。 　　当然，它的味道也完全对得起它昂贵的价格。 　　阮朝挺着肚子，全都给吃了。 　　然后开开心心地将空盘子的照片发给了阮辞。 　　信息显示已读，但并没有收到回复。 　　短暂的接触之后，阮朝已经清楚了阮辞是个嘴硬心软的性格。 　　“那哥哥晚安，你也早点睡。不要熬夜。” 　　将桌子上的垃圾简单收拾了一下，又去洗了个热水澡，阮朝也打算睡觉了。 　　他闭上眼睛，刚酝酿起睡意，放在枕边的通讯器又响了起来。 　　他摸索着按住了挂断键，翻个身继续睡觉。 　　安静了几秒钟后，刺耳的铃声再次响起。 　　阮朝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好烦啊…… 　　到底是谁这么晚了，还要给他打电话？！ 第35章 　　阮朝眯着眼睛,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秦戈？ 　　这人谁啊？ 　　算了……不重要。 　　不管是谁都别想打扰他睡觉。 　　阮朝本来还是想按拒接键的，但他刚刚被吵醒，整个人都有些迷迷糊糊, 再加上对通讯器的操作还不算太熟练, 一不小心就按错了。 　　“阮朝。”通讯器那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语气带着一些急切, “你现在在哪儿？” 　　听到通讯器里传来声音，阮朝才发现他居然把电话接起来。 　　他打了个哈欠，勉强耐着性子回答：“当然是在家啊, 这么晚了不在家还能在哪。” 　　“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阮朝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打断了他。 　　“你真的在家？”男人好像有些不太相信, 语气中充满狐疑的态度, 然后理所当然地提要求, “那你发个视频给我看看。”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还让我给你拍视频，你是谁啊脸这么大, 不知道大晚上打电话会吵到别人睡觉吗？”听到秦戈怀疑的口吻, 阮朝压抑的起床气再也忍不住了, 一堆讽刺的话语像是机关枪一样, 来不及思考就突突地说出口，“第一个电话给你挂断了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吗？非要让我撕破脸骂你是吧？” 　　即使发起火来, Omega的声音依旧很好听的, 像是甜兮兮的软糖。 　　他似乎是说累了, 还抽空去喝了口水。 　　“你不知道我是谁。”秦戈的声音变得更沉了几分, 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似的，“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我是秦戈。” 　　阮朝拉长语调哦了一声。 　　就在秦戈以为他终于记起自己，并会对自己的无理取闹表示歉意时, 通讯那边忽然传来了少年疑惑的询问。 　　“所以秦戈是谁……？” 　　通讯被单方面挂断了。 　　艹（一种植物）。 　　秦戈差点把手中的通讯器直接扔了出去。 　　任谁被这样劈头盖脸骂一顿，心情都不会很好受。 　　况且他还从来没在阮朝身上吃过这么大的瘪，纤细漂亮的Omega在面对他时，一向温柔和顺，说话的语气都像是雪媚娘一样软软糯糯的，从不高声漫语，什么时候用过这样不友善的态度对待他。 　　亏他还担心他遇到危险，想要确认一下他是否安全，结果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对方丝毫不领情。 　　通讯器被挤压出了丝丝裂痕，在即将报废之时，秦戈收敛了力度，将它扔到了垃圾桶里。 　　秦戈知道阮朝喜欢自己。 　　那样饱含情意的目光，他在Omega身上见得实在太多太多了，只消一眼，就能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而阮朝每次遇到他，都会用那种湿漉漉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眼中满是专注和痴迷的情绪……秦戈自然认为他是爱惨了自己。 　　即使他不喜欢阮朝，对他没有一点那方面的感情，但看在他们两家是世交的份上，还是愿意和他成为朋友，对他多加照拂，不过除了朋友以外的情意，就恕他没办法给他了。 　　他喜欢的不是这种类型的Omega。 　　漂亮，娇气，柔弱，像是个花瓶一样毫无用处，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 　　他想要的，是能够站在自己身边的，和自己并肩作战，独立自强的Omega。 　　而娇生惯养的阮朝，和这些词汇沾不上半点关系。 　　秦戈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的晦涩。 　　只觉得这是阮朝故意想要吸引他注意的手段，温柔小意行不通了，所以想要换个赛道获得他的好感…… 　　白费力气。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他还是不会喜欢他，只会觉得他烦人，做作，有心机。 　　秦戈的光脑忽然收到了一条讯息。 　　程礼：“阮朝他怎么样？没事吧？要不要紧？” 　　秦戈：“他好得很。” 　　程礼迟疑：“可我看到他出现在帝豪酒店里，还进入了顶层的Vip包房，我听说那里面住的可都是有权有势的Alpha，他一个娇娇弱弱的Omega去那种地方……”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秦戈皱着眉给他发了个问号。 　　程礼：“……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秦戈：“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猜，也不要往外乱传，阮朝是Omega，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传出去对他声誉不好。” 　　程礼：“……好。” 　　秦戈：“除了我之外，你没和旁人说吧？” 　　程礼：“我也是怕阮朝遇到危险才和你一个人说的，别人我都没告诉，不过还有没有其他人看到……我就不清楚了。” 　　秦戈的眉头越皱越紧，眉心挤出了深深的褶皱，心中不由得又升起了担忧的情绪。 　　但他刚给和阮朝通过电话，听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又不像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 　　阮朝将通讯器关闭后，放在抽屉里，同时又将手腕上的光脑手环摘下来，开启了静音模式。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重新回到了温暖的被窝中。 　　却怎么睡也睡不着了。 　　【不是……那家伙到底是谁啊？】他睁开眼睛，愤怒地坐起身，觉得自己刚才完全没有发挥好，应该再骂他两句解解气的。 　　【秦家的少爷，秦戈，和你勉强能够算是青梅竹马。】 　　【你喜欢他。】 　　【不过这种喜欢，就像是喜欢那些身材健壮的Alpha主播一样，十分浅薄。】 　　【有更好更帅的，你完全就可以将他抛到脑后。】 　　阮朝：【……我居然喜欢这么多Alpha，我真是一个花心的Omega。】 　　可阮朝记得他好像是有男朋友的，叫……星……完全记不清了。 　　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挺拔身影映在脑海里。 　　阮朝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觉得心脏好像缺了一块，有些空落落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填满。 　　系统察觉到了阮朝落寞的情绪，重新开启话题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今天会出现在男主的房间里，也和秦戈脱不了关系。】 　　阮朝：【是他设计我的？】 　　系统：【不是，是他的朋友，程礼。】 　　【程礼喜欢秦戈，将他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一视同仁地厌恶所有靠近秦戈的人。】 　　【他嫉妒你是Omega，可以堂堂正正地和秦戈站在一起，可以光明正大地向秦戈表达爱意，以后也很有可能会和秦戈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这些都是他一个Beta没办法做到的事情。】说到这里，系统忍不住小声地吐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世界又没有禁止Alpha和Beta结婚，他在这自怨自艾个什么劲。】 　　阮朝：【然后呢？】 　　【然后他就从黑市中买了诱导Omega发情的药，利用变声器伪装成秦戈的声音，将你骗到了帝豪酒店。】 　　【你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慌不择路之下闯进了一个没锁门的房间里。】 　　系统：【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祁星宸在给你打完抑制剂之后，就会把你丢在外面……然后程礼会偷偷拍下你和祁星宸的照片，在学生论坛里大肆传播，说你乱搞AO关系，爬上陌生A的床，还被他嫌弃赶了出来。】 　　阮朝：【……好乱。】 　　贵圈好乱。 　　他一个小小的工具人还需要经历这么多狗血事件，这算是工伤吧？ 　　不行，明天就让系统给主系统打报告，给他涨工资！ 　　系统：【我们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成为祁星宸身上洗不清的污点。】 　　【照片传播出去之后会有好多人网暴祁星宸，说他是个渣A，没有一点Alpha的绅士风度，居然这样对待一个陷入发情期的Omega……应该将他送往军事法庭审判，然后祁星宸O的身份就会曝光出来，打所有人的脸。】 　　系统犹豫了一下：【可是程礼根本没有拍到你和祁星宸的照片，这剧情要怎么进展下去……？】 　　系统有点慌。 　　【朝朝，我们的任务不会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吧？】 　　系统成功把他说困了，他打了个哈欠，安慰慌张的小伙伴。 　　【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听故事果然催眠，看吧，他现在又困了，又能好好睡觉了，阮朝美滋滋地想，至于系统所担心的能不能完成任务，他根本一点都不带怕得。 　　阮朝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将另外一只枕头抱在怀里，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重新进入了香甜梦乡。 　　…… 　　第二天他准时起床去上课。 　　帝都Omega学院虽然中间有一个Omega的字眼，但里面的学生并不仅仅只有Omega，因为Omega的数量是在太过稀少，学校还是会招收一大批成绩优异的Beta充盈门面。 　　两者的性别比例大概在1：2左右。 　　程礼就是Omega学院的学生，还恰好和阮朝在用一个系，同一个班级。 　　阮朝刚走进班级，他就迎了上来。 　　他的面上显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蹙着细长的眉，有些担忧地看了阮朝一眼，眸子里满是关切。 　　“朝朝……” 　　阮朝没看见他，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程礼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下一秒他又恢复如常，拉住了阮朝的手臂，有些急切地说。 　　“论坛里的那些话你不要当真……我们大家都没有那样想过你，都知道你不会做出那样的事，肯定是被陷害的。” 　　阮朝被他抓得有点痛，忍不住甩开了他的手，蹙着眉问：“什么论坛？” 　　程礼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吞吞吐吐地说：“原来你还不知道吗……那你听我的，千万不要打开学校的论坛，那里面……那里面传播的全都是谣言，不可信的。” 　　他说完话又想去抓阮朝，染着透明指甲油的长指甲，像是某种野兽的爪子，直直地就奔着他而来。 　　阮朝早就有了防备，眼疾手快地躲开了，让他抓了个空。 　　四面八方投过来的全都是异样的目光。 　　还有人在小声地窃窃私语。 　　有的人没有收住音量，阮朝能够清楚地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说他水性杨花，说他自甘堕落，说他不检点，说有他这样的Omega简直就是全体Omega的耻辱。 　　…… 　　阮朝看到前排有个女孩子，在用类似于平板的东西刷论坛。 　　他走上前去，很有礼貌地问：“我可以和你一起看吗？” 　　阮朝长得很好看，是任何性别都可以get到的好看，肤白又貌美。如果他想的话，甚至可以做到AO通吃。 　　被这一双漂亮的浅色眼眸盯着，女孩白皙是脸庞瞬间泛起了明显的绯色，给他让出了右边的位置，忙不迭地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阮朝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被美貌蛊惑的理智终于回来了一点。 　　想到论坛上那些难以启齿的内容，女孩又急急忙忙地用手指去遮屏幕，磕磕绊绊地说，“上面，上面都是一些很难听的话，不然……不然你还是别看了。” 　　阮朝弯了弯眼睛：“没关系，我不介意。” 　　见他坚持，女孩只能将手收了回来，有些紧张地观察他的表情，想着待会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 　　…… 　　飘红的帖子一直挂在论坛上的首页。 　　扒一扒艺术系那个“清纯不做作”的系花阮朝（爆）。 　　谁？系花？ 　　我吗？ 　　阮朝看到这个帖子的瞬间一脸懵逼。 　　他又不是女孩子，为什么要用系花来称呼他。 　　只是看到帖子的名称，阮朝就感觉到了发帖人对他深深的恶意。 　　他生气地点了进去。 　　帖子没有文字内容，只在主楼放了几张照片。 　　一张是他刚刚进入酒店的照片。 　　一张是他裹着明显不合身的外套，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另一张是一位体型纤细的少年坐在男人结实的大腿上，柔软的手臂搂着那人的脖颈，然后恶劣地P上了他的脸。 　　最后一张是男人将成沓的现金塞在了他的裤腰里，似乎在象征着某种交易的结束。 　　后面还有一堆高赞的乱码小号在带节奏。 　　【我知道他，阮朝是吧。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他出现在这里我是一点都不意外。他从高中起就和一堆Alpha不清不楚，连课都不上都要和那些人鬼混……估计是只要给钱，他什么都愿意干。】 　　【我和他试过，的确又软又润。】 　　【那你知不知道他一晚上多少钱。】 　　【人家要勾搭的是位高权重的Alpha，你一个Beta就算为他倾家荡产，他也不愿意多看你一眼。】 　　……… 　　【论坛什么时候来了这些牛神鬼怪，看到他们的颠言颠语真是让人恶心得想吐。】 　　【不是……那照片明显是P的吧，上面的那些发言认真的吗？胡乱造谣是要进局子的望周知。】附带法律科普链接。 　　【什么造谣，都这么明显了还要替他洗，非要他跑过来和你们说，他被那些Alpha弄得很舒服，自己就是个浪荡的婊子，你们才会信吗？】 　　【楼上你敢不敢把你的大号亮出来，让老娘看看，你**是哪个班级的小可爱，说出这种不经大脑的疯话（微笑）。】 　　【Alpha可以乱来，Alpha可以乱搞AO关系，我们Omega就必须安分守己，恪守妇道是吧……醒醒吧，封建社会已经亡了几千年了，别再被裹小脑了，哦忘记了，你们根本没有脑子这种东西。】 　　…… 　　论坛一片乌烟瘴气。 　　各方人士争执不休。 　　很快帖子就被管理员封了，只剩下404的标志。 　　系统化身八爪鱼，一人连开八十个账号，黑进论坛里，专挑那些说阮朝坏话的人怼，怼得他们哑口无言，不敢冒头。 　　最后它气不过，又顺着数据流，黑进了对方的光脑里，留下数百个病毒扬长而去。 　　阮朝：【系统，都储存下来了吗？】 　　系统：【帖子内容，账号信息，IP地址一个不落。】 　　【那你整理一份，发给我哥。】 　　他哥一高兴就能给他两百万零花钱，他在星光平台冲过的钱都以亿为单位，用得着出卖身体去攀附什么权贵吗？ 　　好恶心。 　　而最恶心的还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程礼。 　　阮朝抬起眼眸，看向他。 　　男生还是维持着一副担忧的神情，咬着嘴唇，一脸关切地回望他。 　　“我清楚你的为人，知道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对吧？” 　　阮朝默不作声地观察了他半响，在他的表情逐渐开始变得不太自然时，忽然笑了。 　　“好奇怪啊，知道我出现在帝豪酒店的只有你一个人，为什么今天这件事就忽然爆了出来，还有一堆水军在针对我造谣？” 　　“是秦戈和你说的？”程礼眸光闪烁一下，“我确实和秦戈提起过，但也是担心你，怕你遇到危险，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 　　“你要信我，阮朝。”他的言辞变得恳切起来，“我们是好朋友，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伤害你的事。” 　　“合成的照片来源，水军的账号信息，违禁品的购买记录……这些东西都很好查。”阮朝将平板还给了一边的女生，又向她说一声谢谢，然后才转向程礼。 　　“我会将污蔑我的人找出来。”阮朝说，“不管是谁，我都会请最好的律师，让他赔最多的钱，蹲最久的大牢。” 　　放在身侧的手掌紧紧地握成拳头，尖锐的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里，带来明显的痛意。 　　程礼的脸色变得苍白了几分。 　　他以为阮朝这种被养在温室里的花瓶Omega，遇到这样的事，只会哭，只会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因为对一个Omega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个人名节，如果被打上浪荡，水性杨花这类字眼，他这辈子就完了，不仅会遭受众人的唾弃和鄙夷，权贵家的Alpha也不会娶这样一位不知检点的Omega进门。 　　秦戈和他之间的可能性也将被彻底斩断。 　　程礼的本意还远不止如此。 　　他还想用那些谣言，想用那些充满恶意的恶毒词汇，摧毁阮朝的内心，让他崩溃，将他从云端拉进泥地里。 　　看看这些人还会不会像之前那样追捧他，喜欢他。 　　可是…… 　　程礼的手掌握的更紧了一些，他完全没有想过，阮朝的反应会这么淡定，他的情绪不仅没有受到一丝半点的影响，现在还开始想着找律师打官司了。 　　这些事情他做得很仔细，经过好几次的手，负责转账的卡也是用的境外的号码。 　　绝对不会让人查出来一点蛛丝马迹。 　　谁也不会发现是他做的。 　　“程礼，你很冷吗？怎么在发抖啊？” 　　程礼回过神，看到脸庞比鲜花还要娇美的Omega，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他向后退了一步，勉强扯起唇角笑了一下：“空调温度调得太低了。” 　　“这样啊。”阮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还以为你在心虚呢。” 第36章 　　阮朝用淡淡的语气说完这句话之后, 没有理会程礼骤然变换的脸色，他直直地走到刚才说他坏话的同学面前。 　　用食指指节轻轻扣了一下桌子。 　　长相清秀的Omega见他倏然走过来，被他吓了一跳, 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惊慌的情绪, 强自保持着镇定, 抿着唇问。 　　“干什么？” 　　阮朝的语气很和缓, 也很有礼貌。 　　“刚才是你说我不知检点，自甘堕落，说有我这样的Omega就是全体Omega的耻辱, 对吧？” 　　“我在想你这几句话可以构成什么样的刑罚……” 　　清秀Omega的表情更慌了，脸色变得煞白一片, 他握紧拳头, 提高音量大喊：“谁……谁说你了？你有什么证据？平白诬陷我, 我也可以告你个诽谤罪。” 　　“我作证。”刚才和阮朝一起刷论坛的女孩高高举起手, 见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了自己身上，生性内向的她有些无措地颤了下眼睫, 下一秒又变得坚定起来, “我可以替阮朝作证, 证明季松越确实说了那些诋毁的话。” 　　“听到了吧？”阮朝笑弯了眼睛, 语气变得更加软和了一些，带着一点得意, “我可是有人证的。” 　　“你说有我这样的Omega是全体Omega的耻辱……”阮朝又重复了一遍他说过的话, “你应该很清楚这种上升定性的说辞, 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我心灵稍微脆弱一些, 说不定还会为此生出抑郁的情绪……那就还要算上一部分的精神损伤。” 　　阮朝毫无感情地哇了一声：“这样的话，你的罪行那可就更加严重了，说不定还会被学校劝退呢。” 　　季松越听得的脸色越来越白, 一张清秀的脸此时完全失了血色，显然是被阮朝的夸大其词吓到了，以为他这样的行为真的会遭到学校的劝退。 　　他本就不是一个什么聪明的人，不然的话，也不会被论坛里的几张照片，几句带节奏的话就唬得晕头装向，自以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批判阮朝了。 　　“对……对不起。”因为恐惧，他的声音染上了一点哭腔，“我和你道歉。” 　　他是从偏远星系考到帝都学院的。 　　全家的希望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指望他在帝都星能够找到一个位高权重的Alpha，带着家人实现阶级跨越。 　　如果被学校劝退的话，他就要回到那个落后偏僻的家乡。 　　运气好的话，他或许会嫁给一个家庭富裕的Alpha，运气不好的话，他就会被当地的Omega协会，随便指配给一个和他匹配度高的Alpha。 　　这样的Alpha，家世人品全都得不到保证，若是遇到一个秉性不好的人……他这辈子就完了。 　　想到这样的可能，季松越头垂得更低了一些，道歉的话语也变得更加真心实意了一些：“我不该相信那些没影的话，在不了解事情真相之前，就擅自对你下评论。” 　　“是我错了。”他的泣音越来越厉害，“希望你能原谅我。” 　　Omega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桌子上，像是个水龙头一样，很快就蓄起了一汪小小的水池。 　　阮朝被他哭得有点无语，没想到他这么不经吓，随便说两句，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既然他已经认识到了错误，阮朝也不会揪着这件事情不放。 　　有了今天的教训，他大概以后都不会随便去相信那些没有根据的事情，被人当枪使了。 　　他向后退了一点，怕季松越将眼泪抹到他身上。 　　杀鸡敬候的效果很不错。 　　刚刚还在窃窃细语说阮朝小话的同学，此时纷纷住了嘴。 　　教室里是一片安静的死寂。 　　被阮朝的视线扫过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变得紧张起来，似乎很怕他找到自己，给自己安一个什么罪名。 　　非常典型的欺软怕硬。 　　先入为主地认为阮朝是个弱里弱气，好欺负的Oemga时，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羞辱他，讥讽他，以他取乐，通过踩低他来拔高自己。 　　在阮朝变得强硬起来，让他们意识到他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好欺负，知道说那些难听的话也会为自己招来祸端后，他们就连声都不敢吭了，纷纷将脑袋缩回了壳里，当起了缩头乌龟。 　　阮朝无趣地收回了目光。 　　上课的铃声恰在此时打响，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从书包里拿出了教材本。 　　这节课是古典音乐鉴赏，可阮朝没有一点艺术细胞。 　　舒缓的轻音乐听得他犯困，想睡觉。 　　手环忽然震动了一下。 　　是他哥阮辞发来的消息。 　　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出来。” 　　他看了一眼正在写板书的老师，悄悄摸摸地回复。 　　“可我现在还在上课啊。” 　　“？” 　　没一会。 　　教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老师放下笔，有些讶异地说了声请进。 　　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身姿挺拔的Alpha，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他似乎赶来得很匆忙，连袖口往里面翻卷了一些都没有意识到。 　　他有一张很好看的脸，只是眉眼的弧度稍显冷淡，让他看起来有些难以接近。 　　“老师你好，我是阮朝的哥哥，阮辞。”Alpha礼貌地颔首，语气从容又温和。“我找他有事。” 　　他的目光向后看，很轻松地就找到了他的弟弟。 　　Alpha眉眼间的疏离和冷漠以极快的速度消散，融成了暖洋洋的温泉。 　　他向阮朝招了招手，“朝朝，出来。” 　　…… 　　两人站在走廊里。 　　阮朝可以在网络上用不同的语气喊阮辞哥哥。 　　可当人真的站在自己面前时，他倒是有些拘谨了起来，只是用轻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叫了一声哥。 　　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目光。 　　阮辞蹙起了眉，“过来。” 　　阮朝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阮辞打量了他一下，没在他身上看到什么伤痕，微松了口气。 　　“发帖子污蔑你的人我会替你找出来。” 　　“那些跟风造谣你的，我也不会放过。” 　　“策划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我会请最好的律师，送他进监狱。” 　　…… 　　阮辞在来找阮朝之前，就已经去了一趟校长室。 　　他这张总出现在财经周报上的脸，稍微有点权利地位的人都认识。 　　校长和董事们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大驾光临。 　　在他说明自己的来意之后，校长擦着汗，以最快的速度吩咐下去，将论坛上所有有关阮朝的帖子全都封掉。 　　阮辞却还是不满意。 　　他对着这些人施压，说。 　　他们的校园论坛里再出现一条议论他弟弟的帖子，他们的学生，再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听信了那些瑶言，跟风污蔑阮朝…… 　　他就会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包括这所学院，全都等着接他的开庭通知吧。 　　如果说这句话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Alpha，大概所有人都会将它当成一个笑柄，觉得他大言不惭，真是疯了。 　　可偏偏是阮辞。 　　财务部最年轻的大臣。 　　二十几岁的年纪就掌管着最核心权利。 　　从他指间缝隙里露出点钱财，就可以买下这座延续百年的学院。 　　稍微运用点手段，就可以把他们打压得永无出头之日。 　　校长和各个董事的头上，全都冒出了豆大汗珠。 　　又是亲自倒茶，又是满口保证的，保证这件事绝对不会外传，保证学校绝对不会让他的弟弟受委屈，保证他们三天之内肯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阮辞没有多待。 　　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们几眼，让他尽快处理，就迫不及待地来找他弟弟了。 　　他的视线在阮朝的脸上来回扫视。 　　眼睛没红……应该是没有哭过。 　　目光游移……明显是在刻意回避。 　　表情还算稳定……可能是把难过藏了起来。 　　他冷静地分析阮朝的微表情，在他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又小声地叫了一声哥哥时，所有的冷静全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上前一步，离阮朝更近了一些，狭长的眼眸紧紧盯着他。 　　“你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和哥哥说。” 　　阮朝：“……我有给你发消息。” 　　“你说的那几张论坛截图？”阮辞的语气变得激烈了一些，“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若是我忙着工作没有看到，你这委屈还要一直受下去吗？” 　　阮朝：“我…我没有觉得多委屈。” 　　阮朝没有说假话，他是真的没有觉得自己受了多么大的委屈。 　　他让系统整理了一份论坛截图发给阮辞，是想让阮辞成为他可靠的后盾来着，但阮辞没有及时发现也没有关系，他觉得靠自己也可以妥善解决。 　　但是…… 　　听到他的话，他哥的表情好像变得更加难看了一些。 　　他好像说错话了。 　　阮辞抛下所有的工作，第一时间赶过来，不是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是作为一个哥哥来给弟弟撑腰的。 　　他的表现，似乎在他将往外推。 　　阮朝想明白了。 　　他抓住了阮辞的衣袖，开始撒娇，扮可怜。 　　“哥你别说我了，我经历这样的事情已经很难过了，你再说我就要哭给你看了呜呜呜呜……” 　　其实他根本挤不出半滴眼泪。 　　但阮辞好像真的信了。 　　伸出手掌在他的头上，不太熟练地揉了两下。 　　然后微微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做着什么承诺一样轻声开口。 　　“朝朝。”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第一时间来找哥哥。” 　　Alpha的眼中蕴出了一点笑意，让他的语气也显得格外温柔起来。 　　“因为哥哥永远会无条件地帮你。” 　　阮辞很少会说这种煽情的话。 　　只要说出口，那么每个字都出自于他的真心实意，永远都不会改变。 　　阮朝愣了一下。 　　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这回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就像是摔倒了的小朋友，如果周围只有一个人，他会拍拍身上的灰，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但只要有人向他表达关切，他就会立刻委屈地掉下眼泪。 　　…… 　　有哥哥的感觉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阮朝缩在阮辞的怀抱里，将眼泪全都抹在了他昂贵的正装上。 　　虽然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里偶尔还是会有一两个人路过，有些好奇地打量他们。 　　主要是打量阮辞。 　　因为他的Alpha特征实在太显眼了。 　　学校里很少会出现Alpha，还是个这么帅这么惹眼的，自然会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引来关注。 　　阮朝只哭了一会，就平复了情绪。 　　阮辞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干净的手帕，替他抹眼泪。 　　“都哭成小花脸了，还和小时候一个样。” 　　阮朝还带着一点鼻音：“那我现在是不是不好看了。” 　　阮辞挑了眉：“你有好看过吗？” 　　阮朝：“……” 　　果然刚才的兄友弟恭全都是错觉，全都是假象，现在才是兄弟俩人之间正确的打开方式。 　　“好了，跟哥说说，你在学校里和谁关系不好，有没有谁暗地里欺负过你，给你使过小绊子。” 　　“程礼。” 　　“程礼？”阮辞对这个名字有一点印象，他记得阮朝之前有和他提起过这个人，他们关系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阮朝吸了吸鼻子：“这件事肯定是他干的。” 　　“行。”他没有问阮朝有没有什么凭据，也没有问阮朝为什么会认定是他，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哥帮你查他。” 　　虽然阮辞什么都没有问，但阮朝还是把从系统那里得到的消息，全都告诉了他。 　　“他喜欢秦戈，把我当成了情敌，所以才会对我下手。” 　　听到秦戈的名字，阮辞的眉毛一点一点皱了起来。 　　阮辞骂了一声：“怎么哪都有秦戈这傻逼。”跟鬼似的，阴魂不散。 　　秦家的阶级虽然比阮家低了一个等级，但勉强也能算是门当户对，两家又交往了几十年，彼此之间知根知底，长辈们还曾经起过撮合阮朝和秦戈的心思。 　　想要在他们初中的时候就把婚约定下。 　　其中跳的最高，闹得最欢的就是阮辞。 　　他投的是反对票。 　　秦戈这家伙样样不如他，打架打架不过他，学习学习被他压一头，整个人还高傲得要死，阮朝小时候兴冲冲地去找他玩，他还敢摆脸色给他看……也不知道哪来的脸。 　　这种人怎么可能配得上他弟弟。 　　原本要定下的婚约，在阮辞的搅合之下也不了了之，但秦戈这家伙还是总在他弟弟面前刷存在感。 　　现在更是因为他的原因，让他弟弟被人针对，受到了这种程度的污蔑。 　　…… 　　阮辞越想越气，恨不得像小时候一样，直接上手揍他一顿。 　　等着吧。 　　收拾完罪魁祸首，他肯定会去找秦戈算账，他们两个，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跑不了。 　　阮辞将翻卷过去的袖口重新弄齐整，渐起的火气也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慢慢压抑了下去。 　　“你以后离秦戈远一点，最好把他的联系方式全都给删了，以后都不准和他再见面了。” 　　“……好。” 　　似是没有想到阮朝会这么轻松地答应下来。 　　阮辞有些迟疑：“我记得你之前对他挺有好感的，应得这么快不会是在哄我吧？” 　　阮朝眨了眨眼睛：“我对他的喜欢，和对那些Alpha主播的喜欢没有任何不同。” 　　“我关注了十多个同种类型的Alpha，少一个也并不会怎么样。” 　　这话说得果断又无情。 　　就像是在说自己的心被分成了十几份，丢掉一份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影响。 　　很有渣男风范。 　　阮辞的脸色几经变化，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他的弟弟对秦戈的喜欢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深，这件事是值得他高兴的。 　　但同时阮朝也喜欢着十几个Alpha…… 　　十几个……这三个字在脑海里放大，标黑，加重，起到一个刻意强调的效果。 　　足以让阮辞咬牙切齿了。 　　他的表情一言难尽。 　　最后还是像个过于溺爱孩子的家长一样，底线一退再退，对阮朝说不出一句重话。 　　阮辞冷着脸说：“……在网上玩玩可以，别带到现实来。”更不要带到他面前来，不然他会杀人的。 　　在阮辞看来，他的弟弟没有任何过错。 　　都怪那些在网上搔首弄姿，卖弄风骚的Alpha，惯会用甜言蜜语哄骗人，他的弟弟这么乖，哪见识过这种诡魅的伎俩，自然被他们哄得晕头转向，心甘情愿地给他们花钱。 　　得找个由头把这些擦边卖肉的主播全都封杀了。 　　阮辞冷漠地想。 　　“哥哥还有工作要处理，先走了。”他帮阮朝整理了一下两边不太对齐的衣领，又将外套的拉链往上拉，一直拉到最上面，“你乖一点，有事给我打电话。” 　　阮朝自然点头应是。 　　很乖地和他挥手道别，还甜甜地说了一声哥哥再见。 　　阮辞面上一如既往地冷漠，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 　　转过身之后，还是没忍住轻翘了一下嘴角。 　　…… 　　一节课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有学生从教室里涌出来，好奇地凑到阮朝的身边。 　　“刚才的那个Alpha是你哥哥呀？” 　　“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哈……你这拉关系的说辞也太老套，有哪个帅气的Alpha你没见过？” 　　“滚啊你，我不是这个意思。” 　　…… 　　这些Omega围在阮朝的身边，像是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吵得他头痛。 　　阮朝随便应付了两句，就匆匆离开了。 　　学校的课程都是偏艺术系的。 　　不是唱歌跳舞，就是插花作画。 　　最后一节课就是绘画课。 　　阮朝别的不行，画火柴人很有一手，不仅能将每个火柴人都画得惟妙惟肖，还能创作出丰富的剧情来。 　　负责打分的老师，看到他这样一副惊世画作，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 　　“很…很有想象力。” 　　最后给他打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分数。 　　阮朝偷偷去看别人在画什么。 　　他左边的人在用炭笔画人像素描，右边的人在用水彩画笔描绘风景图，前面的人正很专业地用调色盘调色……用不同的颜色混合在一起，调出他想要的色彩。 　　卷，好卷…… 　　这个学根本上不了一点！ 　　和他们一比，自己简直就像个刚学会拿笔的小学生。 　　阮朝将自己的画偷偷翻了个面，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有人却在这时坐在了他旁边，小声叫他的名字。 　　是之前帮过阮朝的女孩子，有个很诗意的名字，叫林揽月。 　　阮朝以为她是来看画的。 　　做了一点心里建设之后，他悄悄摸摸地把画翻开一角想给她看一眼，就听到女孩用很小的声音轻声问。 　　“今天晚上你会来参加联谊会吗？” 　　联谊会？ 　　什么联谊会？ 　　系统迅速科普：【每个月的最后一天，Omega学院都会与附近的军校联谊，参加的全部都是单身的AO。】 　　【说是联谊会，其实就是一种另类的相亲会，看对眼的AO会添加联系方式，如果合适的话，说不定就会成为情侣。】 　　阮朝对此没什么兴趣。 　　他拒绝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系统又补充了一句。 　　【祁星宸应该也会去。】 第37章 　　阮朝有些犹豫。 　　虽然他对这个世界的男主祁星宸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但该完成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需要的接触也没办法避免。 　　可对方的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只要一想到他, 他的后颈就一阵阵发痛。 　　让他无法控制地想起……他拿着抑制剂往他脖子上扎针的场景。 　　细长的针尖慢慢穿透了红肿的皮肉, 冰冷的液体注射进来…… 　　好疼…… 　　阮朝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 　　没有什么微肿的凸起, 也不会一碰就痛了。 　　发情期过后, Omega的腺体就会深深地隐藏在皮肉下面，只要没有经受刺激，就不会随便冒出来。 　　可他偶尔还是能够闻到浅淡的铃兰香。 　　是从他的腺体, 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这点信息素无伤大雅, 既不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影响, 也不会勾的Alpha失去理智。 　　但阮朝还是贴着信息素阻隔贴。 　　因为他没办法接受自己变成了一朵“花”, 时时刻刻地散发香气。 　　发散的思绪回笼。 　　面对女孩充满期待的亮闪闪眼眸, 阮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声会去。 　　林揽月：“这次的联谊会, 会在隔壁军校开。” 　　骤然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面对一大堆完全陌生的Alpha, 这对生性内向的林揽月来说, 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她不敢一个人去，想找熟悉的人结伴前往。 　　可她的小姐妹今天全都有事, 不是出去逛街, 就是要约好了做美甲, 她找来找去, 最后只能找到阮朝的头上。 　　“所以……我们一起去吧。”她向阮朝发出邀请，因为紧张，白皙的脸都红了一大半。 　　听到阮朝轻声说了句好, 才勾起唇角笑起来。 　　……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下去，只剩下最后一缕红紫色的霞光，在临近水平线的位置，熠熠生辉。 　　联谊会是在室外举办的。 　　偌大的操场上此时挤满了人。 　　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几乎看不到边界。 　　三辆大巴车陆续走下了大约一百位Omega，而出现在联谊会现场的Alpha，粗略估计就有上千人。 　　阮朝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晕人。 　　林揽月似乎也被这样的状况吓到了，一走下车就立刻抓住了阮朝的手臂。 　　阮朝以为她是害怕，将身子往前侧了侧，把她挡在了身后。 　　“好……好多Alpha！” 　　身边忽然传来了带着几分兴奋口吻的欢呼。 　　阮朝：“……？” 　　“我今天肯定可以脱单了！” 　　阮朝：“……那你加油。” 　　…… 　　联谊会也是需要门票的。 　　挤在操场外围的Alpha并不是全部都能进来，没有门票的人，只能在最边缘的地方默默地等待，等着看有没有人提前出局给他们腾位置。 　　人多的地方，总会容易发生混乱。 　　易燥易怒的Alpha更是如此，总会因为一言不合打起来。 　　打架很容易激发血气，旁观的人也会因此上头，控制不住地加入战场，最终的结果都会演变成一大堆人打群架。 　　以往的时候打就打了，毕竟是军校，一向信奉谁拳头硬谁就是真理。 　　可今天不行。 　　怎么能在Omega面前，弄出这种血腥的事件。 　　万一给他们留下了糟糕的初始印象，他们再也不来参加联谊了，怎么办。 　　所以装也要装成知节懂礼的文明人。说话都要慢声细语的，绝对不带任何一个脏字，举手投足间也要符合礼仪，绝对不做出任何野蛮的事情。 　　为了保证安全问题，还有一队人在外面巡逻，只要有哪个Alpha有了出格的行为，都会被他们毫不留情地丢出去。 　　…… 　　现场实在太多人了。 　　阮朝的鼻腔里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 　　全都是信息素的气味。 　　他从怀里掏出一瓶气味阻隔剂，对着自己一阵乱喷，直到空气重新变得清新起来，他才停下。 　　“你要喷一下吗？”他向林揽月晃了一下手中的阻隔剂。 　　林揽月吸了吸鼻子，对这些混杂的气味接受良好，并不会像阮朝一样感到难受。 　　“我感觉还好，就先不用了。” 　　“行，那你想用的时候再跟我说。” 　　阮朝的背包就像百宝袋一样，什么都有。 　　发情期那种糟糕透顶的体验，他完全不想再经历一次。所以他买了好多这种类型的东西，完完全全地做到了有备无患。 　　林揽月最开始还能和他聊聊天，谈论一下有关于学业的事情，或者随便的闲聊两句。 　　随着周围的Alpha越来越多，小姑娘完全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眼睛也彻底变成了星星眼。 　　一会这个好帅，一会那个好顶。 　　一会又哇了一声：“他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诶，五官完全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你说我要不要去认识一下。” 　　阮朝抽空打量了一眼被林揽月看中的Alpha，没看出来他和上两个有什么区别。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都长得差不多。 　　……他脸盲症都要犯了。 　　“你喜欢就去呗。” 　　得到了阮朝的鼓励（并不是），林揽月握紧拳头给自己鼓劲，深吸了一口气，冲到了那位Alpha面前。 　　两人离阮朝有些远，周围又实在太过吵闹，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看到林揽月对面的Alpha，一张脸以极快的速度红了个透顶，像是一个熟透的番茄，然后手忙脚乱地拿出光脑，和女孩交换了联系方式。 　　阮朝轻啧了一声。 　　拒吃这碗硬塞到他嘴里的狗粮。 　　宴会现场有很多零食和甜品。 　　阮朝拿了个小盘子，夹了好多蛋糕和小甜品，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得十分欢快。 　　为了参加这个联谊会，他没吃晚饭，都快要饿死了。 　　他将盘子里的蛋糕吃干净，感觉自己饱了一些，想要再吃一点水果解解腻。 　　他正在这边欢欢快快地挑水果，在芒果和草莓之间纠结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决定全都要时，身边忽然凑过来一个人。 　　对方的目光毫无遮拦地在他脸上打量了好几遍，然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惊疑不定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阮朝？你怎么在这儿？” 　　陌生Alpha的手指坚硬似铁钳，落在手腕时，瞬间就感觉到了清晰的痛意。 　　阮朝用力挣开了对方的束缚，偏过头看向他。 　　剔透的眼眸中全都是防备和陌生。 　　“……你谁？” 　　秦戈脸一黑。 　　“在电话上装不认识就算了，现实里还来这套，不觉得腻歪吗？” 　　阮朝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你。” 　　他用叉子叉起了一块芒果，咬了一小口。 　　清甜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开，很好地缓解了奶油的甜腻，他满意地眯起眼睛。 　　“我哥没叫你离我远点，别把晦气传到我身上吗。” 　　秦戈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显然是被阮朝说中了。 　　他不久之前才被阮辞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让他管好自己的烂桃花，别再招惹到他弟弟的头上，不然的话，就送他们一起进监狱。 　　还明令禁止他接近阮朝。 　　……真可笑。 　　一直都是阮朝在刻意接近他，刻意往他身边凑，刻意在他面前找寻存在感，他什么时候在意过他？ 　　……阮辞真是疯了，才会认为他弟弟是个人人都想靠近的香饽饽。 　　秦戈眸中闪过些许不屑的情绪。 　　他环抱着手臂，凭借优越的身高，居高临下地俯视阮朝。 　　想要在他眼眸中找到那份自己熟悉的痴迷。 　　只可惜……他搜寻了许久，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少年的眼瞳清澈莹润，一眼便可望到底。 　　有厌烦，有不耐……却唯独没有他想要看到的那种感情。 　　秦戈第一次有了什么即将脱离掌控的感觉，这让他有些不适应，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些慌乱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将要变得不一样了。 　　他迫切地想要和阮朝回到以前的相处方式。 　　“阮朝，你现在情绪不冷静，我不和你计较。”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 　　他放缓了语气，摆出了商量的态度，自以为自己做出多么大的让步，如果阮朝稍微懂点事，就不会再和他置气。 　　以往的经验让他信心满满。 　　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阮朝一眼，就自顾自地往外走。 　　他以为阮朝还会像之前一样，乖乖地黏着他，听他的话，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然而他走出了将近十米的距离，身边响起的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很显然，阮朝并没有跟上来。 　　他一脸诧异地转过头。 　　看到不远处的少年正在慢条斯理地吃水果。 　　是一颗红彤彤的大草莓，几乎快赶上他半个手掌大了。 　　他张开唇费力地咬了一口，有少许的汁液溅在了红润的唇瓣上……被他伸出舌头舔了回去。 　　秦戈又折返了回来。 　　他强压着怒气：“我让你和我走，你没听见吗？” 　　阮朝还在和大草莓较劲，头也没抬地回他：“听到了，但我又没同意。” 　　秦戈烦恼地捏了捏眉心：“……你到底在和我闹什么？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找我的吗。我现在愿意和你谈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强调：“我不是阮辞，不会一直惯着你这种大少爷脾气。” 　　阮朝终于舍得抬起头看他一眼了。 　　只是这一眼充满了新奇，惊讶，意外。 　　那样的眼神让秦戈以为自己是马戏团里正在表演跳火圈的猴子，才会招来这样的目光。 　　他忍不住皱起眉峰：“……看什么？” 　　阮朝：“我在看你究竟有多大脸，才能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 　　秦戈：“………” 　　阮朝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不紧不慢地说，“这儿有这么多长得比你帅，身材比你好的Alpha，我随便找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比找你更有可能性吧。” 　　秦戈：“…………” 　　“我请问呢，你比他们出色在哪里，优越在哪里，就一口咬定，我是为了你才来参加的联谊会。” 　　秦戈反唇相讥：“难道不是吗？” 　　“军校里你就只认识我这一个Alpha，之前你也会找各种理由来军校和我见面，不是送便当就是送零食……现在反倒不承认了。” 　　“别装了阮朝，你这样只会让我越来越厌恶你。” 　　阮朝：“正好我也讨厌你，看到你这张脸就生气。” 　　氛围是一片难言的死寂。 　　在阮朝直言不讳地说完讨厌之后，秦戈的眸光就变得一片压抑，像是黏腻的沼泽，充满了晦暗的情绪。 　　“生气是吧？”他忽然冷笑了一声，上前一步，抓住了阮朝的手臂，强硬地拉着他往外走。“既然已经生气了，我不介意让你更生气一点。” 　　阮朝也没想到秦戈会来抓他。 　　Alpha的力气比他预想中大很多，他连站都站不稳，只能被迫跟着他走。 　　左脚绊右脚，磕磕绊绊的，差一点就要摔倒了。 　　“放开我。” 　　“放开他。” 　　两道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那是一道微冷的声音，像是松树顶上将要融化的清雪，带着些许清冷的味道。 　　意外得有些耳熟。 　　好像……在哪里听过。 　　阮朝偏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拥挤的人群中自发地让出了一个通道。 　　身形挺拔的男人，慢慢走了过来。 　　他有一张清风朗月一样漂亮的脸，周围所有的一切在他的衬托下似乎都开始褪色，只有他一人依旧保持着鲜艳的色彩，像是鹤立鸡群一样引人夺目。 　　男人垂下眼睫，盯着秦戈的手掌。 　　即使他有意收着力气，还是在Omega娇弱的皮肤上，留下了鲜艳的指痕。 　　“我说……”男人一字一顿地重复，“放开他。 　　秦戈认识他。 　　应该说帝都军校没有人不认识他。 　　二年级，祁星宸。 　　联赛中力压上届冠军，将对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拿了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而他连前十都没进去。 　　秦戈眼中闪过丝忌惮。 　　可是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向来对联谊会这种东西没兴趣吗？ 　　或许是察觉到了秦戈的狐疑，祁星宸伸出根手指，点了点胸口的牌证。 　　上面刻着执法队三个字。 　　秦戈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将阮朝拉到了自己身边，解释。 　　“别误会，我和他是朋友，我们只是想找个没那么吵的地方叙叙旧而已，没别的意思。” 　　阮朝趁此机会在他鞋上用力踩了一脚。 　　秦戈身体僵了一下，忍痛的闷哼压抑在喉咙里，却还是牢牢抓着他没有松开。 　　他凑到阮朝耳边轻声低语：“等会再跟你算账。” 　　阮朝：？？？ 　　你居然还有脸跟我算账？要不是你突然发癫拉我起来，我会踩你吗？ 　　阮朝被他的厚脸皮程度再次刷新了认知。 　　他刚想再补上几脚，让秦戈疼得更狠一些时，就听到对面的男人开口询问。 　　“你和他认识吗？” 　　对方的视线定格在他的脸上，一双冰蓝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他……显然这句话是在问他。 　　阮朝顿住了动作。 　　他们这边已经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很多人都难掩好奇地看过来，还有人从更远的地方接近人群的包围圈，摆明了是想看热闹。 　　“不认识。”阮朝很果断地摇了摇头。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 　　“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他忽然冲过来，抓住我就想拉我走。” 　　“他力气好大，我一点都反抗不了……”漂亮的Omega露出了委屈的神色，声音也变得更弱更可怜了，睫毛不规律地轻颤着，“我好害怕，我根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让他放开他也不放开，刚才他还说要找我算账……” 　　人群里传来一片哗然。 　　“搞什么啊这哥们。” 　　“看人家长得漂亮，把持不住了呗。” 　　“我要吐了，看起来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喜欢强迫Omega的混蛋。真给我们Alpha丢份。” 　　“别别别，别带入我们Alpha，让他自己一个性别。” 　　“执法队还等什么？这样的人还不快点把他抓起来。外面可是还有一堆没门票的哥们等着呢。” 　　……… 　　秦戈气得眼睛都红了：“都给我闭嘴！” 　　“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他的话锋又转向阮朝，手下的力气也不由得加重了一些。 　　“你从小的时候就围在我身边团团转，像个牛皮糖一样踢都踢不走，现在说不认识我？” 　　秦戈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生气。 　　是因为阮朝的胡言乱语让周围的人对他产生误解，还是因为阮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装作不认识他，和他撇清关系。 　　“有这种事？”阮朝挑了一下眉，轻描淡写地说，“我全都忘了。” 第38章 　　秦戈气极反笑。 　　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仿若事不关己的阮朝, 从牙齿缝隙里挤出了一个行字。 　　“……你别后悔。” 　　他抓住阮朝的手指被人用力扒开，几个Alpha挟持着他，将他当成罪犯一样强硬地拖了下去。 　　即使这样, 秦戈还要回头看他。 　　阮朝张了张嘴唇, 做了个口型。 　　“活该。” 　　让你惹我。 　　他眼睛亮亮的, 得意的像一只翘着尾巴的小猫, 因为成功反击了伤害自己的坏蛋，而止不住地高兴。 　　下一秒，他又意识到自己不好在众人展现出这种小人得志的形象, 又很快地收敛了表情，重新摆出了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堪比川剧变脸。 　　因为祁星宸离他很近, 他的注意力又一直在阮朝的身上, 所以将他的表情变化全都尽收眼底。 　　比起那天神志不清……一直往他怀里躲的模样, 现在看起来倒是意外地鲜活。 　　阮朝留意到了他专注的视线。 　　偏过头向他看过去。 　　少年的眼眸中有疑惑一闪而过, 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陌生……似乎并没有认出来他是谁。 　　……也对。 　　他当时一直处于迷离的状态中，能够保持清醒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记不住他的脸也算情有可原。 　　但祁星宸还是感觉到了一点, 微妙的不爽。 　　大概是因为自从离开酒店之后, 阮朝的身影就顽固地停留在他的脑海里, 不管他是空闲还是忙碌，都抑制不住地想起他……想起他被汗水和泪水浸湿的脸庞, 想起他泛红的眼尾, 想起他微微颤抖的, 柔软的身体。 　　就连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他。 　　他鬼使神差地接下执法队的工作, 也是因为心中存在着微小的祈望，想着这场联谊会他会不会来…… 　　而被他惦记的Omega本人，却对他没有一点印象。 　　两者之间的这种不对等感, 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处于了下风，还没开始就已经输了个彻底。 　　祁星宸内心千回百转，外表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冷冷淡淡的，默不作声地一直凝望着阮朝。 　　阮朝是真的没有认出来他是谁，虽然觉得他有一点点眼熟，但并没有将他和在酒店里欺负他的那个人，划上等号。 　　他很有礼貌地向祁星宸弯了弯唇角，对他刚才的出手相助表达谢意。 　　但也仅限如此了。 　　阮朝在他直勾勾的注视下，总感觉心里毛毛的，汗毛都快要竖起来了，简单的示意之后，他就转身向后走，想把自己隐藏在拥挤的人群中。 　　“等一下。” 　　身后响起男人清冷的声音，想要阻止他离开。 　　阮朝假装没有听到，顺着人群的缝隙往里挤。 　　“你的学生卡还在我这里。” 　　……学生卡？ 　　他有这种东西吗？ 　　“是你上次……落下的。” 　　“你走得太匆忙，我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没办法还给你。” 　　如果说阮朝最开始还有点疑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 　　他顿住了脚步。 　　听到男人迈着平稳的步伐，不急不缓地向他靠近……停在了一个不会让人感到局促的社交距离。 　　祁星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精致小巧的卡片，递给阮朝，“下次小心一点，别再丢三落四了。” 　　阮朝慢半拍地接过来。 　　一瞬间的情绪起伏，甚至让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只是脸很诚实的红了。 　　一半恼怒，一半尴尬。 　　说到底，他和祁星宸全都是被人设计的受害者。 　　祁星宸更是因为他误闯入房间的原因，才会遭受了无妄之灾。 　　如果他能够遵循剧情的正常发展，在给他打抑制剂之后，就不管不顾地将他扔在外面，阮朝倒也不会对他生出讨厌的情绪，更不会生他的气。 　　可他偏偏最后像是被人夺舍了一样，将他扔到床上，想要就此将错就错下去……让他这个受害者身份，也变得不算无辜起来。 　　阮朝下意识地加重了手下的力气。 　　感觉到卡片方正的棱角压在细嫩的掌心上，带来不甚明显的钝痛。 　　然后他就听到了祁星宸的道歉。 　　“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说得意外地诚恳，语气平缓，没有任何敷衍的意思。 　　让阮朝不自觉地抬起眼眸，看向他。 　　“我那天也不是很清醒，将你当成了故意设计我的坏蛋，所以才……”他顿了一下，后面的几个字刻意放轻了一些，像是羽毛轻飘飘地萦绕在舌尖上，“冒犯了你。” 　　“……不好意思。” 　　周围还是有很多人。 　　阮朝能够感受到有很多道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祁星宸。 　　大概是又当场吃上瓜了。 　　只是听不明白祁星宸在说些什么，又为什么和他道歉，那些眼神饱含着疑惑和迷茫。 　　阮朝没有将事情摊开了在众人面前讲的打算。 　　所以…… 　　阮朝警告地瞥了一眼：“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 　　远离了人声鼎沸的人群。 　　附近的环境终于重归寂静，可以听到草丛里微弱的虫鸣。 　　学校里没有像城市里那样的光污染，抬起头就能看到漫天的星星。 　　又亮又闪。 　　阮朝想到了这次的任务。 　　——成为祁星宸的污点。 　　污点这个词其实很好理解。 　　身上脏污的痕迹，某些不光彩的事件，一种明显的缺陷……都可以归类于这个词汇。 　　而成为他的污点，就是让他因为自己的原因名誉受损。 　　任务大体理解透彻了……所以要怎么开始？ 　　真是个好问题。 　　阮朝现在找不到一点头绪，脑子里乱得要命，没有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 　　他和祁星宸虽然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但他们两个人充其量只能算是熟悉一点的陌生人。 　　如果祁星宸能够正常走剧情，被程礼拍到一张他“苛待”自己的照片，他的任务说不定已经结束了，也不用他现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开始。 　　他倒是可以让系统调出当时的录像，发到网上，完成程礼没有完成的哪一部分……可是，录像里除了两人相互纠缠的情景之外，找不到一点对方虐待自己的证据。 　　就算发到了网上，网友们说不定还会以为，是他们小情侣在玩情趣。 　　“真的很抱歉。” 　　是身边的顾星宸又开始道歉了。 　　阮朝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好像之前也有一个人，总是和他道歉。 　　不管是不是他做错了事情，都会和他说对不起。 　　他的神色微微恍惚了起来。 　　看着祁星宸冷冰冰的一张脸，似乎也开始变得顺眼了起来。 　　“我平常不是那样的。”祁星宸说，“不会那么……轻浮。” 　　阮朝没有说话。 　　祁星宸就以为他还在不高兴。 　　他解释：“我之前被人用这种方式陷害过。” 　　“他们会往我的床上塞人，陷入发情期的Omega，长得漂亮的Beta，甚至还有Alpha……” 　　“……所以我看到你出现在我房间里……我就下意识地以为你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阮朝：“所以，那些人你也一个不落地全留下了？” 　　阮朝的话，是带着一点嘲讽的意思。 　　想要讽刺他，别人陷害他，他还照单全收。 　　祁星宸瞥了他一眼，又很快地收回视线。 　　男人的耳根出乎意料地红了一点。 　　他说：“没有。” 　　他还想说，你是第一个。 　　但是这句话好像也有点冒犯的意思。 　　不太适合说出来。 　　阮朝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他抿了抿唇，冷声开口：“不管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你是个流氓的本质。” 　　“看到漂亮的Omega就扑上来，然后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脏话。”什么未成年，什么……到这里，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讨厌！恶心！混蛋！变态！色狼！ 　　阮朝的脏话储存十分贫瘠，只能想到这些骂人的词汇。 　　他在心里挨个骂了一遍。 　　然后才继续道：“要不是系……要不是我还有反抗的能力，就要被你欺负了。” 　　祁星宸垂下视线：“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阮朝还是不满意：“几句对不起就能抵消你的错误吗？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祁星宸抬眼看向他：“……你要报警抓我吗？” 　　阮朝被噎了一下：“那也太便宜你了。” 　　“如果你想的话……”祁星宸的话语停顿了片刻，继续说，“我可以对你负责。” 　　阮朝：“……？” 　　“你不是Omega吗，怎么对我负责。” 　　虽然系统向阮朝灌输了有关于ABO世界的基本常识，但他并没有深入了解，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不少比例的同性情侣。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O就应该和A在一起。觉得每一个性别的人，都是一小块拼图，只有A和O才能拼成最完整的一块。 　　一个同性别的O说想要对他负责，他只觉得他是在开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祁星宸有四分之一的艾斯戈尔星系血统，所以他有一双很好看的冰蓝色眼睛，在情绪起伏时，瞳孔的颜色还会加深，变得浓郁起来。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阮朝很清楚地看到了他眼瞳的色彩变化。 　　绚丽，斑斓，夺目。 　　像是有人按住了调色键，一点点往里面加一些深颜色的涂料，最后变成了深海一样的蓝黑色。 　　月亮掩在了乌云里。 　　光线一下子就变得暗淡了起来。 　　他们离路灯的位置有些远，昏暗的灯光下，阮朝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那双让人窒息的眼眸。 　　有一点点吓人。 　　“大多数人都以为我是Alpha，一少部分人觉得我可能是Beta，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怀疑过……我是Omega。”祁星宸掀起薄薄的眼皮，“所以，你怎么知道我是Omega的？” 　　他的语气明明和刚才没什么变化，但阮朝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 　　我能说，是系统告诉我的吗。 　　莫名被戳的系统：【？？】 　　系统：【你可以和他说，你闻到了他的信息素。】 　　阮朝眨了眨眼睛：“因为我闻到了你的信息素。” 　　他对祁星宸身上的味道还残留着一点印象，回想了一下，凭着自己的记忆说。 　　“是薄荷和清雪的味道。” 第39章 　　两人之间的氛围是一片难言的寂静。 　　祁星宸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阮朝感觉到了些许紧张, 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但他回想了一下，自己也并没有说错什么。 　　他的确闻到了祁星宸的信息素。 　　和他这个人一样, 是那种偏冷的气味,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 冬天松树梢上面那一层薄薄的清雪。 　　虽然很浅淡, 若有似无的，被他的铃兰香气完完全全压制了个彻底，但他们两个人当时离得实在太近了, 一点点变化都会变得显著起来，以至于阮朝没有认清他的脸, 反倒记住了他的气味。 　　祁星宸沉默了许久, 才喃喃开口。 　　“你是第一个……” 　　阮朝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第一个什么？” 　　祁星宸又不说话了。 　　眼中的深色褪了下去, 重新变回了无害的蔚蓝。 　　他垂下眼睫，避开了阮朝探究的目光, 显然是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打算。 　　但阮朝还是耐心地等待了一会, 同时眨着自己的大眼睛, 眼巴巴地盯着祁星宸看, 希望他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男人偏过头：“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好讨厌！ 　　好讨厌说话只说半截的人！ 　　要不就全都说出来, 要不就什么都别说。 　　系统适时插话：【他应该是想说……你是第一个能闻到他信息素的人。】 　　阮朝：【嗯？】 　　系统：【祁星宸的腺体发育存在着一定的缺陷, 他不会像普通O一样有规律的发情期, 也不会被Alpha捕捉到信息素。】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军校才会破格录取他。】 　　阮朝：【军校里十个人就有九个人是Alpha，剩下的一个是万里挑一的Beta……难怪祁星宸说，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是Omega。】 　　【那么问题来了, 嗅觉最为敏锐的Alpha都闻不到他的气味，为什么我可以闻到，因为我的鼻子天赋异禀吗？】 　　系统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了。 　　最后只能给出了一个可能是基因筛选的答复。 　　如果他们两个去权威机构做一下匹配度测试，或许会达到惊人的99%以上。 　　AO结合是天性，是常理，是不可违背的正统。 　　但大不过灵魂的互相选择。 　　……… 　　联谊会已经接近了尾声。 　　在回去的路上，阮朝悄悄摸摸地向祁星宸靠近了一点，吸了吸鼻子。 　　除了晚风送来的阵阵花香，还有青草的气息，什么也没有闻到。 　　道路两旁种满了芬芳馥郁的花朵。 　　花香又浓又腻。 　　很呛人。 　　阮朝忍不住小声打了个喷嚏。 　　“你在干什么？”前方冷不丁传来男人疑惑的询问。 　　阮朝很诚实地回答他：“我在试一试，还可不可以闻得到你的信息素。” 　　在ABO的世界里，腺体和信息素全部属于第二性征。 　　不管是A对O，O对A，还是对同性别的人说出这句话，或者做出靠近腺体的举动，都可以归类于性暗示或者性骚扰。 　　如果情节严重些，甚至可以喜提局子七日游。 　　可阮朝这个“小流氓”却一点都没有在骚扰别人的意识，见祁星宸停下来，他还得寸进尺地上前了一步，跑到人家脖子后面去闻了。 　　祁星宸本来是可以躲开的。 　　如果他想的话，甚至可以做到不让阮朝碰到他的一块衣角。 　　可是他没有躲，甚至连动都没动，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感受到少年微凉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肩膀，在上面短暂地借了下力…… 　　然后有细微的，带着些潮湿热意的气流，在敏感的皮肤上轻轻拂过。 　　还有一点不甚明显的香气。 　　祁星宸偏过视线，看到少年细白的后颈上，翘起了一个小角的信息素阻隔贴，那股惑人的甜香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他的身体僵住了，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晦涩的情绪在眸底深处翻滚。 　　也不知道是因为闻到了熟悉的铃兰香气，还是看到少年纤细的脖颈，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阮朝丝毫没有留意到祁星宸的变化。 　　他又努力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闻到，最后只能放弃了，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你的信息素呢？” 　　脱口而出的就是很不礼貌的质问。 　　祁星宸张了张唇，清冷的声线染上了一丝哑意。 　　他说：“……你想要？” 　　阮朝的目的只是为了验证一下，自己的嗅觉是不是真的天赋异禀，可以闻到别人闻不到的气息。 　　——至于系统说的基因选择，那是什么？ 　　……不可能的事情。 　　肯定还是因为他牛逼。 　　所以他没有多犹豫，就向祁星宸点了点头。 　　因为他是真的想要。 　　听到阮朝肯定的答复，祁星宸眸色又有了短暂的变化。 　　似乎有些惊讶，还有些意外。 　　他本能地觉得，这样的进展好像有点太快了，有点超出了他所设想的范围。 　　知道自己误会了阮朝之后，他原本的计划是找个机会好好和他道歉，取得原谅之后再重新和他认识一下，然后循序渐进地慢慢发展感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刚刚接触的不到一个小时里，就做出这种事。 　　所以，不该是这样的。 　　祁星宸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克制住了从深处蔓延出来了莫名冲动。 　　虽然满脑子都是礼义廉耻，仁义道德，这个该做，那个不该做，但他的嘴巴却是意外地诚实。 　　毫不犹豫地说了可以。 　　祁星宸又说：“我不是Alpha，没办法像他们一样将信息素注入你的腺体里。” 　　就算是侥幸注入进去，O和O的信息素也不会起反应，起不到任何安抚的作用。 　　“但是……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模拟出这样的过程。” 　　据说，有些O在被咬住腺体的时候，也会得到一定的心理满足。 　　可能阮朝也是这样的情况。 　　祁星宸的话语停顿了片刻，再次开口时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像是在哄人。 　　“……不会让你难受的。” 　　听着祁星宸在他面前自顾自地说话，阮朝的头顶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忍不住打断了他。 　　“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每个字我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却不明白什么意思……？ 　　将什么东西注入腺体？模拟什么过程？ 　　是还要往脖子上扎一针吗？ 　　阮朝想到了之前那针疼得要命的抑制剂，不由得露出了防备的表情，生怕祁星宸又从哪里掏出根针管来，趁他不备的时候，扎在他的后颈上。 　　或许是少年眼眸中的诧异太过明显，还带着一点小动物一般的警觉，让祁星宸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误解了他的意思。 　　祁星宸：“既然你没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还要说出这种引人误会的话。” 　　“什么误会？”阮朝想了想，恍然大悟，“是因为我说了想要你的信息素？” 　　“只是想闻一下，也不可以吗。我又没有别的意思。” 　　阮朝过于随意的态度，让祁星宸的表情一瞬间冷了下来。 　　他唇线绷紧：“你对每个人都这样？” 　　阮朝还有些茫然，还是不理解他的意思：“什么？” 　　“都会凑到他们面前，闻他们的脖子。” 　　“然后向他们索要信息素。” 　　阮朝反问：“有什么问题？” 　　祁星宸：“你小的时候没有上过生理常识课？” 　　“不知道这种行为代表着某种……” 　　“性邀请。”后面的三个字被刻意压低了音量，透着些许暧昧的蛊惑。 　　“是在邀请对方对你进行临时标记，将他的气息完全覆盖在你的腺体上，向所有人宣告你被打上了他的印记。” 　　阮朝：“……” 　　“同为Omega也不行吗？” 　　祁星宸斩钉截铁：“不行。” 　　阮朝故作冷静：“……哦。”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些潜规则！完全不明白只是闻一闻味道的事情，怎么就变成了性邀请。 　　在他看来，这和闻到食物的香气，肚子本能的咕咕叫，嗅到一朵花的芬芳，情不自禁地夸它好香……没有任何区别。 　　祁星宸：“……看来你是真的不清楚。” 　　阮朝只能随便找个理由应付过去。 　　“我生理常识课从来没有好好听过呀，全都是不及格。” 　　祁星宸不冷不淡地说：“看出来了。” 　　“你家里人也没有和你提起过？” 　　阮朝：“……我只有一个Alpha哥哥。” 　　“他也什么都不和你说？” 　　阮朝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双手合十，对不起了哥哥，这口黑锅你就先替我背下来吧。 　　祁星宸轻啧了一声：“真的很难想象你的家庭教育。” 　　他以为阮朝是那种爹不疼娘不爱，哥哥也不管的可怜O，所以才会在这种人人都知道的常识上犯糊涂。 　　才会做出这种诱惑人而又不自知的事情。 　　“你还说我是流氓……”祁星宸的目光停留在少年漂亮的脸上，他的眼型偏圆润，浅色的瞳孔莹润剔透，又纯又惹眼。“你才是真正的流氓吧。” 　　“主动，又不负责。” 　　莫名其妙被冠上了一个流氓的称号，又被人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阮朝的心情委实算不上多美妙，“你自己做的那些事还没有弄明白了，现在反倒说起我来了。” 　　什么时候一百步还可以嘲笑五十步了？ 　　倒反天罡。 　　祁星宸抬眼看向他：“我不是说了吗？我可以对你负责。” 　　所以现在不愿意负责任的人变成我了是吗？这根本就……等等，阮朝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被祁星宸带偏了。 　　诚然，他确实因为不懂两性常识，说出了一些不恰当的话，做出了一些不恰当的举动，但是祁星宸本人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也没有什么损失。 　　他可是被按在床上，又摸又亲。 　　差一点点，连床都下不去了。 第40章 　　怎么看, 损失最大的那个人都应该是他才对，是他受了委屈，是他被伤害, 被人欺负了。 　　而欺负他的那个人, 却还在这里理直气壮地指责他, 说他是个家庭教育差劲的流氓。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无理取闹。 　　阮朝有点生气。 　　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因为他只要一开口说话, 祁星宸就会用对他负责这样的话术来堵他的嘴。 　　负责负责负责…… 　　那天晚上的便宜没占够，他还想继续占便宜吗？真是所有的好处全都被他一个人霸占了。 　　不要脸。 　　阮朝斜了他一眼，想让他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不要再做这种想要和他攀扯上关系的美梦了。 　　“我有男朋友。”他说，“不需要你来对我负责任。” 　　听到这句话, 祁星宸的脸色果然变得微妙起来。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 “你有男朋友？” 　　落下的目光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些许怀疑的态度。 　　身形纤细的Omega, 有一张过于惹眼的脸, 剔透的眼眸，小巧的鼻梁, 像是花瓣一样柔软的嘴唇, 哪哪都漂亮得很。 　　而祁星宸还知道一些……不为旁人所知的信息。 　　比如…… 　　在热意翻涌时, 少年白皙的身体会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粉色, 整个人都像是被水浸透了一样，湿哒哒地黏在他怀里。 　　然后吐出一些, 像是猫咪幼崽一样又细又弱的呻.吟, 缺乏安全感似的想让他抱。 　　还会用那双像是被水洗过的眼眸, 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动作稍微过分一些，就会氤氲出浅浅的水汽，眼尾也会泛起好看的绯色。 　　…… 　　祁星宸代入了他男朋友的角色, 心想，如果他是阮朝的男朋友，肯定会把他藏起来，藏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的地方，不让任何人看。 　　要关在一个硕大的金色笼子里。 　　手腕和脚腕上都要带上那种细细的银制锁链，会在走动的时候，发出玲玲的清脆声响。 　　他想要什么东西，他都会替他找过来。 　　就连饭他都可以亲自喂。 　　衣服也可以帮他穿。 　　像是养着漂亮的鸟儿，一样养着他。 　　…… 　　想法似乎有点偏激了，不知不觉间就走向了违法的边缘。 　　碍于现实生活中法律和道德的约束，祁星宸也只是在脑子里这么想想，不会真的做出来这种过分的事情。 　　不过…… 　　话又说回来。 　　如果阮朝真的有这样一位男朋友，那他得大度成什么样子，才会让阮朝来军校参加这种AO之间的联谊会（划掉）相亲会。 　　是嫌自己的绿帽戴的不够多，想要亲手再做一顶戴到头上吗。 　　阮朝：“不信？我又没必要骗你。” 　　祁星宸扯了下嘴角，随意攀扯出一个人来，“你说的男朋友……是刚才那位被执法队押走的Alpha？” 　　“怎么可能是他呀！”阮朝的情绪激动起来，“不要把我和那种人扯上关系，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他连我男朋友的一根手指头……不是，是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祁星宸冷淡地嗯了一声。 　　见阮朝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他也配合性地追问。 　　“那你男朋友是谁？你跟我说一下他的名字，说不定我还认识。” 　　阮朝卡住了。 　　眼眸中泛起了些许茫然的神色。 　　他问系统：【我男朋友叫什么来着。】 　　【顾星……】系统及时止损，生怕说出这个名字之后，会勾起阮朝一些残留的记忆，会让他伤心难过。 　　【朝朝可以随便编一个骗他。】系统语气充满着对祁星宸的鄙夷和不屑，【他这样恶劣的人，根本不配知道朝朝男友的名字。】 　　阮朝思考了一下，觉得系统说得有道理。 　　他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他转向祁星宸，扬起微尖的下巴，显现出和系统如出一辙的鄙夷和不屑来。 　　“我和你又不熟，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如果说祁星宸刚才还有那么一点半信半疑，现在已经完全肯定了，肯定了阮朝是在说谎话骗他。 　　他轻笑了一下，上前一步，拉近了和阮朝之间的距离。 　　然后刻意压低声音，仿佛在诉说什么不想让别人听到秘密一样。 　　“那他知道……你发情期发作的时候，不小心跑到了我的床上，抱着我的腰和我撒娇吗？” 　　“现在还和我在没有人的地方……” 　　阮朝将他一把推开，打断了他后面尚未说出口的话。 　　他的脸上蒸腾出了浅浅的热气，表情也有一点慌乱。 　　“我都和你说过了，那是意外。” 　　祁星宸整理了一下制服上的褶皱，从善如流地说：“是，确实是意外。” 　　“不过只差一点，我们就做了只有情侣之间才能做的事。” 　　“这也是事实。” 　　阮朝脸更红了。 　　“你这人真的好不要脸。”哪有人将这种事情拿出来一直说的，他都没有羞耻心吗？ 　　他不想和祁星宸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转身就想走。 　　男人却往他所在的方向又迈了一步，挡住他的路。 　　“……你又想干什么？” 　　“生气了？”祁星宸垂下视线，看到了阮朝气鼓鼓的脸，像一只一生气就会鼓起脸颊的小河豚，有点可爱，想要戳一下。“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不要放在心上。” 　　阮朝很不礼貌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想从他的身边走过去。 　　祁星宸又往旁边挪动了一下，再次挡住了他。 　　阮朝：“……？” 　　他不高兴：“你是不是有病。” 　　“我只是想问……”祁星宸说，“我的外套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阮朝愣了一下。 　　想起来自己在酒店的时候，好像确实顺走了祁星宸的外套。 　　回到家之后，他就把它随手扔在了某个地方，至于到底扔在了哪里，也记不清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没有扔进垃圾桶。 　　留意到阮朝变化的神情，祁星宸倏然发问：“你不会把它丢掉了吧？” 　　阮朝目光游移：“没有。” 　　“就是一个外套，你还要啊？” 　　祁星宸：“为什么不要？” 　　他睁眼说瞎话：“那是我最喜欢的外套，我每天都要穿。” 　　阮朝：“……行行行。” 　　“那你明天来学校找我，我把它还给你。” 　　祁星宸点开光脑，亮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个人通讯号，语气毫无波澜地说，“加个好友，方便到时候联系。” 　　“……烦。” 　　阮朝在添加好友的界面，搜索了那一串数字。 　　指尖悬浮在发送申请的按键上。 　　他的动作顿了一瞬。 　　总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又跟着祁星宸的节奏走了，不仅约好明天见面，现在还莫名其妙地加上了好友。 　　不过……能够和祁星宸拉近关系，和他变得熟悉起来，也是阮朝愿意看到的。 　　毕竟他还有任务要完成。 　　总不能因为讨厌这个人，连积分都不要了。 　　在给自己做了一些心理建设后，阮朝发送了好友申请。 　　祁星宸那边通过得很快。 　　给他发了个数字1。 　　阮朝随手回了他一个表情包。 　　一只长耳朵红眼小兔子，眼睛竖起来，拿刀威胁人的表情。 　　祁星宸又给他发了一个句号。 　　阮朝回他了一个白色小猫张开爪子，亮出牙齿凶人的图片。 　　祁星宸大概是觉得好笑。 　　忍不住笑出了声。 　　阮朝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停下了动作。 　　当事人明明站在他眼前，他却在网络上和他斗起了图。 　　真是被他气昏头了。 　　阮朝若无其事地关闭了光脑，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就走。 　　或许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次祁星宸并没有再拦着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阮朝的社交账号有一个很可爱的名字。 　　我是软软。 　　念出来就止不住让人心尖发软。 　　他的头像是一只红白双色的小招财猫，眯着眼睛，弯着嘴角，坐在一堆金灿灿的金币里，右边还写着钱来两个大字。 　　不管是头像还是名字，祁星宸都觉得可爱得要命。 　　他手指挪动，将阮朝的聊天界面置顶在最上面，然后更改了一下备注。 　　他先打上是阮阮两个字。 　　想了想，最后又改成了朝朝。 　　月亮从乌云中挣脱了出来，撒了一地银白色的清晖。 　　阮朝回到了联谊会的现场，一抬眼便看到了正在四处找人的林揽月。 　　他向她挥了挥手。 　　“我在这里。” 　　林揽月看到他，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一路小跑跑了过来。 　　“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 　　“遇到一个熟人，和他在附近聊了聊天。” 　　女孩的表情登时变得八卦起来，“是Alpha吗？” 　　阮朝本来想说不是的。 　　但想到现在泄露祁星宸Omega的身份，很有可能会给他造成困扰，最后只能点点头默认了。 　　林揽月：“那加到联系方式了吗？” 　　在女孩灼灼的目光下，阮朝有些难以适应。 　　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说：“加…加到了。” 　　林揽月：“加了几个？” 　　阮朝：“一个。” 　　林揽月恨铁不成钢：“太少了。” 　　阮朝：“……？” 　　“怎么可以将鸡蛋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买东西我们还要货比三家，才能选出满意的呢。” 　　阮朝：“你的意思是……” 　　林揽月的眼眸亮起不可言说的光芒：“广撒网，精确捕捞。” 　　所以说，是要做一个海王吗？ 　　女孩长着一张小家碧玉的脸，眼睛圆圆的，嘴巴小小的，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从小到大都很听话的乖乖牌，她能说出这样的话，让阮朝很意外。 　　所以看人，确实不应该刻板印象。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 　　林揽月打开光脑，打算将自己今天的“收获”分一半给阮朝。 　　她加的所有Alpha全都被她划分到了一个组里。组名只有一个简单鱼形图案，生动又形象。 　　“这个……身高188，长得又帅又野，还有八块腹肌，你要吗？” 　　阮朝摇头。 　　“那这个……身高虽然矮了一点，但是是很标准的小奶狗长相，说话也甜甜的，应该会很粘人……” 　　阮朝还是摇头。 　　林揽月很有耐心：“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帮你找找。” 　　阮朝：“……”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有没有那种……看起来高高瘦瘦的，长相是偏冷一点的，不太爱说话，但说话的语气却很温柔，你让干什么他就乖乖干什么，喜欢穿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气质很干净……” 　　林揽月愣住了。 　　“好具体的形容，好细节的描述……” 　　女孩的眸光微微闪烁，难掩好奇：“你是在为前任找替身吗？” 　　阮朝眨了眨眼睛：“……没有就算了。” 　　林揽月也没有多问，只是说：“那我帮你留意一下，有这样的类型第一时间推给你。” 　　阮朝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好。 　　其实…… 　　他感觉祁星宸和他印象中的男朋友有一点点像。 　　但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如果说，秦戈比不上他男朋友的一根头发丝，那祁星宸勉勉强强可以比得上两根。 第41章 　　阮朝睡得很晚。 　　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好像一直在欺负人, 一直在指使别人做事，一副颐指气使，神气活现的样子。 　　挨欺负的那个, 被他指挥得团团转, 根本得不到一点休息的时间, 即使这样, 他还是不满意，还要不停地阴阳怪气。 　　…… 　　阮朝醒了。 　　原本还算清晰的梦很快就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只剩下隐隐约约的几个画面。 　　他抱着被子, 发了一会呆。 　　视线的焦距朦胧地停在虚空中的一点上，眸中尽是茫然的神色。 　　有点分不清楚自己在哪里了。 　　直到安静的房间里, 响起了刺耳的闹铃声。 　　少年的眼眸才像是被人为注入了活力, 重新变得灵动起来。 　　他将被子一把掀开。 　　一边喊着迟到了迟到了, 一边往洗手间跑。 　　跑到客厅里的时候还不小心被沙发绊了一下, 要不是系统及时幻化出身形，叼住他的睡意下摆, 努力往反方向扯, 他就摔倒了。 　　好不容易站稳身形。 　　阮朝心有余悸地缓了口气。 　　系统扇动着翅膀, 在他身边绕了两圈, 歪着头，一脸奇怪。 　　【朝朝, 你这么急干什么？】 　　【你现在在上大学, 就算迟到了也没有关系呀。】 　　阮朝反应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 因为睡觉姿势不规范, 压出了一缕往上翘的头发，更显得他呆呆的。 　　……对哦。 　　他现在不是在上高三，不会因为迟到被守在校门口的风纪委记名, 也不会被老师抓到，让他在走廊里罚站。 　　完全不需要生死时速。 　　可是…… 　　有那么一瞬间，阮朝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在梦里。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石英钟。 　　七点五十九分。 　　…… 　　八点。 　　客厅里的窗帘自动向两边拉开，明亮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斜斜地照进屋子里。 　　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暖融融的。 　　时间到了。 　　负责打扫卫生的小机器人也要工作了，它从墙角滑出来，拿着缩小版的清洁卫生工具，开始一天的忙碌。 　　阮朝站在客厅最中间的位置，很是碍事。 　　身高只到阮朝膝盖的小机器人，操着一口有些僵硬的机器音，软乎乎地叫主人。 　　“主人，请您让一下，A307要开始打扫卫生了。” 　　阮朝：“诶？好。” 　　他往旁边让了让。 　　小机器人的下半身并不是腿，而是一个陀螺形状的圆盘，可以自动吸取灰尘。 　　至于吸取不上来的大块垃圾，它的腹部会伸出一只小爪子，将它抓住，然后塞到自己的肚子里。 　　塞完之后，它还会用小爪子拍两下，确定垃圾不会掉出来。 　　阮朝盯着它看了一会。 　　在它再一次路过自己之后，没忍住手痒，摸了摸它的脑袋。 　　“辛苦你了。” 　　小机器人的面部显示器显现出一个甜甜的笑脸。 　　“为主人工作，不辛苦。” 　　原本停在阮朝肩膀上，蹭着阮朝的脖子跟他撒娇的系统小球，看到这样的情景，整个球充满危机感地僵成了一团。 　　头顶上的猫耳耷拉了下来，不自然地往后撇，摆出了飞机耳的形状。 　　看向小机器人的目光充满了敌意。 　　像是在盯着什么抢夺了主人宠爱的小妖精似的。 　　它趁着阮朝去洗手间洗漱的功夫，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小机器人的身边。 　　洗手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是哗哗啦啦的水流声。 　　很吵。 　　朝朝应该听不见。 　　系统冷笑了一声，显现出恶毒的表情。 　　它摩拳擦掌。 　　狠狠地用身体撞了小机器人一下，犹不解气，又用翅膀扇了一下它的脑袋——着重关注被阮朝摸过的地方。 　　机器人是铁皮做的，系统的攻击对它来说完全不痛不痒。 　　它扭着头，有些奇怪地转了一圈。 　　没有发现袭击它的对象。 　　是又发生故障了吗？ 　　不然的话，它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打自己。 　　小机器人不理解，小机器人想不明白。 　　最后还是觉得自己内部出了问题。 　　它边用迷你拖把拖地，边想，看来这个周末得返回工厂重新检修一下了。 　　…… 　　阮朝的第一节课是插花课。 　　上不上都无所谓。 　　他给祁星宸发了信息，和他约定九点准时在学校门口碰面。 　　祁星宸言简意赅地发了个好。 　　阮朝啪啪打字：“如果我到了没有看到你，会直接走掉。” 　　祁星宸似乎在忙着什么，过了一会才回复。 　　“我会早一点到，不会让你等我的。” 　　吃完早餐之后，阮朝开始四处找衣服。 　　他差点将客厅翻了个遍，最后是在沙发后面找到的。 　　衣服已经被勤快的小机器人洗干净了，上面除了浅浅的洗涤剂香气，什么都没有。 　　小机器人担心主人将衣服放在这里是有他自己的用意，所以没敢胡乱挪地方，洗完晾干之后，将它套在防尘袋里，又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也算是很贴心了。 　　阮朝将衣服叠吧叠吧，随意地塞在了书包里。 　　然后背起书包出了门。 　　今天的天气很热。 　　他在路上买了一根冰淇淋，是他喜欢的芒果口味，一边吃一边去上学。 　　现在他的账户里有很多很多很多的钱。 　　只要不再随便打赏男主播，这些钱花到他毕业他都花不完。 　　可以买最贵，最好吃的冰淇淋，完全不需要节省。 　　学校离阮朝租住的公寓很近，走路都用不上十分钟。 　　他在马路对面，一眼便看到了在学校门口等待他的祁星宸。 　　男人身姿挺拔，体型优越，穿着一身军校的黑色制服，显得一双腿长得要命，惹眼得很。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时间。 　　离九点还有五分钟。 　　算他准时。 　　他舔了舔手中的冰淇淋。 　　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他还没吃上几口，冰淇淋就开始化了，冰凉凉的奶油滴在他的手上，弄得他手指都黏糊糊的。 　　他看到有很多人围在了祁星宸身边，男孩子女孩子都有，应该是在和他搭讪，向他索要联系方式。 　　祁星宸冷着一张脸，一个不落地全都拒绝了。 　　大概是拒绝的方式称不上多么友好，语气也算不上多么友善，阮朝亲眼看到有个脸皮薄的小姑娘，红着眼睛跑掉了。 　　祁星宸倒是没什么反应，脸上甚至没有露出一点多余的表情，想是戴着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 　　最后可能是被那些人问得烦了，他直接换了个人少的地方，继续等他。 　　阮朝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出来祁星宸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围着他转。 　　他咬下冰淇淋的尖尖，感受到冰凉的芒果味道，充满了整个口腔，很好地缓解了夏日的燥意。 　　然后迈动脚步，慢吞吞地走到了祁星宸身边。 　　阮朝：“你来得还挺早。”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祁星宸在看到他之后，冷漠的表情好像瓦解了一些。 　　“军校离这里很近。”祁星宸回道，“几分钟就到了。” 　　阮朝没有再回话。 　　他手上拿着一根吃了一半的冰淇淋，满手都是黏糊糊的痕迹，根本腾不出手来帮他取外套。 　　“衣服在我书包里。”他转过身，将后背对着祁星宸，“你自己拿。” 　　书包的拉链被人小心地拉开，然后一只手伸进了书包里。 　　…… 　　阮朝的后背上全都是痒痒肉。 　　被人碰到就很不舒服 　　祁星宸只是在书包里动了两下，他就觉得哪哪都不得劲。 　　“还没找到吗？”他不耐烦地问。“就在最外面的隔层里，应该很明显。” 　　祁星宸的声音有点发闷，“找到了。” 　　话应刚落，阮朝就感觉到男人的手指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碰到了他敏感的腰侧，他整个身体都随之不自然地僵硬了起来。 　　他疾声催促，“找到了就快点拿出来，别磨蹭。” 　　“你把衣服洗了？” 　　“不然呢？”阮朝觉得他问了一句废话，毫不客气地回他，“不洗留在那里发霉吗？” 　　祁星宸取出了外套，又将拉链细心地拉好，“谢谢。” 　　阮朝不太高兴地瞪了他一眼，觉得他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不舒服。 　　他发泄情绪一样，用力咬掉最后一口冰淇淋。 　　冰淇淋化得实在在太快了，最后都变成了淅沥沥的糖水。 　　沾得满手都是痕迹。 　　阮朝有点恶心。 　　他抬起眼问祁星宸，是理所当然的态度，“你有湿巾吗？” 　　“只有纸。” 　　“纸也可以。”都到了这个时候，阮朝也不是很挑，只要能擦干净手就行。 　　祁星宸从口袋里拿出了纸巾。 　　垂下眼睫，很自然地去帮阮朝擦手。 　　柔软的纸巾先是拂过手背，掌心，擦掉了那些大块的湿痕，然后又一点点，慢慢擦拭手指。 　　面对阮朝，祁星宸似乎就有了超乎寻常的耐心。 　　每一根手指都擦拭得很干净，将那些粘粘的痕迹全都擦掉了。 　　或许是因为在军校上学的缘故，免不了要接触各种武器，男人的指腹上有很多粗糙的茧子，刮在阮朝细嫩的手掌上，总会带来细细麻麻的痒意。 　　阮朝愣住了。 　　他只是想向祁星宸借纸，没有想让他擦手的意思，不知道这家伙是从哪里产生的误会，自然而然地就开始服务他。 　　他蜷缩了一下指尖，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回来，却没想到刚有这样的举动，就被对方阻止了。 　　“等一下，马上就好。” 　　阮朝顿住了动作。 　　他有些不适应地抬起头，看向祁星宸。 　　说实话，他确实有一张很好看的脸。 　　哪怕距离这么近，也看不到任何瑕疵。 　　而且他的睫毛很长很长。根根分明的，还有一点微微向上卷翘的弧度。 　　让阮朝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当成宝贝一样养的洋娃娃。 　　脑海里那个模糊的影子，在这一瞬间，似乎和祁星宸重叠了起来。 　　让他有些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星……” 　　“祁星宸。” 　　祁星宸放开了阮朝的手，同样抬起眼眸凝视着他。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会 　　有种微妙的气氛在他们之间缓慢流动。 　　异样的情绪在心中弥漫开来。 　　不对，还是有哪里不对。 　　阮朝蹙起了眉。 　　是……眼睛吗？ 　　冰蓝色的眼眸固然清透迷人，像是蔚蓝的天空，像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但是，如果换成点漆一样的黑色，好像会更顺眼一点。 　　阮朝轻声问：“……你可以换成黑色的美瞳吗？” 　　祁星宸似乎没有想到，阮朝盯着他看了半天，脱口而出的会是这句话。 　　他有些诧异：“你喜欢黑色？” 　　阮朝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黑色会比较适合你。” 　　祁星宸觉得阮朝的话有些古怪，但想了一会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完全可以顺从阮朝的心意，就当是哄他高兴了。 　　所以他没有多犹豫，就点点头说了声可以。 　　阮朝果然变得兴奋起来，眼睛闪闪发亮的，语气更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柔和。 　　“附近就有美瞳店，我陪你一起去。” 　　祁星宸也没想到阮朝会这么好哄，只是答应会换成他喜欢的美瞳，就将所有面对他的尖刺全都收了起来。 　　“你不需要上课吗？”他还想着细水长流，想着完全可以利用这个借口之后再约阮朝出来，“……我们可以约别的时间。” 　　阮朝：“都是些不重要的课，逃掉了老师也不会管。” 　　插花课，绘画课，甜品课……没有一节课是有意义的。 　　就算乖乖去上课，阮朝也没有半点艺术情操，不是坐在座位上发呆，就是躲在下面偷偷玩手机（划掉）光脑。 　　因为光脑可以设置成隐私模式，调节成只有自己看到的屏幕，这就更方便他摸鱼溜号了。 　　看到祁星宸站在原地不动，还是有些迟疑不决的模样。 　　阮朝抓住祁星宸的衣袖，小幅度地晃了两下，像是要一直晃到他心里。 　　他放软了声音，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走吧走吧，一起去吧，不会耽误你多长时间的。”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祁星宸换上黑色的美瞳之后，会不会是他梦里的样子。 　　迫不及待地想要梦里那个人，在现实中显现出来。 　　为此，他不惜放下心中对祁星宸的成见，放软语气，和他好好说话。 　　“你之前那样对我，我都没和你计较，还乖乖地把外套还给你。”阮朝眨巴眨巴眼睛，“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不会不同意吧。” 　　祁星宸：“……” 　　在阮朝的撒娇攻势下，他没有坚持多久，就成功败下阵来。 　　无论阮朝想要他干什么，都只会说好了。 　　…… 　　他们用了一上午的时间，辗转了好几家美瞳店，都没有找到阮朝心仪的颜色。 　　明明那些导购小姐推荐的颜色都差不多，阮朝却好像很挑剔似的，这个看看，那个瞅瞅，最后全都摇摇头拒绝掉了。 　　“不行。” 　　“不对。” 　　“……差太多了。” 　　“不是我想要的颜色。” 　　…… 　　祁星宸：“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漂亮的Omega露出了回忆的神情，想了很久很久，才回答。 　　“要很纯粹的黑，里面像是有星星在闪。” 　　……这是什么形容？ 　　是因为在哪里看到了这样一双眼睛，所以现在才念念不忘地想要复刻出来吗？ 　　祁星宸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他扫视了一圈柜台上展品，然后点了点最下面的那个，问。 　　“……这个呢？” 　　阮朝认真观察了片刻。 　　“好像有点像，又好像不太像。” 　　那到底是像，还是不像？ 　　阮朝纠结了一会，“你试试吧。” 　　祁星宸之前没有带过隐形眼镜。 　　他的眼皮像是有自己的想法，和他的意识完全对着干。 　　他努力了许久，才将两个美瞳片成功戴了进去。 　　眼白都渗出了轻微的血丝。 　　祁星宸要比阮朝高上好多，把脚踮起来，才能勉强能够做到和他平视。 　　没多一会，阮朝他就累了。 　　“你太高了，我根本看不到。”他吩咐祁星宸，“你把头低下来。” 　　祁星宸看了他一眼，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身高差距骤然缩短，更方便阮朝观察了。 　　他的手掌撑在祁星宸的手臂上，整个人都快压到了他怀里。 　　他离得实在太近了，近到都快和祁星宸贴在了一起，却只是为了去看他的眼睛。 　　少年浅色的眼眸中显现出无比专注的色彩，目不转睛地盯着祁星宸变得纯粹，变得漆黑的眼瞳。 　　然后他弯起了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不甚明显的笑容。 　　“……真好看。” 　　阮朝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去碰他的眼睫。 　　像是在触碰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祁星宸心中的异样感越来越重。 　　明明阮朝的视线定格在他的脸上。他却总觉得阮朝像是在透过他，去看别的什么人。 　　他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了少年的手腕。 　　阮朝还以为是自己总碰他，让他不舒服了，所以很乖地停下了动作。 　　小声地问他怎么了。 　　祁星宸直直地凝视他，不肯错过他任何的表情变化。 　　他问：“你认识的人里，有这样一双黑色的眼睛？” 　　阮朝：“……没有啊。” 　　祁星宸：“那你为什么……”对美瞳的颜色这么挑剔。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充满回忆的表情。好像在透过我，去看你想要看到的人。 　　阮朝打断了他：“我不是说了，只是觉得黑色的更适合你。” 　　祁星宸半信半疑。 　　阮朝倒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弯起的唇角一直没有落下去。 　　他将同一色系的美瞳，全都买了下来。 　　送给了祁星宸。 　　“看在你今天让我很高兴的份上，你之前对我做的那些事，我都可以原谅你。” 　　祁星宸：“……” 　　阮朝又开始提要求：“所以……你以后再和我见面，可不可以都戴着这个黑色的美瞳？” 第42章 　　阮朝说他喜欢的眼睛颜色, 是纯粹得黑，里面还会有星星在闪。 　　其实他说错了。 　　他的眼睛里才有星星。 　　直直地盯着人看的时候，根本让人舍不得拒绝他的请求。 　　祁星宸像是被蛊惑了一样, 也忍不住伸出手, 想要触碰了一下他的眼睛。 　　阮朝却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 　　男人的手指也随之落在了他的眼尾上。 　　带着点微烫的热度。 　　阮朝他脸上的笑容变浅了一些, 有些疑惑地看向祁星宸。 　　他在对方的眼眸中……发现了某些熟悉的东西。 　　——某种炙热而克制, 压抑而纯粹的情感。 　　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自己也忘记了什么时候，他在那个人的眼里也经常看到。 　　原本只有六七分像的眼睛, 在这一刻莫名达到了九分。 　　让阮朝产生了片刻的恍惚。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他试探性地抓住他的手掌, 完全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祁星宸的手掌要比阮朝的脸还要大上一圈, 不仅指腹上有粗糙的茧子, 掌心上也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其实不是很舒服。 　　因为他脸上的皮肤很嫩, 碰到一点粗糙的东西都难受得不行。 　　但阮朝还是习惯性地像只小猫一样，在他手掌上轻蹭了一下。 　　祁星宸眼中的情绪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 更加热烈了几分, 陌生的躁动在他眼眸深处翻滚, 眸色浓郁又深沉。 　　阮朝神情间的茫然, 逐渐转换成了了然的情绪。 　　还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得意。 　　如果身后有尾巴的话，此时此刻肯定也嚣张地翘了起来。 　　大概是觉得, 自己以后都可以轻松拿捏对方了。所以原本弱声弱气的请求, 也变成了趾高气扬的命令。 　　“你以后和我见面, 都必须带着这个。” 　　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不然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威胁也威胁得很有力度。 　　祁星宸愣了一下。 　　清冷的声音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他说：“那如果我天天戴着, 你是不是天天都会和我见面。” 　　阮朝：“……？” 　　这是从哪里延伸出来的奇怪逻辑。 　　分明是……得寸进尺。 　　明明是自己在要求他，居然也能变成他要求自己。 　　而且他们又不在同一个大学，上课下课的时间都不一样, 怎么可能会有时间天天见面。 　　阮朝也只当他是随口说说，根本没放在心上，所以也随口应承了下来，就当哄他开心了。 　　“……也不是不行。” 　　…… 　　他们离开了美瞳店，一起回到了学校。 　　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正是吃午餐的时间。 　　看在祁星宸和他逛美瞳店逛了一上午的份上，阮朝打算请他吃个饭。 　　祁星宸很积极：“去哪里吃？中餐还是西餐？我来订位置。” 　　阮朝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去食堂。” 　　祁星宸：“………” 　　阮朝不高兴了：“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请你吃饭你还挑挑练练上了，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就不请了。” 　　祁星宸：“……没有不愿意。”只是有点心理差距。 　　看到他的表情阮朝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食堂怎么你了，不要刻板印象好不好，我们食堂的饭菜明明便宜又好吃。” 　　阮朝没有说假话。 　　为了照顾Omega挑剔的味蕾，满足他们的不同需求，Omega学院的食堂设施堪比外面的五星级饭店，提供的食物不仅营养丰富，味道还十分鲜美，好吃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掉。 　　完完全全做到了色香味俱全，不是外面普普通通的一家餐厅，就可以随便碰瓷的。 　　阮朝按照两个人的饭量，点了四盘菜。 　　祁星宸只是尝了一口，表情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他的动作依然优雅，依然符合餐桌礼仪，吃饭的速度却明显加快了许多。 　　不多一会，就空出了一个菜盘子。 　　阮朝这边才扒了两口米饭，饭碗里的米还没有下去多少，祁星宸就已经吃完了整整一碗，又跑去食堂窗口盛饭了。 　　趁他回来的间隙，阮朝问他：“我没有说错吧，是不是超级好吃。” 　　祁星宸嘴里还含着饭，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将嘴巴里的饭菜咽下去，才认真地回复了一句好吃。 　　阮朝满意了。 　　给他加了几块排骨，将他的饭碗堆得满满的。 　　“好吃就多吃点。”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质疑我。 　　阮朝的一碗饭吃了三分之一，祁星宸就又去盛饭了。 　　阮朝没有太在意，低下头继续解决自己的那份。 　　然而就在这短短五分钟的时间里，祁星宸就来回跑了三趟。 　　吃饭，盛饭，吃饭，盛饭…… 　　要不是阮朝碗里的饭菜正在一点点减少，他还以为自己陷入了循环里。 　　负责打饭的阿姨都嫌他烦了，直接给他换成了一个不锈钢的大盆，往里面大勺大勺地添饭，最后压得结结实实的。 　　“够吗？小伙子，不够再来点！” 　　祁星宸：“……够了，谢谢。” 　　Omega的饭量一向很小，他们为了保持身材，大多都会控制饮食，每一餐都会精准地计算热量，只要超过自己身体能够承受的范围，就算是没有吃饱，也不会再多吃一口。 　　阿姨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能吃饭的人。 　　看他身高板正，穿着一身军校的作战服，手臂间有微微鼓起的肌肉线条，自然而然地将他当成了Alpha。 　　“陪对象来的？” 　　祁星宸眸光微闪，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阮朝。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阿姨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阮朝之后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回过神后不得了地哎呦了一声，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小伙子可真有福气。” 　　…… 　　现在并不是下课的时间，所以食堂里的人并不算多，零零散散的。 　　但是阮朝还是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自己这里。 　　没有别的原因。 　　只是祁星宸的饭盆……实在是太显眼了，不管是刚刚走进食堂的，还是吃饭吃了一半的，都一脸惊讶地看过来，像是看到了什么八百年难得一遇的场景一样。 　　阮朝都有点后悔没有开一间包厢了。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又给祁星宸点了几盘菜，帮他下饭。 　　看着祁星宸吃得香喷喷的样子，他也不知不觉间多吃了一些。 　　“你们学校的食堂都不给你提供饭吃吗？” 　　“有。”祁星宸说，“各种口味的营养液，还有看不出什么东西煮在一起的糊糊。” 　　军校里的学生大多都是Alpha，生活方面糙得很，食堂自然也不会为了他们在吃食上多花心思，主打的就是一个饿不死就行。 　　还美其名曰磨炼心智，训练他们吃苦。 　　只要能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 　　阮朝：“……营养液？” 　　他还没有吃过营养液，只在便利店的柜台上看到过那种五颜六色的小管子，十星币就可以买一大盒。 　　他不免有些好奇地问。 　　“营养液好吃吗？” 　　“难吃。” 　　“……那糊糊呢？” 　　祁星宸用两个字简单地概括：“猪食。” 　　阮朝看向他的目光不禁染上了些许同情，心想难怪他听到要去食堂吃饭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他将自己面前的菜，默默地往他旁边挪了挪，声音也放软了许多。 　　“……吃吧。” 　　同为Omega，祁星宸过得也实在太惨了一点，在军校里过得都是什么暗无天日的苦日子。 　　活像是饿了好久，没有吃过好吃的的小可怜。 　　…… 　　阮朝刚刚解决完自己的那份饭，就来了一个通讯。 　　他本来是不想接的，但看到联系人是他的哥哥阮辞，阮朝原本散漫的表情立刻变得认真了起来。 　　他向祁星宸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才按下接通键。 　　“喂……” 　　“你逃课了？” 　　没有寒暄，没有问好，脱口而出的就是冷冰冰的质问。 　　阮朝的眼睫轻颤了一下，面对来自兄长的问询，下意识地否认：“没有啊。” 　　“别装了，你们老师都给我打电话了。” 　　……可恶！ 　　最讨厌和家长告状的老师了。 　　虽然……虽然逃课确实是他不对，但是那些插花课，音乐鉴赏课，甜品课……阮朝真的觉得没有什么认真听讲的必要。 　　而且有什么事老师也可以先和他沟通啊，什么都没说就直接找家长算怎么一回事！ 　　阮辞：“你逃课我不反对。” 　　“但你没有趁着上课的时间，去私会你手机里的那些Alpha男主播吧？” 　　阮辞别的不担心，只担心他的弟弟会被那些花言巧语的Alpha欺骗，时不时就要探查一下，看他有没有动想和他们见面的歪心思。 　　“没有！”阮朝这句没有显然比之前的那句说得更有底气了一些，“我好几天都没和他们联系了。” 　　阮辞轻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你要是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我的流水账单啊，看我有没有再给他们花钱。” 　　…… 　　S级体质带来的优越听力，可以让祁星宸清楚地听到阮朝和阮辞之间的谈话内容。 　　哪怕是在聊逃课这一话题，他们在说话的时候，也自带一种别人完全插不进去的亲昵和自然。 　　阮朝的语调也不自觉地拉长，带上了一点撒娇的口吻。 　　祁星宸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阮朝之前和他提到过的……男朋友。 　　虽然他一直都以为那是个莫须有的存在。 　　是阮朝为了骗他，刻意营造出来的。 　　但现在…… 　　他像是想要为了刻意彰显存在感似的，将阮朝的盘子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点，用不轻不重的声音问，“……你还吃吗？不吃我全都吃了。” 　　电话对面的人和他一样敏锐，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他的声音。 　　“……朝朝，你身边还有别人？” 　　阮朝瞪了祁星宸一眼，捂住通讯器，用口型对他说，“不是让你安静点，别出声吗。” 　　祁星宸垂下视线：“……那我之后都不说话了。” 　　阮朝都无语了：“……”你现在不是又说了？！ 　　等待了几秒钟都没有等到阮朝的回应，阮辞的语气都变冷了一些，“你把摄像头打开。” 　　“是我同学啦，我们在食堂吃饭。” 　　阮朝拍了两张餐桌上的照片，迅速发给阮辞，想要打消他的疑虑，“在食堂开视频有点不太方便，但是你放心，陪我一起吃饭的人绝对，绝对不是Alpha。” 　　阮朝一连说了两个绝对，一个比一个真诚，一个比一个有力度。 　　因为祁星宸确实不是Alpha……所以阮朝也不存在欺骗他哥的意图。 　　阮辞点开照片。 　　看到了摆放在餐桌上有些凌乱的空盘子。 　　照片边缘显现出的设施风格，的确是属于食堂的建筑体系。 　　阮朝没有和他说谎。 　　只是…… 　　阮辞眸光低垂，看到照片边缘处，属于成年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手指。 　　他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只是叫了声阮朝的名字，话语中意有所指。 　　“你如果有了想要认真交往的对象，哥哥不会反对，只是那些网上搔首弄姿，骗你钱的Alpha是绝对不-可-以的，知道了吗？” 　　阮朝呐呐地回复：“……知道了。” 　　也不知道之前的阮朝，到底给阮辞留下多么大的心理阴影，才会在每一次聊天时都会刻意提醒他这件事。 　　为了让阮辞意识到他的弟弟已经发生了改变，不会再被那些坏Alpha哄得团团转，让他对自己放下心来，阮朝每一次都会乖乖答应，无论阮辞说什么，他都会点头应是。 　　“你最近确实乖了不少。” 　　阮辞慢条斯理地开口：“下个月的零花钱我会多给你打点。” 　　连日的装乖确实是有效果的，他哥的散财童子属性又爆发了。 　　虽然这些钱他怎么花也花不完，但并不妨碍阮朝听到零花钱又变多了的喜悦和兴奋。 　　“好耶！” 　　为了让阮辞体验到撒钱的情绪价值，阮朝软着声音对他说了好多好话。 　　“哥哥哥哥，你对我真好，你果然是世界上最好最棒的哥哥，我最喜欢你了……” 　　以下省略数十字对哥哥表达的敬重和爱意。 　　阮辞耐心地听了一小会，才打断了阮朝的奉承。 　　“行了，别贫了。” 　　“……论坛的那件事我已经帮你解决了。” 　　“有时间可以去看看，上面应该会有几封给你的道歉信。” 　　通讯挂断了。 　　阮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阮辞说的是程礼雇水军在论坛上抹黑他的那件事。 　　好快。 　　他还以为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出结果。 　　“刚才和你打电话的人是你哥？” 　　身边传来男人略带几分迟疑的询问。 　　阮朝收回思绪，嗯了一声。 　　“……亲哥？” 　　阮朝有点不耐烦了：“不然呢？” 　　“……你手机里关注了很多Alpha男主播了？” 　　阮朝的表情僵了一瞬，选择先发制人：“你干嘛偷听我们讲话？” 　　“还给他们刷钱送礼物？” 　　阮朝抿了抿唇，耳朵开始泛红：“不是，连这你也听到了？” 　　祁星宸：“那你现在说的不会再被他们骗了，是真的吗？” 　　在祁星宸接二连三的追问下，阮朝成功恼羞成怒：“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我哥，凭什么来管我。” 　　祁星宸的声音变低了一些，“那是假的？” 　　“真的假的也用不着你来管。” 　　祁星宸不冷不淡地哦了一声。 　　他眨了下眼睛，感觉到了些许不舒服，想把眼中的美瞳片取出来。 　　阮朝留意到了他的动作，立刻伸手拦住了他。 　　“戴着不是挺好看的吗，干嘛要摘下来。” 　　祁星宸偏过头，神色不明。 　　“你让我戴这个黑色的美瞳，也是因为你看中的Alpha里，有人是黑色的眼睛？” 第43章 　　阮朝不明白, 为什么他总是揪着这件事情不放。 　　他们明明是各取所需。 　　他想依靠祁星宸来复刻自己心中那道模糊不清的影子。 　　祁星宸想要获得他的谅解。 　　他们彼此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吗。为什么非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要挑明了，摊开来说。 　　……说了你又不高兴。 　　阮朝蹙起好看的眉毛。 　　看到他了那双被深色美瞳覆盖的, 完全变了模样的, 点漆一样的眼眸。 　　心中被挑起的火气猝不及防地消了一些。 　　他决定再哄他一次。 　　——最后一次。 　　面对祁星宸有关于自己是不是某个Alpha的替身的猜测, 他很果断地说没有, 说他想太多了。 　　“我认识的那些Alpha，他们的眼睛都没有你的好看。” 　　“而且……”阮朝刻意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我直接去找他就好了, 干嘛还和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阮朝说得很有道理。 　　逻辑上挑不出任何错误。 　　但祁星宸直觉这件事并没有他说得那么简单。 　　一个人的言语, 态度, 眼神都可以骗人。 　　但下意识的反应不会。 　　阮朝总是愣愣地盯着他发呆, 视线完全凝在了他的眼睛上，像是透过他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每到这个时候, 他的心情都会变好, 对他也变得更加耐心了一些。 　　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待遇。 　　他虽然对阮朝有那么一点说不清, 道不明的心思。但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成为别人的替身。 　　而且…… 　　阮朝还认识, 好多好多好多的Alpha。 　　还和那些人纠缠过。 　　每天守在直播平台，看他们的直播。 　　心甘情愿地给他们刷礼物, 被他们用花言巧语欺骗。 　　那些人说不定也会亲密地叫他阮阮或者朝朝。 　　祁星宸不是Alpha。 　　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健全的Omega。 　　天生的腺体发育不良, 让他不会像普通的O一样, 会有困扰自己的发情期。 　　也不会因为信息素的原因, 被迫臣服于一个自己看不上的Alpha。 　　先天优越的身体素质，以及远超常人数倍的天赋和努力，让他可以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 俯瞰所有人。 　　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缺陷自卑过，也从来没有觉得那些眼高于顶的Alpha有什么过人之处，他只觉得他们又弱又蠢。 　　可是…… 　　“阮朝。” 　　“你觉得……” 　　“两个Omega可以在一起吗？” 　　阮朝不明白他的话题为什么跳跃得这么远。但还是依照自己的理解（准确来说，是系统灌输给他的知识），认真地回答了他。 　　“当然不能。”少年的语气没有任何停顿和犹豫。 　　他说：“Omega和Alpha才是天生一对。” 　　…… 　　祁星宸走了。 　　他的大盆饭都没有吃完。 　　剩下了一小部分。 　　阮朝盯着那点白米饭发呆，好像想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过了一会，他小声地抱怨。 　　“吃不了还要这么多，真是浪费。” 　　他将那点剩饭盛到了自己的碗里。 　　勉强扒了几口后，实在是撑不下去了，趁着没人注意又偷偷倒了回去。 　　…… 　　祁星宸什么都没说就直接走掉了，让阮朝越想越想不明白。 　　他忍不住问系统，【我说错话了吗。】 　　系统是阮朝吹。 　　在它看来，只有别人会出错，自家宿主永远都不会有错。 　　所以它毫不犹豫地回答：【怎么会呢？是祁星宸的问题，是他太玻璃心了。】 　　【他问我两个Omega可不可以在一起……】 　　阮朝顿了顿，后知后觉：【我好像也是Omega。】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对自己的身份还没有做到完全的认同，以至于他总会忽略自己也是一名Omega。 　　【那我以后是不是也要找个Alpha结婚？】 　　自然是不可能的。 　　因为阮朝有男朋友。 　　虽然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和全部的感情，但他仍然记得他和男朋友并没有分手，自然不可能背着他再去找别人。 　　而且他男朋友既不是Alpha也不是Omega，甚至不属于这三种性别中的任意一种。 　　但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阮朝若有所思：【Omega都可以和没有性别的人在一起，自然也可以和Omega在一起。】 　　【那确实是我说错话了。】 　　系统一言难尽。 　　没有性别的人说得是……顾星衍？ 　　这…… 　　emmmm…… 　　感情线暂存服务就这点不好，很容易混淆宿主对两个世界的认知，上个世界的男主放到这个世界里都变成了没有性别的人。 　　为了避免阮朝再得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结论，系统赶忙转移了话题。 　　【那朝朝要去找祁星宸说清楚吗？】 　　阮朝拧着眉说：【……不要。】 　　【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 　　【他不听话，我不喜欢他。】 　　阮朝想到阮辞在电话中和他提起过，论坛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走出食堂后，他随手打开了论坛。 　　果然像他哥说得那样，论坛上上有留给他的道歉信。 　　但这也……太多了。 　　十个帖子有六个帖子就是在和他说对不起。 　　看那些人的ID全都是之前蛐蛐过他的那些人。 　　阮朝不感兴趣地一一滑过。 　　然后看到学校官方发布的通知。 　　里面是程礼P图造谣，雇佣水军，开小号亲自下场引导风向，抹黑他的所有证据。 　　…… 　　【经研究并报校长办公会议审议同意，决定给予艺术系三班程礼程同学开除学籍处分，相关证据已移交给司法机关处理……】 　　评论区聊得热火朝天。 　　【wc！这是我有史以来见到反转来的最快的一次！】 　　【这程礼谁啊，真他妈恶心人，拿这种事情造谣，真是坏到骨子去了。】 　　【这种方法虽然恶心又恶毒，却意外得好用，相当于给人泼了一盆洗不清的脏水。】 　　【楼上说得对，要不是这次的调查结果出来得这么快，等这件事风波平定了之后，你信不信还会有很大一部分人认为阮朝生活作风有问题。】 　　【之前在论坛里夸夸其谈，又是自称同学又是自称邻居的那些人呢，还不出来说两句吗？该你们指点江山了。】 　　【你没看到吗，他们正在隔壁排排队道歉呢。】 　　【还好我从来不盲目跟风站队，从来不对这种事情发表任何意见，不然小丑的就是我自己了。】 　　…… 　　阮朝心情很好地给前排几个评论都点了个赞。 　　却误滑了一条消息，不小心点进了和秦戈的聊天界面中。 　　【我没有想到程礼会是这种人……他那样污蔑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从来没有回应过他的感情，也根本不知道他会因为我的原因，对你做出这样的事。】 　　【我和你道歉，是我没有处理好自己的人际关系，给你造成了困扰，对不起。】 　　阮朝一直没有回复他，完全是他自己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秦戈有点装不下去了。 　　【他做的这些事情我根本不知情，也从来没有插手过，你因为他迁怒我，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公平，而且你联谊会那天装作不认识我，让我出了好大的丑，我周围的同学都以为我是一个骚扰Omega的渣A，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有怪你，所以我们两个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 　　阮朝往下翻了翻，翻了好一会才翻到尽头。 　　对方像是给他发小作文一样，一段比一段长。 　　阮朝懒得一条一条看下去，又不想他继续在自己这里刷存在感，时不时发消息膈应他一下。 　　他删除了秦戈的联系方式，又将他移到了黑名单里，然后眼不见心不烦地关闭了光脑。 　　…… 　　这几天阮朝过得很是清闲。 　　每天两点一线地重复校园生活，往返在学校和公寓之间。 　　秦戈没有骚扰他。 　　祁星宸也没有再来烦他。 　　那天的事情似乎对他造成了很严重的打击，以至于他对阮朝的那点苗头，还没来得及发展，似乎就被他人为掐断了。 　　系统对任务有一丢丢的担心。 　　担心祁星宸会和阮朝就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人之后都不会再产生任何交集，那么他们这个世界的任务，就注定要失败了。 　　任务失败不仅得不到一点积分，还会被额外扣除一半积分当做惩罚。 　　阮朝不是很走心地安慰它，让它放宽心。 　　因为焦虑也没用。 　　系统还是很焦虑，焦虑得在阮朝身边飞来飞去。 　　从阮朝的前面飞到后面，又从后面飞到前面，在他身边很有存在感地绕来绕去。 　　阮朝本来在画画的，一不小心就被它挡住了视线，在画板上画出了长长黑黑的一条。 　　本就称不上好看的画作，因为这条黑线更显丑陋和不堪。 　　他心虚地撕掉画纸。 　　听到声音的老师，疑惑地向他看过来。 　　阮朝立刻挺直了脊背，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拿着画笔假模假样地在空荡荡的画板上胡乱比划。 　　做出一副正在认真绘画的表现。 　　等到老师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之后，他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他生气地抓住了系统的翅膀，制止它四处乱飞的举动。 　　【你乖一点，不要缠着我飞来飞去。】 　　【任务不会失败的，我心里有数。】 　　系统一脸期冀地问：【真的吗？朝朝。】 　　它倒不是不相信阮朝，只是不安的内心急需吃到一颗定心丸。 　　只要是朝朝说得话，它都信。 　　系统的电子可视屏幕上浮现出了亮闪闪的眼睛图案，还在biubiu地发着光。 　　在它充满信任的注视下，阮朝表情微僵，却还是强撑着点了点头。 　　【当然是真的。】 　　他勉为其难地做出了让步，【实在不行，我会去找他。】 　　………… 　　除了需要安慰一个总是焦虑的系统以外，阮朝这些天过得还算舒适随意。 　　祁星宸却难过许多了。 　　亲耳听到阮朝说Alpha和Omega才是天生一对，说他们两个之间根本是不可能的，他热切的心一瞬间就冷了大半。 　　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所有暧昧旖旎的心思全都被浇没了。 　　浑浑噩噩地回到学校之后，他摘掉了美瞳。 　　因为不熟练。 　　眼睛黏膜被他弄红了一大片，还控制不住地流眼泪。 　　镜子里的男人，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因为情绪的涌动，最后变成像是深海一样的蓝黑色。 　　……但仍然不是纯粹的黑。 　　里面更没有阮朝想要看到的星星。 　　祁星宸本来是想把这些东西丢掉的。 　　连盒子带包装已经全部扔进了垃圾桶里，最后又鬼神神差地捡了回来，放在了自己不常看到的位置。 　　他克制自己不去想阮朝。 　　但阮朝却像是无处不在似的，总会在各种地方冒出来。 　　侵占他所有的注意力。 　　祁星宸来到了训练场，和那些Alpha打架。 　　想要依靠这种方式发挥掉多余的精力，控制住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那些人弱的可以，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却还是不服输似的，一个一个地上来和他挑战。 　　被打得再也站不起来才肯低头认输。 　　祁星宸将绷带一圈一圈地缠在了手掌上，用拇指擦掉了唇角边的血迹。 　　他像是感觉到不耐烦一样，冲着底下围观的人，漫不经心地说。 　　“一起上吧。” 　　…… 　　乌泱泱的一片人全都冲到了挑战台上。 　　他们也不管旁边的人是谁，逮到一个人就开始往死里打。 　　或许这就是军校的传统。 　　不管什么类型的打架，最后都会演变成混乱的群架。 第44章 　　室内一片昏暗。 　　祁星宸没有开灯。 　　他的手像是脱力一样微微颤抖, 整条手臂都又酸又痛，使不上一点力气，这是短时间内用力过度的后遗症。 　　绷带缠得有点太紧了, 原本的活扣变成了死结, 怎么扯也扯不下来。 　　他用牙齿在上面咬出了一个缺口, 一声清脆的裂帛声之后, 将整条绷带都撕成了两半。 　　手指的关节有些红肿。 　　有的地方被磨破了皮，正在缓慢渗出血迹。 　　祁星宸垂着眼睫，默不作声地盯了一会。 　　在伤口完全愈合之前, 拍下了一张照片。 　　他将照片发到了社交平台，特意勾选了只允许阮朝一个人看, 然后配上了装X的文案。 　　1VS20。 　　具体有多少个Alpha登上挑战台, 祁星宸没有数, 但他粗略估计自己打了应该不下二十个人, 最后还能成功站起来的，也只有他一个。 　　怀着某种隐秘的心思, 他按下了发布键。 　　他想让阮朝知道, 他看中的那些Alpha, 他赤手空拳就可以打二十个, 就算是面对那些人的围攻，他也完全可以做到轻松自如, 只是手指受了一点轻伤。 　　一个连Omega都打不过的Alpha……祁星宸阴暗地想, 他们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 直接收拾收拾去世好了, 将世界留给其他人。 　　这样的话，也不会再有人说Alpha和Omega才是天生一对了。 　　这样阴暗的心思，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 　　祁星宸主要的目的只是想让阮朝明白, 那些高高在上的Alpha既不中看也不中用，根本不配站在他身边，根本不值得他喜欢。 　　…… 　　一分钟后。 　　祁星宸瞥了一眼后台。 　　没有收到任何点赞和消息的提醒。 　　五分钟后。 　　他又装作随意地点开聊天软件。 　　连一个小红点都没有。 　　一个小时后。 　　他听到提示的声音，瞬间点进去。 　　发现是浏览器的推送提醒。 　　艹。 　　祁星宸骂了句脏话。 　　…… 　　浏览器的推送提醒是某直播软件的推荐消息。 　　他本来没太在意的。 　　但他忽然想起了阮朝和他哥的那通电话。 　　想起了阮朝在直播平台关注了好多个Alpha男主播，想起了阮朝心甘情愿地给他们花钱。 　　在祁星宸回过神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软件下好，安装在了光脑上。 　　他按住搜索引擎，输入了Alpha男主播。 　　直播平台立刻按照热度排序，给他推荐个数十个直播间。 　　他随意点进去了一个。 　　里面的人并不多，只有几十人。 　　因为祁星宸只是个三无小号，昵称是一串乱码，也没有任何充钱的标志，主播欢迎前后左右的所有人，唯独略过了他。 　　…… 　　祁星宸点了一根烟。 　　指间的火光忽明忽灭，白色的烟雾在半空中画圈，升至天花板之后又慢慢消散。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只是想借助烟草的味道缓解自己的压力。 　　缩小的屏幕上。 　　是那个Alpha主播在卖力的表演。 　　表演什么？ 　　表演健身。 　　他穿着一件紧身的白色背心，勾勒出胸前，腰腹部大块大块的肌肉，显得肩宽腰细，呈现出完美的倒三角身材。 　　他先是在跑步机上跑步，然后又去做俯卧撑。 　　汗水很快浸透了薄薄的衣料，领口，前胸都有一小片黏湿的痕迹，显露出里面的肉粉色。 　　……这是在干什么？ 　　祁星宸没有看懂。 　　只看到了Alpha男主播在跑步机上跑了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又做了能有五十个俯卧撑，就开始流汗流个不停。 　　这点运动量对祁星宸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 　　他连头发丝都不会湿一点。 　　“好虚。” 　　客观的点评完之后，他面无表情地往下滑，滑到了下一个直播间。 　　这个男主播的人气要比上一个好一些。 　　弹幕也很活跃。 　　短短几秒钟就刷新了数十条。 　　男主播开始感谢礼物。 　　夹着一口低沉气泡音，谢谢这个宝宝，谢谢那个宝宝，时不时再从喉咙里挤出两声低低闷闷的笑声。 　　祁星宸：“……？” 　　“嗓子里卡拖鞋了？” 　　他继续往下滑。 　　…… 　　主播在和弹幕聊天。 　　然后一言不合地开始脱衣服。 　　礼物给得越多，他拖得越快 　　“……恶心。” 　　…… 　　主播在跳舞。 　　穿着露了十几个洞的破衣服，跳热舞。 　　镜头随着他的动作翻转，时不时定格在胸口，和腰腹部的位置。 　　弹幕上全都是一片激动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像看到了什么极为美妙又难得一见的场景。 　　“………” 　　…… 　　祁星宸连续看了十几个男Alpha的直播间。 　　锋利的眉峰越皱越深。 　　他大概从这些Alpha之中，找到了某个共同点。 　　就是…… 　　无所不用其极的卖肉。 　　见缝插针的卖肉。 　　得寸进尺的卖肉。 　　“用这种下作方式吸引注意，也就只能骗骗那些不谙世事的Omega了。” 　　祁星宸卸载了直播软件，顺便点了举报。 　　他看不出这些Alpha男主播有什么过人之处，只觉得他们的手段低级又恶劣，难登大雅之堂，还不如那些在训练场上，被他揍得抬不起头的Alpha。 　　可偏偏阮朝喜欢。 　　是因为他们肉……漏得多吗？ 　　…… 　　他将熄灭的香烟扔进了垃圾桶里，打开窗户，通风换气。 　　然后打开头顶的白炽灯。 　　过于刺眼的亮度，需要适应一会，眼睛才不会感觉到刺痛。 　　两个小时之前，他发布的那条状态，直到现在都没有收到任何点赞或者消息的提醒。 　　他不仅有些怀疑，阮朝是不是已经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 　　他点开阮朝的头像，试探性地发了一个句号。 　　没有红色感叹号的提醒。 　　消息在转动了一圈之后成功发了过去。 　　祁星宸愣了一下，本能地想要撤回。 　　手忙脚乱的操作下成功按到了删除键。 　　祁星宸：“……” 　　服了。 　　阮朝刚刚吃完晚饭，就收到了祁星宸的消息提示。 　　他将桌子上面的垃圾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剩下的交给小机器人处理，然后又日常性地摸了摸小机器人的脑袋，夸奖它做得真棒，真是个勤劳的小机器人。 　　小机器人的显示屏上浮现出一个羞涩的笑脸。 　　目睹这一切的系统：【………】 　　嫉妒让人失去理智。 　　【朝朝。】它飞到阮朝的身边，不着痕迹地将小机器人挤走，将自己圆乎乎的脑袋放在阮朝柔软的掌心下面，蹭了蹭，【我看到祁星宸给你发消息了，你要不要回他一下。】 　　阮朝拆开一块水果糖放在嘴里，【不急。】 　　他将糖果吃完，又拆开一块奶糖放在嘴里，才不急不缓地点开了和祁星宸的聊天记录。 　　什么都没看到。 　　只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的句号。 　　一二三四五……整整五天祁星宸都没有任何动静，好像从他的世界里完全消失了一样，好不容易等到他的回应，他就只给他发一个句号。 　　还很有可能是不小心压过来的。 　　这和阮朝原本所想的，根本不一样。 　　他难得的有了一点危机感。 　　阮朝很清楚祁星宸对自己有好感，可能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但这点微不足道的喜欢，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加深，反倒……反倒好像快要消失了。 　　这怎么可以。 　　原本觉得胜券在握的事情，意想不到地出现了一些波折，如果再这样一直僵持下去的话，任务前景似乎也会变得不明朗了起来…… 　　为了重新掌握主动权。 　　阮朝屈尊纡贵地回了个他一个问号。 　　祁星宸在这边等了很久。 　　等得心跳的速度都不自觉地加快，因为紧张，手心都沁出了冷汗。 　　却只等到阮朝回给一个问号。 　　问号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自己打扰到他了，还是几天不见，他已经忘记他是谁了？ 　　无论是哪个答案，祁星宸都难以接受。 　　他想到了直播平台上那些……Alpha。 　　想到了他们吸引眼球的……下作手段。 　　……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阮朝都没有得到祁星宸的回复。 　　觉得自己被他无视了个彻底。 　　他有点生气，又有点慌。 　　手指飞快的打字。 　　“我不理你你也不打算理我了是吗？非得要我和你亲口承认自己说错了话，和你道歉吗？” 　　他觉得这句话语气有些差，还含着一点质问的意思，阮朝又默默地删除了。 　　“我不理你，你也不理我呀。” 　　怎么看起来像是在和他撒娇。 　　他和祁星宸还没熟悉到这种地步。 　　删除…… 　　“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两个Omega也是可以在一起的。” 　　祁星宸都没有为那天的不告而别道歉，他凭什么先道歉。 　　删除…… 　　“你要是不想要，可以把美瞳还给我。” 　　…… 　　就在阮朝纠结要怎么开口的时候，祁星宸那边终于又有了动静。 　　发来了一条消息。 　　是一张照片。 　　灯光背景有些昏暗，阮朝看不太清拍的是什么。 　　他点开照片，在眼前放大，然后将亮度调到了最高。 　　然后他的手指僵住了。 　　先是耳根冒出一点浅浅的红晕。然后整张脸都像是被蒸腾出热气熏染了一样，飞快地染上绯色。 　　眼睫轻轻颤抖着，仿佛乱颤的蝴蝶羽翼。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男人的腹肌照。 　　是从上往下拍的角度。 　　没有特意凹造型，也没有特意寻找光线，就是随手一拍的产物。 　　衬衣的下摆被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掀起了一块。 　　露出里面紧致，流畅的肌肉线条。 　　不是那张夸张的大块凸起，而是很紧实很赏心悦目的肌肉走向，六块腹肌整齐排列在劲瘦的腰身上，充满了成年男人的力量感。 　　再往下，是隐藏在宽松裤腰下，若隐若现的人鱼线…… 　　阮朝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将光脑扔掉。 　　他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面红耳赤地说，“不是……祁星宸他有病吧？！” 第45章 　　阮朝怎么想也没有想到, 祁星宸会发给他一张裸露的腹肌照。 　　他这是想干什么？ 　　炫耀自己肩宽腰窄？ 　　炫耀自己的肌肉好看？有一副赏心悦目的好身材？ 　　阮朝撩起自己的衣服下摆，悄摸摸地往下看了一眼。 　　只看到了白白嫩嫩的软肉。 　　软乎乎的，看起来手感就很好摸的样子。 　　他不明白, 同为Omega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 　　他不由得对这张照片产生了些许质疑。 　　因为自己没有, 所以就要质疑别人的真实性。 　　阮寨红着耳朵, 上上下下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这张照片, 没有看到任何的P图和造假的痕迹。 　　“居然是真的……”他有些不愿意相信地小声呢喃，按住右上角的叉号，将照片关掉了。 　　就算照片是真实拍摄的, 但也不一定是他本人的，说不定是偷得别人的图片。 　　阮朝以最深的恶意揣测祁星宸。 　　他低下头, 看到了祁星宸新发给他的消息。 　　祁星宸：“好看吗？” 　　阮朝脸上刚消下去的热度, 又有了逐渐上涨的趋势。 　　他有一瞬间以为祁星宸是被人给盗号了, 所以才会发给他这么一张‘不知所谓’的照片。 　　就像他以前的世界里, 那些盗号的人发过照片之后，也会问他好不好看, 然后还会发给他一长串神秘数字, 告诉他加V可以看大图。 　　阮朝点开右上角, 差一点就习惯性地按下了举报的按钮。 　　然后他瞥到了图片中,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 　　肤色白皙，指骨修长, 手背上隐隐约约可见青色的筋络, 还有一些不算显眼的细小疤痕。 　　很明显是祁星宸的手。 　　对面又发过来了几张照片。 　　其中有一张没有调整好角度, 不小心露了下半脸。 　　隐在昏暗背景之下的, 是男人优越的，比他人生规划还要清晰的下颌线，鼻梁高挺, 纤薄淡粉色的嘴唇轻抿着。 　　他都把脸露出来了，阮朝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好看吗？” 　　同样的话，祁星宸又发了一遍。 　　阮朝有些无语，给他发了一长串的省略号。 　　切，有什么好看的。 　　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腹肌。 　　祁星宸又发：“是不是比你关注的那些Alpha男主播好看多了。” 　　好好好，又扯到那些男主播的头上了是吧。 　　阮朝不明白，发一个腹肌照，又怎么会和那些人扯上关系。 　　总不会是那些Alpha男主播给他的灵感吧？ 　　虽然之前因为好奇，阮朝的确点进去过一两个直播间，看到他们裸着上半身的模样，也收到过他们发来的各种各样的擦边照片。 　　但他都没有仔细看过。 　　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他拉黑了。 　　就算如此，阮朝还是要装作经验很丰富的样子，给祁星宸回消息。 　　“差～远～了。” 　　…… 　　祁星宸像是没有看到他的回复，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自顾自地说：“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天天给你拍。” 　　阮朝：“这种照片我在平台上一搜就会有一大把，还需要等你给我拍？” 　　祁星宸：“……这不一样。” 　　阮朝：“哪里不一样？” 　　祁星宸：“他们拍下的照片会给很多人看，我只会给你一个人看。” 　　阮朝动作顿了一下。 　　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被这句话戳了一下。 　　泛起了莫名的情绪。 　　这句话似乎透着某种示弱的讯息，又含着某些意味不明的含义。 　　阮朝：“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很快，祁星宸就发过来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冰蓝色的眼眸，像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又像是漂浮着碎冰的海面，一张是带了美瞳之后，完全变成深墨色的眼眸。 　　祁星宸带着一点小心思，小心翼翼地问：“……你喜欢哪一个？” 　　阮朝停顿了片刻，还是选择第二个。 　　祁星宸：“……行。”虽然这个答案他一点都不意外，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失落了一小会。 　　阮朝想了想，打字安慰他：“都挺好看的，只是我本人更加喜欢黑色。” 　　祁星宸已经让步了，他也不是不可以向后退一步。 　　阮朝继续打字：“那天我说错了话，我说Alpha和Omega才是天生一对。” 　　“后来我想了想，是我思想太狭隘了。” 　　“Omega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只要是他喜欢的，就算是没有性别的人也可以。” 　　祁星宸没有想到阮朝会说出这样的话。 　　诚然他是高兴的。 　　就像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罪犯，忽然有一天被告知改成了死缓，如果再努努力，说不定会直接推翻案子，拥抱自由。 　　原本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倏然峰回路转，走向另外一条充满光明的宽阔通道。 　　祁星宸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但看到后面阮朝特意提起的没有性别的人，他的心中又不免泛起了些许疑惑。 　　什么没有性别的人？ 　　这个世界上……存在没有性别的人吗？ 　　某种无法言说的直觉，让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好一会。 　　看不出任何所以然来。 　　他以为阮朝只是随口说说，或者是打错了字，所以也没有太在意，直接略过了他这句话。 　　祁星宸原以为还要努力很久，才能改变根深在阮朝心中的刻板印象，没想到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就想通了。 　　那他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一下，阮朝是因为他……才改变的？ 　　原来……发那些擦边照片，居然这么有效果。 　　祁星宸若有所思。 　　他平复了一下起伏不定的情绪，当胡乱跳动的心脏重新回归正常，掌心不再渗出冷汗之后，他才谨慎地打出了一句话。 　　“……那我可以追你吗？” 　　扑面而来的直球让阮朝猝不及防。 　　他以为还要拉扯好久，对方才会向他表达好感。 　　这句话直接扰乱了阮朝的所有计划，让他的心也开始跟着一并乱起来。（虽然他本来也没什么计划，全靠临场发挥。） 　　但是这也太快了，这和他原本想的根本不一样。 　　看来，只能掏出planB了。 　　他思索了一会，试探性地发送。 　　“健康的恋爱固然令人向往，但畸形的恋爱实在精彩。” 　　祁星宸不明白：“什么意思？” 　　阮朝：“你知道的，我有一个很喜欢的男朋友。” 　　祁星宸：“我不知道。”那不是你为了哄骗我，故意编出来的假话吗？ 　　阮朝：“那你现在知道了。” 　　祁星宸：“……” 　　阮朝：“你和我男朋友有一点像。” 　　祁星宸开始扣问号。 　　阮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尤其是眼睛，你带上美瞳之后简直和他一模一样。” 　　自己心里怀疑和阮朝亲口承认，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有那么一瞬间，祁星宸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被这句话一下子搅得天翻地覆起来。 　　他仍不死心：“那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是全都是骗我的？” 　　阮朝回忆了一下，自己骗了他什么。 　　还没等他想明白，祁星宸就发过来一长串消息。 　　“我之前问过你，我是不是某个Alpha的替身，你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不是，说我想太多了……还说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你直接就去找他了，根本不会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 　　“所以，你到底哪句话是真话，哪句话是假话？” 　　阮朝：“我没有骗你啊，你确实不是某个Alpha的替身。” 　　“因为我男朋友根本就不是Alpha。” 　　所以你否认的是我不是某个Alpha的替身，而不是否认这个替身本身就存在的事实…… 　　这样就不算欺骗了吗？ 　　对面发过来一长串看不清楚的乱码。应该是气急之下不小心按过来的。 　　阮朝难得的有些心虚。 　　“我男朋友现在不在我这里。”他鼓足勇气，闭着眼睛打出了下面的字，“你要是想和我在一起，可以选择当他的替身。” 　　祁星宸：“？？？？？？” 　　阮朝抿了抿唇：“有事说事，不要随便扣问号。” 　　祁星宸冷冰冰地回复：“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心甘情愿地去当别人的替身。” 　　“就凭你长得好看，有一张格外漂亮的脸吗？” 　　阮朝碰了碰自己的脸，感受到了肌肤的细滑，再用力一点，指腹就陷入了滑嫩的软肉里。 　　他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还是那种很少见的漂亮。从小被夸到大的长相，让他一向对自己很有自信。 　　所以，他有些疑惑地反问：“这还不够吗？” 　　不让祁星宸扣问号，他现在又开始扣上了句号。 　　“。。。。。” 　　阮朝被他的反应也弄得有点生气了：“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我们之间就没可能了。” 　　祁星宸坚持：“我不和别人偷情，也不当男小三。” 　　“那你明知道我有男朋友还给我发腹肌照，本身就是想图谋不轨。” 　　祁星宸：“……我以为你之前是在骗我。” 　　阮朝：“哦……那你现在知道了，还会给我发吗？V我两张看看实力。” 　　祁星宸：“你别这样。” 　　阮朝：“互删。” 　　祁星宸：“………” 　　阮朝冷漠：“别再发消息给我了，我马上就把你拉入黑名单。” 　　祁星宸：“等一下！” 　　整整一分钟的时间。 　　上面都在显示正在输入中。 　　似乎这句话对祁星宸来说很是难以启齿。 　　他删删减减，最后终于发了过来。 　　“你总要给我一点接受的时间。” 　　阮朝：“……那你需要考虑多久？” 　　祁星宸：“……三天，三天之后我给你答案。” 　　阮朝二话不说直接将他删除了。 　　过了几分钟。 　　祁星宸添加好友的消息不停地在屏幕上闪烁，提示音响个不停。 　　来自陌生人的打招呼信息：“我不是说了我会考虑吗？为什么一言不合就把我删除了？” 　　你应该庆幸我没有给你拉入黑名单。 　　…… 　　来自陌生人的打招呼信息：“你把我加回来，我们好好聊聊。” 　　既然不愿意，那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 　　来自陌生人的打招呼信息：“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插足别人的感情是很不道德的一件事，难道我就不需要经历内心的挣扎吗？” 　　你以为我就很乐意？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就算祁星宸和他男朋友长得再像，阮朝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 　　三分钟之后。 　　来自陌生人的打招呼信息，只有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三个字，“我同意。” 　　阮朝又晾了他一会，才慢条斯理地把他加回来。 　　他问：“想清楚了？” 　　对方好像忍辱负重似的，好半天才回一个嗯字。 　　阮朝点开转账信息，给他转了自己账户里一半的钱。 　　想了想他又舍不得，扣扣搜搜地减了个零。 　　莫名收到转账信息，祁星宸很是意外。 　　“为什么忽然给我转钱？” 　　阮朝紧扣最开始的主题：“我不是说过吗？我喜欢畸形的恋爱。” 　　他睁眼说瞎话：“替身文学满足不了我。” 　　“你把钱收了，算我包养你。” 　　又是替身又是包养的……这应该足够成为祁星宸身上洗不清的污点了吧？ 　　阮朝似乎已经想到了任务完成之后，他和系统一起躺着数积分的场景了。 　　他忍不住弯了弯眼睛，翘起了唇角。 　　…… 　　祁星宸没有再扣问号，也没有再发句号。 　　现实的冲击让他缓了好一会，才勉强缓过来。 　　很难想象阮朝三十七度的手指，是怎么打出这么冰冷的一句话来的。 　　他同样冷着一张脸，眼角眉梢都像是结了冰一样，泛着阵阵渗人的寒意。眼眸深处是暗到看不清的郁色，整个人都缠绕着如有实质的阴影。 　　最后，他还是把钱收了。 第46章 　　“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祁星宸一字一顿地打出这句话。 　　阮朝想了想, 回复他。 　　“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替身和金主的关系？” 　　“当然，你也可以当做我们是在谈恋爱。” 　　阮朝很讲道理：“选择一个你愿意接受的接受。” 　　谈恋爱？ 　　祁星宸直勾勾地盯着那三个字，眼睛都快盯红了。 　　这和他想象中的恋爱根本不一样。 　　他的初恋, 他唯一一个情窦初开的对象, 他第一个喜欢的人……只把他当成男朋友不在身边时的慰藉品, 把他当成怀念男朋友的替身。 　　甚至他和他男朋友都没有分手, 就让他插足了这段感情，让他变成了一个人人唾弃的第三者。 　　而他，明知道事实的真相如此残忍, 却没有及时抽身，反倒犯贱似地一股脑扎了进去。 　　祁星宸的道德水平虽然不是很高, 但也勉勉强强算是在平均值以上。 　　需要经历内心强烈的谴责, 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眸中的猩红血色褪下去了一点。 　　悬在半空中的虚拟键盘都被快被按出了火花, 他自欺欺人似的回复, 也不知道是在骗自己还是在骗别人。 　　“那我们现在就是在谈恋爱。” 　　“谈恋爱需要腻在一起。” 　　“明天我们就去约会。” 　　阮朝本来想拒绝的。 　　但他转念又想，祁星宸经历过这样的刺激, 神经肯定已经绷紧到了极限, 如果再和他唱反调, 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他选择给他一个甜枣, 安抚他的情绪。 　　阮朝：“可以，时间地点你来定。” 　　祁星宸：“明天早上八点, 我会去你家接你。” 　　阮朝：“太麻烦了吧, 我们像上次一样, 在学校门口见面就好了。” 　　祁星宸：“地址。” 　　阮朝：“……你没看到我发的消息吗, 我说不用你来家里接我。” 　　祁星宸像是个复读机一样，不知疲倦地复读。 　　“地址。” 　　阮朝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执着。 　　最后还是在他的坚持下，将他家所在的具体位置发给了他。 　　…… 　　时间已经很晚了。 　　阮朝洗了个澡, 打算睡觉。 　　他躺在松松软软的床铺上，将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一点，然后裹上了厚厚的棉被。 　　做好一切的准备工作之后，他刚要闭上眼睛，准备进入香甜的梦乡，放在枕侧的光脑又响了。 　　是祁星宸打来的视频通话。 　　阮朝有点诧异。 　　因为他们刚刚才结束了长达一个小时的线上聊天。 　　就连确定恋爱（划掉）关系都很是草率，只是在聊天框里决定的，甚至没有给彼此打过一个电话。 　　所以……他现在忽然给他打视频，是想要干什么？ 　　阮朝迟疑了一会，还是接了起来。 　　他将镜头往上调，对着头顶的天花板。 　　祁星宸大概也是刚洗过澡，散落在额前的发丝有些湿，眼睛也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泛着一点轻微的红。 　　他死死地盯着镜头，只看到天花板上勾勒出来的精细纹路。 　　画面的镜头没有移动，显然阮朝并没有让他看到脸的打算。 　　两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祁星宸忍不住了，低声问。 　　“……你人呢？” 　　阮朝语气平淡，透着一点疏离，“我要睡觉了，你有事吗？” 　　祁星宸：“没事就不能给你打视频？” 　　他像是个面对女朋友的冷漠，而选择无理取闹的男朋友。 　　本质还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吸取对方的注意。 　　“我们现在不是在谈恋爱？难道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 　　阮朝被他莫名呛了一下，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你当然可以打，但我也可以选择不接。” 　　他调整了一下镜头，对准了自己的脸，冷着声音说。 　　“你心里有气的话也没必要向我撒，又不是我逼你的，是你自己同意的。” 　　“你现在想要反悔的话，还完全来得及。” 　　祁星宸的目光顿在了阮朝的脸上，像是在用眼神细细描绘他的轮廓，从少年潋滟着波光的浅色眼瞳，到秀气挺翘的鼻尖，再到红润的，像是花瓣一样漂亮的嘴唇。 　　至于他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分出心思去关注。 　　他满脑子都是…… 　　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好看。 　　为什么会哪哪都合他心意。 　　为什么就连这种娇气蛮横的性格，都会让他这么喜欢。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正常起来，扑通扑通的像是偷偷在里面安装了一个发动机。 　　心中即使有天大的怨气，此时此刻也完全消失了个干净。 　　他在这一瞬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 　　完了。 　　他这辈子都要栽在阮朝的身上了。 　　他们明明没有认识多长时间，甚至没有见过几回面，他对他的感情却一天深似一天，好像他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就是为了等到他的出现。 　　然后站在他身边，和他在一起。 　　活了二十年。 　　祁星宸第一次认识到自己还是一个该死的，犯贱的，恋爱脑。 　　为了他，甚至心甘情愿地放弃道德底线，满足他畸形的恋爱观念，去当一个见不得光的，插足别人感情的，被包养的…… 　　替身。 　　要素过多。 　　单拎出哪一个都是他的雷区。 　　…… 　　祁星宸的目光有点过于……专注了。 　　即使隔着屏幕，阮朝还是被他盯得有点不太适应。 　　他将镜头往旁边移了一些，这回只露出了精致小半张侧脸。 　　“祁星宸。”他停顿了一会，问，“你是不是反悔了？” 　　不然的话，为什么会忽然给他打视频。 　　然后用那种硬邦邦的语气和他呛声……是因为现在才反应过来，接受不了自己内心的那一关，不想被他包养，不想被他当成替身，所以心里不满，想要和他发泄情绪吗？ 　　现在又开始装深沉不说话了……是不是正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将反悔的话语说出口。 　　阮朝垂着视线，遮住了眼眸中的情绪。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我没有反悔。”祁星宸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也有些发闷，“我只是想看看你。” 　　“你把镜头转过来，让我再看看。”后面的话语染上了一些急切和沙哑，顿了一下，他又说。 　　“求你了。” 　　相比之前那种冷冰冰的，像是在呛人一样的口吻，现在他的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最后一句还放低姿态，带上了些许祈求的意味。 　　因为刚刚洗过澡的缘故。 　　他没有带美瞳。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含着薄薄的水汽，就这样隔着屏幕直直地盯着阮朝。 　　视频很清晰。 　　清晰地就像是真人站在眼前一样。 　　所以阮朝可以清楚地看到祁星宸的眼睛里有一些泛红的血丝，眼皮还有点肿，很像是因为摘带美瞳不熟练，不小心弄出来的。 　　他心软了一下，声音也软和了许多。 　　“你给我打视频就是想要看我？” 　　祁星宸神色微僵，磕绊了一瞬。 　　“不…不行吗？” 　　“……烦。” 　　虽然嘴里嫌弃他烦人，阮朝却还是将镜头调整到了自己脸的方向。 　　他微微蹙着眉，柔软的唇瓣轻抿着，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漂亮的眼睛和屏幕那边的男人对视后，又很快地移开了目光。 　　他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游移，被他长时间凝视的地方，似乎也开始不自然地发起热来。 　　阮朝有些奇怪地碰了一下自己的脸。 　　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过了一会。 　　他问：“看够了吧？看够了就挂了。” 　　“等……” 　　阮朝：“还有别的事？” 　　祁星宸眸光轻闪了一瞬，好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的样子。 　　几秒钟之后，他似乎做足了心里建设，轻声开口。 　　“我发的动态……你为什么不给我点赞？” 　　“我是特意发给你看的，没有点赞也没有评论……” 　　“会让我很没面子。” 　　他冷淡地补充，耳根却红了一小片，好像刚才那个眼睛都粘在了阮朝脸上的人，不是他似的。 　　在答应了祁星宸会给他点赞，也会给他评论之后，阮朝才挂断了视频。 　　阮朝的社交平台有很多很多很多好友。 　　即使这段时间他拉黑删除很多人，但还是有上千个人在线活跃，他们每天发的动态都要以百为计。 　　他还有强迫症，看到小红点就忍不住点进去。 　　再一次不小心点进去，手指头都滑痛了还没有滑到尽头之后，阮朝痛定思痛，直接屏蔽了这项功能，所以他自然接收不到祁星宸的动态通知。 　　他往下翻了好久，才翻到祁星宸发的那条动态。 　　配图的是一张手掌握成拳头的照片。 　　背景昏暗，没有开灯。 　　大概是追求那个什么……氛围感。 　　阮朝仔细观察了一下，看到了他手指关节上细小的伤痕，有的地方还在往外渗出血迹…… 　　“1VS20……” 　　“这什么意思？” 　　阮朝有些不明所以。 　　是一个人打了个二十个人吗？ 　　？？？ 　　祁星宸他一个人，打了二十个人？！他…他居然这么能打的吗？ 　　那是赢了还是输了？ 　　输了的话应该不会发出来。 　　那就是赢了。 　　一个人打二十个人，只是手指关节受了一点小伤，还很有可能是打人的时候，不小心弄坏的。 　　阮朝震惊了。 　　下意识地开始思考对方非要让他来看这条动态的用意。 　　是在用武力威胁他？ 　　意思是他一个人就可以单挑二十个，想要打他的话更是不在话下？ 　　这家伙该不会有什么暴力倾向吧。 　　阮朝想起了他那张清冷好看的脸，想起了他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的矜贵气质…… 　　……看起来不像啊。 　　他在心里小声嘀咕。 　　随便发了个表情当做评论敷衍了过去。 　　祁星宸迅速在评论区回复。 　　好像他一直蹲在评论区，就等着阮朝冒头，好抓住他一样。 　　“是不是比你关注的那些Alpha主播厉害多了？” 　　阮朝很诚恳地回答：“我没有看到过他们打架，所以没办法对比。” 　　祁星宸带着一些炫耀的意思：“我打的都是Alpha。那些Alpha又弱又笨，没有一个能打得过我，全都被我打趴下了。” 　　阮朝：“……厉害。”外加敷衍的大拇指点赞表情。 　　祁星宸：“那是不是比你男朋友……”还要厉害。 　　他没有发出去。 　　目光沉沉地盯着那几个字，又一个字一个字得全都删除了。 　　大概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所以没有再选择自取其辱。 　　阮朝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那你会像打Alpha一样打Oemga吗？” 　　“我要是惹你不高兴了，你也会打我吗？” 　　“打赢了也会像这样发动态炫耀？” 　　祁星宸被阮朝的三连问问懵了。没有想到本来是想要展现自己魅力的一条动态，会让阮朝产生这样的误会。 　　他立刻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后面的三个感叹号都在起着强调的作用。 　　“我就算是打自己也绝对不可能打你。” 　　他解释：“我们是在训练场打的架，说是打架，其实也算是一种抗性训练。军校里你打我我打你大家一起互殴，都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老师也会建议用打架的方式，缓解压力……” 　　阮朝：“……有点奇怪。” 　　阮朝很怕疼。 　　自然会远离一切会让自己疼的东西。 　　所以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和别人打过架。也没办法理解祁星宸所说的用打架这种方式来缓解压力。 　　祁星宸马上表态：“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都不打架了。” 　　阮朝愣了一下，倒也没想让他因为自己的原因做出改变。 　　他斟酌着回复：“不用。” 　　“你只要不打我，我就不会不喜欢。” 第47章 　　又莫名其妙的在评论区, 和祁星宸有关于他到底会不会随便打人的话题，聊了半个小时。 　　阮朝实在是坚持不住了，道过晚安之后, 直接倒头就睡。 　　他睡得很安稳, 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直到预先设定好的闹铃将他吵醒。 　　现在是早上八点半, 热爱打扫卫生的小机器人已经开始工作了, 系着小围裙里里外外地忙碌。 　　系统在捣乱。 　　不是将小机器人的打扫工具藏起来，就是躲在角落里，等到它出现, 然后暗戳戳地绊上它一脚。 　　小机器人底盘是个螺旋形状的盘子，带有防撞设计, 要比系统稳很多。 　　系统没有将人绊倒, 自己倒是在反作用力的冲击下, 咕噜咕噜滚出去好远, 扑通一声撞在了墙壁上，翘着翅膀不动弹了。 　　阮朝：“………” 　　“你乖一点, 别总去欺负它。” 　　系统告诬状：“我没有, 是它欺负我……” 　　后面的话阮朝没有听清楚, 因为他捧着被子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今天是周末, 他不需要去上课…… 　　可以再多休息一会。 　　他重新躺回了温暖的被窝里，准备美滋滋地睡个回笼觉, 却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和祁星宸的约定。 　　他说今天早上九点, 会来他家接他, 然后一起去约会…… 　　朦胧的睡意瞬间消失不见。 　　阮朝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左边的头发不乖顺地翘起了一小截, 脸上还有被枕头压出来的轻微的红色印迹，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睡眠不足的茫然状态。 　　好麻烦…… 　　他打了个哈欠，眼里蓄起了薄薄的水汽。 　　小声地抱怨。 　　“谈恋爱好麻烦……” 　　“为什么要一大早上就跑出去约会, 周末这个时候，不正是应该好好补觉吗。” 　　说是这么说，但已经答应的事情又不能临时反悔。 　　他又在床上赖了一会，才磨磨蹭蹭地跑过去去刷牙，洗脸，换睡衣。 　　一切收拾完毕之后，离九点刚好还差两分钟。 　　阮朝刚想给祁星宸发条消息，问问他到哪了，门铃声就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时间。 　　正好九点。 　　秒针刚刚才经过十二的位置，正一顿一顿地向后面移动。 　　这让他不禁有些怀疑，门外的人是不是早就到了，只是为了掐点按门铃。 　　阮朝走过去开门。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祁星宸手里握着的一小捧花束。 　　是粉白两色的铃兰。 　　小小的花朵像是小灯笼一样缀在花枝两侧，柔软的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像是刚刚从花丛中摘下来的，清新又夺目。 　　很漂亮。 　　“送给你。” 　　在阮朝有印象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收到花。 　　还是这么好看的花。 　　他接了过来，有些腼腆地说了一声谢谢。 　　清甜的花香扑面而来。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很明显，是他的信息素的气味。 　　阮朝的手指僵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祁星宸一眼。 　　男人的脸上没什么异样的表情。 　　冷淡又正经。 　　他平静地说：“铃兰花象征着幸福与好运。” 　　“同时也代表着纯洁无瑕的……爱情。” 　　后面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好像说到最后，他也不太自信了。 　　纯洁无懈的爱情……？ 　　阮朝忽然觉得手中花束莫名开始烫手起来。 　　他和祁星宸之间只有单纯的play交易，是替身和金主的关系，是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完全称不上纯洁无懈四个字，更谈不上什么爱情了。 　　阮朝有理由怀疑，对方是在嘲讽他。 　　他一脸审视地看向祁星宸。 　　才发现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军校特有的黑色制服。 　　反而是一身很休闲的打扮。 　　简单的白色高领衬衫，扣子一直扣到了最上面的位置，露出轮廓分明的喉结。 　　下半身是一件浅灰色的宽松牛仔裤，穿着白色的运动鞋，显得一双腿要命得长。 　　改变了穿衣打扮之后，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青春活力的气息。 　　倒不是说他穿着制服的时候会很显老，只是给人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军校的制服会让他显得更加成熟更加冷静，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成年男人才会有的魅力。 　　可现在，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名朝气蓬勃的……高中生。 　　好像下一秒就会拉着阮朝，逃掉今天所有的课程，一起跑到校外去过二人世界。 　　阮朝的神色有了片刻的恍惚。 　　他盯着祁星宸发了一会呆，才让开位置，让他进屋。 　　祁星宸倒也没跟他客气，像是这间房子的另外一个主人，从鞋柜上挑出来一双拖鞋换上，很随意地走进了屋子。 　　“你吃饭了吗？” 　　阮朝捧着花束，愣愣地摇了摇头。 　　祁星宸好像有点无奈：“那你是才起床？” 　　阮朝：“谁会在周末早起啊。” 　　祁星宸走向了客厅的冰箱，打开冰箱门。 　　阮朝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 　　顺便将花束交给了一旁的小机器人，让它去帮忙插在花瓶里。 　　冰箱里除了一些零食之外，只有两个孤零零的西红柿，一盒鸡蛋，还有几袋干瘪瘪的面条。 　　祁星宸看着那些简单的食材，有点无从下手，“你平常不在家里做饭吗？” 　　阮朝理所当然地说：“上学的时候吃食堂，放假就去点外卖。” 　　“……那你男朋友也不给你做？”像是随口一问，尾调却没有控制住，带上了一点拈酸吃醋的意味。 　　阮朝没有听出来。 　　他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他好像也不太会。” 　　“哦……”祁星宸不冷不淡地扯了扯唇角，好像终于有机会在某方面胜那位一筹，就迫不及待地站在高处贬低对方，“那他可真是差劲。” 　　阮朝听到了他语气含着一点嘲讽的意思，有些不太高兴，瞪了他一眼。 　　“不许你这样说他。” 　　祁星宸偏过头看向阮朝。 　　少年的眼眸中是真情实感的恼怒，细长的眉毛蹙在一起，红润的嘴巴轻抿着，一张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的情绪。 　　只因为他说了那人一句话，他就生气了。 　　然后迫不及待地出声维护他。 　　祁星宸眸色晦暗不明，柔软的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泛起了轻微的，不是很明显的钝痛。 　　他觉得自己真是贱。 　　人家小情侣甜甜蜜蜜，他非要进来横叉一脚，当什么替身。 　　结果呢。 　　他在阮朝的心里，连他男朋友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只是随便吐槽了一句，对方就跟他发火。 　　如果他还有一点自尊心的话，现在就应该毫不犹豫地离开，转身就走……祁星宸握着冰箱门僵持了一会。 　　他听到了咕噜噜的声音，是阮朝的肚子发出的叫声。 　　阮朝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一点东西，早就饿得不行了。 　　但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饿得咕咕叫。 　　还被祁星宸听到了。 　　阮朝脸有些红，目光游移着，理不直气也壮：“你盯着我看干什么？没有听到过别人饿肚子的声音？” 　　祁星宸：“听过。” 　　他将满腔的情绪压抑了下来，偏过视线淡声补充。 　　“……就是没听过这么响的。” 　　阮朝：“………” 　　好过分，居然这样说我！ 　　真是一点都没有当替身的自觉性！ 　　阮朝刚想怼他两句，让他学学电视里的那些被包养的替身，都是怎么谨小慎微地对待金主的…… 　　就看到祁星宸在冰箱里挑挑练练，最后拿出了两个鸡蛋，和一袋面条。 　　……好像是要给他做饭吃。 　　冰箱里的食材实在是太少了。 　　只够做一碗清汤面。 　　祁星宸很快收敛了表情，又问：“喜欢吃面吗？” 　　怼人的话语只能咽了回去，阮朝闷闷地说了一声还好。 　　祁星宸走进厨房，熟练地点开火，倒入了一点植物油，开始煎鸡蛋。 　　阮朝站在他身后，好奇地往锅里面张望。 　　他以前心血来潮的时候也做过饭，但仅限于将食物弄熟，还不小心被溅起的热油烫到了脸，以至于他后面都对做饭产生了心理阴影，再也不敢下厨房了。 　　油热开了。 　　祁星宸将蛋液倒了进去。 　　刺啦一声，阮朝躲在了他后面，利用男人高大的身体完完全全地挡住了自己。 　　等到声音小了一点之后，才小心翼翼地从他肩膀处探出头来，继续看。 　　“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去客厅里等着。” 　　“要等多久？” 　　“十分钟。” 　　鸡蛋很快便煎好了。 　　是个很完美的圆形形状，两面金黄，只是边缘处有一点点糊。 　　煎蛋本来是要放在面条里当点缀的，可阮朝的目光实在太有穿透力，祁星宸只能先给它夹到碗里，让他吃掉了。 　　阮朝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表皮酥脆，里面却又软又嫩，蛋黄还带着一点糖心。 　　比他预想中要好吃很多。 　　也可能是他肚子实在太饿了，什么东西吃到嘴里，都能吃出珍馐美味的程度。 　　阮朝三两口就全都吃掉了。 　　继续眼巴巴地盯着祁星宸，像只等待主人投喂的小猫。 　　“别看了。” 　　祁星宸狠下心来：“最后一个煎蛋要放在面条上，不然面条就不好吃了。” 　　阮朝的语气难掩失望：“好吧。” 　　…… 　　清汤面不费什么功夫，很快就煮好了。 　　阮朝虽然很饿，但他胃口也很小。 　　祁星宸显然高估了他的食量，做的面条有些太多了。要用最大的碗才可以装下。 　　阮朝家里最大的碗……比他的脸还要大上一整圈。 　　阮朝只吃了四分之一就饱了。 　　碗里的面条却并没有什么减少的趋势。 　　他又努力吃了几口，吃到小肚子都鼓了起来。 　　才将剩下的面条推到了祁星宸面前。 　　他眨了眨眼睛：“我吃饱了。” 　　祁星宸：“刚才不还在跟我喊饿吗，吃这么点就饱了？再吃一点。” 　　阮朝皱着一张小脸：“真的吃不下了。” 　　祁星宸不信。 　　觉得阮朝是挑食，嫌弃他做的不好吃，所以才吃两口就不吃了。 　　他觉得自己的一番心意又被辜负了。 　　忍不住在心里阴暗地想，如果是阮朝的男朋友给他下的面条，他是不是不管好吃还是不好吃，都会全部吃掉，一点都不剩。 　　他觉得自己又在犯贱了。 　　明明最开始都准备要离开了，听到阮朝饿肚子的声音，担心他饿坏了身体，又忍不住留了下来。 　　明明知道结果的东西，他还非要和人比来比去。 　　……他不贱谁贱。 　　少年软嫩的掌心覆盖在男人宽阔的手掌上。 　　祁星宸的思绪停顿了一秒。 　　他看到阮朝抓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腹部的位置。 　　少年柔软的肚子随着呼吸在缓慢地起伏。 　　他说，“我真的没有骗你。” 　　“你看……” 　　“都已经鼓起来了，是真的一点都装不下了。” 第48章 　　祁星宸的手掌僵住了。 　　是那种生理意义上的僵硬。 　　好像一瞬间与大脑失去了连接, 每根指节都绷得很紧，动都没办法动弹。 　　只能感受到微麻的痒意顺着掌心，一点一点向上攀爬, 很快便爬到了脊椎的位置, 连带着后脑都一阵的酥痒。 　　阮朝的手还贴在他的手背上, 将他的手往下压, 想让他感受一下，自己的肚子鼓得到底有么多么厉害。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此刻沸腾了起来，掌心也开始莫名地发热…… 　　祁星宸用舌尖抵了下牙齿, 僵持许久的大脑终于重新转动，他顺着阮朝的力度往下按, 将那点微不足道的凸起按了回去。 　　“还好。” 　　他的脸上没什么出格的表情, 长长睫毛掩盖下的眼眸, 却有莫名的情潮涌动。 　　他说：“应该还能再塞进去一点。” 　　…… 　　阮朝感觉到了些许怪异。 　　不管是祁星宸说话的内容, 还是他的语气，都让他感觉到了古怪。 　　无法言说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起来。 　　男人的手掌很烫。 　　那温度很快便透过了薄薄的布料, 落到了他的肚皮上。 　　阮朝的身体瑟缩了一下, 像是丢垃圾一样飞快地将他的手丢掉了, 抿着唇疑惑地问。 　　“你很热吗？” 　　祁星宸睫毛颤动了一瞬。 　　过了一会, 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阮朝没有多做怀疑：“……那我把空调调低一些。” 　　他将空调的温度调到了二十度以下，不一会便感觉到有微凉的冷风吹拂而过。 　　他默默地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又将剩下的面条往祁星宸的方向小幅度地挪了挪。 　　“你吃吧, 再不吃面就要坨了。” 　　祁星宸盯着碗里的面条出神。 　　那些面条裹着浅淡的汤汁, 上面飘着一层淡淡的油花, 有几根面条很明显是被阮朝用牙齿咬断的, 长短不一。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有些话没经过思考就说出了口。 　　他说：“……我为什么要吃你剩下的？” 　　阮朝以为他是嫌弃自己。 　　他想了想，觉得将自己吃剩下的东西, 推给别人吃确实有些不太合适。 　　祁星宸又不是他养的狗，根本没义务替他解决剩下的食物。 　　而且，阮朝又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是别人吃了半天吃剩下的东西，最后又推给他吃，他也会恶心，不会接受。 　　他捧起了碗，说：“那我去扔掉。” 　　“等等。” 　　碗口的边缘被一只大手按住。 　　阮朝两只手都抵抗不住他一只手，怎么端也端不起来了。 　　“算了，还是别浪费了。”祁星宸改变了主意，他接过面碗，又从阮朝的手中抢过筷子。 　　他像是饿到不行了的样子，夹起断裂的面条，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 　　阮朝很不理解：“………” 　　你刚才不还是说你不想吃吗？ 　　他努力了好久都没有吃掉三分之一的面，被祁星宸三两下全都吃光了。 　　只剩下碗底的一些面汤。 　　阮朝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祁星宸的肚子。 　　没有看到任何鼓起来的弧度。 　　他合理怀疑这家伙有一个异次元空间胃。 　　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这么能吃。 　　“食材和调料还是太少了……”祁星宸对清汤面的口感似乎并不是很满意，觉得根本没有发挥出自己十分之一的厨力，很懊恼没有在阮朝的面前表现得更好一些。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 　　他的脸色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大概是觉得自己又开始犯贱了。 　　阮朝没有理会他变来变去的脸色，他将碗筷递给了在一旁等待清洗的小机器人，又抬起头看了一眼时间。 　　“今天还要去约会吗？” 　　“去，为什么不去。”祁星宸毫不犹豫地回答，“行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阮朝其实是有点想在家里窝着的。 　　但他都已经这么说了，只能同意了下来。 　　……… 　　不管是几百年前的现代社会，还是现在科技高速发展的星际时代。 　　似乎每一个约会场景都少不了游乐场的身影。 　　阮朝带着可爱的玩偶发箍，手里捧着超大款的冰淇淋圣代杯，在各个游乐设施间不停游转。 　　还要吐槽祁星宸的安排真是老套，没有一点新意。 　　他咬了一口冰淇淋，斜斜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不冷不淡地哼了一声，“你是不是随便在网上搜的约会攻略，哪个点赞数目最多你就点了进去，根本就没有花心思自己做攻略。” 　　祁星宸一脸被说中了心事的表情。 　　被说中的是他在网上搜索攻略的这件事。 　　但他确实花了很多的心思，几乎将网上所有的攻略全都看了个遍，最后在两相对比之下，才选择了游乐场这个虽然大众，但绝对不会出错的地方。 　　“……你不喜欢吗？” 　　他点开备忘录，里面是备注勾选的好几个地点。 　　“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其实游乐场还是挺好玩的，最起码阮朝玩得挺开心的。 　　但他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不好意思让祁星辰知道，自己随随便便就被一个游乐场收买了，只能故意装出勉为其难的样子，“换其他的地方我也不一定会喜欢。” 　　“就这里吧，别乱折腾了。” 　　祁星宸很容易就看穿了他的心口不一。 　　因为他一点都不会伪装自己，有什么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即使做出为难的表情，眼睛还像是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 　　他没有戳穿阮朝，只是轻笑着说了一声好。 　　靠近舞台的地方开始了娱乐表演。 　　阮朝又拉着祁星宸第一时间冲了过去，生怕晚一点就占不到观赏的好位置。 　　…… 　　他们在游乐场玩了两个小时，体验了大部分的游乐设施。 　　最后又跑去游戏厅里抓娃娃。 　　祁星宸在抓娃娃方面没有一点天赋，尝试了好多次都没有抓到阮朝想要的那一个，看着方盘里的游戏币正在飞速减少，阮朝不禁有些担心，这盘游戏币全部花光了，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铁质的爪子再一次落空，甚至都没有碰到娃娃的衣角，阮朝忍无可忍地将祁星宸挤走，自己占据了抓娃娃的位置。 　　“真是笨死了，一个都抓不上来。” 　　祁星宸理亏。 　　他没有出声反驳，低眉顺目地站到了阮朝的身边。 　　阮朝第一下也没有抓到。 　　他很有理由。 　　“只是试试手感。” 　　第二下也没有抓到。 　　他挑眉。 　　“是意外。” 　　第三下还是没有抓到。 　　他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没有再说话。 　　他机械性地往里投币，开始了第四下。 　　爪子和娃娃擦身而过。 　　阮朝将脾气撒到了祁星宸头上：“都怪你在身边影响我。” 　　祁星宸：“………” 　　他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第五下…… 　　第六下…… 　　第七下…… 　　盘子里很快就只剩下了三个游戏币。 　　还有最后一次的机会。 　　阮朝压抑住了起伏的情绪，目不转睛地盯着抓娃娃的爪子，直到移动到最合适的位置，才眼疾手快地按下按钮。 　　抓住了，但又没完全抓住。 　　是看不过去的系统帮他作弊，才成功将娃娃钓了上来。 　　祁星宸没有发觉异样。 　　还在夸他好厉害。 　　这么难的娃娃都可以抓出来，实在是太棒了，比他厉害多了。 　　…… 　　像是在夸小孩一样。 　　阮朝的脸色并没有随着他的夸赞变得明媚起来，反倒像是越来越不高兴的样子，抱着娃娃低着头，抿着嘴巴不说话了。 　　祁星宸意识到自己搞错了方向。 　　立刻转移话头。 　　开始说起机器的问题。 　　“这个抓娃娃机很有可能是被调低概率了，有好几次你都是可以抓上来的。” 　　阮朝立刻抬起头看向他。 　　祁星宸顿了一下，继续有理有据地地分析，“刚才那个爪子明明都勾到了玩偶又忽然松开，肯定是有后台人员在暗箱操作。” 　　少年浅色的眼眸里终于掀起了一点波澜，“真的吗？” 　　祁星宸放软声音哄他：“当然是真的。” 　　他捏了捏阮朝的脸，想让他开心一点。 　　“如果不是机器的问题，你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只抓到一个。” 　　阮朝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和祁星辰一起小声骂了两句无良商家。 　　他们抱着唯一的娃娃往外走。 　　对面正好走过了一对情侣，应该也是附近的大学生。 　　穿着漂亮小裙子的女孩子，怀抱里的娃娃多得都快捧不下了，手中的袋子还装了五六个。 　　她还很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 　　目光没什么恶意。 　　只是在扫过他们唯一的战利品时，染上了几分微妙的同情。 　　阮朝：“……” 　　祁星宸：“……” 　　他们两个人简直就是抓娃娃界的耻辱。 　　……… 　　游乐场到了晚上还会有一场漂亮的烟花秀。 　　数十个烟花在空中齐齐绽放，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将暗色的天穹完全染成了昳丽的彩色。 　　阮朝在录视频。 　　视频录到了一半，他忽然感觉到了些许不对。 　　后颈的位置开始莫名的发痒，像是有小虫子在上面攀爬一样…… 　　他抓了两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整个人都僵了一瞬。 　　过了一会。 　　他忍不住拉了一下祁星宸的衣角。 　　祁星宸低下头问：“怎么了？” 　　阮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信息素阻隔贴，小声说：“你帮我贴一下这个。” 　　祁星宸愣了一瞬。 　　接了过来。 　　少年背对着他，将头发往上捋，露出了雪白细嫩的后颈。 　　周围人实在是太多了。 　　空气中混杂着不同的气味。 　　但还是能够清晰地闻到，源源不断的铃兰香。 　　清香，甜腻。 　　像是含着一块奶糖。 　　祁星宸低垂的视线，落在了微微肿起的腺体上。 　　他撕开贴纸，动作很小心地将信息素阻隔贴贴在了上面。 　　指腹却不小心按在了腺体边缘的位置。 　　阮朝反应很大地颤了一下，腿脚一软，直接倒在了男人的怀里，小口小口地喘气。 　　“你不要乱碰。” 　　他瞪了祁星宸一眼，警告性地开口。 　　因为眼中全都是朦胧的水雾，眼尾处也泛起薄薄的绯色，而不存在半点杀伤力。 　　“朝朝。” 　　祁星宸音色清冷，没有什么特别的起伏，只是尾调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意。 　　“你的发情期……好像到了。” 　　“……发情期？” 　　阮朝表情空白了一瞬。 　　他想起了之前那种可怕的体验，想起了自己被莫名的热度侵染，浑身上下都水淋淋的，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十分费力的场景…… 　　他害怕得将整张脸都埋在了祁星宸的怀里，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那怎么办？” 　　祁星宸用手掌挡住了他的脖颈，同时挡住了旁边若有似无的窥探目光。 　　他揽着阮朝往外走，“这里人太多了，我先带你离开。” 第49章 　　阮朝的腿已经开始发软了。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的节奏, 努力跟着祁星宸的步伐，向前走了几步。 　　脑海中不合时宜的闪过某些画面。 　　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时，面临的第一次发情期。 　　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失去了大部分的意识, 浑身上下使不出一丝力气, 像是躺在案板上的鱼一样只能任人宰割。 　　他想起了自己被男人压在床上强迫的场景。 　　阮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身边的人并不会给他提供安全，反而很可能会成为危险的来源。 　　他用力挣脱开了对方的手掌，本能地往反方向跑。 　　没跑几步, 就被人拽住了手腕，再次扯到了带着冷香的怀抱里。 　　“你跑什么……” 　　祁星宸疑惑的话语猛然顿住。 　　他看到阮朝苍白的脸色, 和脸上犹带着几分恐惧的神情。 　　少年和他对视之后, 又仓促地移开了视线, 轻颤着眼睫, 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祁星宸很快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他的眸色慢慢变深, 沿着美瞳的边缘覆盖上了一层雾蓝色的薄膜, 他说：“你以为我将你带走, 是想像上次那样欺负你？” 　　阮朝下意识地否认：“……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跑？” 　　阮朝被问住了。 　　过了几秒钟, 他才慢吞吞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只是有一点点……害怕。” 　　“怕什么？”男人的声音愈发冷淡，还带着一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似乎非要从阮朝的嘴里得到答案不可, “怕我？” 　　阮朝迟疑了一瞬, 在对方一错不错的目光下, 缓慢地点了点头。 　　祁星宸的脸色倏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今天一天，他们都在游乐园玩得很开心。 　　一起坐过山车，一起抓娃娃, 一起看烟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对甜蜜恩爱的情侣，在周末一起相约俩游乐场放松心情。 　　可阮朝对他这种潜意识的恐惧，几乎是对他当头一棒，让他一瞬间回到了现实。 　　他脱掉了身上的外套，将阮朝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只露出一张苍□□致的小脸。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祁星宸垂着眼睫，克制地将外套的扣子系到最上面的位置，这种重复性的动作也让他情绪变得冷静了下来。 　　“你不要乱跑。”他和阮朝讲道理，“这附近都是Alpha，你这样随便跑出去，会很危险。” 　　那些Alpha闻到Omega发情后的气味，就会变成沉浸在情欲里的野兽，毫无理智可言。 　　信息素匹配度越高，对彼此的诱惑力也就会越大。 　　心跳加快，荷尔蒙分泌增多，同时会造成一种精神上的错觉，好像自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对方，非对方不可。 　　与其说这是一种爱情，更多的是信息素的互相选择。 　　所以祁星宸从来不相信A和O才是天生一对这样的说辞。 　　…… 　　他的外套对阮朝来说实在是很不合身。 　　衣摆落到大腿以上的位置，衣袖要长出好大一截，整体松松垮垮的，乍一看过去，很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祁星宸没有再碰阮朝的身体，只是扯住了那一小截长出来的袖口，领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 　　走了大概几分钟，他听到了身后人冷不丁地发问。 　　“贴着阻隔贴也不管用吗？” 　　祁星宸愣了一下，意识到阮朝在说什么，神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谁跟你说这东西有用的？” 　　阮朝歪了歪头，浅色的瞳孔中蕴出了些许疑惑，“我以为贴着这个，就可以隔绝掉信息素的味道，别人就都闻不到了。” 　　“……你的生理常识课不仅是不及格，是从来就没有认真听过吧？” 　　祁星宸看向阮朝的目光，就像是在看那些不好好学习的坏小孩，“如果单单一个阻隔贴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那还要抑制剂干什么？” 　　阮朝：“……”你说得好有道理，我居然没办法反驳。 　　“所以抑制剂带来了吗？” 　　阮朝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小声回答。 　　“带了。” 　　祁星宸放缓了语气：“算你还有点危机意识。” 　　每个公共场所都会为Omega提供单独的封闭空间，供他们解决各种生理性问题。 　　只要验证身份之后，就可以成功通过。 　　特殊金属制造的大门，向两侧缓慢的开启。 　　房间很狭小，看起来只有七八平米的样子。 　　里面除了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之外空无一物。 　　墙壁也是和大门类似的银白色金属墙，没有窗户，在刺眼的白炽灯下散发着冷冰冰的光芒。 　　祁星宸松开了手，向后退了半步。 　　“我在外面等你。” 　　阮朝本能地抓住了祁星宸的手臂，手指收紧，在他的衣袖上留下一些微乱的褶皱……好像很不愿意他离开似的。 　　陷入发情期的Omega会缺乏安全感，很容易对身边的人产生依赖心理，把他们一个人单独地留在封闭的空间里，会生出恐惧，焦虑等情绪。 　　教科书上的知识在祁星宸的脑海里一一闪过。 　　他没有动。 　　等着阮朝先开口。 　　两人僵持了一会。 　　阮朝扯着祁星宸的衣袖，小幅度地摇了两下，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示弱。 　　他仰着脸，湿湿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神色冷淡的男人，“你陪我一起进去。” 　　祁星宸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冰冷的内心似乎并没有为之所触动，“你现在不怕我了？” 　　阮朝想了一会，很诚实地回答。 　　“刚开始是有一点点怕，不过现在已经不害怕了。”他说着说着，语气自然而然地染上些许委屈，发情期的折磨让他变得比以往更加脆弱了许多，身边人只是稍显冷漠的态度，就让他忍受不住红了眼眶。 　　他将祁星宸的衣袖拽得更紧了一点，继续说：“而且我一个人也没办法打抑制剂，我后面又没有长眼睛，肯定会打错地方的。”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敢下手。 　　看到针头都会手抖。 　　又怎么可能鼓起勇气给自己扎针。 　　祁星宸垂着视线，凝视了阮朝几秒钟。 　　然后伸出手指，擦去了他眼睫上的一点湿痕。 　　“娇气。” 　　……… 　　金属大门再次阖紧。 　　祁星宸开始拆抑制剂的包装袋。 　　他撕开了一个口子，从里面取出了大概有一指长的针管。晃动了一下，使里面的药水充分混合。 　　阮朝听到这声音，又有点想跑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很不妙，如果出去的话肯定会造成更大的混乱，所以他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着祁星宸给他打针。 　　阻隔贴在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效用。 　　甜美的香气完完全全充斥在这狭小的空间，一遍又一遍地刺激着人的神经，冲击着人的理智。 　　只是这么一小会的时间，阮朝就有点承受不住了，他感觉自己在不停地流汗，流出的汗水也是带着清甜的铃兰花香，他整个人都像是被花朵浸出的汁水染透了。 　　香得要命。 　　“……还没好吗？”他忍不住催促。 　　“马上。” 　　祁星宸拿着抑制剂来到了阮朝的面前。 　　阮朝睫毛颤得更厉害了，目光又染上了一丝恐惧。 　　不过这次的恐惧不是针对祁星宸的。 　　而是针对抑制剂。 　　他想起了针尖刺穿皮肉的痛楚，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你上次弄得我很疼，都肿了……”他带着一点闷闷的鼻音，声音弱得可怜，丝毫不见以往嚣张的样子，“这次可不可以轻一点。” 　　祁星宸嗯了一声。 　　在少年含着些许水汽的目光下，又重复了一遍。 　　“我会轻一点。” 　　…… 　　冰凉的抑制剂抵在了Omega腺体的位置。 　　阮朝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祁星宸像是想到了什么，倏然发问，“这次是你这个月第二次打抑制剂吧？” 　　阮朝：“……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祁星宸：“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个月如果用两次抑制剂的话，效果会大打折扣。” 　　阮朝：“……？” 　　就在阮朝松神的一瞬间，敏感的位置传来一阵刺痛，冰冷的药液缓慢且不容抗拒地注射到皮肉里…… 　　“唔……”他一下子收紧了手，指甲在掌心上抠出月牙形的痕迹，“好疼。” 　　每一秒似乎都变得格外漫长起来。 　　疼痛在恐惧的渲染下更加强烈。 　　等到满满一管子的药液全部注射到腺体中后，阮朝已经完全缩到了祁星宸的怀里，纤细的手臂牢牢地搂住了男人劲瘦的腰身，身体也在不住地发抖。 　　……是一种很依赖的姿势。 　　祁星宸的手掌放在了少年不断轻颤的脊背上，不太熟练地轻拍了两下，安慰他，哄他。 　　“已经打完了，没事了。” 　　阮朝将眼泪水全都抹到了祁星宸的衣服上，才红着眼睛磨磨蹭蹭地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来，抽了抽鼻子问。 　　“你刚才说的……效果会变差，是真的假的？” 　　“还是为了引开我的注意力，故意在骗我？” 　　祁星宸已经对阮朝的生理常识不抱一点希望了。 　　“一部分是想引开你的注意力，不然你的肌肉一直紧绷着，只会更疼。不过短时间里接触抑制剂，抑制剂的效果确实会变差。” 　　“Alpha的信息素会缓解你的状况。” 　　祁星宸故意停顿了片刻。 　　“是临时标记。” 　　“他们会用牙齿咬穿你的腺体，像是发情的野兽一样叼住你的脖颈。” 　　“他们会将你按在身下，压住你所有反抗的动作，直到你的气味被他们的信息素完全掩盖住，才会放开。” 　　阮朝被他的形容吓到了，又往他的怀抱里缩了缩。 　　“你这么怕疼……” 　　“连打一针都会红着眼睛不停地掉眼泪。”祁星辰轻按了一下他的眼尾，感受到了指尖湿润的水痕，“肯定受不住这么粗暴的对待。” 　　“会哭得很惨吧。” 　　…… 　　阮朝现在就想哭了。 　　祁星宸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他恐慌的情绪，依然自顾自地说。 　　“这种临时标记并不会一直有效，每一个星期就需要补一次。” 　　“刚刚结痂的地方会再次被锋利的牙齿咬坏，变得又红又肿，稍微碰一下都会痛的不行，说不定还会流血……” 　　这完全就是故意吓唬人的夸张说法了，只是想在这种情况下，加深阮朝对Alpha的恐惧心理。 　　阮朝却信了。 　　他捂住了祁星宸的嘴巴，厉着眼睛凶他。 　　“你别说了！” 　　少年的掌心上也全都是铃兰的香气，甜得要命。 　　有濡湿的触感在细嫩的手掌上轻拂而过。 　　像是被人轻舔了一下。 　　阮朝愣愣地收回手，看到了掌心上明显的湿痕。 　　还没等他发火。 　　做出这种过分行为的男人，就低下头，从善如流地道歉。 　　“对不起朝朝。” 　　“我好像也……发情了。” 第50章 　　那天的事情实在太过混乱。 　　即使是现在回想也有种头脑发晕的感觉。 　　就像是喝醉了酒, 昏昏沉沉的，所以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 　　抑制剂的确如祁星宸所说的那样，能够发挥的效用大打折扣。 　　阮朝忍耐了许久, 整个人都是水淋淋的, 从头发丝一直湿到了手指尖。 　　难以忍受的热意侵袭了他整个身体, 血液似乎都要在热度的浸染下沸腾起来, 他周围所有的东西……唯有祁星宸是凉的。 　　能够缓解他的燥意。 　　他控制不住地往他怀里凑。 　　像只树袋熊一样紧紧粘着他。 　　然后他就闻到了另外一种熟悉的冷香。 　　混杂着冰雪和薄荷的气味。 　　是祁星宸的信息素。 　　…… 　　男人清冷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明显的沙哑，仿佛被粗糙的砂纸磨过。 　　他告诉阮朝……他也发情了。 　　之后的事情就再也没办法控制。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 　　阮朝被掐着腰抵在了椅子上面，双腿被迫分开, 祁星宸挤在他身前，俯下身靠近他, 将他黏湿在脸颊上的发丝往后捋。 　　两人的气息相互勾勒, 纠缠, 融合。 　　混杂成另外一种完全陌生的香味。 　　…… 　　祁星宸的确如他最开始所说的那样, 不会对阮朝怎么样。 　　但他会问。 　　无论对他做什么，都会先先征得他的同意。 　　得到许可之后才会做。 　　“朝朝。”是黏稠得快要拉丝的声音, 含着一点蛊惑和诱哄的意味, 亲昵地好像在叫着自己最喜欢的人。 　　他的视线定格在了少年红润的嘴巴上, 轻声询问, “我可以亲你吗？” 　　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微热的吐息全都洒在了阮朝敏感的耳侧，激起一阵暧昧的反应。 　　阮朝抬起朦胧的双眼。 　　看到了男人眼中蕴成一团的漆黑墨色。 　　头顶的白炽灯在经过金属墙壁的反射后, 变得更加刺眼。 　　映在他的瞳孔里, 像是洒了无数细碎的星星。 　　阮朝如同被蛊惑了一样, 盯着他的眼睛, 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 　　他就被人吻住了。 　　…… 　　是很激烈，很热切的亲吻。 　　直接被抵开了唇瓣，亲到了最里面。 　　口腔里面的软肉被粗糙的舌头舔舐, 柔软的舌尖被人含着一下一下的吮，分泌的口水也全都被吃掉了……像是狗舔肉骨头一样的凶，一样的用力，一样的食髓知味。 　　而阮朝就是那根香香的，让人欲罢不能的肉骨头。 　　他感觉到了轻微的窒息，有些喘不上气。 　　湿淋淋的手指拽住了男人的头发，指间收紧，将他向外拉扯。 　　祁星宸顺着他的力度向后退开了一点，给予他喘.息的空间。 　　两人的唇齿间拉开一道暧昧的银丝，在半空中断开。 　　只是这么一小会的时间，阮朝的嘴巴就已经完全被亲肿了，唇瓣的颜色像是碾开的花汁，红润糜丽，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亲出香甜的汁。 　　祁星宸的呼吸也变得不稳了起来。 　　他闷闷地笑。 　　“……朝朝里面都是香的。”指腹擦去了少年唇周附近的湿痕，神情间透着丝被诱惑的迷离，“……好甜。” 　　阮朝似乎完全忘记了还可以依靠鼻子呼吸。 　　他张着嘴巴，小口小口地喘气。 　　顺着微启的唇缝可以看到里面湿软的口腔，和一点红润的舌尖。 　　上面还有个牙印，是刚刚才被人咬出来的。 　　祁星宸的眸色顿时加深了许多。 　　只是被一个不甚明显的牙印，就又勾起了浑浊不堪的欲念。 　　薄荷的香气变得更加浓重起来，隐隐有盖过铃兰花香的势头。 　　他迫不及待地又凑了过去，拇指在少年肿胀的唇瓣上轻偕而过，然后捏住了他的侧脸，微一用力，迫使他张开嘴巴，将嫣红的舌尖完全露出来。 　　“……我可以申请再亲一下吗？”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阮朝整个身体都是软的，全靠着祁星宸支撑着自己，才没有从椅子上倒下来。 　　他的耳边是一阵一阵的嗡鸣。视野里也出现大片大片的斑驳碎影。 　　根本没有听清男人在说什么。 　　只感觉到一股黏糊糊的热气再次侵袭而来。 　　薄荷的香气完完全全地溢在了他的口腔中，和他整个人都好像融合在了一起。 　　…… 　　时间一点点流逝。 　　或许是迟来的抑制剂发挥了作用，阮朝恢复了一点意识。 　　他被男人压在了地上，身下垫着薄薄的外套。 　　细密的，羽毛一样的吻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从额头，到眼睛，再到肿胀的嘴唇。 　　对方像是心疼他，没有再像之前一样用力吮吸轻咬，只是含着他的唇瓣一下一下轻轻地舔，似乎想用这种方式给他消肿止痛。 　　阮朝偏过了头，躲开了他缠绵不断的亲吻。 　　“别亲了。”因为之前哭得实在是太厉害，他的声音还含着淡淡的哭腔，弱气得可怜，他小声呻吟，“好疼。” 　　祁星宸神色认真：“……舔舔就不疼了。” 　　阮朝最后还是把他推开了。 　　他躺在地上缓了一会。 　　脖子疼，嘴巴疼，就连腰也是疼的，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有多么狼狈。 　　他不知道祁星宸亲他到底亲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明明在椅子上的，又是怎么跑到地上来的。 　　这期间发生的事情，他一点都不记得。 　　有丝丝的冷意顺着领口的位置往里面钻，敏感的皮肤接触到冷空气之后，颤栗起来……阮朝才发现他的领口都被翻开了，还解开了好几颗扣子。 　　他将乱糟糟的衣领往上拉，却怎么也摸不到最上面的扣子，眼神四处游移，看到了那颗扣子在房间最角落的位置。 　　像是被人用力拽掉，然后不小心崩过去的。 　　阮朝睫毛颤了一下。 　　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 　　衣服和裤子都好端端地穿在身上……没有被人扒下来的迹象。 　　他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手指。 　　手指尖尖上有一道不深不重的牙印，细白的指节也是红红的，像是被亲吮了许久，才能得到的痕迹。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小声骂了句变态。 　　祁星宸乖乖地站在他旁边，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很有眼力的没有出声。 　　“扶我起来。”阮朝腿软腰软，使不上一点力气，他嫌地上脏，即使铺着外套也不想在躺在上面。 　　他本来是想让祁星宸拽他一把，他好借个力的。 　　却没想到对方直接弯下腰身，托着他大腿的软肉，像是抱小孩一样将他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 　　阮朝惊呼了一声，害怕掉下去，只能伸出手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谁你让抱我了？”还是这么一个羞耻的姿势，他感觉到自己的脚趾都扣在了一起，粉白的一张小脸又泛起了好看的绯色，连声催促，“快点放我下来！” 　　祁星宸最后还是将他放在了椅子上面。 　　阮朝眼睛红红的，嘴巴红红的，像是被人欺负透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祁星宸一眼，甚至还想打他两巴掌出出气。 　　可是他现在连手掌都抬不起来，想要打人更是天方夜谭。 　　只能红着眼眶，用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控诉。 　　“你欺负我……” 　　“是你允许的。” 　　阮朝：“……？” 　　“我有问可不可以亲你……”祁星宸面色平静，语气也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诉说什么无可争议的事实，“你同意了。” 　　阮朝对这件事有一点点印象。 　　“就算是这样……”他顿了一下，继续理直气壮起来，“你也不可以亲得这么凶。” 　　“你还难受吗？” 　　阮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渗入骨髓般的热意已经褪去，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难受。 　　祁星宸亲人完全不会收牙齿的。 　　他被亲得好疼。 　　祁星宸：“亲密接触会有效舒缓发情期的燥热，适当的亲吻也会促进结合热的释放……抑制剂不管用，只能用这种方式了。” 　　阮朝将信将疑：“……那你也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才亲我的？” 　　祁星宸否认了，“……不是。” 　　“只是因为我想亲你。” 　　阮朝偏过头，避开他有些过分灼热的目光，“那你果然还是个变态。” 　　祁星宸似乎对变态这个称呼接受良好，他从口袋里掏出湿巾，一点点擦拭阮朝刚才撑着地面时，不小心沾了灰尘的手指。 　　黏腻的汗水和脏污的东西一起被擦掉。 　　然后换一张湿巾继续。 　　这样重复性的动作可以帮他克制住内心的欲.望和冲动，不让他做出…… 　　“祁星宸。” 　　听到阮朝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名字，他顿了好一会，才抬起头。 　　娇气的少年舔了舔嘴巴，对他颐气指使：“我有点渴，我想喝水。” 　　祁星宸：“现在出去？” 　　阮朝的鼻音很重，抱怨一般地反问：“你把我搞成这个样子……我怎么出去？” 　　祁星宸：“现在天色很黑，我抱着你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 　　阮朝脸颊红红的，不管祁星宸怎么说也不同意。 　　祁星宸只能换一个建议：“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附近的便利店买水给你喝？” 　　“也不要。”阮朝又开始黏人了。 　　发情期过后的Omega，即使没有受到信息素的标记，也会自然而然地去粘着和他亲密过的人。 　　像是小牛皮糖一样，时时刻刻地都想和人腻在一起，怎么甩也甩不开。 　　他张开手臂，又抱着了祁星宸的腰，将自己的脸埋了他的胸口上蹭来蹭去，想要找到一个舒服的好位置。 　　因为男人没有第一时间回抱住他，就要软着声音质问。 　　“你为什么不抱我？” 　　紧绷的神经骤然扯断。 　　祁星宸抬起手臂回抱住了他。 　　他的手掌落在阮朝的脖颈上，一下一下地摩挲。 　　那颗小小的腺体已经缩回去大半，但因为发情期的刺激，边缘还是略有些红肿，凸起了一个栗子的形状。 　　铃兰的花香夹杂着薄荷的清甜……有那么一瞬间，会让人以为面前的人是被他给标记了，所以才会染上他的气味。 　　祁星宸的呼吸徒然变得急促起来，瞳孔因为兴奋而骤然缩紧。 　　“朝朝。” 　　“……嗯？” 　　“我可以舔一下吗？” 　　“舔……？”阮朝有些疑惑地问，“舔哪儿？” 　　祁星宸粗糙的指腹在阮朝腺体的周围按了按，感受到少年微颤的身体，他用另一只手臂抱得更紧了一些，几乎是完全将他嵌在了怀里。 　　“……这里。” 　　Omega的腺体敏感又脆弱。 　　被人碰一下，就抖一下。 　　“可以吗？我会收着牙齿，不会咬你。” 　　阮朝声音都颤抖了，眼睛里也氤氲出了模糊的水雾。 　　“……不行。”他说。 　　“求你了朝朝，就舔一下。”祁星宸的声音喑哑得厉害，之前刻意伪装出来的平静完全消失了，漆黑的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浓重欲色。 　　“我也很难受……”他抓起阮朝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让他感受完全乱了节拍的心跳，和皮肤上炙热滚烫的温度。 　　他哑着声音低声说：“……难受得快要爆炸了。” 　　阮朝指尖蜷缩。 　　似乎也才想起来，他面前的男人也是一名Omega，被他招惹得也迎来了发情期。 　　“我还有抑制剂……” 　　他想去翻背包，却被祁星宸阻止了。 　　“那东西对我没有用。” 　　“那怎么办？”阮朝眨了眨眼睛，表情显现出一点无措来，“你舔一舔我，会好受一些吗？” 　　如果是完全清醒的阮朝，肯定不会问出这样的话。 　　也不会跟着对方的节奏，轻而易举地陷入圈套中。 第51章 　　阮朝没有坚持多久, 就在对方的装可怜和诱骗下，让他成功得逞了。 　　他又被掐着腰抱了起来，放在了男人结实的大腿上, 两人面对面贴在一起。 　　“朝朝……”祁星宸抓住了他的手臂, 示意他圈住自己的脖子, “……搂紧我。” 　　阮朝很听话地搂住了他。 　　一张小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胸口。 　　细白的后颈被微糙的指腹轻轻摩挲, 泛起了一阵酥麻的痒意，若是碰到了微肿的腺体边缘，还会有一点刺痛的感觉。 　　祁星宸摸了很久都没有下嘴, 好像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 　　阮朝抖得更厉害了。 　　生理性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顺着微尖的下颌滴答滴答的滑落。 　　“你…你能不能快一点, 要舔就舔, 别碰了。” 　　“唔嗯……” 　　少年纤细的手指瞬间收紧, 将男人平整的衣服拽出一道道微湿的印迹。 　　…… 　　骗子。 　　说好的只舔一下的…… 　　大骗子。 　　全世界最大, 最坏的骗子。 　　祁星宸没有像那些Alpha对待Omega一样，用尖锐的虎牙咬穿他的皮肉, 然后注入信息素。只是像在做标记, 一下一下地舔, 然后轻轻叼住那块微肿的肉, 用牙齿细细的磨，好像在慢慢品尝它的滋味。 　　“宝宝。”他的语气染上一种诡异的满足和兴奋, 瞳孔中蓝色的边缘不断向外扩展, 很快就将黑色的美瞳完全遮掩住。 　　“你的味道全都被我吃掉了。” 　　他在少年红肿的腺体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透着浓浓的占有欲。 　　阮朝在强烈的刺激下哭得泪水涟涟的, 眼睫毛都湿哒哒的黏在了一起。 　　他的反应慢了半拍, 只领会男人话语的表层含义。 　　他喘着气问：“全…全都被你吃光了，那别人是不是就闻不到了？” 　　回应他的是猝然收紧的手臂，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 和自己的骨肉混合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 　　阮朝最后还是被抱着出去的。 　　明明同是Omega，同是刚刚结束发情期。 　　他连站都站不稳，搂住男人的脖颈都需要花费好大的力气，纤细的手臂颤啊颤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滑落。 　　祁星宸却能将他稳稳抱在怀里，承担起他的重量，带着他一起离开。 　　那天的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超过，太过刺激。 　　单单只是回想起来就让人腿脚发软，神经发颤。 　　阮朝连续好几天都没有理会祁星宸。 　　无论是电话还是短信，他通通全都无视掉了，假装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个人。 　　再一次按掉祁星宸的电话。 　　阮朝赤着脚来到镜子面前，检查了一下后颈。 　　没有吮吻出来的鲜艳痕迹，也没有牙齿研磨很久才会留下来的细小齿痕，平整光洁的皮肤白皙细腻，完好无损……好像那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他试探性伸出手指，找到腺体所在的位置，轻轻往里面按了一下。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腺体已经完全缩回了皮肤以下，并不会因为这样简单的触碰而产生刺激。 　　阮朝瘫倒在了床上，抱着等身的小熊玩偶从床头滚到床尾。 　　第一万次感慨，自己为什么会是一个Omega，为什么不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Beta。 　　他这两天恶补了一下有关于Omega的生理常识，知道这样的发情期每一个月都会来一到两次。 　　而且没有规律。 　　也就是说上一秒钟他好端端的吃饭，学习，愉快的玩耍，下一秒就可能陷入了如同潮水一般的结合热中。 　　当然它会给你一段缓冲的时间，让你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注射抑制剂。 　　然而抑制剂也并不是万能的。 　　体质敏感的人能够发挥的效用大打折扣，一个月注射抑制剂两次以上，会陷入相对不的应期，需要等待半个小时及以上的时间，抑制剂才会发生作用。 　　阮朝窝在被子里难过了一会。 　　门铃声响了好一阵，他才慢吞吞地前去开门。 　　他以为会是祁星宸。 　　按开旁边的可视门铃，才发现是他哥阮辞。 　　阮朝愣了一下，迅速地拧开了房门。 　　身姿挺拔的Alpha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职业制服，规整的西装外套上看不到一丝褶皱的痕迹，显得浑身的气质矜贵而优雅。 　　仿佛下一秒，就要去参加一场极为重要的，足以影响整个经济市场的会议。 　　然而……他左手提着一个果盘，右手拎着一袋超大袋的零食，这样接地气的形象，稍稍破坏了营造出来的庄重氛围。 　　阮朝从他手中接过了零食袋子，打开一看全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哥？你怎么来了？”他有些疑惑地问。 　　阮辞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阮朝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小猫睡衣，后面的帽子上还有两个可爱的小猫耳朵，头发也乱蓬蓬的，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一样。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Alpha冷漠的声音。 　　“几点了？” 　　阮朝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石英钟。 　　“十…十点半。” 　　“才起床？” 　　阮朝目光游移，眼神闪躲。 　　在哥哥的质问下感觉到了些许心虚。 　　“没有啊，早就起来了，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换睡衣而已。” 　　阮辞抓住他身后的小猫耳朵，微一用力，就将他拽到了自己身边，声音压低，含着明显的压迫感。 　　“还想骗我？”男人微凉的手指按住了阮朝头顶的呆毛，他冷哼了一声，“头发都翘起来了，压都压不下去。” 　　阮朝：“………” 　　肯定是刚才在被窝里滚的！ 　　阮朝委屈，阮朝无话可说。 　　下一秒。 　　阮朝理直气壮：“对，我就是才起来，怎么样吧。” 　　不就是起床起得晚了一点吗。 　　他又不是天天都这样，只是因为这点小事，阮辞就凶他…… 　　阮辞半眯着眼睛，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嘲讽：“请假不去上学就是为了在家睡大觉？” 　　“一直睡到大中午都不起来？” 　　“还敢和哥哥顶嘴？” 　　“你这么厉害，哥哥是不是还要给你颁个奖？” 　　随着男人一声接一声严厉的质问，阮朝原本鼓足的气势也随之变弱，像一只被针戳破了表皮的小气球，很快瘪了下去。 　　他手指紧张地扣着衣服下摆，在阮辞似乎能够看穿一切的目光之下，弱声弱气地回答：“我只是……生病了，不是故意不去上学的。” 　　阮朝没有说谎。 　　在那天的发情期之后。 　　他连续两三天都呈现出一种浑身酸软的状态，瘫在床上起不来，家里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依靠系统和小机器人一起完成的。 　　明明他和祁星宸除了亲一亲舔一舔抱一抱之外，并没有再做什么进一步的事情。 　　他的后遗症却这样大。 　　很像是那些……被完全标记了的Omega。 　　想到了之前无意间查到的资料，阮朝脸颊上也开始蒸腾出了热气，泛起了好看的粉色。 　　在阮辞看来，他的弟弟皮肤白皙气色红润，双眸灵动又剔透，整个人水润得要命……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生病了的样子。 　　他又摸了摸弟弟的额头。 　　温度也很正常。 　　说谎，装病，逃课……Alpha的眸色慢慢变深，想着要怎么好好教育不乖的弟弟，却忽然在他弟弟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完全陌生的味道。 　　是他之前从来都没有闻过的气味。 　　微冷的淡香，夹杂着清新的味道。 　　和他印象中的Alpha信息素有些不同，没有他们那么张扬和尖锐，也不会像他们那样强硬地彰显存在感，反倒透着一点柔和的意味。 　　像是一张严丝合密的网，将面前的少年牢牢地包裹住。 　　“朝朝……”阮辞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漫不经心地问，“你交男朋友了？” 　　阮朝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眸中蕴出了惊讶的情绪。 　　好像在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 　　阮辞看到他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证实了心中的猜测，他的表情说不上好看，冷声说：“你的身上已经被他的气味染透了。” 　　阮朝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的衣袖。 　　除了洗涤剂的香气，什么都没有闻到。 　　“……没有啊。”他的话语猛然间顿住了。 　　这样的反应完全是在不打自招。 　　阮朝明白过来，连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悄悄地看了他哥一眼……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对方冰冷的询问。 　　“你们两个做到哪一步了？” 　　被哥哥问出这样的问题……阮朝只感到尴尬和窘迫，如果地上有缝隙的话，都恨不得直接钻进去。 　　他本能地想跑。 　　可他的猫耳朵还在阮辞的手里。 　　只跑出去了一步，就又被对方拽了回来。 　　“我亲爱的弟弟连续三天都没有去学校上课，是和别的男人在公寓里厮混吗？” 　　听到这样尺度爆表的话，阮朝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彻底。 　　他小声反驳：“我没有。” 　　阮辞唇角边勾起了一抹冷笑，“没有什么？没有和别的男人厮混？还是没有沾上他的气味？”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你可以交男朋友，也可以和那些Alpha聊天，甚至可以给他们花钱……但是，绝对不能和他们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你把我的话完全当成耳旁风了吗？” 　　阮朝解释：“他不是那些Alpha。” 　　“我也没和他做什么出格的事。”少年抿着唇，显现出委屈的神色，似乎很不理解阮辞的反应为什么会这样大，“我们只是亲了一下。” 　　“亲一下还不算出格吗？”阮辞冷声反问，“你和他才认识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 　　“没认识几天就开始接吻，那之后的事情自然也会水到渠成。” 　　“再过一段时间，你是不是就要回家偷户身份证明，和他登记结婚了？” 　　阮朝没敢再开口。 　　因为他和祁星宸满打满算还没有认识一个月的时间。 　　他不敢让阮辞知道。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沉寂。 　　“朝朝，哥哥不是反对你谈恋爱。” 　　看到弟弟倔强的表情，阮辞只能放缓了语气，和他讲道理，“哥哥只是怕你吃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被人欺负。” 　　“你是Omega，体质天生要比Alpha弱上许多，他如果想要强迫你，你连反抗都做不到……” 　　阮朝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我是Omega，所以哥哥担心我会被Alpha欺负……” 　　这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可是……”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交往的男朋友也是Omega啊。” 　　阮辞：“……？” 第52章 　　阮辞的头顶似乎冒出了一个如有实质的问号。 　　表情难得的空白了一瞬。 　　从小到大, 他对有意接近弟弟的Alpha严防死守，从来不让那些别有目的人靠近阮朝一星半点的距离，哪怕是在阮朝面前乱晃都不被允许…… 　　却从没有想过去防备Omega。 　　从, 来, 都, 没, 有。 　　连日里积蓄的疲惫好像在此刻全都爆发了出来，阮辞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似乎浮现出了斑驳的碎影, 那一瞬间，他感觉天都要塌了。 　　过了很久。 　　他才从牙齿缝隙里挤出一句话。 　　“……你认真的？” 　　阮朝略有几分迟疑, 因为他想起了之前和祁星宸说过的替身和包养, 夹杂着这种关系的感情, 怎么看也不像是认真的。 　　所以他给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 　　“还…还好吧。” 　　阮辞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 偏要从他的嘴里问出一个准确的形容。 　　“什么叫还好？” 　　阮朝胡乱解释：“就…就是交往的时间不够久，还需要考察的意思, 但从目前来看一切都还好, 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指摘的地方。” 　　阮辞深深地,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以为阮朝只是玩心重, 因为被他管得严，不让他去接触那些Alpha, 所以产生了逆反心理, 才会想着去和Omega谈恋爱。 　　只是现在看来……他对这场荒唐的恋爱倒是投入了几分真心, 并不单纯只是玩玩而已。 　　阮朝注意到他难看的脸色, 小心翼翼地问：“哥，你生气了？” 　　阮辞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深沉的眸色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的模样。 　　阮朝一一细说祁星宸的优点, 想让他哥对他的观念能够变好一些，“他和那些Omega都不一样，他很高，长得也很好看，对我也很好，而且还很听我的话，最主要的是……” 　　阮朝的话顿住了。 　　最主要的是……他和我以前的男朋友很像。不止是眼睛像，其他的地方也很像，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将他们混淆成一个人。 　　所以我才会不由自主地靠近他。 　　阮辞面无表情地问：“主要什么？怎么不说下去了？他还有什么优点让你欲罢不能？” 　　阮朝眸光微闪：“主…主要是长得好看，身材也好，腰细，腿长，睫毛翘……” 　　阮辞打断了他的话：“肤浅。” 　　“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 　　“他一个Omega无法分泌和你匹配的信息素，怎么安抚你度过发情期？到时候你们两个一起对着哭，比谁哭得更厉害？” 　　阮辞的话一如既往地难听，却直戳要害。 　　祁星宸虽然是Omega，却比他还坚强很多。 　　根本就不会哭。 　　阮朝又想到了之前祁星宸只是简单的亲了他一下，他就腿软脚软的模样。 　　不过是舔了舔他的腺体，就能让他浑身湿淋淋的，不停地流眼泪。 　　可是他本人呢，除了喘息的声音加重了一些，声音变得又沉又哑之外，连眼眶都没有红过。 　　就算是Alpha，也没办法比他做得更厉害了吧。 　　而且又不是只有Alpha才可以帮助Omega度过发情期……阮朝并不需要他们的信息素来安抚自己，也恐惧他们的牙齿会咬穿自己的皮肤，光是想到那样的场景，他的后颈就开始疼了。 　　如果……如果非要在两者之间选一个的话，那还不如选祁星宸呢。 　　最起码他只是亲一亲舔一舔，就算用牙齿咬，也不会用力，更不会真的弄疼他。 　　阮辞依然在一旁自顾自地说，想让阮朝意识到拥有一个Omega男朋友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和你相性完全不合，两个Omega在一起怎么可能会有好结果，为了避免以后撕破脸闹得难看，还是趁着现在感情不深，快点分开吧。” 　　阮朝回过神：“不要。” 　　似乎是没有想到一向乖巧的弟弟会直接反驳他，阮辞怔了一下。 　　“嗯？” 　　只是单独的一个音节，就很有压迫感。 　　阮朝定了定神，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不要。” 　　阮辞很清楚，他的弟弟之前喜欢在直播平台上和那些Alpha男主播们聊天，一有闲钱就会打赏他们，甚至有的时候连自己的吃饭都成了问题。 　　但他依然乐此不疲。 　　他喜欢他们，但那份喜欢却极其浅淡，只流于表面。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的心被分成了十几份，少一份也并不会怎么样。 　　比如秦家那个小子。 　　因为长得符合阮朝的审美，他从小到大都喜欢围在他屁股后面打转，尽管这一次会被冷漠对待，下一次看到他那张好看的脸，又会屁颠屁颠地凑过去。 　　即使是这样，阮朝说不理他不还是不理他了吗。 　　哪怕对方换了无数个小号，低声下气地和他道歉，阮朝也从来没有回过他一个字 　　断得十分干脆。 　　就算是直播平台里，阮朝最喜欢的Alpha男主播，阮辞只要说一句讨厌这个人，让他以后都不准再看他的直播。 　　阮朝也会乖乖听话，将这位主播拉进黑名单里，然后再换一个喜欢。 　　没有任何留恋的意思。 　　他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是一阵漂浮不定的风，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人和阮辞做过对。 　　…… 　　可是这一次阮朝不再听他的话了，甚至为了才认识没多久的人，连续两次地反驳他。 　　这是什么，迟来的叛逆期吗？ 　　还是实打实的遇上了真爱？ 　　阮辞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自家好不容易养成的水灵灵的白菜，就这样让外面的猪给拱了。 　　还是白菜上赶着让对方拱的。 　　阮辞平复一下心中的怒火，问阮朝。 　　“你是真的喜欢他，所以才不愿意和他分开？” 　　他刻意加重了喜欢两个字，代表着和对那些Alpha的喜欢不一样。 　　阮朝眨了眨眼睛，顾左右而言他：“哪有人刚谈恋爱就分手的呀。” 　　“你之前不都是喜欢那些身材健壮的Alpha，什么时候背着哥哥偷偷改变的择偶标准？” 　　阮朝：“……因为他长得好看。” 　　阮朝没有说谎。 　　祁星宸是真的好看。 　　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看到他那张脸，他都能多吃上一碗饭。 　　所以说，好看真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当饭吃。 　　“行行行。”像是被气得狠了，阮辞皮笑肉不笑地连续说了三遍行。 　　“那你把他叫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好看，把我的弟弟迷的神魂颠倒的，为了他三番五次地顶撞他亲爱的哥哥。” 　　阮朝皱起一张小脸，不太愿意：“不要吧。” 　　“他现在还在上课呢，这个时候打扰他不太好。” 　　“我的弟弟都因为他连续请了三天假了，他就不能为了你翘一节课？”阮辞的语气含着淡淡的嘲讽。 　　阮朝拉长了语调强调：“我不是因为他才请的假，我是真的生病了。” 　　阮辞犹带着冷意的眸光，冷冰冰地盯着他。 　　好像在说编，接着编。 　　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阮朝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 　　他今天挂断了祁星宸好几通电话，对方发来的消息也没有回……现在跑过去联系他，要怎么和他说。 　　直接说我哥哥想见你吗。 　　……不要。 　　好像祁星宸对他多重要似的。 　　如果对方误会了自己是来叫他见家长的怎么办？那他们两人之后的相处……祁星宸岂不更有底气，更会得寸进尺了？ 　　本来就不乖。 　　…… 　　看到阮朝依然站在原地不动，没有任何联系对方的意思。 　　阮辞催促他：“还杵在这干嘛？还不去给他打电话？” 　　阮朝手指扣着掌心细嫩的软肉，“我光脑里有他的照片，可以找给你看。” 　　阮辞：“不行。” 　　“我今天就是要看到他本人站在我面前。” 　　他倒要看看，那家伙到底长了一张多么勾魂摄魄的脸，不仅勾搭他的弟弟放着好好的Alpha不喜欢，还为了他和哥哥大小声。 　　阮朝：“……” 　　他慢慢吞吞地点开光脑。 　　磨磨蹭蹭地找到祁星宸的联系方式。 　　打算响两声就直接挂断，然后倒打一耙，说是祁星宸在忙着上课，所以才不接他电话。 　　既然这样他也没有办法，只好改天再约了。 　　阮朝在心中默默打着小算盘。 　　刚要按住拨号键。 　　清脆的门铃声却在此时响起。 　　他在学校没什么朋友，也没有点上门送达的外卖，知道他住址的人，除了他哥哥以外，就只有…… 　　阮朝只觉眼前一黑。 　　祁星宸早不来找他晚不来找他，偏偏这个时候来！ 　　阮辞显现也听到了门铃声。 　　他瞳孔微微缩紧，将阮朝紧张的神色尽收眼底。 　　Alpha的唇角勾起了冷漠的弧度，却并不是在笑。 　　“是你的小男朋友来找你私会了？” 　　“那看来也不需要再给他打电话了。” 　　他绕过阮朝，打算去开门。 　　阮朝却挤开了他，率先抢到了门把手。 　　因为紧张，他都有些口不择言了。 　　“我来开门，我来开门，我最会开门了。” 　　谁也别和他说了抢，就算是哥哥也不行！ 　　阮辞没有和他争的意思，只是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站在他身后，他这个位置角度刚刚好，只要将门打开，就能第一时间看清楚小狐狸精的脸。 　　阮朝踌躇了一会，拧开了门把手。 　　他只将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有多么小呢，小到只能露出他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 　　站在他家门口的是果然是祁星宸。 　　他似乎刚刚逛完超市，两只手都提着满满当当的袋子。 　　阮朝扫视了一眼，发现里面全都是蔬菜和肉。 　　从超市一直提到他家，应该会很费力。 　　但是……阮辞还在身后。 　　“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你快点走吧。” 　　撂下完这句冷漠的话，他直接就想关门。 　　手腕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正好捏在了麻筋上，阮朝的手臂立刻变得酸软，使不上力气了。 　　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只有阮朝一个人可以听到的音量。 　　“别关门啊，继续和他说下去，那不是你喜欢的小男朋友吗，甚至为了他还敢和哥哥顶嘴了。” 　　“等一下朝朝，先别关门。” 　　他们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 　　“你还没有吃午饭吧？”祁星宸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袋子，“我菜都买好了。” 　　“你喜欢吃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做。” 　　陌生的男性声音低沉清冷，宛如泠泠相击的玉石。 　　远没有Omega的温软和柔和。 　　阮辞疑惑：“你是不是骗我的，这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像Omega。” 　　阮朝小声回答：“……我没有骗你。” 　　祁星宸似乎也发现了异样。 　　他顺着房门的缝隙向里面看了一眼，被阮朝的身体挡了个严严实实，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冷不丁地发问：“朝朝，你在和谁说话？” 　　阮朝轻咳了一声，想要掩饰过去：“没有，你听错了。” 　　“我不饿，也不想吃饭，你快点走吧。” 　　祁星宸：“………” 　　“你可不可把门打开，我想看看你。” 第53章 　　阮朝的身后响起一声轻笑。 　　笑得他从脊椎处攀升起一阵的凉意。 　　只露出一个缝隙的房门被人从后面用力推开了。 　　“朝朝, 你没有听到吗？”阮辞这次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有意识地想让所有人都听清，“你的小男朋友说想——看看你。” 　　他顿了一下, 唇边的笑意转成了淡淡的嘲讽, 含着莫名的危险。 　　“正好, 我也想见见他。” 　　身形挺拔的Alpha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阮朝根本来不及阻止, 两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见面了。 　　周围的温度似乎一瞬间降低至了冰点。 　　氛围也变得一片渗人的死寂。 　　祁星宸的视线慢慢从他的身上转移到了阮辞的脸上。 　　一张……过于出挑的脸。 　　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西装，浑身的气质矜贵而散漫。 　　二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比他似乎要成熟一些，投过来的目光冷漠轻蔑, 大概是久居高位。 　　是Alpha…… 　　祁星宸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但眼眸中翻涌的波涛, 却暴露了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抓着袋子的手背鼓起了道道青筋。 　　他问：“朝朝, 他是谁？” 　　“朝朝……”阮辞一字一顿地重复, 冷笑道，“他叫得还真是亲密。” 　　…… 　　即使有所预料, 阮朝也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人见面会是这样一副火药味十足的场景。 　　他不想让阮辞见到祁星宸, 一方面是因为他和祁星宸……他们两个人那天做的事情实在太过超过了, 完全超出了阮朝心理能够承受的范围…… 　　他需要做足几天的心理建设, 才能做到若无其事地和他见面。 　　同时也是想要冷一冷祁星宸，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看他还敢不敢像上次那样, 把他弄得乱七八糟的。 　　另一方面…… 　　就是出于带男朋友见家长的躲避心了理。 　　因为还没有做好让他们见面的心理准备, 所以下意识地想要阻拦。 　　而且阮辞的态度, 也摆明了是不看好他们这段感情，只是知道了他交往了一名Omega，还没有了解他的为人和品性, 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催促他分手了…… 　　他们一个站在前面，一个站在自己后面。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带给他难以想象的压力。 　　阮朝感觉自己的头都开始痛了。 　　只能硬着头皮给他们两人互相介绍。 　　“这是我的哥哥，阮辞。” 　　“这是我……” 　　男朋友三个字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他和祁星宸一开始定义的是替身和包养的关系。 　　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他的男朋友。 　　他含糊不清地带了过去，“是我交往的对象……祁星宸。” 　　阮辞挑剔道：“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他之前还以为，对方是长着怎样一张勾魂摄魄的狐狸精脸，才能把他的弟弟勾搭得都不愿意听哥哥的话了。 　　见到了才知道，对方虽然长得好看，却和狐狸精一点都沾不上边。 　　身高居然和他一个Alpha差不多高。 　　五官虽然称得上精致，却远不如普通Omega柔美，有些过于锋利了。 　　小臂的肌肉线条很流畅，有明显锻炼过的痕迹，大概一只手就能把他的弟弟，掐着腰抱起来。 　　看来他弟弟的审美还没有完全跑偏。 　　就算是去喜欢Omega，也会去喜欢比他高比他猛的。 　　…… 　　“原来是哥哥。” 　　祁星宸身上的敌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殆尽。 　　哪怕对面的Alpha看起来并不友好。 　　他依然从善如流地弯起了笑容，向他伸出了手。 　　“哥哥你好，我是朝朝的男朋友，祁星宸。” 　　阮辞没有和他握手。 　　任凭对方的手掌悬在半空中将近一分钟的时间。 　　垂下的目光含着冰凉的冷意。 　　“麻烦注意措辞。” 　　“你和朝朝的关系还没有得到我的认可。” 　　“所以严格来说，你并不能称呼我为哥哥。” 　　祁星宸的脸上仍然挂着礼节性的微笑，他并没有因为别人的冷待而感到尴尬和窘迫，哪怕阮辞的神色，表情，肢体语言都在诉说着很讨厌他，看不上他的事实，他也依然从容不迫。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好，就想将手抽回来。 　　掌心上却覆盖上了另外一个人的手掌。 　　比他的手掌小了整整一圈，他只要翻过手背，就可以牢牢地盖住。 　　手指又细又白，软滑地就像是最名贵的丝绸。 　　祁星宸愣了一下，才回握过去。 　　阮朝牵住了他的手，却没有开口说话。 　　只是凭借这一个动作就帮他化解了难堪的氛围。 　　虽然祁星宸并没有感觉到难堪。 　　他对阮辞的冷漠接受良好，甚至心中还浮现出了隐隐的兴奋。 　　因为只有真正的情侣才会受到来自家庭的阻挠，才会被对方的家长所针对。 　　阮辞对他的态度越差，从另一种角度上来说，他和阮朝就越真，他就越容易干掉原配成功上位。 　　只是他没有想到……阮朝会走过来握住他的手。 　　少年的手掌很软，也让他的心跟着软成了一片。 　　他需要努力克制起伏的情绪，才能收敛力气，不弄疼他。 　　但他还是没有忍住，蜷起手指，很轻地，用粗糙的指腹摩挲了一下他的掌心。 　　阮朝身体微僵，转过头，有些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 　　阮辞都快被气笑了。 　　Alpha出众的视力，让他很难不看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当着他的面就敢拉拉扯扯，打情骂俏，背后指不定还要腻歪成什么样子。 　　真是不像话。 　　他看向祁星宸的目光越发不善了起来，觉得这个人虽然没有长上一张狐狸精的脸，但勾人程度却和狐狸精不遑多让。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阮朝对哪一个人这么上心过。 　　包括哪些阮朝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喜欢，为了他们甚至可以节衣缩食刷礼物的Alpha男主播。 　　那十几个加在一起，大概都比不上他面前的这一位。 　　他的弟弟已经完全陷入了对方的圈套中，被他勾搭的连哥哥都不在乎了。 　　“朝朝，过来。” 　　似是为了证明在阮朝心中的地位，阮辞向阮朝招了招手，想让阮朝到他身边来，离那个狐狸精远一点。 　　他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却在阮朝的脸上看到了犹豫不决的表情。 　　“……嗯？”是刻意压低的，带着一点威胁性的音节。 　　阮朝眉心一跳，十分果断地松开了祁星宸的手，回到了阮辞的身边。 　　他抬起眼眸，谨慎地观察了一下他哥的表情。 　　有点……吓人。 　　虽然这份恶意并不是针对他的，但他还是感到了一阵悚然。 　　他抓住了阮辞的衣袖，左右晃动了一下，做起了他最常做的事，软着声音撒娇：“哥，你中午也没吃饭吧？饿没饿？你想吃什么，我让祁星宸去给你做。” 　　“他正好买了一大堆的菜，我们三个人吃都吃不完。” 　　阮辞本来想说气都气饱了，还吃个屁饭。 　　但他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 　　“行，那就让他去做吧。” 　　做的不好吃，他更有理由劝弟弟分手了。 　　…… 　　祁星宸一个人去了厨房。 　　阮朝坐在沙发上，听到厨房里传来的流水声，切菜的声音，只坐了一会就有些坐不住了。 　　“哥我去看看他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这短暂的一个上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阮朝的思绪乱成了一团，都没有想起来要去换衣服，他还穿着那件鹅黄色的猫猫睡衣。 　　他刚一起身，就被轻而易举地拽住了猫猫耳朵。 　　“你去干什么？”阮辞微一使力，阮朝就又跌坐在了沙发上，起都起不来。“帮他洗菜还是切菜？” 　　“你在家的时候，什么时候让你去干过这种粗活？酱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现在有了男朋友，倒愿意为了他下厨房了。” 　　大概是觉得阮朝睡衣上的猫耳朵手感很好，阮辞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将猫耳朵上面的绒毛都捋得顺滑了许多。 　　与他温柔动作完全不相符的是他越来越严厉的语气。 　　“乖乖坐在这里等着。” 　　“连米饭都不会蒸，你跑过去舔什么乱。” 　　阮朝忍不住小声反驳：“米饭…米饭我还是会蒸的，而且酱油瓶子倒了我也会去扶。” 　　他觉得哥哥把他说得太没用了，已经完全可以算是人身攻击了。 　　“就算我一个人住在公寓里，我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啊。” 　　阮辞拉长语调：“哦……” 　　“你说得照顾的很好……是指吃那些垃圾外卖，还是指一觉睡到大中午都不起床？” 　　阮朝：“……” 　　“家里卫生有小机器人帮你打扫，厨房用具你买了之后一直都没有用过，完全留在那里落灰，冰箱里全都是我给你买的零食和水果，生怕你半夜会饿到自己，就连抑制剂，阻隔贴这些东西，也是我每个月按时为你准备……” 　　“……这就是你说的，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阮朝：“………” 　　无…无话可说了。 　　呜呜呜…… 　　他已经成了没有哥哥就不行的废物了。 　　…… 　　祁星宸做饭做得很快。 　　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就端上来了四菜一汤。 　　没什么复杂的菜系。 　　全都是简单的家常菜。 　　红烧肉，鱼香肉丝，爆炒大虾，番茄炒蛋。 　　没有一个是阮朝不喜欢吃的。 　　三个人一齐坐在了餐厅里。 　　阮辞坐在了阮朝的旁边，祁星宸坐在了阮朝对面的位置。 　　气氛依然不是很和谐。 　　阮朝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了阮辞的碗里。 　　同时附带上一个乖巧讨喜的笑容。 　　“哥，你先吃。” 　　阮辞没有拒绝。 　　他拿起筷子夹起了碗里那块外表酥烂，裹满了汤汁的红烧肉，慢条斯理地放进了嘴里。 　　即使是阮辞这样挑剔的味蕾，对这道菜的口感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五花肉炖的软烂，咬上一口就化在了嘴里，汤汁浓郁，却并不会让人感到生腻。 　　口味算是上乘。 　　他对祁星宸的观感上升了那么一点点。 　　从一个只会勾搭人的狐狸精，变成了厨艺还行的狐狸精。 　　阮朝：“好吃吗？” 　　阮辞淡声道：“还算凑合。” 　　阮朝对他哥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知道他嘴硬心软，很多时候都是心口不一的。 　　哥哥都这么说了，那一定是相当好吃了。 　　阮朝也夹起了一块红烧肉，打算细细的品尝一下……就感受到了来自对面的目光。 　　不算很明显，但又很难以忽视。 　　阮朝抬起眼眸，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祁星宸。 　　男人的视线落在了他的筷子上，直直地盯着上面那一小块红绕肉，目光中含着一点殷切。 　　……真是服了。 　　阮朝的筷子转了一个弯，将那块肉如祁星宸所愿，放在了他的碗里。 　　“吃吧。” 　　这也要和我哥争。 第54章 　　看到阮朝又去给祁星宸夹菜, 阮辞对他好不容易升起的观感又直线下降，唰唰唰地降回了原点。 　　他冷冷地盯着两人看了几秒。 　　在阮朝察觉到异样，视线成功转移到他身上时, 阮辞收敛了神色, 轻抬了一下下颌, 示意道。 　　“朝朝, 我想吃虾。” 　　阮朝的头顶浮现出一个鲜明的问号，有些不理解他的用意。 　　吃就吃嘛，叫我干嘛。 　　你又不是没有筷子, 自己夹就好了呀。 　　虾又离你不远…… 　　某种念头福至心灵。 　　阮朝愣了一下，从旁边的盘子里, 夹起一只虾, 放在了阮辞的碗里。 　　阮辞皱起了好看的眉毛, “有壳。” 　　阮朝：“……” 　　从来都是别人在饭桌上伺候自己, 阮朝还是第一次伺候别人。 　　他任劳任怨地又将虾夹了回来。 　　然后给他扒皮。 　　这种事情他以前很少做，所以完成得也并不是很熟练, 虾肉被他扒得乱七八糟的, 尾巴还断了一小截……弄得手指上也黏糊糊的。 　　阮辞没有嫌弃。 　　直接拿过来一口吃掉了。 　　“朝朝, 我也想吃虾。” 　　身旁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夹杂着一些期待和渴望。 　　是祁星宸在说话。 　　阮朝：“？？？” 　　“你吃啊，我又没有拦着你不让你吃。” 　　“……我也想吃你扒的。” 　　阮朝：“……” 　　我, 真, 服, 了。 　　你们一个两个都没有长手是吗？ 　　还是我扒的虾吃起来格外的香？ 　　想是这么想, 但他最后也没有厚此薄彼，也给祁星宸扒了一只。 　　一场饭吃得阮朝手累，心也累。 　　阮辞和祁星宸两个人, 像是彼此较上了劲了一样，吃什么都要阮朝替他们夹。 　　一人一声朝朝，朝朝叫个不停……阮朝被他们叫得晕头转向的，自己都来不及吃上一口，净伺候他们两个了。 　　就算是泥人还尚且有三分火气，阮朝在乖乖夹了几次之后，直接不干了。 　　他啪得一声将筷子摔在了桌子上，冷着一张小脸道：“爱吃吃，不吃拉倒。” 　　阮朝很少会发火。 　　生起气来还是挺吓人的。 　　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没有一个人再敢开口说话。 　　阮辞拿起了筷子，夹了两块肉放在了阮朝的碗里。 　　他看了看阮朝的脸色，又去夹了一些别的菜……只是一小会的时间，阮朝的饭碗就被堆得满满当当，再也堆不下了。 　　阮辞拿起被阮朝丢掉的筷子，重新塞回了他的手里，话语间带上一些示好的意思。 　　“吃饭吧朝朝，你不是早就饿了吗，再饿一会胃该难受了。” 　　“想吃什么直接叫哥哥，哥哥给你夹。” 　　祁星宸带上了一次性手套，开始对着那盘虾使劲，他手指灵活又轻巧，只是微一使力，虾壳就被完整地从虾肉上剥了下来。 　　完全不像阮朝扒得那样，虾肉都是碎碎的，还和壳混在了一起。 　　他动作不停，很快就将盘子里的虾全都剥好了。然后将剥好的虾肉，全都放在了阮朝的面前。 　　他抬起眼眸，有些小心地看了阮朝一眼，低声说。 　　“都给你吃。” 　　阮朝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很快。 　　又实在是好哄得很。 　　只要别人稍微表示一下歉意，他就将惹他生气的那件事完全抛到了脑后。 　　他吃掉了哥哥给他夹的菜，又将祁星宸为他扒的虾肉全部吃光了，没有浪费任何一个人的心意，因为吃的实在太饱，最后还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嗝。 　　…… 　　阮辞很忙。 　　各种意义上的忙。 　　他现在的职位正处于上升期间，财务部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经过他的手，他就像是里面最核心的转轴，失去了他，整个部门都会停止运转。 　　每天从早忙到晚，开不完的会议，签不完的字，写不完的文件。 　　好不容易得来的休假，也要被打扰。 　　只是吃饭的时间里阮辞就挂断了不止三通电话。 　　最后实在是被烦得不行，只能接了起来。 　　毫无意外地是他的下属在祈求他回去工作。 　　在被拒绝了之后，电话那边的人语气都染上了难过的哭腔，低声下气地再三恳求，话里话外都是没他不行的意思。 　　阮朝适时地开口：“哥，你要是忙的话就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自己一个人……”阮辞看向在一旁收拾碗筷的祁星宸，神色不明，“那他呢？” 　　阮朝眨眨眼睛：“他也要回去上课了。” 　　阮辞：“那我和他一起走。” 　　阮朝：“行，你俩路上还能聊聊天。” 　　就这样被决定了要一起离开的祁星宸：“………” 　　他一点都不想走。 　　好不容易见到阮朝一面，他根本不想这么快就离开。 　　这两天阮朝一直没有理他。 　　电话电话不接，消息消息不回，要不是给他发消息时没有鲜艳的红色感叹号，他还以为自己被拉入黑名单，被阮朝抛弃了。 　　毕竟他本就不是阮朝的正牌男朋友。 　　而是一个被阮朝用十万星币包养了一个月的，替身。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向阮朝。 　　什么都没说。 　　眼神却充满了示弱性的可怜。 　　我，不，想，走。 　　阮朝假装没有读懂他的暗示，狠下心将头转过来，不去看他。 　　下一秒。 　　他趁着阮辞没有注意到自己，点开光脑，飞快地给祁星宸发送了一条消息。 　　“你乖一点。” 　　“听话。” 　　“我明天可以去学校找你。” 　　祁星宸立刻回复：“那说定了，不许反悔。” 　　“我什么时候出尔反尔过……” 　　阮辞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到阮朝的身上，带着能够看穿一切的力度，好像很清楚他在干什么。 　　阮朝立刻停下了动作，停止了在他哥眼皮子底下继续暗度陈仓的行为。 　　…… 　　祁星宸和阮辞同时走出了阮朝的家门。 　　阮辞：“你不会趁着我不在，又转回来找朝朝吧？” 　　祁星宸：“……不会。” 　　阮辞冷笑了一声：“最好如此。” 　　“朝朝心地善良，耳根子也软，很容易被人期骗，但我这个做哥哥的却不一样，我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Alpha眸光锋利，眉眼间携着深深的戾气，是他从未在阮朝面前显现出的凶狠。 　　“要是让我知道你在朝朝身上耍手段，欺负他，伤害他，不管你是谁，你父亲在军中任职什么高位，你的爷爷又是几星的上将，我都会让你付出代价。” 　　顶级Alpha毫无遮掩的压制力，强大又不可抗拒，普通Alpha根本无法承受，低等级的甚至会直接被压迫地跪在地上。 　　然而祁星宸身位一个Omega，却依然可以镇定自若地挺直脊背，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淡定。 　　好像在诉说着无可争议的事实。 　　他说：“我喜欢阮朝。” 　　“这和我的家庭没有任何关系。” 　　“就算我只是一个来自偏远星系的，没有任何地位的三等公民，这份喜欢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阮辞盯着他看了一会。 　　祁星宸毫不畏惧地回望过去，没有任何退缩和迟疑。 　　只是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就足够试探出彼此的底细了。 　　无形的厮杀突兀的开始，又突兀的结束。 　　祁星宸只是一味的防守，没有任何进攻的举动，却在这场无形的战斗中，从头到尾都没有落入下风。 　　阮辞收敛了气势，倏然勾起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你们祁家真的是……”卧虎藏龙。 　　他当初得知祁家居然选择一个Omega作为继承人，还为之震惊了一小会。 　　以为这个比联邦寿命还要长的，延续了上千年的庞然大物，终于不可避免地走向了下坡路。 　　想要通过和其他家族联姻的方式，来维持此刻的辉煌。 　　他当初还评价过这种做法真是愚不可及，早晚有一天祁家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其他家族蚕食殆尽，他甚至还做好了分一杯羹的准备，却没想到祁家的继承人是这样的…… 　　难怪祁家会放着那么多高等级的Alpha不选，去选择一个有缺陷的Omega。 　　“朝朝知道你的身份吗？”他猝然发问。 　　祁星宸原本冷静的神色忽然僵了一瞬。 　　“哦，他不知道。”阮辞继续说，“美瞳可以遮掩眸色，却掩盖不了自己的本质。” 　　“你们祁家人蓝色的眼睛实在太过醒目了，即使有美瞳做掩饰，熟悉你们的人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认出来。” 　　阮辞以为祁星宸戴美瞳是为了在人前遮掩自己的身份，不想让别人认出自己。 　　却没想到这只是他弟弟和对方之间的……某种替身Play。 　　“你这样一直瞒着朝朝，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愿意告诉他，我很难不怀疑你是不是别有目的。” 　　祁星宸：“………” 　　“我没有。”他声音干涩。 　　看到祁星宸徒然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阮辞以为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拆穿了他的真实面目。 　　他再接再厉：“我们阮家可不会接受一个别有心的人和朝朝在一起，你要是真的对他还有一点真情实意的喜欢，就趁早放过他和他分手……” 　　“……是朝朝。”祁星辰打断了他的话，“是他说的……” 　　“我戴这个颜色的美瞳，好看。” 　　后面的两个字完全是从牙齿缝隙里挤出来的，充满了不情愿。 　　这次换成阮辞僵住了。 　　因为这的确是他弟弟会做出来的事情。 　　…… 　　门外的对峙，阮朝一点都不知情。 　　他瘫在沙发上，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倒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累。 　　一直在两个人之间周旋着，生怕他们会因为一言不合吵起来。两个人的情绪他都要照顾到，稍微对其中一个人忽视了一些，对方就会不满意…… 　　想到日后祁星宸和阮辞还会见面，他还要夹在两个人兢兢业业地缓和气氛，阮朝的心中就浮现出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第55章 　　系统幻化出身形, 很有眼力地给阮朝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的，想帮他好好放松一下身体。 　　看到宿主一会叹气一会蹙眉，似乎很困扰的模样, 它心思一转, 给阮朝出主意。 　　【朝朝和他分手就好了呀。】 　　【这样哥哥会高兴, 朝朝不需要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 也会高兴。】 　　虽然祁星宸很有可能会不高兴。 　　但两个人的心情好坏明显大于一个人的，所以也就不需要管他高不高兴了。 　　阮朝愣了一下，【分手？】 　　他抿了抿唇, 问：【那任务怎么办？】 　　系统：【任务可以换一种方式完成，就算完不成也没有关系, 我们可以下个世界继续努力。】 　　阮朝有些奇怪于系统的变化：【可是你之前不是这样的呀。】 　　【你之前不还是很担心任务吗？前段时间我和祁星宸闹矛盾, 你还焦虑地在我身边飞来飞去, 生怕任务失败会被扣积分。】 　　系统一本正经地回答：【以前是以前, 现在是现在。】 　　在系统看来，阮朝的情绪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任务惹得阮朝不开心了, 那任务也要靠边站。 　　【所以朝朝要和他分手吗？】 　　阮朝垂下眼睫, 好半天都没有给出答复。 　　他似乎有些纠结, 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沙发的毛领子，很快那块领子就被他揪得炸起了毛。 　　系统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能, 却并不是很懂人类的情感变化。 　　不过, 它和阮朝相处的时间久了, 还是能够读懂几分自家宿主的情绪。 　　【朝朝不愿意吗？】 　　阮朝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 又揪下了好几根毛毛，那些毛毛在空中飞舞，让他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收回了手, 揉了揉泛红的鼻尖：【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这样半途而废很不好。】 　　系统分析了片刻：【那你是喜欢上他了？】 　　阮朝卡了一下，几乎是有些仓促地回答：【……我没有。】 　　【我不喜欢他，一点都不喜欢。】他说，【我只是把他当成男朋友的替身。】 　　系统：【可是你刚刚还在哥哥面前承认，说他是你的男朋友。】 　　阮朝很有理由：【我总不能让哥哥知道我是个包养别人，强迫别人做替身的渣O。】 　　借口。 　　都是借口。 　　阮辞对阮朝的滤镜又深又重，并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对他产生什么不好的观念。 　　他之前在直播平台给那么多Alpha花钱，光脑里有好几十个Alpha的联系方式，每天都会和他们聊天，心情好了，还会给他们挨个转账……这和包养也没什么差别了。 　　可是阮辞并不觉得阮朝哪里有问题。 　　阮朝在他心中一直是个单纯善良，柔软可爱，容易遭人欺骗，受人蛊惑的小白花形象。 　　是那些Alpha不知检点，太过放荡，太会勾引人了。 　　所以他单纯可爱的弟弟才会上当。 　　就算让他知道阮朝在和祁星宸玩什么替身&包养的游戏，他也会觉得是祁星宸的问题，是祁星宸把他弟弟带坏了。 　　阮朝是被逼的，是被迫的，是不得已的。 　　系统欲言又止：【可是我觉得哥哥不会介意。】 　　阮朝：【好了系统，你别说了，我有我的节奏。】 　　好吧，节奏朝朝。 　　系统乖乖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了。 　　…… 　　因为答应了祁星宸要去学校里找他，阮朝很守信用，第二天上完课就早早地来到了军校。 　　军校里到处都是Alpha。 　　他们每个人都要比阮朝高出好多，有的Alpha胳膊甚至比他的大腿还要粗，身材又猛又壮，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像是一座大山，能把他完全遮挡住。 　　阮朝穿着一件奶白色的短袖，下身是一件同色系的短裤，长度大概到膝盖偏下两厘米的位置。 　　露出一小截又细又直，纤稠有度的小腿。 　　白得像是凝固后的牛乳，在太阳底下晃人眼睛。 　　他站在这些Alpha中间，宛若误入了狼群中的小绵羊。 　　漂亮，纤细，弱小。 　　似乎很容易就会被人吃干抹净。 　　好多人的视线都粘在了他身上，有的人明明走在他前面，还要回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虽然这些人的目光并没有什么恶意，但阮朝还是感觉到了些许不适应，差一点走路都要同手同脚了。 　　连续拒绝了十几个人的搭讪，祁星宸终于赶了过来。 　　他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 　　额头上渗出了汗水，黏湿了凌乱的发丝，呼吸的节奏也变得乱了一些。 　　他站在阮朝的身前，替他挡住了那些粘稠的目光。同时握着他的手掌，手指扣在了少年纤细的指节间，暗戳戳地彰显出占有欲。 　　好像在告诉所有别有企图的人。 　　这个人是他的，都别想了。 　　看到两人甜甜蜜蜜地站在一起，牵在一起的手掌还是十分亲密的，十指相扣的姿势，很多Alpha都很是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离得近了，甚至还能听到他们叹气的声音。 　　有个Alpha叹气的声音实在太大了。 　　阮朝忍不住看过去…… 　　“朝朝。” 　　听到祁星宸在叫他，阮朝的注意还没有在那名Alpha身上停留一秒钟，就重新把头转了回来，看向祁星宸。 　　“干嘛？” 　　“我之后还有一节课，等上完课之后才能带你出去玩。” 　　阮朝：“好吧，那你去上课，我先回去了。” 　　“不行……” 　　“我是说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上课。” 　　阮朝有些迟疑地问：“可我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没事，老师不会管这些，待会你坐我旁边就好了。” 　　阮朝：“……哦。” 　　军校的风格和Omega学院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他们的教室也充斥着极简风，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装饰。 　　到处都是冷冰冰的金属，墙是银白色的金属墙，地板是暗色的金属，踩在上面还会有咚咚的声响，就连他们的桌椅都是金属制成的。 　　按照祁星宸的说法，是不容易弄坏。 　　阮朝很不理解，只是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的听课，为什么会把桌椅弄坏。 　　他和祁星宸坐在了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位置。 　　前后左右的人把他们挡得严严实实的……就算是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坏事，也不会被别人发现。 　　这节课是公开课。 　　讲的是军事战略与战役规划。 　　阮朝好奇地翻了翻教材。 　　……什么都看不懂。 　　祁星宸抓住了他的手指，放在掌心里把玩。 　　一会捏捏他的指根，一会按按他的掌心，一会又贴在他的手掌上，一起比大小。 　　“别玩了。”阮朝有些不耐烦地抽回了手，耳朵尖尖却红了，“你能不能好好听课。” 　　祁星宸没再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只是用很轻的声音叫了声他的名字。 　　“朝朝。” 　　“嗯？”阮朝还在看教材，虽然看不太懂，但也是一个不错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 　　阮朝瞥了他一眼，搞不懂他高兴的来源：“我昨天不是答应你了吗，我又不会食言。” 　　祁星宸道：“你的哥哥好像很不喜欢我，我以为你会听他的话，和我划清界限。” 　　“我哥对所有接近我的人，全都一视同仁地不喜欢。”阮朝翻开下一页，“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祁星宸：“……” 　　阮朝继续说：“而且我还给你转了好多钱。” 　　整整十万星币。 　　按照这个世界的物价，足够阮朝大手大脚地花上好几个月了。 　　“就这样和你分开，我岂不是要亏死了。” 　　祁星宸：“………”你只在乎钱，一点都不在乎我。 　　一节公开课要上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阮朝上到一半就后悔了。 　　这间教室里的Alpha实在太多了，密闭的房间里空气根本不流通，混杂在一起的信息素味道又呛又冲。 　　阮朝一瓶清新剂都快喷完了，还是感觉很难受，总想要咳嗽。 　　“祁星宸，你把外套脱下来给我。”是不容拒绝的命令似的口吻。 　　祁星宸动作很快地解开扣子，将制服外套披在了阮朝的身上。 　　阮朝吸了吸鼻子，只能闻到洗涤剂的清香。 　　没有薄荷的味道，也没有清雪的凉意。 　　他凑到了祁星宸的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你的信息素呢？” 　　漂亮的Omega眼尾红红的，眼睛湿湿的，语气间也夹杂着淡淡的委屈，他被陌生Alpha的气味呛到了，因为得不到男朋友信息素的安抚而很不满意。 　　祁星宸的眼底酝酿起晦涩的情绪。 　　他虽然是Omega，但因为身体上的缺陷，一向对信息素的味道很不敏感。 　　是他疏忽大意了，忘记了阮朝一个Omega，夹在这么多Alpha中间会有多难受。 　　他同样靠近阮朝，几乎是贴在他耳边说：“不可以……这里人太多了。” 　　男人粗糙的指腹落在少年细嫩的眼尾处，又在上面落下了一个轻飘飘的吻，放软了语气哄他：“等出去之后我就给你闻。” 　　阮朝默默用外套裹紧了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穿上了祁星宸的外套之后，似乎的确比之前好受了那么一些。。 　　但也只是一些，他还是忍不住打喷嚏。 　　“很不舒服？” 　　阮朝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好难闻，要被呛死了。” 　　这完全就是夸张的说法了。 　　但他也是真的娇气。 　　一点点难闻的气味都受不了，一分的难受在别人面前也要显露出十分来。 　　祁星宸又碰了碰他的眼睛，动作间带着些宠溺和心疼的意味。 　　一分钟之后。 　　两人悄悄从后门溜走了。 　　他们都对逃课很有经验，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不让任何人察觉。 　　空荡的走廊里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 　　但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并不是一个安抚伴侣的绝佳场所。 　　祁星宸拉着阮朝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将门关好，然后用钥匙谨慎地反锁。 　　阮朝还穿着他的外套，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 　　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吗？” 　　“嗯，是单人宿舍。” 　　与其说是宿舍，看起来更像是单人公寓。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有最基本的家具和电器。 　　看起来很宽敞，也很整洁，干净的地板上连个头发丝都看不见。 　　光线猝不及防地变暗。 　　是祁星宸将客厅的窗帘拉上了。 　　阮朝有些疑惑地问：“你拉窗帘干什么？” 　　“……” 　　“你说呢？” 　　阮朝头顶冒出了一个鲜明的问号。 　　祁星宸提醒他：“是你之前在课堂上说的，想要我的信息素。” 　　阮朝反应过来：“我现在不想要了。” 　　“什么都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祁星宸难得的强硬起来，沉声说，“世界没有这样的道理。” 第56章 　　厚重的窗帘将所有的光线全部遮住了。 　　阮朝的视野一片黑暗, 什么都看不清。 　　只能感觉到男人宽大的手掌在他的腰间毫无章法地揉了两下，他的腿和腰一下子就软得厉害，扶着对方的手臂才能勉强站稳。 　　视觉受到影响之后, 其他的感觉就变得分外清晰起来。 　　不知道是谁的呼吸节奏忽然变快了。 　　带上了细微的喘.息。 　　祁星宸用两根手指捏住了他的下颌, 指腹暧昧地在他红润的唇瓣上轻按了一下, 阮朝只能顺着他的力度, 被迫抬起头。 　　他听到了男人微冷的声音。 　　“我是你养的狗吗？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会想要一会又不想要……这样耍我很好玩吗？” 　　阮朝蹙起眉：“可是你收了我的钱，就该听我的话。” 　　祁星宸似乎是觉得好笑, 低低的笑出了声。 　　阮朝有点恼羞成怒：“……笑什么？”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阮朝：“……？” 　　“你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向一个男人索要信息素, 就代表着某种……性邀请。” 　　后面三个字是贴在阮朝耳边说的, 微热的呼吸全都洒在了他敏感的耳侧, 那一小片细腻的皮肤瞬间红透了。 　　“你不能期待我每一次都有超强的自制力, 对你的‘暗示’无动于衷。” 　　“你知道的阮朝，我喜欢你。” 　　“你的每一句话都对我很有影响力, 即使你不是有故意的, 或者根本没有其他的意思, 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地生出生理反应……” 　　“朝朝……这些都怪你。” 　　阮朝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被轻咬了一口。 　　对方锋利的牙齿就咬在了他细嫩的耳垂上, 咬在了软肉最多的位置，拉扯之间带来一点轻微的刺痛。 　　阮朝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小小的呻.吟。 　　男人的动作微顿, 或许是害怕他疼, 又安抚性地舔了两下, 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嘴。 　　阮朝的手掌抵在他的胸膛上，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勉强拉开了一点，话语间含着一点警告的意思。 　　“说话就说话, 不许乱咬人。” 　　祁星宸：“……不让咬，舔一舔总可以吧？” 　　阮朝急急忙忙地说：“你是狗吗！也不准舔！” 　　祁星宸音色冷淡：“你不会觉得到了现在这样的情况，我还会对你唯命是从，乖乖听你的话吧？” 　　阮朝非常理直气壮：“……又不是我的问题，我又没有错。” 　　“我为什么会向你索要信息素，还不是因为每次我想要的时候，都闻不到你的气味。” 　　阮朝越说越委屈，“那些Alpha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能把人呛死，我只是想要你的信息素遮掩一下，让自己好受一点，又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有什么错？” 　　“明明是你自己自制力不行，因为一句话就能起反应，还倒打一耙赖在我身上……” 　　祁星宸抓住了问题中的重点：“那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可以随时随地向你索要信息素？” 　　阮朝噎住了。 　　他陷入自己逻辑的圈套中。 　　如果反驳的话，那就是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全部推翻，也就不能顺势地将错误全都推到祁星宸身上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当…当然可以啊。” 　　“我又不会像你这么小气。”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一声轻微的刺啦声响。 　　是祁星宸的将他的阻隔贴撕掉了。 　　铃兰的花香混杂着糖果的甜腻，先是只有清清淡淡的一点，不仔细闻的话根本闻不到，可随着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在腺体边缘按压了两下，这股香气一下子就变得浓郁起来。 　　很快便充斥了整个房间。 　　“好甜。”祁星宸哑着声音问，“朝朝是糖做的吗？为什么会这么甜？” 　　阮朝有一点点慌。 　　完全没有想到祁星宸会直接将他的阻隔贴撕下来。 　　他竭力保持着镇定，摸索着抓住了祁星宸的手掌，想要将阻隔贴抢回来。 　　祁星宸摊开手掌，有些无赖地说：“已经被我扔掉了。” 　　他又说：“朝朝比我大方多了，所以一定会让我闻个够吧？” 　　阮朝：“……？” 　　他充分意识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莫名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祁星宸像只狗一样，将鼻子凑到阮朝的后颈上。 　　甜腻的香气萦绕在鼻腔中，让他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沉。 　　阮朝浑身都在发抖，眼圈也红透了。 　　这样刺激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超过了。 　　现在的他并不处于发情期，所以此时的意识是完全清醒的，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祁星宸呼出的热气全都撒在了腺体上面。 　　很烫，很烫，很烫…… 　　让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退缩心理。 　　下意识地想要逃跑。 　　可是…… 　　门被反锁了，没有钥匙打不开。 　　他的双腿软得像面条一样，身体还在止不住地打颤，全靠着祁星宸手臂的支撑，才没有狼狈地摔在地上。 　　即使有心逃跑，也根本跑不出去。 　　阮朝耸动了一下鼻尖，吸了吸鼻子。 　　在满室的铃兰花香中闻到了清新的薄荷香气。 　　虽然他嘴上说着不想要祁星宸的信息素，但真的闻到了，情绪还是不受控制地变得激动起来。 　　瞳孔都微微缩紧了一些。 　　“朝朝真棒。” 　　祁星宸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阮朝腺体边缘打转，似乎想要激发出更多好闻的香气，“我的信息素也全部被你勾出来了。” 　　“是除了我之外只有你一个人可以闻到的气味。” 　　“所以我们注定了是天生一对。” 　　阮朝红着脸斥责：“……乱讲。” 　　……谁和你是天生一对。 　　真是不要脸。 　　…… 　　祁星宸虽然表现得很危险，总是趁着阮朝不注意的时候，亲一亲，舔一舔，抱一抱。 　　但却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他的视线黏在了少年嫣红的唇瓣上，沉郁的眼眸中满是渴望，喉结上下滚动着，似乎下一秒就会迫不及待地亲上去。 　　显现出强迫者的姿态。 　　舌尖抵住干渴的上颌，抑制住了强烈的冲动。 　　最后他还是乖乖地征询起了少年的意见。 　　“我可以亲你吗？” 　　随着时间的流逝，阮朝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能够勉强看清楚面前人的轮廓。 　　他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里，祁星宸也没有做出多余的举动，只是呼吸变得更乱一些，眸色更深了一些，好像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然而，就算如此。 　　他也没有不管不顾地亲下来。 　　阮朝轻哼了一声，仿佛拿捏到了他的软肋：“你刚才说得那么头头是道，又是性暗示又是性邀请的，好像我玩弄了你的感情，对你多么坏，最后又不肯负责任似的……” 　　“还说什么以后都不会对我唯命是从，听我的话……” 　　“结果，你连亲我一下都不敢。” 　　“……看来只是嘴巴厉害。”他最后总结。 　　祁星宸：“……” 　　阮朝似乎在此刻终于找回了场子。 　　他抓住了祁星宸的衣服，将他整个人往下拉。 　　然后亲了上去。 　　第一下没有亲准，只是亲在了他下巴上。 　　因为太过用力，牙齿还磕到嘴巴，把他磕痛了。 　　阮朝疼得嘶气：“你不会把头低下来一点？没看到我在亲你吗？” 　　明明是他自己没有找准好位置，也没有收住力气，才会被牙齿磕到，却还是要将错误推到祁星宸头上，怪他没有及时低下头。 　　祁星宸反应慢了半拍。 　　在阮朝的手又往下拽了拽，他才缓缓地低下头。 　　阮朝的夜视能力很差。 　　他担心再次亲错地方，细白的手指在祁星宸的脸上摸索了一阵，找到了嘴巴的位置。 　　然后踮起脚，吻了上去。 　　似乎震惊于阮朝的主动，祁星宸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像是宕机的机器一样僵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阮朝回想上次祁星宸亲他的方式。 　　好像是先舔一舔。 　　他像是舔果冻一样，伸出舌尖小心地舔了舔祁星宸的嘴唇，将他微微干燥的嘴巴，舔出了莹润的光泽。 　　然后呢？ 　　似乎是咬一下，做标记。 　　他又试探性地咬了一口，留下了细小的，独属于他自己的牙印。 　　……这样应该就行了吧？ 　　他真是个天才，连接吻都学得这么快。 　　阮朝向后退开了半步，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个短暂的吻。 　　下一秒。 　　他又被按了回去。 　　柔软的唇瓣完全贴在了男人的嘴唇上，严丝合缝的，没有留下一点多余的空隙。 　　阮朝有点呼吸不上来，“你……” 　　趁着他说话的间隙，男人的舌头侵入了他的口腔。 　　……… 　　狭窄的空间里响起了灼热的喘息和暧昧的水声。 　　祁星宸亲得很用力。 　　将他当成解馋的肉骨头一样又啃又咬，又吸又舔。 　　勾缠着他的舌尖，吞咽着他的口水，用粗糙的舌头舔着他口腔深处的软肉…… 　　阮朝受不了这样激烈的亲吻，他想要停下来，缓一缓。 　　男人一只手箍住了他的腰，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头，不给他任何退缩的余地。 　　让他他只能被迫承受这场如同狂风暴雨般的吻。 　　…… 　　不知过了多久，被亲得迷迷糊糊的阮朝，终于被放开了。 　　唇瓣被过度吮咬后，肿胀得厉害，似乎轻轻碰一下都可能蕴出甜蜜的汁液，唇周被磨出了艳丽的粉色，微微呼气都会带起一阵麻痒的痛意。 　　可见亲他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 　　祁星宸用喑哑的声音问他。 　　“朝朝，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 　　阮朝泛着水汽的眼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是……” 　　“……唔。” 　　话音还未落，他就又被人捏着下巴亲住了。 第57章 　　黏糊糊的热气从唇齿间溢出来, 来不及吞咽的透明的津液也顺着唇角往下落…… 　　铃兰的甜腻和薄荷的清冷混合在一起，搅得人头脑发晕，似乎所有的感官和理智都沉腻在这场诱人的亲吻中。 　　祁星宸退开了一点。 　　他呼吸压抑得厉害, 却还是强自忍耐着, 想要从阮朝的嘴里听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固执地问：“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 　　阮朝完全被亲懵了。 　　浅色的眼眸透着迷离的神色, 视线毫无焦距地落在男人的脸上, 稍微刺激一点，就有泪水从泛红的眼眶中不停涌出来。 　　他像是被人完全亲透了，嘴巴都不知道阖上, 透过微启的唇缝，可以清楚地看到被男人吮吸得红肿的舌尖。 　　过了几秒钟。 　　他才从这种强烈的刺激中回过神来。 　　刚刚吐出一个不字, 就被打断了。 　　“……想好再回答。”祁星宸贴心地擦了擦他唇角边的湿痕, 动作很轻地压了压肿胀的唇瓣, 温柔的语气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威胁, “不然的话我又要亲你了。” 　　阮朝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居然用这种事情来威胁他！ 　　他伸出舌尖小心地舔了一下嘴巴，感受到了轻微的刺痛。 　　是那种火辣辣的疼, 吐出的热气都会刺激到娇嫩的皮肤, 让他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 　　他皮肤嫩, 嘴巴也嫩, 祁星宸每次亲他都亲得很用力，每一块地方都会被他又咬又舔, 就连唇周附近都会被磨得很痛…… 　　‘伤痕累累’的唇肉已经完全承受不了过于粗暴的对待了。 　　阮朝只能妥协：“随…随便你怎么想好了。” 　　祁星宸似乎对这个答案还不是很满意。 　　他偏过头, 咬住了阮朝被吸肿的唇珠, 红艳艳的小小的一点, 只是轻轻含吮住……阮朝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打颤。 　　他是真的受不了了。 　　几乎是有些慌乱的，用含糊不清的语气磕磕绊绊地承认。 　　“是…是。” 　　“我们…是，是天…天生一对。” 　　祁星宸放过了他, 擦去了他眼尾处留下的泪水。 　　他盯着指尖上那一小块濡湿的痕迹，沉涩的眼眸落在阮朝泛红的小脸上。 　　少年眼睛红红的，鼻尖红红的，嘴巴更是被他亲得又红又肿。 　　细白的手指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指节还在微微的颤抖。 　　一副被欺负惨了的小可怜样。 　　完全不见最开始让他低下头，主动亲他的嚣张。 　　祁星宸：“只是亲了一会就委屈得掉眼泪……” 　　“那以后若是……”若是被按在床上，顶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从微启的唇齿间，溢出几声破碎的哭腔和呻.吟…… 　　晦涩的语言隐在了唇齿间，藏着男人压抑得极深的欲望。“可怎么办？” 　　祁星宸想到了那样的场景。 　　瞳孔忍不住微微缩紧。 　　全身的热意似乎都在往同一个方向涌，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了几分。 　　可是……不行。 　　他现在还没办法确定阮朝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将他当成男朋友不在，随意打发时间的……玩物。 　　就连情侣之间习以为常的亲吻，他也要先征得阮朝的同意，才敢下嘴。 　　生怕会惹他不高兴，然后一气之下解除两人之间的包养&替身合约。 　　其他的事情……更是只敢想一想，连稍微一点苗头都不敢表现出来。 　　他完全沉溺在这段感情里，已经抽不开身了。 　　就算逼迫阮朝说出他们两个人是天生一对这样的话，还是没办法缓解他心中潜在的危机感。 　　灼热的气氛慢慢消退了下去。 　　祁星宸找出一片新的信息素阻隔贴，贴在了阮朝腺体上面。 　　香甜的气息被挡住了，失去的理智也慢慢回归。 　　祁星宸拉开了窗帘，打开了窗户通风换气。 　　明媚的阳光重新照亮了整个房间。 　　阮朝被光芒刺得眼睛疼，搂住了祁星宸的腰，将脸完全埋在了他胸口上，不肯抬起来。 　　“朝朝。”祁星宸放软声音哄他，“你抬起头，好好看一看我。” 　　阮朝：“……你有什么好看的？” 　　每天都看，看都看腻了。 　　说是这么说，但阮朝还是磨磨蹭蹭地抬起头，看向祁星宸。 　　主角的脸挑不出任何毛病。 　　完完全全地长在了他审美点上，即使是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也看不到任何瑕疵。 　　阮朝的视线从他狭长的眼眸慢慢移到高挺的鼻梁，最后再到削薄的嘴唇。 　　上面有个浅浅的牙印吸引了他的注意，是他刚才咬出来的。 　　阮朝的脸红了一些，却还是故作冷静地问：“看完了，然后呢？” 　　祁星宸：“你没有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 　　阮朝目露狐疑，从上到下打量了祁星宸几遍，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同的地方。 　　完全不知道他说不一样，具体是指哪个方面。 　　“你今天……”他有意拉长了语调，在男人有些紧张的视线下，慢吞吞地继续道，“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的呀。” 　　大概是旁观者清。 　　系统在此时忽然开口：【朝朝，是他的眼睛！】 　　系统的语气难得有些兴奋，因为在这场不同游戏中，是它获得了胜利。 　　【他今天没有戴美瞳！】 　　阮朝怔了一下。 　　目光凝在了祁星宸的眼睛上。 　　是很漂亮的蓝色。 　　像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又像是万里无云时的蔚蓝天空。 　　或许是因为阮朝凝视的时间太久了，他的眸色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从浅浅的蓝变成深邃的蓝黑。 　　但和纯正的黑色还是有着千差万别。 　　…… 　　“看出来了吗？” 　　阮朝闷闷地点头：“看出来了。”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按理来说这么明显的差异，他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发现的，毕竟他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因为这双眼睛，才会对祁星宸另眼相看。 　　可是现在…… 　　若不是系统的提醒，他可能直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出异样。 　　怎么回事？ 　　阮朝捂住了胸口，感受到了怦怦乱跳的心脏。 　　他的胸口像是揣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跳得十分活跃，十分有存在感，十分引人注意。 　　安静的房间里落针可闻。 　　阮朝怀疑，祁星宸也听到了自己杂乱的心跳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然脱离了掌控，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阮朝不由得蹙起了眉。 　　“你……” 　　“朝朝，”祁星宸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以后可不可以都不戴这个美瞳了？” 　　阮朝下意识地想要回答不可以。 　　祁星宸又说：“我每次戴都会把眼睛弄得又红又肿，没有半个小时根本戴不上去……摘下来也要摘好久，还会不停地流眼泪。” 　　他抿了抿唇，毫不客气地说：“那是你笨。” 　　祁星宸不甚在意地微笑：“我确实不聪明，戴了这么多次还是不够熟练。” 　　他观察着阮朝的神色，试探性地说，“如果你还是更喜欢黑色的眼睛，我会跟着教学视频好好学一学佩戴的技巧，说不定多尝试几次就不会再弄伤了。” 　　阮朝沉默了片刻。 　　就在祁星宸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像是完全默认了他的说辞时。 　　“算了。”少年低垂着眼睫，瞧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你不愿意戴就不戴吧。” 　　“你这个样子……”他停顿了片刻，一字一顿地说，“也还算顺眼。” 　　他已经不再需要依照相似的眼睛来寻找故人的身影了。 　　甚至这几天以来，他都很少会想起之前的男朋友。 　　阮朝动作小心地触碰了一下唇瓣上的伤口……即使祁星宸亲他亲得这么狠，他的心中也没有生出什么恼怒的情绪。 　　也没有生他的气。 　　他好像……移情别恋了。 第58章 　　喜欢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 　　在你没有意识到之前, 你和对方的相处勉强还可以算是在正常范围内。 　　意识到之后，就恨不得天天和喜欢的人黏在一起，时时刻刻地腻在对方身上, 要亲亲要抱抱。 　　阮朝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上个世界的男朋友。 　　梦里的画面斑驳不清, 像是从记忆深处抽出的碎片, 很不稳定。 　　似乎下一秒就会崩离破碎。 　　唯一清晰的就是背对着他的, 身形挺拔的男人。 　　阮朝有些踟蹰。 　　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很激动地追上去，向他诉说相思之情, 然后得意地告诉他，虽然系统抽取了他大部分的记忆和全部的情感, 但他仍然想着他念着他, 没有完全忘记他, 仍然认定他是自己唯一的恋人。 　　但是现在…… 　　恋人的位置不仅被别人抢走了, 他的喜欢也转移到别人的身上。 　　阮朝想和他道歉，想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想告诉他不要再等他了, 他是个三心二意, 见异思迁, 朝秦暮楚的……坏人, 根本不值得他喜欢。 　　阮朝在原地犹豫了许久，才鼓足勇气迈开脚步。 　　他刚向男人迈近了几步, 对方似乎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缓缓转过了身。 　　阮朝愣在了原地。 　　因为他在男人身上, 看到了祁星宸的脸。 　　虽然他们之间还是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 但阮朝还是能够清楚地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祁星宸。 　　这两个人之间原本就不算清晰的界限，此刻彻底混淆在了一起, 阮朝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濒临极限的梦境就完全破碎了。 　　他忽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住地喘.气。 　　他出了很多汗，后背的衣服都黏湿在了一起，很不舒服。 　　现实意义中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在他的梦境里变成了一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个很可怕的噩梦了。 　　阮朝平复了一下起伏不定的心绪。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时间。 　　十二点半。 　　他翻身下床，去洗了个澡，重新换了一件干净的睡衣，再次回到被窝里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这么折腾一下，他是彻底睡不着了。 　　阮朝开始骚扰别人。 　　首选对象当然是让他做噩梦的罪魁祸首。 　　阮朝直接一个视频通话打了过去。 　　铃声响了好久才被人接起来。 　　画面一片黑暗，还在不停地抖动，像是为了隐藏着什么，而不停地调整方向。 　　阮朝开始找茬：“你在干嘛？为什么这么晚才接电话？” 　　“……在睡觉。” 　　阮朝很不讲理：“现在才几点你就睡觉，大晚上的有什么好睡的？” 　　祁星宸：“……” 　　阮朝这边开了小台灯。 　　一张漂亮的脸完全映在了屏幕里。 　　睫毛卷翘，鼻尖粉红，花瓣形状的嘴巴像是含着汪汪的水，又软又嫩。 　　“你那边好黑，为什么不开灯？”少年蹙起了纤细的眉毛，“我都看不到你的脸了。” 　　“你该不会背着我偷偷在做什么坏事吧？” 　　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只能听到被子翻起时，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 　　听起来更奇怪了。 　　阮朝的眉头越蹙越深，完全不知道祁星宸在搞什么。 　　但对方明显有事瞒着他的这种行为，让他很不高兴。 　　“你为什么不说话？” 　　屏幕中的少年皱着一张漂亮的小脸，浅色的眼眸莹润剔透，此时也染上了些许不悦的情绪。 　　“我好不容易给你打视频，你就是这么敷衍我的？” 　　“朝朝，已经很晚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呼吸间还染上了细微的轻喘，莫名带上了一些引诱人的味道。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声音的异样，轻咳了一声，继续说：“你该睡觉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阮朝不知为什么，耳朵忽然红了一下。 　　他调低了视频的音量。 　　“不好。” 　　“你把灯打开。” 　　“我现在就要看到你。” 　　…… 　　“……你确定吗？” 　　这有什么好确定的？ 　　他只是在凌晨和男朋友通个视频，又没有犯法。 　　被祁星宸三推四阻，阮朝有些不耐烦了：“你别磨蹭了，快一点。” 　　对面的屏幕终于亮了起来。 　　但镜头仍然是对着天花板。 　　过了几秒钟，祁星宸调整了一下方向，让镜头对准了自己的脸。 　　…… 　　他的皮肤很白也很细腻，脸上泛起的红晕就很明显。 　　额头上的汗水黏湿了凌乱的发丝，顺着线条优越的下颌往下落，呼吸也很不稳，好像刚刚才做了什么剧烈运动，又或者是……正在做。 　　阮朝愣了一下：“……你在干什么？” 　　传递到耳边的是压抑不住的喘.息，和低低的笑声。 　　昭然若揭。 　　“你说呢？” 　　阮朝的耳根彻底红透了，连细白的指尖都泛起了昳丽的粉色，“你这个……变态。” 　　变态又笑了一声，是毫不在意的态度。 　　看过来的视线却很有侵略性，像是要把阮朝身上的衣服一点一点扒干净。 　　他说：“是你要看的。” 　　阮朝完全没有想到，祁星宸一直不愿意开灯，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是在背着他做这种……恶心的事。 　　他手忙脚乱地就想挂断通话，却被对方阻止了。 　　“朝朝，别挂。”他手下的动作似乎变得更激烈了一些，以至于呼吸声变得更加灼热难耐起来。 　　“让我……看着你。” 　　阮朝被他的无耻震惊到了。 　　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呼吸声，和一声接一声不停顿的朝朝。 　　房间里变得闷热起来。 　　即使是开着空调，也根本降不了温。 　　不知过去多久，祁星宸坐起了身。 　　他抬起眼眸看向阮朝。 　　屏幕里的少年垂着眼睫，脸上泛起了明显的绯色，眼眸也湿湿润润的，泛着潋滟的水光。 　　他睫毛颤了颤，斜着眼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润红的唇瓣微启。 　　他说：“……真恶心。” 　　视频被单方面挂断了。 　　……… 　　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一切的事情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地上是散落的衣服，和尚未拆封的抑制剂。 　　青天白日到夜幕降临。 　　漫天的星宸在一望无际的夜空中闪烁。 　　很快，天边亮起了鱼肚白，艳色的朝霞从地平线上升起。 　　太阳再次升至了高空。 　　阮朝到最后确实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嗓子也哑得厉害。 　　他手脚并用想要逃出去，还没有摸到床边，就被人拽着脚踝再次扯回来。 　　祁星宸握着他湿淋淋的手指，在上面落下一个个充满爱意的吻，将一切都怪在了他的头上。 　　说他是故意的，故意在释放信息素勾引人。 　　让他一点都忍受不了。 　　只想着欺负他。 　　…… 　　这倒打一耙的说法，让阮朝完全惊呆了。 　　他刚想斥责他不要脸……下一秒，就又被人拉入了欲.望的漩涡里，完全沉溺了进去，再也逃不出来。 　　窗外不知何时起下起了雨。 　　院子里娇嫩的花朵，被雨水压弯了枝条。 　　柔软的花瓣上落满了莹润的水珠，显得更加柔美可怜。 　　…… 　　明亮的阳光穿过窗户，照进房间里。 　　团着被子睡得正香的阮朝，被阳光晃到了眼睛，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好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单薄的蚕丝被从他身上缓慢滑落，露出身上片片斑驳的痕迹。 　　阮朝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用被子重新裹好自己。 　　腰间的酸痛让他的手指都止不住地颤抖。 　　他往下摸了摸。 　　身下的床单干燥，柔软。 　　还带着洗涤液清新的香气。 　　现在是第二天，还是第三天？ 　　连日里来混乱，让他对时间都失去了概念。 　　但下一秒，他就发现了一件更让人难过的事情。 　　房间里残存着铃兰和薄荷的香气，混杂着某种略带甜腥的味道，只是闻一闻，就让人止不住地脸红心跳。 　　可是空荡的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祁星宸去哪里了？ 　　在发情期中被完全标记的Omega，会控制不住地对身边人产生依恋的情绪。 　　只是一秒钟见不到人，心里就会焦急慌乱。 　　阮朝很有底气，知道祁星宸不可能在这种之后丢下他不管，更不是什么睡完就跑的混蛋，但在激素的影响下，眼圈还是悄无声息地红了。 　　他抽了抽鼻子，胡乱地套上衣服，连鞋都顾不上穿，就想出去找他。 　　他刚打开卧室门，就被人抱住了。 　　闻到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阮朝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将忍不住留下的眼泪，偷偷地抹到他的衣服上。 　　“你怎么下来了。”他语气低沉了一些，“……地上那么凉还不穿鞋。” 　　他被人拦腰抱了起来，像是对待一个精美的易碎品，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 　　祁星宸握住了他的脚腕，俯下身替他套上白色的棉袜。 　　他裸着上半身，只穿着一件粉色的围裙，光洁的后背上全都是指甲抓出来的红色印迹。 　　一道深一道浅。 　　阮朝只看了一眼，就红着脸移开了目光。 　　他垂下视线去看自己的手指。 　　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尖透着淡淡的粉色，很难想象那些痕迹是他抓出来的。 　　他抿着唇，故作平静地问：“你去哪了？” 　　“去厨房，给你做饭。” 　　“饭呢？” 　　“还没熟。”祁星宸同样冷静地回答，他将另一只棉袜也套到阮朝的脚上，袜口勒住脚踝的软肉，微微凹陷进去。 　　阮朝细直的小腿上，也全都是暧昧的吻痕。 　　好像全身上下全都被人亲了个遍。 　　男人越来越沉涩的目光，让阮朝有些后怕地将腿抽了回来。 　　“你下次离开的时候，可不可以先叫醒我。” 　　“……嗯。” 　　“你弄得我好疼好不舒服……”小声的抱怨也像是腻人的撒娇，“你再这样我以后都不让你做了。” 　　祁星宸低声问：“哪里不舒服？” 　　阮朝翻了个白眼：“……你别明知故问！” 　　祁星宸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腰，“那我帮你揉揉，就不疼了。” 　　阮朝往旁边躲，不让他碰。 　　但他腰酸腿软的，行动一点都不灵活，最后还是被人掐着腰按在了怀里。 　　“朝朝。”祁星宸捧着他的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眸，像是要一直望到他心里去。 　　“……嗯？” 　　两人对视了一会。 　　祁星宸轻声问：“你会离开我吗？” 　　明明他们已经做了情侣间最亲密无间的事，但他还是缺乏安全感。 　　阮朝沉默地看着他。 　　在男人忐忑不安的目光中，他亲了一下他的眼睛。 　　所有的语言似乎都融化在了这个温软的吻中。 　　祁星宸呼吸微滞，陌生的酸涩充斥在鼻间，让他忍不住落下泪来。 　　然后，他听到了少年肯定的答复。 　　“不会。” 　　………… 　　上辈子不会。 　　这辈子也不会。 第59章 　　下界, 沧澜洲，凌渊城。 　　深夜，星罗棋布, 月色清冷。 　　银白月辉透过摇曳的树影间隙, 撒下斑驳不清的光点, 冷风拂过摇动的树枝, 犹如无数双伶仃的枯手。 　　白日里喧闹的城镇在夜晚陷入了无边的静寂中。 　　只偶尔巷尾中会响起的一两声狗叫，醉倒在街边的醉汉会发出几句含糊不清的呓语，除此之外, 并没有其余的声响。 　　漫天的火光就在此时冲天而起。 　　有人推开了窗户，眯着眼睛看清楚了着火的方向。 　　语气夹在着些许不安。 　　“这着火的地方, 我怎么看着这么像是阮家的地盘？” 　　他的好友在床上睡得正香。 　　听到他的疑问, 翻了个身, 不耐烦地回道。 　　“你是不是梦魇住了, 怎的还说起胡话来了？阮家可是沧澜洲数一数二的修仙世家，还和上界楚家结了姻亲, 谁家出事他家都不可能……”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好友一把拽了起来, 扯着他胳膊将他拖至了窗边。 　　“你看呐, 你快看呐……”好友声线抖个不停，手指颤颤地指着远处, “你眼神好, 快帮我看看到底那是不是阮家……” 　　男人定睛一看, 困倦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 整个人都被吓清醒了。 　　那火燃得极大。 　　几乎映亮了半边的天空。 　　熊熊的火光宛如来自地狱的业火，凶煞狰狞，吞噬着它所能看到的一切。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 似乎也能感觉到那灼烫逼人的热度。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男人的脑海里无端端地冒出这句活。 　　可…可那是阮家！ 　　拥有元婴大能坐镇的修仙世家，这下界谁人敢和他们过不去？！ 　　活腻歪了吗！ 　　…… 　　这场火一直燃烧了三天三夜。 　　直到阮家的一切全都被烧成了一具腐朽的空壳，才停下来。 　　这三天里，凌渊城内几乎所有的人家全都大门紧闭，不敢露头，不敢外出，生怕那些杀手杀红了眼，消灭了阮家还不够，又拿他们下手。 　　直到再一次鸡鸣声响起。 　　才有胆大的人陆陆续续地往阮家附近靠近，似乎是想趁乱分一杯羹。 　　“……还有人活着吗？” 　　有人踢了一脚脚边烧焦的枯木，“看这模样，估计全死绝了。” 　　“这阮家到底得罪了谁，一夕之间被人灭了满门，上上下下几百人竟无一活口。” 　　“谁知道呢。”穿着黑色劲装的男人冷哼了一声，“要不是有个资质顶好的炉鼎成功入了上界楚家的眼，凭着阮家目中无人的强盗做派，早就被清算了。” 　　“说起那炉鼎……”身着白衣的修士不由露出了暧昧的神色，冲着黑衣男人挤眉弄眼，“听说还是个容色绝艳的美人呢，那帮杀手总不可能把她也杀了吧。” 　　黑衣男人不屑地冷笑，话语间全都是对炉鼎的轻蔑和嘲讽：“呵，以色侍人。” 　　转过好几个弯，他们也没从一片废墟中摸到什么好东西。 　　金钱，法宝，秘籍……似乎都随着这场大火，飞灰湮灭了。 　　他们正打算打道回府时，忽然看到了一名女子。 　　穿着鹅黄色的襦裙，头顶漂亮的珠钗。 　　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不加修饰的脸清丽无双，眉眼间还有着尚未长成的稚气。 　　她就坐在废墟的正中间，白皙的脸上蹭上了少许灰尘，右耳的琉璃耳坠弄丢了，发顶的珠钗也乱乱的……模样很是狼狈。 　　但这狼狈却丝毫不减损她的美貌。 　　只是微抬起的那双浅色的翦水秋瞳，就让两人呼吸一窒，心脏几欲停止了跳动。 　　“这…这位姑娘……”白衣修士的声音磕磕绊绊的，耳根红了一大片，显然是还没从这份惊人的美貌中回过神来，“你为何会在这里？可是阮家的人？” 　　好问题。 　　阮朝拂了拂身上的飞灰。 　　陷入了沉思。 　　他只是去附近的灵山采集炼丹的草药，回来之后就发现偌大的阮家变成了一片燃烧过的废墟。 　　阮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连只活物都没有剩下。 　　他在废墟里倒是发现了几具枯骨，但数量明显对不上号，偏院的角落有传送阵开启的痕迹，大概是那位元婴大能献祭了所有修为，带领他们逃往了凡人界。 　　可传送阵只是单项通道，去往凡人界的修士也会被压制修为，想要再回来可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事情。 　　……看来是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阮朝在这里枯坐了一天一夜，翻遍了整座废墟，也没翻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这些年积攒下的灵石和银两也全都随着这一场大火付之一炬了。 　　没有傍身的灵石，又失去了家族的庇护，阮朝开始思考退路。 　　他想起了上界的未婚夫。 　　可是他的修为才堪堪到达筑基期，连最基本的辟谷都没有学会，通往上界的传送阵又在最北边的荆州海…… 　　他又是个人人觊觎的炉鼎体质，估计还没有走出沧澜洲，就被其他的修仙宗门抓住囚禁了。 　　怎么办。 　　阮朝无意识地握紧了手掌。 　　指甲掐在了细嫩的掌心上，留下一道道月牙色的痕迹。 　　他感受到些许痛意，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他的指尖上全都是细碎的伤口，指甲有的地方也裂开了，流出了鲜红的血迹，是在之前翻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阮朝的身体娇气又柔弱，皮肤也很嫩，他的筑基期完全名不副实，所有的灵力全都存储在丹田中，能够调动的只有头发丝的大小一点点，根本没办法保护自己。 　　就算是练气期的修士，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拿捏他。 　　没办法。 　　天生的炉鼎体质就是这么糟心透顶。 　　无论你多么努力，都是在为了别人做嫁衣。 　　“姑娘，你还好吗？” 　　身边又传来了白衣修士关切的询问。 　　阮朝收回思绪，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白衣修士从怀中掏出了干净的手帕，递给了她，“你脸上都是灰，还是擦擦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阮朝警惕地向后退了半步。 　　没有接受他的示好。 　　黑衣男人目光像是野兽一样在他脸上寸寸巡视，冷声问。 　　“阮家人都死光了，为什么你没事？” 　　阮朝：“我又没说我是阮家人。” 　　他扫了一眼两人空空荡荡的手掌，同样被灰烬染脏的手指，只是转刻间便清楚了他们的来意。 　　“你们来干什么的我就是来干什么的，只不过比你们早到了一时半刻而已。” 　　少女不仅容貌惊艳，就连声音都像出谷黄鹂一般清脆动听。 　　听得人心尖莫名发痒。 　　白衣修士朗声一笑：“那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了，不过这场火烧的实在太干净了一些，要想从中捡漏怕是不可能了。” 　　阮朝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他不想和这两人多做纠缠，转身欲走。 　　黑衣男人却在他身后冷笑出声：“赵二，你看到美人就犯糊涂的脑袋，什么时候能清醒一点。” 　　“你没看到她脖颈上那颗痣吗？”黑衣男人的眸光晦暗，视线完全粘在了少女纤细的背影上，他舔了舔嘴唇，语气像是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除了炉鼎，谁还会有那么艳丽的小痣？” 　　光是看一眼，就能勾起男人心中最深重的欲.望。 　　白衣修士面露惊疑：“什么？！炉鼎？” 　　阮朝心中一紧。 　　是他疏忽了。 　　阮家尚在的时候，只要放出阮家的名号，别说会有人去观察他脖颈上有没有红痣，就连抬头多看他一眼都不敢。 　　突逢变故，他只顾着能不能从废墟中挖出些安身立命的根本，完全忘记了要在人前要遮挡住炉鼎的身份。 　　阮朝运转灵力，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跑。 　　白衣修士和黑衣男人像是猫逗老鼠一样在他身后追。 　　“陈兄，我们就这样追逐一个弱女子，传出去是不是不大好？”赵二神情间显露出犹豫的神色，“她虽是炉鼎，可也是阮家人，还和上界的楚家有婚约，若是被旁人知道了，恐怕……” 　　陈辞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阮家那位千尊万贵的小姐，早在三天前，就同所有的阮家人一起葬身火海了。” 　　“至于我们发现的这位……不过是从某个小们小派偷跑出来的女弟子。” 　　“和阮家的小姐有何干系？” 　　陈辞放轻了声音：“况且，你就不想尝尝炉鼎的滋味？与其双修一次，修为就能一日千里，假以时日甚至连结丹都不成问题。” 　　“就算是腻了，也可以高价卖给别人，换一些你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天灵地宝。” 　　赵二似乎被说服了，没有再说话。 　　他们和炉鼎之间的距离正在不断拉近。 　　似乎下一秒就能拉住少女柔软的手臂，将她一把拽近怀里，嗅闻她颈间的芳香。 　　阮朝只跑了几百米的距离，就喘得厉害。 　　眼前发黑，双腿发软，速度也慢了下来。 　　别说碰瓷修仙人士了，他的身体素质甚至比不上一个普通的凡人。 　　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只能停下了脚步。 　　他从脖颈间扯出了一枚通体水润的玉佩，上面镌刻着一个楚字。 　　是他的未婚夫楚星澜送给他的法宝。 　　这种东西他其实是有满满一大箱子的，全都是这些年来楚星澜送给他的礼物，通通被他藏在房间的地板下面。 　　高品阶的法宝根本不会受到凡火的侵染，甚至可以抵挡的住元婴期修士的话全力一击。 　　但他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那些法宝的踪影，估计是被寻仇的人全部搜走了。 　　阮朝很是心痛。 　　两人大概是觉得他走投无路了，所以才会停下来。 　　黑衣男人放缓了脚步，一步一步向他迈近，脸上是志在必得的兴奋表情。 　　阮朝提高音量：“别过来。” 　　陈辞只以为他是在虚张声势。 　　他挑高眉毛，难得放缓了语气劝解：“别想着反抗了，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乖乖从了我们才能少受点苦。” 　　阮朝蹙起眉：“……恶心。” 　　黑衣男人沉了脸色，他对着白衣修士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快速出手，想要就此擒住阮朝的肩膀，不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 　　然而，他们的手掌还未接触到阮朝的衣裳，就被玉佩中射出的流光击中了。 　　唇角溢血，顿时昏迷了过去。 　　阮朝：“都说了让你们别过来了。” 　　玉佩虽然是个攻击性法宝，但它的技能是被动触发，只有阮朝受到攻击时，才会发挥作用。 　　流光射出以后，玉佩的颜色也随之变得浅淡了一些。 　　大概还能使用三次。 　　阮朝蹲下身，搜出了他们的储物袋，分出一缕神识探了进去。 　　这两人穷得要死，加在一起才有三十几颗下品灵石。 第60章 　　阮朝一脸嫌弃地抢了过来。 　　他本来是想杀人灭口的, 可是修士在昏迷之后，灵力会自发地保护身体，他身上又没有一件趁手的利器, 唯一的钗子, 连皮肉都破不开…… 　　阮朝努力了一会, 也没有在他们身上弄出什么明显的伤痕。 　　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长就会越危险, 阮朝最后只能放弃了，顺着小路一直跑到了山里。 　　他打算离开凌渊城。 　　然后想办法联系到楚星澜，寻求他的庇护。 　　没办法, 他炉鼎的身份注定了身边要有一个强有力的靠山护着，不然的话, 走到哪里都会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阮朝依靠自己的实力, 根本没有办法保护好自己, 只能无所不用其极地抱大腿。 　　而楚星澜就是那条最合格的大腿。 　　阮朝伸出手掌碰了碰自己的脸。 　　很滑很嫩。 　　像是剥了壳的鸡蛋。 　　楚星澜应该是喜欢他的……最起码对他这张脸肯定很有好感, 不然的话也不会收集各种天灵地宝送给他。 　　每隔一个月还会和他通书信。 　　遒劲有力的字体写满了好几张信纸，洇出的墨色几乎透过了薄薄的纸背。 　　他会事无巨细地和阮朝讲述这一个月的经历和遇到的趣事, 会用文绉绉的语言向他表达思念之情, 最后还会依依不舍地向他索要回信……只可惜那些信件也在这场大火中全部烧光了。 　　算算时间, 应该再有十日楚星澜的书信就会送至凌源城, 然后就会发现阮家突逢的变故。 　　到时候，楚星澜应该会派人来寻他。 　　所以, 他只要再坚持十天的时间, 等到楚家的人来就好了。 　　只是凌渊城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那两个修士十有八九会将他存活的消息透露出去。 　　一个顶级资质, 失去了家族庇佑的炉鼎……对多方势力来说, 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就像是一块香气扑鼻的肉，谁都想上来撕咬一口。 　　直到傍晚的时间，阮朝才顺着林间小道, 混入了城镇里。 　　他买了一些包子和肉饼。 　　听到了周围人的闲聊。 　　聊得无外乎全都是关于阮家的闲话。 　　“听说阮家所有人都死在那场大火里，隔着好远的距离都能闻到人肉烧焦的糊味，那场景……惨得嘞。” 　　哪有什么人肉的糊味，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停下来，能留下几具白骨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说这阮家到底是得罪谁了，一夕之间竟整个家族都被灭门了，连尚在襁褓里的孩童都不放过。” 　　没有吧。 　　阮朝咬了一口香喷喷的肉包子，感受到饿到痉挛的胃部终于好受了一些。 　　阮家大部分人都通过传送阵传到了凡人界。 　　最小的女孩也已经四岁半了，路走得那叫一个顺畅，追着家里的灵鸟都能追出去两里地远，哪有什么尚在襁褓的孩童。 　　“当然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大声嚷嚷的是个身着青衣的散修，他将酒坛子用力摔在桌子上，酒液四溅，“阮家做的那些腌臜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上个月现世的小秘境，不就被他们阮家一家霸占了去，除了他们家族的人，谁都不许进。” 　　“无主的秘境向来是开放给所有修仙者的，哪有一家独占的道理！他们这种贪婪跋扈的作态自然会惹人憎恶，招人清算也是早晚的事情！” 　　…… 　　阮朝一口气吃掉了四个肉包子，虚弱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很是赞同青衣散修说的话。 　　阮家那些长老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或者说，整个阮家除了尚不知事的孩童以外，根本找不出几个普遍意义上的正常人。 　　或许是被人奉承久了，狂妄和傲慢几乎刻在了他们骨子里。 　　他们看不起修为比他们低下的修士，看不起无法修仙普通人，当然，也看不起他这个‘以色侍人’，‘空有美貌’的炉鼎。 　　因为楚星澜的存在，那些少爷小姐们有所忌讳，即使满眼都是对他的轻蔑和鄙夷，也只敢当面阴阳怪气两句，冲他翻几个恶劣白眼，偷偷摸摸克扣下他的食物，不敢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 　　不过，阮朝还是很不理解。 　　觉得他们脑子里都进水了。 　　若不是他和楚星澜定下婚约，结下姻亲，阮家这个在凌源城都排不上名号的三流修仙世家，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时间里跻身到一流世家的行列，怎么可能成为需要众人所仰望的存在。 　　失去了楚星澜的助力，他们什么都不是。 　　不知他们哪来的底气和他作对。 　　居然还敢私自昧下楚星澜送给他的法宝和灵药，携着灵器上门招摇。 　　阮朝可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自然是要和好好地和未婚夫告上一状，可怜巴巴地诉说一番委屈了。 　　不出几日那些眼高于顶的少爷，小姐们就携着礼物和私自昧下的法宝登门道歉了，哪怕再不情愿，也要小心翼翼地取得他的原谅。 　　狐假虎威的招数实在太过好用，无论用多少次都是意料之中的灵验，不然的话，阮朝也不可能在阮家人的觊觎下，积攒出一整箱的天材地宝了。 　　想到那一箱法宝的去向…… 　　阮朝的心又不可避免地开始痛了起来。 　　他将剩下的食物收好，起身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路引，也没有证明身份的物件，白天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出城，只能趁着夜晚守卫松懈的时候，偷偷混出去。 　　阮朝排在队伍的最末尾，很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 　　城门的守卫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懈怠，反倒严密了许多。 　　他们手中拿着一张画像，仔细地对比出城的每一个人。 　　尤其是那些戴着帏帽，遮掩身形的少女，检查地更是严格仔细。 　　还有一人手持着一面特殊的镜子，镜子造型古朴，后面用鲜红的朱砂画着陌生的阵法。 　　是玲珑镜。 　　据说可以照破一切伪装，所有的化形之术在它面前，全都无所遁形。 　　阮朝的心中不可避免地弥漫了上紧张的情绪。 　　他悄无声息地从队伍末尾退了出来。 　　趁着没人注意，融入进了夜色中。 　　那两名修士的动作比他预想中要快了许多。 　　又或许是其他的家族在勘察了阮家现场遗留的痕迹后，得出了他尚未身陨的消息。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对现在的阮朝来说都是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 　　他顺着林间小道，再次藏匿进了深山中。 　　连续两日，阮朝都没敢露头。 　　包子和肉饼很快就全都吃完了。 　　好不容易打到的猎物，又不敢生火烤熟，直接啃食生肉的话，阮朝又实在过不去心理那一关。 　　最后，他只能依靠吃野果充饥。 　　果子长在高高的大树上。 　　想要吃到甜的，只能爬到最上面，去摘树梢上面的，那里的果子接触到了阳光，不像下面的又酸又涩。 　　阮朝紧紧盯着又红又圆的果子。 　　悄悄咽了咽口水。 　　他不会爬树。 　　但好在修士的身体都是轻盈的，稍微借一下力，就能跳得很高。 　　阮朝成功摘到了红果子。 　　他眼睛微微一亮，还没等他高兴多久，踩住的树枝就咔嚓一声，从中间断成了两半。 　　好在他及时抓住了旁边的树干，才没有掉下去。 　　从树上下来的时候，阮朝的手脚都在发抖，细嫩的掌心上全都是剐蹭出来的伤痕，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咬了一口果子。 　　丰盈的汁水瞬间溢满了整个口腔。 　　很甜。 　　但阮朝不知为什么，忽然红了眼眶。 　　他现在的模样属实狼狈极了。 　　鹅黄色的裙摆上全都是脏兮兮的污痕，白皙的小脸也是灰一道白一道，头发上还顶着一片干枯的落叶。 　　他调动了一些灵力，掐了个清洁法决。 　　从衣裙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料，缠在了受伤的掌心上。 　　“不疼不疼不疼，一点都不疼……”他努力催眠自己，但微颤的眼睫，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都在彰显着他忍受着多么强烈的痛楚。 　　阮朝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惨过了。 　　他很珍惜地吃完了一整颗果子。 　　然后将果核埋到了地下，期望它有一天也可以长成一棵甜甜的果树。 　　最好矮一点，爬起来没有那么费劲，摔下来也不会受伤。 　　远方的丛林里忽然惊起了一片飞鸟。 　　阮朝心中一紧。 　　俯身藏在了茂密的灌木丛中。 　　不多时，就有三名修士路过此处。 　　“这么大一片山林，要去哪找个大活人啊？” 　　“别抱怨了，这一片搜完，还得赶着去搜另一片呢。” 　　“不过是个小丫头，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整个凌源城的修士怕是都被调动了起来。” 　　“陈家少主不是说了吗，她偷了家族至宝，不管怎样都要将她抓回来问罪。” 　　“这话你还真信啊。咱们出发之前，那陈家少主阴着一张脸，强调了好几遍抓活口，不许伤人。画像你看了吧？那可是个不可多得的漂亮美人……” 　　“说不定就是陈家少主求爱不得，逼得那小丫头只能逃到深山里，少主又实在放不下她，只能编造出这么一个拙劣的借口，想要借助众人的力量把她抓回来搞强制爱。” 　　说话的修士思维灵活，转眼间便编造出了一场狗血十足的爱恨纠葛。 　　完完整整听完他们三人对话的阮朝：“………” 　　有点想吐。 　　灌木丛不是一个很好的躲藏地点。 　　待他们三人走远之后，阮朝又谨慎地转移了地盘。 　　这几年里他每隔几天就会来山上采药，所以对山路很是熟悉，知道哪里会有解渴的果树，也很清楚哪里可以藏人。 　　他扒开山涧附近的杂草和木藤。 　　里面赫然是个不大不小的山洞。 　　他矮身钻了进去，将杂草和木藤重新堆回了原来的位置，只要不人为扒开，就算是有人从旁边路过，也不会发现这个山洞的存在。 　　阮朝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 　　还有七天。 　　他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手心发呆。 　　擦伤处的血迹已经浸透了薄薄的布料，呈现出了糜丽的暗红色，稍微屈动手指，都会引起钻心的疼痛。 　　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七天的时间。 　　…… 　　阮朝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直到一声刺耳的犬吠声将他吵醒。 　　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警觉地四处观望。 　　然后听到一声又一声鲜明的狗叫，由远及近。 　　追捕他的人，不仅雇佣了修士，还向御兽宗租用了灵犬。 　　即使隔着再远的距离，都可以追捕到他的方位。 　　阮朝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无力。 　　但他并没有留在原地坐以待毙，还是咬着牙从山洞中跑了出去。 　　惨白的月光照在杂草丛生的山路上。 　　阮朝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 　　即使不慎跌倒也会马上爬起来。 　　有温热的触感从小腿间往下滑。 　　阮朝很清楚，他流血了。 　　但现在根本顾不上疼痛…… 　　一只比他体型还要高大的灵犬，忽然从他的身侧扑过来，张开的血口间甚至可以闻到腥臭的气息。 　　灵犬扑咬的动作戛然而止。 　　是阮朝胸前的玉佩，再次救了他。 第61章 　　阮朝心有余悸地握紧了玉佩, 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灵犬死在了他面前。 　　还保持着生前想要扑咬他的动作。 　　锋利的獠牙裸露在外，猩红色的眼睛散发着可怖的凶光。 　　它小山一样的身躯倒在了地上，被洞穿了心脏的伤口, 正在往外汩汩流着微热的血液, 很快就汇聚成一小摊……流到阮朝的脚下。 　　阮朝有些仓皇地向后退了半步。 　　灵犬出现得实在太过突然, 他根本没有做好防备, 甚至连躲都来不及躲，若不是玉佩及时护着了他，他不死也会失去半条命。 　　玉佩的颜色明也显暗淡了许多, 上面还出现肉眼可见的细小裂痕，看这模样, 最多还能再使用两次。 　　长时间的奔跑消耗了他大半的力气, 又骤然遭遇这样可怕的突袭……他腿软脚软, 喘息急促, 氧气流倘过干涸的肺部，经过每一个缺氧的细胞, 却还是杯水车薪。 　　呼吸间染上了清晰的血腥味, 眼前也在一阵阵发黑。 　　阮朝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停下来。 　　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夹杂几人兴奋的大喊。 　　“我看到她了！她就在前面！” 　　“快追, 快追！别让她跑了！” 　　阮朝深吸了一口气，换个方向继续跑。 　　擅长追踪的灵犬死掉了。 　　但在它死之前, 有好几个人顺着灵犬留下的痕迹, 发现了他的踪影。 　　阮朝虽然熟悉山路, 但他和追兵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根本逃不掉。 　　……只能赌一把了。 　　他从陡峭的山崖上滚了下去。 　　因为昨天才下过一场大雨，身下的泥土算不上坚硬，但还是有很多坚硬的碎石和尖锐的枝条。 　　阮朝用仅剩的灵力护住了身体的重要部位。 　　即使磕到了石头, 他也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 　　不知过去了多久，阮朝终于成功滚到了崖下。 　　他缓了好一阵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身上的裙子已经完全不能看了，破破烂烂，一条一条的，还沾满了脏兮兮的泥土。 　　发髻也乱得不成样子。 　　他干脆摘掉了头上的钗环，柔软的发丝像是瀑布一样掉落下来，发尾落到了腰间的位置。 　　衬得一张不足巴掌大的小脸更加精致可人。 　　……暂时安全了吗？ 　　阮朝缓慢地抬起眼眸，向四周望过去。 　　漆黑的夜色下，干枯的树枝像是怪物的手臂，在冷风中不断摇曳。 　　似乎下一秒就会挣脱束缚，恶狠狠地向他扑过来。 　　阮朝瞳孔骤然缩紧，有些害怕地收回了视线。 　　他还想继续向前跑，想找到一个安全地方，躲起来。 　　可是只是向前走了两步，就又重重地摔在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从山崖上滚落时，他不慎崴到了脚踝，想要再站起来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更别提跑步了。 　　阮朝环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似乎这样就可以抵御山间的冷风，获得少许微不足道的温暖。 　　他的心中满是孤单和恐慌的情绪。 　　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他又饿又累，手臂和小腿全都是被树枝划伤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疼的。 　　他调动灵力，想要再捏一个清洁法决，灵脉和丹田却同时传来钝痛的感觉……一点点灵力都挤不出来了。 　　灵力枯竭，遍体鳞伤，即使有玉佩防身，他也坚持不了多久。 　　被抓回去是迟早的事情。 　　他可能…… 　　等不到楚星澜了。 　　阮家在阮朝面前烧成了一片废墟，阮朝没有哭，被迫躲进深山里，每天都又渴又饿，只能依靠野果充饥，阮朝没有哭。 　　但现在，他却莫名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咸湿的泪水很快浸透了薄薄的衣衫，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地面上。 　　安静的树林里响起了两声压抑的哭腔，又很快克制住了，追他的人很有可能还在附近，即使是哭，也不能哭出声来。 　　…… 　　“呦。” 　　微沉的脚步声落在了面前，男人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一只落单的，很会逃跑的小兔子。” 　　阮朝僵住了。 　　他抬起泪水模糊的双眼，惊恐地发现，他的前方居然站着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 　　“还记得我吗？”男人好整以暇地问，“我们又见面了。” 　　阮朝认出了他。 　　是那天在阮家废墟里，认出他炉鼎的身份，想要抓住他的人。 　　“是你，你怎么会……” 　　陈辞打断了他的话，“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还是想知道我接近你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发出动静？” 　　“你身上有股很浓郁的香味，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我都可以闻到。”他耸动了一下鼻尖，露出了沉迷的神色，“你们炉鼎都是这样的，还是只有你一人格外不同，独独有这么好闻的香气？” 　　阮朝没有回答他。 　　陈辞也不恼，他蹲下了身，和阮朝平视。 　　冷漠的眸光凝在了阮朝细白的手臂上，上面是一道艳丽的血痕，有血珠正在慢慢凝结，像是落在羊脂白玉上的艳色玛瑙。 　　“好可怜啊。” 　　“……都流血了。” 　　他似乎感到饥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听说你们炉鼎的血液对修仙者来说，也是大补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少女的眼尾泛着漂亮的绯色，像是刚刚才哭过，浅色的眼眸中还残存着清透的水汽，即使这样，她也没有显露出脆弱的表情，冷着声音道：“你大可以过来试试。” 　　陈辞直勾勾地盯着他，视线死死地粘在了他的脸上，像是受到了蛊惑了一样，缓慢地伸出了手。 　　指尖即将触碰到少女纤细的脖颈上时，又突兀地收了回去。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美人的要求自然是不能拒绝的，只可惜……我身上没有第二块本命灵器，能够护住我的命了。” 　　陈辞站起身，拍了拍手掌，立时有三名青衣修士落在了他身边。 　　他冷声吩咐：“你们三个，去把她给我捉过来。” 　　青衣修士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出来，少女的灵力明显已经耗尽了，处于强弩之末的状态。 　　现在的她对于修士来说，就像是普通凡人一样，没有任何威慑力。 　　少主是筑基期巅峰的修为，凭借一根手指就可以控制她所有的行动能力，为什么还多此一举让他们出手。 　　虽然心中很是疑惑，但他们还是乖乖地听从了少主的命令，走向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一人想要抓住她的手臂，一人想要擒住她的肩膀。 　　只是短短一瞬间，出手的两名修士就被一道灼目的流光洞穿了胸口，甚至连一声尖叫声都没有发出，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具温热的尸体。 　　落在后面的修士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死亡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 　　不敢再接近这个看起来软弱无害的女孩。 　　生怕会像前两人一样，连对方的招式都没有看清，就迈入了死亡的阴影中。 　　“你在等什么？”一柄长剑抵在了他的后背上，陈辞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连我的命令也敢违抗，是想造反吗？” 　　“不…不是，少主……”青衣修士语气颤抖，声音干涩，“这女孩有…有古怪，她身上有攻击类的法宝，谁靠近她谁就会死！” 　　阮朝的玉佩已经在他的手中化成了齑粉。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们，做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不怕死的话就尽管过来。” 　　青衣修士僵着身体，不敢动弹。 　　陈辞的剑尖已经刺穿了他的衣服，抵在了他腰间的皮肤上。 　　“世间的法宝总归是有次数的，不可能一直护着她，也许到你这里，法宝的次数就正好耗尽了，已经不管用了。” 　　“还是说……”锋利的剑尖再次深入，这一次戳破了皮肉，温热的血流顺着剑身不停向下滑落，“你是想这样死在我手里？” 　　“别…别杀我，少主，别杀我……”青衣修士害怕极了，少主向来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怒极之下是真的会对他下杀手，他惨白着脸，忙不迭道，“我…我马上帮你抓住她。” 　　阮朝瞥见了陈辞眼中明晃晃的杀意。 　　虽然这杀意并不是冲着他来，但他还是无法抑制地生出了恐惧的心理。 　　像是有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这种心狠手辣，残酷无情的疯子，就算是被别人抓住，也绝对不能落在他手里。 　　阮朝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后跑。 　　不过几秒钟他就被追上了。 　　青衣修士神色狰狞地向他扑了过来。 　　鹰爪般的手掌，像是铁钳一样，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没有刺眼的流光，也没有感受到剧烈的疼痛……手掌接触到的皮肤，像是最名贵的丝绸，即使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受到它的细腻和柔软。 　　修士的面孔上浮现出喜悦的神色，刚想转过身和少主邀功，就听到噗嗤一声。 　　长剑刺入了他的身体。 　　准确无地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效忠的少主，缓慢地从他身后走了过来，毫不犹豫地收回剑身。 　　青衣修士像瘫烂泥一样软倒在了地上。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听到了少主略带几分嘲讽的冰冷话语。 　　“果然还是死人最听话，最能保守秘密。” 　　用疯子来形容这个人，都是侮辱疯子这两个字。 　　阮朝慢慢向后退。 　　陈辞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 　　他的手下已经用生命帮他拔除掉了布满尖刺的外壳。 　　是时候让他亲自来收获甜美可口的食物了。 第62章 　　或许是觉得已经将阮朝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陈辞反倒不着急了。 　　宛如毒蛇一样阴冷黏腻的视线肆无忌惮地在少女身上。 　　掠过她残破的衣裙，凌乱的发丝，不断渗出艳红血迹的细白手臂, 最后定格在那张漂亮鲜嫩的脸上。 　　尽情欣赏她被逼入绝境的恐慌和无助。 　　“阮家倒是把你这个炉鼎藏得很好, 这么多年来我竟从未见过你。” 　　山路本就凹凸不平, 阮朝的腿脚又受了伤, 只是站着便已忍受着强烈的痛意。 　　落后的脚掌再次踩空，阮朝摔倒在了地上。 　　他撑着身子，努力做出一副冷静的模样。 　　藏在身后的手指却在不停地颤抖, 指尖也绷得发白。 　　“你既然知道我的存在，想必也知道我和上界的楚家在六年前就定下了婚约, 楚家的少主楚星澜是我的未婚夫……你这样对我, 就不怕楚星澜知道后, 会报复你吗？” 　　陈辞不屑地嗤笑。 　　“就算是下界最顶级的一流世家, 也比不上界微末世家的一根手指头……更何况是鼎鼎有名的楚家。” 　　“楚星澜若是知道我在这里受了委屈，你们家族所有人的修仙路途就到此为止了！” 　　陈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可你不过是个侍奉在我身边的小丫头, 又偷盗了我家族至宝, 被我抓住后因为害怕受刑陷入了疯癫, 整日胡言乱语, 满嘴里没一句真话，现在居然还扯上了上界的楚少主……妄想和他攀上关系。” 　　陈辞俯下身, 盯着阮朝惨白的小脸, 放轻声音道。 　　“只要我咬死了这样的说法, 谁又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阮朝怒声道：“卑鄙小人, 无耻行径。” 　　少女好像是被他气得厉害了，胸口上下起伏着，眼眶也悄无声息地红了一圈, 泛起了薄薄的水汽。 　　她现在的模样着实狼狈。 　　鹅黄色的襦裙上沾满了脏兮兮的泥土和枯枝碎叶，柔顺的长发被雨水打湿，黏在瓷白的脸颊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着青青紫紫的磕碰痕迹。 　　看到这幅美人落难的场景，陈辞的心中难得的升起了些许柔情。 　　“别想着楚星澜能来救你了，他这种天之骄子，要什么样的炉鼎没有？只要他一声令下，像你这种顶级资质的美人，能从沧澜洲一直排到云莱洲……” 　　“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会一直想着你念着你吧？” 　　他似乎想要伸出手，碰一碰少女软嫩的脸颊，被毫不犹豫地躲了过去。 　　男人的眼眸暗了暗，语气却还是透着些许诱哄的意味。 　　“只要你乖乖跟着我，我会对你好的。” 　　“对我好？”阮朝的眼眸中滑过一道明显的嘲讽，“你是能将上品灵脉作为礼物送给我？还是能收集各种天材地宝，当成我解闷的小玩意？” 　　陈辞噎住了。 　　灵脉只存在于上界。 　　别说是陈家了，就算是整个沧澜洲都找不出一个拥有灵脉的修仙世家。 　　哪怕是上界，拥有灵脉的家族也极为稀少，也就只有楚家财大气粗，会将灵脉当成订婚聘礼，送给下界一个毫无修炼根基的炉鼎。 　　陈辞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附身靠近阮朝。 　　“那又如何？你现在还不是落在了我手里，是生是死都全凭我的心情。” 　　他再次伸出手，想要抓住少女的手臂，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 　　一捧混着石头的泥土狠狠地砸在他脸上。 　　“滚开！别过来！别碰我！” 　　石头的棱角很硬，还裹挟着些许灵力，陈辞没有防备，又或者说是根本不屑于防备。 　　他的额头被砸出了红痕。 　　陈辞用手抹了一下，看到了指腹上清晰可见的血迹。 　　男人的眸色瞬间变得阴鸷压抑起来。 　　“好好好，好得很。” 　　他毫不犹豫地欺身向前，抓住了阮朝胸口的布料，似乎打算直接将其撕碎。 　　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惑得人失去了理智。 　　陈辞勾起唇角，语气暧昧：“你们炉鼎个顶个都是贱皮子，现在摆出一副清纯烈女的模样，身上散发的香味不还是在勾引我？” 　　“果然是离了男人活不了的……” 　　后面的两个恶心的字眼尚未吐出来，他的话语就戛然而止。 　　一柄银白色的长剑穿胸而过。 　　淋漓的血珠顺着剑尖向下滑落，很快便在地面上汇聚成粘稠的一小滩。 　　这一招完全断绝了他所有的生机。 　　他睁着模糊的双眼，想要看清楚要他性命的人到底是谁，一道凶猛的灵力在他体内爆发来开，将他的血肉和骨头一起碾至粉碎。 　　阮朝也知晓面前发生了变故。 　　他睫毛小幅度轻颤了一下，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清冷的月色下，站着一名少年修士。 　　他身姿挺拔，容颜俊秀，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腰间以玉带束紧，袖口处绣着象征身份的暗金云纹。 　　少年低垂着眼睫，无波无澜地看向阮朝。 　　他的眼眸带着一点浅薄的淡金色，像是阳光斜斜映在搅动起涟漪的湖水上，照亮了满池春水。 　　然后风起，云动。 　　满目的清冷和疏离瞬间消失殆尽，欣喜和慌乱映在少年的眼瞳中，清冷的仙人越入了凡尘。 　　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蹲下身，向阮朝伸出了手。 　　阮朝愣住了。 　　面前的人很是陌生，眉眼却有些熟悉，让他不敢认。 　　“朝朝别怕，是我。” 　　“我来了。” 　　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会这样亲昵地称呼他。 　　强自忍住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他忽视了少年向他伸出的手掌，直接扑到了他的怀抱里。 　　纤细的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身，像是在确定他的存在，确定这不是他的梦，也不是他忧虑惊慌之下产生的幻觉。 　　楚星澜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有些生疏地拍了拍阮朝的脊背，张了张唇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先道歉。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你，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细软的声音含着微弱的哭腔，温热的眼泪透过了楚星澜胸前的衣服，一路烫到了他心间。“他们都想抓住我，把我关起来……” 　　阮朝的身上很脏，有血迹还有泥土，同样蹭脏了楚星澜的衣袍，让他沾染上了尘世间的泥泞。 　　一向有着严重洁癖的少年仙人，却丝毫不在意的模样，由着阮朝拿他的衣袖擦眼泪。 　　“我闻到了血腥气……”楚星澜说，“你是不是受伤了，让我看看。” 　　阮朝点了点头。 　　他撕开了破破烂烂的衣袖，让他去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血液已经凝滞住了。 　　但鲜艳的血痕以及各种青青紫紫的痕迹，分布在少女细白的手臂上，瞧着极为触目惊心。 　　楚星澜最开始还谨记着礼法，看到阮朝骤然撕裂了袖口的衣料，眸光微微闪躲着，不敢正眼看，只敢用余光去瞥，耳根还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但看到阮朝伤得如此厉害，所有的礼节全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谁伤的你？”几乎是从牙齿缝隙里挤出的几个字，充满着凛冽的杀意，“……是他吗？” 　　他指着地上已经变得冰冷的尸体。 　　一小截红莲业火在少年的指尖燃起。 　　地上的尸体转瞬间就被烧成了飞灰。 　　真真正正的做到了挫骨扬灰，不留下一丝痕迹。 　　阮朝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表情冷漠的少年。 　　面对陈辞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像只宠物一样被他欺辱逗弄，眼睁睁地看着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却做不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可是他连一招也敌不过的陈辞，在楚星澜面前，孱弱得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童，被他只一剑就轻松解决掉了。 　　他再一次意识到，天才和天才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陈辞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筑基大圆满，在下界也可称之为一句少年天才，可他和楚星澜相比，就如同萤火比之皓月，不可同日而语。 　　是真真切切的云泥之别。 　　阮朝不由得抓紧了楚星澜的手腕，像是抓紧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在这样的世道里，也就只有楚星澜才能护住他了。 　　楚星澜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眉头越蹙越紧，好像伤得不是阮朝，是他本人一样。 　　“怎么会伤得这样厉害？” 　　“为了躲开他们，我从悬崖上滚了下来。” 　　“……疼吗？” 　　阮朝眼圈又红了，细声细气地说：“疼。” 　　一颗芳香四溢的药丸，塞到了阮朝的唇齿间，阮朝没有多犹豫，便咬住药丸，吃了下去。 　　“这是什么？” 　　“普通的伤药，吃过之后伤口就不会痛了。” 　　在上界，只是这一小颗丹药，便可在拍卖会中拍出上百万灵石的价格，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注定了它有价无市，然而在楚家少主的眼里，也不过是一颗能够治愈未婚妻伤势的普通伤药。 　　阮朝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 　　丹田内原本枯竭的灵气也变得充盈起来。 　　阮朝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很认真地和楚星澜说了声谢谢。 　　楚星澜摇了摇头：“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气氛微微有些冷场。 　　他们两人也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 　　虽然每隔半月都会通书信，但面对面见到彼此，还是这六年来破天荒头一遭。 　　楚星澜轻咳了一声，克己守礼地偏过了视线。 　　“你身上的衣裙已经破了，要不要换一件？” 　　“我没有带储物戒，没有别的衣裳可以换了。” 　　楚星澜将自己的储物戒递给了阮朝。 　　“我有。” 　　阮朝：“……？” 　　他探出一缕神识进去，果然看到规规矩矩叠在一起的漂亮裙装。 　　颜色不一，形制不同。但无一例外地精致好看。 　　旁边还有很多散落的珠钗首饰，几乎堆成人一座半人高的小山，将整个储物戒内部都映得金碧辉煌，珠光宝气的。 　　阮朝目露狐疑：“你的储物戒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女孩的衣服和首饰？” 　　楚星澜：“是买给你的。” 　　阮朝：“………” 　　“上界流行的衣裙首饰和下界不同，我以为你会喜欢。”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更多在另一枚面积更大的储物戒中。 　　是他这些年来为阮朝积攒下的聘礼。 　　阮朝故作平静地哦了一声。 　　他很快便换好了衣裙，又用玉簪挽好一个简单的发髻，敲了敲楚星澜制造的不透光的屏障，示意自己已经结束了。 　　楚星澜手忙脚乱地收起了屏障。 　　阮朝提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歪着头眉眼弯弯地问他。 　　“好看吗？” 　　“……好看。”比他想象中得还要好看无数倍。 　　每次买完衣裙首饰，他总是会忍不住想，若是阮朝穿戴上会是怎样的情景。 　　虽然这很不符合礼节，甚至违背了君子六戒。 　　但他还是控制不住，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在心里暗暗描绘。 　　一直心心念念的愿望在今天得以实现……楚星澜忽然有点握不住手中的剑了。 第63章 　　楚星澜只瞥了一眼, 就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多看了。 　　少年眸内的金光似乎更盛了一些，有种灼灼耀眼的光华, 纤长的睫毛也跟着轻颤了颤, 然后垂了下去, 遮住了眼中混乱的情绪。 　　他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流光, 消失在了身侧。 　　阮朝又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根珠钗。 　　将这缀满流苏和珠链的头饰递给了楚星澜。 　　“这里没有镜子，我怕戴不好，你帮我戴吧。” 　　楚星澜又是一怔, 过了好一会才红着耳朵，闷声说了句好。 　　习惯握剑的手从未接触这种女儿家的发饰, 少年的动作不免有些僵硬起来。 　　以前买这些饰品的时候, 他都直接连着盒子一起塞进了储物戒里, 看都很少看过, 更遑论握在手里了。 　　他很仔细地抓住了珠钗的一角，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弄坏这精致脆弱的物什。 　　“戴在哪里？” 　　“这里。”阮朝简单示意了一下位置。 　　…… 　　“再往左边一点点, 往前面一点点……你用力一些, 不然戴不牢, 会掉的。” 　　“不对……不是这样的……你把我头发都弄乱了。” 　　“好笨。” 　　阮朝摸索着握住了楚星澜的手, 手把手地教他。 　　少年的手掌要比他大上许多，手指修长, 因为常年练剑的缘故, 指腹和掌心都有一层薄薄的茧。 　　阮朝软嫩的掌心完全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细白的手指插在了他的指节中间, 然后缓慢握紧。 　　顺着他的力度，珠钗牢牢地插在了发髻之上，绑带的流苏微微摇晃。 　　“……好了。” 　　虽然有些刻意, 虽然很不熟练，但阮朝的举动确确实实地透着一点勾引人的意思。 　　家族一朝覆灭，因为炉鼎的身份，引来四方的追逐，只差一点点就沦为了他人的阶下囚。 　　他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虽有筑基期的修为，去没有筑基期的实力，只要是一个修仙人士，就可以欺负他，就可以一脚将他踩在泥土里。 　　阮朝从来没有这样的清楚地意识到，修真界是个怎样弱肉强食，实力为尊的社会。 　　他就像个怀抱着珍宝，穿过闹市的孩童，没有强者的庇佑，很快就会遭人觊觎，引来众人的围攻。 　　所以不管怎么样。 　　他都要牢牢抓住楚星澜。 　　牢牢抱紧他的大腿。 　　将自己的身上打下他的烙印。 　　只有这样，觊觎他的那些人才会有所忌惮，不敢再对他出手。 　　…… 　　或许是刚才的行为有些太超过了。 　　楚星澜白皙的耳朵此时完全红透了，阮朝将手放开之后，他也飞快地抽回了手。 　　手指掠过的速度几乎快出了残影。 　　阮朝眨了眨眼睛，以为他是嫌弃自己，不想和自己产生肢体接触，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他忍不住又凑近了一些。 　　想要仔细观察一下楚星澜的表情，想要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呼吸似乎都快要纠缠在了一起。 　　“朝朝。” 　　清冽的少年声音透着些许急切和无措，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小小的期待。 　　他虽然不清楚阮朝想要干什么，但少女的目光完完全全地落在了他身上，这让他的胸口发热，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欣喜的情绪。 　　他又叫了一声朝朝。 　　这次的声音比上次的要喑哑了一些。 　　阮朝一声一声地回应着。 　　借着清亮的月色，看清楚了他似有星宸点缀的亮闪闪眼眸和微红的脸颊。 　　这样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嫌弃。 　　阮朝继续自己的勾引大计。 　　他小声问：“这么多年未见，你有没有想我。” 　　楚星澜嗯了一声。 　　“想。” 　　怎么可能不想。 　　早起练剑的时候在想，拜入归元宗的时候在想，第一次赢下宗门大比的时候在想，从剑冢中拔除淬星的时候在想……时时刻刻都在想。 　　他人生中每一个重要节点，他都会想，若是阮朝能够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但他又希望和阮朝再次相见时，会是个更加出色，更加完美的楚星澜。 　　“那你想我了吗？” 　　“当然想了。”阮朝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天天都有在想你。” 　　“想你什么时候能接我走。” 　　“你送给我的那些法宝，还有满满一大箱子的书信，全都没了。” 　　“我在废墟里找了好久，从白天一直找到晚上，指甲都弄破了，流血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唯一戴在身上的玉佩，也为了保护我，变成了一团粉末。”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了。”阮朝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心酸，他再一次投身于少年的怀抱中，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了他的胸膛上，像是只害怕被抛弃的小猫，“你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嗯。”楚星澜回抱住了阮朝，他不敢用力，又害怕冒犯他，只是手指虚虚地揽在腰间，像是抱着什么最珍惜的宝物。 　　他说：“再也不分开。” 　　…… 　　阮朝吃过丹药之后，不仅恢复了灵力，这几天东躲西藏积攒的疲惫也全都不见了踪影。 　　他跟在楚星澜的身后走了几步，心思一转，他用力踩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哎呀一声倒了下去。 　　少年反应很快，回过身的瞬间就拦住了他的腰，将他带到了怀里。 　　“没事吧？” 　　“……没事。” 　　阮朝眸光微闪了一下，“天太黑了，我看不清路，所以才摔倒了。” 　　楚星澜的手心亮起了一捧橘红色的火苗。 　　亮度惊人，闪闪发光。 　　周围的黑暗似乎都被它吞噬了，就连旁边树干的纹理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呢？” 　　阮朝沉默了片刻。 　　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这团火焰，没有灼手的烫度，只是温热的触感。 　　楚星澜：“你喜欢的话，送给你。” 　　灵火似乎有自己的意识，听到主人的命令后，飞到了阮朝的身旁，围着他转了几圈，又蹭了蹭他的肩膀。 　　然后放大了身形，尽职尽责地发光发亮，将阮朝的周围映得如同白昼一样。 　　莫名其妙地收到了这样一件贴心的礼物，阮朝愣了一小会，才想起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抿着唇，继续道：“我好累，腿好酸，一点都走不动了。” 　　楚星澜很贴心：“那我们在这里歇一歇，歇够了再走。” 　　阮朝：“……” 　　阮朝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他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楚星澜居然还不明白他的真实用意。 　　只能打直球了。 　　“……我就是不想走路，想让你背我。” 　　气氛有一瞬间似乎静止了。 　　只有微凉的夜风，吹过脸颊的发丝，拂在脸上，引起细细的痒意。 　　几息过后，他才听到少年略带几分迟疑的声音。 　　“这……于礼不合。” 　　阮朝：“有什么合不合的？你刚才还抱我呢，抱得那么紧，扯都扯不开，这个时候又开始装成正人君子，纠结上礼仪了。” 　　“还有，我难道不是你未婚妻吗？你居然连这点小要求都不愿意满足我，还找什么礼节当借口……” 　　阮朝开始上纲上线，“你现在就不愿意听我的话，那等我们成亲之后，你岂不是更加猖狂了？” 　　面对阮朝的逼问，楚星澜张了张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妥协了。 　　少年撩起了雪白色的衣袍，在阮朝面前俯下身，低声说，“上来吧，我背你。” 　　阮朝心满意足地趴在了少年不算宽阔的后背上，细白的手臂松松地圈住了他的脖颈。 　　再一次认证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阮朝心中最后一丝不安也消失殆尽了，他抓住了楚星澜的一缕发丝，开始给他编发，手指灵活地在其间穿梭，很快便编成了一股发辫。 　　因为无聊，他又将发辫拆开了重新编。 　　楚星澜的步伐沉稳有力，踩过干枯的树枝，踩过微泞的泥土，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山林。 　　阮朝凑到他耳边，小声地叫他的名字。 　　“楚星澜。” 　　少年脊背微微一僵，难得的显现出了强硬的态度。 　　“不许连名带姓地叫我。” 　　“那要叫你什么？” 　　“……要叫哥哥。” 　　“好吧。” 　　阮朝冲他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将声音放得又甜又软，像是包裹着甜甜的蜜糖。 　　“哥哥。” 　　“……楚哥哥。” 　　楚星澜倏然顿住了脚步。 　　丛林中响起了清脆的虫鸣声，在安静的夜色中，显得有些刺耳。 　　阮朝的声音要比虫鸣声小上许多，却像是一柄重锤，用力地砸在了他的心口上，让他的心尖都止不住发颤。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 　　□□上的疲惫在丹药的治愈下已经消失不见了，但精神上的疲乏并不会减轻半点。 　　在遇到楚星澜之后，阮朝一直绷紧的心神也终于得以松懈了下来。 　　他趴在少年的脊背上，感受着传递来的温度，陷入了香甜的睡眠中，手里还握着编到一边的发丝。 　　在阮朝叫他哥哥之后，楚星澜心跳就开始不受控制，胡乱地跳动起来。 　　比他练成剑招最后一式时，跳得还要激烈。 　　他努力保持语气的平和和冷静，开始提要求。 　　“……你以后只可以这样叫我，不许再这样叫别人。” 　　回应他的是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还有被打扰了之后轻微的几声呓语。 　　……睡着了？ 　　楚星澜放轻了脚步。 　　凭借他的修为，完全可以做到缩地成寸，几步之遥便可以踏出这座灵山，就像他得知阮家覆灭的消息之后，马不停蹄地穿过传送阵，来到下界。 　　三天三日没有合眼，一直都在赶路。 　　从相隔万里的荆州海来到了凌渊城。 　　总算在最后一刻，救下了他的未婚妻。 　　阮朝轻得像是一根羽毛，乖乖巧巧地趴在他的脊背上，只偶尔会响起一阵玲玲轻响，是楚星澜插在他发间的珠钗，被风吹过之后，珠链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 　　……… 　　阮朝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又似乎没睡多久。 　　他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的。 　　好多修士将他们围在了中间，手里拿着法器对着他们，似乎下一刻就会对他们施展凛出冽的杀招。 　　“这位道友，你背上的那位姑娘，偷了我陈家家族至宝。”有人朗声高喊，“我家少主大人吩咐我们，要将她捉回去问罪的。” 　　他们等待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回应。 　　白衣少年似乎完全将他们当成了空气，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领头的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道友若是执意护着她，就休怪我们不留情面了。” 　　阮朝迷茫地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一帮修士冲到了他们面前。 　　灵力碰撞之下，无数飞闪的流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微热的掌心挡住了他的眼睛。 　　“朝朝，闭眼。” 第64章 　　阮朝刚刚被吵醒, 整个还处于一种不甚清醒的茫然状态，下意识地听从了楚星澜的指令，乖乖地闭上了双眼。 　　在视野陷入一片黑暗的同时, 周围的一切似乎也陷入一片静寂之中。 　　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都听不到…… 　　只有身下的触感是如此的鲜明和真实。 　　阮朝将脸埋在少年的脖颈处, 小幅度地蹭了蹭, 他想起了之前被这些修士追逐的情景。 　　害怕被发现，他连火都不敢生，只能吃野果充饥, 为了躲避追捕，只能藏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 睡在冰冷黏腻的石头上。 　　山洞里到处都是虫子, 有脚的没脚的, 长翅膀的不长翅膀的, 有眼睛的没有眼睛的，个顶个的恶心又怕, 阮朝睡也睡不踏实, 生怕那些虫子会爬到他身上来…… 　　他都这么惨了, 却还是躲不掉, 被他们带来的灵犬发现了踪迹。 　　那只凶恶狰狞的巨犬，死前还保持着想要扑咬他的姿势, 一整排的獠牙轻而易举就能咬穿他的皮肉, 尖锐的爪子也能轻松地刺穿他的皮肤…… 　　他这样的炉鼎, 无论是在修士面前, 还是在巨兽面前，都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脆弱得就像是一根柔弱的花枝, 连稍微狂暴一些的雨水，都能弄破他的花瓣，打弯他的枝条。 　　阮朝收紧了手臂，紧紧地贴在了楚星澜的脊背上，身躯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他颤着声音，小声说：“哥哥，我有点害怕。” 　　有什么东西忽然撞到了他的手心里。 　　暖融融的，热腾腾的，驱散了他所有的迷茫和恐惧。 　　是之前楚星澜送给他的小火苗。 　　“朝朝别怕，我在呢。”楚星澜轻声说，“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这样的承诺，阮朝很久之前也听到过。 　　他原以为过去这么久，过往的记忆早就已经斑驳，褪色，记不清了。 　　现在回想起来，却依然清晰如昨。 　　………… 　　六年前。 　　阮朝十岁。 　　那时的他还没有扮成女孩子，也没有显露出炉鼎的资质，他的修为堪堪到达了炼气期，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去山上抓鸡打鸟，偶尔运气来了，也能采到几颗灵药灵果，换些钱财。 　　他的母亲是阮家最不受宠的小姐，没有半点修炼的天赋，成年的时候甚至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母亲向来循规蹈矩，与世无争，唯一做的最叛逆的事情，就是喜欢上了一位云游的修士，并且和他私定了终身，生下了阮朝。 　　母亲身量纤纤，体型瘦弱，阮朝在她肚子里时又安分的紧，从来不闹腾，不作妖，偶尔一次两次未来的月信，她也没有多做怀疑，只到月份很大了，已经显怀，才发现了他的存在。 　　这个时候如果再打胎的话，不仅会损伤大人的身体，很有可能还会一尸两命。 　　没办法，两人出逃的计划只能暂时终止，只能等生下孩子之后再做打算。 　　阮朝是个不受父母期待的孩子。 　　未婚先孕，无媒苟合。 　　如同耻辱一样印记在两人之间。 　　所以在生下之后就被毫不犹豫地丢弃，也是一件不会让人感到意外的事情。 　　母亲将阮朝丢在了偏僻的院子中，甚至连一口奶水都没有喂给他，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就迫不及待地和心上人远走高飞了。 　　阮家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累赘，都是必须舍弃的东西，包括这个不被期待的孩子。 　　…… 　　阮朝命很大，没死成。 　　他被阮家的奴仆救下了，带到了家主的面前。 　　阮家家主震怒，本来是打算直接处死他这个孽种的，但意外发现了他有修仙的资质，两相权衡之下，没有对他下杀手。 　　阮家虽说只是个末落的三流世家，但养个孩子总归还是养得起的，不会少他一口饭吃，无风无险地长到了十岁，阮朝显露出了炉鼎的资质。 　　每一位炉鼎颈间都会有一颗鲜红的小痣，颜色越艳，资质越好，容貌也会越出众。 　　而阮朝颈间的小痣，艳丽地堪比朝霞。 　　是百年难遇的顶级资质。 　　家主大喜，并且做了个极为大胆的决定。 　　他将阮朝装扮成了女孩子，将他认到了自己名下，成为了他的女儿。 　　然后他变卖家产，孤身一人带着阮朝前往了上界，想要依靠他，谋取一个好前程。 　　顶级资质的炉鼎在上界也是极为稀有的存在，一旦现世，就会引来各方势力的争夺。 　　家主放出消息之后，果然有无数势力闻风而动。 　　他待价而沽，精挑细选，想要将阮朝卖出一个顶顶好的价钱。 　　虽然他目光长远，知道将炉鼎带到上界，才能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但他也实在是蠢得厉害，在这个金丹遍地走，元婴多如狗的上界，他堪堪到达金丹期的修为，拿什么去护住被众人觊觎的珍稀炉鼎？ 　　不出两天，阮朝就被人掳走了。 　　他被蒙住了眼睛，绑住了手脚，关在了笼子里。 　　绑架他的人没有虐待他，也没有打骂他，一日三餐照常给他送餐食。 　　阮朝偶尔听到了几声闲言碎语。 　　这些人打算将他卖到春风楼。 　　说是春风楼的人已经缴纳了定金，只等三日之后在罗源街小巷里接头，钱货两讫。 　　阮朝虽然不清楚春风楼是什么地方，但也知道自己如果真的被卖进去，是绝不会有好下场。 　　他这些天一直将自己伪装成软弱可欺的模样，为了降低他们的警惕心理，时不时还会哭上一场，可怜巴巴地祈求他们放他走。 　　看守他的人被吵得不行。 　　抓住笼子用力颠了两下，嘴巴里吐出各种污言秽语。 　　阮朝似乎被吓到了，哭得更惨了一些。 　　看守他的人很清楚上面人对他的重视，不敢对他动粗，只敢在笼子外面继续叫骂，威胁他，恐吓他，再哭下去，就把他丢到河水里喂鱼。 　　恐吓似乎起了作用，阮朝的哭声渐渐变得微弱起来，只剩下了一声接一声不间断的抽泣。 　　这些人没有发现他拥有修为，只把他当作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还是个十来岁的幼小孩童，连绳子都挣脱不开，能掀起什么风浪。 　　所以只派了一个炼气期的修士守着他。 　　阮朝抽泣了一会，又渐渐放开了音量，哭得惊天动地，声音大得几乎能把房顶掀翻。 　　看守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 　　他嘴里骂骂咧咧着，恶狠狠地踢了笼子一脚，在女孩变了调的惊呼声中，语气凶恶。 　　“嚎什么？哭丧呐？你他娘的能不能消停一会，老子刚眯了一会就又被你吵醒了！” 　　阮朝呜咽：“叔叔，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吧呜呜呜呜……” 　　“你是想……想要银子，还是想要灵石，都可以去找我爹要，我爹很有钱的。” 　　看守冷笑了一声：“他再有钱也不会有你这个炉鼎值钱了。” 　　阮朝：“……炉鼎？” 　　“你还不知道炉鼎是什么吧？”看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笼子里的女孩，黑布蒙住了她的眼睛，但依然也可以看出这是个真真正正的美人胚子。 　　鼻梁挺翘，嘴巴红润，下颌尖细，裸露在外的皮肤像是牛乳一样光滑细腻，似乎稍微用点力气，都会留下鲜明的指印，若不是他对小孩子实在起不了性趣，不然的话，也想尝一尝这炉鼎的滋味。 　　阮朝压抑住了哭腔，有些迟疑地问：“……是什么？” 　　看守嗤笑：“当然是采阴补阳的工具了。” 　　“修士可以在你们身上采补修为，精进境界，也可以在你们身上纵情享乐，享受天人合一的美妙滋味。” 　　看守舔了舔嘴巴，继续道：“你们炉鼎啊，天生就是伺候男人的贱命，一副好皮囊就可以卖出五万上品灵石，几乎是一个小门派一年的收成了，是我们这种低贱的修士，想都不敢的数目。” 　　“春风楼的老鸨也是真的舍得出血，还没见到人呢，就敢在你身上投入这种大价钱……” 　　说着说着，男人又困了。 　　这小妮子总在晚上又哭又闹的，他这两天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眼皮下方还挂着硕大的黑眼圈。 　　他脚步悬浮地滚到了床上，还不忘威胁阮朝，如果再敢哭闹，就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 　　不能在炉鼎的皮肉下留下伤痕，他也有一百种招数驯服他。 　　他的储物戒可是有很多能让人感到疼痛，又不会损伤身体的丹药……那些骨头硬的婊子，都能在丹药的作用下向他跪下求饶，更何况是个尚不经事的小丫头。 　　要是再吵个不停，他就喂她一颗，看她还敢不敢乱哭乱叫的，打扰他休息。 　　阮朝没有再哭。 　　他耐心地等待了一段时间，等到床上的男人传来响亮的呼噜声。 　　连日以来的睡眠不足，让他这次睡得格外的沉。 　　阮朝悄无声息地弄断了绳子，摘掉了挡住眼睛上的黑布。 　　笼子是精铁制成的，弄断锁链的话会费些力气。 　　阮朝用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用灵力割断锁链。 　　灵力几欲透支。 　　他的呼吸变得紊乱了一些，脸色苍白，额头上沁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 　　他接住了断开的锁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吱呀一声。 　　笼子被打开了。 　　阮朝下意识地向角落里的床铺看去。 　　体型雄壮的男人在梦里骂了一句脏话，又呓语了两声，挠了挠后背，翻个身继续睡得香甜。 　　阮朝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不枉他这两天费劲巴力哭出来的眼泪。 　　这间封闭的房间，最上面有个小小的透气窗。 　　阮朝身体瘦小，刚刚好可以从里面钻出去。 　　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往外爬，直到看到一轮弯弯的明月时，才意识到自己终于逃了出去。 　　天窗离地面很高。 　　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四肢和后背都传来一阵明显的钝痛，他来不及耽搁，站起身往前跑。 　　他毫无方位地乱窜。 　　只知道要往人多的地方跑，生还的几率才会更大一些。 　　他从偏僻的小巷子里一路跑到了街上。 　　街上人声鼎沸。 　　笑闹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明亮的灯笼挂在道路的两旁，像是一条火色的长龙。 　　街边的小贩售卖着各种吃食和用品，不远处还有艺人在表演吞剑喷火……是阮朝从未见过的热闹场景。 　　他放慢了脚步，有些新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直到身后响起追逐声。 　　“她在那里！” 　　“快把她抓回来，别让她跑了！” 　　阮朝回过头，看到有好几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向他追过来…… 　　他慌不择路地继续往前跑。 　　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个人。 　　对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却被一下子弹开，跌在了地上，细嫩的掌心滑过了粗糙的地面。 　　阮朝吃痛地嘶了一声。 　　他噙着眼泪，抬起头，却意外撞入了一双如冰似雪的眼瞳里。 第65章 　　阮朝怔住了。 　　视线直直地定在了对方身上, 不肯挪开半点。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 　　形状似桃花花瓣，眼尾弧度上扬，瞳孔中还有着浅浅的金色纹路。 　　少年身着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 腰间配长剑, 袖口绣着证明身份的暗金云纹。 　　他低垂着眼睫, 神色冷漠地盯着阮朝。 　　那眼神毫无波澜, 像是在看什么微不足道的蝼蚁似的。 　　阮朝手指蜷缩了一下，低下了头。 　　他的面前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掌心白皙，指骨修长, 指腹处有薄薄的茧。 　　“我拉你起来。” 　　少年的声音也似冰如雪，冷冷清清的, 十分好听。 　　阮朝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 　　两相对比之下, 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掌脏得要命, 不仅沾满了灰尘, 还有掌心处的伤口在不停地渗出血迹。 　　只是交握的瞬间，少年的手背就被他的血染脏了。 　　阮朝本能地想把手往回抽。 　　少年却握得更紧了一些, 拉着他, 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对不起, 是我撞到了你,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阮朝摇了摇头，嗫嚅道。 　　“没事。” 　　怎么会是少年撞到得他呢, 明明是他在街道上横冲直撞, 不小心冲撞到了对方。 　　“可是你的手在流血……” 　　身后的人已经追了上来, 身高体壮的男人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 表情狰狞，神色凶恶。 　　“你他娘的挺能跑啊！绕了老子这么多圈！”男人死命地拉扯他，想将他扯到自己身边, 瞪着眼睛凶他，“还不快跟老子回去！” 　　阮朝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他的束缚。 　　他扑到了陌生少年的怀里，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哭得又急又凶。 　　“哥哥，哥哥救救我呜呜呜呜，我不认识他，我不要……不要跟他走！” 　　男人的眼眸闪过一丝慌乱，全力压抑着眼底的戾气，“你在这嚎什么？不就是没如你的愿买那根糖葫芦吗？小白眼狼居然连爹都不认了！” 　　他扯着阮朝的手腕，暗地里又加重了些许力气，透着隐隐的威胁，“跟老子回家，你娘在家里给你烙甜饼了，你再不回，小心一个都吃不到。” 　　“放开他。” 　　头顶响起不容置疑的冷淡声音。 　　男人眉头一皱，只觉这陌生小少爷真是多管闲事，他没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依然拉扯着阮朝，俯下身，想将他直接抱起来。 　　下一刻，他的腕骨传来了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仿佛骨头都在灵力的激荡下震成了碎片，他痛呼一声，本能地松开了手掌。 　　阮朝顺势躲在了少年的身后。 　　两只脏兮兮的小手紧紧地拽住了他腰间的玉带。 　　“哥哥……”他哥哥叫得越发顺口熟练，努力压抑着哭腔，逻辑清晰地说出了男人的真实目的，“他想要把我抓回去，想把我卖到春风楼里，卖了五万上品灵石……还说我是天生伺候男人的命，是低贱的炉鼎。” 　　听到阮朝的话，少年的神色变得越发冷漠。“……春风楼？”他显然是知道那是什么去处的，看向男人的目光寒意凌然，隐隐透着些许杀意。 　　男人捂着手腕在地上不停翻滚，哀嚎。 　　周围的人四散开来，不敢靠近，只敢在远远的地方看热闹，小声地讨论。 　　少年扫视四周，有几个同样高壮的男人躲在人群中，躲在小摊后面，见他看过来，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男人似乎是个领头人，见到他们已经暴露了，也不打算再虚与委蛇下去，向后面招了招手。 　　“上，一起上，把那炉鼎给老子抢回来！若是出了差错，咱们兄弟这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那些人听从吩咐，没有多做犹豫，直接拿着武器，向两人冲了过来。 　　阮朝将脸埋在了少年的后背上，声音颤抖：“哥哥，我害怕。” 　　“别…别怕。”少年似乎从来都没有安慰过什么人，语气磕绊又僵硬。 　　受了欺负的漂亮小姑娘，紧紧地贴在他身后，寻求他的帮助，祈求他的庇护……楚星澜握紧了手中的剑，心中的保护欲几乎升到了极点。 　　他说：“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 　　一只温热的手掌挡住了阮朝的视线。 　　“闭上眼睛，不要看。” 　　阮朝乖乖地阖上了双眼。 　　他听到了剑出鞘的声音。 　　那些人的脚步声，混乱的呼吸声，嘶吼的叫骂声全都戛然而止。 　　一切都归于静寂。 　　阮朝没有闻到血腥气，只闻到了像是冰雪一样的冷清味道，是少年身上独有的气味。 　　他没有睁眼，只是细声细气地问：“哥哥，你把他们全丢都杀死了吗？” 　　“没有，还活着。” 　　但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少年随意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那些人。 　　他们的身躯有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衣服也被烧得凌乱不堪，勉强遮住了丑陋的躯体。 　　他的本命灵火已然侵入他们的骨髓，直到将一切焚烧殆尽才会消失。 　　两天？或者三天？ 　　这些人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 　　少年名叫楚星澜，是楚家的少主，是整个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修炼奇才。 　　将将十二岁的年纪，修为便已然达到了筑基巅峰，放眼九州四界，无人可出其右。 　　这种逆天的修炼速度，千百年来尚未出现一例，若是能一直保持现状，想来得道飞升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楚家人对这位少主极为重视，哪怕他在集市上，拐回来一个模样漂亮的小女童，也不敢有人说什么闲话。 　　楚星澜有问过阮朝家住哪里，父母亲人所在何处。 　　阮朝打定主意赖在他身边，自然不肯说实话。 　　他说他的父母亲人全部死掉了，家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是个孤儿，已经无处可去了，不然的话，也不会被那些坏蛋抓住…… 　　楚星澜如果再细问。 　　阮朝就开始哭。 　　哭得眼泪汪汪，鼻尖通红，成串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十分凄惨，好不可怜。 　　他一哭起来，楚星澜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只能放低姿态，哄他。 　　“别哭了别哭了，我不问了。” 　　阮朝抬起被泪水染透的，湿漉漉的眼眸看向他，小声啜泣。 　　楚星澜有些慌乱地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根纸皮包好的糖葫芦，一盒不同口味的糕点，几个小孩子会喜欢的玩具，还有一个造型精致的小兔子花灯…… 　　“这些都是我从集市上买的，都给你。” 　　阮朝愣了一下，接了过来。 　　东西实在太多了，他怀抱里装不下，只能先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谢谢哥哥。” 　　“……不用谢。” 　　楚星澜打开了糕点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块梨花酥，放在了阮朝的手心里。 　　他斟酌着话语，“既然你已经没有家人了，那就安心在我家住下吧。” 　　“我会照顾好你，将你当……” 　　少年的目光在阮朝粉色的裙摆上一闪而过，继续道，“将你当成妹妹一样好好对待。” 　　…… 　　楚星澜的确信守承诺，将阮朝照顾得十分精细，哪怕他也只比阮朝大上两岁，却事事不假人手，包括帮阮朝梳头发的事情，他都一手包揽了。 　　阮朝在楚家过了好长一段神仙般的日子。 　　有好吃的，能够让人把舌头一起吞掉的饭菜，有漂亮的，像是仙女服饰一样的裙装……虽然比起裙子，阮朝更想穿楚星澜身上的白色长袍，腰间再配以玉带修饰，又帅又潇洒。 　　阮朝很清楚自己是男孩子。 　　可是他在下界的时候，被家主千叮咛万嘱咐，附以威胁和恐吓，让他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性别，不然的话，所有人都会欺他，辱他，践踏他，碾压他，他这条小命也就别想要了。 　　男性炉鼎远不如女性炉鼎的价值高，哪怕长得再妖艳，也很少会有人对他们感兴趣。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龙阳之好，能对同性别的人下手。 　　为了卖出最好的价钱，阮家家主当然会咬死了阮朝是个女孩。 　　可阮朝不知道。 　　他日日夜夜地听着家主的恫吓，很害怕，也很恐惧。 　　他从小便没有了父母，全靠自己摸索着长大，偶尔去学堂偷听几句之乎者也，也不解其意。 　　很容易就被对方唬住了。 　　他以为只有装扮成女孩子才能让别人看重，才能讨得别人的喜欢。 　　也同样以为楚星澜是因为想有一个妹妹，才会对他好。 　　他战战兢兢地保守着自己的秘密，不敢让楚星澜知晓他的真实性别。 　　直到有一天楚家开展宴会。 　　无数漂亮的女孩站在庭院里，站在花树下，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闻到她们身上的香气，听到她们的娇声细语。 　　阮朝好奇地左看右看。 　　楚星澜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大概已经知晓了这场宴会的真实意图。 　　不管是他的父亲，母亲，抑或是把持着家族核心权利的长老做下的这个决定，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厌恶和恶心。 　　他本来是想转身就走的。 　　可原本拽着他衣袖，紧紧跟在他身边的阮朝，却不知了去向。 　　他四处搜寻，在庭院角落里发现了他的踪影。 　　他灵活得像一只偷腥的小猫。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便一路小跑，跑到了摆放吃食的地方。 　　因为个子太矮，只能踮起脚去拿桌上的糕点。 　　好不容易够到一块，立刻塞进了嘴里，吃得嘴角边边上全都是糕点碎屑。 　　吃完一块还不够，又去拿了一块，最后直接将整个盘子都揣在了怀里。 　　楚星澜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摇了摇头，想要将这只阮朝牌猫猫抓回来，走到一半，却被人挡住了。 　　是他的父亲，楚家家主，楚耀。 　　男人已经年过四十，看起来却还像是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皮肤白皙，容貌俊秀。 　　他眯了眯眼睛，露出了一个面容不相符的慈祥微笑：“星澜，可有看中的姑娘？” 　　“这些姑娘全都出自于上界有名的世家贵族，同任何一位联合姻亲，对我们家族来说都大有裨益。” 　　楚星澜面无表情：“没有。” 　　楚耀神色微僵，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童。 　　楚星澜感受到了独属于元婴期的威压。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努力抵挡。 　　他弯起唇角，笑道：“父亲若是有看中的，何不上去表白心意，您是楚家的家主，身份自然比儿子来得金贵体面。” 　　“胡闹！”楚耀挥了挥衣袖，面色恼怒。“这是你能对父亲说出的话吗？” 　　楚星澜从善如流地低下头，脊背却挺的笔直。 　　楚耀收敛了神色，重新伪装出慈父脸孔，语重心长地说：“只是定亲，又不代表你以后一定会同她们结为道侣。” 　　“你的叔父外出游历时不知所踪，大伯被妖兽所伤，现在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拜入归元宗的兄长无一进入内门，年轻一辈能担事的人死的死，伤的伤……” 　　“楚家的现状如同是在悬崖峭壁上建立起的空中楼阁，表面风光，稍有不慎就会跌下去，粉身碎骨。” 　　“你身为楚家少主，难道就不该为楚家出一份力吗？” 第66章 　　楚星澜语带嘲讽：“所谓的出力, 就是同某位女子定下姻亲，然后利用她家家族势力，在悬崖之上站稳脚跟？” 　　“这样的事, 我不想做也不屑做。” 　　“依靠他人成事, 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远不如自身强大来得有保障。” 　　彼时的楚星澜虽然才十二岁, 却充满着少年意气，是独属于天才的桀驯和狂傲。 　　他手持长剑，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元婴期的威压, 同时也将父亲的脸面踩在了脚底下。 　　楚耀不得不退后半步以避其锋芒。 　　男人面容晦涩，看不出神情。 　　他的修为虽然是用丹药和各种天材地宝堆砌出来的, 却是实打实地修炼出了元婴, 在这一剑之下居然落了下风…… 　　楚耀虽然知晓楚星澜的天赋有多么出众, 多么惊才绝艳, 此时此刻却依然震惊不已。 　　他盯着面前芝兰玉树般的少年，瞳孔震动, 心想, 若是再给他一段时间成长, 恐怖连楚家最有作为的楚风年, 都不及他万分之一。 　　楚耀沉思。 　　楚家风雨飘摇，已有三位化神期修士相继折戟, 两位炼虚期修士天劫未过, 境界跌落, 仅有的一位合体期长老, 还在闭死关，没有十年八年根本不可能现世，但瘦死的骆驼依然比马大, 却也不是不能再多挺一段时间。 　　况且楚星澜明显不情愿……若是执意让他同某位世家女定下婚约来保持家族的地位，恐怕会损伤了他们父子之间最后一丝情意。 　　楚耀心下有了成算。 　　他放缓表情，刚想说几句委婉的话来缓和两人之间有些僵硬的气氛，却听见他这个自小便有主见的儿子，施施然开口。 　　“父亲不就是希望我有一位未婚妻吗，那我在这些女子中选一位，大可让你满意了吧。” 　　听到儿子妥协的话语，楚耀面露诧异，直觉没什么好事。 　　“你真这么想？” 　　楚星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指，指住了一位穿着绿色襦裙，梳着双平发髻，容貌清丽的小姑娘，语气坚定地说。 　　“我选她。”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同时，阮朝就偏过头，看向了他。 　　阮朝很敏锐，又或者是偷吃的人总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快就觉察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的嘴角边还残留着糕点的碎屑，脸颊塞得鼓鼓的，像是个藏食的小松鼠，显现吃得开心又愉悦，看到楚星澜指向了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嗯……不止是楚星澜，他身边还有个凶凶的，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大人。 　　阮朝悄悄摸摸地将糕点盘子重新放回了桌子上，又抹了抹嘴角，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楚星澜还是指着他，他身边的大人脸色也变得不善起来，像是打翻了调味瓶，又黑又难看。 　　阮朝一脸不明所以，同样伸出手指了指自己。 　　“……我吗？” 　　…… 　　一场仓促的婚约就这样定下了。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楚星澜是不满楚耀的安排，是在意气用事，没有人将他的话当真。 　　直到阮家家主闻风而来，找上了门。 　　他涕泗横流，一边抹眼泪一边抱着阮朝嚎啕大哭，做足了意外丢失女儿的悲伤老父亲姿态。 　　阮朝表情冷漠地看着他表演。 　　他本来是不想和他的便宜爹一起回下界的，他清楚地记得他这个爹是怎么吓唬他，想要把他卖出去的，他的所作所为和那些绑架他的人没有任何差别。 　　他打定了主意要赖在楚星澜的身边，楚星澜去哪他去哪。 　　可是楚星澜已经年满十二岁，不日便要拜入归元宗，潜心修行。 　　他根骨不佳，资质也很差，在归元宗连当个外门弟子的资格都不够，根本没办法跟着他一起去。 　　楚星澜也很舍不得他。 　　“你可以留在楚家等我。” 　　阮朝不愿意。 　　楚家的这些人，除了楚星澜以外，他谁都不认识。 　　楚家的公子小姐们，看向他的眼神高高在上，透着明显的不屑和轻蔑。 　　楚父的目光也充满了明晃晃的算计和打量。 　　楚星澜大概也意识到了楚家对阮朝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去处。 　　没有他的庇护，阮朝很有可能会在这里吃苦头。 　　还不如让阮朝回到下界，等他羽翼丰满，成长到足以保护他的时候，再接他回来。 　　两人合了八字，在三生石处定下婚契，成为了被天道承认的未婚道侣。 　　阮朝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结婚契是什么意思，楚星澜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让他按手印他就按手印，让他释放灵力他就乖乖释放灵力……直到两人的手腕间显现出若隐若现的红绳，他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劲。 　　然而，已经晚了。 　　楚星澜送给了他一大堆防身的法器和法宝，将他护得严严实实的，哪怕是元婴期修士想要对他出手，也捞不到任何好处。 　　阮家家主也不蠢，知道阮朝攀附上了楚家的少主，再也不敢将他当成一件商品随意对待，往后必然是捧着他顺着他，怎么合他心意怎么来。 　　楚星澜：“我每个月都会给你写信，也会给你送礼物。” 　　“若是有人欺负你，待你不好，你都可以写信告诉我，哥哥替你出头。” 　　阮朝没有接话。 　　只是红着眼睛问楚星澜，什么时候能接他走。 　　楚星澜替他擦了擦眼泪，郑重地做下承诺。 　　“等我十八岁就来接你。” 　　“然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 　　因为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阮朝的心中不免泛起了些许涟漪。 　　那些对他们喊打喊杀的修士，连楚星澜的一招都接不住。 　　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归于了静寂，连清脆的虫鸣声都不见了踪影。 　　很像那天他初次遇到楚星澜的情景。 　　楚星澜总会在他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像是个从天而降的英雄一样，来到他身边保护他。 　　阮朝低声轻语：“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他声音小的几乎融进了夜风中。 　　却还是被楚星澜听到了。 　　少年轻轻地嗯了一声。 　　背着他走出了山林。 　　他们的身后是一片猩红的火光。 　　连带着一小片树林杂草，也全都烧了个干净。 　　……… 　　第二天，他们便出了凌渊城。 　　楚星澜没有再隐藏气息，元婴期修士的威压足以在下界任何地方畅通无阻，哪怕守门的护卫已然确定阮朝就是画中的女子，是陈家以及修仙家族追捕的对象，也不敢出手阻拦。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人走出了凌渊城。 　　阮朝狐假虎威，回头冲守卫做了个鬼脸。 　　他还记得前几天他想偷偷溜出城时，就是这个人和陈家勾搭在了一起，一手拿着他的画像，一手持着玲珑镜，对比了每一个路过的女子，害他不敢出城，只能躲进山里。 　　守卫看到他的鬼脸后，脸色立刻变得像吃了苍蝇般难看，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他。 　　守卫的修为已达到了筑基期，手中又掌握着一点小小的权利，平日里也是众人巴结的对象，何时受过这种气，若不是碍于楚星澜在，他早就冲上前去，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一个教训了。 　　阮朝还在装柔弱装腿酸，趴在楚星澜的背上，不肯下地走一步路。 　　他看到守卫骤然变得难看的脸色，立刻伏在楚星澜的耳边，委屈巴巴地同他告状。 　　“哥哥，他瞪我！” 　　楚星澜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那名守在城门旁边的侍卫。 　　“他吗？” 　　阮朝点了点头：“对，就是他。” 　　“他好凶好可怕。”阮朝像是被对方吓到了一样，小心翼翼地说，“我都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让他这样生气。” 　　如同玉石相撞般的叮当作响，是碎影出鞘的声音。 　　少年的神色如同霜雪般冷漠，淡金色的瞳孔中无波无澜，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只在背上的少女轻声和他说话时，眸中的冰雪才会稍稍融化一些。 　　看着少年一步步向自己迈近，死亡的阴影仿佛也笼罩在了头顶之上…… 　　守卫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片，两股战战起来。 　　他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开口道歉求饶。 　　“对不起对不起，小人的眼睛天生便和平常人的不同，如同□□一样凸出来一块……想来就是这样才会被姑娘误会了。” 　　“姑娘天人之姿，如同灼灼日光般耀眼夺目，小人膜拜都来不及，又怎么敢对姑娘心生恶意……” 　　守卫十分能屈能伸，几个呼吸间，就说出来了一大堆夸赞阮朝的话。 　　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听别人拍马屁确实会让人的心情舒适许多。 　　阮朝十分记仇，别人待他一点不好他都会记在心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早晚有一天他都会找机会报复回去。 　　守卫不算这件事情的主谋，顶多算是个帮凶，阮朝没有杀人的癖好，又厌恶血腥气，只打算吓唬吓唬他。 　　他单手支着下巴，等到守卫有些词穷，语气变得磕绊起来，才按住了楚星澜的剑，心情很好地说：“算了哥哥，既然他已经认识到错误，向我道歉了，那我们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他吧。” 　　楚星澜颔首：“都听你的。” 　　两人终于离开了。 　　守卫匍匐在地上，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咬着牙，声音却低如蚊蝇，生怕被走远的两个人听见。 　　“……真是狗仗人势。” 　　…… 　　下一个城镇离凌渊城很远。 　　楚星澜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方灵舟。 　　这灵舟主要靠的是修者的灵力屈动，还可以自行变换大小，更改速度。 　　阮朝一上去就好奇地左摸摸右看看，哪哪都吸引他的注意，让他很感兴趣。 　　他蹲下身子，看到船身上都镶嵌着上品灵石，一边唾弃楚星澜作风奢靡，一边很从心地扣了一下，想看看能不能扣下来。 　　……居然真的扣了下来。 　　五彩斑斓的灵石规律地分布着，将这一叶轻舟映得十分光彩照人。 　　船身上突兀地缺了一小块，就如同白璧微瑕，很是显眼。 　　阮朝愣住了，下意识地想将手中的灵石重新贴回去。 　　楚星澜：“你喜欢这些灵石？” 　　灵石谁能不喜欢呢？ 　　又可以补充灵气，又可以当成货币，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这话问得，就像是在问他喜不喜欢钱一样。这个世界上总不会有人不喜欢钱吧？ 　　还没等阮朝回答，楚星澜就递给了他一枚储物戒。 　　“这是之前送你的那条灵脉，三年里的灵石产出。” 　　灵脉的三年灵石产出…… 　　不用看都知道会是一个多么惊为天人的数目！ 　　阮朝手都抖了：“……都给我吗？” 　　楚星澜看了他一眼，耳朵又悄无声息地红了：“这是聘礼……自然是要给你的。” 　　阮朝珍而重之地将它戴在了手上。 　　想了想又觉得不安全，又摘下来藏在了怀里。 　　怀里好像也不是很安全……稍有不慎就会掉出去。 　　阮朝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将储物戒还给了楚星澜。 　　少年表情空白了一瞬，抿着唇问：“你不要吗？” 　　阮朝瞥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保管。” 　　“你要仔细一点，可不能弄丢了。”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将这个包袱丢给了楚星澜，又理直气壮地说，“要是丢了，可得赔我。” 　　楚星澜点了点头，承诺：“我会保管好的。” 　　阮朝想了想，又说：“算了，丢了也没事。” 　　反正灵脉还在，楚星澜也在，他总不会缺钱花。 　　灵舟的速度很快。 　　只是一下午的时间，便路过了两个城镇。 　　他们飞得很高，下面的建筑看起来就像是蚂蚁一样。 　　阮朝好奇地向下张望。 　　他长到十六岁，除了六年前和那个便宜爹一起去过上界主外，这些年来从未出过凌渊城的地界，看什么都新奇得很。 　　结界覆盖在灵舟周围，阮朝就算扒着船身往下看，也不会掉下去。 　　但楚星澜还是在他旁边护着他。 　　“按照这个速度，十天之后我们就可以抵达荆州海。” 　　阮朝有些疑惑：“居然要这么久？可是你从上界来到下界找我，不是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吗？” 　　楚星澜：“准确来说，是三天三夜。” 　　“灵舟速度也提升到了极致，生怕慢一点就会来不及。” 　　少年莞尔一笑，温润的眸光像是融化的冰雪，干净清透。 　　“……还好最后赶上了。” 　　阮朝感觉自己的脸上冒起了热气。 　　他眸光轻闪着移开了视线，格外专注地盯着船身上那一小块灵石缺角，那里看着实在突兀得很，想着要不要找个胶水，把灵石重新黏上去。 　　楚星澜依然在自顾自地说话。 　　说他一路上的行程有多么艰难不易，完全是凭着最后的理智操纵着灵舟，驶向凌渊城，说他听到阮家出事的消息后，就一直心境不稳，只差一点点就要生出心魔来了…… 　　“朝朝，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少年的语气难得的染上了些许不安和恐慌，直到这时，才显现出自己的后怕来。 　　“害怕我去的晚了，只能看到你的……” 　　最后两个字楚星澜没有说出口，好像说出来，连日以来的担忧和恐惧就会变成事实。 　　阮朝叹了口气。 　　他抓住了楚星澜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脸侧，拉长语调，声线温软。 　　“你看呐，我不是好端端地在这里吗，完好无损，活蹦乱跳。” 　　“这都是哥哥的功劳。”阮朝蹭了蹭楚星澜的手掌，感受到少年掌心的薄茧划过脸颊上细腻的皮肤。“是哥哥及时从坏人的手下救了我，保护了我，没有让我受到伤害。” 第67章 　　天色越来越暗了。 　　遥远的西边只剩下最后一缕晚霞, 尽职尽责地散发着余晖。 　　楚星澜可以不睡觉，但阮朝不能不睡觉。 　　他的身体比普通凡人还要来得娇贵，少睡上一个时辰都不行。 　　这几天他一直藏在深山里, 精神早就绷到了极限, 太阳刚一落山, 他就开始打瞌睡了。 　　又一次躺倒在了楚星澜的肩膀上。 　　少年的脊背挺得笔直, 像是一根永远都不会折断的松柏，颈间连着肩膀的弧度十分平整，阮朝的脑袋枕在上面, 像枕着一个坚硬的玉石。 　　阮朝睡得很不舒服。 　　没一会就醒了。 　　他擦了擦唇角边不存在的口水，有些迷茫地问。 　　“天亮了吗？” 　　楚星澜默了默：“天还没黑。” 　　“我们马上就要到下一个城镇了, 一会找个客栈好好睡上一觉, 明天早上再赶路。” 　　“好困……”阮朝打了个哈欠, 眼角处溢出了困倦的泪水, 他的语气还带着浅浅的鼻音，像是在撒娇似的, “也好饿。” 　　“我中午吃饭了吗？”他像是在自问自答, “吃了。” 　　他掰开手指计算：“吃了一盒桃花酥, 一根大鸡腿, 还有一整碗糖水。” 　　“那为什么我还这么饿。” 　　楚星澜从善如流地接话：“……因为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阮朝眼睛亮了一个度，用你果然是个天才的目光盯着他看。 　　楚星澜弯了弯唇角：“那就先去吃晚饭, 再找客栈睡觉吧。” 　　…… 　　他们在城镇边缘下了飞舟。 　　找了一家看起来最为气派的酒楼。 　　点了好几道招牌菜。 　　阮朝吃得相当开心, 漂亮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他不光自己吃, 还不忘记给楚星澜夹菜。 　　“这个好吃, 又甜又糯，这个肉也好吃，炸得外酥里嫩, 肥而不腻，你快尝尝……” 　　他几乎快要楚星澜的饭碗夹满了，才想起这人早就已经辟谷了，这些没有灵力的饭菜对他来说，不仅不是必需品，还会成为身体的负担。 　　阮朝动作顿了一下，想要将楚星澜面前的碗，拿到自己的身边来。 　　“你还是看着我吃吧。” 　　“没关系。”楚星澜阻止了他，拿起筷子夹起了碗中的虾仁，“我也想尝尝。” 　　两个人吃饭就是比一个人吃饭要香。 　　和以往的饭量相比，阮朝多吃了半碗饭。 　　店小二送上来了一壶凉茶，和几碟解腻的点心。 　　他的视线落到了阮朝的脸上，眸中闪过明显的惊艳之色。 　　他愣在原地好久，直到旁边的少年剑客显露出不悦的神色，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还有别的事吗？”楚星澜音色冷淡。 　　“没，没，没……只是……”店小二神色纠结，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了，“最近云州城很不太平，这两月以来，已经走丢了数十位年轻女子，其中还有几位是筑基期的女修士。” 　　“各门派搜查了周边的痕迹，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只说是有魔修作乱……专门猎杀貌美女子，采阴补阳。” 　　店小二的视线落在了阮朝的身上，好心提醒：“姑娘……这两日需得小心些，如果可以的话，二位还是尽早离开云州城吧。” 　　阮朝点了点头，很认真地和他道谢。 　　“多谢告知，我会小心的。” 　　店小二放下茶盘和点心，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阮朝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魔修，只在别人的嘴里听说过，说他们青面獠牙十分丑陋，有三个脑袋六个手臂，横行霸道，无恶不作，是整个修真界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 　　阮朝不禁有些好奇地问楚星澜，问他魔修是不是真的和普通人不同，拥有三头六臂，长相极为骇人。 　　“谁同你说的？”楚星澜眸中泛起了笑意，“魔修也是人，又不是另外一种稀奇物种。” 　　“若他们真这么好分辨，在人群中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修真界也不需要每年花这么大力气，到处搜寻魔修的痕迹了。” 　　阮朝若有所思：“你说得也很有道理。” 　　“那哥哥见过魔修吗？” 　　“自然是见过的。”楚星澜抚了抚身旁的碎影，而且还亲手斩杀过不少……不过这种血腥的事情，就不需要和朝朝提起了。 　　他们吃过饭，在附近找了一家客栈，定了两间上房，打算好好休息休息。 　　楚星澜想起了店小二的提醒，为了有备无患，将碎影剑留给了阮朝。 　　阮朝有些奇怪：“我又不会用剑。” 　　楚星澜解释：“这把剑是我在剑冢中拔出来的，已然生出了剑灵，我不在，它会替我好好保护你。” 　　似乎是为了印证楚星澜的说法，这把银白色的长剑，飘浮在半空中，十分人性化地上下浮动了一瞬。 　　像是在点头一样。 　　“好可爱！”阮朝眼睛亮了亮，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剑身。 　　碎影剑身微僵，收起了凌厉的剑锋，整只剑都变得圆钝了不少，即使阮朝心血来潮想要碰一碰它的剑刃，也不会被割伤手指。 　　为了方便阮朝摸它，它还向他的方向弯了弯剑柄。 　　阮朝像是摸小猫小狗一样，一下一下地摸着它的脑袋——嗯……剑柄应该也算是剑的脑袋吧。 　　楚星澜盯着一人一剑间旁若无人的互动，倏然开口：“我就在隔壁，若是有什么事，朝朝可以喊我一声，我会很快赶过来的。” 　　阮朝和碎影正玩得开心，听到楚星澜的话，只是敷衍地应了几声，又向他挥了挥手。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去睡觉吧，我也要睡觉了。” 　　“哥哥晚安，哥哥再见。” 　　阮朝躺在床上，他将碎影放在自己的枕头旁边，碎影谨记着自己的任务，像是个尽职尽责的士兵，谨慎地四处观望，不放过屋内任何一个死角。 　　霜白色的长剑散发着月色般柔和的清晖，剑身锋利，如芒如星，只消一眼，就知道它的稀奇和珍贵。 　　肯定是那种世间少有的无价之宝。 　　阮朝又想起了伤心的往事。 　　他捧着杯子，语气怅然若失：“只可惜了我那些法宝……若是它们还在，别管是什么魔修了，就算是魔修头头来了，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碎影散发出了更明亮的光芒。 　　好像在说就算没有那些法宝，它也可以守护好阮朝的安全。 　　阮朝弯了弯唇角。 　　他闭上眼睛，陷入了香甜的睡眠中。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阮朝准时从床上爬了起来。 　　碎影仍然在他的床头边，安安静静地守着他。 　　只是不知为什么，它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柄普通的剑，远没有昨晚的活泼灵动。 　　大概是替他守了一晚上的夜，有些累了吧。 　　也不知道剑需不需要睡眠。 　　阮朝想了想，体贴地替它盖上了被子，又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轻轻地拍了两下。 　　碎影动了动，似是在回应他。 　　恰在此时，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阮朝楞了一瞬。 　　他现在既没有梳洗，也没有化妆，身上的裙子乱乱的，头发也睡得乱蓬蓬的，左边翘起一块，右边也翘起一块儿。 　　这种时候……怎么可以出去见人呢！ 　　“等一下，先别进来！” 　　敲门声停住了，过了一会，门外响起了少年冷清清的，略带几分迟疑的声音。 　　“朝朝，你还没有睡醒吗？” 　　“不是——” 　　“我在换衣服，没我的允许，你不许进来。” 　　阮朝用灵力快速地掐个清洁法决。 　　从储物戒中找出一件白色的衣裙换上，又对着房间里的铜镜仔细地梳理好头发，随意绾了一个发髻。 　　镜子中的“少女”有一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庞。 　　眼瞳的颜色偏浅，眼尾微微上挑，透着十足的勾人弧度，鼻梁又高又挺，小巧的嘴巴像是花瓣一样，红润饱满。 　　在发型的修饰下，“少女”的五官逐渐趋于柔和，任谁也看不出“她”的真实性别。 　　阮朝捧着自己的脸，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呆。 　　他现在年纪还小，即使不施以颜色，也可以轻而易举地伪装成女孩子。 　　但等到他成年了，五官长开了，再继续伪装下总不会这么轻松了。 　　楚星澜早晚有一天会知晓他的真实性别，未婚妻突然变成未婚夫，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疯。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打断了阮朝的思绪。 　　这次的敲门声有些急促，像是门外的人等了太久，已经有些着急了。 　　“朝朝你收拾好了吗，我们该启程了。” 　　阮朝去给他开了门。 　　少年依然穿着昨日的白色长袍，长身玉立，容色出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 　　迎着浅浅的熹光，楚星澜轻声说：“朝朝，我们该走了。” 　　“现在吗？”阮朝有些犹豫，“可是我还没有吃早饭。” 　　他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 　　少吃一顿都不行。 　　楚星澜：“我买了包子和粥，可以在飞舟上吃。” 　　话音刚落，他便去拉扯阮朝的手腕，想拽着他直接走。 　　阮朝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却还是努力停住了步伐，有些狐疑地问：“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这么急？” 　　“你昨日不还是说可以陪我好好地在下界玩一玩，领略一下四面八方的风土人情，就算晚一点到荆州海也没有关系吗？” 　　楚星澜顿了一下，面不改色地继续道。 　　“我当然也想陪着朝朝四处游览一番。” 　　“可是今日早起的时候，店家同我说昨日云州城又丢失了十余名年轻女子……”少年蹙起了眉，神色间满是担忧，“这里实在是不太平，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阮朝凝视了他片刻：“可是哥哥这么厉害，应该可以保护好我的吧。” 　　“那些丑陋的魔修，有一个算一个肯定都不是哥哥的对手。” 　　楚星澜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我当然，当然可以保护好朝朝。” 　　“可是朝朝，我不敢让你身处险境，那些魔修的手段防不胜防，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很害怕，害怕你会遇到危险。” 　　阮朝歪了歪头，显露出真切的疑惑：“可是下界的这些魔修对哥哥来说，不就是伸手即可碾死的蝼蚁吗。” 　　楚星澜垂下了眼睫，“那些魔修的确不足为惧，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你我不敢有一点疏忽。” 　　阮朝似是认可了他的回答：“好吧。” 　　“那我收拾一下，你等等我。” 　　楚星澜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止住了。 　　他耐心地在门外等待了一会。 　　客栈的上房有个小小的回廊，即使极力向里面眺望，也只能看到少女偶尔露出的一袭裙角。 　　根本看不清楚她在干什么。 　　“朝朝——” 　　“就来！” 　　阮朝拖着一个长长的，细条状的包袱，向楚星澜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哥哥，我们走吧。” 　　楚星澜也舒展了眉目，伸手想要牵住少女白嫩的手掌。 　　就在此时。 　　包裹的布料从内部划开，显现出了银白长剑的凌厉身影。 　　阮朝向后退了半步，扬声道：“碎影，就是现在！上去砍他！” 第68章 　　门外的“楚星澜”愣了一下, 一个闪身，有些狼狈地躲过了碎影的袭击。 　　他盯着阮朝，忽然勾起唇角, 露出一个古怪至极的微笑, 有些好奇地问。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阮朝蹙着眉, 很不耐烦地回答他：“哪哪都是破绽好吧。” 　　“不论是语气, 动作还是行为举止，都透着一种模仿者的拙劣。你就是站在哪里什么都不做，我都知道你不是他。” 　　这么说就有些夸张了。 　　但阮朝心里清楚, 他极有可能就是店家提起过的魔修，知晓他不怀好意, 包含祸心, 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地贬低他。 　　漂亮的少女扬起了微尖的下巴, 语气中含着几分淡淡的嘲讽。 　　“我倒是想问问你, 哪来的自信认为我会认不出来。” 　　“楚星澜”的笑容越来越大，笑声也愈发沙哑。 　　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极为突兀和刺耳。 　　阮朝蹙起了眉头。 　　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可恶的魔修用着楚星澜那张翩翩少年的脸, 净做些崩人设的事情, 让他恶心又难受。 　　感觉眼睛都受到了伤害。 　　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动静闹得这样大, 楚星澜就住在他隔壁, 不可能会听不到，可楚星澜直到现在还没有过来, 很有可能也遇到了某些状况, 或者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 　　阮朝抱紧了怀中的剑。 　　碎影可是楚星澜的本命灵剑, 应该也可以保护好他。 　　他抑制住了心中忽然升起的慌乱, 努力维持镇定自若的表象。 　　“楚星澜”的笑声却在此时忽然停住了。 　　他眸光晦暗，低声道：“你既然这么聪明，何不看看你手中的剑……看看它还是不是你印象中的样子。” 　　听到他这番没头没尾的话, 阮朝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手中的碎影。 　　瞳孔微微颤动，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一片。 　　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哪是什么霜白长剑，而是一条黝黑光滑的长蛇。 　　蛇身的鳞片在日光下反射着幽幽的光芒，触手冰凉滑腻，还分泌着不知名的奇怪粘液。 　　黑蛇弓起了半个身子，没有一丝感情的缝状竖瞳正冷冰冰的盯着他，嘶嘶地吐着鲜红的信子。 　　似乎下一瞬，就会毫不犹豫地扑咬过来，对他吐出腥臭的毒液。 　　阮朝尖叫了一声。 　　迅速将怀里的黑蛇丢到了一边。 　　谁都不知道，阮朝最怕蛇了。 　　对蛇这类冷血动物有着天然的，无法控制的恐惧。 　　只要看到它，就会克制不住地腿软脚软，浑身发抖。 　　他小的时候，因为总在山里疯玩，被一条足有他腰粗的蟒蛇追过，那蟒蛇速度极快，只是一个扭身的动作，就能冲出去三四米的距离。 　　虽然最后成功蛇口逃生，但因为受到了惊吓，阮朝发了足足三天三夜的高烧，差一点就烧成了个小傻子。 　　此后，也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阮朝呼吸急促，堪堪回过神。 　　黑蛇似乎被他摔懵了。 　　在地板上晃了晃圆圆的脑袋， 　　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再次向他而来。 　　狭窄的房间根本不够阮朝躲的，无论他躲到哪里，黑蛇都会摆动着灵活的尾巴，迅速向他冲过来，好像认准了他，不咬他一口决不罢休似的。 　　阮朝又急又害怕。 　　完全不明白，好端端的，碎影为什么会变成了一条蛇。 　　是魔修干的吗？ 　　什么时候？ 　　碎影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他的视线，即使这样，手段诡谲的魔修也可以做到将两者调换吗？ 　　那真正的碎影又去了哪里？ 　　…… 　　无数个问题充斥在阮朝的心间，但此刻根他本来不及细想，眼看着黑蛇离他越来越近，追赶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而门外却空无一人，魔修不知去往了何处。 　　阮朝别无他法， 　　只能跑出了房间。 　　打算先去楚星澜所在的隔壁避避风头…… 　　他刚刚跨过了门槛，眼前就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身体像是被人所掌控了一样，完全不受控制。 　　他机械性地往前迈了几步，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再次恢复意识时，他正处于一个密闭的山洞中，鼻腔中充斥着潮湿腐败的气息。 　　他努力撑起身体，干呕了两声，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视野中一片昏暗。 　　顺着洞口向外望去，只能看到月明星稀的夜空。 　　天……不是很久之前，就已经亮了吗？ 　　阮朝还清楚地记得，他换一件白色的长裙，又对着铜镜简单地绾了个发髻。 　　他低下头确认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浅绿色的襦裙……还是昨天的那一件。 　　难道他一开始就中了魔修的圈套，不仅楚星澜是假的，碎影是假的，就连天亮也是假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在魔修的蛊惑下，做得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阮朝动了动身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手脚被粗布麻绳绑住了，绑得很紧，灵力运转也十分滞涩，显然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影响。 　　他现在完全是处于一种被动的局面，只能等着魔修现身，然后再见招拆招。 　　阮朝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这种情况下自救是基本不可能的了，只能等着楚星澜来救他。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拖延时间。 　　“……清醒了？”熟悉的沙哑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打断了阮朝的思绪。 　　阮朝身形一僵，偏过头看向来人。 　　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没有像他梦里的那样，伪装成楚星澜的模样。 　　陌生男人的面容堪称英俊，眼型狭长，鼻梁高挺，并不像阮朝想象中的魔修，拥有一张青面獠牙的丑陋面容。 　　他藏在阴影中，直勾勾地盯着阮朝，狭长的眼眸闪过中几缕阴鸷的气息，低声开口。 　　“原以为云州城的貌美女子已被本座搜刮的所剩无几，却没想到险些错过了你这位绝色美人。” 　　话音刚落，他便想伸手去碰阮朝的脸。 　　被阮朝一脸嫌弃地躲了过去。 　　魔修挑了挑眉，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行，赏心悦目的美人总是有些特权的，我先不碰你。” 　　阮朝想要离他远一点，努力向后靠了靠，脊背触碰到了粗糙的崖壁，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他才顿住了动作。 　　魔修什么都没说。 　　只是用打量猎物的眼神，不停地在阮朝身上来回巡视。 　　显示是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阮朝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你把我抓过来，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说呢？”魔修轻咳了一声，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弱，好像有气无力似的。 　　阮朝半眯着眼睛，看到他捂着自己的右肩膀，从他的指缝间不停地溢出缕缕黑气……像是受伤了一样。 　　普通修士受伤会流血，魔修受伤流黑气……没毛病。 　　魔修留意到了他的视线，冷笑了一声：“总不可能是看你们长得好看，把你们当成花瓶摆在自己面前观赏吧。” 　　阮朝垂下了眼睫。 　　他身后的石壁很尖锐，似乎可以将他腕间的绳索磨破，他在石壁上来回滑动，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魔修完全看穿了他的小动作，好心提醒：“还是省点力气吧，这附近全是我设下的阵法，即使你磨破了那条绳子，也休想逃出去。” 　　阮朝动作微顿。 　　瞳孔微微缩紧。 　　附近传来一阵簌簌声响，是魔修站起了身。 　　他从旁边拽出了一位昏迷的少女，将她温柔地搂在了怀里，又替她捋了捋散乱的发丝，露出少女清秀的脸庞。 　　然后他抬起了少女纤细的手腕，张开了锋利的牙齿，一口咬了上去。 　　少女被痛醒，短促地叫了一声。 　　魔修一改之前的温柔体贴，用力地扇了她一巴掌：“别吵。” 　　少女的尖叫声戛然而止，白皙的脸颊很快便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她似乎是被这一巴掌打怕了，哪怕被对方的牙齿咬穿了皮肉，也只敢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 　　她哭得很可怜，泪水打湿了颊间的鬓发，浑身都在抖，她咬着嘴唇，努力抑制着哭泣的颤音。 　　魔修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依然大口大口地吞噬着她的血液。 　　甜腥的血腥味清晰地萦绕在鼻间，还能听到那种在吞咽什么东西的，咕咚咕咚的声音……阮朝又想吐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少女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起来，只偶尔身躯会像是案板上的鱼一样，努力地翻腾一下，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眼看着一条生命就要在眼前消逝。 　　阮朝忍不住开口阻止：“等一下！” 　　魔修偏过头，向阮朝看过来。 　　他的唇角边还沾着猩红的鲜血，瞳孔也变成诡异的暗红色，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食人的野兽。 　　或许是饮下的血液发挥了作用，他肩膀处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好转，只一会的功夫，就不再往外冒黑气了。 　　阮朝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和他对视：“你不就是想喝人血吗？我是修士，我的血蕴含灵力，比她的血管用多了。” 　　“你放过那位姑娘，来喝我的血。” 　　魔修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似是被女孩鲜艳的容色所诱，他放开了怀中的少女，一步一步向阮朝走过来。 　　站起来的魔修无比高大。 　　投下的阴影几乎能将阮朝完全笼罩住。 　　阮朝呼吸一滞。 　　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些许恐惧的情绪。 　　他努力保持着镇定：“你有匕首和容器吗？我会用刀划开手腕，将血放在碗里，这样总比你直接咬上去，来得轻松一些。” 　　魔修解开了他的绳子，又在他旁边丢下了刀和碗。 　　“别耍花样。”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这样漂亮的小美人，应该不想被人吸干血液，变成一句干瘪的尸体吧？” 　　阮朝定了定神，说了声不会，就去够旁边的刀。 　　粗糙的绳索在他的手臂上勒出了些许红色的印记，像是在细白的皮肤上，绽开了朵朵糜丽的花瓣。 　　魔修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 　　莫名地感到些许饥渴。 　　他催促：“快点，别磨蹭。” 　　阮朝握着了刀柄。 　　锋利的刀刃对准了自己的肌肤，却迟迟没有下手。 　　面对魔修投过来的质疑的目光，他小声解释：“你要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做一做心理建设，我还从来没对自己下过刀子。”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阮朝并不想伤害自己。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为了等到楚星澜赶来救他。 　　阮朝在手腕处比划了好久，细嫩的皮肤却连个口子都没有划破，更别说流出香甜的血液来了。 　　魔修等得不耐烦了，他不悦地啧了一声，直接一把夺过了匕首。 　　闪亮的刀刃在阮朝的腕间一闪而过。 　　“你既然下不去手，那我来帮你。” 第69章 　　锵的一声, 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坚硬的屏障，匕首不仅弹飞了出去，就连魔修的手臂都被震得一阵发麻。 　　魔修惊疑不定地看向阮朝。 　　以为他身上是有什么护身法宝在护着他, 所以才没办法伤到他。 　　少女的表情却看起来比他还要错愕, 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腕, 像是看到了鬼一样。 　　——其实和看到鬼也没什么区别了。 　　因为他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道陌生的, 有些稚嫩的声音。 　　【吓…吓死我了，还……还好赶上了。】对方喘得厉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 话语间却满是庆幸，好像再晚来一瞬, 就会发生什么极为不妙的事情。 　　【管理局这是什么破烂的传输机制, 居然把我和宿主分开传送了, 让朝朝独自一人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 　　【十六年, 那可是整整十六年啊！】系统义愤填膺，愤怒地大喊, 【还是失去记忆的朝朝, 也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这是重大任务事故, 必须申请巨额积金补偿！】 　　…… 　　陌生的声音在阮朝的脑子里吵得不行。 　　让他感到一阵头疼。 　　阮朝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夺舍。 　　可他的灵魂和身体依然紧密地结合着, 没有一点松动的趋势，也没有谁在和他争夺着身体的掌控权。 　　对方除了在脑子里大喊大叫, 说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话以外, 并没有做出什么多余的举动来。 　　而且它还不停念叨着一个名字——朝朝。 　　阮朝同样用心声和它对话, 想要知道这个忽然出现的, 古怪的东西能不能交流。 　　【抱歉打扰一下，你说得朝朝指得是我吗？】 　　系统卡了一下壳。 　　此时的宿主因为上个世界储存感情线时发生的bug，已经完全失去了有关于它的记忆。 　　认定了自己是在修真界土生土长的原住民。 　　它要谨慎一些, 要小心一些，要以宿主能够接受的方式，慎重地告诉他自己的来历。 　　系统斟酌了一下话语，过了一会，才小心地回答：【是的，我说的人就是你。】 　　【朝朝，我是为你而来的。】 　　为我而来……？ 　　阮朝的神色更加疑惑了。 　　【刚才也是你替我挡住了魔修的攻击？】 　　系统：【……是。】 　　不知为什么，阮朝对这道声音有一种出奇的信任，好像笃定了对方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不会伤害自己。 　　他想起了年幼时曾经看过的话本子。 　　里面的主角偶然间得到了一枚玉佩或者是项链，里面会居住着一位修仙大能的残魂。 　　主角也会在心念之间，与残魂交流。 　　残魂的性格有的和善，有的凶恶，但无一例外，全都会不余遗力地帮助主角。 　　他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已然绝迹的上古传承和各种不外传的绝世功法，像是不要钱一样堆在主角身上。 　　主角在修仙大能的帮助下，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目标，最后一统六界，飞升成神。 　　脑海中忽然响起的古怪声音…… 　　主角…… 　　玉佩…… 　　阮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却摸了个空。 　　才想起来他的玉佩早几天之前，就已经碎裂成了粉末。 　　好像在话本子里，古怪的声音出现之前，玉佩确实会以某种方式消失…… 　　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话本子所讲述的内容，早就在阮朝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他也忘记了很多细节。 　　他已经十六岁了，早就不是别人随便哄骗两句就深信不疑的小孩子了，他本不该相信这种猎奇故事，但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浅浅的期待。 　　又或者是……不甘于自己注定弱小的命运。 　　阮朝轻声道：【前辈是来帮助我成就大业的吗？】 　　系统：【？？？】 　　什么前辈？什么大业？ 　　朝朝在说什么，为什么它听不懂？ 　　系统连忙否认：【不不不……我不是什么前辈，我只是个系统……】 　　阮朝从善如流地接话：【原来是系统前辈。】 　　虽然系统这个名字很是奇怪，但阮朝没有多想。 　　毕竟高人总会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系统：【………】它明白了。 　　原来阮朝是将它当成了小说里的那种，居住在玉佩里的隐士大能。 　　不过，听朝朝十分尊敬地称呼自己为前辈，心里莫名有些开心是怎么回事！ 　　系统努力抑制住了想要翘起来的尾巴。 　　它觉得顺着阮朝的话语，伪装成一位高人前辈，也不失为一种，能够让阮朝快速接受自己的方式。 　　不然的话，它要怎么说。 　　说他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到这个世界的主要目的，是来做任务的吗。 　　……朝朝不会信的吧。 　　一边是自己生活了十六年，已经完全融入了的世界，一边是忽然出现，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系统，不用想都知道，阮朝会选择哪一边。 　　系统只能赶鸭子上架，努力伪装出一副高人的姿态。 　　它挺起了胸膛，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道：【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来帮助你成就大业的。】 　　完成工具人任务，帮助男主走上人生巅峰，又怎么不算另一种意义上地成就大业呢。 　　系统说得毫不心虚。 　　阮朝神色黯淡：【可我拥有炉鼎的体质，灵力会自行储存在丹田之中，能够调动地少之又少，不管怎样努力修炼，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系统看不得阮朝摆出一副小可怜般自怨自艾的姿态。 　　【炉鼎怎么了？】它挑高声音道，【炉鼎也是可以修炼的！假以时日，你一定会站上最高峰，俯视所有人。】 　　阮朝似乎被系统的话震撼到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眼睛亮亮地，含着一点期冀地问：【那我会变得很厉害吗？】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问：【……会比楚星澜还要厉害吗？】 　　面对阮朝充满期待的目光，系统说不出来否认的话语，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称是。 　　【那…那还用说吗。】 　　【楚…楚星澜算什么，他能比得上你？】 　　为了让自己的谎言更有说服力。 　　系统在商城中快速地检索相关词性。 　　很快便找到了一本适合炉鼎修炼的功法。 　　只是有些贵……需要消耗它整整一个月的工资。 　　它咬了咬牙，闭着眼睛按下了购买键。 　　【我这里有一本适合炉鼎修炼的功法，等我们解决眼前这个碍事的魔修，我就将功法交给你。】 　　碍事的魔修…… 　　阮朝回过神，将注意重新转移到了魔修的身上。 　　意识中的短暂交流，现实中也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 　　魔修谨慎地和阮朝拉开了距离，他眯着眼睛，神色晦暗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想要弄清楚她身上忽然出现的屏障，是怎么一回事。 　　叮—— 　　他将匕首向阮朝的方向掷了过去，刀尖距离阮朝堪堪一寸时，猛然止住了去势。 　　叮里咣当地落在了地上，碎成了两节。 　　魔修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 　　修真界处处充满危机，稍有不慎就会陷入危险之中，为了保护宿主的安全，系统商城里刷新了好几个杀伤力十足的招数，价格也十分低廉，只等着宿主需要的时候，为其提供帮助。 　　系统扫描了一下魔修的修为。 　　买下了名为元婴期修士一击必杀的商品。 　　【朝朝，一会你的面前会出现一个透明面板，你不要恐慌，也不要害怕，那是我的攻击手段……也就是我的杀招的具象化。】 　　【你只要听从我的指示，我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他。】 　　阮朝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前辈。】 　　话音刚落，阮朝的面前果然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板子。 　　还十分贴心地替换成了阮朝这个时代的文字。 　　【朝朝！就是现在！按住上面确认的按钮！】 　　阮朝听从系统前辈的指挥，迅速地按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骤然绽放出了一道耀眼的光华。 　　魔修天生便对危险有种强烈的预知感，他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妙，果断地化成了一缕黑气，向洞口的方向游去。 　　但……还是晚了半步。 　　灼目的光辉很快便追上了他，将他完全笼罩在了其中。 　　他在这世间存活了上百年，从未感受过这么强烈的痛楚。 　　身体的每一部分连带着神魂都在迅速消逝。 　　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光芒实在太盛了……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阮朝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光华消失。 　　魔修也不见了踪影。 　　只在脏泞的泥土上，留下几道散发着黑气的灰烬，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阮朝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盯着地面上残留的痕迹，有些茫然地问：【已经结束了吗？】 　　系统兴冲冲地回答：【骨头渣子都烧没了，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系统前辈！】阮朝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您真的好厉害！好英勇！只是一招就将这作恶多端的魔修，杀得尸骨无存！】 　　听到阮朝毫不掩饰地夸赞话语，系统的尾巴又要翘起来了。 　　【一般一般吧，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山洞里还有很多被绳索捆住的少女。 　　阮朝一一替她们解开绳索。 　　又给倒在地上的少女，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 　　少女们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惶恐地挤成一团。 　　她们面色惨白，衣衫褴褛，不停地颤抖哭泣。 　　“魔修…魔修已经死了吗？” 　　“嗯。”阮朝面不改色地点头，“是被一位路过的前辈出手解决的。” 　　系统告诉阮朝，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它的存在，务必要帮它保守秘密。 　　所以阮朝略过了它的存在。 　　听到魔修已然身陨的消息，少女们终于敢放声哭泣。 　　从她们的啜泣声中，阮朝听到过有关于魔修的只言片语。 　　她们说，魔修修炼了一种极为诡异的邪术，每日都要吞噬少女的血液，以此来增进修为。 　　已经有好几个姐妹，因为血液被吸干，惨死在魔修手中了。 　　阮朝沉默了片刻。 　　难怪他一直有闻到一股恶臭的，腐烂的味道。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们。 　　只能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们哭泣。 　　洞穴外忽然传来剧烈的声响。 　　是有人在以一种势若破竹的姿态，破坏着魔修遗留下来的阵法。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来人便掠至了洞穴处。 　　一柄霜色的长剑冲向了阮朝的方向，绕着他来回打转。 　　“碎影？”阮朝弯了弯眼睛，“是哥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人一把搂在了怀里。 　　是几乎要把他揉进身体里的力度。 　　他闻到了一股清冷好闻的香气，响在耳边是对方不稳的呼吸声。 　　阮朝没有多犹豫，伸出手回抱住了少年。 　　系统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的场景，很不友好地轻啧了一声。 第70章 　　听到系统前辈的声音, 阮朝似乎才意识到，身边还有其他人存在，不是只有他和楚星澜两个人。 　　没抱一会, 他就红着脸将少年推开了。 　　系统再次和阮朝强调, 不能将它的存在告诉任何人。 　　【就算是楚星澜不可以。】 　　所以阮朝以同样的说辞, 哄骗了楚星澜。 　　说是有一位高人前辈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消灭了魔修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洞穴里并没有多少打斗的痕迹。 　　楚星澜四处观察了一下, 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发现了魔修的残骸——一团黑灰色的，像是被火焰烧成的灰烬。 　　魔修不仅身陨, 就连他的神魂也一并湮灭了, 连渣都没剩。 　　这是只有元婴期以上的修士, 才能用出的雷霆手段。 　　或许真的是哪位大能前辈在游历时偶然路过了此处, 见有魔修作乱，便出手消灭了他。 　　楚星澜没有怀疑, 带着阮朝和那些受伤的少女, 一起回到了云州城。 　　将她们一一送回了家中。 　　少女的家人们自然是千恩万谢, 感恩戴德。 　　备下了数不清的礼品送给了他们。 　　阮朝站在楚星澜的身后, 一如既往地默默旁观那些人对他的感恩和崇敬。 　　哪怕楚星澜不止一次地解释，并非是他消灭的魔修, 在他进入山洞时, 魔修便已然身死道消, 那些人却像是听不懂一样, 依然夸赞着楚星澜。 　　夸他年少有为，小小年纪修为便如此高深，夸他英勇无畏, 独自一人便敢闯入魔修的老巢，夸他姿容毓秀，神清玉骨，光是站在那里，就和旁人的气度不一样…… 　　能想到的夸人词汇，那些人全都夸了个遍。 　　——表达谢意是假，借机攀附才是真。 　　归元宗的首席弟子，上界楚家的少主，单凭这两个名号，就注定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楚星澜没有听多久，就冷着一张脸，拉着阮朝离开了。 　　“等一等。” 　　一道柔软的女声忽然在身后响起。 　　楚星澜拧起眉，显露出些许不耐的神情，他没有停下脚步，反倒拉着阮朝越走越快，不想再和这些人多做纠缠。 　　“姑娘，请留步。”女声提高了音量，话语间也显现出些许急切来，“我有话想同姑娘说。” 　　姑娘……？ 　　……是在叫我吗？ 　　阮朝一脸诧异地回过头。 　　身后果然有位少女，纤手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追了上来。 　　“姑娘……”少女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阮朝，看到阮朝一脸疑惑地向她望过来，她眸光闪躲了一下，俏脸弥漫上了些许红晕，声音微颤着说，“您从魔修的手中救了我的性命，我还没来及向您道谢。” 　　阮朝视线下移，落在她的手腕上。 　　迷茫的神情逐渐转变成了了然。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那种情况下，换做是旁人也必不会袖手旁观。” 　　少女睫毛轻轻颤抖着：“……可是只有姑娘你一个人出手相助了。” 　　“小女子身份卑微，没有什么能报答姑娘的……”她从怀中掏出一件用手帕包好的玉镯，“只有这枚手镯还算有些价值，望姑娘莫要嫌弃。” 　　阮朝立刻伸手推拒：“不用不用，你自己收着就好，我不要。” 　　少女红着眼眶：“姑娘您还是拿着吧，不然的话，小女子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阮朝有些头疼：“我真的不需要，你太客气了。” 　　少女硬要塞给她，阮朝只能再推回去。 　　两人僵持的时间有些太久了，楚星澜不动声色地隔开了两人，插在了他们中间，对着纠缠不休的少女冷声开口。 　　“你没听到他说的话吗？他说他不想要。” 　　少女的眼眶更红了一些。 　　眼睫轻眨了一下，便有一滴泪水流了下来。 　　手指紧紧地绞着帕子，似乎有些难过和窘迫。 　　阮朝不太赞同地看向楚星澜，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实在是太冷酷，太生硬了，没看到把人家小姑娘都给吓哭了吗。 　　楚星澜看清楚了他目光的含义，少年的面容变得更冷了一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冽的寒意。 　　他将目光移到了别处，像是不愿意再掺和他们两人之间的事，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插在两人中间，不肯挪动半点。 　　少女左移右移，都被楚星澜挡了个严严实实，没办法靠近阮朝半点。 　　她不着痕迹地剜了一眼楚星澜。 　　将手中的帕子绞得更厉害了一些。 　　真是惹人厌烦！ 　　她和自己的救命恩人说话，这人非要不知趣地跑过来横插一脚！ 　　讨厌死了！ 　　平白长这么高做什么，害得她连恩人的脸都看不到了！ 　　最后还是阮朝觉得楚星澜杵在那里有些碍事，将人拉到了自己的身旁。 　　在阮朝的目光投向少女的瞬间，少女像是会变脸一样，立刻软和了表情，吸了吸鼻子，做足了柔弱可欺的姿态。 　　“姑娘若是不愿收，那便算了吧。”她向阮朝俯了俯身，盈盈下拜，看向他的目光泪水链链，“大恩无以为报，只愿来世能够结草衔环，为姑娘当牛做马。” 　　阮朝有些无措地受了她这个礼。 　　楚星澜插话：“还有别的事吗？” 　　少女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话还没说完，他便拉着阮朝的手腕，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 　　阮朝有些不解地问：“她就是个小姑娘，已经很惨了，你干嘛还要这样针对她？” 　　楚星澜一字一顿：“她表里不一，故作姿态。” 　　阮朝蹙眉：“乱讲。” 　　楚星澜：“……” 　　“朝朝，我也受伤了。”少年低垂下眼睫，撩起自己的衣袖，将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痕，露给他看。 　　阮朝瞳孔颤动，立时将无关简要的人全都抛到了脑后。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伸出去的手指又无措地收回来，竟是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怎么伤的这么严重？是那魔修伤的你？” 　　少年垂眸，没有回话。 　　魔修自知不是楚星澜的对手，若是实打实地交手，不可能从他手中讨到任何好处，更别提当着他的面掳走阮朝了。 　　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 　　万花谷中千年才开放一次的幻心花，再加上他从未失手过的独门绝技，迷幻阵。 　　两者加在一起，即使是炼虚期修士一时之间，也无法从中挣脱。 　　清风霁月的少年修士何曾见过这种下作低劣的手段，就算心中已有防备，却还是中了魔修设下的圈套。 　　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他只能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下一道长长的伤口。 　　他以为只要自己修为高深，剑术精进，便可一剑破万法，保护好喜欢的人。 　　结果……还是不如人意。 　　归根到底还是他不够强。 　　阮朝：“……疼吗？” 　　楚星澜抿了抿唇：“疼。” 　　“你的药呢？”阮朝道，“就是之前给我吃过的那个。” 　　楚星澜眸光轻闪：“没了。” 　　“你就一颗？” 　　楚星澜偏过了视线：“嗯。” 　　“那其他的伤药呢？” 　　楚星澜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瓶金疮药，“只剩下这个了。” 　　阮朝：“……”我真服了。 　　他认命地结果金疮药，打开瓶口，将药粉小心地撒在他伤口处。 　　楚星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在阮朝偶尔看向他时，才会皱着眉显现出忍痛的神色。 　　上好药之后，阮朝向楚星澜伸出了手。 　　楚星澜：“……？” 　　“包扎伤口用的细布呢？” 　　楚星澜：“没买。” 　　阮朝也不挑：“那从你的衣袍上撕下来一块。” 　　楚星澜看了一眼阮朝的裙摆。 　　上面明显有撕扯过的痕迹。 　　裂口很不平整。 　　“你给别人包扎都是用你衣裙上的布料。到了我这里，就让我撕自己的衣袍。” 　　阮朝：“……行。” 　　他不和伤员计较。 　　阮朝用力从自己的裙摆上撕下了一块长长的绢布。 　　将楚星澜手臂上的刀伤一层一层包扎好，然后打了个结。 　　楚星澜又开始了：“不对。” 　　阮朝抬眸看向他，似是在问哪里不对。 　　楚星澜一本正经地说：“要打蝴蝶结。” 　　……这也要和别人比。 　　人家是小姑娘，爱美爱漂亮，阮朝当然要怎么好看怎么来。 　　没想到楚星澜也会在乎这些。 　　阮朝只能将结扣拆下来，又重新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两侧的绢布在微风的吹拂下缓慢晃动，看起来倒真的有些像展翅欲飞的蝴蝶。 　　折腾了一晚上，天早就亮了。阮朝困得不行，回客栈补觉。 　　他刚躺在床上，楚星澜就进来了。 　　少年坐在长椅上背对着他。 　　“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阮朝知晓他担心自己，因为昨夜的事情，很有可能生出了心理阴影，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就由着他去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日暮西沉，他才幽幽醒转。 　　楚星澜在他睡觉前是什么姿势，睡醒了之后还是什么姿势。 　　少年端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 　　听到他的声音，才慢慢转过头来。 　　“朝朝，你醒了？” 　　“饿了吗？想吃什么？” 　　阮朝刚刚睡醒，还有点迷茫。 　　浸了水色的浅色眼眸，茫然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红软的唇瓣微启，轻声道。 　　“……想喝粥。” 　　楚星澜应了声好。 　　阮朝慢吞吞地补充：“想喝昨日那家酒楼的粥。” 　　“哥哥，你可以去帮我买回来吗？我不想动。” 　　楚星澜没有应声。 　　只是低着头凝视着阮朝。 　　白皙的脸庞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我让别人去帮你买。” 　　阮朝：“……好吧。” 　　他其实是想把楚星澜支开一段时间的。 　　因为系统前辈告诉他，只有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它才能把那本炉鼎可以修炼的功法，传送给他。 　　可是楚星澜现在黏他黏得实在厉害。 　　只能之后再想办法了。 第71章 　　阮朝吃完了早饭, 感觉整个人的思维都变得活络了许多。 　　他灵光一闪，很快便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和楚星澜说他要沐浴。 　　“……沐浴？” 　　对于修士来说，想要保持身体的洁净, 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只需要掐一个清洁的法决, 不管之前沾上了多少脏污, 都会立刻变得纤尘不染。 　　沐浴反而要繁琐许多，不仅过程麻烦，还会耽误许多修炼的时间。 　　楚星澜在归元宗新一届弟子中, 不仅是天赋最高的，还是最卷的那一个。 　　师兄师姐们去城镇游玩的时候, 他忙着突破境界, 师弟师妹们下山偷吃的时候, 他在后山练剑, 师叔师伯们外出游历的时候，他在剑冢中待了九九八十一天, 攻破了无数剑阵, 才在剑灵的见证下, 拔出了碎影。 　　他早就脱离了凡世, 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被修炼所占据，偶尔得闲, 也只是去临近的城镇中, 看看当下流行什么形制的衣裙, 什么花样的首饰, 然后统统买下来，等着送给阮朝。 　　所以楚星澜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沐浴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他以为阮朝灵脉受损, 施展不出清洁法术，才会退而求其次地选择沐浴。 　　他握住了阮朝的手腕，将灵力探了进去……虽有滞涩，但还算畅通无阻。 　　“我没事，也没受伤，就是想洗澡。”阮朝抽回了手臂，抿着唇道，“我在家的时候每天都要洗澡的，要温度合适的水，还要往里面放好多漂亮的花瓣，这样才能香香的。” 　　前半段阮朝没有说假话。 　　他确实每天都会洗澡。 　　热水浸透身体的感觉很舒服，可还以很好地缓解身体的疲惫，是清洁法术没办法替代的。 　　不过，后面的花瓣就是完全夸张的说法了。 　　楚星澜：“现在吗？”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在这里？” 　　阮朝点了点头。 　　楚星澜自然会满足阮朝的一切要求。 　　他去找了店小二，要了几桶热水，顿了一下，又放轻声音小声问……有没有花瓣。 　　大堂很嘈杂，店小二没听清楚，“什么？” 　　少年耳根泛起了薄红：“……花瓣，若是没有便算了。”他再想别的办法。 　　“公子这话说的，只要银子管够，什么买不来啊。” 　　店小二用肩上的汗巾擦了手，“您就交给我吧。”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阮朝想要的东西就全部备齐了。 　　他盯着浴桶中漂浮的鲜艳花瓣，有一瞬间的后悔。 　　没想到他只是随口一提，楚星澜还真的给他找来了。 　　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 　　热气不停向上氤氲，很快便模糊了视线。 　　阮朝俯下身，撩了一下水流，试了试温度。 　　还好，不算特别烫。 　　一片柔软的，犹带着水珠的花瓣拂在了他手背上。 　　鲜嫩红艳的花瓣和细腻瓷白的皮肤形成了强烈的色彩对比。 　　气氛忽然就变得旖旎了起来。 　　阮朝明明穿戴整齐，没有露出一点多余的皮肤，楚星澜却不知为什么忽然红了脸。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了。 　　他抱着剑向后退了一步，还不小心撞到了门扉，发出了好大一声声响。 　　“我……我去门外等你。”他语气可把地说。 　　“等一下。” 　　楚星澜脚步微顿，这下连耳朵都彻底红透了。 　　朝朝不是要沐浴吗？ 　　这个时候忽然叫住他……是想要做什么？ 　　总不会是想和他一起洗吧。 　　卑鄙，无耻，龌龊，下流……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若不是场合不对，楚星澜都想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 　　就在他心神不定的时候，少女温软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要再离远一点。”他说，“只在门外的话，肯定会听到声音的。” 　　楚星澜：“……我会封闭听觉。” 　　“……那也不行。”阮朝蹙起了细长的眉毛，担心得有理有据，“你要是背着我偷偷解开怎么办。” 　　“我又没办法跑出去监督你。” 　　“我们现在只是未婚夫妻，还没有正式成亲，要谨记男女大防，不合乎礼仪的事情坚决不能做。” 　　阮朝说得义正言辞，似乎完全忘记了他之前是怎样粘着楚星澜的，又是让人背，又是让人抱的。 　　楚星澜稍微念叨几句礼节，他还要生气，还要让人哄。 　　娇气得不行。 　　楚星澜举起了三根手指：“我可以发誓，我肯定不会偷听，否则的话我就……” 　　阮朝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巴，没有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他一字一顿地说：“发誓也不行。” 　　楚星澜：“……” 　　最后还是楚星澜妥协了。 　　他远离了阮朝的房间，去了楼下大堂。 　　楚星澜临走前问阮朝，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阮朝想了想，回他：“你一个时辰之后再来找我吧。” 　　“……一个时辰？”少年的表情似乎又有了裂开的痕迹，“沐浴需要这么久吗？” 　　“怎么不需要？”阮朝理直气壮，“我是女孩子，自然要洗得仔细一下，而且我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洗澡了，洗个四五六七遍不过分吧。” 　　楚星澜垂下了眼睫，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很不情愿地说了一声好。 　　…… 　　终于把人支开了，还得到一个时辰的私人空间。 　　足够他将功法好好研究一遍了。 　　阮朝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 　　系统前辈也很守信地将功法传到了他的手上。 　　是一枚小巧的玉简。 　　只要将神识探进去，就可以看到里面记载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只要他再往前走上一步，就可以颠覆属于炉鼎的命运。 　　阮朝忽然感到有些呼吸困难了。 　　他听到了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气血上涌，头晕目眩，连握着玉简的手指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他定了定神。 　　深吸了一口气。 　　小心地探进去了一缕神识。 　　…… 　　里面的内容让他大惊失色。 　　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 　　不知又看到了什么出格的东西，他的睫毛小幅度地颤了颤，一股热气蒸腾而出，让他整张脸都红了个彻底。 　　系统看不到玉简的内容，只能看到阮朝变来变去的脸色。 　　它有些迟疑地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 　　这可是它花重金在系统商城中购买的绝世秘籍。 　　就算是在整个修真界也是绝无仅有，独一份的！ 　　总不可能是买到了假冒伪劣产品了吧。 　　阮朝分出了一缕思绪回应它。 　　【系统前辈，您确定没有拿错功法吗？】 　　系统笃定地说：【当然没有！】 　　阮朝视线游移，红着脸又问：【那您那里……还有其他适合我学的秘籍吗？】 　　系统有些为难道：【没了，就这一本了。】 　　它在商城里检索了好久，也只找到这一本适合炉鼎修炼的。 　　系统再次追问：【到底怎么了？】 　　阮朝磕磕绊绊，欲言又止：【……功法说，让我去寻个纯阳之体。】 　　系统：【纯阳之体？你身边不就有个现成的纯阳之体吗？】 　　阮又朝颤了颤眼睫：【……您是说楚星澜？】 　　系统点了点头：【就是他啊，你应该见识过他的本命灵火了吧，只有纯阳之体才会诞生本命灵火。】 　　阮朝愣了愣。 　　没想到楚星澜看着冷冰冰的，稍微靠近一点，似乎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冷意，居然会是纯阳之体。 　　阮朝拍了拍脸，想让自己冷静冷静。 　　系统有些好奇地追问：【然后呢？让你找纯阳之体干什么？】 　　阮朝：【………】 　　他张了张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过了一会，他才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道：【让我……让我同他双修。】 　　双修？什么是双修？ 　　为了让自己显得有见识一些，系统偷偷搜索了一下双修的含义。 　　然后，它cpu烧了。 　　阮朝说完之后，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一样，脸上的热气也逐渐消退下去。 　　他缓了缓神，继续说：【不过双修是功法的最后一式，前期只有和拥有纯阳之体的男子有一些亲密接触就好了。】 　　比如牵手，拥抱，亲吻，交换□□…… 　　越亲密的行为，他的修炼速度就会越快，如果能……能一步到位，他的修为也会一日千里。 　　再也不用受到炉鼎资质的桎梏了。 　　系统：【那朝朝……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阮朝当然不想放弃这么好的修炼机会。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当一个只能依靠别人保护的菟丝花，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只会喊救命，被他人欺辱伤痕，也只能等着楚星澜替他出头。 　　修真界危机四伏，处处充斥着危险，就算楚星澜能够时时刻刻地护在他身边，也总会有照顾不到位的时候，就比如这一次遇到的魔修…… 　　在这个世界中，弱小便是原罪。 　　只有自身强大起来，才会有底气，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阮朝很清楚，如果他错过这次机会，他的后半生都将会在后悔中度过。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要按照功法修炼了。】 　　楚星澜是他的未婚夫。 　　他们两个人早在天道的见证下，结下了婚契。 　　所以，无论做什么亲密的事情都是规则允许的。 　　不就是亲亲抱抱吗。 　　他们之前又不是没抱过。 　　简…简单得很。 　　阮朝给自己洗了脑，心中最后一点犹豫也消失不见了。 　　他脱掉了身上的外衫，想要好好地洗一个澡，解扣子的时候却动作微顿。 　　【系统前辈……】 　　系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系统：【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我现在就封闭…封闭神识。】 　　涉及到宿主的隐私，系统会单方面和宿主断掉联系，也就是俗称的关小黑屋。 　　系统在小黑屋里画圈圈，想到这个世界的任务，心中纠结得要死。 　　这个世界的任务其实很简单。 　　阮朝是男主的未婚妻，两人还有自幼相识的情意，他却不喜欢男主，一门心思地想和他分手。 　　他在这段感情里作了无数的妖，表现得极为娇纵任性，无所不用其及地胡闹折腾，最后终于把男主心中最后一丝的情谊也耗尽了，两人就此分开。 　　男主受到了情伤，从此封心锁爱，不再沉迷于世间的小小情爱，一心问鼎大道。 　　百年之后，成为了修真界千年以来唯一飞升的修士。 　　任务简单明晰，一目了然。 　　可是剧情从一开始就偏了。 　　宿主不仅意外失忆，以为自己是修真界土生土长的原住民，还对楚星澜生出了感情，认可了他未婚夫的身份，现在还要去和他亲密…… 　　那之后，他还能舍得和他分手吗？ 　　系统长吁短叹，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任务该怎么进行下去。 　　它左一个圈圈，右一个圈圈，中间又一个圈圈。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它终于从小黑屋中放了出来。 第72章 　　系统揉了揉眼睛, 看到它的宿主已经洗完了澡，换好了衣服，正坐在木椅上, 对着铜镜梳妆打扮。 　　若是以前, 它肯定会幻化成猫猫球实体, 先绕着朝朝飞上几圈, 然后再用小脑袋亲昵地蹭蹭他的胸口。 　　如果朝朝允许的话，它还可以站在他的肩膀，轻轻地蹭一蹭他的脸。 　　可它现在在阮朝眼里是一位高人, 是一位大能前辈，它要端着高人的架子, 自然不能和阮朝太过亲近。 　　想到这里, 系统在心中很是忧伤地叹了口气。 　　它越想越气。 　　最后忍不住向主系统那边, 再次发送了一封义愤填膺的投诉信, 并嘱咐他们快点修好Bug，将朝朝的记忆还回来！ 　　那边不出意料地还在装死。 　　只用自动回复敷衍它。 　　【亲, 你的诉求我们已经收到了呦, 正在为你快马加鞭处理中, 请你耐心等待。】 　　系统连发好几个生气的表情包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然后愤愤不平地管关闭了通讯界面。 　　阮朝此时正拿着两个漂亮的玉簪，对着镜子比来比去, 他犯了难, 不知道该选择哪一个好, 只能将这个难题抛给了系统。 　　【系统前辈, 您看……这两个簪子哪一个好看？】 　　系统从做工，色泽，质量, 精致程度多方面，各角度分析，最后得出了一个毋庸置疑的结论。 　　【右边的好看。】 　　阮朝：【那我就戴右边的。】 　　他很熟练地将及腰的长发，松松绾成了一个发髻，然后用玉簪所固定。 　　鬓间自然地落下两缕发丝，用于修饰脸型。 　　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加精致小巧。 　　阮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份妆奁。 　　里面的妆品他大多都不认识。 　　他好奇地拿起了一个扁扁的小盒子，里面是一些细腻光滑的粉末。 　　他闻了闻，还挺香的。 　　阮朝猜测，这个应该是涂在脸上的。 　　他刚想试一试，窗边就吹进来了一股风。 　　粉末随风飞舞，漂了空气中，阮朝猝不及防地吸进去了一些，呛得他连连咳嗽。 　　他咳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一下子就将胭脂扔出去了好远。 　　什么鬼东西，呛死人了。 　　他不敢再去碰那些他不认识的物件了。 　　阮朝的视线在妆奁中一一扫过，最后在角落里看到了他唯一认识的东西。 　　口脂。 　　据说涂在嘴巴上，能让嘴巴的颜色变得更好看，更诱人。 　　他动作小心地试了试。 　　最开始因为不熟练，还不小心涂偏了，弄得嘴巴周围也全都是红艳艳的痕迹。 　　口脂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像是花香，又似果香，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居然是甜的！ 　　他没忍住又舔了一下。 　　真的好甜。 　　像是蜜糖一样。 　　唇瓣上的口脂全都被他舔干净了。 　　阮朝只能重新涂。 　　努力尝试了好几遍，他终于学会了如何涂口脂，将两片柔软的唇瓣涂得亮亮的，润润的，像是染上了鲜艳的花汁。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没发现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除了嘴巴的颜色变得更红了一点。 　　阮朝又有点想舔了。 　　他努力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离约好的一个时辰，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阮朝整理了一下衣裙，让裙摆看起来更加流畅飘逸。 　　他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齐腰长裙，显得纤细的腰身，不足盈盈一握…… 　　只是…… 　　嗯…… 　　阮朝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胸口。 　　基本没什么起伏。 　　如果年纪小，他还能找一找借口。 　　可是现在……阮朝想，要不要往里面塞两个苹果伪装一下。 　　还是算了。 　　若是苹果不慎掉出来，那场面可就太难堪了。 　　反正楚星澜他也不关注这些，就算察觉到了异样，凭这家伙克己守礼的模样，肯定也不敢直接问他。 　　一刻钟很快便过去了。 　　少年清冷的声音准时在门外响起，不多一分，不少一秒。 　　“朝朝，你洗好了吗？” 　　“已经好了。”阮朝一边回答，一边过去给他开门，“你可以进来了。” 　　房间里浮动着一股很浓郁的香气。 　　有些甜得腻人了。 　　楚星澜低着头，目不斜视地走进了房间。 　　他只在进门的时候瞥了阮朝一眼，就恰好瞥到了他濡湿的发尾，少年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阮朝不高兴了。 　　他在镜子前花了好长时间梳妆打扮，就是想让自己变得更漂亮一些。 　　可是楚星澜宁可盯着黑乎乎的地板，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这让他觉得自己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他难道还没有一块破地板有魅力吗？ 　　阮朝拉长了语调，有些不满地问：“哥哥，你为什么不抬起头看一看我？” 　　“我难道不好看吗？” 　　楚星澜愣了一下，偏过头看向他，低声说：“……好看。” 　　“当然好看。”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阮朝终于高兴了。 　　他弯了弯眼睛，声音甜软：“哥哥也好看。” 　　阮朝回想着修炼功法，打算先依照里面的第一式，和楚星澜牵手试试看。 　　他一步一步向少年迈近，抓起了他放在身侧的手掌，纤白的指节插在了他的手指中间，是十指相扣的亲密姿势。 　　他默念口诀。 　　果然感觉到一股至精至纯的灵力忽然涌至了血脉中。 　　那股奇异的莫名的感受，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从唇齿间溢出了一声好听的轻吟。 　　“……朝朝？”两人之前也并不是没有牵过手，但很少会是这种手掌贴近，指尖纠缠的亲昵姿势。楚星澜动作微僵，最后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心意回握住了他。 　　“你……” 　　阮朝打断了他：“先别说话。” 　　阮朝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正在节节攀升。 　　丹田之间能够调动的灵气，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增加。 　　他们就这样握了快有一炷香的时间。 　　灵力增速才逐渐变得缓慢了下去。 　　如果说，原先他只是空有筑基期的修为，实力却还比不上炼气期的修士。 　　那现在，他的实力终于可以和修为相匹配了。 　　阮朝很是激动，浅色的眼瞳中像是揉碎了漫天的繁星，闪闪发亮。 　　他完全没有想到只是和楚星澜握一下手，就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若是他们两个人再亲密一点……是不是会更让他震惊。 　　掌间的温度不断升高，也不知道是谁出了汗，弄得手指都黏兮兮的，但阮朝还是舍不得松开。 　　他抬起眼眸，看向面前的少年。 　　视线凝在了他的嘴唇上。 　　是很健康的粉色，唇形也很好看，只是有些薄，透着些不近人情的清冷。 　　阮朝环住了楚星澜的脖颈，踮起脚，亲了他一口。 　　这一下亲偏了，只亲到了下颌的位置。 　　但灵力的涌动还是在一瞬间骤然加快。 　　如果说牵手时灵力涌动的速度为十，那么亲吻就是一千，直接成百倍增加。 　　柔软的触感像是一个触手可及的幻梦，但却转瞬而逝。 　　楚星澜瞳孔骤然缩紧，被阮朝这一下亲得，直接愣在了原地。 　　少年面皮很薄，很快便弥漫上了好看的红霞。 　　他眨了眨纤长的眼睫，有些茫然地看向了阮朝，似乎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阮朝原本是有些害羞的，看到他这一番纯情的表现，立刻将所有的羞涩全都抛到了脑后。 　　他们只…只是亲了一下，又没有做什么别的奇怪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好害羞的。 　　而且他又不单单只是为了亲吻而亲吻，可是有十分正当的理由！ 　　若不是为了提升修为，他也不会这样做。 　　都是为了修炼，都是为了修炼……他在心中默念了两遍。 　　楚星澜也在心中默念着什么。 　　只不过他念的是道德经。 　　他努力压抑住躁动的情绪，垂眸看向怀中的阮朝，张了张唇，故作冷静地问：“你干嘛亲我？” 　　“想亲就亲了，还需要理由吗？”阮朝说得十分嚣张大胆，他一边努力踮起脚，一边勾着楚星澜的脖子用力往下压，放软声音道，“你把头低下来，我还要亲。” 　　楚星澜只念了一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后面的词句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他艰难地伸出手掌，挡住了阮朝向他凑过来的红润唇瓣，哑着声音道。 　　“不可以这样。” 　　“我们只是未婚夫妻，还没有正式成亲，要谨记男女大防，不合乎礼仪的事情坚决不能做。” 　　这话怎么听得这么熟悉……？阮朝微微蹙起了眉，这不是他洗澡之前，对楚星澜说过的吗？ 　　居然拿他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嘴。 　　真是过分！ 　　阮朝张开嘴巴，用力咬了一口楚星澜的手掌。 　　好…好硬。 　　差点把他的牙齿崩坏了，还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眼泪瞬间充盈在了眼间，阮朝顿时变得眼泪汪汪起来。 　　他忘了修士的灵力会自发地保护身体，连锐器都无法损伤他们的皮肤，更何况是他的牙齿了。 　　听到阮朝忍痛的呼声，楚星澜的神色也变得慌乱起来。 　　“让我看看，咬坏了吗？” 　　阮朝小心翼翼地神出柔软的舌头，让他去看自己舌尖上的伤口，委屈巴巴地说。 　　“是不是出血了，好疼。” 　　红润的舌尖上有个小小的牙齿印，有艳色的血丝慢慢从中渗了出来…… 　　楚星澜眸色变深了一些。 　　过了好一会，才嗯了一声。 　　“……确实流血了。” 　　“流的多吗？” 　　“还好。” 　　“都怪你。”阮朝习惯性地将错误全都推到楚星澜的头上。“你不让我亲，不然的话我就不会受伤了。” 　　楚星澜：“……对不起。” 　　阮朝适时地提要求：“那你让我再亲一下，我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你。” 第73章 　　最后还是亲了。 　　是嘴唇贴着嘴唇, 十分纯情的亲法。 　　阮朝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着口诀。 　　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像是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样，不停地涌向丹田。 　　很快就完全充满了。 　　……好涨。 　　鬓间的发丝黏湿了汗水, 湿哒哒地沾在瓷白的脸侧, 他被刺激得眼尾都红了一小片, 抓着少年衣襟的指尖也在不停地颤抖。 　　阮朝实在受不住了, 他轻喘了一口气，向后退开了一点，打算缓一缓再继续。 　　他腿软得厉害, 全靠少年的手臂撑着才没有倒下去，说话的时候也染上了微软的鼻音。 　　“等…等会再亲。” 　　楚星澜没有回话。 　　他垂着眼睫, 看不出神情。 　　像是个不会反抗的人偶娃娃, 乖乖地任他施为。 　　阮朝调动体内的灵力, 在灵脉中运行了一个大周天, 他感觉自己又上升了一个境界，再亲一会, 说不定就能一举跨越到筑基大圆满。 　　阮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 修炼如此简单过。 　　只是和拥有纯阳之体的楚星澜亲了一会, 就远超过他十几年来所积累的总和。 　　炉鼎的身份让他在修行的道路上举步维艰的同时, 也给他悄无声息地指出了一条捷径。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像楚星澜, 想像修真界所有普普通通的修士一样, 按部就班地修炼, 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 　　而不是受制于炉鼎的体质, 无论多么努力，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但人总不能既要，又要, 还要，最重要的还是要学会知足。 　　他能够在绝境之处峰回路转，转向了另外一种可能，阮朝已经很知足了。 　　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紊乱的呼吸声。 　　……不止是他一个人的。 　　另一道呼吸声并不比阮朝平稳多少……楚星澜也远不像他所表现的那样淡定。 　　或许是阮朝用来平复的时间实在太久了。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清冽的男声。 　　语气明明没有什么起伏，阮朝却莫名从中听出了些许催促的意味。 　　他说：“……还要等多久。” 　　阮朝抬起水润润的眼眸，瞥了他一眼：“快了，再等一会。” 　　楚星澜躲开了他的视线，嗯了一声。 　　将灵力完美地压缩在丹田底部，灵脉似乎也较之前拓宽了几分，阮朝神清气爽，像是在炎热的夏天吃了一大碗甜甜的碎冰，他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他嫌弃楚星澜长得太高，他若是想亲到准确的位置，每次都要将脚垫起来。 　　没多一会，他就腿酸得不行，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这一次，他让楚星澜坐在椅子上。 　　然后他长腿一迈，坐在了楚星澜的腿上。 　　即使隔着布料，也可以感受到少年腿部紧实的肌肉肌理。 　　有些硬。 　　然后，变得更硬了。 　　阮朝在阮家娇养了好几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软的，他被楚星澜的肌肉硌得腿疼。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想让自己能够坐的舒服一点。 　　楚星澜似乎也没想到阮朝会直接坐在他身上，身体绷得很紧。 　　这完全超过了他能承受的范围。 　　少年红着脸，抿着唇道：“朝朝，这样……不行。” 　　阮朝毫不在意：“有什么不行的，亲都亲过了，还计较这些。” 　　楚星澜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刻入骨子里的规矩占了上风：“……真的不行。” 　　阮朝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翻了个白眼，耍无赖地说：“那你把我推下去吧。” 　　“只要你舍得推我。” 　　两人僵持了一会。 　　最后还是楚星澜妥协了。 　　阮朝握住他的手掌扣在了自己的腰间，让他抱住自己的腰身，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 　　“明明是你在占便宜，我才是吃亏的那一个，你倒表现出不乐意来了，三番两次地推拒我……好像是我强迫你似的。” 　　他抬起手臂，圈住了少年的脖颈，在他的耳边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有些不高兴地问。 　　“你跟我说，到底是你自己愿意的，还是我在强迫你。” 　　楚星澜：“……是我自己愿意的。” 　　“这不就对了吗。” 　　阮朝的眼睛弯成了新月的弧度，很开心地在楚星澜的脸上印上了一个轻飘飘的吻。 　　他的口脂已经晕开了大半。 　　在少年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一个鲜明的唇印。 　　阮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悄默默地伸出手指，仔细地擦了擦。 　　嗯…… 　　没有擦掉。 　　反倒晕染地更开了一些。 　　清冷如玉的少年仙人，被这一枚糜丽的吻痕拉入了凡尘中。 　　染上了世间的颜色。 　　眸底浅浅的一缕淡金，似乎也在情欲的浸染下，变成了浓郁的暗金色。 　　阮朝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不算很清晰。 　　他的睫毛小幅度地轻颤了颤，偏过头又亲了上去。 　　柔软的唇瓣短暂接触后又再次分离。 　　“楚星澜。”阮朝这次没有叫哥哥，而是连名带姓地称呼他的名字，他用手指轻点了一下嘴巴，意有所指地说，“我涂的口脂是甜的，你不想尝一尝吗？” 　　这一句话似乎打开了什么了不得的开关。 　　楚星澜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他。 　　一向清冷的表情，第一次充满了侵略性和进攻欲。 　　像是完完全全变了个一样。 　　少年倏然轻笑了一下：“好，那我尝尝。” 　　他单手揽住了阮朝的腰身，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脑袋，用力压向了自己。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了一起。 　　软嫩的唇瓣被人用力啃咬，留下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牙印，小小的唇珠也被人吸吮住了，舔得又红又肿也根本舍不得放开。 　　少年冷清清的气息，顺着唇缝不停地往里挤。 　　很快他便抵开了齿关，唇齿间也染上了独属于对方的气息。 　　眼前忽然绽开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和数不清的黯淡光点，阮朝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四面八方的灵气不停地向他涌过来，挤进了他的身体。 　　他像是一个吸水的海绵，不自觉地开始膨胀。 　　灵脉似乎都被撑到了极致，又在濒临极限时再度拓宽，然后更多的灵气又涌了进来，循环往复…… 　　修为再次节节攀升。 　　精纯的灵力在丹田中凝聚在一起，慢慢凝结成了一颗小巧的金丹。 　　别人结丹都需要历经千辛万苦，千难万阻，还要特意选择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场合进行突破，稍有不慎就会境界跌落，需要再次沉淀许久，才能重新结丹。 　　而阮朝和人亲着亲着，就在不知不觉间到达了金丹期，顺利地要命。 　　…… 　　不知过去了多久，阮朝终于被放开了。 　　他软软地倒在了楚星澜的怀里，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唇上的口脂也全都被人吃干净，只嘴角边边还余下了一点。 　　楚星澜低下头，舔了一下他的唇角，将最后那点口脂也全都吃进了嘴里。 　　他像是一位品尝了珍馐美味的食客，在用餐结束后，还要认真地点评：“确实很甜。” 　　阮朝：“………” 　　楚星澜：“……还亲吗？” 　　阮朝立刻捂着嘴巴摇头：“不亲了不亲了不亲了。” 　　今天受到的刺激实在太超过了。 　　一方面是他被人亲得又酥又软，唇齿间的缱绻旖旎，让他的脊背都在不自觉地轻微颤栗，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全程都喘不上来气，差一点点就要窒息了。 　　一方面是他的丹田中不停地涌入灵气，即使他有意识地将灵气压缩成精纯的灵力，但还是来不及……丹田很快便被撑得又涨又满，似乎下一瞬就会满溢出来。 　　两者结合在一起，刺激得阮朝不停地流眼泪，现在睫毛还湿哒哒地黏在一起，彰显着他刚才哭得有多惨。 　　阮朝靠在楚星澜的胸膛上，轻喘着气。 　　他的头发乱得不成样子，玉簪歪歪斜斜的插在发髻中间，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原本平整的裙摆此刻变得皱皱巴巴的，眼睛湿漉漉的，嘴巴又红又肿……一副被欺负得狠了的小可怜模样。 　　楚星澜像是安抚小猫一样，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背，动作舒缓又轻柔。 　　或许是累极了，阮朝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怀中沉沉地睡了过去了。 　　睡梦中他似乎感觉到，额头上落下像是羽毛一样的柔软。 　　带着些宠溺和珍惜的意味停留了许久。 　　…… 　　自那天之后，阮朝就会时不时地向楚星澜索要亲亲。 　　一场亲吻，往往会持续很长时间 　　少年也从最开始的温柔小心，逐渐变得凶猛热烈起来。 　　刚碰到他的嘴唇，便熟练地抵着他的牙齿，迫不及待地探进了湿软的口腔中。 　　像是最勇猛的战士一样攻池掠地。 　　阮朝坚持不了多久，便被敌军打得缴械投降，束手就擒，最后只能乖乖地张开嘴巴，任他去吮吸红软的舌尖，去舔里面最细嫩敏感的软肉。 　　阮朝每被亲一次，都会被吓得躲好几天。 　　然后下一回，又像是只记吃不记打的小乌龟，悄悄摸摸地从壳里探出脑袋。 　　细白的手指抓住了楚星澜的衣袖，抬起浅色的漂亮眼瞳，直直地看向他。 　　往往这个时候，他刚刚吐出一个我字，就会被少年捧着脸，亲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又一次的亲密接触结束。 　　阮朝闭着眼睛，认真地梳理体内有些杂乱的灵力，等到它们变得安分，能够自行运转之后，才轻松地舒口气。 　　他感觉自己的腰间似乎坠了什么东西。 　　他抬起眼看过去。 　　是一枚精致的玉佩。 　　准确来说是半块玉佩，颜色碧绿清透，上面还绘制着奇怪的纹路。 　　阮朝以为这又是楚星澜从哪里搜集来的法宝。 　　但他将灵力探进去，并没有发现法阵的存在，证明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饰品。 　　他忍不住地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是我们楚家人要传给妻子的东西，见它如见我。” 　　阮朝：“………” 　　这半块轻巧的玉佩瞬间就有了千斤重。 　　“本来是打算成亲那天再给你的，但我等不及。” 　　楚星澜将玉佩牢牢地挂在了阮朝的腰间，彷佛在他身上打下了自己的标记。 　　他的腰间也挂着半块同样的玉佩，两者合在一起，便是一整块。 　　阮朝用手指小心地碰了碰玉佩，触手温凉细腻，一摸便知道是那种不可多得的好玉。 　　他难得表现出了些许无措：“阮家全被一场大火烧干净了，我没有什么能够送给你的。” 　　他现在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无一不精无一贵，然而这些东西全都是楚星澜送给他的。 　　他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穷鬼，储物袋里掏不出一颗属于自己的灵石。 　　“怎么会。”楚星澜捏了捏他的脸，“你不是把自己送给我了吗？” 　　“这便是世间最难能可贵的礼物了。” 第74章 　　阮朝和楚星澜一路走走停停, 用了将近半个月的时机，才倒达下界的北境——荆州海。 　　荆州海是一片苍茫无际的大海，常年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下, 谁也不知道它的边际通向哪里, 即使是一日便可行万里的仙人, 也会在海面上迷失方向。 　　通往上界的传送阵便设在海面中央。 　　如同一道隔绝世界的恐怖天堑, 高高地耸立在苍穹之上，将天与海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海中还藏着很多凶猛的海兽，单拎出一个都有不弱于金丹期修士的修为, 它们会主动攻击来往的修士，稍微大意一些, 都有可能沦为它们的盘中之餐。 　　迷雾和海兽如同两道难关, 横亘在上界与下界之间。 　　每天都会有无数人葬送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大海中, 成为海兽的养料。 　　但这些艰难险阻, 对于楚星澜来说通通算不上困难。 　　少年容色如玉，衣袂翩翩, 手持着一柄银白长剑, 只是站在飞舟上, 便有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的气势。 　　“朝朝，你站远一些。”他盯着平静的海面, 冷不丁地开口。 　　阮朝很听话地向后退了半步。 　　下一瞬, 便有一只海兽冲天而起, 直直地向他们冲过来。 　　溅起了一片猛烈的潮水。 　　是一只足有几百丈高的漆黑巨蟒, 身上的鳞片比他们乘坐的仙舟还要大上许多，像是只在神话传说中才会存在的怪物。 　　巨蟒摇动着身躯，在稀薄的日光下, 可以清楚地看到它张开了嘴，露出足有一人多高的狰狞獠牙。 　　阮朝：“……！”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这么粗的蛇！ 　　好可怕，好恶心！ 　　因为知道身前的人会很好地保护好自己，阮朝白着一张小脸，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自欺欺人地想，只要他不看，这只大蛇就不存在！ 　　碎影劈出了一道凌厉的剑气，直直地劈在巨蟒的身上。 　　像是划破一块软烂的嫩豆腐，直接这只恐怖的巨蟒一分为二。 　　分裂成两半的身躯倒在了海水中，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声响。 　　阮朝颤着声线问：“解…解决了吗？” 　　“劈成了两半。” 　　“……厉害。” 　　他贴着船壁，小心地向下张望。 　　漆黑的深海中翻腾出了无数的血水，不时地扑腾起巨大的浪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海底争抢着，撕扯着，死去怪物的皮肉。 　　场面一度很血腥。 　　阮朝收回视线，不敢再看了。 　　之后的行程出奇地顺畅。 　　海兽们很聪明，也很惜命。 　　知道在楚星澜的手中讨不到好，也不敢再现身阻拦他们。 　　一路顺利地通过了传送阵，前往了上界。 　　又用五日的时间，到了归元宗山门脚下。 　　三千白玉阶梯，阶阶困难重重，预指登仙之路，处处不易。 　　而归一宗便在这三千玉阶之上。 　　楚星澜告诉阮朝，这三千台阶是拜入归云宗的第一道难关，只有登上了最顶层，才有资格成为归云宗的弟子。 　　阮朝听后若有所思，原本纠结的神情也逐渐变得坚定下来，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他刚刚向前迈了一步，还没走到台阶之上，就被身后的少年扯了回来。 　　“你拉我干什么？”阮朝很是疑惑，“不是说要走完这三千台阶，才有资格进入归元宗吗。” 　　楚星澜有些无奈：“那要走到什么时候，太阳落山了我们都爬不上去。” 　　他轻点了一下阮朝的鼻尖，“我是宗门的首席弟子，自然是有特权的，不需要你一步一步费力地往上爬。” 　　特权？ 　　阮朝眼睛亮亮地盯着他。 　　楚星澜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向阮朝彰显了何为“特权”。 　　碎影悬浮在了半空中，楚星澜踏了上去，又向阮朝伸出了手。 　　少年挑高眉，扬起唇角，一脸的意气风发：“来，朝朝，我带你飞上去。” 　　哇哦！ 　　是御剑飞行！ 　　阮朝只在话本子里看到过这种独属于剑修，十分炫酷的出行方式。 　　还从未亲身体验过。 　　他拉住了少年温热的手掌，就被他借力一拽，拉到了怀里。 　　楚星澜细心地将阮朝鬓间的碎发捋到了耳后，看到他兴冲冲的表情，温声道，“你要是害怕的话，就转过来抱着我的腰，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阮朝十分果断地摇了摇头：“我不怕。” 　　不就是站在剑上飞吗。 　　有什么好怕的…… 　　他又不是没飞过—— 　　然而下一刻，阮朝便被打脸了。 　　因为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周围的景象飞速地掠过去，只在视线中留下了道道残影，原本和缓的微风，也变得猛烈了起来，把他的头发都吹乱蓬蓬的。 　　阮朝只坚持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转过身，牢牢地抱住了楚星澜的腰，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紧紧地缩在了他的怀里。 　　“你慢一点，别这么快！我的头发都被吹乱了！裙子都快要被吹起来了！” 　　他努力拔高的声音也消失在了凛冽的风声中。 　　但楚星澜好像还是听到了。 　　因为阮朝感觉到他的胸膛震动了一瞬，似乎是在笑。 　　居然笑话我…… 　　阮朝愤愤不平地掐一把他的腰。 　　丝毫没有留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少年身形微微一僵，碎影也乱了章法，飞得歪歪扭扭的。 　　他一把抓住了阮朝作乱的手掌。 　　将他的掌心抚平，扣了上去。 　　“别掐了，好疼。” 　　阮朝：“……活该。” 　　哼，现在知道疼了吧？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笑话我。 　　阮朝很小气地想要抽回手，不想让楚星澜抓着他，但楚星澜握的很紧，指节紧紧地扣在了他的指根上面，像是个牛皮糖一样怎么甩也甩不开。 　　阮朝没办法，只能任由他拉着了。 　　但他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怀念，怀念一开始的楚星澜。 　　他稍微靠近一点，少年就会脸红，稍微说一些暧昧的话，就会目光闪躲，看都不看多看他一眼。 　　然后还会故作镇定地同他说，他们现在还是未婚夫妻，要谨守礼节，不可以这样，也不可以那样。 　　哪像现在啊，都敢主动握着他的手不放开了。 　　阮朝没办法，只能任由他拉着了。 　　大概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便到达了山顶。 　　阮朝从剑上跳下来，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 　　好宏伟的大门！ 　　好气派的场地。 　　好美的风景！ 　　碎影不愿意回归剑鞘，绕着阮朝上上下下转了好几圈，还时不时地闪着银白亮光，拼命地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阮朝成功被它吸引了注意，轻笑着摸了摸它的剑柄。 　　碎影这才满意了，像只小狗似的，在阮朝身上依赖地蹭了蹭，最后才在主人的召唤下，依依不舍地回到了楚星澜的身边。 　　“碎影之前不是这样的……”楚星澜倏然开口，“它是剑冢中最高冷的一把剑。” 　　他突破了所有的剑阵，打败了所有的剑灵，才得到了碎影的认可，成功将它从剑冢中拔了出来。 　　可现在的碎影，哪还有之前半分冷酷的模样？一见到阮朝就像是小狗见到了主人一样，拼了命地想要挨挨蹭蹭。 　　楚星澜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剑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副狗腿的样子。”就知道撒娇扮乖。 　　阮朝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大概是物随主人吧。” 　　楚星澜愣了一下，“那我也成狗了？” 　　阮朝忍着笑：“我可没这么说。” 　　楚星澜揪着不放：“可你就是这个意思。” 　　阮朝还在嘴硬：“我没有，是你自己说的。” 　　“何人在此喧哗？” 　　一声呵斥打断了两人之间幼稚的争执。 　　恢宏的门派里走出一位圆脸的少年，他皱着眉，冷着脸，表情不善地向吵闹的地方看过去—— 　　他倒要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归一宗门前聒噪，不要命了吗。 　　他好像看到了首席师兄。 　　可首席师兄不是去下界成亲了吗？ 　　怎么会这么快回来。 　　不确定，再看看。 　　圆脸少年揉了揉眼睛，定睛看过去。 　　果…果然是楚师兄。 　　那他身边站着的那位漂亮姑娘，岂不就是…… 　　圆脸少年大惊失色，慌里慌张地往门派里面跑，还不小心左脚绊倒右脚，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阮朝：“……他跑什么？” 　　楚星澜诡异地沉默片刻，猜测道：“大概是去通知其他人了吧。” 　　阮朝恍然大悟。 　　有些震惊。 　　震惊首席弟子的排面居然如此之大，不仅上山有特权，就连回门派都会受到众人的迎接。 　　楚星澜看到阮朝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高耸的山门里面就走出了数名白衣修士。 　　各个衣袂翩飞，气度不凡。 　　只差把我很强写在脸上了。 　　他们的目光掠过了楚星澜，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阮朝的身上，神色间满是欣喜和好奇，不时地左右交谈，窃窃私语。 　　阮朝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之间有些无措，悄悄地躲到了楚星澜的身后。 　　为首的是名英气十足的女修，三千青丝扎成了干练的马尾，眉眼精致如画。 　　她用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想让身后的人收敛了一些，不要那么大声，吓到了人家小姑娘。 　　“师弟，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新婚燕尔，不在下界多停留几天吗？” 　　楚星澜面露疑惑：“新婚燕尔……？” 　　姜玉理所当然地回答：“对啊，你不是去下界成亲了吗？” 　　“什么成亲？”楚星澜下意识地反问，反应过来后立刻反驳，“没有……不是，我们还没成亲呢。” 　　姜玉眨了眨眼睛：“可掌门师叔说，你喜事将近，此次前往下界，必然一人去两人归……门派好久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喜事了，我还想着等你们回来，再帮你们操办一场婚礼呢。” 　　楚星澜：“……” 　　只有师父知晓他在下界有一位未婚妻，也知道他这次前往下界，目的就是想将阮朝带回来。 　　楚星澜完全没有想到他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他的师父就将他的事情全都抖落了出去，还大肆添油加醋，让所有人误会，他在下界成了亲。 　　他不抱任何希望地问姜玉，“师姐，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晓了？” 　　姜玉讪讪一笑：“估计全宗门的人都知道了。” 　　他们还千盼万盼，等着喝喜酒呢。 　　谁成想到头来居然是误会一场。 　　楚星澜：“……” 　　姜玉很快便收敛好了表情，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继续八卦道：“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我找天玄子算过，下个月初八就是顶顶好的日子……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也足够我们筹办酒席了。” 　　楚星澜加重了语气，叫了声师姐。 　　“他脸皮薄，你们就别闹他了。” 第75章 　　“好好好。”姜玉的眼眸中流露出了打趣的笑意, 她弯唇笑道，“还是我们师弟懂得心疼人。” 　　姜玉是琉璃峰主柳霜的大徒弟，比楚星澜早几年入门, 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她这个师弟从小就性格冷清, 不爱与旁人亲近。 　　别的师弟师妹总会趁着修炼之余, 跑去山下的城镇里玩, 甚至还做出过翘课的叛逆行径，只有他能耐得住寂寞，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地去后山修行练剑。 　　听说那山崖上全都是他刻下的剑痕，从最开始的稚嫩生涩, 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迹, 到如今的深刻成熟, 每一道都残留着缕缕剑意, 其中所付出的艰辛和努力，恐怕也只有他一人知晓了。 　　少年手持长剑, 一袭白衣胜雪, 便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 也值得世间上所有的溢美之词。 　　他那张脸实在太有欺骗性, 太有蛊惑力，即使清楚他的性格冷得像冰, 浑身都写着生人勿近, 但还是有女修义无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 想要摘下这朵出了名的高岭之花。 　　结果……不提也罢。 　　姜玉以为她这个小师弟天生便缺失情根, 红鸾星未动，一辈子都是打光棍的命了，却没想到他不出手则已, 一出手就搞了个大的。 　　这不……直接把未婚妻领回了宗门。 　　姜玉噙着一抹笑意，看向楚星澜身后的姑娘。 　　尽管在上界见识过了无数以美貌出名的绝色佳人，她第一眼还是不自觉地被吸引住了。 　　第一反应便是： 　　……漂亮。 　　……怎么会这么漂亮。 　　即使因为年纪小，五官还尚未完全长开，眉眼间也略带几分青涩……可就是引人瞩目的好看。 　　姜玉回过神，她用手臂拐了一下楚星澜，话语间也透着阵阵酸意，“你小子可真有福气。” 　　楚星澜面色不改地接话：“多谢师姐夸赞。” 　　…… 　　归元宗内。 　　楚星澜和阮朝并排走在一起。 　　每一个路过他们的人，都会露出如出一辙的震惊神色，就算走出了很远的距离，都要扭过头来注视着两人。 　　在一大堆人的目光洗礼下，阮朝走路都要同手同脚了，脸皮也不自觉地发烫。 　　楚星澜留意到了他的异样，他皱起眉，看向远远坠在他们身后的师弟师妹们，表情不善：“这个时间点你们不去修炼，跟着我们做什么？再过几月便是宗门大比，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到处闲逛，真是没有半点危机感。” 　　身后的几人没想到会被突然抓包，顿时乱了阵脚。 　　又听到楚星澜提到了宗门大比，就像是被老师提醒马上就要面临期末考的小学生，纷纷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楚师兄好，楚师兄再见！” 　　“楚师兄新婚快乐！楚师兄百年好合！” 　　“喂！你怎么把心里话直接说出来了！” 　　刚入门的小师妹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惊慌地捂住了嘴巴，眨着大眼睛，小声问怎么办。 　　有人出主意：“……趁着师兄没注意，赶紧跑吧！” 　　他们虽然有刻意压低音量，但因为距离并不是很远，所以说什么，还是能够听得清的。 　　看到楚星澜的目光越发冰冷，众人干笑了几声，转移了话题，“我们这就去修炼！为宗门大比做准备，绝对不拖门派后退！” 　　说完之后，众人纷纷作鸟兽散。 　　生怕慢一步，师兄的碎影就要出鞘了。 　　四周终于消停了。 　　楚星澜放缓了语气，和阮朝解释：“朝朝你别害怕，他们只是对你有些……好奇，性格也颇为……活泼，没什么恶意的。” 　　阮朝碰了碰泛红的脸颊，“为什么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你们门派里所有人全都知道了？” 　　楚星澜有些心虚：“肯定是师父说出去的。” 　　“我只告诉了他一个人。” 　　阮朝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我不管是谁说出去，反正我之后可不想再被当成猴子一样围观了，这件事你要快点解决。” 　　楚星澜自是答应下来，连连做出保证。 　　“朝朝你别生气了。”在师弟师妹面前冷漠无情的少年，在面对阮朝时习惯性放低了姿态，语气间也带上了一丝讨好，“我带你去看看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 　　阮朝冷着脸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还是软和了态度，纡尊降贵地说了声好吧。 　　楚星澜的住所在入云峰。 　　顾名思义，峰顶几乎高耸入云。 　　“那是流云瀑布。”楚星澜指着从高处泄下来的湍急流水，和阮朝介绍，“是从山顶处的泉水流下来的。” 　　“流云泉中还养了很多漂亮的银鱼，在夜色中会散发出月色般的清辉，你若是看到了，定会喜欢。” 　　阮朝关注点并不在鱼好不好看，而是，“可以吃吗？” 　　楚星澜沉默了片刻。 　　“泉中有部分鱼生出了灵智，你若是想吃的话，我去帮你捞。” 　　两人就吃鱼达成了共识。 　　一路行至峰顶，入目的是一片灼目的桃花林。 　　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微风轻扬，便有粉色花瓣的吹拂而落，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美轮美奂。 　　阮朝伸出手，接下了这片粉嫩花瓣。 　　楚星澜倒是有些意外：“桃花居然开了，我走得时候，明明连花骨朵都没有结。” 　　“这是桃花吗？我还没有见过桃花呢。” 　　凌渊城的气候偏干冷，夏天的时间很短暂，并不适合桃花树的生长，所以阮朝长这么大以来，从未见过桃花。 　　手心中的花瓣很柔软，似乎稍微用力一点都会将它碾碎。 　　“那桃花树会结桃子吗？” 　　比起华而不实的漂亮花朵，显然甘甜可口的桃子，更能吸引阮朝的注意。 　　楚星澜：“……这些只是用于观赏的树种，结出的果实并不能吃。” 　　“不过，你若是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种几棵桃树。” 　　阮朝一想到种树需要挖坑浇水，长成之后还需要修剪枝杈，捉虫防旱，就觉得麻烦得要死，对大桃子的执念也消退了许多。 　　楚星澜对他十分了解，看到他露出兴致缺缺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揉了揉阮朝的头发，失笑道：“树我来种，活我来干，你在旁边看着就好。” 　　听到自己不用干活，阮朝又重新燃起了兴致：“那我在旁边给你递工具，帮你加油打气。” 　　种树问题也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楚星澜将阮朝带到了他的住所。 　　他倒了一杯茶水，又从储物戒中拿出一盒他之前买的点心零嘴，放在桌子上。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见见师父，马上就回来。” 　　虽然他们门内相处比较随意，但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少的，门派弟子外出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拜见师父。 　　阮朝应了声好。 　　他环视了四周，看到楚星澜的床下面有很多木箱子，书架上也摆放着许多枚玉简。 　　“我可以在你的房间到处看看吗？” 　　“当然可以。” 　　阮朝指了指那些显眼的箱子，“那些箱子我也可以随便打开？” 　　楚星澜偏过了眼眸：“……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这些年你回给我的书信。” 　　“朝朝想看，就打开看吧。” 　　他俯下身，从床底的众多箱子中随意抽出了一个，消除了上面的阵法，递给了阮朝。 　　楚星澜显然很宝贝这些东西，手指轻轻地在箱子上面摩挲，眸中满是珍惜的情绪。 　　“你打开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动作轻一些，时间长了，那些纸张就变得很脆，一不小心就会弄皱弄破。” 　　阮朝接过了箱子，点头：“我会的。” 　　楚星澜一步三回头：“那我走了。” 　　阮朝冲他挥了挥手：“走吧走吧，早去早回。” 　　楚星澜离开之后，房间变得安静了许多，只能听到窗外树梢上清脆的鸟鸣声。 　　偌大的入云峰顶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这里景色虽美，但实在冷清得很，人一走，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孤独的情绪。 　　阮朝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呆。 　　因为实在太无聊，最后还是打开了箱子。 　　里面果然全都是他的书信。 　　信封上用飘逸的字体写着准确的日期。 　　天玑十八年。 　　这一箱全都是他四年前寄给楚星澜的书信。 　　四年前……已经过去好久了，他完全不记得当时写了什么具体内容。 　　他好奇地抽出一封天玑十八年六月末的信，谨记楚星澜说过的话，动作极为小心地打开了信封，抽出了里面泛黄的的信纸。 　　“楚星澜亲启： 　　哥哥最近怎么样，吃的好吗？睡得香吗？修炼进展如何？过几日便是门派大比，哥哥这么厉害，一定可以一举夺魁（不夺魁也没关系，在朝朝心里哥哥永远是最厉害的。） 　　信封里的黄纸不要扔，那是我去相国寺亲自求的灵符，那些僧人同我说，只要多多捐赠香火钱，灵符就会变得更灵验，什么心愿都可以达成，但我觉得他们是诓我的，世间若真有这么神奇的符纸，那所有人都不需要努力了。 　　但我又转念一想，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所以我头脑一热，捐了全部的零花钱。” 　　这句话后面有小小的批注，阮朝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 　　——朝朝好傻，居然会信这种骗人的话，下次可以多送他一点灵石……就把我在秘境里抢到的灵脉送给他吧。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触动了一下，泛起了轻微的酸涩。 　　阮朝将信件阖好，又打开了一封。 　　“今天我去逛了集市，买了一盏好漂亮的小兔子花灯，和你之前送给我的超级像！简直一模一样，只可惜不能给你看一眼了。” 　　——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朝朝居然还记得……上界也有很多做工精美的花灯，下次可以收集来一并送给他。 　　…… 　　“……七月十五中元节，府里人都说这一天是鬼门大开的日子，过了酉时就不宜出门了，会撞鬼！他们点着蜡烛讲了好多鬼故事，好讨厌……我一晚上都在做噩梦，完全没有睡好觉！哥哥，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听说无量宗在各个门派都挂起了委托，报酬是鬼神不侵的灵牌，虽然鸡肋，但也还算有用。 　　…… 　　阮朝连续看完了好几封信，心情很是复杂。 　　仿佛有人在心湖里丢了一个石头，一圈一圈地泛起涟漪。 　　几乎每一封信楚星澜后面都会进行批注，像是在同他隔空对话，又像是在单纯地记录，对于阮朝来说不过是一件随口分享的小事，他却会记在心里，然后想着下一次要送他什么东西。 　　原来…… 　　阮朝摸了摸胸口，被人重视，被人惦念是这样一种感觉。 第76章 　　阮朝刚把信封收进箱子里放好, 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闭的房门被人用力推开，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娇俏少女, 竖着柳眉, 冷喝道。 　　“你就是师兄从下界带回来的女子？” 　　陌生的少女表情不善, 她抱着双臂, 上下打量着阮朝，目光定定地凝在了他的脸上，语气也明显比之前弱了许多, “长得也……也不怎么样嘛。” 　　阮朝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 　　他将箱子的塔扣重新扣好，放在不易引人注意的角落里, 才收敛了表情, 淡声询问：“……你是？” 　　粉衣少女高傲地扬起了下巴, “寂静峰, 叶轻微。” 　　“等等……”叶轻微意识到了什么，蹙着眉问, “师兄就没有和你提起过我？” 　　“你说得师兄是指楚星澜？” 　　叶轻微冷哼了一声, “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没提起过。” 　　“假的吧, 怎么可能！”叶轻微不相信, “我和他的关系明明这么要好……”说到这里，叶轻微眸光闪烁, 难得的有些心虚, 所谓的关系好其实是比较出来的, 她是掌门之女, 而楚星澜是掌门的徒弟，因为有父亲这一道联系，两人的关系自然要比旁人亲近一些。 　　而所谓的亲近不过是楚星澜看在师父的面子上, 指点过两次她的剑招，在下山游历时从妖兽口中救过她的命。 　　楚星澜可能已经忘记了，但叶轻微却时刻铭记于心，只等着有机会好好报答。 　　从师弟师妹的口中得知了楚师兄从下界带回位女子，过几日还要同她成亲的消息，叶轻微便坐不住了。 　　她倒是听父亲提起过楚星澜有一位未婚妻，说是两人在年幼时便定下了婚约……可就算如此，他们这么多年未见，彼此之间又能有什么感情基础？ 　　万一这女子是个追名逐利之徒，爱慕虚荣之辈，只看重了师兄的身份地位，特意跑来欺骗师兄的感情怎么办？ 　　她可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怀着棒打鸳鸯的心思和隐秘的好奇心，叶轻微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这里。 　　结果没想到楚星澜这家伙，居然一次也没有在阮朝面前提起过她，害她一上来便丢了个大脸。 　　叶轻微越想越气，跺了跺脚：“可恶，真是太可恶了！见色忘友！重色轻妹！” 　　阮朝不是很走心的安慰她：“楚星澜只和我提过两句他的师父，其他人全都只字未提。” 　　果然凡事还是需要比较一下，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叶轻微舒服了。 　　她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师兄这人冷得就像冰湖里的石头，光是接触就能把人冻死，也亏你能受得了他。” 　　这是什么古怪的形容？ 　　还有……楚星澜性格难道很冷吗？ 　　虽然他平常确实不苟言笑了一些，喜欢板着一张脸，不太爱说话。 　　但无论阮朝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看向他的目光也很温柔。在某些时候甚至会变得炙热，烫得他发抖…… 　　咳……总而言之，阮朝从未在楚星澜这里受到过冷待。 　　所以面对叶轻微的说辞，他忍不住替楚星澜辩解，“还好吧，我觉得他性格挺好的啊，你们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 　　叶轻微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有一天，能从别人的嘴里听到楚星澜性格好——这样和他八竿子打不着一点关系的夸奖。 　　“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她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了眼睛，“大师，我悟了。” 　　“我不该怀疑他们之间的感情。” 　　阮朝：“………” 　　…… 　　叶轻微坐在了阮朝的对面，举起已经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又看向面前深色的食盒，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 　　她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阮朝：“是品尚斋的糕点和蜜饯。” 　　叶轻微又眨了眨眼睛：“好吃吗？” 　　阮朝忍着笑说：“……你可以尝一尝，我觉得挺好吃的。”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叶轻微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伸出两根纤纤玉指，夹起了一块云片糕。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尝一口吧。”刚塞到嘴里，叶轻微的眼睛亮了一个度，“唔……好好吃！” 　　盒子的糕点被叶轻微一个人飞速解决了大半。 　　最开始她还能保持优雅的吃相，到后面已经完全放飞了自我，一块一块吃得十分开心。 　　阮朝又替她倒了杯茶，“慢点吃，小心噎到。” 　　叶轻微饮了一大口茶水，和阮朝抱怨：“你都不知道，我自从辟谷之后，已经多长时间没有吃过好吃的了。” 　　“他们都和我说修士要摒除口腹之欲，克制自身，连最基本的欲望都抵抗不了，注定在修仙之路上走不长久。” 　　叶轻微翻了个白眼：“都是什么狗屁的大道理，我又不是修无情道的，干嘛在乎这些。” 　　阮朝道：“我这里还有几盒糕点，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匀出两盒送给你，你拿回去吃。” 　　至于为什么不是全送，因为阮朝也爱吃。 　　叶轻微擦了擦唇角边的碎渣，目光灼灼地看着阮朝，“你人还挺好的，和我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不仅长得好看，心地还这么善良。 　　怕她噎到给她倒水，就连爱吃的糕点都愿意送给她。 　　哪像她的那些师兄师姐，只会和她抢！ 　　这样赏心悦目的美人，配楚星澜这座不解风情的冰山，真是太可惜了。 　　叶轻微已经完全忘记了最开始的目的。 　　她支着下巴，有些疑惑地看向阮朝：“你看上我师兄什么了？” 　　“你这么漂亮，心地又好，想要什么样的找不到。”干嘛要栽在楚星澜这个大冰块身上。 　　阮朝：“我和楚星澜是自幼的婚约。” 　　叶轻微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原来是可恶的包办婚姻！” 　　“……也不算吧。”阮朝回想起两人在三生石上定下的婚契，若是有一方不愿都不可能成功。虽然他当时年纪小，有被哄骗的嫌疑，但这些年以来也确实从未后悔过。 　　“是我们双方都愿意的。” 　　叶轻微眯着眼睛打量阮朝。 　　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来有没有一丝丝勉强的意味。 　　结果自然是没有。 　　叶轻微捻起颗蜜饯放在嘴里，一边嚼啊嚼的，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好吧好吧，既然你情我愿，那我就不管了。” 　　少女想了想，又悄摸摸地凑近了一些，伸出手挡住嘴巴，和阮朝说起了悄悄话，“不过你要是后悔了，可以来找我，我帮你找下家。” 　　“我们寂静峰的弟子个顶个的出色，尤其是我大师兄，不过弱冠之年修为就达到了金丹巅峰，虽然长相嘛，比楚星澜差了那么一丢丢……” 　　叶轻微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性格要比他好上百倍千倍，男人嘛，长相什么的倒是其次，最重要的不还是对你好吗，你要是腻烦了楚星澜，就来找我，我介绍你俩认识。” 　　阮朝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紧闭的房门就再次被人用力推开。 　　可怜的木门一天之内连续被撞两次，已经摇摇欲坠起来。 　　“叶轻微！”楚星澜刚刚回来，便听到了对方大言不惭地发表了一番，想要给阮朝介绍下家的言论，他心里又急又气，面色却表现得越发冰冷，像是要杀人似的。“你在说什么浑话？” 　　“你要介绍谁和谁认识，不如一并说来与我听听。” 　　叶轻微身形一抖，露出了老鼠遇见猫的惊慌表情，她身形闪出了残影，迅速躲在了阮朝的身后，紧张地拽住了她的衣袖，“姐姐姐姐……快救救我，师兄他恼羞成怒，他要杀人灭口了！” 　　楚星澜不悦道：“他比你还小一岁，你怎么能叫他姐姐？” 　　“那叫妹妹，叫妹妹。”叶轻微很识相地改口。 　　楚星澜还是不满意，冷冷地盯着她。 　　“你放开他的袖子，离他远点，别凑那么近。” 　　叶轻微很会看眼色，自然看出了楚星澜对阮朝的看重，她又不傻，这个时候肯定会牢牢黏着阮朝这个保护伞，一旦脱离这个范围，都有百分之一百的可能挨揍。 　　楚星澜见她没反应，不耐地重复：“没听到我的话吗？我让你离他远一点，别拉着他。” 　　“切，就拉，就拉！”叶轻微从阮朝的身后探出头，吐了吐舌头，“师兄你这么凶，是不会讨女孩子喜欢的！” 　　楚星澜：“………” 　　他很快收敛了情绪，不冷不淡地威胁：“叶师妹，我记得你在房间里藏了很多有趣的话本子，内容十分新奇，你也不想让师父知道，你这个不为人知的爱好吧？” 　　内容岂止是新奇，简直就是猎奇。 　　楚星澜为何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自然是因为叶知微曾经求他帮她买过。 　　他无意间瞥到了封面。 　　什么霸道仙尊禁忌爱，清冷仙尊太撩人，强势霸宠：魔君出逃的第九十九次。 　　……一个比一个离谱。 　　叶轻微果然被拿捏住了软肋。 　　乖乖地放开了阮朝。 　　她从阮朝的身后慢吞吞地走了出来，语气哀求：“师兄，我错了，对不起，求求你了，千万别将这件事告诉我爹，不然的话，他肯定会把我的藏品通通烧掉的。” 　　“算了吧哥哥。”看叶轻微这么可怜，阮朝适时地开口，替她说好话，“别和她计较了，她也不是有意的。” 　　楚星澜抿了抿唇，有些委屈：“……可是她刚刚说要把你介绍给别人。” 　　“我又没同意。” 　　阮朝继续说：“我们在天道的见证下结了婚契，这辈子注定要在一起的，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楚星澜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 　　见阮朝三言两语便哄好了生气的楚星澜。 　　叶轻微在一旁都惊呆了，忍不住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第77章 　　阮朝原以为像是归元宗这种在上界数一数二的大宗门, 肯定会有很多的规矩，门派弟子克己守礼，长老们冷酷严厉。 　　——然而他才在这里待了三五日, 这样的刻板印象便被彻底打破。 　　上到一峰长老, 下到各峰弟子, 都个顶个的八卦好信, 已经有好几波人，旁敲侧击地询问他和楚星澜到底什么时候成亲了。 　　他们一致认为下个月初八或者下下个月十六便是最合适的日子……再晚一些的话就是宗门大比，大家都忙起来, 就没有什么时间筹备喜事了。 　　…… 　　虽然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楚星澜打发了回去，但来询问的人实在太多了, 以至于楚星澜似乎也有了一丢丢这样的苗头。 　　这两天看他的眼神都变得不太对劲起来。 　　总是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似乎有什么话将将堵在唇边, 就快要说出来了。 　　阮朝…… 　　阮朝有亿点点慌。 　　因为他还没有同楚星澜坦白, 他其实不是女孩子。 　　也不知道楚星澜会不会介意一直以来的未婚妻……忽然变成未婚夫。 　　他们两个抱都抱了, 亲都亲了，楚星澜总不会因为这件事和他分手吧。 　　可这似乎触碰到了原则, 严格来讲并不算一件小事, 因为男性和女性有很大的区别, 并不是穿一件漂亮的裙子, 挽一个好看的发髻就可以伪装的。 　　而有些人只喜欢女孩。 　　最坏的结果也左不过是一拍两散。 　　阮朝这些日子通过和楚星澜的亲密接触，修为直线上升, 已经到达了金丹中期, 就算失去了楚星澜的保护, 他自己也可以很好地保护自己, 况且他还有系统前辈这个大杀器，不管是谁，都别想像之前那样欺辱他, 伤害他。 　　他有了独自生存的能力本该是高兴的，可阮朝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因为他不想和楚星澜分开。 　　一想到楚星澜会因为他男扮女装的事情讨厌他，厌烦他，看向他的目光不再充满感情，而是冷冰冰的，不再像现在这样对他好，他心里就闷闷的，很难受。 　　因为心里一直藏着事情，阮朝吃饭吃得都不香了。 　　他感觉自己这两天都瘦了两斤，原本正正合身的裙子都松了一圈。 　　楚星澜也看出他胃口不好，吃饭的时候一个劲给他夹菜，很快就将他的饭碗堆得满满当当的。 　　阮朝将菜拨到一边，拿着筷子扒拉着饭碗里剩下的白米饭，一粒一粒地吃。 　　他明显心不在焉的表情，让楚星澜有些担忧地开口。 　　“朝朝……”少年的眼眸中溢出了忧虑的情绪，“这几天你吃饭都吃得好少，是这些菜不合你胃口吗？” 　　“不是，都挺好吃的。” 　　阮朝目光左右游移，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只是…只是在练习辟谷。” 　　假话。 　　说谎。 　　不用想都知道是在骗他。 　　可朝朝为什么要骗他？ 　　他藏着心事为什么不同他说？ 　　楚星澜眸色变深了一些。 　　少年很快便收敛好了情绪，若无其事地说：“听说山下的城镇今晚上会有灯会，街头巷尾都会挂满漂亮的彩灯，灯会上还会售卖各种小吃，还会有猜灯谜，街头杂耍这样好玩的活动……你不是一直最喜欢热闹了吗？要不要去逛逛？” 　　他很少会说这么长的话，好像在心中练习了许久才说出口的。 　　阮朝想都没想，就毫不犹疑地拒绝了，“不想去，懒得动。” 　　楚星澜垂下眼睫，没再说话了。 　　阮朝也意识到了自己话语间的冷漠，努力找补道：“最近天气太热了，我整个人都头脑发晕，昏昏沉沉的，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动。” 　　楚星澜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阮朝将菜重新扒回到饭碗中间，就着饭努力地多吃了两口。 　　他观察着楚星澜的神色，又开始找话题。 　　“你一会还要出去练剑吗？” 　　“……要去。” 　　回到归元宗之后，修炼剑法又成了楚星澜雷打不动的业务之一。 　　只不过这一次他改了时间，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一大早就跑出去练剑，也不会一练就练一整天，因为家里还有一个人等着他，他舍不得让阮朝一直孤孤单单下。 　　阮朝吃掉碗中的最后一口饭：“那我陪你一起去吧，正好后山还挺凉快的。” 　　楚星澜很快便被哄开心了，语气轻快地说了声好。 　　…… 　　后山离入云峰并不远，单纯走路的话需要几个时辰，御剑飞行可就快了，只需要半盏茶的功夫。 　　说是后山，其实就是一个无主的山峰，因为多悬崖多峭壁，树也很多，就一直荒废着，很少有人来。 　　阮朝随便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在一块光洁的石头上，支着下巴看楚星澜练剑。 　　他看不懂剑，也看不懂剑势的精妙，更看不懂剑招中暗藏的杀机，但他很会提供情绪价值，只要看到楚星澜出招，在崖壁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剑痕，他就会吧唧吧唧地鼓掌。 　　一会说哥哥好厉害！一会说哥哥好棒！ 　　每每这时候，楚星澜就会停下动作，有些高兴又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阮朝不明所以地回视他：“继续啊？怎么不继续了？” 　　楚星澜收起碎影，走到他旁边问，“朝朝想学剑吗？” 　　少年迟疑了片刻，继续道：“你现在的修为……已经足够练剑了。” 　　阮朝的表情僵了一瞬。 　　气氛似乎一瞬间变得冷凝了起来——但这只是阮朝单方面以为的。 　　是他自己心虚，又害怕暴露系统前辈的存在，所以才会觉得气氛变得糟糕了，其实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 　　过了一会，阮朝才目光闪躲着，有些磕绊地问：“你…你已经知道了？” 　　楚星澜：“想不知道也挺难的。” 　　因为实在太明显了。 　　有心人稍微探查一下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发现，毕竟金丹期和筑基期还是有很大差别，萦绕在周身的灵力又不会说谎。 　　其他人轻松便可以得知的事情，楚星澜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第一天便发现了阮朝身上的变化。 　　只是他没有说。 　　他最开始以为阮朝是修炼了什么禁术。 　　比如像逍遥门的那些修士一样，通过和其他人的亲密接触，掠夺他人的修为为自己所用。 　　那段时间，阮朝时不时就要和他腻在一起，嘴巴上的红肿明明还没有消退，眼尾还泛着薄薄的糜红，就又凑过来亲在了他的嘴唇上，还伸出细软的舌头，一下下地轻舔着他的唇缝……像极了那些善于迷惑人心的逍遥门女修。 　　而每次和他亲完之后，阮朝的实力都会进一步提升。 　　楚星澜那时候就在想，若是阮朝把他的所有修为全都吸走了他也心甘情愿。 　　毕竟朝朝这么可爱，又这么弱小，自然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保护自己。 　　至于他，没关系。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从头再来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会很快地赶上来。 　　——也是一个合格的恋爱脑了。 　　但他很快便发现，他的修为并没有消退，阮朝是遇到了另外一番奇遇，修行的也并不是什么禁术。 　　楚星澜回过神，听到了阮朝略带几分犹豫的话语。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他揪着石头旁边的草茎，一圈圈勒在手指上，很快便在细嫩的皮肤上，勒出了几道细细的痕迹，阮朝的心很乱也很纠结，他看了楚星澜一眼，快速补充道，“但我绝对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 　　“那就不要说了。”少年语气温和，眸内的金光熠熠生辉，并没有因为阮朝的隐瞒而生气，“每个人都有秘密，朝朝的小秘密也可以不用告诉我。” 　　“哥哥……”阮朝被他打动了，他抿了抿唇，差一点点就将他最大的秘密宣之于口，却看到楚星澜用碎影飞快地削起了木头，很快便削好了一个木剑送给了他。 　　手里莫名被塞了个把木剑。 　　阮朝握着有些粗糙的剑柄，很明显地错愕了一瞬。 　　“……？” 　　楚星澜目光灼灼，话语间透着满满的期待：“我教你练剑吧，学会用剑之后就会变得更厉害，同等级的修士都别想打得过你。” 　　楚星澜没有说谎，同等级之下，剑修确实打遍天下无敌手，在绝境中，甚至可以做到越级挑战对手，一打二不落下风。 　　楚星澜就曾以金丹期的修为将一位元婴期邪修斩于剑下。 　　午后的阳光依旧很刺眼，虽然气温不是很高，但照在身上依旧很不好受。 　　阮朝很想拒绝。 　　但面对楚星澜诚意满满的目光，让他很难把拒绝的话语直接说出口，只能委婉地表示。 　　“今天太阳好晒……要不然还是改天吧？” 　　成年人应该都懂得的拒绝话术，所谓的改天就是遥遥无期。 　　但楚星澜显然不是很懂，直接给出了解决办法。 　　“我们可以去悬崖下面，下面晒不到太阳。” 　　阮朝：“……”不是……你们剑修对教人练剑都是有什么执念吗？ 　　…… 　　阮朝很明显在剑术没有一点天分。 　　楚星澜已经将碎影换给了他，自己拿着那柄木剑和他对招，但阮朝还是不止一次地被他把剑从手中挑落。 　　“你握剑的姿势不对。”楚星澜过来教他，帮他调整姿势，“虎口要顶在这里，拇指和食指发力……其他三根手指也不能放松，自然握紧。” 　　楚星澜离他很近。 　　近得能闻到他身上冷清清的气息。 　　修长的手指握住了阮朝的手，耐心地帮助他纠正错误的姿势。 　　少年神色认真目光专注，一遍一遍地教授阮朝最基本的握剑常识，哪怕阮朝一次又一次地出错，他也不厌其烦。 　　听着楚星澜好听的声音，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微冷的香气。 　　阮朝的思绪渐渐飘远了。 　　他的丹田涌现出了熟悉的热度，让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凝在楚星澜微薄的唇瓣上…… 　　“……你要将灵力灌输到剑身上，下手要快准狠，不要犹豫，这样使出的剑招才不会绵软无力……如果能做到和手中的剑心意相同，人剑合一，那么剑锋所指的方向，就再也不会有你的对手。” 　　说什么呢，听不懂，只知道好像很热血的样子。 　　……想亲。 　　阮朝从来不会苛待自己，他想做什么便直接去做。 　　他抓着楚星澜的衣领往下拽，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嘴巴上。 　　亲完之后，他满意了。 　　也有心情继续练剑了。 　　他说他没听清，让楚星澜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这次要说慢一点，让他好好领悟领悟，说不定他领悟完一个开窍，直接变成天下第一的剑客。 　　楚星澜：“………” 　　这种时候，谁还会心情继续教人练剑啊？ 　　当然是…… 　　“……再亲一下。” 第78章 　　楚星澜捧着阮朝的脸, 在他的唇角边落下一个个细碎粘稠的轻吻，不知餍足地轻舔着阮朝软红的唇瓣。 　　或许是现在的气氛实在太适合说一些黏糊亲密的话语。 　　楚星澜努力克制住了自己想要继续深吻下去的欲.望，他调整了一下紊乱的呼吸, 没有多做犹豫, 便将这几日以来一直盘旋在心间的话, 直接说了出来。 　　“朝朝……”少年的声音似乎都含着炽热的烫意, 在敏感的耳侧缱绻缠绵，听得人骨头一阵酥麻。 　　他低声问：“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听到这话的阮朝，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瞬间从被亲得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发出了一个疑问的音节。 　　楚星澜以为他没有听清楚, 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只不过这次由疑问的口吻变成了肯定的语气。 　　“我们成亲吧。”他说起了这几日以来, 那些人总在他耳边提起的日子, “下个月初八，下下个月十六……” 　　少年的话语停顿了片刻, 莞尔笑道：“或者你喜欢哪一天, 日子你来定。” 　　楚星澜神色镇定, 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说话的语气也是一种闲聊的口吻，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不错, 适合在后山多练两个时辰剑一样的轻松随意。 　　但若是仔细倾听, 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带着丝丝的轻颤, 目光也一错不错地紧盯着阮朝, 不肯错过他一点的表情变化。 　　——彰显着他的内心远并没有外表所表现的这样镇定。 　　阮朝愣了一瞬。 　　他并没有如楚星澜所期待的那样，露出欣喜激动的神情。 　　反倒像是被打乱了某种计划一样措手不及，还有些许的慌乱和无措。 　　“……你认真的？” 　　楚星澜眸色暗了暗, 郑重地说，“……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如果阮家没有出事，按照原来的打算，我也会在这个时候接你回来，然后我们会去三生石下履行六年前的契约，成为天道认证的道侣。” 　　阮朝：“……” 　　“会不会有点太仓促了……”阮朝换了一种委婉的语气，“我是说我们现在的年纪还太小了，要不然再等两年，等到你二十岁再说。” 　　别说两年了，楚星澜连两个月都等不及。 　　阮朝实在太招人了。 　　他来到归元宗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就吸引了好多人的注意。 　　入云峰的门槛都快被来来往往的人踏破了。 　　那些人看他的目光楚星澜再熟悉不过，因为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盯着阮朝看的，自然能明白他们的心中所想。 　　叶轻微开玩笑似的想要给阮朝介绍下家的行为，也让楚星澜心中泛起了恐慌。 　　楚星澜没有怀疑过阮朝对他的感情。 　　阮朝喜欢他……这件事他很确定，从来没有对此生过疑心。 　　只是阮朝自小便生活在下界，生活在偏远的凌渊城中，认识的人屈指可数，凌渊城也不存在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弱冠之年能够成功筑基，就可以称之为一句少年天才。 　　这些人和楚星澜相比，就如同萤火比之明月，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是彻彻底底的云泥之别。 　　阮朝看不上他们也情有可原。 　　可上界不一样。 　　归元宗更不同。 　　归元宗是天才的聚集地，单拎出任何一个内门弟子，放在下界都可以称之为天之骄子的存在。 　　楚星澜虽然是天才中的天才，是几千年内难得一遇的修炼奇才，是千百年来唯一的飞升希望……可是，那些长老们的亲传弟子却并不比他差多少，他们同样被冠称着各种举世瞩目的称号，有几位师兄师姐的修为甚至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境界。 　　楚星澜担心……阮朝在认识了这些人之后，会变得没有那么喜欢他。 　　毕竟他没有姜玉师姐温柔可亲，善解人意，没有祝川师兄能言会道，讨人喜欢，也没有云千峰师兄成熟稳重。 　　他的身上有数不清的缺点。 　　他害怕阮朝在见到比他更好的人之后，会将原本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转移都别人的身上，会喜欢上其他人。 　　所以楚星澜有些急切地想要将两人的关系彻底坐实，在天道的见证下，成为名副其实的道侣，这样他们的灵魂就会被打下彼此的标记，就再也不会有人同他抢了。 　　楚星澜收回思绪。 　　他握住了阮朝的手指，慢慢收紧，话语间也显露出些许诱哄的意味，“只是一个普通的仪式，不需要耗费什么精力，若是你不喜欢大操大办，那我们谁都不告诉，只我们两个人签下合契即可。” 　　“……我们之间的相处也会同之前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阮朝一字一顿地说：“不会有任何改变？骗人。” 　　他的眸光一片清明，显然没有被楚星澜哄骗过去，话语间直击重点，“那我们成亲之后，也是像现在这样简单的亲亲抱抱你就满足了吗？你不会将我压在床上，同我双修吗？” 　　楚星澜：“………” 　　阮朝搂住了楚星澜的脖颈，凑到他耳边，放软了声音像是引诱一样对他道：“你知道的，我们炉鼎身体又娇又软，稍微一点刺激，都会让我们有很大的反应，身体还会散发出很好闻的香气……你真的会舍得不碰我？” 　　楚星澜：“…………” 　　楚星澜的沉默，让阮朝像是捉住了什么把柄一样，马上反客为主，抓住了对话的主动权，模糊重点，倒打一耙，“我就知道你和我成亲不是因为喜欢我，也不是因为爱我，就是馋我身子。” 　　楚星澜有些艰难地否认：“……我没有。” 　　面对阮朝质疑的目光，他只能做下保证，“只要你不愿意，我就不会……” 　　他抬起眼眸看向阮朝，看到他白瓷一样细腻的脸颊泛着薄薄的粉色，肿胀的唇瓣上还有他方才留下的未消下去的牙印，他的心中不受控制地生出旖旎的想法，身体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反应…… 　　楚星澜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飞快地移开了视线，绷紧神经做出了承诺。 　　“……不会再未经许可之下碰你。” 　　既然不会碰……那阮朝的谎言就会再多维持一段时间。 　　可这也只是缓兵之计。 　　早晚有一天还是会被发现的。 　　而且阮朝也不希望带着这样的秘密和楚星澜成亲。 　　他不想欺骗他。 　　他缓了语气，道：“那你让我再考虑考虑，三天之后会给你答案。” 　　三天之后，他就告诉楚星澜真相。 　　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心甘情愿地接受。 　　…… 　　发生了这样的变故，阮朝也没有心情继续练剑了。 　　他将碎影还给楚星澜，一个人在悬崖下面闲逛，还不许楚星澜跟着，说他自己一个人要静一静。 　　他走到一颗果树下，去摘上面的果子。 　　依然是树梢上面的最红最大。 　　他不用再像之前一样狼狈地爬上去，稍微不注意，就会从纤细的树枝上掉下来，摔得又重又惨。 　　他现在只要心神一动，释放的灵力就会切断枝杈，那些熟透了的果子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阮朝将掉落的果子捡起来。 　　系统却在此时倏然开口，【朝朝，你真的要和楚星澜成亲吗？】 　　阮朝咬了一口果子，又酸又涩，酸得他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他努力地将酸涩的果肉吞咽了下去，回答系统的疑问：【……那要看他介不介意了。】介不介意未婚妻忽然换了个性别。 　　不介意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他从小就被灌输了两人注定会在一起的观念，也从来没生出过什么后悔的念头。 　　许是从阮朝的语气中听到了它想要的答案。 　　系统沉默了下去。 　　它毫不怀疑楚星澜根本不会在意这点小事，也就只有阮朝这个当局者，才会看不透对方的心意了。 　　可它一个旁观者又没有立场替楚星澜说话。 　　而且……他们还有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 　　系统磕磕巴巴，语出惊人：【那…那你们可以在成亲之前，先…先分个手吗？】 　　阮朝以为自己被果子酸出了幻觉，头顶浮现出了鲜明的问号，【……？】 　　【为什么？】 　　系统不知该怎么和他解释，这是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主要目的，是也他们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完不成任务，他们就没办法获得积分。 　　它只能硬着头皮编瞎话：【我昨晚夜观天象，发现楚星澜背负着整个世界的气运……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气运之子你懂吧，也就是话本子里的主角，而你的命途虽然同他有多处交织，但最终还是会渐行渐远……只有你们分开，他才会突破情关，斩断命运的囚笼，问鼎大道。】 　　阮朝只听完系统的前半段话。 　　他很震惊。 　　震惊于楚星澜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他一直以为……他才是主角。 　　不然的话，系统前辈为什么会寄居在他的身体里，他又为什么会得到那么稀有的功法，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和楚星澜亲两下，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提升修为——这不是主角才会享有的待遇吗？ 　　固有的认知被彻底打破，阮朝难受地捂住了胸口，感受到了心痛。 　　【算了。】他安慰自己，【如果主角是楚星澜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反正他的东西是他的，楚星澜的东西也会是他的，谁是主角谁是配角，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不是重点啊朝朝。】系统提高了声音，有意强调，【重点是你和他必须经历分手这个重要的环节。】 　　——我们的任务才能完成。 　　阮朝皱起了眉，【那如果不分呢？不分会这么样？】 　　系统卡住了。 　　除了任务会失败，他们会被扣积分以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影响。 　　阮朝想起系统刚才说出的后半句话，眉头越皱越深，【不分的话……我们的命途就会渐行渐远？】 　　按照原本的剧情设定是这样的。 　　不管分不分手，他们最终都会走出彼此的世界，直到彼此之间再无任何交集。 　　但现在剧情线崩得连亲妈都不认识，之后会发生什么，系统也没办法预料。 　　只能含糊不清地表示可能吧。 　　系统又说：【又不是让你们真的分开，演一场戏也可以。】 　　这种事情对阮朝来说，不是最拿手了吗。 　　几乎每一个小世界，都要经历一场哄骗主系统认知的戏码。 　　他们已经驾轻就熟了。 　　只可惜现在的阮朝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只能让系统来教他。 　　系统：【分开之后再复合也没有关系。】 　　系统：【就算直接成亲也可以。】 　　系统：【但必须是要楚星澜先提分手。】 　　这是完成任务的先决条件。 第79章 　　系统告知阮朝, 楚星澜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是气运加身的天道之子，彻底粉碎了阮朝的主角梦。 　　在他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令人悲伤的事实之后, 它又说, 他们两个人在决定成亲之前必须经历一次分手的环节, 楚星澜才能走上属于主角的既定道路, 成功问鼎大道。 　　是我颠了…… 　　还是这个世界颠了？ 　　阮朝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舔了舔微肿的唇瓣，感受到了轻微的钝痛……是之前楚星澜亲出来的。 　　楚星澜没用多大的力气，也没有像上次一样像狗舔骨头一样咬他, 但他亲得实在太久了，阮朝的唇肉又很软嫩, 只是被吮吸了一会就肿了起来, 微风吹过都会泛起细细密密的刺疼。 　　能感觉到痛……就说明不是在做梦。 　　阮朝的头脑清明了一瞬。 　　他想起了系统刚刚才说过的话。 　　不仅要和楚星澜分手, 这个分手还必须是楚星澜先提出来。 　　真是给他出了好大一个的难题。 　　不过也并非不可能完成。 　　也许在他向楚星澜坦白自己的真实性别之后, 楚星澜一个接受不了，就会和他提分手了。 　　系统传授了阮朝修炼功法, 帮助他脱离了炉鼎资质的桎梏, 摆脱了注定要依赖别人的菟丝花命运, 阮朝心中对它还是有几分信任。 　　但也并不是它说什么, 阮朝都会不管不顾地全盘接受。 　　只是……他心中也有了几分朦朦胧胧的猜想，像是笼着一层轻纱, 模糊不清的潜意识, 让他觉得, 他好像的确是带着某些任务来到这个世界上, 而系统所说的事情，就是他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几枚斑驳的记忆碎片，还没等到阮朝伸出手去捕捉, 它们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系统察觉到了阮朝的变化，的反应却很大，声音也透着明显的激动，【朝朝，你有想起什么吗？】 　　阮朝顿了顿，迟疑地摇了摇头，【没有。】 　　系统的语气弱了下去，似乎有些失望的模样，拉长语调说了声好吧。 　　这该死的Bug依然存在，阮朝依然是处于失去记忆的状态，只能等着这个世界结束之后，才能恢复正常了。 　　它知道阮朝喜欢楚星澜，担心他会因为任务而为难，小声同他说，【不需要你和楚星澜真的分手，就是联合一起做一场戏也可以，哪怕刚刚分手的下一刻，就马上复合也没有关系。】总之要把表面功夫做到位，凭着主系统对宿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态度，他们很轻松就能糊弄过去。 　　宿主和楚星澜之间的关系不会受到影响，他们还可以轻轻松松地拿到积分……皆大欢喜。 　　…… 　　三天的时间转瞬而逝。 　　很快便来到了阮朝和楚星澜约定好的，坦白真相的时间。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怎么说也是他刻意隐藏了整整六年的秘密。 　　六年的时间会改变很多的东西。 　　从最开始的连衣裙都不会穿，笨手笨脚地总是将裙子穿反，到现在他可以轻松地绾出一个漂亮的发髻，并且根据不同发型搭配出不同形制的裙装……让自己看起来更像女孩子。 　　阮朝坐在镜子前，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穿着白色的裙子，披散着长发，柔顺的发丝一直迤逦到腰间，显得一张脸不足巴掌般大小。 　　皮肤很白，眼睛很大，下颌微尖，鼻子又挺又翘，嘴巴红红的，像是一朵半开半阖的花瓣。 　　阮朝看惯了自己的脸，也看不出自己长得有多么美貌，只知道应该还算是漂亮的。 　　不然的话，楚星澜也不会总盯着他发呆了。 　　阮朝扎了一个高马尾，用发冠束好，又换了一件白色的，属于男子的衣袍，袖口绣着象征身份的浅金云纹，腰间是镶金白玉腰带，勾勒出了纤细的腰身。 　　没错，是楚星澜的衣服。 　　他的储物戒里都是各种各样的漂亮裙装，发钗首饰，没有一点属于男子的服饰，只能捡楚星澜的衣裳来穿了。 　　除了衣袍有些大，袖口有些宽，下摆长得能够绊倒人之外，也没有什么也特别大的缺点了。 　　阮朝对着镜子转了个圈。 　　倒有了几分翩翩少年的英姿。 　　因为年纪小，他的五官尚未完全长开，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但在恢复了男子装扮以后，不再刻意地用头发来修饰脸型，倒也不会再有人将他错认成女孩子。 　　阮朝满意了，去外面找楚星澜。 　　楚星澜在种桃树。 　　是刚来到入云峰的那天，看到这一片落英缤纷的桃花林时，阮朝随口提起过的，说比起漂亮的桃花，他更喜欢鲜嫩多汁的桃子，楚星澜便放在了心上。 　　这两天他都在忙活着种树事宜。 　　阮朝偶尔也会帮帮他，比如帮他浇浇水，松松土，在树苗根部施加一点灵气，帮助它们长得更快一些。 　　阮朝找到楚星澜的时候，他已经种完了最后一棵桃树苗，林中桃花已经凋落了大半，粉嫩的花瓣落在地上，碾进了尘土里。 　　粗壮的桃树干抽出了翠绿的枝丫，树叶随着微风的吹拂，簌簌作响。 　　在一众苍松劲翠的古树旁，这些树苗被种得东倒西歪，一个比一个垂头丧气，脆弱的枝干幼小又细嫩，叶子也干巴巴地缺少水分，似乎稍微大一点的风都能将它们吹到。 　　有树苗的根系还裸露在外，被楚星澜随意踢了些泥土糊上。 　　楚星澜惯于拿剑的手，显然没做过这种事，哪怕已经种了好几天的树，他的动作依然生疏极了，手指掐了个法决，便有一大捧水从天而降，原本就歪歪扭扭的树苗，被水冲得顿时倒在了地上。 　　水浇的有些太多了。 　　楚星澜明显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将树苗扶起来，灵力像是不要钱一样向树苗根部疯狂涌动，很快，树苗的根系便扎根在了泥土里，耸动着嫩绿的枝叶，挺直了小身板。 　　阮朝在旁边默默观望了半晌。 　　若是寻常地界，照这样的方式胡乱种下去，这些树苗不出几日便会一一枯萎。 　　但入云峰风水养人，流淌而过的湖水都蕴满了灵力，十分适合花草树木的生长，楚星澜又灌输了大量的灵气，就算是枯凋的树干都会重新抽满枝杈，更何况本就充满活力，生机勃勃的小树了。 　　楚星澜似是在此时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偏过头看向他。 　　阮朝的身体有一瞬间紧绷。 　　他今天没有穿裙子，没有做女子打扮……楚星澜应该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然而少年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如往常地弯起唇角，向他招了招手，“朝朝，过来。” 　　阮朝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楚星澜牵住了他的手，领着他看去自己种下的一排小树。 　　少年眸中像是溢满了星星，闪闪发亮。 　　似乎种下这些桃树，比他领悟了一套剑法更有成就感。 　　他大手一挥，“朝朝你看，这是我们一起种下的树。” 　　阮朝……阮朝有亿点点点心虚。 　　因为他根本就没怎么出力。 　　这些树几乎全都是楚星澜一个人种下的，他只是偶尔跟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而已。 　　楚星澜却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依然自顾自地说，“……每一棵树我都施加了灵力，不出意外的话，它们明年就会结桃子。” 　　阮朝也被他带偏了思绪，忍不住跟着他的话题一起思考，“那结的桃子会甜吗？” 　　“卖我树苗的人说不甜不要钱，只要我去寻他，他就会把钱退给我。” 　　“你是在店里买的？” 　　“是在路边买的，一百灵石一棵。” 　　楚星澜显然对灵石没有什么概念，但阮朝在下界生活过很长时间，大致了解行情，就算是上界物价飞涨，一棵普普通通的树苗，也总不可能卖到一百灵石。 　　楚星澜明显是被人当冤大头宰了。 　　阮朝又问：“你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吗？” 　　楚星澜摇了摇头。 　　他买下树苗之后，就迫不及待回到了入云峰，想要种下来让阮朝看看，根本没想着去问这些最基本的信息。 　　阮朝：“那过了一年之后，桃子若是不甜的话，你去哪里找他呢？” 　　楚星澜怔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这一茬，神情间显露出了些许懊恼。 　　阮朝伸出手替他蹭掉脸上沾染的灰尘，放软声音安慰他，“找不到就算了，不甜的话我们明年还可以接着种。” 　　楚星澜嗯了一声。 　　将阮朝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阮朝盯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小树苗，才想起来自己来找楚星澜的目的。 　　他将腰间的玉带扯正，理了理发冠，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袖口的浅金色云纹，这种重复性的小动作，似乎让他的心中更有底气了一些。 　　过了一会，他抬起眼眸，直直地看向面前的少年，冷不丁地开口问：“楚星澜，你没看出来今天的我和以往的我有什么不同吗？” 　　这一次，阮朝没有再刻意改变嗓音，保持着女子的婉转和清丽，将原本清澈好听的，属于少年的音线彻彻底底地显露了出来。 　　楚星澜定定地凝视了他半响。 　　耳朵悄无声息地泛起了红晕。 　　他轻咳了一声，道：“你穿的是我的衣服。” 　　衣衫上还有属于楚星澜的清清冷冷的好闻气息，将阮朝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像是在他身上人为的刻下了标记一样。 　　被他这样直白的说出来，阮朝蜷缩着手指，握紧了衣袖，解释道：“我找不到别的衣服穿了，只能先穿你的出来，不过这衣服好看是好看，确实有点不合身，松松垮垮的，袖口也很长，全靠腰带撑着才没有掉下来……不是！” 　　说到这里，阮朝慢慢拧起了眉，忍不住拔高了一些音量，“你只注意到了这个？” 　　楚星澜浅金色的眼瞳中显现出了疑惑的情绪：“还有什么？” 　　阮朝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做下了某个决定。 　　他抓住楚星澜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让他的手指一点点抚摸过自己的五官。 　　“这回总该看出来了吧？” 　　楚星澜：“……？” 　　阮朝：“……”我真服了。 　　虽然楚星澜什么都没说，阮朝还是看出了他的茫然。 　　他不仅怀疑楚星澜的眼睛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他都暗示得这么明显，楚星澜居然还什么都没发现。 　　他拽着楚星澜的手，向下移，直接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手感很软。 　　却并没有女子应该隆起的弧度。 　　简而明知地向他坦明了自己的真实性别。 　　阮朝也是一时冲动才做出这样的举动，他的脸上也泛起了些许红晕，感受到楚星澜的手掌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烫，烫得他身体也不自觉地开始发起热来。 　　“朝朝……”少年的声音染上了一些沙哑，眸光似乎也变得更加炙热了几分，他的手掌慢慢下移，拦住了阮朝的腰，将他揽在了怀里，克制着语气道，“不可以在外面做这种事。” 　　如果他收敛一下手中的力气，不紧紧箍住阮朝的腰身，将他往自己怀里揽的话，似乎这句话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阮朝双手抵着他胸膛，将他往外推。 　　“先别抱，你先放开我……”楚星澜微烫的手指落在了他腰间，那里也开始泛起了酸胀的痒意，“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楚星澜不管，他只是嘴上说着好听，行动却完全和话语相反，说什么不可以在外面做这样的事，却还要偏过头，凑过来想要亲阮朝。 　　阮朝及时用手挡住了他的嘴巴。 　　楚星澜垂着眼睫凝视着他。 　　他的睫毛很长很浓密，尾部的地方微微上翘，眼皮的褶皱也很深，垂着眼眸盯着人看时自带深情Buff。 　　好像不管阮朝变成什么样，他都会一如既往地喜欢他，永远都不会变。 　　阮朝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了半拍。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话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都吐了出来。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看不出来我一直在骗你吗？” 　　“我根本不是女的，这些年来也一直在男扮女装，就是想要利用你，想要霸占你未婚妻的身份，借着你的助力在下界站稳脚跟，不然的话我这个炉鼎早就被人抢占过去，吃干抹净了。” 　　“……说完了？”楚星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也淡淡的。 　　没有料到楚星澜会是这样的反应，阮朝表情空白了一瞬，愣愣地点头，“说完了。” 　　楚星澜低垂的视线，黏在了阮朝红润的唇瓣上，那里有一颗小小的不甚明显的唇珠，藏在最里面的位置，需要亲上许久才能颤颤巍巍地显露出身形。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眸色变暗了一些，低声问：“……那现在可以亲了吗？” 第80章 　　阮朝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之后, 楚星澜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眨了眨眼睛，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了，只能声音干涩地重复, “你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吗？” 　　楚星澜眸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很清楚。”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晰。 　　阮朝蹙起了眉, 有些疑惑地看向他：“那你……一点都不介意？” 　　楚星澜抬起了阮朝的下颌, 拇指在他嘴巴上按了按，感受唇肉的软嫩之后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变成了细微的摩挲……他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阮朝的唇瓣, 似乎下一瞬就会经受不住诱惑亲下去。 　　“早就知道的事情，我为什么要介意？” 　　阮朝不由睁大了眼睛。 　　楚星澜却已经亲了下来。 　　另外一只手掌牢牢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视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少年清冷的声音同时在他耳边响起, 夹杂着微热的吐息, 全都洒在了他敏感的脸侧。 　　他说：“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了。” 　　阮朝的脑海中似乎炸出了一片绚烂的烟花炸得他无所适从, 不知所措。 　　以至于楚星澜像是条饿了八辈子的狗一样，亲得又重又急, 只一瞬便抵着他的牙齿, 亲进了湿软口腔中……他也没有像上次一样推拒他, 咬着他的舌头, 不让他舔。 　　从看见阮朝的第一眼起，楚星澜就知道这个在热闹的灯市上, 直直地撞在他怀里的人并不是个真正的小女孩。 　　他穿着脏兮兮的襦裙, 头发乱蓬蓬的, 脸上也黑一块白一块, 像是刚从泥堆里打过滚才一样，尚且稚嫩的五官却漂亮又惹眼，说话的声音也又软又嫩, 其他人都看不出来他的真实性别，只当他是个平白蒙难的小姑娘。 　　可偏偏只有楚星澜内心涌起了一股强烈的直觉，明晃晃地告诉他，他怀里抱着的小孩并不是他的真实面目，而是做了伪装。 　　楚星澜从阮朝的唇齿间退出来，有暧昧的银丝在缓慢拉断，他舔了舔被吮咬的微肿的唇珠，又用牙齿在上面轻咬了一下，没舍得用力，怀里的人就微微颤抖了起来，嘴巴也发出了难耐的呻.吟。 　　炉鼎的体质很敏感。 　　稍微刺激一些的亲密，都会引发强烈的反应。 　　楚星澜没再继续，他缓了缓，哑着声音继续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装扮成女孩儿，才会穿裙子戴首饰，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阮朝被亲得腿有点软，只是攀着少年有力的手臂才没有倒在他怀里。 　　说话时也不免带上了浅浅的鼻音。 　　“不……不是。”他否认了楚星澜的猜测，对他说出了真相，“是阮家家主对我威逼利诱，恐吓我吓唬我，说只有女子身份的炉鼎才会卖出价值，而男子身份的炉鼎不会讨得任何人的欢喜，只会引来厌恶。” 　　“他对我说，若是想安安生生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这个秘密，否则，我这辈子都会被人当成小猫小狗一样，锁在后院里别想出来。” 　　“后来我被坏人绑走，逃出来之后就遇见了你，你从那些坏人手里救了我……我也以为你是看我长得可爱，想要一个小妹妹，才会将我带回楚家。” 　　楚星澜默默听着阮朝的解释，却在此时伸出手指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指间的软肉又嫩又滑，他一本正经地附和阮朝的话语：“小时候的你确实很可爱，像是一个软乎乎的糯米球。” 　　“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可爱……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时，我心都要化了，根本舍不得拒绝你的任何请求。” 　　所以当阮朝说想要跟他走时，他就迫不及待地将他拐回家了。 　　甚至还有阴暗的念头一闪而过。 　　想将他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 　　只给他一个人当弟弟。 　　不只是小时候，楚星澜现在也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尤其是当阮朝睁着浅色的眼瞳，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时，无法言说的阴暗欲.望就此达到了顶峰。 　　表面上风光霁月，不染纤尘的少年修士，全靠着道德经，清心诀来压抑自己的内心，维持着清冷矜贵的假象。 　　阮朝猝不及防被楚星澜捏住了脸，他向后躲了躲，楚星澜又追上来……没有半点想要松开的意思，只能由着他捏了，只是说话时不免有些含糊不清。 　　“那我现在呢？现在不可爱吗？” 　　楚星澜低声道：“……也可爱。” 　　不过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可爱。 　　是一种让他想亲，想抱，想……想做一些更过分事情的可爱。 　　阮朝听到楚星澜夸自己，满意地弯起了眼睛，他伸出手臂搂住了楚星澜的腰身，将脸埋在了他的胸膛上，听到了少年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我那时年纪太小了，什么都不懂，自然是大人说什么我便信什么，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 　　后来等年纪稍大了些之后，知道了未婚妻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后，就更不敢说了。 　　他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全靠楚星澜的庇护才能在阮家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全靠上界楚家的威名，才不会引来别人的觊觎，他不敢拿自己的人生当赌注，去赌楚星澜不会介意。 　　所以他只能将错就错，说谎骗他。 　　但好在这件事从最开始便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阴差阳错，但殊途同归。 　　阮朝：“哥哥，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没关系，现在也不晚，而且我也有错，没有早一点发现你的顾虑。”楚星澜将阮朝散落的发丝别到了耳后，语气温柔地安抚他的情绪，“不管是穿裙子戴发簪，装扮成女孩子的朝朝，还是穿我的衣衫戴我的发冠……恢复了真实性别的朝朝，我都喜欢。” 　　喜欢得不行。 　　阮朝放轻了声音：“我也很喜欢哥哥。” 　　“……很喜欢楚星澜。” 　　这还是楚星澜第一次听到阮朝直言不讳地说他喜欢自己。 　　少年身形微微一僵，呼吸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停滞住了。 　　某种激荡的情绪在胸口处爆炸开，让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中的力气，指腹陷在了阮朝腰间的软肉中。 　　阮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声控诉：“你下手轻些，你抓得我有点疼。” 　　楚星澜嗯了一声，收敛了力道。 　　他们抱了好一会才松开。 　　“既然我们两情相许，彼此之间也没有了秘密……”楚星澜试探地问询，“那是不是可以商定婚期了？” 　　……果然还是来了。 　　解决了两人之间唯一的阻碍，阮朝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对成亲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他红着脸道：“……就那下下个月吧。” 　　“你不说下下个月十六正是适合成亲的好日子吗。”阮朝开始提要求，“不过你不许把这个消息告诉别人，我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一大堆人围着自己，更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仪式，归云宗的人我都不熟，他们若是都来观礼我会很尴尬……结契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好了。” 　　修真界的人好像很尊师重道，对师父都很尊敬，也很重视。 　　阮朝替楚星澜考虑，又补充道：“顶多再加一个你师父。” 　　楚星澜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小情侣之间的氛围很甜蜜，看向彼此的目光粘稠地似乎都能拉出丝来。 　　系统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轻咳了两声，一声比一声用力，似是在提醒阮朝不要忘记了他们的任务。 　　在一起可以 　　成亲也可以。 　　就算是在彼此的灵魂上落下烙印，在天道的见证下，成为相伴一生的道侣也不是不行。 　　但在此之前，请务必先分一次手。 　　阮朝神色微僵。 　　努力装成了若无其事的模样。 　　“在此之前你还要答应我另外一个条件。” 　　楚星澜：“你说。” 　　别说是一个条件了，就算十个百个一千个他也会眼睛不眨一下地统统答应下来。 　　阮朝做足了心里建设，才在系统暗戳戳地催促中，眸光闪躲着，有些艰难地开口，“我们在成亲之前……可以先分个手吗？” 　　楚星澜：“…………” 　　“嗯？”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和阮朝确定一下。 　　“你说的分手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阮朝挤出了一个字“……是。” 　　他小心地瞥了楚星澜一眼，看到了他压抑在眼眸中沉沉的郁色，眉峰也紧紧皱在了一起。 　　少年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大概是觉得阮朝在耍他，是在故意逗他完玩，刚刚答应和他成亲，就又猝不及防地和他提分手……是个人都没办法接受。 　　“我不同意。”楚星澜的声音都冷了下来，“你别想了。” 　　“你先别急着拒绝啊，先听我说。”阮朝拉着楚星澜的袖口，像是撒娇一样小幅度晃了晃，软着声音道，“我们只要做做样子就可以了，又不是真的要分开，说过分手之后也可以马上复合的。” 　　楚星澜眉峰蹙起的弧度舒缓了一些，但还是忍不住问：“那我们分手还有什么必要意义吗？” 　　阮朝偏过了视线。 　　他不能暴露系统的存在，只能将这口锅稳稳地扣在了自己头上：“你就当我……戏瘾犯了，想演一场戏吧。” 　　楚星澜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答案。 　　开始陪阮朝演戏。 　　系统早就制定好了一系列的计划，只等着阮朝来实施。 　　它翻开小本本，一本正经地念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践踏楚星澜的人格，欺辱他的心意，让他对你生出厌恶心理，然后合情合理地分开。】 　　阮朝蹙起了眉：【……可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系统：【演戏嘛，自然是要演得像一点，演得合理一些，就算是装也要装出全套来，这样才方便唬人。】 　　阮朝：【……好吧。】 　　【那我要怎么做？】 　　【要任性，要作妖，要肆意妄为，要无理取闹，不管楚星澜干什么你都不满意，不管他做什么事你都能挑出错来，反正怎么讨人厌怎么来，如此重复个六七八遍，楚星澜再稍稍展现出不耐的态度，和你提分手就可以了。】 　　…… 　　他们用了三天的时间演戏。 　　阮朝无时无刻不在作妖，不在无理取闹。 　　吃饭吃到一半，他会将筷子啪得一声放在桌上，冷着一张小脸，说没有某一道菜，这饭他就不吃了。 　　楚星澜也适时地进入了角色，哄他下次肯定做这道菜。 　　“可我现在就要吃。” 　　楚星澜垂下了视线，妥协道：“那我下山去买，你等我一会，我一刻钟的时间就会赶回来。” 　　阮朝蹙起了好看的眉毛，暗地里悄悄冲楚星澜使了个眼色，楚星澜心领神会地将桌子上的饭菜统统转移到了别处。 　　下一瞬，阮朝就啪的一声掀翻了整个桌子。 　　木质的桌面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下，滚落到门边才堪堪停下来。 　　阮朝冷声道：“既然我吃不到想吃的，那大家都别吃了。” 　　…… 　　他会在半夜将楚星澜叫醒，说要去山谷下面练剑，等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之后，他又会改了话锋，说要回去睡觉，如此反复无常两三次之后，阮朝困得不行，上下眼皮粘在一起怎么分都分不开了。 　　最后他趴在了楚星澜宽阔的脊背上，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对方含着些许无奈的话语。 　　“你折腾我一个人就好了，干嘛还要折腾自己……” 　　阮朝收紧了力度，像是缺乏安全感一样将他揽得更紧了一些，纤细的手臂完全圈在了他的脖颈上。 　　……都怪系统前辈。 　　非要弄出这么一个任务来折腾他们，让他们连觉都睡不安稳，大晚上的还要作来作去。 　　算了……它也不想的。 　　这也不是它愿意看到的局面。 　　还是不怪它了。 　　阮朝将脸贴在楚星澜的脊背上，听到了丛林中细小的虫鸣声。 　　在清冷如霜的月色下，在少年轻稳的脚步声中，他们一起回家。 第81章 　　阮朝的演技说不上多么出色, 楚星澜更是没有演技。 　　无论阮朝表现得多么任性，多么无理取闹，多么蛮不讲理, 就连楚星澜挂在剑上的剑穗不是他喜欢的颜色, 他都要找理由发好大一通脾气, 晚上练剑的时候稍微晚回来一些, 他都要抱着手臂，冷着一张小脸问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人了。 　　可就算这样, 楚星澜依然演不出一点不耐烦的情绪来。 　　搞得阮朝有点像在唱独角戏。 　　不管他怎么作怎么闹，对方都十分好脾气地照单全收。 　　这样可不行。 　　虽然阮朝演戏演得也有些烦了, 可楚星澜一点负面情绪都不愿意给他, 之后的分手又要怎么顺利成章地提出来。 　　……得再加一把劲。 　　务必让楚星澜生一次气, 然后直接暗示他让他提分手, 结束这场折磨人的戏码。 　　阮朝倚在门框处，开始今日份的找茬戏码。 　　他揉了揉脸, 维持住一个生气的表情。 　　细长的眉毛慢慢蹙了起来, 浅色的眼瞳中也含着淡淡的不悦, 唇角一点点往下压……他环抱着手臂, 神色不善地上下打量着楚星澜。 　　少年刚刚练剑回来，呼吸还有些乱。 　　目光转向他时, 眸中沉寂的星光顿时亮了起来, 直直地盯着他。 　　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若是以往, 阮朝肯定会凑到他面前, 直接扑到他怀里撒娇，两人会黏黏糊糊地抱上一会，说一些腻人的话语…… 　　然后楚星澜就会从储物戒中, 拿出一份特意从山下买来的吃食投喂阮朝。 　　有的时候会是一盒做工精细的糕点蜜饯，有的时候会是从酒楼里打包回来的饭菜，有的时候会是在小摊上买来的零食小吃……每天都不一样，每天都让阮朝充满期待感。 　　只要楚星澜出门，都会给他带好吃的。 　　他只要揽住对方的腰身，将脸埋在他胸口上，软着声音说几句好听的话语，叫两声哥哥……楚星澜就会将他的手塞得满满当当的，装都装不下。 　　也不知道楚星澜今天给他带什么了。 　　阮朝思绪飘飞，下意识地向楚星澜的方向挪动了两下脚步，只差一点点就又张开手臂抱了上去。 　　习惯害人，习惯害人…… 　　阮朝及时清醒过来，他按耐住了这股冲动，轻拍了拍脸，让自己的表情重新维持在生气的情绪上。 　　然后脱口而出的便是冰冷的质问。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等了多久？” 　　楚星澜：“………”又开始了吗。 　　因为没有像以往一样得到一个软软的，温暖的拥抱，少年有些许失望，但他很快便收敛了情绪，开始陪着阮朝演戏。 　　他垂下眼睫，道歉道得越发熟练。 　　“对不起朝朝，我不是有意的，下次我会早点回来。” 　　“这一次还不够，你还想有下一次？”阮朝提高音量，揪着他话语中的错处不放。“那下一次你是不是直接睡在外面，不回来了？” 　　楚星澜：“………” 　　阮朝开始无中生有：“我早就发现你不对劲了，你不仅每天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对我也越来越不耐烦，我无论说什么，你都板着一张脸不回话，就像是当我不存在一样……你知不知道这样很讨人厌？” 　　楚星澜：“……对不起。” 　　阮朝：“你除了会说对不起还会说什么？” 　　还会说…… 　　“我错了。” 　　楚星澜想了想，又接了一句，“以后都不会了。” 　　阮朝很不满意。 　　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他只能继续无理取闹：“你连道歉都是在敷衍我。” 　　阮朝上前一步，几乎是将楚星澜抵在了墙壁上。 　　少年比他高出很多，垂落下的目光也像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阮朝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感受到对方纤长的睫毛，像是柄小刷子一样在细嫩的掌心处轻轻眨动了两下……有点痒。 　　但他并没有收回手，而是选择借题发挥，“我不喜欢你这样看着我。” 　　“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好像我是什么你伸手就可以碾碎的蝼蚁一样，好像你天生便没有感情，好像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不配被你放在心上……”阮朝的话语越来越轻，也难免地带上了一些心虚，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在说假话，是只能遮住楚星澜的眼睛，才能说出口的假话。 　　“你是天之骄子，是归元宗前途无量的首席弟子，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奇才，而我呢？我只是下界的一个普通人，资质平平无奇，还拥有炉鼎的体质，被一堆坏人所觊觎……无论是家室，地位还是能力，我都和你有着天差地别。” 　　阮朝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将后面的话说出了口。 　　“楚星澜，你是不是早就觉得我配不上你，早就想和我……”分手了。 　　阮朝放开了手。 　　直直地盯着楚星澜的眼睛。 　　少年点漆般的瞳孔间夹杂着一缕很好看的淡金色，每当他抬起眼眸时，那缕金色就会微微闪耀，像是最名贵的宝石一样璀璨，十分引人注意。 　　即使明知道是在演戏，明知道这些话都不是阮朝的真心话，但他看起来还是有些不高兴，眼眸中的金色都黯淡了许多，像是一只耷拉尾巴的小狗。 　　阮朝留意到了楚星澜的变化，很想伸出手臂抱一抱他，再碰一碰他的眼睛，小声和他解释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想过，都是形势所迫，所以才不得不这么做……但现在并不是安慰人的好时机。 　　有了情绪波动……后面的分手就可以顺利提出来了。 　　阮朝悄悄摸摸地冲他眨了一下右眼，示意他赶快接话，赶快和他提分手。 　　楚星澜心里也清楚不能白费了阮朝的努力，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复杂的情绪压在了心底，继续将这场戏码演下去。 　　他揣测了一下阮朝的心意，试探性地开口：“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不对，不对，不对！ 　　说错了！说错了！ 　　阮朝冲他做口型，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和他提分手了。 　　楚星澜无声问道：“现在吗？” 　　阮朝同样无声回答：“就是现在，演完就——” 　　“结，束，了。” 　　将他们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行为完全尽收眼底的系统：【………】 　　知道你们感情好，知道你们不舍得对彼此放狠话，但你们演戏总归要演得真一点，‘眉目传情’也就算了，怎么还能中间偷偷摸摸传小话呢，这也太不敬业了！ 　　系统十分刻意地咳嗽了两声，示意阮朝收敛一点，已经到最后了，再坚持坚持，不要前功尽弃。 　　阮朝闭上了嘴巴。 　　只能用眼神示意楚星澜，快点将分手两个字说出来。 　　楚星澜：“……” 　　他偏开了目光，视线落在了桌角的划痕上，那是之前阮朝为了展现自己的喜怒无常，将桌子打翻时不小心划上的。 　　很小的一道痕迹，只划伤了表皮，露出一点白色的木质内里，不留意的话根本看不到。 　　…… 　　似乎将视线移开，不盯着阮朝看，那些将要说出口的难听话语，就不是对他说的。 　　楚星澜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最近真的很古怪，很讨……很不讨人喜欢，稍微不如意你都会发好大的脾气，一点都不比从前可爱。” 　　阮朝习惯性地将所有过错推到楚星澜的头上，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还不是因为你，不然的话我怎么会变成这幅讨人厌的模样。” 　　楚星澜的声音越来越冷，慢慢凝成了冰，“既然你对我这么不满意，那我们还是……” 　　后面的话说得极为艰难，停顿了好久，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的 　　“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一下好了。” 　　阮朝睁大了眼睛。 　　迫不及待地说了声好。 第82章 　　时间仿佛在此刻暂停了, 气氛似乎也就此凝结。 　　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有动作。 　　房间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阮朝在心中默默从一数到了十，又从十数回了一，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应该足够满足系统的要求了。 　　他也不再忍耐, 直接扑到了楚星澜的怀里。 　　手臂搂着对方的腰, 从胸口处抬起眼眸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一小会, 然后小幅度地弯了弯唇角，软着声音道，“冷静的时间差不多了, 我们复合吧。” 　　他一改之前嚣张跋扈的模样，弯着唇角轻笑的样子又软又可爱, 声音也很甜, 几乎能掐出水来。 　　楚星澜愣了一瞬。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的指尖已经不自觉地触碰到了阮朝的脸, 两根手指轻轻地掐住了脸颊上的软肉。 　　很软，也很嫩, 似乎稍微不留意, 就会从指节间滑出去。 　　但也软得让人根本舍不得用力。 　　察觉到脸上的力度逐渐有了松开的趋势, 阮朝握住了楚星澜的手掌, 不让他放开。 　　“掐了我的脸，就得同意我的要求。”因为被捏着脸颊, 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含糊不清, “我决定, 我们现在又在一起了, 这回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楚星澜轻笑了一声，说了句好。 　　“都听你的。” 　　正默默将数据压缩，打包, 上传的系统：【………】 　　真是服了你们这对腻人的小情侣了。 　　…… 　　在任务结束之后，阮朝终于不用再强迫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终于可以不用心口不一地去对喜欢的人说一些难听的话。 　　他如释重负，觉得空气都变得新鲜了许多，但心中还是残存着些许难以言说的忧虑。 　　他忍不住询问系统，他和楚星澜之间的分手戏码演完之后，就不会再遇到什么波折了吧。 　　系统迟疑了一瞬，果断地回答：【当然了。】 　　过了一会，它又送上了十分真切的祝福。 　　【……你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 　　两个人的婚期定在了下下个月十六，还有整整两个月的准备时间。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因为阮朝打定了主意不让任何人知晓。 　　他和归元宗的人都不是很熟，在这里住的这些时日里，满打满算只认识了两个人。 　　一个是楚星澜的师姐姜玉，也是归元宗里数一数二的催婚人士，每次遇到楚星澜她都会旁敲侧击地询问一番，两人到底什么时候成亲，在楚星澜明确表示，他们的婚事打算私下举办之后，不准备邀请旁人时，还表达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可惜。 　　另一个是被阮朝几盒糕点就彻底收买了的叶轻微，偶尔得闲，就会来入云峰找阮朝玩。 　　叶轻微也是第二个发现阮朝真实性别的人。 　　在和楚星澜坦白了自己并非女子之后，阮朝就没有再穿过裙子，梳过发髻，这两天他穿的都是楚星澜的衣服，是他几年前穿过的，现在已经不合身的弟子制服。 　　叶轻微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还差点把他错认成了楚星澜。 　　彼时的阮朝正拎着小木桶给新种下的桃树苗浇水，桶里的水是蕴满灵力的山泉水，是他早上起来的时候特意在山脚下打的——没有依靠楚星澜的帮助，全靠他一个人将这桶水一路从山脚拎到了山上。 　　他真是太有毅力了。 　　原本是有满满一桶的，但山路很不好走，走到一半的时候不小心洒了一些，他又嫌弃太重，勒得手掌心疼，又悄咪咪地给路边的野花浇了一些，所以最后只剩下半桶水了。 　　阮朝轻晃了一下木桶，清澈的水面波动起了轻微的涟漪，即使隔着一些距离，也可以闻到泉水的甘甜。 　　他在心中大致计算了一下，每棵树苗应该都可以分到半瓢水，虽然聊胜于无，但也算是他的心意了。 　　所以…… 　　“你们要快一点长大。”阮朝摸了摸树干，用满含期待的口吻轻声道，“要开最漂亮的桃花，结最好吃的桃子。” 　　…… 　　叶轻微今天很闲，闲得她又来找阮朝玩了，顺便来蹭吃蹭喝，因为阮朝这里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好吃的，每次她都会吃得肚子鼓鼓的再回去。 　　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云翠楼的大肘子……她前两天吃过一次，一直念念不忘的，梦里都是成精了的大肘子，往她嘴里飞。 　　不能想，一想又馋了。 　　叶轻微吸溜了一下口水，在屋内屋外溜达了两圈，也没有找到阮朝，最后在不远处的桃树林里发现了人影。 　　是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少年。 　　穿着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色衣袍，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腰间配着一柄霜白色的长剑……剑鞘的纹路十分熟悉，古朴中透着一神秘，剑柄上还挂着一条红色的，串了两个小珠子的剑穗，与剑身整体十分不搭。 　　很明显是碎影剑。 　　粉色裙装的娇俏少女站在阮朝的身后，半眯着眼睛打量了他许久，最后有些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楚师兄。 　　“……你身高缩水了吗？怎么变得这么小？” 　　好奇怪……感觉站起来还没我高呢。 　　听到少女的声音，阮朝有些诧异地回头：“你认错人了。” 　　“我不是楚星澜。” 　　叶轻微顿时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盯着他看了半响，很快便从这张无可挑剔的脸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阮朝……？”她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你干嘛穿着楚星澜的衣裳，还带着他的剑？” 　　“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但总有些奇怪。”叶轻微道，“你怎么心血来潮女扮男装了？” 　　阮朝沉默了片刻，继续给桃树浇水，有一棵树的叶子有些发黄，他又给它施加了好多的灵力，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站起身回应叶轻微的疑问。 　　“你说反了。” 　　叶轻微盯着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少年，盯着他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瞳，不知不觉间红了脸。 　　阮朝长得好看，不管是穿女装还是穿男装都十分有特色，十分引人瞩目。 　　墨色的长发只用一根浅色的发带简单地束起，随着微风缓缓起伏，玉白色的腰带勾勒出了少年纤细的腰肢，左侧佩戴着长剑彰显出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张扬和意气…… 　　看着看着，叶轻微感觉自己的脸好像更红了一些，她偏过头，小声嘀咕，“哪里说反了，扮男装的不是你吗？” 　　阮朝耐心提示她：“不是这个反。” 　　“那还有什么……”叶轻微蹙起了眉，回想起刚才说的那句话，“女扮男装……男扮女装？！” 　　说到男扮女装时，叶轻微的音量明显飙升了许多，显现出了主人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叶轻微大脑飞速运转，转得她整个人都开始头晕脑胀了。 　　她扯着唇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太荒谬了，怎么可能？骗人的吧？”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阮朝时的场景。 　　少女穿着浅绿色的长裙，梳着简单的发髻，一张不施粉黛的小脸漂亮得不像话，眉目流转间既清纯又勾人，哪怕同为女子，她都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对方的美貌中，大脑一片空白，只会愣愣地盯着人发呆。 　　还想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姑娘，真是便宜楚星澜了。 　　而现在阮朝告诉她，那么漂亮的妹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全都是他假扮出来的。 　　叶轻微怎么可能接受。 　　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天都要塌了。 　　所以她一脸严肃地对阮朝说：“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阮朝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会，淡声道：“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提着小木桶往前走了几步，继续给他心爱的小树苗浇水。 　　叶轻微的表情裂开了。 　　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阮朝的侧脸，想要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异样的痕迹，但很可惜，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裂开的表情终于慢慢合拢。 　　她不得不接受了漂亮妹妹就此消失的事实。 　　叶轻微在阮朝旁边蹲了下来，揪着一根草茎，慢慢缠绕在指节上，平复着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绪。 　　过了一会，她小心翼翼地问，“这件事……楚星澜他知道吗？” 　　刚问出口她便摇了摇头，自问自答：“……不会不知道的，你都穿着他衣裳了，佩着他的剑了，他怎么可能还被蒙在鼓里。” 　　“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阮朝：“我和他见面的第一天。” 　　叶轻微的嘴巴张张阖阖，“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扮成女孩子？” 　　阮朝：“……”好问题。 　　他随手摘下了一片枯掉的树叶，将它埋在了泥土里，假装没有听到叶轻微的问话。 　　难道要他说他一直误以为楚星澜将他当成女孩子，想要牢牢抱紧对方的大腿，害怕被抛弃，才一直扮成女子的模样吗？ 　　然后楚星澜以为他喜欢穿裙子，喜欢漂亮的首饰钗环，喜欢扮成女孩子，为了顺从他，才没有和他摊开来讲吗？ 　　只是一句话便可以轻松阐明的误会，在两人之间居然持续了六七年之久，他还为此纠结了好长时间，一边担忧一边内疚，还担心楚星澜会接受不了同他分手……结果所有的情绪都是多余的。 　　楚星澜从一开始便知道了，而且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光是想一想，阮朝就觉得尴尬极了，觉得自己又蠢又笨。 　　所以这样的秘密还是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了。 　　阮朝努力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给树苗浇水。 　　叶轻微眸光微微闪烁，闪烁的明显是八卦的光芒。 　　她悄悄向阮朝凑近了一些，挡住了嘴巴，小声问他：“那是你的个人爱好吗？” 　　阮朝听明白了她话语中的潜台词，手指突兀地僵了一瞬，瓢中的泉水也不小心洒落了一些，他选择含糊地敷衍过去：“……你姑且就这么以为吧。” 　　叶轻微呼吸都变轻了一些，她支支吾吾，“那…那你之后还会扮女孩子吗？你皮肤白，腿长腰又细，不穿裙子实在太可惜了。” 　　阮朝：“……” 　　叶轻微举起了三根手指，做出一副诚恳的表情：“事先声明啊，我绝对不是变态……我是真的觉得你穿裙子很好看才这么说的。” 　　阮朝将水瓢塞进了她的掌心，冷着一张脸道：“……你既然这么闲，还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剩下的树就你来浇好了。” 　　叶轻微怔怔地握住了水瓢，没有经过多余的思考就将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我浇完水之后，你会穿裙子给我看吗？” 　　阮朝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不会。” 　　叶轻微撇了撇嘴：“好冷漠。” 　　阮朝将水桶拎到她旁边，“浇水的时候要小心一些，你看到这个瓢了吗？水位到这里就可以了，别浇多了。” 　　叶轻微一边浇水，一边开始碎碎念：“你之前对我不是这样的，不仅会温柔地对我笑，还会拿好吃的糕点给我吃，楚星澜凶我的时候，你还会把我护在后面……你现在变了，变得冷酷无情了，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满足我。” 　　说是这么说，但她还是任劳任怨地完成着阮朝交给她的工作，每棵树苗准确地浇上半瓢水，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阮朝已读乱回：“扮成女孩子的时候，当然要温柔一点了，就算装也要装得像一些嘛，不然的话岂不是很容易被别人看出来。” 　　叶轻微欲言又止。 　　她显然还没有放弃，“那你以后真的不打算再穿裙子了吗？” 　　阮朝翻了个白眼：“就算是穿裙子，也是给楚星澜看的，给你看又算怎么一回事。” 　　叶轻微理直气壮：“因为漂亮的东西合该大家一起分享嘛，我想楚师兄也是不会介意……” 　　“我不会介意什么？” 　　一道清冷的男声倏然自两人身后响起。 　　叶轻微的话语戛然而止，感受到脊背猛然窜起了一股渗人的凉意。 　　她慢吞吞地转过身，看到楚星澜站在阮朝的身边，眸光冷冰冰地俯视着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和阮朝之间的对话。 　　应该没听到吧。 　　听到的话不会是这个反应。 　　但叶轻微还是心虚。 　　她干笑了两声，视线左右飘忽，磕磕绊绊地同楚星澜打了声招呼，“楚…楚师兄好。” 　　然后她低下头，匆匆忙忙地浇完了最后一棵树苗，就像只兔子一样十分矫健地窜了出去，头也不回地挥手。 　　“楚师兄再见！” 　　楚星澜：“……” 　　阮朝：“………” 　　“她跑什么？”楚星澜也是刚刚才回来，只听到了最后一句，很是奇怪地问。 　　阮朝弯了弯眼睛：“可能是心虚了吧。” 　　“心虚？”楚星澜对他这位小师妹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她又背着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阮朝眨了眨眼睛，替叶轻微遮掩了一下，“没有啊。” 　　“她只是问我为什么不穿裙子了。” 　　楚星澜冷声道：“她倒是管得挺宽，你穿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 　　阮朝从善如流地接话：“是啊，这种事情只和哥哥一个人有关系。 　　“那哥哥也喜欢我穿裙子吗？” 　　“你要是喜欢的话……”他拉长了语调，轻声道，“我可以只穿给你一个人看。” 第83章 　　缓慢吹拂的微风似乎都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周围的景色也在视野中缓慢褪去，楚星澜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了阮朝一个人的身影。 　　他低着头，有些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阮朝弯着唇角, 笑得很开心, 浅色的眼瞳亮闪闪的, 像是藏着数不清的小星星……漂亮又惑人。 　　或许是不满意楚星澜没有及时作出反应, 和他说话时居然也会走神，他的笑容变浅了一些，伸出手臂揽住了他的脖颈, 将他的头往下压……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拉长语调有些不高兴地问。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楚星澜顿了一下, 应了声有。 　　阮朝半眯着眼睛, 有些怀疑地审视他：“那我说了什么, 你再给我重复一遍。” 　　“你说……”楚星澜似乎在阮朝目不转睛的凝视下感到了些许涩然, 他微偏过头躲过了阮朝的视线，语气没什么变化, 耳根却悄无声息地红了一大片, 彰显着他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平静, “如果我喜欢的话……你就会穿裙子给我看。” 　　“那你喜不喜欢。”阮朝又凑近了一些, 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一样，特意将语气放得轻飘飘的, 像是一朵羽毛一样软软地滑过耳畔, 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楚星澜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的眸色慢慢变深了些许, 过了好一会才低声回答：“……喜欢。” 　　阮朝被楚星澜的反应逗笑了。 　　觉得他明明羞涩又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是有趣极了。 　　明明两个人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亲密的事情也干了一大堆, 可楚星澜还是很容易害羞，一点都不禁逗。 　　阮朝似乎是在逗人中找到了乐趣，他又凑近了一些，这回简直是贴在了楚星澜的脸上，红润的唇瓣在少年唇角边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他熟练地变换了嗓音，声线拉长，挑高，放软……发出的是属于女孩子清丽婉转的声音。 　　“既然哥哥喜欢的话，那等我们成亲那天，我就穿着鲜红色的漂亮嫁衣嫁给你好不好？”阮朝歪了歪头，似是随口一说，“结婚时的嫁衣总要比我之前穿过的裙子，好看百倍千倍吧？” 　　楚星澜呼吸微滞，心跳的速度不受控制地加快。 　　他抬起眼眸直直地看向阮朝。 　　少年容色清冷，气质矜贵，微挑的眼尾都透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看起来就是那种极难接近，不管别人怎么在他面前彰显存在感，他都不会施舍一个眼神的存在。 　　然后就是这样一位不染凡尘的少年修士，却因为阮朝短短几句话失了分寸，眼中不知何时起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烫得有些灼人了。 　　在这样的目光逼视下，阮朝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楚星澜这个人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无害。 　　他想起来之前好几次被对方强硬地按在怀里，不管不顾肆意亲吻的场景，腰间似乎还残存着那份灼热的烫意，透过薄薄的布料，一直浸到皮肤里…… 　　他被亲得很难受。 　　嘴巴被亲得又红又肿，唇周附近都被磨出了一片糜丽的粉色。 　　稍微用力点呼吸都会引起一阵刺刺麻麻的胀痛。 　　他都那么惨了，楚星澜却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依然自顾自地亲个不停，将他流至唇角边的眼泪都一并吻到了嘴里，假装没有听到他求饶的话语……真是恶劣又过分。 　　而那个时候……楚星澜好像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他看的。 　　阮朝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好像玩过头了，说了太过刺激的话，后面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他没办法承受的。 　　他松开了搂住对方脖颈的手臂，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谨慎地和楚星澜拉开了距离，然后假装自己很忙地四处巡视，最后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空水桶。 　　“这么多树苗浇一桶水好像不太够，我再去……”山下打一桶来。 　　然而阮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扯着手腕拉到了怀里。 　　对方的手指有些烫。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热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阮朝试探性地挣了一下，没有挣开。 　　他故作镇定地问：“你抓着我干什么呀？没听到我说我要去山下打水吗？” 　　“水什么时候打都可以。”楚星澜不紧不慢地回答，“朝朝要是想浇树，我现在就可以就引一条山泉水上来，也不用麻烦你天天跑来跑去了。” 　　对于元婴期的修士来说，改变地形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但阮朝并不愿意接受他的提议。 　　他在入云峰天天过着米虫般的生活，除了吃就是睡，偶尔心血来潮会去后山和楚星澜练上一会剑，没几个时辰，就开始娇气地喊累，喊手酸，喊腿疼。 　　楚星澜也是纵容他，他不愿意练就可以不练，想歇着随时就可以休息，若换做是归云宗的其余弟子，像他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有一点坚持的恒心，早就被碎影狠狠教训一顿了。 　　阮朝既不喜欢练剑，也不怎么喜欢出门，每天唯一的锻炼机会就是去山下打水，打上满满一桶，然后在路上浪费半桶，剩下的半桶再精打细算地分给每一棵桃树苗。 　　其实那些树苗也根本不缺少，更不缺水里含着的那点灵气，阮朝也只是想给自己找件事做，不然的话，他觉得一直过着这样颓废的生活，整天除了吃就是睡，他一个月能胖五斤。 　　所以阮朝很果断地拒绝了楚星澜想将泉水引到山上的提议，不允许他剥夺自己这唯一的可以锻炼身体的机会。 　　楚星澜也只是随口一说，也没太在意这个话题，既然阮朝不同意，他也没有强硬让人接受的道理。 　　况且他的真实目的也并非在此。 　　楚星澜不想让别的事情重新吸引阮朝的注意力，他抢走了阮朝提着的木桶，随手扔到了一边，用两根指节轻捏住对方微尖的下颌，将他的头转移到了自己的方向，想要他只看到自己。 　　或许是楚星澜的目光实在太过灼热，阮朝率先败下阵来，仓促地移开了视线，呼吸也变得不稳起来。 　　“别躲着我朝朝，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少年清冽的声线含着淡淡的哑意，低低地飘进阮朝的耳朵里。 　　“……我想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认真的？” 　　阮朝目露茫然：“什么认不认真？” 　　“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阮朝：“………”行叭。 　　阮朝很想说不是。 　　想说是看他好玩，故意哄骗他的，自己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也根本没想过要穿嫁衣。 　　但他有点说不出口。 　　只能垂着眼睫，假装听不懂，想要就这么糊弄过去。 　　可楚星澜却不愿意这么轻松地放过他。 　　他低声道：“我送给你的储物戒里就有很漂亮的嫁衣，就放在最角落里的柜子里，一直藏在最里面，是我……是我十八岁生辰那天买来的，想着有一天可以送给你。”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含着浅浅的期待，“……朝朝可不可以现在就穿给我看？” 　　阮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很是震惊地看向楚星澜，有些难以相信这句话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 　　澄净的苍穹碧蓝如洗，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头顶，热烈又刺眼。 　　天还没黑呢，怎么就开始说起梦话来了？ 　　还让我现在就穿给你看……真是痴想妄想！ 　　阮朝抬起手遮住了楚星澜的眼睛，淡声道：“睡觉吧，梦里面什么都有。” 　　楚星澜眨了眨眼睫：“……不行吗？” 　　阮朝有些意外于他的执着，但还是毫不犹疑地掐灭了他的幻想，“当然不行。” 　　楚星澜似乎很失望的模样，唇角向下压，很委屈地哦了一声。 　　“可是我真的很想看。”他拉下了阮朝的手掌，抬起眼眸定定地凝视他，“朝朝刚才还在说，只要我想看，就可以随时穿给我看的……结果全都是骗我的吗？” 　　阮朝：“………” 　　楚星澜的目光实在太有穿透力。 　　点漆般的眼眸中含着些许失望的情绪，纤长的睫毛缓缓向下压，遮住了眸底的波动潋滟，他好像很难过，就连瞳孔间那抹好看的淡金色都黯淡了许多。 　　如果身后有尾巴的话，此刻也一定很失落地垂了下来。 　　阮朝明知道他是故意装成这副模样，想让自己可怜他，想让自己产生内疚的心理，然后一时松口答应下来。 　　阮朝是那么容易被哄骗的人吗？当然不是。 　　他早就看穿了楚星澜的伎俩，自然不会走进他的圈套里。 　　所以他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很是坚定地说：“穿别的可以，但穿嫁衣不行。” 　　“求你了，朝朝。” 　　楚星澜压低声线，语气透着些明显的诱哄味道。 　　“……只有我一个人，不会有旁人知道的。” 　　“朝朝长得好，哪哪都生得漂亮，穿起嫁衣来肯定也是世间独一份的美貌，不会再有旁人比你更好看了。” 　　“你以为你这样夸我，我就会同意了？”阮朝一脸不为所动的表情，斜着视线冷漠地瞥了一眼楚星澜，似乎在说你这样低级的小手段根本没有办法打动我。 　　“我们又不是今天成亲，我才不会穿。” 　　…… 　　阮朝没有抵抗住楚星澜的攻势，最后还是松口了。 　　一番讨价还价后，他将楚星澜赶到了门外，答应只穿一炷香的时间给他看，时间到了，他就会立马脱下来。 　　女子的嫁衣厚重又繁琐，上面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裙摆足有两三米长，阮朝费了好长的时间才成功穿到身上。 　　他扶了扶头顶上摇晃的金冠，那些珠钗和流苏正在不停地晃动，还重得要死，只带了一会的时间，他就被压得头疼脖子疼。 　　阮朝很是嫌弃地将它摘下来，扔到了一边。 　　然后用一根红色的发带，简单地系住了及腰的长发。 　　他坐在镜子旁，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 　　镜中的“少女”穿着艳色的嫁衣，过于鲜艳的正红色，衬得皮肤如同凝固牛乳般细腻瓷白，浅色的眼眸中像是含着一汪水，漂亮又勾人。 　　阮朝自言自语：“看起来也没什么差别嘛。” 　　和之前扮成女孩子时也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是衣服的颜色有点太艳丽了一些……他摸了摸绣着金线的裙摆，细白的指尖拂过那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心想，他还没有穿过这么华丽的裙子呢。 　　“好像还缺点什么。” 　　阮朝从储物戒中翻出口脂，开始熟练地给自己上妆。 　　本就红润的唇瓣再抹上口脂之后，变得越发浓郁稠丽。 　　紧闭的房门却在此时被人推开了。 　　阮朝手指微顿，不小心涂偏了一些。 第84章 　　唇角的位置出现了一道很明显的红痕。 　　像是一件到无可挑剔的艺术品忽然出现了一点瑕疵。 　　虽然微不足道, 但也很是突兀。 　　阮朝刚才一直涂得很仔细很认真，口脂完完全全地涂抹在了唇瓣上，一点都没有偏离唇线的位置, 这一次几乎可以说是他涂得最好的一次了。 　　可偏偏在最紧要的关头, 楚星澜忽然闯了进来, 扰乱了他的心绪, 他一个手抖，就涂歪了一大块，将脸都弄得脏兮兮的。 　　阮朝盯着镜中的自己, 盯着唇角边那块很是显眼的痕迹，慢慢蹙起了眉。 　　他有些生气, 转过头看向来人：“我不是说了让你在外面等我好了直接叫你吗, 怎么现在就进来了, 我还没弄完呢。” 　　阮朝用手指点着自己的嘴角, 示意楚星澜去看自己涂歪的位置。 　　“都怪你，要不是你一声不响地突然闯进来, 我怎么可能搞成这样……”他小声地抱怨, “这下怎么办, 又要重画了。” 　　阮朝拿起一边的手帕, 想要擦掉唇上的口脂，再重新涂一次, 却被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的楚星澜抓住了手腕。 　　对方轻而易举地从他手里夺走了手帕, 在阮朝不明所以的目光中, 随手扔到了一边。 　　他垂着视线, 凝视着阮朝唇角边溢出的红痕，眸光变暗了些许，声线微沉： 　　“不用重新画, 这样也很好看。” 　　少年带着薄茧的手指落在了那块鲜艳的痕迹上，随着他的力度逐渐增大，口脂慢慢被晕开了些许，颜色也变浅了一些，有一部分黏在了他的指腹上，将白皙的指尖都染上了暧昧的淡粉色。 　　“好漂亮的朝朝，”楚星澜似是受到了蛊惑一样又靠近了一些，目光都变得迷离了起来，宛如灼热的火焰，一寸寸地舔舐过阮朝的脸，“……穿起嫁衣来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 　　阮朝感觉到脸上冒起了热气。 　　不过是两句有些过于直白的夸奖，就让他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手心也开始发热发烫。 　　他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太自在地躲开了楚星澜专注的视线，语气都变得有些磕绊了起来，“这…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毕……毕竟我本来就天生丽质，长得好看，稍微打扮一下自然格外惊艳。” 　　尤其是他这一身嫁衣，又隆重又华丽，漂亮地不像话，不管是谁穿上去都会增色几分。 　　阮朝整理了一下裙摆的褶皱，想要站起身，再转个圈给楚星澜见识见识，对方的手指却不知何时移到他的唇瓣上，微微摩挲着，将上面半干的唇脂全都搞得一塌糊涂。 　　阮朝很想咬他一口，但又害怕自己张嘴的同时，楚星澜的手指会顺势伸到自己的嘴巴里——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有这样的担忧。 　　或者是因为现在的楚星澜看起来格外的不一样，格外的有侵略性。 　　俯身的动作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揽在了怀里，居高临下的目光也很有压迫感，喉结微滚，好像要把他一口吃掉。 　　两人离得有些太近了。 　　楚星澜微热的呼吸全都洒在了他的脸上。 　　阮朝几乎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也不知道是束腰的地方实在太紧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也有点喘不过来气。 　　“楚星澜……” 　　“……嗯？”少年在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哑着声音道，“怎么了？” 　　阮朝挑了挑眉，先声夺人：“你是不是想亲我？” 　　被拆穿了心思的楚星澜也没有多慌乱，淡声反问：“不行吗？” 　　阮朝：“当然不行了。” 　　他振振有词，“穿嫁衣给你看已经够纵容你了，你居然还敢想这种……事，真是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一点都不懂得知足。” 　　见楚星澜的视线缓慢向下移，定格在了他的嘴巴上，眼神中也透露着明显的欲望和渴求……阮朝有些急了，像是往常一样对他发号施令：“你不可以亲，连想都不许想！” 　　然而他的反对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楚星澜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听他的话。 　　而是捏着他的下巴，毫不犹豫地亲了下来。 　　然后趁着他想要开口说话的间隙，顺势抵进了他的口腔中。 　　“唔……” 　　猝不及防地亲吻让阮朝一下子乱了章法，他躲又躲不掉，推又推不开，只能张开嘴巴被迫承受对方的攻池掠地 　　楚星澜亲得很重也很热切。 　　像是几百年没有吃到肉的狗一样，缠着他的舌尖用力吸吮，轻一下重一下地舔舐着他口腔里最里面的软肉，一刻不停地吞咽着他的口水……将他整个人都弄得乱七八糟的。 　　他好不容易涂好的口脂也花得不成样子，有一大半都被楚星澜吃进了嘴里，对方还要像讲述什么秘密一样，凑到他耳边，用微不可查的声音低声自语。 　　“……好甜。” 　　“谢谢款待。” 　　阮朝的腿只一瞬便软了下去。 　　原本推拒的动作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迎合，微仰着头，环抱着少年的脖颈，乖乖地让他亲了个彻底。 　　阮朝虽然不再反抗，但也会在楚星澜控制不住力道时，揪着他的头发将他用力往后拉扯，蹙着好看的眉毛，让他慢一些，别亲得那么重。 　　“又不是只亲了这回……就不让你亲下一次了，你轻一……”点行不行。 　　尚未说出口的话语，就被人急不可耐地吞了回去。 　　阮朝用了点力气，警告似地咬了一下对方过于放肆的舌尖，让他收敛一些，不要太过分。 　　楚星澜动作微微一顿，果然向后退开了一些。 　　阮朝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想要结束这场漫长的亲吻，可还没等他缓上一口气，对方微凉的薄唇又压在了他的唇瓣上，急切地夺走了他所有的呼吸…… 　　……服了。 　　亲起来简直没完没了。 　　短暂的窒息感让脑袋都变得晕乎乎的，仿佛喝了整整一坛子的酒，视野都变得不甚清晰起来，只能感觉到唇瓣上的温度越来越烫，像是能把人融化掉，然后他们两个就此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再次恢复意识时……是听到了清脆的裂帛声。 　　很响亮的刺啦一声，响起耳边如同炸雷一般，让阮朝瞬间从迷糊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是楚星澜撕开了他身上的嫁衣。 　　厚重的布料在楚星澜的手中，脆弱得宛如最轻薄的纸片，很轻松地便被撕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细白的肌肤在缝隙中若隐若现，这种朦胧绰约的感觉，更加勾人。 　　阮朝愣住了。 　　反应慢半拍地伸手捂住了被撕坏的地方，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楚星澜。 　　少年的手里还握着那块被撕下来的布料，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又是刺啦一声，另一边的衣袖也被他扯坏了。 　　阮朝的肩膀都露在了外面。 　　即使反应再迟钝，到了这个时候也该明白了他的用意。 　　阮朝的脸一下便红透了，整个人似乎都快蒸腾出了热气。 　　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说出了阻止的话语。 　　“……不行！” 　　他又连续说了好几遍不行，来表达自己坚决反对的态度。 　　“现在还是白天……”他顺着窗户向外看去，发现太阳居然已经落山了，只在遥远的天界线处剩下一小片灿烂的晚霞，他又迅速改口，“天还没黑呢，你就想着这种事，真是……” 　　后面的话语好像有点难以说出口，阮朝的耳朵都要红透了，才咬着牙继续道，“真是不知羞耻。” 　　“天已经黑了。”楚星澜用手挡住了阮朝的眼睛，哑着声音道，“已经黑到你什么都看不见了。” 　　阮朝震惊于他自欺欺人的说辞，下意识地跟着他的思路，问了一句所以呢。 　　楚星澜不急不缓地回答：“所以我们做什么都不算出格。” 　　阮朝：“………” 　　十八岁的少年精力格外充足，稍微一点的星星之火，都能燃出燎原的趋势。 　　细密的亲吻顺着圆润的肩膀一路移到了细嫩的脖颈处，滚烫的气息似乎将阮朝完全笼罩其中，脊背一阵酥麻，连带着指尖都在不自觉地发颤。 　　他们没有做到最后。 　　因为阮朝哭了。 　　哭得很惨。 　　侧边的发丝都湿哒哒地黏在了脸颊上面，睫毛轻轻一颤，便有一串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看起来可怜极了。 　　更甚之前的亲密接触让他的修为节节攀升，灵力从四面八方的灌进来，不停地涌进他的身体里……楚星澜将嫁衣撕开了大半，有微凉的风从裂开的缝隙中灌进来，又很快被少年炙热的体温阻消掉。 　　这样的双重刺激阮朝根本忍受不了，不多一会便哭得不能自抑，喉咙间溢出了破碎的哭腔。 　　楚星澜停下了动作。 　　伸出手擦掉了阮朝的眼泪。 　　看到喜欢的人在他身下显露出脆弱的神情，细白的皮肤上全都是他留下来的斑驳的吻痕，像是在一张洁白的画纸上，染上了独属于他的痕迹。 　　明明白白地彰显着这个人是属于他的。 　　谁都抢不走。 　　有那么一刹那楚星澜似乎变得更兴奋了，眸底翻涌着未知的情绪，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许多，心中的野兽蠢蠢欲动，就快要挣脱困守的囚笼……他似乎很想不管不顾地继续做下去，但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阮朝的头，轻声细语地哄他。 　　“好了，乖，别哭了，缓一缓。” 　　“……我不欺负你了。” 　　阮朝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泣道：“骗……骗人，你都欺负完了，什么事情都做了，现在到跑过来装好人了……你就是个大骗子，一直在假装正经，我以后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破损的衣裳根本挡不住什么，纤细的小腿上也有斑驳的红痕。 　　阮朝盯着腿上那点湿润的痕迹，像是控诉楚星澜的罪行一样，抿着嘴巴，压抑着哭腔说了些什么。 　　楚星澜表情明显的僵硬了一瞬。 　　很明显是被这句话又挑起了不该有的反应。 　　他将哭得发抖的阮朝抱到了怀里，用那些被撕破的布料小心地来回擦拭。 　　完全“毁尸灭迹”之后，他的脸也红了大半，手指都不受控制地发抖，睫毛如同雨中展翅的蝶翼不停地乱颤。 　　“好了，没有了，都弄干净了。” 　　阮朝：“…………” 　　他伸出手胡乱向下抓了一下。 　　不知碰到了什么。 　　他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一眼楚星澜，忍受不了一般吐出两个字：“……恶心。” 第85章 　　那件嫁衣彻底不能穿了。 　　不仅被楚星澜撕成了碎片, 上面还沾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以至于阮朝恢复体力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它彻底毁尸灭迹。 　　这是阮朝的修为提升到金丹期之后, 第一次使用非常具有杀伤力的术法, 那件残破不堪的嫁衣最后被轰得连渣都不剩了, 只剩下空气中的留存的一缕青烟, 彰显着它还存在过的痕迹。 　　楚星澜还有些遗憾。 　　因为这是阮朝第一次穿嫁衣。 　　不管是做什么事情第一次都很有纪念意义，况且还是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回想起他打开房门的那一刻，看到阮朝穿着鲜红嫁衣对镜梳妆的场景, 他的心跳就止不住地加快，喉咙干渴, 浑身发热。 　　这件嫁衣他本来是打算收藏起来, 以后还要时不时拿出来回顾一下。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 再穿一次也不是不行。 　　不过下一次他会努力克制一些。 　　争取不再乱撕衣服。 　　可阮朝的决定实在不容拒绝, 他本就做的过分了一些，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和阮朝唱反调, 继续惹阮朝生气。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任凭阮朝将嫁衣消毁了。 　　可能是他的遗憾表现得实在太明显了。 　　阮朝察觉到了什么, 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转向了他, 冷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半眯着眼睛打量他——似乎他只要表现出一点异样, 或者说出一些让他不高兴的话, 阮朝的下一招就会打在他身上。 　　楚星澜立刻挺直了脊背, 生怕阮朝的怒火没有完全发泄, 又迁怒到他头上来。 　　只能收敛了那几分可惜的情绪。违背自己心意地夸赞阮朝毁得好，毁得实在太棒了。 　　他观察着阮朝的表情，又小心地补充, “只要不再生我的气，你做什么都可以。” 　　阮朝不为所动地冷哼了一声。 　　外面看起来冷漠极了，内地里其实被欺负得腰软腿也软，只能冷着一张脸，努力伪装出表面的淡定来。 　　腿间似乎还残留着那股黏湿的敢接……好像不管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哪怕施放了好几个清洁法术，还是黏糊糊的。 　　他小幅度地皱起了眉，打算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不想再理会楚星澜了，让他好好反省一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过分！ 　　他冷漠地瞥了楚星澜一眼，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就因为腿酸踉跄了一下。 　　还是楚星澜及时扶着了他的手臂，他才没有摔在地上。 　　楚星澜：“怎么样，还能走吗？我抱着你回去吧。” 　　“……不用。”阮朝表情僵硬地推开了他的手臂，并表示，“你离我远一点，我现在一点不想看到你！” 　　楚星澜皱眉：“可你现在连路都走不稳……” 　　虽然他说的实话，但阮朝还是要嘴硬，“那也不关你的事！” 　　楚星澜没有再和他多作纠缠，直接揽着他的腰身，强制性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阮朝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揽住了他的脖颈稳住身形。 　　“……你做什么，我不是说了不用你管吗，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了，还不快点放我下来！” 　　楚星澜顿住了脚步，手掌握住他不太安分的一直乱动的小腿，指尖陷在了细腻的软肉里，缓慢收紧，淡声道。 　　“你再动一下，我就又要亲你了。” 　　阮朝：“……”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两人只差一点就将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一个遍，阮朝可不觉得他只会亲一下这么简单。 　　识时务者为俊杰。 　　阮朝绷紧了身体，不再乱动了。 　　“你之前还说不会欺负我，结果只是说说而已，一点兑现的打算都没有，骗子。” 　　楚星澜的语气有点无奈：“……这也能算欺负？” 　　“不然呢？”阮朝反问，“被你按在床上……一直弄到哭才算欺负吗？” 　　楚星澜：“……我和你道歉。” 　　“道歉归道歉，就是不改是吧？” 　　楚星澜被他怼得没话说了。 　　阮朝好像拿捏到了他的什么把柄一样，继续道，“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准了，心虚了是吗？” 　　“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平时装得人模人样的，我稍微靠近一点，都脸红得不行，好像很纯情很矜持的模样，没有人再比你更正派了，其实私底下又恶心又下流，天天净想着那些事。” 　　…… 　　“你知道叶轻微他们都是怎么说你的吗？说你是个不懂感情的大冰块，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有一点人类该有的情感，冷得吓人……是个十足的性冷淡，我都纳闷了，他们长眼睛都只是为了好看的摆设吗？” 　　楚星澜若是性冷淡，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存天理，灭人欲了。 　　“你用光风霁月的形象骗了这么多人是不是很得意很高兴？” 　　…… 　　“……真该让那些崇拜你的归元宗弟子好好看一看，看他们的首席师兄是个多么表里不一的人，表面上像个不染凡尘的少年仙人，其实满脑子都是不可告人的肮脏想法……让他们幻想破灭，认清楚你的真实面目。” 　　…… 　　“说完了？” 　　阮朝撇了撇嘴，“说完了。” 　　“那有开心一点吗？” 　　“不开心。” 　　楚星澜点住阮朝的脸颊，强制性地让他弯起一个笑容来，很耐心地追问，“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在说话，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搞得好像我在唱独角戏一样，一点意思都没有。” 　　楚星澜忍不住笑起来。 　　“朝朝，你好可爱。” 　　阮朝刚刚消下去的火，又一次燃了起来，对楚星澜怒目而视。 　　“可爱？我在和你说正经事，你就只想到这个？”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在别人旁边长篇大论地发泄情绪，对方目不转睛地凝视你，时不时地还会回应两声，好像听得很认真似的，但其实他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所有的注意全都放在了你的脸上。 　　最后还要贴脸开大地夸一句你骂起人来真是可爱。 　　当你瞪着眼睛，恼羞成怒时，然后还看不懂场合一样又夸了一遍。 　　“哪哪都可爱。” 　　阮朝：“………”服了你了。 　　他想了想，贴在楚星澜的脸侧，叼住了他的耳朵，用力地咬了一口。 　　他用七八成的力气，白皙的耳垂都被他咬红了，上面留下了好几颗深深的牙印。 　　楚星澜忍着疼痛轻嘶了一声。 　　阮朝满意地舔了舔嘴巴，慢条斯理地问：“现在还可爱吗？” 　　“……可爱。” 　　阮朝噎住了：“……”行吧，你厉害。 　　都这样了，你居然还能夸得出来。 　　……… 　　时间一天一天过得很快，很快便到了下个月十六，两人合契的日子。 　　仪式很简单。 　　只需要在契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共同许下结契的誓言即可。 　　然后就可以在天道的见证下成为一对真正的，共同相守一生的道侣。 　　阮朝才刚刚过了十七岁的生辰，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英年早婚，而且一上来就是最高等级的灵魂绑定，根本没有给他留下一点反悔的余地。 　　他和楚星澜两个人之间产生了更为紧密的联系，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即使两人隔着很远的距离，彼此之间似乎也仍存在着某种微妙的感应…… 　　好像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就连死亡也没办法把他们分开。 　　…… 　　又是一年春日。 　　他们去岁种下的桃树每天都吸收着充分的灵气，已经长高了许多，完全看不出之前又矮又小的模样。 　　粉色的桃花开满了枝头。 　　微风吹拂而过，便有漂亮的花瓣阵阵吹落。 　　泛起一阵甜蜜的花香。 　　阮朝从桃树开花的那天便开始等待，一天一天计算着时日，耐心地等着它们结果。 　　桃树开了很多花，但果子却没有留存多少，最多的那一棵桃树上，果子都没有超过十个。 　　而且还小的十分可怜，还没有指甲盖大。 　　这些又小又青的桃子，在他和楚星澜每天三次的灵力灌溉下，终于不负所望地成熟了，变成了粉嫩的大桃子。 　　看一眼便令人垂涎欲滴。 　　阮朝迫不及待地摘下了一个，想要和楚星澜一起分享。 　　他先咬了一口。 　　表情瞬间扭曲了起来。 　　被酸地五官都快皱在了一起，变成了包子的形状。 　　“好涩，一点都不甜。”真是白费了那么些天的灵力。 　　楚星澜就着阮朝咬过的地方也尝了一小口，表情也僵住了，显然也是被酸到了。 　　“确实不甜。” 　　阮朝只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不小心摘到不好吃的桃子，他把咬了两口的桃子塞给了楚星澜，“这个给你吃，我再去尝尝别的。” 　　他精挑细选了一颗又大又粉的桃子。 　　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口。 　　这回倒是不酸了，但是没什么味道。 　　只咬出了一口微腻的汁水。 　　阮朝不信邪，又摘下了一个，因为连续两个看起来好吃的大桃子都踩了个坑，这次他有意挑了个小的。 　　时间仿佛在此刻就此停滞住了。 　　阮朝睫毛轻颤了一瞬，承受不住打击般哽咽了一声。 　　“好难吃。”他呸地一声吐掉嘴里的果肉，将桃子一把扔出去了好远，“这次居然是苦的。” 　　“真是气死我了，我每天天不亮就去山下给你们打水，一日三次一次不落地给你们施加灵力，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如果不是桃树干长得实在太粗，他两只手都合不拢，阮朝真的很想晃一晃它们，好好地质问它们一下，“结出这么又酸又难吃的果子，你们对得起我的付出吗？” 　　楚星澜将吃了一半的酸桃子，丢到了阮朝看不到的位置，轻抚着他的脊背，在一旁安慰他，“别气了朝朝，你要是想吃桃子，我去山下买给你，给你买一大筐，全都给你吃。” 　　“不一样。”阮朝摇了摇头，表情又委屈又难过，“感情上不一样，而且也不是吃不吃桃子的问题。” 　　阮朝是真的对这些桃树苗付出了心力。 　　在它们开花之后，一直期盼着它们结果，可以结出香甜可口的大桃子，每天都要过来看个七八遍，生怕这些脆弱的果子会被风刮下来，会有不长眼的鸟兽跑过来偷吃。 　　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你要往好处想，最起码……”楚星澜顿了一下，继续道，“最起码它们开的花还是很漂亮的，结出的果子也很好看。” 　　阮朝：“………”不会安慰人，你可以不说话。 　　楚星澜摸了摸阮朝的脑袋，用温柔的语气哄他，“这些果树结的桃子不好吃，我们可以再种一些，等到明年就可以吃新的了。” 　　阮朝道：“不种了，我现在看到桃树就生气。” 　　“这些桃子还不知道拿它们怎么办呢。”扔又舍不得扔，看着又实在闹心。 　　楚星澜：“可以送给叶师妹。” 　　“桃树刚开花的时候她不就向你要桃子了吗，这些都可以送给她，聊表一下身为同门的心意。” 　　阮朝迟疑：“这样不好吧……我们会不会有点太坏了。” 　　楚星澜却说得理所当然：“她在我们这里噌吃噌喝这么长时间，也该到了她发挥效用的时候了。” 　　他一针见血：“总不能有好处的时候就抢着过来，想要她贡献的时候，就一个劲地往后退吧。” 　　“况且叶师妹也不是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她总会理解我们的。” 　　楚星澜并不计较叶轻微的蹭吃蹭喝。 　　他计较地是，叶轻微总是像一个小尾巴一样，喜欢黏着阮朝。 　　阮朝去哪里她便跟到哪里。 　　然后用她那不太聪明的脑袋，尽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馊主意。 　　有一次还趁他不在的时候将阮朝拐下了山，两人一直疯玩到凌晨才回来。 　　楚星澜在漆黑的房间里，保持同一个坐姿坐了好几个时辰，昏暗的烛火一直燃到了尽头，在桌子上留下一小摊粉白的烛泪。 　　他心里急得要死。 　　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念头。 　　阮朝便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身上还带着一股明显的酒香气，呼吸急促，眸中蕴着浅浅的水汽，连上挑的眼尾都是绯红的。 　　漂亮得惊人。 　　他像只偷偷溜出去，又害怕被主人抓到的小猫一样，悄悄摸摸地推开了门，然后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 　　被楚星澜逮了个正着。 　　被抓住了就露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理不直气也壮。 　　问他是不是偷偷喝酒了，嘴巴硬得厉害，就是不承认。 　　问他去哪里喝的酒，更是眨着漂亮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显然一副心虚的表现。 　　楚星澜生气了。 　　但他并不会表现出来。 　　更不会不发火凶阮朝。 　　他只会将人按在床上，将所有的情绪全都以另外一种方式发泄出来。 　　不管对方怎么哭，怎么求饶，怎么说好话，他都全当没有听到，以自己的节奏掌控了整个全局。 　　结束之后，楚星澜光裸着上身，精瘦的脊背上全都是抓出来的指痕，有的地方甚至已经破皮见了血，显现出场面的激烈。 　　以楚星澜的修为来说，阮朝无论怎么用力，都不会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 　　不过在他面前，他会卸下所有的防备，甘愿承受这些甜蜜的伤痕。 　　衣服又被撕破了。 　　乱乱地堆在阮朝的身上。 　　他微一起身，凌乱的布料便滑落了下来，堆在了腰际，显露出了上半身冷白的皮肤。 　　楚星澜刚刚平复的呼吸又乱了节奏。 　　然后脸上就迎来了一巴掌。 　　他被打得偏过了脸，用舌头轻抵了下脸颊。 　　没有感受到多少的痛意。 　　是他做得有些超过了，所以挨几巴掌也是应该的。 第86章 　　这样的做法很有用。 　　阮朝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记住了那天晚上自己被弄得有多么惨, 哭得有多么大声。 　　虽然他狠狠地扇了楚星澜一巴掌，报复了回来，但他还是害怕了。 　　从那之后, 他就再也没有夜不归宿过。 　　每次出门玩都会提前和楚星澜报备, 和他说好什么时间回来, 从来没有超过约定的时间。 　　但还是会偷偷喝酒。 　　变成一个非常粘人的小醉鬼。 　　唇齿间满是清透的果酒香气, 眼睛红红的，嘴巴红红的，还会抓着人的衣领, 主动要亲。 　　但楚星澜还是看叶轻微很不顺眼。 　　或者说每一个让阮朝在意的，能够引起他注意的人, 他都很不顺眼。 　　和阮朝签订契约成为道侣之后, 他却并没有生出多少安全感, 占有欲也不减反增, 心中还会时不时地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时时刻刻都想着将阮朝绑在自己的身边, 让他只能看到自己。 　　这样的想法, 在阮朝和叶轻微跑出去玩, 将他一个人丢在家里时, 总能达到顶峰。 　　偏执又阴暗。 　　脑子里执行一个又一个渗人的计划，可是在看到阮朝之后, 又全都抛到了脑后。 　　怎么也不舍得下手, 也就只敢想一想了。 　　两个人的生活就已经足够了。 　　楚星澜不想让任何人插在他们之间。 　　哪怕对方只是在阮朝心中占据了微不足道地, 芝麻大小地部分, 他也介意得不行。 　　若不是看在叶轻微是他师父女儿的份上，他早就在入云峰高高竖起一块牌匾，指名道姓地写着叶轻微不许入内了。 　　所以这次将难吃的桃子全都推给叶轻微一个人解决, 也没有什么好内疚的。 　　叶轻微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接手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 　　她下午的时候又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入云峰。 　　想要撺掇阮朝出去玩。 　　她三长两短地敲了两下门，开门的却是楚星澜。 　　迎面还接到了一个重重的篮子，若不是她反应快，都要砸在她脸上了。 　　她惊魂未定：“……什么东西？” 　　楚星澜：“你要的桃子。” 　　“这么多！！”天生掉馅饼这样的好事，有一天居然会落在了她的头上，叶轻微谨慎地观察着楚星澜的表情，想要分清楚他这么做的动机，“都是给我的吗？” 　　楚星澜作势要收回来：“不要就算了。” 　　叶轻微急了，抓着篮子不放：“要要要，怎么可能不要！” 　　她可是见识过，楚星澜和阮朝是怎么用灵力灌溉桃树的。 　　那些灵力就像是不要钱一样，向桃树的根系涌动，这样的待遇比绝大多数草药都来得矜贵，随便吃上一个，都会在体内积攒一大堆的灵力，修炼起来也会事半功倍。 　　一下子给她这么多，是她占了天大的便宜。 　　楚星澜特意提醒他：“这些都是朝朝特意留给你的。” 　　“所以不管好不好吃，你都要全部吃光。” 　　“阮朝特意留给我的？”叶轻微关注点全在前半段话，感动极了，她吸了吸鼻子道，“他居然把我随口一提的话都放在了心上，真是够意思！” 　　楚星澜：“……其实并没有，他只是偶然之间想到了你。” 　　叶轻微眼睛亮晶晶的：“别说了师兄，我都懂。” 　　楚星澜：“………” 　　不，你根本一点都不懂。 　　两人脑回路完全不一致。 　　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了好一会话，叶轻微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想起自己是来找阮朝玩的。 　　她向里面探了探头，什么都没看见就被楚星澜挡了回去。 　　“阮朝呢？他不在吗？我找他有点事。” 　　“在里面。” 　　“那他怎么不出来？” 　　“他睡着了。”楚星澜言简意赅，“你别吵他。” 　　叶轻微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一步三回头地，十分舍不得地转身离开了。 　　她刚得到消息，山下的城镇新开了一家新酒楼，开业前三天享受八折折扣，她还想着和阮朝趁着优惠期间，去大吃特吃一顿呢。 　　希望破灭了。 　　还是滚回去练剑吧。 　　有这些充满灵气的桃子在，她的修为说不定还能再上升一个阶段，宗门大比的时候，再努把力，取得一个不算丢人的名次。 　　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 　　看到叶轻微离开的身影，楚星澜垂着眼睫思考了一会，他转身回到了房间里，放轻脚步走到了床边。 　　楚星澜没有说谎，阮朝确实在睡觉。 　　还睡得还很乖。 　　脸颊白中透着粉，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留下了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胸口规律的上下起伏，呼吸平稳。 　　“朝朝……”楚星澜替他掖了掖被角，又摸了摸他的脸颊，“我要离开一小会，马上就回来。” 　　阮朝只觉得有人吵着他睡觉了，抱着被子向旁边翻了个身，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楚星澜没有继续打扰他。 　　他来到山下的城镇里。 　　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卖桃树的。 　　最后走到了附近的乡村里，才找到自己想要的。 　　和阮朝辛辛苦苦养大的没结几颗果子的树桃不同，这棵桃树上面硕果累累，几乎压弯了枝条，桃子更是香甜可口，一口咬下去全都是甜腻的汁水。 　　他将多余的桃子摘下来送给了路人。 　　只留下十余个果实。 　　然后悄无声息地将它种到了北面的那片桃树林里，假装这棵外来树也是其中的一员。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将自己弄干净，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重新回到了家里。 　　阮朝刚刚睡醒。 　　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有些迷茫地叫了声他名字。 　　“楚星澜……” 　　“嗯。”楚星澜应了一声，又道，“我在。” 　　阮朝坐起身，茫然地看向窗外：“天亮了吗？” 　　“还没黑。” 　　“好吧。”阮朝重新盖上被子，心安理得地又闭上了眼睛，“那我继续睡了。” 　　楚星澜：“要不然吃过晚饭再睡？” 　　阮朝：“我现在还不饿。” 　　“等我睡醒了再吃。” 　　他安静地躺了一会，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一把掀开被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楚星澜眨了眨眼睛：“你上来和我一起睡嘛。” 　　然后十分熟练地撒娇，“我自己一个人睡不着。” 　　楚星澜褪去了外衣，躺在了阮朝的身边。 　　阮朝像只小猫一样扑到了他的怀里，搂住了少年劲瘦的腰身，在他的胸口处撒娇似的蹭了两下，将他的里衣都弄出了褶皱。 　　抱着人后好像终于获得了安全感，缺失的东西也终于找到了，可以继续睡觉了 　　两人一直睡到了天黑才醒过来。 　　阮朝像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地缠在了楚星澜的身上，将他当成了一个抱枕一样缠得死死的，脑袋还枕在他的手臂上。 　　阮朝坐起身，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又香又甜，感觉从未有过的舒服。 　　楚星澜还在睡。 　　阮朝不想打扰他，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迈过来，刚迈出去一条腿，就被人捏住了腰间的软肉，他腰间一酸，一个泄力便坐在了楚星澜的身上。 　　阮朝低下头看向楚星澜。 　　借着明亮的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双闪着金光的点漆眼眸，里面哪有半分睡意。 　　“好啊你，早就醒了，居然还敢装睡骗我。” 　　阮朝伸出手抓住了他的头发，假模假样地向外拉扯，动作间显露出十足的威胁性。 　　“快和我道歉，并大声说三句我错了！不然的话，我就要对你下手了！” 　　楚星澜不说。 　　阮朝就像个小流氓一样去扯他的里衣，在少年漂亮的腹肌上，恶狠狠地摸了两把。 　　楚星澜呼吸一滞。 　　掐着阮朝的腰，反客为主地将他压在了身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低声在他耳边，喘着气问。 　　“怎么不继续摸下去了？” 　　“你动作这么轻……我会觉得你是在故意勾引我。” 　　阮朝：“………”你厉害，骚不过你。 　　……… 　　半个多时辰之后，阮朝才从床上下来。 　　他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又换了一套衣裳。 　　用过晚膳之后，楚星澜拉着阮朝，非要带他再去看看桃树。 　　阮朝不愿意，“还去看它们干什么，它们已经把我的心伤透了，我这些天都不想再看到它们。” 　　楚星澜：“……白天和晚上或许会有一些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是一样地不好吃，浪费再多的灵气也是白费功夫，没有变甜一点。”阮朝嘴上说着抱怨的话语，却还是乖乖地跟着楚星澜来到了桃树林。 　　夜晚的山顶很凉快，不时有微风缓缓吹拂而过。 　　清脆的虫鸣声很是响亮。 　　阮朝一眼便发现了角落里的那棵桃树。 　　树枝上零零散散地挂着几颗鲜红的桃子。 　　他有些奇怪……这里之前有这棵桃树吗？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还是他记忆出差错了？ 　　阮朝正在怀疑自己的时候，手中便被塞了一颗又红又圆的桃子。 　　隔着些距离都能闻到香甜的气息。 　　和他白天时候摘下的桃子，一点都不一样。 　　楚星澜好像有些紧张：“……尝尝。” 　　阮朝意识到了什么，抬起眼眸凝视了他片刻，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清甜，酥脆。 　　口齿生津。 　　吃了第一口就又想吃第二口。 　　楚星澜：“……好吃吗？” 　　阮朝眼睛弯成了新月的弧度：“甜的。” 　　楚星澜明显松了口气，“是甜的就好。” 　　“你看，我们的努力并没有白费，这些桃树也结了好吃的桃子，你刚才吃的就很甜吧？所以我们白天的时候只是运气不好，没有挑到好吃的那个……” 　　“朝朝也要想开一点，”楚星澜揉了揉阮朝的脑袋，又捏着他的脸颊往上拉，人为地制造出一个笑脸，“别伤心了。” 　　阮朝：“……好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阮朝有意拉长了语调，“那我就不难过了。” 　　阮朝很快便将一整颗桃子全都吃完了。 　　掌心沾满了黏腻的桃汁。 　　楚星澜用手帕帮他擦干净。 　　两人相处的时间越久，这种照顾人的小事，楚星澜越倾向于自己做，很少会依赖术法。 　　“这根手指还有点黏，再擦擦。”阮朝指挥他。 　　楚星澜又耐心地擦了两遍：“现在呢？” 　　“好了。” 　　他挖了一个坑，将剩下的桃核种在了地上。 　　旁边有许多新鲜的泥土痕迹，阮朝动作一顿，假装没有发现地上泥土，重新将桃核埋好。 　　白天的时候他吃的是软桃。 　　而晚上的吃的这颗桃子，是硬的，是脆的。 　　楚星澜连桃子的种类都没有分清，这么大的漏洞都没有发现，就过来哄他了。 　　算了。 　　看在他不辞辛苦地跑到山下，买了棵桃树又连忙跑回来，悄悄地种在这里的份上。 　　他就假装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第87章 　　系统说楚星澜是这个世界上的主角, 是被命运眷顾的气运之子，无论是天赋还是心性都远超于那些世俗上的天才们，是修真界千百年来唯一有飞升希望的少年修士。 　　而他也无愧于主角之名, 短短几年的时间里, 修为便突破了化神期, 因为是剑修的缘故, 甚至可以做到越级挑战，将修为比他高出一大截的修士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连续两次蝉联宗门大比的首位，自从十六岁起, 就未下过天骄榜前十，手持一柄霜白长剑, 就可以做到在魔修的地盘上单挑数十位魔界首领, 打完人之后, 还十分嚣张的地扬长而去, 只留下一句不过尔尔…… 　　气得魔尊差点强行结束闭关修炼，冲到归元宗找人算账。 　　当然, 他也只敢想一想了。 　　归元宗拥有一位不世初的渡劫期大能, 还有三位大乘期修士坐镇, 魔尊就算有天大的胆量, 也不敢上门讨要说法。 　　只能哑巴吃黄连，将这份苦楚默默地咽了回去。 　　至于楚星澜为什么会闯到魔修的地盘, 将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全都教训了一顿, 最后还留下了嘲讽力十足的几个字……当然是因为阮朝无聊的时候, 又看了部话本子。 　　这部话本子的主角是个魔修。 　　讲的是主角如何从一个平平无奇的魔界小人物, 一步一步地扮猪吃老虎，逆袭成魔界至尊，最后一统三界的故事。 　　故事老套, 剧情生硬，内容离奇，人物刻画地也更是扁平，十分脸谱化。 　　故事内容主要就是周围人看不起主角，迫害主角，对主角使手段，想对他下手，然后主角总是能在危机时刻突破境界，领悟新的招数能力，狠狠地打他们脸，然后附带上几句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类的，已经用烂的金句…… 　　虽然这部话本子烂的出奇，但莫名地拥有一种能够吸引人看下去的魅力，阮朝熬了两个大夜才将其粗略地读完。 　　写这部话本子的人大概率是个魔修。 　　将正经宗门的修士写成了两面三刀，口腹蜜剑的虚伪小人，表面光风霁月，背地里却净干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魔修主角却刻画地十分完美，强大又善良，哪怕做出一些血腥的事情，也全都是被迫的，全都是逼不得已的。 　　主角经历得多了，也不像最开始一样心慈手软，他最喜欢穿的便是一袭被墨色完全浸染的玄色衣袍，不仅可以完美地隐藏在黑暗中，就算沾到血迹也不会被轻易看出来…… 　　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论是刚刚崭露头角的修真界新秀，还是隐居的修仙大能，在被他打败之后，全都臣服于他的个人魅力，被他收入麾下，成为他的下属。 　　阮朝还看到了一个很是熟悉的名字。 　　储月潭。 　　是魔修主角在完成了统一魔界的大业，来到修真界之后，战胜的第一个对手。 　　主角赢得很艰难。 　　一直被储月潭压着打，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周围的人看到主角仰躺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满脸都是污脏的痕迹，和白衣胜雪，不染纤尘的储星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纷纷奚落主角也不过如此。 　　在众人的讥笑声中，主角使出了他的杀手锏。 　　——濒临绝境时突破境界，终于在最后一刻实现了逆转，击败了储月潭。 　　储月潭……阮朝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的名字。 　　总感觉作者在话本子里夹带私货吧，好像是在在映射某个人…… 　　嗯…… 　　应该是错觉。 　　…… 　　前期还好，后期主角的挂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切实际。 　　阮朝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最后还是快速地翻了一遍，一目十行地掠过了大概情节。 　　看完之后，阮朝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会转动了，三观都受到了冲击。 　　或许是时间太晚了，他神智也不清醒了，还傻乎乎地问楚星澜，魔修是不是真的很厉害。 　　楚星澜在他身边睡得好好的，被他用手掌扒拉醒后明显怔了一下，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楚星澜有些不明所以。 　　被他打败的魔修没有几百个，也有几十个，绝大多数在他手中连十招都挺不过，他无需拔出碎影就能将他们打得跪地求饶……这样的弱得可怜的人实在是和厉害两个字挂不上钩。 　　所以他有些迟疑地问阮朝为什么会这么想。 　　阮朝感受到了困意的来袭，想到了话本子里属于主角的设定，强撑着眼皮回答，“……因为他们总喜欢穿黑色的衣服，感觉好像很神秘的模样，也很好看。” 　　楚星澜不说话了。 　　他身着的是归元宗的弟子制服，欺霜胜雪般的白色衣袍上，找不到一点神秘的黑色。 　　朝朝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黑色了？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楚星澜定定地凝视了阮朝片刻。 　　阮朝早就已经撑不住了，脑袋像是小鸟啄食一样往下一点一点的，长长的睫毛也跟着一颤一颤的，看得人心都化了。 　　“黑色……好看。” 　　“魔修……好厉害。” 　　“把他们全……全都打败了。” 　　他还想着话本子里的情节，嘴巴就有点控制不住，停停顿顿地说了好多书里夸赞主角的话语。 　　楚星澜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他伸出手托住了他的下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眸中耀眼的金光却明显浮上了一层阴翳，“……你真这样觉得？” 　　听到楚星澜的问话，阮朝半梦半醒间嗯了一声，这一声应得很软，像是在撒娇一样，羽毛似的轻飘飘地滑过楚星澜的耳边。 　　楚星澜表情松动了些许，他将手放平，想让阮朝躺得更舒服一些。 　　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轻捏了一下他的脸。 　　他用的力气实在是小的可怜，阮朝的肤色又白又嫩，他捏了好久，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好端端的你怎么又忽然说起魔修来了……”想到阮朝又是夸他们厉害，又是说他们穿的那一身连人带脸完全挡住的黑袍好看，楚星澜眸的色又沉了些许他淡声道，“你忘了我们之前在下界遇到的，通过吸食少女血液来提升修为的魔修了？那么阴损的招数也就只有他们魔修才能想出来，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是什么好人。” 　　阮朝困得不行，上下眼皮一直打架，只是含糊地应了两声。 　　楚星澜：“……” 　　“……所以你要离他们远一点。”仗着阮朝听不到，也感受不到，楚星澜点了下阮朝的鼻尖，放轻了声音继续说，“绝对不可以靠近，也不能给他们任何接近你的机会，听到了没有。” 　　阮朝这回连敷衍都不想敷衍了，只是翻了个身，将楚星澜的手臂完全当成了靠枕，躺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得又香又甜…… 　　“那身脏兮兮的衣袍有什么好看的。” 　　楚星澜又说，“我无需用剑，都可以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他们一点都不厉害。” 　　睡梦中的阮朝没办法回应楚星澜的话语，也完全没有想过，他不过是随口一说的话，会在对方心中掀起一阵多么大的波澜。 　　楚星澜睡不着了。 　　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没过几日，远在幽冥山的魔域便传来楚星澜单枪匹马，连挑魔尊座下十二护法，三十六元帅，仍然不落下风的消息。 　　刚刚及冠不久的楚星澜，也一跃成为了天骄榜的头名。 　　消息传到阮朝耳朵里的时候，阮朝正在吃桃花酥。 　　又是一年桃花盛开的季节。 　　粉嫩的桃花几乎飘满了整座入云峰，峰顶被漂亮的花瓣所包围，呈现出一种很梦幻的场景。 　　阮朝和楚星澜心血来潮摘了许多干净的花瓣，做起了糕点。 　　楚星澜居然在做糕点方面也很有天分，从他手里捏出来的桃花酥像极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而阮朝捏的……就是一个辩不出形状的小饼。 　　桃花酥蒸得又香又糯，尝起来也不腻，阮朝已经连续吃了五块了。 　　吃到最后一块时，叶轻微恰好来串门，还没走进屋内便开始大呼小叫，将楚星澜做的事全都抖落了出来。 　　说的那些细节，就好像她本人亲自在现场一样。 　　叶轻微意犹未尽地讲述完楚星澜如何大出风头之后，又好奇地问：“楚师兄你被人夺舍了吗？你怎么跑到魔修的大本营里去挑衅了，这根本不像是你往日里的行事作风！” 　　楚星澜看都没看她一眼，当做她不存在一样，拿起一块桃花酥，十分自然地投喂给阮朝，“再吃一块。” 　　叶轻微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吃什么好吃的呢？我也要吃。” 　　楚星澜：“没你的份。” 　　叶轻微：“骗人，这里明明还有这么多！” 　　阮朝之前吃了好多桃花酥，楚星澜投喂他的这块，他只象征性地咬了一口便吃不下，剩下的被楚星澜解决掉了。 　　阮朝一边咀嚼，一边问，“你去魔修的地盘打架了？” 　　楚星澜动作微顿，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阮朝蹙起了眉：“你一个人去的？也太危险了。” 　　楚星澜抬起眼眸看了阮朝一眼，“那些魔修一点都不厉害，没一个能打得过我。” 　　阮朝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跟自己强调这个。 　　“就算他们再不厉害，那也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有……人数优势，车乱战都能累死你。” 　　楚星澜：“……” 　　他不太认可阮朝的说法，但他没有反驳，只是有些莫名地又提起了一件事。 　　“他们的确穿着漆黑的长袍，像是见不得人一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我没看出来他们有多好看，只觉得他们像黑色的……老鼠。” 　　阮朝：“……？” 　　少年的头顶浮现了一个鲜明的问号，“像就像呗，就算他们像虫子和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楚星澜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磕磕绊绊，“我……我只是……” 　　阮朝冷下表情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是一时冲动，还是有意识地做了计划……” 　　“我都不准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就算再厉害，全修真界的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也不可以将自己置身于那么危险的境地。要是让我知道，你又背着我干出这种事，我就……”阮朝思考了一下，想出了一个很有威慑力的威胁，“我就连续三天都不理你！” 　　在一旁欢快吃瓜的叶轻微听到阮朝小孩子般置气的话语，不小心被桃花酥噎住了，她咳嗽了好几下，才感觉好受了一点。 　　她刚想提醒阮朝这样的话并没有什么威胁力，再重新想一个后果，就看到楚星澜忽然变了脸色，急急忙忙地和阮朝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让阮朝不要生他的气。 　　叶轻微：“………” 　　不是很懂你们小情侣。 第88章 　　得益于系统提供的修炼秘籍, 阮朝的修为也……涨得很快，只比楚星澜慢上了一点点。 　　他在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便成功结出元婴，几乎没有遇到过任何瓶颈, 更没有什么心魔和困扰, 在同年龄段里, 足以像楚星澜一样, 站在山巅上傲视群雄了。 　　当然，如果想要一直保持这样的增长速度，不被楚星澜落得很后面, 阮朝还是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比如连续三四天腰酸腿软，下不了床什么的……不过这和蹭蹭上涨的修为相比, 只能算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偶尔来上一次, 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时间如白驹过隙, 对于动辄便会闭关修炼上十几年, 随着修为的增长，寿数普遍将近几千年的修士来说, 数十年的时间也不过是短短的弹指一挥间, 很快便过去了。 　　楚星澜的修为也快速增长着, 从炼虚期到合体期他只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 合体期到洞虚期他用了将近十五年，之后便是大乘期, 渡劫期……他是修真界有史以来第一位寿数不过百的渡劫期修士。 　　只要经历过雷劫, 便可以飞升成神。 　　修真界一直期盼着楚星澜能够成功飞升的好消息。 　　让几千年来尚未出过一位飞升者的修真界除掉这层阴霾, 再次焕发生机。 　　但之后的十五年里, 这位从十几岁的少年时期，便在修真界展露头角，吸引了万众瞩目的修士, 忽然销声匿迹了起来。 　　连他的师门归云宗，都不知道他的踪迹。 　　修真界英杰辈出。 　　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位，或者几位少年天才显露锋芒。 　　虽然他们远不如当年的楚星澜惊才绝艳，修炼速度也远不如他变态，但人是有忘性的，如同雨后春笋一样疯狂涌出的能人异士，很快便吸引了他们全部的目光。 　　他们将楚星澜抛到了脑后。 　　偶尔有人提起一句，也只会得到一句略带着几分惋惜的点评。 　　“这位楚修士在修炼一道上虽然可以称之为一句……旷世奇才，但终究还是缺了几分运势，没有与天争命的运道……” 　　青衣散修一边摇头一边叹息，“这么多年都没什么消息，大概是没渡过雷劫，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了。” 　　似是回想起了数十年前，被这位天才光环笼罩住的时光，青衣散修显现出几分恍惚之色。 　　珠玉在前，那些同样可以被称之为一句天才的修士们，被他一路碾压地全都抬不起头来，像是扑在泥地里，形色黯淡的珠子，根本无法做到与明月争辉。 　　没有一位可以同他相提并论。 　　即使这十几年间灵气复苏，数位天才疯狂现实，但他们全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楚星澜一根手指头。 　　…… 　　青衣散修长长地叹了口气，饮了一口手边的浊酒，“他可是我们修真界最有飞升希望的修士，一朝陨落……也不知修真界还能不能再出现一位这样不世初的天骄……难啊，恐怕接下来的几百年，几千前里，都不会再有人像他这样，离飞升仅有半步之遥了。” 　　散修旁边的红衣少年啪得一声，将缀满主催的佩剑放在长桌上，不屑地轻嗤出声，“他就算再厉害，不还是没度过雷劫，死了个彻底。” 　　说话的少年名为凤黎。 　　拥有一半的凤族血脉，是上界有名的世家凤家的少主。 　　刚满十七岁，修为便已经达到金丹大圆满，自幼被捧着惯着，冠着天才的名号，正是轻狂的年纪。 　　他环抱着手臂，好看的丹凤眼轻眯着，“我看他也没传闻中的那么厉害，拥有渡劫期的修为，居然连一个小小的雷劫都挺不过去，等我和他一个年纪，说不定他还打不过我。” 　　青衣散修被他一番狂妄的话语激起了火气。 　　心想他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嚣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楚星澜也是他这个井底之蛙配碰瓷的……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身边的友人轻拉了一下衣袖。 　　友人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意少年的袖口。 　　金红双线交织，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图案，是凤家嫡系的专属标识。 　　想必这位便是在天虚幻境大出风头，拔出了上品灵器归墟剑，又让镜灵认主，位列天骄榜榜首的凤黎。 　　惹不起，惹不起。 　　青衣修士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将快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装作没有听到一样，一边夹着花生米吃，一边伴着酒喝。 　　偌大的客栈里安静地落针可闻，凤黎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一个人附和自己，他翻了个白眼，气冲冲地拿起佩剑，转身离去。 　　果然是没有门派傍身的散修，就是没有见识！ 　　楚星澜早就死了十几年了，那些关于他的传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什么岁数不过百修为便达到了渡劫期，只凭一人一剑便将魔域搅得天翻地覆，三界之内数年以来都没有他的敌手，在凤黎看来，都是一些人为了博人眼球，故意歪曲事实，编造出来的。 　　他要真像传闻中那么厉害，实力和名声可以相匹配，又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便被雷劫给劈死了。 　　……这样的死法，简直就像个笑话。 　　凤黎越想越生气，走得也越来越快，在街道的拐角处不慎撞到了人。 　　他立起眉目，也不管是不是自己没看路，所以才不小心撞到了人，直接将过错全都推到了被撞的人身上，气势汹汹地指责道：“你头顶上的两只眼睛难道是摆设不成？连我这么大一个人影都看不到？这么宽的路非要往我身上撞，你是不是……”故意的。 　　凶人的话语突兀地戛然而止。 　　被凤黎撞到的人是个长相很漂亮的少年。 　　眼眸是很稀少的浅琉璃色，睫毛又长又密，像是一把小扇子，鼻尖挺翘，嘴巴像是花瓣一样小巧红润，似乎稍微用力一点，都会让它显现出更糜丽的痕迹。 　　他捂着被撞痛的额头，眸里还有着波光潋滟，显然也被凤黎撞得很疼的模样，他见凤黎如此坦然地指责自己，没有一点心虚的表现，也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才撞到了人，小声地开口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少年的声音也很好听，干净又清澈，像是一汪潺潺流动的溪水。 　　凤黎只感觉脑子嗡的一声，头脑变得一片空白，那些难听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感觉脸上泛起了热意，耳根红了一大片，在对方的注视下，连手脚都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他眼神左右飘忽，磕磕绊绊地说：“没…没关系，不用和我道…道歉，也是我没看清楚路，才撞上了你。” 　　“你……你没被撞疼吧？” 　　阮朝有些莫名地盯着凤黎看了一会。 　　对方一前一后判若两人的表现让他觉得很是奇怪。 　　完全不明白这人之前还一副凶巴巴的面孔，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起来，脸还红了大半了，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吗？ 　　不过阮朝也没有多想，只略微点头示意了一下，便想转身离开。 　　凤黎从愣怔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时。 　　阮朝已经走出了七八丈远。 　　他鼓足勇气在阮朝身后开口道，“这…这位道友，请……请留步。” 　　阮朝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因为他看到了楚星澜。 　　楚星澜手里还捧着刚刚在街角对面的商铺里买回来的吃食，弯着唇角向阮朝招了招手。 　　阮朝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来，脸颊边的小梨涡都完全显现了出来，一路小跑跑向了他，接住了楚星澜手中袋子。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袋子，深吸了一口满溢出来的香气，眼睛亮晶晶地哇了一声，“都是我喜欢吃的。” 　　楚星澜温柔地摸了摸阮朝的脑袋，点漆一样的眼眸中全都是宠溺的神色。 　　似是察觉到不远处有人在看他们，楚星澜将阮朝揽在了怀里，占有欲十足地将阮朝的头压在了他的胸膛上。 　　同时抬起眼眸，冷冷地看向凤黎。 　　凤黎身形微僵。 　　在对方的投过来的目光中，难得地感到了十足的压迫感。 　　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了一样，冰冷又危险。 　　凤黎的脊背窜起了一阵渗人的凉意，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意识到自己居然被对方一个眼神吓退后，心中浮现出了一些羞耻和荒谬感。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他挺直了脊背，不甘示弱地回视过去。 　　楚星澜看穿了凤黎外强中干的姿态，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 　　这样的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威胁性，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但楚星澜还是在阮朝的发顶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然后两人亲昵地牵着手掌，很快便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 　　凤黎面无表情地看完两人之间的互动。 　　放在身侧的手掌不知何时起紧紧握成了拳头。 　　在白皙的掌心上留下好几道月牙形状的痕迹。 　　过了一会，他垂下眼睫，从怀中掏出一本半新不旧的小册子。 　　册子页脚微微翘起，显然是被人翻阅了很多次，只一打开了便落到最中间的一页。 　　上面以精致的笔触，绘着一位眉目如画的少年。 　　一双浅色的琉璃眼瞳，自带上了三分笑意，红软的唇瓣微微勾起，笑得极为好看。 　　只是看上一眼，便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下面是几行细小娟秀的字体，简短地介绍了美人的来历。 　　——阮朝，元婴期修为，天骄榜榜首，归云宗首席弟子楚星澜道侣， 　　这是几十年前如意坊出品的美人榜，是凤黎几年前在小摊上偶然得来的。 　　他只是随手一翻，就翻到了这一页，然后好像受了什么蛊惑一样，鬼使神差地就将它买了下来。 　　翻了好几年都没有看腻，还将它藏在了最贴身的位置。 　　翻阅的动作也极为小心，生怕碰坏易损的纸张。 　　他本来还想着多买几本好好收藏的，只可惜这一期美人榜仅仅向外出售了几十册，还被人收回来大肆销毁了一通，凤黎手中的这一本，大概是唯一剩下的漏网之鱼。 　　凤黎垂着视线，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在即将抓破纸张的那一瞬间，他如梦初醒般收了力度，很是珍惜地抚平了褶皱的书页，将它再次藏到了怀中。 　　他年少不知事的时候，也听说过楚星澜的事迹，也曾像青衣散修一样崇拜过他，为他的陨落感到可惜。 　　然而在他得知画卷上的人是楚星澜的道侣，两人数年如一日的恩爱甜蜜，从未有过矛盾之后，这份对强者的敬佩慢慢变了质。 　　掺杂上了嫉妒和憎恨。 　　嫉妒楚星澜获得过美人的青睐，成为他认定的道侣，和他相濡以沫地度过几十年的岁月，憎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生些时日，憎恨那个人为什么不是自己。 　　他对册子上的美人一见钟情。 　　这份感情在时间的流逝中并没有逐渐减弱，慢慢消失，反倒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从喜欢渐渐演变成了炽烈的爱意。 　　很奇怪。 　　他居然会爱上一位素未谋面的人。 　　不仅在修真界到处搜寻他曾经留下过的痕迹，甚至还一路追到了下界的沧澜洲，从那些有幸见过他的修士嘴里，慢慢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形象。 　　知道他小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装扮成女孩子，喜欢穿漂亮的裙子，知道他喜欢吃甜食，喜欢吃品尚斋的糕点，喜欢桃花，在自己的居所旁亲手种下了一大片桃树林…… 　　凤黎是最了解阮朝的陌生人。 　　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见到他。 　　想到刚才他撞到阮朝时，对着他说出的那一番很不礼貌的话，红衣少年有些沮丧地捂住了脸。 　　又后悔又难过。 　　完蛋了，他想，他给阮朝留下了很糟糕的坏印象。 　　阮朝现在肯定很讨厌他，觉得他性格跋扈，咄咄逼人，还喜欢发脾气，非常斤斤计较，不得理也不饶人…… 　　虽然这些都是事实。 　　但他并不想让心上人看到这样的自己。 　　这是比知道阮朝身边已经有别人在了，还要更悲伤的事情。 　　…… 　　凤黎的担忧没有实现。 　　因为阮朝在看到楚星澜之后，转眼便将这个奇怪的人忘到了脑后。 　　连脸都没记住的陌生人，又怎么会给他留下什么糟糕的坏印象呢。 　　他从袋子里掏出一只烤得酥脆的鸡腿，吃得眼睛亮晶晶，嘴巴油汪汪的……以往这样是鸡腿，他能一口气吃三个，可现在他只咬了两口，神色便有了些许变化。 　　为了不让楚星澜担心，他强撑着笑容，吃完了一整个鸡腿。 　　脚下晃动了一瞬，熟悉的困倦如同涨势凶猛的潮水一般扑面而来。 　　阮朝扑到了楚星澜的怀里，熟练地在他胸口处蹭了两下，软着声音道，“楚星澜，我有点困了。” 　　楚星澜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身，一只手安抚性地抚摸他柔顺的长发，语气温柔，“那就睡一会，等到家了我在叫你。” 　　阮朝顿了一下，笑着说了声好。 　　阮朝这一觉睡得很沉。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有种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感觉。 　　眨着茫然的眼睛，清醒了好一会后，才低声问系统。 　　【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 　　阮朝还有心情开玩笑：【哇哦，比上一次还要多出好几个时辰呢。】 　　系统犹豫着开口：【朝朝你要是难过的话，其实可以不用笑的。】 　　阮朝沉默了片刻。 　　【我是不是快要离开了？】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挺好的。 　　足以和楚星澜好好道个别了。 　　…… 　　阮朝依然是一副少年的模样，他的容貌停留在了筑基期的时候，几十年来从未有过变化。 　　修士的寿数会随着境界的提升而增长，筑基期的修士修士元婴期的修士可以活到上千岁，而渡劫期的修士，不出意外的话……甚至可以做到与天同寿。 　　然而阮朝的寿数却没有丝毫增加的征兆。 　　只有可怜的一百年。 　　也就是说不管他的修为提升到什么境界，他最多都只能活到一百岁。 　　前几十年的时间里，楚星澜和阮朝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直到十五年前，阮朝的精力和体能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下降，每天晚上都需要睡足五六个时辰，下午还要小憩一会，才可以保持白天最基本的精力。 　　就连一度在阮朝脑海中销声匿迹了五六十年的系统，都默默地出现了一小会。 　　阮朝才意识到了不对。 　　在他威逼利诱，软磨硬泡之下，系统终于说出了实情。 　　说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只能在这里停留一百年。 　　时间到了，便要离开。 　　阮朝没有多做疑虑，也没有追问系统原因。 　　又或者是他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同。 　　楚星澜也发现了异样。 　　发现了阮朝的状态越来越差，身体也一天比一天虚弱。 　　他在这十五年的时间里，带着阮朝寻遍了世间的灵草灵药，看遍了医修药修，走便上界下界五海十大洲，就连魔修所在的魔域都被他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能够有效解决的办法。 　　随着时间的推移，阮朝睡眠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楚星澜很害怕阮朝有一天会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 　　根固在心底的恐惧愈来愈重，甚至已经演变成了心魔，日日夜夜地折磨他。 　　楚星澜光是看到阮朝的睡颜，都会控制不住冒冷汗，瞳孔紧缩，然后浑身发抖。 　　阮朝睡多久，他便会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多久。 　　像是个失去灵魂的雕像，一样僵着身体一动不动。 　　直到阮朝低不可闻的呼吸声重新变得均匀流畅起来，他的眼眸中才会出现一点属于活人的情绪。 　　遮光的帘子被人拉开。 　　阮朝用手掌挡了一下突如其来的阳光。 　　楚星澜坐在了他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试探了一下温度。 　　“醒了？” 　　阮朝慢慢地点了点头。 　　即使他看到的东西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清楚地看到楚星澜笑容中的勉强。 　　气氛沉寂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楚星澜才收敛好了情绪，像往常一样故作轻松地问阮朝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阮朝摸了摸肚子。 　　他好几天之前就已经吃不下东西了。 　　现在就连饥饿和饱腹的感觉都已经完全丧失了。 　　似是看到了阮朝的犹豫，楚星澜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帮他捏了捏睡得有些酸胀的手臂和小腿。 　　长达半个时辰的按摩结束之后。 　　阮朝提出了想要去外面走一走。 　　楚星澜：“可以是可以，但先把药喝了。” 　　他端过来一碗乌漆嘛黑的汤药。 　　和一枚紫黑色的药丸。 　　光是看到这些药，阮朝的嘴里就泛起苦涩的味道，下意识地露出了不太情愿的表情。 　　楚星澜哄他：“喝完之后，可以多给你吃几块蜜饯，吃完之后就不觉得苦了。” 　　阮朝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好吧。” 　　他看了楚星澜一眼，又小声地补充，“看在蜜饯的份上。” 　　……看在你的面子。 　　长痛不如短痛。 　　阮朝端起了碗，闭上了眼睛，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出乎意料的是，他这一次没有尝到什么苦涩的味道。 　　他咂咂嘴，感觉像是喝了一碗没什么味道的清水。 　　药丸也是，一点也不苦。 　　他合理怀疑是楚星澜担心他苦到不愿意吃药，才悄悄摸摸地改善了药的口味，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他高兴了。 　　眼睛都弯成了新月的弧度，笑嘻嘻地说：“这次的药一点都不苦，下次继续努力。” 　　楚星澜垂着视线，一反常态地没有接话。 　　只是掏出了装着蜜饯的盒子。 　　他的手指都在不自觉地发抖，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打开盖子侧边的旋钮，最后直接用蛮力将它扯了下来。 　　阮朝愣住了。 　　意识到他感受不到汤药的苦味，可能不是楚星澜精心策划的惊喜…… 　　他从盒子里取出了一块小小的蜜饯，放进了嘴里。 　　仔细地咀嚼，慢慢的品尝。 　　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令人难过的现实。 　　他尝不出食物的味道了。 　　连重要的味觉也跟着一并消失了。 　　楚星澜：“……甜吗？” 　　阮朝平复了一下情绪，努力在楚星澜满前扬起笑容：“……甜，好甜，好吃。” 　　是不太熟练的伪装，是彼此之间心知肚明的谎言，但是谁都没有拆穿。 　　阮朝又道：“我还想再吃一个。” 　　楚星澜阖上了盖子，“不急。” 　　他的语气有些起伏，呼吸的频率也有些不稳。 　　“你方才不是说想去外面走一走吗？池子里的莲花已经开了，黄的白的粉的，什么颜色的都有，又鲜艳又漂亮，你之前放进池水里的那几条鲤鱼，一顿饭都不吃少，这几天又胖了好多，都快变成胖头鱼了……” 　　阮朝吸了吸口水：“鲤鱼胖点好呀，胖的鱼肉又鲜又嫩，还抗吃。” 　　“等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们可以烤来吃。” 　　话音刚落，两人便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最后还是阮朝装出若无其事地模样，转移了话题。 　　“快点吧，我都等不及了，那些莲花我可是盼了好久的，再晚一点花都要谢了。” 　　他下了床，一路小跑地来到了院子里，因为躺的时间实在太久了，小腿酸软无力，只跑了几步便开开始喘个不停。 　　他及时扶住了亭边的柱子，才稳住了身形。 　　莲花果然开了。 　　连在一起的荷叶几乎铺满了整座池塘。 　　粉嫩的花朵包裹着嫩黄的花蕊，花瓣上还缀着几颗清澈的水珠……又养眼又漂亮。 　　阮朝深吸了一口气。 　　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冽香气。 　　他心神一震，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就在阮朝看得入神的时候，一条漆黑的鲤鱼忽然甩着肥大的尾巴，从清澈的池塘里一跃而起，高高地跳了起来，溅了阮朝一身的水。 　　跳到最高点的时候，它翻着死鱼眼，还居高临下地，轻蔑地俯视阮朝。 　　阮朝抹了抹脸，又嫌弃地呸了好几口。 　　鲤鱼跳得快，落水快，游动的速度更是快地出奇，不过是在水池里甩动了几下尾巴，嫌疑鱼便完全不见了踪影。 　　阮朝皱着一张好看的小脸，转过身和楚星澜告状，“楚星澜你快看，一条小鱼都敢欺负我头上来了。” 　　楚星澜伸出手，用袖子擦了擦阮朝脸上的水，十分护短，“那我帮你教训教训它。” 　　楚星澜只是略一出手。 　　这只甩着大尾巴的漆黑鲤鱼，便被迫从池塘中跃了出来，掉到了阮朝的面前。 　　它小幅度地甩动着尾巴，在干燥的地面上跳来跳去，鱼鳃可怜巴巴地一张一合，完全没有了之前狂妄的模样。 　　阮朝蹲下身，一把抓住了它，得意地说，“看你还怎么嚣张。” 　　鲤鱼不想被他抓到，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阮朝屈起食指，用了些力气敲了敲鲤鱼的脑袋，压着声音凶巴巴地恐吓它，“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一把火烤了吃了，连骨头都不给你剩下。” 　　鲤鱼仿佛听懂了他的话。 　　立刻安分了下来。 　　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像是在装可怜求饶一样。 　　阮朝新奇地招呼楚星澜过来，“快来看，这条鱼成精了，都能听懂我说话，好像知道我在吓唬它。” 　　楚星澜：“这里灵气很足，出现开了灵智的动物也不足为奇。” 　　阮朝：“……那我以后还能吃烤鱼吗？” 　　楚星澜：“……可以找不那么聪明的吃。” 　　“好吧，那今天只能先放它一马了。” 　　阮朝将疑似成精的大鲤鱼重新放回了水池里。 　　鲤鱼没有第一时间游走。 　　而是转过身来，脑袋努力探出水面，很专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冲他吐出了一条蜿蜒的水线。 　　水珠落在离阮朝一尺的距离，这一回没有像上次一样溅在阮朝的身上。 　　也不知道这只鱼是见到自己安全之后，一时得意忘形故意挑衅他，还是这是属于他们鱼界的，奇怪的打招呼方式。 　　…… 　　阮朝这一次清醒的时间格外的短暂，只努力坚持了一下午，到了晚上便实在撑不住了，上一刻还在和楚星澜说话，下一刻便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他的头落在楚星澜肩膀上。 　　是几乎微不可查的重量。 　　却让楚星澜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瞬，又重重地揪了起来。 　　他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小声地叫了一声朝朝。 　　因为声音实在太轻了，只剩下了低不可闻的气音，他又提高音量，叫了一声。 　　“朝朝？” 　　自然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睡着了的阮朝就像是进入了强制休眠的机器，无论外界发生什么，他都感受不到。 　　“……睡着了吗。”楚星澜的9*8语气没什么起伏，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下，看不出表情。 　　过了一会，他推了推阮朝的肩膀，提醒他，“去床上，别在这睡，这里容易着凉。” 　　“……” 　　“睡得这么香，叫你都没有反应。”他弯起了一个笑容，“明天是不是又要赖床，怎么叫都不起来。” 　　“又能吃又能睡，还不爱运动，让你练一会剑，能找出十个理由和借口推托……这都多少年了，我让你练的剑法好没学到第二式……” 　　“你再这样偷懒下去，说不定过几天就会像那条黑色鲤鱼一样，胖上好几斤。” 　　“……不过变胖的朝朝也很可爱。”楚星澜将阮朝抱到了怀里，宛如巨龙守护着最为珍贵的珍宝，手臂紧紧地环着他的腰身，一点都不舍得放开，“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 　　……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楚星澜一个人的自言自语的声音。 　　就算没有人回应他，他也说了好多的话。 　　说得嗓子都变得沙哑起来。 　　“你睡着后的时间变得好长好长，短短一个时辰对我来说漫长就好像过了无数个春秋……” 　　“我知道朝朝很善良也很心软，肯定不会舍得留下我一个人……所以这一次也可不可以心疼一下我……” 　　“早一点醒过来？” 　　窗外乌云密布，有雷声滚动。 　　不过几息之间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所有的声响全都淹没在了无休止的雨声中。 　　…… 　　阮朝这一次足足睡了十天才醒过来。 　　他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坐在他身旁的楚星澜。 　　楚星澜的视线虚虚地落在他脸上，完全不成焦距，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正愣愣的出神。 　　给人一种□□还在，但神识已经不知道跑出去多远的感觉。 　　阮朝伸出手掌，有些担忧地在他面前挥了好几下，楚星澜的眼中才终于恢复些许神采。 　　“你…你醒了？” 　　他的声音也像是被沙子磨过一样，哑得厉害。 　　好像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有休息好的模样，眼睛又红又肿，头发也有些乱蓬蓬的。 　　阮朝：“你怎么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后知后觉地问：“我睡了多久？” 　　楚星澜偏过视线，避开他的疑问，“没睡多久。” 　　阮朝：“……” 　　楚星澜不愿意告诉他，他只能去问系统。 　　系统也支支吾吾的。 　　过了好半天才给他一个含糊不清的回答。 　　【大概十天左右。】 　　阮朝：【……】 　　【你之前说我还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半个月的时间，现在就已经过去十天了……也就是我下次再莫名其妙地昏睡，有很大的可能会睡死过去，直接脱离世界。】 　　系统有些心虚：【应该…应该是这样的。】 　　阮朝：【…………】 　　他之前还以为他会有足够的时间同楚星澜告别，结果他这一睡直接睡没了三分之二的时间，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阮朝开始着急起来。 　　因为他完全不知道下一次会什么时候睡着。 　　所以每一瞬每一刻都变得格外珍贵。 　　但阮朝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面对楚星澜这张布满悲伤和难过的脸，他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有勇气将再见的话语说出口。 　　自他认识楚星澜起，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楚星澜这么狼狈过。 　　阮朝探出手指，轻偕了一下楚星澜的眼角，感受到了指尖处一闪而过的湿润触感。 　　他有些无奈：“你怎么还哭了，我不是没什么事，好好地醒过来了吗？” 　　楚星澜低下了头。 　　不想让阮朝看到他脆弱的表情。 　　阮朝费力地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他捧住了楚星澜的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想让他躲着自己。 　　“你别这样……”他勉强勾起了唇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来，但努力了许久都没有成功，唇角总是不自觉地向下压，声音也不免带上了些许难过的哭腔，“你如果这个样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楚星澜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红的厉害，瞳孔都在细微地颤动着。 　　他握紧了阮朝的手腕，眸中浮现出些许偏执的情绪，沉声道，“那就别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个人，带我一起走。” 　　心照不宣的事实就这样被毫不留情地戳破…… 　　阮朝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握紧了，连血液都没法涌到血管里，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片，只能呐呐地道歉。 　　“……对不起。” 　　…… 　　楚星澜定定地凝视了阮朝半响。 　　看到阮朝的眼泪，再也没办法维持住冷漠的表情，变得慌乱了起来。 　　他手足无措地替阮朝擦眼泪。 　　那些温热的泪水烫得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不是你的错朝朝，你别说对不起，别向我道歉。” 　　“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用，浪费这么久的时间，都治不好你。” 　　……… 　　阮朝感受到了楚星澜的眼泪。 　　湿湿的，热热的，还有点咸。 　　这个吻不像往常一样甜甜的，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阮朝哭过之后，就找了个借口，说是想吃镇子里的烧鸡腿，将楚星澜支走了。 　　他找出纸笔，写了一封好长好长的信。 　　从两人的初次相遇一直写到了现在，那些当面无法说出口的话也全都写在了信纸上。 　　写到最后，字迹都变得又小又挤，在信纸的最边缘晕出了一大块墨水来……阮朝却还是有好多话想要对楚星澜说。 　　【朝朝快停笔，别写了，楚星澜回来了。】 　　阮朝将纸张叠了几折，塞进了信封里，慌里慌张地往书架上随便一塞，为了显眼一些，他还特意露出了一小块信角。 　　“他会发现的吧……” 　　“大不了我在临睡之前再提醒他一下。” 　　阮朝自言自语，在开门声响起之前，就调整好了坐姿，若无其事地坐在了椅子上。 　　看到楚星澜，还像小招财猫一样冲他招了招手。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好久了。” 　　袋子里的鸡腿还是烫的。 　　阮朝却尝不出味道来。 　　味同嚼蜡地咽下几口，便将剩余的鸡腿推给了楚星澜。 　　“剩下的你来替我吃。” 　　楚星澜同样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阮朝却支着下颌，问他是什么味道的。 　　楚星澜愣住了。 　　阮朝有些不满意：“这可是我来到这里之后，最喜欢吃的一家鸡腿，我都吃过好几次，之前又不是没给你尝过，怎么能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 　　楚星澜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但为了让阮朝高兴，他还是认真地品尝了一下。 　　“肉很嫩。” 　　“表皮很酥，也很脆。” 　　“……好像有点油。” 　　阮朝嗯嗯的点头，“然后呢？” 　　“……挺好吃的。” 　　阮朝右手握拳敲一下左手手掌，自顾自地做下决定，“那以后我的鸡腿份例全都交给你解决了！” 　　“每隔半月，不……每隔一旬，你都要去吃上一回，然后吃他个七八十次，我就满意了……” 　　一月三旬，一年有十二月。 　　吃个七八十次便是两年多的时间。 　　两年的时间足够淡化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冲淡那些过于激烈的情绪。 　　不至于在悲伤和绝望的侵染下，一时冲动地做出什么后悔的举动来。 　　至于两年的鸡腿份例到期之后，若是楚星澜实在坚持不下去，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阮朝都不会阻止他。 　　…… 　　阮朝以为他很快便会陷入沉睡中。 　　然后不痛不痒地跟着系统离开这个世界。 　　但很奇怪。 　　从他那天睡醒之后，他再也没有过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身体机能好像也恢复到了巅峰的状态，不会再因为随便动两下，就累得只喘气。 　　看到阮朝迅速好转，好几天都没有莫名地昏睡过去，楚星澜是肉眼可见的庆幸和开心。 　　以为命运终于眷顾了他一次，不再想方设法地想将阮朝从他身边抢走。 　　但他的心中还是残存着恐慌的情绪。 　　以至于在阮朝睡觉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去试探他的呼吸，附身倾听他的心跳。 　　凭借他的修为，明明可以第一时间看出来阮朝是否还活着。 　　却还是用这种堪称笨拙的方式，去确定他的存在。 　　确定他还在自己身边。 　　阮朝没有睡死，自然发现了身边人的异样。 　　他翻了个身滚到了楚星澜的怀里，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问楚星澜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修士根本不需要睡眠来保持精力。 　　但阮朝不一样。 　　他晚上不睡觉，第二天就会困得要死要活的，眼睛下方也会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这么多年以来，楚星澜也被他磨出了生物钟，天一黑下来，便准时上床睡觉。 　　然后第二天天一亮便准时起床。 　　“睡不着吗？” 　　“要不要我给你讲故事？” 　　楚星澜：“……不要。” 　　阮朝指尖抵着下颌，做出一副思考的表情。 　　想到了什么，眼睛小星星似的闪了闪。 　　“那我亲你一下，亲完之后你就乖乖睡觉怎么样？” 　　没等楚星澜给出答复，阮朝就吧唧一声亲在了楚星澜的嘴巴上。 　　然后将的自己手指插在了楚星澜的指节间，是最为亲密的十指相扣的姿势。 　　“闭上眼睛，快点睡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他用另外一只手挡住了楚星澜的眼睛，在他耳边碎碎念，“明天我想吃你煮的白粥，还要加一颗水煮蛋，如果再能够给我做一次炸小鱼，我都不敢想我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个小孩。” 　　“好。” 　　“都听你的。” 　　阮朝死在一个暖融融的夏日。 　　池塘里开满了漂亮的荷花，还有喜欢吐水，喜欢居高临下俯视人，摇着大尾巴的胖胖鲤鱼。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真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他就这样躺在床上，无知无觉地，慢慢地停止了呼吸。 　　楚星澜做好了饭，像往常一样叫他起床。 　　连续叫了三遍都没有得到回应。 　　他将饭菜端到了桌子上，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手下却忽然一抖，那一碗白粥全都洒在了桌子上。 　　他有些急切地说，“对不起朝朝，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他嘴里重复地呢喃：“……我再去盛一碗。” 　　…… 　　阮朝死掉之后就变成了灵魂的状态，一只长着翅膀的猫猫球飞在他旁边，时不时地蹭一下他的肩膀。 　　任务完成，Bug消除，阮朝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他拖着下巴，有些可惜地盯着那碗洒在桌子上的白粥，米粒炖的软烂又粘稠，一看就很好吃。 　　“好可惜啊，我以为我还来得及吃上一口呢。” 　　“没想到会死得这么快。” 　　系统一板一眼道：【宿主，时间到了，我们该离开了。】 　　阮朝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再等一会嘛，又不差这么一点时间。】 　　系统拗不过阮朝，只能胆战心惊地替他走后门。 　　楚星澜最后将白粥，水煮蛋，一整盆的炸小鱼全都吃掉了。 　　阮朝看着他机器性地往嘴里塞食物，好像根本感受不到烫一样，倏然问道：【你说我离开之后，楚星澜会很难过吗？】 　　系统想了想，斟酌着回答：【不止会难过。】应该会很想死吧。 　　阮朝听懂了系统的未尽之语。 　　他没有再说话，垂下了眼睫，遮住了眸内复杂的情绪，走进了那道不停闪烁的，明亮的白光中。 　　他对系统道：【走吧。】 　　身后倏然传来了压抑的哭腔声，像是含着无尽的悲伤，每一声压不住的泣音都裹挟着令人心碎的绝望。 　　光是听着，就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到难过。 　　阮朝脚步顿了顿，却并没有回头。 　　…… 　　因为暂时的分离，是为了之后更好的相遇。 　　楚星澜，我们再见。 第89章 　　刺目的灯光在混乱的视野中留下一道道斑斓的碎影, 脑袋也像是被勺子搅乱的浆糊一样，不停地发晕…… 　　阮朝捂着不舒服的胃部，强自忍住了想要干呕的冲动。 　　脸色也不自觉地发白。 　　他蹙着好看的眉毛, 有些谨慎地打量四周。 　　华贵明亮的大厅, 有意挑高的天花板上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 灯光璀璨又耀眼, 将整个宴会场所映照地宛如白日…… 　　周围全都是光鲜亮丽，打扮精致的年轻男女，他们穿着漂亮的礼服, 手中拿着透明的高酒杯，端着得体的微笑, 与身边人谈笑晏晏。 　　阮朝不着痕迹地嗅了嗅鼻子。 　　闻到了一股有些古怪的甜腥味。 　　那味道说不上难闻, 但莫名地惹人不适, 他感觉自己的胃部似乎变得更难受了一些, 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灼烧感。 　　是一种火烧火燎的，最为原始的, 饥饿的感觉。 　　胃部收缩, 瞳孔扩张, 心跳速度加快, 虚弱的身体也在一阵阵发抖…… 　　饿。 　　好饿。 　　想吃东西……只要能吃，不管是什么都好。 　　饥饿感一步一步蚕食着为数不多的理智, 好像他再不安抚饱受折磨的胃部, 下一秒就会饿死在这里。 　　少年小巧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 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颊似乎也变得更加苍白了几分, 他脚步踉跄了一瞬，几乎是有些急切地端起了餐盘上的酒杯…… 　　他抬高手臂…… 　　酒杯里鲜红色的液体只差一点点便碰到了他微干的唇瓣…… 　　下一秒，他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 猛然清醒过来，慌乱地放下了酒杯。 　　力气用得大了一些，杯子的底座都被他弄坏了，那些粘稠的艳色液体，就顺着破损的地方一股一股地往下流，染红了白色的大理石地板。 　　宴会很热闹。 　　没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小插曲。 　　阮朝垂着眼睫，神色不明地盯着地板上那抹鲜红的印记，心里泛起阵阵的恶心…… 　　只差一点点，他就喝了血…… 　　没错。 　　那些酒杯盛着的鲜艳液体，全都是含着血液成分的饮料。 　　只不过因为血液含量的不同，会呈现出稍显差异的色彩。 　　粉红，桃红，橘红，殷红…… 　　就像是口红色号一样，依次排列开不同的红色…… 　　看得阮朝一阵阵发晕。 　　…… 　　阮朝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一名正统的纯种血族。他的父亲是拥有实权的血族亲王，母亲是血族军队里鼎鼎有名的S级血族。 　　血族很难孕育属于自己的纯正的血脉，多数的二代，三代，四代血族都是由人类转化而来，或者是人类和血族的混血。 　　所以阮朝这个好不容易诞生下来的孩子，从小便被捧在手心上娇生惯养，身边的人对他亲近又爱护，十分宠溺，就算有一天他说他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摘下来，作为礼物送给阮朝。 　　阮朝就这样被当做珍宝一样宠着长大，从出生到现在一点苦都没有吃过，无论什么要求都会得到满足…… 　　或许是上天再给你开了一扇门的时候，就会关上一扇窗。 　　阮朝的父母全都是血族里声名煊赫的大人物，无论是体质还是实力都是一等一地强悍，但他一点都没有继承到父母的优点，这些年连续的体质检测，全都是可怜的C级。 　　别说是二代三代吸血鬼了，就连那些体质稍微强点的混血，都能轻松地压制他。 　　而且他还患有厌食症。 　　从出生起到现在就没有喝过一口人类的血液。 　　哪怕每天都在忍受饥饿的折磨，身体也一天比一天虚弱，他也对人血产生不了一点应有的食欲，光是闻到那股腥气的味道，都会头脑发昏，犯恶心，想吐。 　　若不是有父母的血脉作为支撑消耗，他早就因为身体原因，躲进棺材里陷入沉睡了。 　　…… 　　系统传输完个人资料之后，阮朝长时间地陷入了沉默中。 　　胃部火烧火燎的感觉消退了一些，但依然强烈地残存于感官中，无时无刻地不彰显着他正在忍受饥饿的事实。 　　阮朝很久都没有这么难受过了。 　　他挪动视线，看到角落里摆放着一些甜品和点心，但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血族涉足，好像那些精致的糕点只是装点宴会的装饰品。 　　阮朝慢吞吞地移动了过去。 　　拿起了一小块奶油蛋糕放在了嘴里。 　　他没有感受到奶油的松软和香甜。 　　嘴巴里的蛋糕像是一块软兮兮的棉花，黏糊糊地裹在舌头上，随着他下意识地咀嚼的动作，均匀地分布在整个口腔里…… 　　阮朝的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地咀嚼了一会，最后还是没忍住，嫌弃地吐在了纸巾上。 　　香甜的奶油味不停地灌入鼻腔中，却没办法激发出一点食欲…… 　　人类的食物他没办法接受，属于血族的食物，又因为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原因，感到恶心，感到难以下咽。 　　阮朝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他及时撑住旁边的墙壁，才没有倒下去。 　　阮朝的眼睛红了一些，抿了抿唇，有些担忧地询问系统，他以后是不要都要这样忍饥挨饿，一直到身体承受不住，一直到饿死。 　　【我感觉我的胃都快要把自己消化了。】他用手捂住了肚子，想要以这种方式让自己好受一些，【像是有一把火再烧一样，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 　　【我不会成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被饿死的血族吧。】 　　系统干巴巴地安慰：【不会的朝朝，你别担心，血族虽然会死，但绝对不可能会被饿死。】 　　【就算是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他们也只会陷入沉睡，最大程度地保存体力，等到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就会醒过来。】 　　阮朝问：【那要睡多久？】 　　系统吞吞吐吐：【少…少则数月，多…多则几十年，更多的几百年上千年也不是没有。】 　　阮朝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好像突然看破了人生似的：【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现在重开，我们还能赶得上下个任务。】 　　系统：【………】 　　【这个享受不了美食，还要时时刻刻忍受饥饿的世界，我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阮朝闭上了眼睛，摆出了躺平等死的姿势，催促系统快点动手，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别啊朝朝，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系统着急地劝说阮朝，想要让他改变主意，【这个世界的任务超级简单的，就这么放弃实在太可惜了。】 　　【而且我们只要见到主角，你就再也不用挨饿了。】 　　听到主角两个字，阮朝眉心微跳，不知想到了什么，显现出了些许迟疑的神色。 　　他轻声问：【主角……他叫什么名字？】 　　系统接收到了某种讯息，神神秘秘地吐出三个字：【路星遥。】 　　满意地看到宿主的表情又有了些许变化，系统再接再厉，几乎是明示了，【我感觉他的名字还挺好听的，尤其是中间那个星字……朝朝你觉得呢？】 　　阮朝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情绪似乎确实较之前缓和了一些，他低着头思考了片刻，好像确实在想路星遥这个名字好不好听。 　　最后他僵着神情，给出了一个还算凑合的回答。 　　系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它顿了一下，想到这个时候应该继续往下介绍主角的身份和世界背景，轻咳一声，用一本正经的语气接着道：【主角路星遥是个实力十分强大的吸血鬼猎人，他带着一顶银白色的面具，行走在黑夜间，专门猎杀那些违反和平条约，暗中对人类下手的血族……】 　　血族和人类之间曾经爆发过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这场战争整整持续了数百年的时间。 　　人类的数量锐减成不到之前的五分之一，无数的青壮年牺牲在了战场上，只剩下一些孤寡的老人和幼稚的孩童。 　　而血族也发生了实力断代，大量的二代，三代吸血鬼飞灰湮灭，甚至有数位S级，A级的高等血族，永远陷入了沉眠之中，再也醒不过来。 　　战争带给双方的伤害都是无法估量的，继续下去也只会造成更多的无端的杀戮。 　　那些堆叠在一起的尸体和白骨，泥土中消不下去的红褐色，河流中不停上涌的血腥味，终于让掌权者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坐下来商讨了数日的时间，签下了休战的和平条约。 　　而所谓的和平条约，就是秉持着和平共处，互不侵犯互不打扰的原则，将血族和人类视为平等的存在，无论哪一方无故对另一方出手，都会接受监管部的惩处。 　　条约发展到至今，删删改改，随着人类中的异能者越来越强，人类也逐步掌握了更多的话语权。 　　监管部门进一步分化，分化出了吸血鬼猎人协会。 　　吸血鬼猎人协会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甚至不需要上报监管部门，便可以当街处刑违反和平条约的血族，最后也不会不受到任何处罚。 　　而路星遥便是这样一位吸血鬼猎人。 　　【……路星遥每杀死一位血族，他都会用血族的血液，在原地留下一颗五角星的标志，大张旗鼓地彰显着他的身份。】 　　【他这样无声般炫耀的行为，很快便招来的血族的恨意，有相当一部分血族都对他恨之入骨，每隔段时间便暗杀他一次，当然，他们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阮朝忍不住问：【……他很讨厌血族？】 　　系统：【肯定啊，不讨厌的话也不会成为吸血鬼猎人了。】 　　系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瞥了阮朝一眼，磕磕绊绊地找补道：【不过也要看人，他也不是全都讨厌的，对那些遵纪守法的血族，他还是会给出几分好脸色，不会过多地为难他们……】 　　阮朝：【………】真的吗，我不信。 　　一人一统只是短暂地交流了十几分钟的时间，阮朝的状态就变得更差了一些。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抵在腹部的位置，原本红润的唇色都变得更加苍白了几分，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不自觉地又说了两声好饿。 　　系统也只能干着急，绕着阮朝一通上上下下地乱飞。 　　【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路星遥的血才不会引发你的厌食症了。】凭阮朝的血脉应该可以再坚持很长一段时间，但系统看不得他这样难受，急匆匆地做下决定，【所以我们得快点找到他，吸他的血。】 　　阮朝打断了系统的话，【先不提我们去哪里找他，就算找到了他，你觉得路星遥可能会让一名陌生的血族接近他，吸他的血吗？】 　　若换成其他血族，当然是不可能的。 　　阮朝的话，想都不用想，路星遥那家伙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因为这个世界的任务很简单，相应的，系统的权限就有些低，不仅手中掌握的剧情少的可怜，就连主角所在的方位都确定不了。 　　系统最是见不得阮朝受苦，看着阮朝白着一张小脸，蹙着眉毛，强自忍受饥饿的模样，它恨不得以身代之。 　　长着翅膀的猫猫球停住了绕着宿主飞来飞去的动作，小脑袋在阮朝柔软的掌心轻蹭了一下，电子显示屏上显示的眼睛也忧心忡忡地皱了起来。 　　【……是不是很难受啊？】 　　阮朝摸了摸它的脑袋，又摸了摸它的翅膀，【还好，忍过最开始那股劲，现在好上一点了。】 　　系统的眼睛皱得更厉害了，几乎弯成了一道波浪线。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还是要快点找到路星遥，不然的话，朝朝只能一直这样饿下去…… 　　就在系统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宴会中央忽然响起了礼花的声音，无数的鲜花彩带漂浮在半空中，随着一阵吵闹的掌声，本就热烈的气氛也随之推向了最高潮。 第90章 　　宴会中央缓缓走出了十来个身穿白色礼服的少年少女, 他们容貌精致，举止优雅，被周围的人众星捧月似的围在中间。 　　头顶的水晶吊灯忽然暗了下去, 大厅的角落里不约而同地亮起了昏黄的烛火, 就连音乐节奏都变得缓慢旖旎起来, 氛围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 　　那些少年少女如同向神明献祭的羔羊一般, 微微扬起下颌，露出了纤细雪白的脖颈，昏暗的烛火下, 可以依稀看到藤蔓般蜿蜒在瓷白肌肤上的黛青色血管，散发着血液的糜丽甜香。 　　随着人群越聚越多, 各种灼热赤裸的目光聚集在他们的身上, 其中一名少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轻咬着唇瓣, 眸光闪烁着，露出了些许惧怕的神情。 　　“楚怜, 你乱动什么？”站在少女身边的另一位女孩, 见她脚步踉跄的向后躲, 忍不住蹙起了眉, 漂亮的眼眸中蕴出几分不满的神色，“这种改变命运的机会, 你不想要, 我还想要呢。” 　　她果断地向前迈了一步, 占据了原本属于楚怜的, 更容易被人注意到的位置。 　　楚怜已经退到了最后面，听到女孩的话，脚步微顿, 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心中不断翻涌的恐惧占据了上风，她转过身，像是身后有狗在追一样，苍白着脸，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宴会厅。 　　没有人拦她。 　　身着华贵礼服，妆容精致的血族们，自发地给她让出了一条通道。 　　他们凝视着少女离去的背影，脸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似乎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并不能减少他们的兴致。 　　看到同伴离去，女孩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胆子这么小，居然还敢来参加血族的宴会，真搞不懂她怎么想的……” 　　“这位美丽动人的小姐……”一位身形挺拔长相俊美的男人，缓缓向她走来，站在她面前，优雅地俯下腰身，琥珀色的眼瞳目不转睛的凝望着她，语气诚恳又深情，“我可以有幸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女孩瞬间羞红了脸颊。 　　像是被馅饼砸中了一遍，震惊又恍然。 　　她愣了好久，才将柔软的手掌放在了男人的手心上，轻眨着眼睫，软着声音道。 　　“乐…乐意之至。” 　　……… 　　阮朝有些奇怪地向那边看了好几眼，不懂他们在干什么。 　　系统向他解释。 　　【那些穿着白色礼服是来参加宴会的人类。】 　　【他们来到这场宴会的目的，就是想利用自己的血液，勾搭上一位位高权重的血族，换取想要的金钱，或者是一些别的东西。】 　　剩余的年轻人也陆陆续续地被邀请。 　　他们拥抱在一起，脚步蹁跹地旋转在舞池中，随着舞步热烈，彼此之间越靠越近，气氛也逐渐变得暧昧起来…… 　　阮朝向角落瞥了几眼，有好几对男女已经开始旁若无人地接吻了。 　　黏腻的吻渐渐下移，落在了少女纤细的脖颈上，男性血族的眸中闪过一缕猩红的色彩，尖利的犬牙向外突出，咬穿了少女嫩白的皮肤…… 　　少女发出一声似痛苦，似愉悦的呻.吟。 　　柔软的手臂攀附在了男人的脊背上，似是在推拒他，又像是贪恋被吮吸血液时，高潮般的快感，想要让他咬得更深一些。 　　……… 　　阮朝又有了一种反胃的感觉。 　　但他胃里什么都没有，想吐也吐不出来。 　　他快速地移开了视线，不想再看下去。 　　总觉得这些无底线无节操的血族们，会干出一些更恶心的事情来。 　　在失态还没有演变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阮朝迈着急促的步伐向大门走去，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此时…… 　　意外发生。 　　那些映亮整个宴会厅的烛火忽然熄灭了。 　　四周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宴会厅响起了几声尖叫，然后是小声的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好端端地烛火怎么会突然熄灭了？” 　　“……不会是有监督部的人来了吧。” 　　“怎么可能？”提到监管部，有血族的情绪就变得激动了起来，大声反驳道，“我们不过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开了一场宴会，和人类的交易也是你情我愿的，又没有逼迫他们，怎么会惹到那帮……那帮瘟神。” 　　似乎害怕什么人听到，后面的话语明显降低了音量，能听出他的忌惮和畏惧。 　　恐慌和骚动在人群中不断蔓延。 　　黑暗放大了恐惧，似乎每一个看不清的角落里，都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危险…… 　　监管部三个字在每个血族的心中都敲响了警钟，等级高一些的血族并不害怕那些尸餐素位的人类，而是害怕隐藏监管部背后的分支势力，也是他们真正的恐惧来源…… 　　——血猎。 　　已经有数位高等血族无声无息地死在了他们的手上。 　　在场的血族，没有几个人的手中是干净的，都或多或少沾染了些许血腥，所以他们很恐惧也很慌乱，生怕自己会是血猎下一个目标。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氛围感了，侍者以最快的速度启用了备用电源，头顶的水晶吊灯再次亮起。 　　明亮的灯光照亮了每一个幽暗的角落。 　　刺眼到夺目。 　　“啊！！！” 　　是远比之前更加响亮的尖叫声。 　　穿着白色礼服的人类女孩像是受到了什么超乎寻常的刺激，捂住嘴巴，颤抖着身体，发出一声一声不成调的泣音。 　　“杀…杀人了，杀人了，有…有人死了。” 　　上一秒还和她甜蜜拥吻的血族，下一秒就倒在冰凉的地板上，额头中间的位置插着一柄银白色的叉子。 　　血族的脑袋像是嫩豆腐一样，被圆钝的叉子完全捅了进去，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叉柄。 　　冷冰冰的血液从伤口处不断涌出，很快便洇湿了一小块地板。 　　他的死状很凄惨，浑身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很诡异的青白色，因为死亡来得太过突然，他甚至没来得及闭上眼睛，琥珀色的眼珠不甘心地瞪大，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阴翳。 　　…… 　　无数审视的目光落到了少女的身上，冷漠地打量着她，思考着她是凶手的可能性。 　　血族般不再刻意保持着优雅得体的微笑，他们绷紧了面部的肌肉，冷冰冰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情绪，像是一只只带着类人面具的，毫无感情的野兽。 　　少女留意到了周围人异样的视线，又慌又急，额头上都沁出豆大的冷汗，她咬着唇瓣不停地辩解：“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只是个普通人，他的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血族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目光中的怀疑和警觉。 　　来到这场宴会上的人类都经过好几次精细的检查，确定他们都是普通人，身体里不存在任何异能，背景也调查地一清二楚，祖上三代和周边的人际关系，都和监管部搭不上一点边…… 　　然后就算这样，宴会还是出了岔子。 　　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怎么想也不可能在短短一瞬间，便杀死了一名高等血族。 　　就像她说的那样，这场暗杀应该和她没关系。 　　但那又如何。 　　血族们的怒火总要找个人来宣泄。 　　隐在人群里，脸上覆盖着黑金色面具，穿着一身考究西服的男人，向守护在附近的血卫们轻点了一下头。 　　便有几名身高体壮的血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们活动着手腕筋骨，冷着脸向少女逼近，似乎想要控制住她，将她抓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少女一步步向后退，“我们可是签了合约的，你们不能动我！” 　　听到合约两个字，血卫露出了几分嘲讽的表情，他们没有任何迟疑，直接钳住了她的手腕，不管少女的反抗，拖拽着她。 　　“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不能不顾我的意愿伤害我！”少女一边用力挣扎着，一边向躲在角落里的同伴投去求助的目光，被她看到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显然并不打算帮助她。 　　她只能崩溃的哭喊：“你们无故违反条约，监管部门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会报警，我会报告监管部门，你们在场的每一个血族都逃不掉！” 　　血卫将少女按在了尸体的旁边，按住他的肩膀，强迫她保持一个跪俯的姿势，她色厉内荏的威胁，一点都没有放在眼里。 　　未知的恐惧让少女涕泗横流，她无助地哭泣，一边崩溃的大喊，“你们这样做，监管部门不会放过你们的。”一会又哽咽着求饶，说血族的死亡和她没有一点关系，是你们抓错人了。 　　宴会的中央又发生了骚动。 　　一名女士在尸体的附近发现了凶手遗留下的痕迹。 　　是个用血线简单绘制成的五芒星图案。 　　“是五芒星！” 　　“是血猎，是血猎杀死了查尔斯，他还没走，还在我们中间！” 　　相比之前的故作镇定，此时的血族明显慌乱了许多。 　　有几位离门比较近的血族，在听到地板上出现五芒星的图案时，就已经夺门而出了。 　　五芒星，又或者是五芒星背后所代表的那个人，显然对血族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尤其是离尸体最近的几名血卫，盯着五芒星的表情就像是遇到了鬼了一样，心神俱震……少女及时抓住了他们松懈的机会，从地上站起来，很果断地向后跑，跑得双腿酸软也不敢回头。 　　……… 　　阮朝正好站在门前，还特意帮她拉开了门，向后让了让，给女孩让出了逃跑的路线。 　　女孩红着眼睛，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一起往前跑。 　　阮朝：“……？” 　　阮朝的这具身体也是实在弱的可怜，被这位瘦弱少女拉扯着，也不由得跟着她向前走了两步。 　　“等……等等。” 　　“还等什么？再等来不及了，你想留在这里被这群披着人血的怪物吸成干尸吗？” 　　阮朝：“……”要不然你再回头看我一眼呢，看看我和那些“披着人皮的怪物”有什么区别呢。 　　阮朝好不容易在少女的大力拖拽下稳住身形，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 　　“你…你自己走吧，别拉着我了。”阮朝在系统的指引下，给她指了一条安全的小道，“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跑，跑个半个小时，大概就能看到驻守在附近的监管所……之后你就安全了。” 　　“那你呢？”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见阮朝如此坚决，少女也没多纠结，只摇摇头留下了一句话。 　　“比我还疯，真是要钱不要命。” 　　阮朝：“………” 　　【她把我当成……人了？】这句话怎么说怎么古怪。 　　阮朝心里还是认同自己身为人类的身份，但他在这个世界上，又是名和人类完全不一样的血族……他的思维都快混乱了。 　　系统看向阮朝身上浅白色的修身制服，虽然这件制服要比少女身上的礼服，做工要精细许多，衣角处也绣着金线，情急之下看不出两者的区别，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而且阮朝身上的味道很浅淡。 　　并没有普通血族身上那股浓重的，就连香水都遮挡不住的甜腥味。 　　系统说了句公道话：【比起血族来说，你看起来的确更像是人类。】 　　阮朝：【……哦。】 　　【像有什么用，连小蛋糕都吃不了。】 　　五芒星…… 　　路星遥。 　　阮朝对少女说的话，并不是借口和托词。 　　他的确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要回到宴会里，确定一下路星遥还在不在。 　　阮朝转过身，重新走进了那座喧闹的古堡中，他刚拉开大门，身后便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不是吧……又来？ 　　他以为女孩同情心发作，又折返回来，想要拉着他一起逃跑了。 　　“……我不是说了吗，我还有别的事，现在还不能离开。” 　　“你现在还不跑，等那些血族反应过来你想跑也……”跑不掉了。 　　阮朝的话语突兀地停止住了。 　　因为他发现，握住他手腕的是一个属于男人的手掌。 　　骨节宽大，手指修长。 　　食指带着一枚银白色的素戒。 　　不松不紧地圈在第一指节的位置，显得整只手如同摆放在玻璃柜里的艺术品一样，漂亮又矜贵。 　　阮朝沿着对方的手臂，缓缓抬起眼眸向上看。 　　入目的是一张过于优越的脸。 　　容色俊逸，鼻梁高挺，削薄的唇瓣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 　　他一身黑色的冲锋衣，脖颈上挂着一条长长的骨链，左耳上打着一排闪亮的碎钻耳钉…… 　　男人站姿懒散，神色淡漠，留意到阮朝的视线后，唇角弯起了浅浅的弧度，露出颗尖尖的虎牙。 　　他抬起手掌，有些漫不经心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嗨。” 第91章 　　阮朝眸光轻闪了一瞬。 　　同样很有礼貌地回了声你好。 　　系统暗戳戳地提醒他, 跟他说这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路星遥，也是他之后的血包, 以后只要吸他的血, 就不需要再忍受饥饿的折磨了。 　　系统在他旁边一会提起血包, 一会又说吸血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系统的话影响，又或者是出于某种生理性的本能，阮朝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了男人的脖颈上。 　　肤色很白。 　　好像很好咬的模样。 　　他的视力也变得敏锐了许多, 能依稀看到路星遥侧颈的皮肤，正在一鼓一鼓地, 规律地跳动着, 那处应该就是温热的血管。 　　阮朝感觉自己的牙齿泛起了痒意, 有种想要咬住什么的冲动, 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移开了视线，强自忍耐了下去。 　　饥饿的感觉再次甚嚣尘上, 胃部开始抽搐, 反酸……阮朝的眼睛都被刺激得变红了一些, 浅色的眼眸中润润的, 像是浮上一层蒙蒙的水光。 　　看起来可怜极了。 　　路星遥表情一怔。 　　瞳孔微微收缩。 　　自然而然地以为阮朝是因为恐惧，是因为害怕, 才会控制不住地流出眼泪。 　　他放轻了声音, 唇角边溢出的笑容也变得更加温柔了几分, “要跟我走吗？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会很危险。” 　　阮朝眨了眨眼睛，“可我不认识你，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谁知道你会不会是故意哄骗我, 等我跟你离开这里之后，在无人的地方偷偷摸摸地对我下手。” 　　路星遥十分自来熟地伸出手，握住了阮朝的手掌。 　　他的掌心温度很高，皮肤里面像是藏着一颗炙热的火球。 　　对阮朝这样生来便体冷的血族来说，这样的温度，几乎是有些烫了。 　　他顿了一下，本能想要将手抽出来。 　　路星遥却紧握着他不放。 　　男人微扬着唇角，一双狭长的凤眸中笑意潋滟，“你看，我的手是有温度的，这足以证明我不是那些冷冰冰的吸血鬼。” 　　“我没有了伤害你的理由，你也不需要害怕我。” 　　阮朝：“……”可我是冷冰冰的吸血鬼。 　　路星遥也意识到了什么，带着薄茧的指腹在阮朝细腻的手背上，缓慢摩挲而过，“不过你的手好凉了，像冰块一样，脸色也很苍白，是天生体虚吗？” 　　阮朝：“………” 　　阮朝都有点不想搭理他了，只是很敷衍地说了句可能吧。 　　路星遥：“那你更不能留在这里了，那些吸血鬼都是披着人皮怪物，表面光鲜亮丽，内里污浊不堪，他们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长得好看又柔弱的孩子，他们会咬破你的血管，将某种毒素注入到你的身体里，即使你只被吸过一次血，毒素也会根深蒂固在残留在你的骨血里……” 　　“你会在无知无觉中对他们上瘾，在虚无的快感中产生一种飘缪的感觉……这会让你误以为，你爱上了他。” 　　“被毒素控制的人类，慢慢会变成一条在血族脚下摇尾乞怜的狗，最开始只是出卖血液，换取金钱，换取地位，换取一切想要的东西……到最后，那些人会求着吸血鬼，吸他们的血。” 　　路星遥的脸上笑意没有减弱半分，声音却不知从何时起，掺杂了些许冷意。 　　“……见过那些只会在午夜出没的低级吸血鬼吗？” 　　阮朝摇了摇头。 　　“它们既称不上血族，也算不上人类，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怪物，皮肤青白，四肢纤细，牙齿会像是野兽一样向外凸起，在捕捉到猎物之后，会直接撕咬开皮肉……舔舐流出的血液。” 　　阮朝：“………”所以呢？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什么低级吸血鬼。 　　路星遥：“……低级吸血鬼多数都是由人类转化过来的，他们被一次性吸食了过多的血液，过量的毒素改变了他们的身体，就会将他们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阮朝依然不为所动，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路星遥一眼，好像在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 　　实在太有关系了。 　　路星遥见多了阮朝这样仗着自己年轻漂亮，想要靠着向血族提供香甜的血液，从而一步登天的少男少女。 　　哪怕他们和血族签订了，具有一定约束条例的契约，下场也一个比一个凄惨，几乎没有几人能得到好的结局。 　　不是被转化成低级吸血鬼，就是对血族吸食血液的过程慢慢上瘾，然后在对方的诱导下，一步一步地放低底线，出卖身体，出卖人格，出卖尊严，成为匍匐在血族身边，一只日日提供血液的血奴。 　　即使有一天能够幸运地回到人类社会，他们也活不下去了，离开了血主之后，那些沉积在身体中的毒素就会爆发出来，日日夜夜地折磨他们的□□和精神，不过端端几日，他们就会变成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那些人最后全都选择了自杀，用一种可以称之为痛苦的方式，割开自己全身的静脉血管，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路星遥一向秉持着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的原则，对血族和人类这种“你情我愿”的合作，从来没有插手过。 　　在他看来，相信吸血鬼，答应吸血鬼的条件，和吸血鬼达成合作的人类，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蠢货。 　　而人类社会的蠢货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特意救回来几个，增加分量。 　　若不是看这小孩实在合他眼缘……他怎么可能在这里，和他浪费唇舌。 　　路星遥收回思绪。 　　再次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少年。 　　他看起来年纪很小，也不知道有没有满十八岁，一双眼睛漂亮又清澈，鼻尖又挺又翘，嘴巴的形状也很好看…… 　　只是下颌有点尖，皮肤也没什么血色，苍白得有些过分了……好像这辈子都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腰细，腿细，手臂也细，手腕更是瘦到两根手指就可以轻易合拢的程度，好像稍微强大点的风都能将他吹倒。 　　路星遥不着痕迹地比划一下阮朝小腿的宽度……感觉稍微用力一些，都能将其折断。 　　好惨的小孩，长这么大估计都没吃过什么好吃的吧，怪不得会一时鬼迷心窍，跑到吸血鬼的地盘上，参加这种恶心人的宴会。 　　路星遥打定了主意想要劝说他迷途知返，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半途而废。 　　口头劝说不管用，看来得采取一点更为激烈的方式了。 　　路星遥做下了决定。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崭新的手机，熟练地按亮屏幕，指纹解锁。 　　手机壳也是那种很时尚的款式，边角处还缀着络子打成的骨链，他挑眉问阮朝：“我手机里正好还储存着几张低级吸血鬼的照片，你要看吗？” 　　没等阮朝回答看还是不看，路星遥的手机便直接怼到了他面前。 　　手机大概也是最新出的款式，像素很高，哪怕是漆黑的深夜里，也清楚地照出了吸血鬼的影子。 　　一身青白色的皮肤，瘦到皮包骨的身躯，穿着破破烂烂的，勉强可以避体的衣服，头发和眉毛全都是光秃秃的，指甲又尖又利，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色。 　　那怪物狰狞着面孔龇牙咧嘴的模样，既骇人又恐怖，光是看一眼就会让人连续做上三天的噩梦。 　　阮朝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脊背窜起了阵阵阵阵凉意，心脏跳动的速度都不受控制加快了起来。 　　他拧着眉心，将手机推到了路星遥的怀里，怂地一批，“我不要看了，你快把手机收起来！” 　　这招数好不容易才起了效果，路星遥怎么可能中途放弃，当然是要再接再厉好好巩固一下的。 　　他手指向后滑动，又滑出了一张照片。 　　“再看一张，相信我，这张没之前的吓人。” 　　阮朝相信了他。 　　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睛。 　　纤长睫毛像是在狂风中坚持的蝶翼一样轻轻颤动着。 　　他的头向右偏了一瞬，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确实如路星遥所说，这张照片看起来没有那么吓人，但却出人意料地恶心。 　　一身青色皮肤的怪物，正按着一只长着深色长毛的母鸡，一口一口地撕咬着它身上的皮毛，地上满是干涸后又溅湿的血液，黏着破碎的羽毛………组成了一副恐怖的生吞活剥的现场。 　　“恶心吗？” 　　阮朝：“……好恶心。” 　　“恶心就对了。”路星遥放低了语气，有意诱哄，“你也不想变成那副茹毛饮血的模样吧？” 　　阮朝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那就离那些又腥又臭的吸血鬼远一点，别他们说什么，你都傻乎乎地去相信，巴巴地像是上供一样给他们吸血。” 　　阮朝摇头的动作突兀地停住了。 　　“……又腥又臭的吸血鬼？” 　　他也是吸血鬼，所以他也又腥又臭吗？ 　　阮朝皱了皱鼻子，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他又不自信地询问系统，问它有没有闻到自己身上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系统：【……别听他瞎说，他这是……这是对血族的刻板偏见！】 　　【朝朝香香的，身上哪有什么怪味！】 　　阮朝也这样觉得。 　　他被路星遥又是说恶心，又是说腥臭的，难免有一点点生气。 　　之后路星遥无论说什么，他都僵着一张小脸，冷冰冰地附和。 　　路星遥没有察觉到阮朝情绪的转变。 　　还欣慰于阮朝的转变。 　　“真乖。”他揉了揉阮朝的头发，在他柔软的手心塞了一个硬硬的水果糖，“这是对于好孩子的奖励。” 　　“是橙子味的……”他以为阮朝一直皱着眉心，是因为之前看到照片恶心到了，“吃颗糖缓缓就不难受了。” 　　阮朝：“………” 　　他盯着掌心里那颗小巧的糖果，发了好一会的呆。 　　他的脑海中接连闪过了好多的碎片记忆，以至于他默默地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 　　路星遥：“糖的口味不合你胃口？” 　　“……还好。”他撇了撇嘴，抱怨的话像以往一样脱口而出，“我都这么大了，早就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居然还拿糖来哄我……” 　　说是这么说，但阮朝也没有拒绝路星遥的好意。 　　但他也清楚自己没办法吃人类的食物，强自吞下去，最后也只会吐出来。 　　他想了想，还是将糖果收了起来，放在了口袋里。 　　“喜欢怎么不吃？” 　　阮朝神思一转，骗人的谎话张口就来，“因为以前没有吃过这样的糖果，所以想要好好收起来，等以后再吃。” 　　这句话又不知道戳到了路星遥哪一条敏感的神经。 　　路星遥掏遍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将所有的小零食全都塞到了阮朝的怀里。 　　有浓度很高的黑巧克力，蔬菜味的压缩饼干，硬币大小的奶酪，还有各种各样的七彩糖果。 　　“这些都给你，想吃就吃，不用给我省。” 　　阮朝有些僵硬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干巴巴地夸赞他：“……你真是个大好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好了。” 　　路星遥：“那就跟我走，离开这里，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 　　阮朝再次：“………” 　　他有意误解路星遥的提议，“那你的意思是想让我跟着你喽？” 　　他捏着一块巧克力，在纤细的指节间灵活地转来转去，巧克力的包装是浓郁的黑色，阮朝的手指是如同牛乳般的白皙，指尖的位置还带着一点轻薄的粉，鲜明的色彩对比，吸引了路星遥的视线，让他不受控制地一直盯着看。 　　路星遥的反应慢了半拍，刚想否认他不是这个意思。 　　就看到少年翘着好看的眼尾，偏着视线轻睨着他，像是只狡黠的小狐狸一样，眯了眯眼睛。 　　阮朝骗人骗得煞有其事：“你知道的，做我们这一行，最看重的就是这个。” 　　虽然他不知道是哪一行，也不知道看重的是哪个，但这并不妨碍路星遥脑补。 　　他只要简单地提供一个框架，路星遥就会往里面填补合适的内容。 　　“你要钱？”路星遥问。 　　阮朝的父亲是血族的亲王，有好一大块封地，收税就能收得手软，更别提一些隐形的灰色收入了，怎么可能会缺钱。 　　阮朝不置可否。 　　他的眼睛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不由自主地偏转视线，再次看向了路星遥的脖颈。 　　盯着他跳动的血管，阮朝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小巧的喉结上下滚动，只差一点点就控制不住，直接咬了上去。 　　好饿。 　　好渴。 　　好想吃饭。 　　可是路星遥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傻乎乎地把他当成人，他现在直接咬上去，没等成功吃到饭，路星遥肯定会抓住他。 　　……说不定在知道了他是个“又腥又臭”的吸血鬼后，还会狠下心来打他。 　　阮朝对比了一下他和路星遥的手臂粗细，谨慎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转了转眼睛，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个好主意。 　　他垂下眼睫，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用委屈巴巴的语气小声说：“也不用很多钱，只需要每天让我吃饱饭，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以前待的地方根本吃不饱饭，每天都要挨饿，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饿得我都想把自己吃掉了，说不定哪一天就会饿死在那里……” 　　路星遥的眸色变深了一些，沉声问：“所以你才铤而走险，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参加血族的宴会？” 　　阮朝点了点头，想起了之前那些人类女孩说过的话，迟疑着说，“……我只不过想有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 　　阮朝也不知道路星遥信没信。 　　但这人好像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哄一些。 　　三言两句就同意下来，答应他留在自己身边。 　　路星遥在前面开车，阮朝坐在后面盖着路星遥的外套，小鸡啄米似的地打瞌睡。 　　外套上也有路星遥的气味。 　　是饭的香气。 　　就着这股引发食欲的香气，阮朝在梦里都在大快朵颐，捧着大鸡腿吃得嘴角流油。或许这梦做得实在太过投入，他的口水都不小心流到了路星遥的外套上。 　　他做梦做到一半，就被人叫醒了。 　　阮朝茫然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路星遥，软着声音问他，“到家了吗？” 　　或许是被家这个字眼所触动……路星遥的神色更加柔和了几分。 　　“嗯，到了。” 　　阮朝打了个哈欠，从车上走了下来。 　　天已经亮了。 　　刺目的光芒直直地映在头顶。 　　与车身留下的阴影形成一道明的分界线。 　　阮朝下意识地蹙起了眉，他本能地厌恶这么灿烂的阳光。 　　光是想到要在这么烈的太阳底下行走，皮肤就好像缺水似的，开始灼烧起来。 　　路星遥注视了他半响，神色间意味不明。 　　“需要我帮你撑把伞吗？” 　　阮朝：“……不用。” 　　阳光，银器，圣水……全部都是吸血鬼恐惧的东西。 　　尤其是阳光。 　　等级低的吸血鬼只要有一瞬暴露在阳光之下，□□和魂魄都会灰飞烟灭。 　　高等吸血鬼虽然可以段时间的免疫阳光的伤害，但待的时间久了，皮肤也会残留下灼烧的痕迹。 　　吸血鬼是昼伏夜出的种族。 　　只有在晚上才会有精力活动，白天他们都躺在棺材里呼呼睡大觉，连根小手指都懒得动弹。 　　阮朝虽然体质很弱，也像普通血族那样讨厌阳光。 　　但阳光对他的影响几乎可以说是忽略不计的。 　　长时间的照射下皮肤只会有点轻微的泛红，就像是被晒伤了一样。 　　阮朝拒绝了路星遥想要给他打伞的提议，并合理怀疑这是来自对方的试探。 　　果然，能成为主角的人都不会是傻子。 　　虽然被他几句话忽悠地团团转，但还是保留了几分独自思考的能力，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人类了。 　　阮朝跳下了车。 　　不顾路星遥出手阻止，便将整个身体直接沐浴在阳光下。 　　他张开了手臂，做出了拥抱的姿势。 　　“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天气了！”阮朝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亮晶晶的，唇角边也溢出了浅浅的笑意，似乎真的在好天气而高兴。“空气也很好。” 　　路星遥在阮朝转过头看向他时，就将难看的表情收敛起来，他同样勾起唇角，露出了那颗尖尖的虎牙。 　　“天气确实挺不错，前两天都一直阴天，阴沉沉的，压抑得很。” 　　阮朝也跟着附和两句。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和谐。 　　路星遥住在一栋高级公寓里。 　　三室一厅，一厨两卫，空间大得很，装下两个阮朝都绰绰有余。 　　所以阮朝十分心安理得，将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住了下来，一点都没有给别人添麻烦的自觉性。 　　路星遥给他买了适合穿的衣服，又给他买了一大堆零食，填满了整个零食柜，差点把柜门都挤掉了。 　　阮朝盯着那些零食，第一次产生了有心无力的心理。 　　想吃，但又没办法吃。 　　路星遥为他忙前忙后，下午的时候又带他去附近的警察局，办了一份临时的身份证明。 　　阮朝像只小尾巴一样，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除了路星遥以外，不管是谁同他说话，他都装哑巴，扮沉默，有人问起他的来历，他就眨着漂亮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盯着路星遥看，等着路星遥给他编造……呸，给他解释。 　　路星遥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将他的来历编造的有鼻子有眼的，若不是阮朝他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吸血鬼，说不定连他自己都要信了。 　　表面上他好像依赖路星遥依赖得不行，连话都要路星遥替他说，实际情况是他害怕自己多说多错，被人不小心揪出话语中的疏漏，所以他才保持沉默。 　　这样的招数很管用。 　　不管是监管部的人，还是警察叔叔，都以为他是一个饱受血族压迫，被当成备用血包的小可怜，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身份。 　　虽然总有一天路星遥都会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但阮朝还是觉得能多瞒一会是一会，最起码也要等到他吃饱饭之后。 　　——就算被清算，也要做个饱死鬼。 　　所以阮朝睁着大眼睛，一直等到凌晨两点钟的时候，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没有穿鞋。 　　轻手轻脚地溜到了隔壁房间，小心翼翼地爬到了路星遥的床上。 　　他还问系统：【我这样不会被发现吧？】 　　系统睁眼说瞎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看他睡得多熟啊，一点警觉心都没有，就算闹出再大的动静，他也醒不过来。】 　　阮朝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系统的谎话说得越发炉火纯青，【他昨晚就没有睡觉，今天又为你的事忙了一整天，我们还在他的牛奶里加了两颗系统出品的安眠药……就算是头牛，也该睡得死死的了。】 　　这样的标准只适用于普通人类，而路星遥是名S级异能者，能在数位高等血族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杀死一个吸血鬼……这样恐怖的实力，也不知道能不能被几颗安眠药放道。 　　所以系统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路星遥是否真的陷入了沉睡中。 　　而且它总觉得阮朝开门的时候，路星遥的睫毛好像快速眨动了几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错觉。 　　不过没关系。 　　不管路星遥到底睡没睡着，系统都很有自信，确定这个看到阮朝第一眼就大脑宕机的家伙，根本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 　　阮朝僵着身体，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路星遥的脸，还是有些迟疑。 　　过了一会。 　　他凑到男人的耳边，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路星遥，你醒着吗？” 　　系统：【…………】 　　房间里安静地落针可闻。 　　只能听到两道呼吸声。 　　一道清浅，一道急促。 　　系统擦了擦头顶不存在的汗珠，【我就说嘛，他睡得熟得很，外面放炮都吵不醒他。】 　　系统的语气难得变得强硬了起来，【不能再等了朝朝，再饿下去你的身体肯定会出问题的，你现在就吸他的血，哪怕只吸一口也行。】 　　肚子在不停地咕咕叫。 　　热腾腾的“饭”就摆在眼前。 　　阮朝却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我要咬他的脖子吗？】 　　系统忧心道：【别吧，脖子上面的血管太丰富了，你对这方面还不是很熟练，万一直接咬到大动脉，一下把他吸死了怎么办。】 　　【说得也是。】 　　最后阮朝选中了路星遥的手指，这种不会出太多血的地方。 　　本持着食物安全的原则，阮朝湿巾仔仔细细地擦拭了好几遍，又用柔软的纸巾擦干上面的水珠。 　　做完餐前准备工作之后，阮朝才将路星遥的手指，含在了湿润的口腔里。 　　尖锐的犬牙很快便刺穿了皮肤屏障，有甘甜的血珠从破损的伤口处冒了出来…… 　　阮朝用舌尖轻轻舔舐。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缩紧。 　　有一瞬间甚至变成了竖瞳。 第92章 　　在剧烈的感官刺激下, 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分泌激素，脊背也在微微地发颤，整个视野像是炸开了大朵大朵的烟火, 一片斑驳的绚烂。 　　从未有过的感受让阮朝的心神一阵恍惚, 原本紧绷的身体也在一时松懈之下卸了力道, 抵在男人身侧的手臂抖了一下, 他几乎是一头“砸在”了路星遥的胸膛上。 　　男人胸前的肌肉实在太过坚硬紧实，磕得他额头一阵疼痛，他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口气。 　　突然发生的意外让阮朝很快清醒过来。 　　尖锐的竖瞳也在下一瞬恢复成了圆润的形状。 　　他紧张的垂下眼眸, 一错不错地盯着身下的男人。 　　这一下磕得有些重……路星遥该不会被他吵醒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 　　若是真的醒了, 他该怎么解释, 说自己半夜睡不着觉, 跑出来梦游……？ 　　那也没有梦游梦到人家床上的吧！ 　　阮朝又急又慌，呼吸的频率都忍不住加快了些许。 　　路星遥是吸血鬼猎人, 还是高等级的异能者, 手里不知道沾着多少血族的血, 他这样没多少实力, 一步三喘，身体素质连普通人类都比不上的小血族, 路星遥只用一根手指就可以轻松拿捏他。 　　血族和人类的立场天生敌对, 就如同水和火一样永远无法相融。 　　即使他们的外表相差无几, 说着没什么差异的语言, 血管里流淌着同样鲜红的血液……但依然改变不了他们互相憎恶的事实。 　　血族厌恶人类认不清楚形式，身为被捕食者却没有半点被捕食者的自觉，明明处于食物链的下位, 却高喊着什么自由和平等，像个捏不死的小虫子一样，不时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蹦跶，还迫使他们签订了什么……和平条约。 　　人类憎恨血族将他们当成食物，时时刻刻挤压他们生存的空间，买卖，强制，虐杀，屠戮……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会发生。 　　在浓稠夜色的包裹下，在透不到光的阴暗角落，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被吸干血液，无声无息地闭上了眼睛。 　　即使侥幸保住性命，也会被转化成低等级的吸血鬼，一辈子成为见不得光的怪物。 　　而高等血族自诩尊贵，专注于食物的品质和口感，格外讲究“两厢情愿”，他们会自发地筛选食物的种类，以年龄，体质，外貌，肤色等划分出不同的等级，然后以金钱地位相诱，让看中的猎物心甘情愿地出卖□□和灵魂，自愿成为他们的血包。 　　即使有条约相约束，有监管部门制衡，两个种族之间依然没有办法和平共处。 　　他们之间有着无可调停的矛盾，对彼此都有着浓厚的敌意。 　　这是写在基因之上，是自然界法则赋予地，无法更改的定律。 　　而其中，对血族的恶意，要属经常和不同的吸血鬼打交道，真正见识过这一种族隐藏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灵魂有多么腐朽恶臭的血猎尤甚。 　　而路星遥就是这么一位“嫉恶如仇”，取走无数血族性命的吸血鬼猎人。 　　…… 　　在短短的几个呼吸的时间里，阮朝的脑海里就闪过无数有关于血族和人类之间的历史纠葛。 　　——全都是系统为了方便他融入这个世界，只以简单数据流的形式，硬塞在他脑子里的资料，方便他随时回忆和提取，避免犯一些不必要的错误。 　　他和路星遥之间的隔阂与嫌隙似乎也随着这些资料在脑海里逐渐加深烙印，而变得明显起来。 　　这些年来，死在路星遥手中的血族不计其数。 　　而阮朝也没有信心，只凭着两人之间短暂的相识，而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例外。 　　阮朝不由得有些后悔。 　　后悔听信了系统的蛊惑，鬼使神差地跑到路星遥的床上，咬破了对方的手指。 　　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趁着事态还没有到达无法挽回的地步，第一时间跑路，将危险的萌芽全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但他的嘴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依然咬着路星遥的手指不肯松开。 　　微尖的犬牙也自顾自地在伤口处不停研磨，加重力气慢慢啃噬轻咬，似乎想要挤压出更多甘甜的血液来，好慰藉饥肠辘辘的胃部。 　　阮朝像一只背着主人偷吃猫条的猫咪，是那种毛毛很蓬松很柔软，耳朵尖尖的，肉垫粉粉的，很矜贵也很娇气，从来没有吃过半点苦的漂亮小猫。 　　浅色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漂亮的眼瞳里全都是紧张和警惕的神色。 　　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它警觉地绷紧神经，身上的毛毛就会像是蒲公英一样色厉内荏地全都炸起来，原本瘦小的身体在毛毛的衬托下会变得‘强壮’一些，好像这样就会看起来更加厉害一点……等真正抓住它的时候才会发现，哪有什么厉害的小猫，只有一只又小又软的团子，一只手就可以轻松将它圈在怀里，禁锢住它所有的动作。 　　阮朝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路星遥看了许久。 　　熟睡的男人紧闭着双眼，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 　　哪怕阮朝刚刚才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一头磕在了他的胸膛上，抓着他的手指又吸又咬，他似乎也依然沉浸在梦乡里，没有受到一星半点的打扰。 　　简直就像个被巫师诅咒的睡美人。 　　只要魔法没被解除，他就不会醒。 　　阮朝心中不由得泛起了浅浅的疑惑，忍不住凑得更近了一些，是几乎可以数清楚对方睫毛的距离。 　　心中的怀疑很快便被打消了。 　　因为他觉得路星遥没有装睡骗他的理由。 　　哪个正常人都不会任由吸血鬼去吸他的血吧，更何况路星遥还是个非常讨厌吸血鬼的吸血鬼猎人，如果真的发现了他，肯定早就一巴掌将他从身上掀下去了，哪还能这样乖乖地躺在床上，任他为所欲为。 　　说服自己之后，阮朝将紧张和慌乱压在心底，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居然睡这么熟……一点都没有警觉意识。”他看向‘一无所知’的男人，含糊不清地小声嘀咕，语气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要不是他是个有原则的吸血鬼，不想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这个时候早就咬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血全都吸干净了。 　　如果更恶劣一点，还可以将他转化成自己的同类。 　　想想看吧。 　　大名鼎鼎的血猎，人类世界的S级异能者，猎杀过无数高等血族，无论在人类社会还是吸血鬼社会都赫赫有名的路星遥，就这么栽在了他的手里…… 　　光是想想，阮朝都很亢奋，情绪无法抑制地变得激动起来。 　　大概是受吸血鬼的本能所致。 　　在吸了血之后，思维也不可避免地被其同化。 　　不过……要怎么才能将人类转化成吸血鬼？ 　　察觉到阮朝的想法，系统适时地为他传送了相关资料，似乎忘记了路星遥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是需要被他们服务的对象。 　　若是真的将路星遥转化成吸血鬼，会给剧情带来多大的影响和冲击。 　　…… 　　阮朝大致扫了资料几眼，就将其扔到了一边，放弃了这一打算。 　　因为实在是……太麻烦了。 　　不仅要将人类的血液吸干，还要将自己半数的血液反哺给对方，过程中稍微出现一点差错都有可能失败，导致两个人受伤。 　　路星遥指腹上的伤口很浅，很快便不再流血。 　　尖尖的俐齿抵在破损的皮肉处，又往深压了压，只能挤出几道浅浅的血丝，哪怕舔舐得再干净，也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这点血只能算是餐前的开胃菜，虽然很好地抚慰一直火烧火燎的肠胃，虚弱的精神也变得强健了许多。 　　但……还是很饿。 　　阮朝垂下眼睫，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落在了路星遥的脖颈处。 　　随着均匀的呼吸上下起伏，白皙的皮肤上依稀可见青色的筋络。 　　阮朝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瞳孔中染上了几抹猩红的色彩，他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一样，本能地俯下身子，柔软的唇瓣触碰到了男人温热的肌肤。 　　鼓动的血管正好抵在了他的唇齿间。 　　只要稍微用力，就会有甘甜的血液溢出来。 　　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可以一直喝到饱为止。 　　本能和理智在此起了冲突。 　　阮朝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像是舔小蛋糕一样，对着路星遥微微跳动的血管。 　　舔了一下。 　　又舔了一下。 　　再舔一下。 　　唔……好想咬。 　　……可是不行。 　　脖子上的伤口实在太明显，照镜子的话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一顿饱和顿顿饱，阮朝还是能够分清楚的。 　　他抑制住了从身体深处升起的，源源不断的渴望，然后依依不舍地支起了身子，远离了路星遥的脖颈。 　　路星遥的手指上还有个尖尖的小牙印。 　　血族的唾液不仅有抑制疼痛的能力，还有促进愈合的效果，那处牙印此刻已经结成了一层浅浅的血痂，散发着微淡的血腥气。 　　很有诱惑力。 　　阮朝悄悄咽了咽口水，克制地移开了视线。 　　他将路星遥的手臂放回了被子里，又给他掖了掖被角，抚平床单上的褶皱和压痕，将自己来过的痕迹全部抹除之后，他悄无声息地下了床，轻手轻脚地离开。 　　………… 　　血族是昼伏夜出的种族。 　　阮朝也很好地继承了这一特点。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边亮起鱼肚白，微淡的云霞一直升到半空中，才堪堪进入梦乡。 　　他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两点才醒过来。 第93章 　　窗帘是那种厚重的丝绸面料, 将明亮的阳光全都挡住了，所以房间里一片昏暗。 　　阮朝抱着被子，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清醒了一会, 听到敲门声时, 没有多想便说声请进。 　　进来的人是路星遥。 　　他好像也很意外阮朝能睡到这个时候。 　　“昨天晚上熬夜了？”他像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 　　阮朝愣了一下, 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的所作所为, 下意识地避开了男人扫过来的视线。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又试探性地询问：“你呢？你睡的好吗？” 　　路星遥轻笑：“我倒是睡得很好，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只是……” 　　阮朝听出了他的迟疑，掩在被子下的手指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只是？” 　　“只是好像做了个梦。”路星遥依然是随意的口吻, 慢条斯理地缓声道, “梦见有个小猫跑到了我床上, 对着我又亲又抱, 又舔又蹭。” 　　阮朝：“………” 　　“有点想养猫了。”路星遥拉长语调，“也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小猫比较粘人, 比较可爱……” 　　他抬起眼眸, 看向坐在床上的少年, 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深意。 　　昏暗的房间里, 男人的脸上看不清楚神色，只有左耳边的碎钻耳钉闪着细碎的光芒。 　　他轻声开口, 似是在询问阮朝的意见, “你觉得呢？” 　　阮朝莫名地感觉到了些许压迫感, 忍不住向后靠了靠：“……我没养过, 不太清楚。” 　　听到这样的回答，男人似乎有点失望的样子，亮亮的眼睛都暗淡了一些, “好吧。” 　　他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 　　阮朝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 　　房间实在太暗了。 　　暗得人脸都看不清。 　　路星遥没有打开窗帘，而是按亮了床头柜上的小台灯。 　　暖橘色的灯光下，两人的影子映在了后面的墙壁上，因为角度问题，亲昵地纠缠在一起。 　　大概是看阮朝的脸色有些苍白，路星遥弯下腰身，碰了碰他的额头。 　　有些冰冷的温度让男人的表情变化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用轻柔的语气问阮朝饿不饿，想吃什么。 　　人类的食物并不能为阮朝提供营养，对他来说既是负担也是折磨。 　　因为怎么吃下去的，又会怎么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所以阮朝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口是心非地说了句不饿。 　　“我给你带了甜甜的奶茶，还是热的，喝一点吧。”路星遥依然是那种软和的，很好商量的语气。 　　奶茶？ 　　阮朝微挑了一下眉。 　　若是以前，他一个人就可以咕咚咕咚喝两大杯，但现在他的味觉出现了问题，再好吃的食物吃到嘴里也没什么感觉。 　　除了路星遥的血，全都难以下咽。 　　阮朝已经连续好几天在路星遥面前没吃过什么东西了，他担心再拒绝下去会让人发现异样，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下来。 　　阮朝去了洗手间，磨磨蹭蹭地刷完牙，洗完脸，才有些不情愿地从路星遥手中接了过来。 　　奶茶好像刚买回来没多久，触手还是温热的。 　　阮朝将吸管插进去。 　　清醒之后，感官似乎也完全苏醒了过来。 　　他嗅了嗅鼻子，敏锐地闻到了弥散在空气中的，轻微的血腥气。 　　是路星遥身上的味道。 　　这股气味并没有激发阮朝的食欲，反倒让他感觉到了恶心，胃部又有种熟悉的，隐隐想要作呕的感觉。 　　他皱起眉，有些奇怪地问：“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血的味道。” 　　“上午接了个任务，在城郊杀了两只吸血鬼，可能是他们的血不小心溅到身上了吧。” 　　阮朝：“………” 　　“已经洗了两遍澡了，还能闻到吗？” 　　阮朝僵着身体，已经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他合理怀疑这是路星遥对他的威胁和恐吓。 　　包括这杯奶茶，也是对他不经意间的试探。 　　路星遥：“别担心，只是两只低等级的怪物，指甲不够尖牙齿也不够利，行动还迟缓地要命，很快便被我解决掉了。” 　　阮朝：“……哦。”那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奶茶怎么还不喝？” 　　在路星遥的催促下，阮朝含住了吸管，动作迟缓地吸了一口奶茶。 　　微甜的液体滑过口腔，经过食道，流进了饿得发痛的胃部。 　　嗯？ 　　？？？ 　　！！！ 　　为什么他能够尝出来奶茶的甜味？ 　　是他产生幻觉了吗？ 　　阮朝本能地又喝了一大口，并印证了这并不是幻觉。 　　温热的奶茶带着恰到好处的甜度，不过分甜腻，也不会显得寡淡无味，和记忆中的奶茶并没有什么大大的区别。 　　阮朝喝得眼睛越来越亮，一大杯的奶茶很快便下了一半。 　　“好喝吗？”路星遥的手掌放在了阮朝的头顶，揉了揉他的脑袋。 　　阮朝喝得开心，小鸡啄米般点头，“好喝好喝。” 　　“好喝就多喝一点。”路星遥圈起两根手指，比了比阮朝纤细的手腕，叹了口气，“你太瘦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回来。 　　阮朝喝到最后，都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第一次体会到饱的感觉。 　　他为自己发现了另外一种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而兴奋，忍不住和系统炫耀，炫耀他以后再也不会饿肚子了，也不用冒着危险半夜三更去爬路星遥的床，去吸他的血了。 　　更不需要再担心脆弱的人类会不会因为吸食过多的血液，损坏身体。 　　【奶茶我可以随便喝！想喝多少喝多少！】 　　系统欲言又止：【……】 　　它不想给阮朝泼冷水。 　　但也不想让他沉浸在虚无的幻想中。 　　最后它只能暗戳戳，若有若无地提醒：【朝朝你喝仔细一点，不觉得奶茶的味道很熟悉吗？】 　　阮朝一本正经地回答：【当然熟悉。】 　　不就是最普通的珍珠奶茶，他以前喝过无数次，能不能熟悉吗。 　　系统：【………除了甜味，你有没有尝到其他味道？】 　　阮朝若有所思：【好像是有一点点……】腥。 　　但阮朝很快便为此找到了理由。 　　【是路星遥身上的气味吧。】阮朝道，【他说他杀了两只吸血鬼，身上溅到了血。】 　　系统：【奶茶是密封的，就算有再多的血，也不可能溅到里面去。】 　　阮朝：【照你这么说，总不可能是路星遥将自己的血放到了奶茶里……】 　　系统不说话了。 　　阮朝的语气也越来越弱。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他不期然地想起了系统同他说过的话，说他患有严重的厌食症，无论人类的食物，还是人类的血液都会让他感到无比的恶心。 　　除了路星遥。 　　只有路星遥。 　　阮朝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他偏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男人面色如常，同样抬起眼眸回望他。 　　深邃的眼瞳像是一汪小小的漩涡，能够把人的灵魂一并吸进去，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阮朝好像在他的眼睛里发现了熟悉的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愣了一下。 　　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抓住了路星遥的手。 　　手腕上的皮肤白皙光滑，没有任何伤口的痕迹。 　　只是右手的一根手指，指尖上有一块淡淡的血痂，观其痕迹像是一个浅淡的齿痕。 　　不算特别明显。 　　“怎么了？” 　　趁着路星遥发现齿痕之前，阮朝反应很快地将他的手掌又重新翻了回去，故作镇定地说没什么。 　　“你不是说上午去出任务了吗，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那样的怪物还没本事伤到我。”路星遥反手握住了阮朝的手指，将他冰凉的指尖完全握在了微烫的掌心里，“手怎么还是这么凉，你很冷吗？” 　　人类的体温对阮朝来说有点太热了。 　　烫得他皮肤一阵阵发痒。 　　而且这热度似乎还有逐渐转移的趋势……阮朝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要蒸腾出了热气。 　　“是你的手太热了。”阮朝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一脸淡定地说假话，“其实我这才是正常的温度。” 　　路星遥也不知道信没信，微挑了挑眉：“这样吗。” 　　路星遥没有在家待多久。 　　和阮朝说话的时间满打满算还不到半个小时，他的手机就催命般响了起来。 　　他看都没看一眼，便毫不在意地挂断。 　　只安静了不到两秒钟，默认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然后又被毫不犹豫地挂断。 　　对方好像有一种只要他不接电话，就会一直打下去的架势，光是听到那吵闹不休的铃声，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急切。 　　如此重复数次之后，路星遥终于忍无可忍，最后还是接了起来。 　　打电话的人所处的环境很是嘈杂，有奇怪的电流声响，呜呜不休的风声，仔细听还能听到像是怪兽一样的嘶吼。 　　一道有些高昂的男性嗓音忽然响起，对方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在向路星遥求救，救命两个字盖住了所有的声响，简直喊得惊天动地。 　　路星遥的神色变得冰冷起来，低沉着嗓音让他冷静些，整理好思路再说话。 　　“路哥，江湖救急啊！路哥！” 　　“淮江区正阳路淮阴大厦……有吸血鬼在这开宴会，为首的是只二代吸血鬼，我打不过！” 　　路星遥：“打不过你接什么任务。” 　　“路哥路哥你是我的哥，求你了快点来吧……”男人的声音几乎染上了哭腔，低声下气地再三恳求，“再晚一点就要给我收尸了。” 　　“妈的……这老登狂化了，速度怎么这么快！”他似乎在和身边的人说话，一改面对路星遥时特有的卑微和无助，语气变得凶悍又狠厉，“你们两个疯了吗？这种时候还不快点跑？要钱还是要命！操……” 　　电话断线了。 　　……… 　　路星遥面无表情地盯着没有动静的手机看了两秒钟。 　　一股如有实质的怨气从他的头顶缓缓升起，让他的脸色都变得阴沉了起来。 　　刚回来还没和阮朝说上两句话，就又要去出任务了。 　　去为他不靠谱的同事善后。 　　这破工作，真是一天都不想干了。 　　“朝朝。”路星遥叫了声阮朝的名字。 　　阮朝回过神：“嗯？你要出门了吗？” 　　“嗯，我会很快赶回来。”他像是在嘱咐一个需要被人照顾的小朋友，不放心地叮嘱，“你自己一个人在家，记得反锁门，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也不要出去。” 　　“外面很危险，会有很多坏人。” 　　“如果感到害怕的话，可以给我发信息，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 　　阮朝捧着奶茶杯乖乖点头，吃饱了的他格外乖巧听话，不管路星遥说什么，他都会给出回应。 　　哪怕对方完全是把他当成小孩子在哄。 　　路星遥拉开了一小块窗帘。 　　有阳光从缝隙中透出来，全都被他的身体挡住了。 　　微凉的冷风吹起了额角的发丝。 　　是路星遥打开了一扇窗户。 　　男人矫健的身形微微翻转，单手撑着窗台，膝盖微屈，他回头看了阮朝一眼，十分利落地翻了出去。 　　阮朝：“！！！” 　　搞什么？ 　　这可是二十二楼，疯了吗？！ 　　阮朝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他飞快地扑到窗台边。 　　令人不适的阳光全都洒落了在他的身上，娇弱的皮肤也传来阵阵灼痛的感觉，但他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几乎是有些慌张地向下眺望。 　　比人类要慢上许多的心跳，此时狂跳如擂鼓，像是要从心口处蹦了出来， 　　没有血溅当场的场景。 　　也没有什么被摔的不成样子的尸体。 　　灿烂的阳光照射在干净的水泥路上，树枝的阴翳随着微风的吹拂缓缓飘动，偶尔能听到两声小狗的叫声。 　　——一片安详平和的景色。 　　阮朝平复了一下心绪，像是在发泄某种情绪一样用力拽了一下窗帘。 第94章 　　路星遥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很快赶回来。 　　直到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 玄关处才响起密码锁开门的声音。 　　对于昼夜颠倒的血族来说这个时间点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阮朝一个人在家又无从发泄精力，只能看电影打游戏来自娱自乐。 　　他怀里抱着可爱的玩偶抱枕, 瘫在柔软的沙发上, 随意地点开了一部热度很高的电影。 　　面前的茶几象征性地放了一罐奶油爆米花, 一袋青柠味薯片和一小罐柠檬味可乐, 全部都是完好的，未开封的状态。 　　看电影怎么能少的了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呢，不然的话总感觉乐趣都少了一半, 虽然阮朝现在这个状态是没有办法享受了，但这种用于烘托气氛的食物也不能没有。 　　他习惯性地捏起一颗金黄色的奶油爆米花, 微甜的奶油香气很有存在感地涌入鼻腔……确定自己真的没办法产生食欲, 只能失望地将其放了回去。 　　电影是在热度榜上随便找的, 评分不算特别高, 但评论区讨论很是活跃，大概是有出名的明星或者演员参演, 各种花里胡哨的弹幕一层盖过一层, 将主角的脸都挡住了。 　　剧情也有些老套。 　　讲的是人类少女和吸血鬼贵族之间的——禁忌之恋。 　　地位高贵的血族对纯真善良的女孩一见钟情, 为了接近她特意伪装成人类, 先是从朋友做起，然后慢慢侵入到女孩的生活中。直到女孩再也离不开他。 　　血族男主有一张极为英俊的面孔, 性格温柔又体贴, 从来都不会生气, 总是会无条件的包容女孩的小情绪, 浑身又有一种岁月沉淀后的独特气质，神秘又迷人。 　　女孩毫不意外地爱上了他。 　　两人陷入热恋中，对彼此的感情日渐深厚。 　　种族、地位、阶级、年龄……种种阻碍都将为这对甜甜蜜蜜的小情侣让路。 　　爱情来得热烈又猝不及防,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血族第一次品尝到心动的滋味……为了他的恋人，甚至可以做到克制自己的食欲，从此不再吸血，改吃素。 　　阮朝看到这里忍不住出了一下神。 　　是的，吸血鬼的社会居然也会有素血的存在。 　　说是从植物体内提取出的某些成分，安全无毒无副作用，和人血的口感极为相似，一般尝不出什么区别，还可以人为调配颜色。 　　阮朝有点好奇，忍不住问系统：【……素血真的管用吗？】 　　系统：【只是心理安慰啦，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喝动物血。】 　　阮朝坐起身，含着某种期待的问：【那动物血好喝吗？】 　　系统回答：【对你来说，除了路星遥的血，其他的应该都属于难以下咽的范畴。】 　　听到这话，阮朝又瘫了回去，兴致缺缺：【……行吧。】 　　在一人一统交谈之时，剧情已经进展到了下一个阶段。 　　吸血鬼男主因为长期喝素血，身体有些营养不良，以往控制很好的食欲，因为女主意外划破手腕而功亏一篑。 　　鲜红的血液从少女细白的皮肤上缓慢渗出，宛如某种盛开到极致的艳丽花朵，蛊惑又诱人。 　　镜头给了男主一个特写，几乎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眸也在同一时间泛起了猩红的血光，充斥着一种野兽般无机质的冰冷。 　　那一瞬间，他看向女孩的目光不再充满爱意和柔情，而是宛如在看着某种猎物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阮朝不由自主地又开始走神。 　　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跑到路星遥床上，咬破了他的手指，悄悄进食的事情。 　　路星遥的血对他的吸引力实在太强了，几乎是血液流出的一瞬间他就失去了全部的理智，急不可耐地扑了上去。 　　而男主不愧是男主，自制力比他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失态也只是一刹那，很快便调整了过来。 　　电影剧情发展到中段，主要围绕着吸血鬼男主将要掉马，而女主也慢慢有所察觉，发现男主的异样发展，大概是这部电影有血族的投资，偶尔的一两个长镜头也会显现出某种“政治正确”。 　　主要表现出吸血鬼的“类人性”。 　　会对可爱的女孩产生好感，会对感情患得患失，担心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因为身后总是会有一大堆仆人伺候自己的日常起居，所以自理能力很差，生活常识很欠缺，一些社会潜规则都不了解，由此引发了很多无厘头又搞笑的事情…… 　　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没有让男主掉苏感，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真实了许多，观众跟随着女主的视角，见识了男主各种的完美和不完美，原本因为他的身份对他观感很差的部分观众也慢慢接受了男主，夸赞男主好可爱，反差萌的弹幕也多了许多。 　　阮朝：“………” 　　地位高的种族自然会掌握着某些话语权。 　　通过某种隐晦的方式向底层的民众输送对自己有利的价值观念。 　　一些不太聪明的人就会跟着上当，真的以为血族和人类没什么不同，远没有传闻中那样可怕。说不定还会幻想着和英俊有钱的吸血鬼贵族，也谈上一场雪月风花，刻骨铭心的恋爱。 　　太天真了。 　　吸血鬼会爱上人类？ 　　阮朝抓起薯片的袋子，下意识地撕开了包装口，漫不经心地想，不如问人类会不会爱上甜腻松软的奶油蛋糕或者香酥可口的大鸡腿。 　　熟悉的青柠气息飘到了鼻尖，阮朝打了个喷嚏，想到什么动作微顿，闷闷不乐地放了回去。 　　……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门锁打开的声音。 　　奔波了十几个小时的路星遥终于回来了。 　　他进门的第一时间，就是偏过头去看像只小猫一样窝在沙发上的阮朝， 　　客厅没有开灯，忽明忽暗的投影光芒映在少年的脸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浓密卷翘的长睫一眨一眨的，像是匍匐在细嫩花瓣上，微微舒展双翼的蝴蝶。 　　他的肤色很白，是一种没有血色的苍白，薄薄的肌肤似乎吹弹可破，有一种的想让人呵护，想让人将他抱在怀里的脆弱。 　　他很专注，似乎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投放在了电影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路星遥已经回来了。 　　路星遥怕自己忽然出声吓到阮朝，将声音放得又轻又低，“还没睡？” 　　阮朝的耳尖动了一下，偏转视线看向他，漂亮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眨了两下眼睛，表示他在听。 　　路星遥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回来晚了，他轻咳了一声，声音有点发虚，开始没话找话：“在看什么？” 　　“看电影。” 　　“好看吗？” 　　“剧情有点狗血，就是打发时间。” 　　路星遥：“你要困的话，可以先睡觉，不用等我。” 　　阮朝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下意识地就想讽刺他脸皮真厚，怎么可能是在等你……但他想了想，自己现在这种状态在某种意义上也属于寄人篱下，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要靠半夜爬对方的床来填饱肚子，少不得要给他几分面子，表现得乖一点。 　　所以他缓了缓情绪，道：“我不困。” 　　气氛有点沉默。 　　或许是阮朝的伪装不太出色，路星遥很轻松地就看穿了他的“表里不一”。 　　他低声说了句抱歉，解释了一下自己这么晚才回来的原因。 　　“淮江区那边有吸血鬼组织引发了暴动，借着开宴会的幌子挟持了好多人质，管理局的人手不太够，所以处理的时间就长了一些。” 　　阮朝愣了一下。 　　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路星遥的身上扫视了一圈。 　　他的衣服很干净。 　　身上没有奇怪的气味，也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想来也不是什么过于棘手的大难题。 　　阮朝好脾气地弯了弯唇角：“我理解。” 　　理解是一回事，但自己一个人在家孤零零待了这么长时间，想要说话都找不到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阮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我想知道你们总是会这样吗？这样被人叫走去执行任务吗？然后一执行就执行个十几个小时。” 　　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些不爽，“还有，我知道你们异能者都个顶个的厉害，喜欢不走寻常路。但你能不能为我这个脆弱的普通人考虑一下呢，忽然从二十几楼跳下去，好人都要被吓出心脏病了。” 　　听到这话，路星遥的眸底明显闪过一抹诧异的神色，好像很诧异阮朝会被这种事吓到一样。 　　但他很快收敛了表情，从善如流地再次道歉：“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下次会注意的。” 　　“而且……” 　　“并不是每次执行任务都会执行十几个小时，这只是极少数的情况。”路星遥瞳孔颜色偏暗，又不是那种特别纯粹的黑，定定地盯着人看的时候幽深沉寂，好像要把人吸进去，一眼看不到底。 　　明亮的灯光下，男人左耳上的钻石耳钉微闪着细碎的华光，很好地冲淡了这种压迫感。 　　在阮朝的注视下，他微弯起唇角，像是在哄人一样，拉长语调放缓语气，“……那我下次再出任务的时候带着你好不好？” 　　阮朝现在的人设是个脆皮人类。 　　但就算加上血族的性质，他这个常年忍饥挨饿身体素质比普通人类还要差上许多的小吸血鬼，同样没什么自保能力。 　　简而言之，他跟着路星遥一起出任务，就是一只拖他后腿的小拖油瓶。 　　时时刻刻都需要对方的看顾。 　　阮朝定定地盯着男人看了半响。 　　见他态度认真，语气温和，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勉强或者不甘愿的表情，基本可以肯定他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那会不会很麻烦。”阮朝嘴上这么说着，却完全掩盖不住亮晶晶的眼睛，显然对路星遥的提议很满意。 　　“不麻烦。”路星遥顿了一下，继续道，“而且我自己一个人也挺孤单，也想找个人来陪我。” 　　“那好吧。”阮朝弯了弯眼睛，明明很开心却还要矜持地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既然你都这么邀请我了，我要是再不同意的话好像有一点不近人情。” 　　路星遥不仅意识到了错误，道歉的态度很有诚意，还提出了有效的解决办法。 　　阮朝大发慈悲地原谅了他。 　　还要在心里感叹，自己可真是善解人意。 　　他将刚开封的，一片未动的薯片递给了路星遥，又向旁边挪动了些许位置，歪着头邀请他，“要一起看吗？” 　　“要。” 　　路星遥坐在了阮朝的旁边。 　　多一个人的沙发显得拥挤了一些，温度似乎也升高了许多。 　　路星遥就像一个超大型的火炉，在这个夏日的凌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燥热。 　　这对一个喜欢阴冷黑暗的吸血鬼来说，多少都有些不适应。 　　阮朝有点热。 　　只能将怀里的玩偶塞到了路星遥的怀里，又将空调的温度往下调了好几度，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第95章 　　或许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有些太近了。 　　阮朝现在的嗅觉又格外地灵敏。 　　他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还泛着淡淡的水汽。 　　像是刚刚洗完澡不久之后的，那种明显的潮湿气息，夹杂着些许甜橙味的沐浴露的味道。 　　显然路星遥在回家之前, 不知道为什么, 有意洗了个澡。 　　估计是在出任务的时候, 沾到了什么脏东西, 说不定是在杀吸血鬼的时候，有血弄到了他身上，毕竟这个人在杀死吸血鬼之后, 有用他们的血在地上作画，来彰显自己身份的习惯。 　　简直……狂妄又嚣张。 　　或许是对自己的身份认同度不够高, 或许是平静的夜晚抚平了躁动的心绪, 让他生不出什么激烈的情绪, 阮朝虽然也是一只吸血鬼, 知道又有同类死在了路星遥的手上，倒也没有生出什么兔死狐悲的想法, 可能是因为他潜意识里, 就将自己和那些喜欢惹是生非, 动不动就抓人当血包的血族划分了界限。 　　他甚至还思绪分散地想了一下, 路星遥为什么会选择甜橙味的沐浴露…… 　　感觉和他的气质不是很搭。 　　他还以为像路星遥这样的人，会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香气。 　　不过不管怎么说, 这种成分不复杂的, 比较单一的气味, 对他的鼻子很是友好。 　　最起码他没有像前几次一样, 一靠近刚从外面回来的路星遥，就开始狼狈地打喷嚏。 　　在微甜的果香之中，阮朝难得的放松了心神, 他目光放空，视线无意识地松开焦距，盯着屏幕上的人物发呆。 　　乍一看好像很专注的样子，其实就是在单纯地愣神。 　　至于电影剧情进行到了哪个阶段，眼睛虽然接收到了画面，大脑CPU却完全没有来得及处理。 　　直到他身边的男人，微扬语调像是感到疑惑一样，发出疑问的音节，阮朝才迟钝地回过神。 　　…… 　　电影情节发展地飞快。 　　和女主蜜里调油好几个月都没有进食的男主，终于忍受不了饥饿的折磨，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里，像一只矫健的豹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摸上了女主的床。 　　完全融入于夜色中的怪物匍匐在少女的身侧，理智和欲望在体内发生碰撞，让他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在微微发抖。 　　最后还是欲望占据了上风。 　　尖锐的犬齿从唇缝中探了出来，利刃一般抵在了女孩细嫩的脖颈处，好像下一秒这利器就会深入皮肤的内里，溅出温热甘甜的血液…… 　　电影中的画面实在太有即视感，阮朝身体僵了一瞬，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安静的房间里似乎只能听到血族微重的呼吸声…… 　　不对，是呼吸声的二重奏。 　　另一道明显的呼吸声是阮朝的。 　　因为他昨天晚上就干过和男主如出一辙的事情。 　　只不过没有像他一样，大胆地直接去咬人家的脖子。 　　虽然阮朝很清楚，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除了他和系统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路星遥也睡得很死，在他爬床吸血的全过程中，都没有一丝一毫意识……但他的心情还是很微妙，有种微妙的心虚和一种即将被人抓包的危机感。 　　阮朝调整了一下呼吸，又悄悄地抬起视线，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旁的路星遥。 　　客厅里只开了几盏昏暗的壁灯。 　　微暖的橘色调的灯光打在男人的脸上，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更加比平常变得更加深刻了一些。 　　眉骨微深，鼻梁高挺，优越的下颌线像是被人精心设计好的一样，完美地无可挑剔。 　　嘴唇是浅淡的粉色，比起常人来说要略薄一些，但看起来好像很好亲的样子，似乎稍微用些力气就会咬破那层皮肤，然后轻而易举地染上其他的颜色。 　　也不知道那里的血会不会比手指尖的血更好吃一点。 　　阮朝一本正经地想。 　　他知道路星遥长得很好看，有一张很引人注目的脸。 　　但好像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份好看有多好看，有多吸引人。 　　某种欲望开始作祟。 　　阮朝伸出手掌，按了一下胃部的位置。 　　他又饿了。 　　路星遥神色冷淡，好看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与他近在咫尺的另一个人，在想什么出格的事情。 　　也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好心地将无家可归的少年，收留在自己家里，又是一种怎样的引狼入室。 　　过了好一会，路星遥似乎才留意到了阮朝的视线。 　　他垂下了眼睫，在薄薄的眼睑处留下一道浅浅的阴影。 　　电影仍在播放着。 　　男主已经咬破了女孩的脖子。 　　画面转黑。 　　但可以清晰地听到，那种不间断的吞食血液的声音。 　　像一只不知餍足的野兽，抓住猎物之后，就完全暴露了本性，完全不顾猎物是否承受的住，是否会因此而死去。 　　这和电影前半部分谈恋爱的那种轻松的基调，十分割裂。 　　这是电影第一次直白地将男主刻画成了怪物。 　　一只强大的，恐怖的，不通人性的怪物。 　　哪怕他再爱女主，对她的感情再深，将她看得再重要，也依然抵抗不住这种生物性的本能。 　　…… 　　阮朝忽然有点坐立难安起来。 　　他忍不住问系统，自己有一天会不会变成这幅可怕的模样。 　　也像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然后将路星遥的血全都吸干净，将他吸成一只人干。 　　系统沉默了一会。 　　【怎么可能！】它迅速反驳道，【你昨天饿成那样，都只克制地咬破了他的的手指，根本没像电影里的那人一样，直接去咬他的脖子。】 　　为了让阮朝直接打消这种没必要的忧虑，它又补充道：【而且像路星遥这样的异能者，血液里蕴含的能量比普通人强太多了，我们吸几口就吸饱了……根本不可能把他吸成人干！】 　　系统斩钉截铁的话语，让阮朝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 　　他放松了一下一直紧绷的脊背。 　　气氛有种难言的安静。 　　除了扬声器里播放出来的，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吞咽声，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种血腥诡异的场景，任何一个普通人类看到都会产生几分不适，阮朝也有几分反胃。 　　他在沙发靠枕的缝隙中摸索到了遥控器。 　　抬手将电视关掉了。 　　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是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可以清楚听到的寂静。 　　路星遥的反应像是慢了半拍似的，视线的焦距依然定格在已经变得黑漆漆的电视上面，过了好一会，才偏转视线看向阮朝。 　　阮朝合理怀疑，他刚才只是在发呆。 　　就像之前的他一样，单纯地在出神。 　　看着很专注似的，其实思绪早就飘到几千里以外了，八百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说不定连电影演了什么，主角到底是人类还是吸血鬼他都不知道。 　　阮朝抬起眼眸，在路星遥的脸上扫视了一圈，从男人微深的眉眼一路移到衬衫棱角上方凸起的喉结，最后着重打量了几眼左耳上那颗总是吸引他视线的耳钉，很是刻板印象的在心中发表看法。 　　毕竟他这样的，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对这类吸血鬼人类谈恋爱的电影感兴趣的类型。 　　所以，没有注意到吸血鬼忽然夜袭人类的剧情……应该也很合理吧？ 　　似乎越是这样想，原本紧张的情绪就会越来越放松，好像路星遥真的会神经大条到什么异样都发现不了，一直傻乎乎的，无知无觉地给他当食物。 　　只要饿了，就可以半夜偷偷跑到他床边吃自助餐。 　　吃饱了，还可以在系统的监管下，窝在床角美美地睡上一觉。 　　然后醒过来，继续吃个美味甜点。 　　这样的话，不仅他以后不必再忍受饥饿的折磨，还可以帮助路星遥解决多余的血液，免去了他之后需要献血的烦恼。 　　嗯…… 　　他和路星遥两个人，都有美好的未来。 　　阮朝用食指戳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感觉它好像变厚了一点，不过没关系，他不在意。 　　墙壁上的石英钟，时针已经指向了4的位置。 　　这个时间点，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安然入睡了，只有极少数的夜猫子仗着年轻身体好还在熬大夜。 　　尤其是像路星遥这种忙了一个白天一个晚上，凌晨三四点钟还要陪人看电影的，最容易猝死了。 　　为了食物的品质着想，为了之后的可持续发展，虽然阮朝现在正是精神的时候，但他还是假模假样的打了个哈欠，做出了一副困倦的表情。 　　正当打算和路星遥说晚安，也嘱咐他早点睡的时候，路星遥像是才意识到什么，半阖的眼眸忽然睁大了一点，有些疑惑地问道。 　　“电影还没放完，为什么要关掉？” 　　男人的声音有些沉涩，像是漂浮在玻璃杯里的碎冰，棱角处还带着一点轻薄的凉意，尾音也习惯性地上挑， 　　简而言之，就是没有半点瞌睡的意思。 　　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阮朝打了一半的哈欠被迫终止，眼角处还敬职敬业溢出来半滴眼泪。 　　不是……我都关电视关了有一分多钟了，你才反应过来吗？？？ 　　见阮朝没有回应，只是有些愣愣地盯着他看，路星遥停顿了片刻，继续道：“电影还没有结束，我想知道结局。” 　　阮朝静默了一会，问：“……你今天早上几点起来的？” 　　路星遥有些不明所以，还是认真地回答：“六点。” 　　阮朝：“现在是凌晨四点钟，你连续二十二个小时都不睡觉，是要从异能者转行成修仙者吗？” 　　路星遥挑了下眉：“有这么夸张吗？只是二十几个小时而已，我有一次出任务，可是保持了……” 　　阮朝做出了停的手势，打断了路星遥的话。 　　“我不想知道这些细节，而且现在又不是你出任务的时候，你说了不算。” 　　“电影什么时候看都可以，它就在这里，又不会长腿跑掉，你现在再不睡觉，过两个小时你就又要起床了，还是说你想打算像我一样，一直睡到下午？” 　　路星遥：“……不行吗？” 　　阮朝回答地十分理所当然：“当然不行。” 　　“我又不需要上班工作，又没有什么贷款要还，更没有什么人需要我来养，我当然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 　　“可你不一样啊。” 　　阮朝拍了拍他的肩膀，加重了些语气，很是严肃地说：‘你身上肩负的可是两个人的担子，自然要辛苦一些，早睡早起，按时上班努力赚钱，努力工作，为我……”侃侃而谈的少年话语忽然顿了一下，然后从善如流地继续道，“我是说为我们提供一个更好的生活待遇，这不是最基本的吗？” 　　路星遥似乎被他说服了：“你说得对。 　　“但我有两点需要澄清。” 　　阮朝歪了一下头：“你说。” 　　“第一，我没有贷款要还。” 　　“第二，就算我不上班工作，养活我们两个也是绰绰有余的。”路星遥刻意强调了一下我们两个字。 第96章 　　身无分文, 衣食住行都需要路星遥负责，且十分理所当然地将自己视为了路星遥0应该肩负的担子的阮朝，对男人斩钉截铁地表示可以养活两个人的话语, 明显表达了不信任。 　　他一边嘀咕真的假的, 一边做出夸张的表情, 煞有其事地说自己超级能花钱, 身上穿的衣服要时下最奢侈的品牌，要买一套看一套，然后兴致来了, 一天还能换个四五六七八件的。 　　平常没事的时候还喜欢屯一些闪亮亮的珠宝首饰，什么钻石黄金翡翠, 好看的他都喜欢, 哦对了, 他还喜欢收藏一些古董书画, 因为这样可以显得自己很有品位…… 　　如此罗列了好几个烧钱的兴趣爱好后，阮朝才好整以暇地去看路星遥的表情, 顺便打算换成一副说教的口吻, 语重心长地告诉他。 　　年纪轻轻的不要随便放大话, 不然的话会很容易下不来台, 还说什么可以轻松养活两个人，其实你可能连我都养不起。 　　当然, 这只是我之前的生活水平, 我现在和你住在一块, 也不是不可以适当地放低标准啦…… 　　阮朝的话刚说了一半, 一只手机就举到了他的面前。 　　男人手掌宽大，指节修长，偏大尺寸的手机在他的手中都显得有些过分小了。 　　他的手指松松地圈住手机边缘, 白皙的皮肤下是隐约可见的青色纹路，蜿蜒如同藤蔓，攀附在光滑的手背上，格外引人注目。 　　阮朝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聚焦在了那些吸引人的地方，盯着那些在皮肤上微微凸起的筋络。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也不知道这具身体之前是不是饿出毛病了，还是把脑子饿坏掉了，他现在连看到路星遥的血管，都会起反应。 　　先是嘴巴控制不住地分泌口水，然后牙齿也会变得痒痒的，总想咬住什么东西，糟糕，好像要长出来了！ 　　…… 　　“……你在看什么？” 　　阮朝注视的时间实在太长了，眼神还很奇怪，黏黏糊糊的还透着一种莫名的渴望……路星遥就算反应再迟钝，此刻也发现了不对。 　　他垂下眼睫，盯着少年毛茸茸的发顶出了一会神，在阮朝离他的手掌越来越近，只差一点点就要贴上去时才出言制止，低声问他在看什么。 　　听到路星遥的问话，阮朝反应迅速，迅速站直了身体，他从某种被蛊惑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好像面前的男人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向后猛退了一大步。 　　他的耳朵红了，脸颊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红晕，眼神也变得游移不定，左看看右看看，一副明显心虚的模样，但还是本能地大声否认：“我没看。” 　　路星遥：“……？”眼睛都快贴到上面去了，还说没看。 　　路星遥虽然没有说话，但阮朝从他的表情变化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十分熟练地开始甩锅：“那还不是怪你！” 　　不管发生什么，将问题推到路星遥身上都不失为一种很好的解决办法。 　　阮朝又深谙如何倒打一耙。 　　他理直气壮的继续道：“莫名其妙让我看东西，又不说到底看什么，那我当然随便看看了，然后就看到，就看到……” 　　就看到了跳动的血管。 　　因为皮肤很白，所以是有些显眼的黛青色，从宽大的手背一直蜿蜒到腕间的袖口，隐进了一片看不见的黑暗中。 　　看着就很好吃……呸，很健康的模样。 　　所以，都是路星遥的错。 　　是路星遥不分场合“勾引”他。 　　他一个才吃饱不久的小吸血鬼怎么可能抵抗地住这种诱惑。 　　这就像是在一个饿了很久的人面前，放上一盘炖了软烂的红烧鸡腿。 　　这谁能忍得住啊！ 　　路星遥：“……你想看就看，我也没说什么。” 　　男人微垂下眼睫，唇角的弧度似乎也向下压了一点，好像有点情绪不高的模样，过了一会，他低声道：“这也能怪我。” 　　阮朝：“………” 　　阮朝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了，主要是他要瞒着自己吸血鬼的身份，不能让路星遥对此有任何察觉，所以再怎么警惕小心也不为过。 　　不然的话，他最大的秘密暴露出来，面前的人又是吸血鬼猎人协会中最顶尖的那一批异能者，要是路星遥知道了他在骗他，还装成无家可归的样子，在这里骗吃骗喝，甚至胆大包天地将他当成食物…… 　　阮朝觉得自己会死得很惨，各种意义上的惨，说不定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这样的话他可以直接重开，和系统前往下一个世界了。 　　手机依旧被举在面前，此时已经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而息屏。 　　男人站在他面前，因为他的无端指控而染上了一层低落的情绪，整个人都变得灰扑扑的，像掉了色一样。 　　阮朝有一点点愧疚，也有一点点心软。 　　他放轻了语气，带着一点缓和气氛的意思：“就是话赶话说到那里了嘛，也不是真的要怪你的意思，我和你道歉可以吧，对不起嘛。” 　　路星遥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一双偏暗色的眼瞳让人无端地感受到了压力。 　　阮朝摸了摸脸，又抓了抓头发。 　　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对了，你刚才想让我看什么来着？”连话题都转移地很是生硬。 　　路星遥：“……让你看我的手机。” 　　阮朝：“……哦。” 　　手机屏幕里是银行的app界面。 　　亮起之后重新输入密码就可以看到银行卡余额。 　　阮朝才想起来他被血管吸走注意力之前两人之间的话题，是有关于路星遥能不能养起他的一番讨论，现在看来，路星遥不仅能养得起他，还能将他养得很好，非常好。 　　1，2，3，4，5，6，7，8…… 　　阮朝开始晕数字了。 　　第一次觉得0好多，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根本数不清。 　　服了。 　　居然这么有钱。 　　这跟他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我名下还有各项房产，商铺，货币基金，股票分红和固定收益，加在一起的数目大概是……” 　　是一个令人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阮朝目光恍惚：“……打扰了。”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主角。 　　家产这么丰富，居然还要工作到凌晨，还要被同事一个电话拉出去辛辛苦苦地加班，一直忙到凌晨三四点钟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存疑）艰难地赶回家中，第二天还要准时早起，睡眠满打满算都没有三个小时。 　　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个勤奋的打工人才会有的状态。 　　阮朝是真的没有想到路星遥会这么有钱。 　　他和对方相处的时间虽然不是特别久，但也能感觉到他是个物欲很低的人，房间里没有多余的陈设，充斥着黑白灰三种十分单调的色彩。 　　地毯，抱枕，懒人沙发，毛绒绒的解压小玩偶和一些没什么用处，但看到之后就会莫名让人心情变好装饰品，还是在他来之后添置的。 　　因为他总找借口不吃饭，路星遥吃得东西也很简单，很少会在这上面花心思，通常情况下都是自己下厨，随便炒两个家常菜就轻松解决。 　　至于衣服和一些日常类的消耗品，路星遥倒是为此去过几次商场，但绝大多数都是为阮朝买的，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衣服连吊牌都还没有拆下来。 　　…… 　　虽然路星遥对他很大方，也的确做到了他想要什么就给买什么，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但是种种迹象都让阮朝误以为，路星遥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 　　虽然吸血鬼猎人协会的头衔很时髦，工作内容也和绝大多数普通打工人不尽相同，但说到底还是要靠上级部分发工资的嘛。 　　身为另一种意义上的执法者，揣着一份高含金量的编制，一份只要不中途殉职就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的铁饭碗，即使有各项福利加持，他的财富值也不可能累计到这种令人恐怖的概念。 　　况且路星遥才多大，看他这幅能嫩的掐出水的样子，就不可能超过二十五岁，退一步讲，往多了算，他的工龄也绝不可能超过十年。 　　所以，问题来了，路星遥的钱到底是哪里来的。 　　他总不会是利用某种身份便利，做了一些和公共良俗相违背的事情吧。 　　比如……压榨他的执法对象。 　　血族因为活得久的原因，一般都积攒了一份极为客观的财富，若是稍有些地位的高等血族，名下的财产更是不可估量。 　　就比如说阮朝。 　　父母全都是血族中响当当的大人物，纯正的一代血族，岁数都要以千年来记的那种，积攒的财富简直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 　　而阮朝是他们期盼了上万年，才生下来的独苗苗，自然是被捧在手心里宠爱着长大的，或者说，是被整个家族都把他当成宝一样捧着顺着，要什么给什么。 　　不仅仅是父母喜欢给他送城堡划土地分矿脉，就连他那些堂哥堂姐表姨表叔，闲着无事也喜欢送他一些黄金宝石。 　　而这个一些，只是对高等血族来说的一些，充满了谦虚的委婉。 　　而往往这一次就可以装满好几个大箱子。 　　据说他有一栋城堡就是专门用来存放这些东西。 　　这些年因为存放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就快要装不下了，而他的父母正打算选址给他建一座更大的城堡。 　　…… 　　血族“小公主”的日常生活就是如此朴实无华。 　　但这些对“小公主”本人来说却都是甜蜜的负担。 　　比起闪人眼睛的黄金宝石，因为要避阳光而建的灰蒙蒙像是会闹鬼一样的城堡，和那几条因为各种政策总是推迟开采进度的矿脉，他更在意自己会不会饿肚子。 　　能不能吃饱。 　　阮朝重新将目光投向路星遥。 　　所以，就算路星遥对他的同胞做了什么出格的，违反道德的事情，他也不是不可以简单溺爱一下下…… 　　可能是他的眼神太过明显，路星遥看出了什么。 　　男人微挑了下眉，露出了一点有些无奈的表情，“你在想什么？觉得我违法了，犯罪了？” 　　“以为这些钱的来路不正常？” 　　阮朝眨了眨眼睛，面露无辜：“我没有这么想。” 　　路星遥大概是觉得有些好笑，掀起唇角，露出一侧微尖的虎牙，“那我就不能是个富二代了，比如有个有钱的爸妈。” 　　阮朝后知后觉诶了一声，意识到好像的确有这个可能性，“你这样说好像也很有道理。” 　　是他陷入思维误圈了。 　　因为路星遥和他对立的身份，下意识地就往坏的方向揣测。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血族二代，全靠自己有个有权有钱的爸妈，才能过上这么富裕的生活，那路星遥当然也可以和他一样，幸运地投生在一个非常富有的家庭。 　　所以是他狭隘了，不该恶意揣测。 　　阮朝正在检讨自己的错误，并想着要不要和路星遥道个歉的时候，男人像是才想起了什么一样，忽然话锋一转。 　　“不过，你的怀疑也不是没有根据。” 　　阮朝：“什么？” 　　“我爸妈也是管理处的，他们年轻的时候，的确做了一些”路星遥好像有些不太好意思，轻咳了一声继续道，“稍微出格的事情。” 　　阮朝：“……？” 　　“比如，抄没了几位高等血族的家产。” 　　阮朝：“……” 　　“把他们的资产，以某种比较不太友好的方式划分到了自己的名下。” 　　阮朝：“………” 　　“将犯事的血族明码标价，悄悄举办拍卖会，让他们的亲属以大价钱赎回去，然后再以合法合规的逮捕令，重新抓回来。” 　　阮朝：“…………” 　　好嘛。 　　归根结底，还是靠褥血族羊毛发家的。 第97章 　　虽然路星遥说的这些做法都很恶劣, 但因为阮朝没有遇到过，也觉得这种事情离自己很遥远，所以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只略略防备地问了一句, 这些事情路星遥有没有参与。 　　路星遥自然说没有。 　　说现在管得比较严格, 管理处也不是人类一家独大, 高层里也有几位知法守法的血族坐镇, 不管怎么说也要给他们几分薄面，不好撕破脸皮，所以现在已经很少会出现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了。 　　阮朝抠字眼：“很少出现？那就说明还有呗。” 　　路星遥：“管理处鱼龙混杂, 这类的事情确实没办法完全杜绝。” 　　“而且说到底也是那些血族先犯了错，若他们规规矩矩地遵守条约, 不犯事不惹事, 我们也不可能好端端地去威胁人家, 抢他们的财产。” 　　阮朝：“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 但我还是觉得这种做法很坏，很不可取。” 　　路星遥屈起手指, 食指关节在阮朝的额头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似笑非笑的说：“那朝朝还挺善良的, 还肯为那些臭名昭著的血族们说好话。” 　　阮朝蹙起眉：“我不是替他们说好话……我是就事论事, 他们犯了错自然有律法处置他们，这种私下里的惩罚算怎么一回事嘛, 还有, 说话就说话, 不要忽然动手动脚的。” 　　“我在和正经事呢, 你笑什么笑，能不能严肃一点。” 　　路星遥抿了下唇，抑制住想要弯起的唇角, “好，我不笑。” 　　路星遥虽然不再笑了，但阮朝还是有一点点不满意，盯着路星遥看总想挑出一点错处来。 　　“你刚才是不是又笑了？” 　　“没有，我就是想起一件事。” 　　阮朝合理怀疑路星遥在转移话题。 　　“血族那边有个很受宠爱的小少爷，好像还是位第一代血族亲王的孩子。”男人眸色变深了一些，语调也带着一点散漫的漫不经心，像是在讲故事，“听说他有一座黄金建造的城堡，各种宝石堆在一起成了一座小山，就连铺在庄园里的小路都是由彩色钻石堆成的，有钱的要命。” 　　“我们之前有开玩笑，说是找个由头把他抓了，查封的财产大概能养活全国的人。” 　　阮朝咋舌：“黄金建造的城堡？养全国的人？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他怎么没听说过血族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位人物。 　　他家已经够富裕了，都没有能够建造一座城堡的黄金储量，更别说什么宝石山，钻石路这种奢靡到现实中几乎不存在的东西。 　　什么小少爷，有钱成这样？ 　　以为在拍电影吗？ 　　系统欲言又止：【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说的那位小少爷就是朝朝你呢。】 　　阮朝一脸怀疑：【哈？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一座黄金城堡？】 　　系统：【你知道的，在传八卦这一方面不仅仅只有人类擅长，血族也不遑多让，这传着传着，就和事实产生了一点点偏颇。】 　　阮朝难得的沉默：【这是一点点？】 　　系统小心翼翼：【那就比一点点再多上一点？】 　　阮朝：【……】 　　“只是可惜了。”路星遥似乎没有看到阮朝在出神，只是摇头叹气。 　　阮朝听到他的话，也暂停了和系统的交谈，转而问他可惜什么。 　　“只是可惜……”路星遥有意拉长了语调，在阮朝暗含警惕的目光下施施然开口，“血族那边将他保护得很好，我们搜集到的消息并不多，而且这几年来他和他的直系亲属，都没有什么犯罪记录，就算是有一些人觊觎他的财产，也根本无从下手。” 　　阮朝：“………” 　　那我还要感谢自己的家人遵纪守法，才没有给到你们下手的机会吗。 　　在知道自己因为足够有钱，成为了吸血鬼猎人协会盯紧的“目标”时，阮朝的心情有些微妙。 　　虽然他接受了这个世界里属于“阮朝”的记忆，但因为没有真的见到过那座“黄金城堡”，所以对自己所拥有的财富也并没有多么重的实感。 　　总感觉离自己很遥远的样子。 　　但他还是有几分不爽。 　　还没有办法表现出来！ 　　就很气！ 　　阮朝在路星遥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翻了个白眼，又很冷淡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摆明了自己对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 　　两人之间的氛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冷场。 　　过了一会，路星遥像是在表明态度一样插了一句话，“这些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哦。” 　　“我从来没有参与过。” 　　“哦。” 　　“我感觉他们这样的想法很不对。” 　　阮朝看向路星遥，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那还要我夸你很有道德，夸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吗。” 　　路星遥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不用。” 　　透过客厅的窗户，可以看到远处的天空已经不再是那种浓郁的墨色，天就快亮了。 　　阮朝冷漠地和路星遥说了一声晚安，冷漠地将沙发上的遥控器丢到他的怀里，和他说如果想看电影的麻烦小声一点，不要吵到他睡觉，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并且暗地里打算这样的冷漠，起码要维持三天。 　　结果第二天的时候就忍不住了。 　　因为他又饿了。 　　可恶，他的身体居然和他不是一条心的，竟然在这种时候给他拖后腿！ 　　阮朝在利用系统确定路星遥已经进入熟睡状态时，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卧室。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他熟练地爬上床，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抓住路星遥的手掌，挑选出一根自己喜欢的手指，用刚长出来的犬牙快速地咬破了指腹。 　　温热的血液流入口腔中，整个身体似乎都随之变得轻飘飘暖融融的，好像要一路飘到天花板上面。 　　阮朝的眼前仿佛炸开了一片烟花般。充斥着绚丽的色彩，他忍不住在唇间溢出一声小小的，满足的呻吟。 　　…… 　　大概是吃人嘴短。 　　阮朝与路星遥之间由他发起的单方面的冷战，也由他单方面结束了。 　　他开始主动和路星遥说话。 　　路星遥还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抬起眼眸凝视了阮朝许久，好像在确定这场莫名其妙的风波终于结束了。 　　男人暗色的眼瞳在格外专注地注视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有种莫名的侵略感。 　　直到少年有些不适地微拧起眉毛，他才慢吞吞地移开视线，应了一声。 　　阮朝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没有听清自己说什么，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洗了一些红枣，你要不要吃？” 　　路星遥：“红枣？” 　　“嗯……”阮朝眨了眨眼睛，“我感觉你最近的气色好像有点差，红枣不是很适合补气血吗？”他将一盘还带着水珠的红枣正正地摆放在了路星遥的面前，软着声音，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轻声道，“多吃一点。” 　　多吃一些，他的食物才会更充足。 　　路星遥盯着面前的层层叠叠挤在一起，将整个盘子都堆满的枣堆，尾音微微上扬，是带着些疑问的语气，“我的气色真的很差吗？” 　　其实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体壮得能打死一头牛，哪怕连续熬了好几个大夜，脸上也没有半点黑眼圈。 　　皮肤也依然白皙细腻，透着气血十足的健康。 　　相比之下，阮朝的气色就看起来比较差了，少了些明显的血色，苍白地有些过分了。 　　这种特征在阳光下就会变得尤其显眼，看起来就像和身边人在不同的维度，是一种几近透明的白。 　　而且他的瞳色很淡，睫毛也是那种浅浅的灰色，只除了唇色过于鲜艳浓郁以外，整个人都如同一副浅淡的水墨画。 　　给人一种微冷的脆弱感。 　　明显气色更弱的小吸血鬼，面对气血充足的健康人类，开始发挥睁眼说瞎话的技能。 　　他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毫不心虚地说：“当然差了！我还能骗你嘛。” 　　然后拿起一颗红枣，不容拒绝地塞到了路星遥的唇边，示意他张嘴咬一口，“我特意挑的又甜又大的，洗了好久的，手都要洗皱了。” 　　路星遥：“这么用心。” 　　阮朝：“毕竟是为你的身体着想嘛。” 　　“好吃吗？再吃一个。”阮朝享受起了投喂的乐趣，见路星遥吃完一个，立马再塞一个。 　　很快，一整盘枣子就被他强制性地投喂了大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吃过红枣的路星遥，脸色看起来好像确实比之前更红润了一些。 　　阮朝越看越满意。 　　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的弧度。 　　只不过一直保持着投喂的动作，手臂总是抬起又放下，很快就传来了酸痛的感觉。 　　受不得一点累的阮朝，直接将盘子塞给了路星遥，让他自己吃。 　　他一边揉着僵硬的手腕，一边还要盯着路星遥有没有乖乖听话，将剩余的红枣全部吃光。 　　简直就像一位盯着小学生又没有认真完成作业的老师。 　　莫名感受到一丝压力的路星遥：“……” 　　“一定要吃完吗？” 　　阮朝拖长了强调：“我洗了好久的。”其实前前后后加在一起都没有超过五分钟。 　　“水还很凉。”又不是冬天，水再凉也不会凉到哪里去。 　　“都是我的心意。”这句话倒有几分真实性。 　　在帮助路星遥补血方面，他确实心意满满。 　　红枣还只是一个开始，他还下单了桂圆，黑芝麻和各种动物肝脏。 　　路星遥没办法了，只能转移话题：“你怎么不吃？” 　　阮朝呼吸微滞：“……我吃过了。” 　　路星遥：“是吗。” 　　男人微垂着眼睫，好看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从剩下的红枣中挑出了一个又圆又饱满的，递到了阮朝的唇边，语气随意，“那再吃一个。” 　　阮朝的呼吸都不由得变得急促起来，纤长的睫毛像是蝶翼一般不安地颤动。 　　因为离得很近，他能够闻到红枣的香气。 　　记忆中的味道是一种醇香的甜，很软，还有一点点脆。 　　阮朝很喜欢。 　　可现在，他的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将其自动解析成难以下咽的垃圾。 　　垃圾。 　　没有营养，难吃，令人恶心。 　　就算勉强咽下去，也会抑制不住地吐出来。 　　可是…… 　　阮朝看向路星遥。 　　大概是他犹豫的时间有些久了，男人的神情已经变得疑惑起来，看向他的目光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丝怀疑。 　　阮朝有点进退两难。 　　他当然可以像之前一样撒娇发脾气蒙混过去。 　　但次数多了，总会显露出异样。 　　他没办法保证，路星遥永远会像现在这样轻松好骗，会一直选择相信他。 第98章 　　两相比较之下, 好像很容易就可以做出选择。 　　阮朝轻轻呼出一口气，在心中安慰自己，不过只是一颗枣而已, 他直接闭上眼睛连果核带果肉一起咽下去, 很快的, 根本不会难受多久。 　　然后他就借口想要上洗手间, 偷偷吐到马桶里，直接冲进下水道和水流一起冲走，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做好了心理准备的阮朝, 冲着路星遥弯了弯眼睛，张开嘴巴就想把对方手里的红枣吃掉。 　　然而, 他的唇齿刚刚触碰到枣身, 还没等他咬住, 路星遥就用剩余的两根手指抵住了他的下颌, 阻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 　　阮朝：“……？” 　　路星遥声音平淡：“我改变主意了。” 　　阮朝：“？？” 　　路星遥：“我自己都不够吃，还是不给你吃了。” 　　阮朝：“………” 　　耍我很好玩吗？ 　　你知不知道我纠结了多久才做出这么一个违背本能的决定。 　　现在你说不给就不给了？ 　　那我刚才做得那些准备算什么, 算我傻吗？ 　　不知道是因为赌气, 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阮朝挣开了路星遥的挟制, 对着他手中的红枣就用力咬了下去。 　　路星遥似乎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愣了一下之后, 动作迅速地将红枣调转了个方向。 　　被阮朝咬在嘴里的, 就变成了他的手指。 　　阮朝的虎牙虽然没有变成尖锐的形状, 但还是有点尖尖的弧度, 很轻松的就刺穿了皮肤屏障。 　　微甜的血液快速地涌了出来，连带着吞没了阮朝的所有理智。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眼瞳就不受控制地染上了猩红的色彩, 呼吸的频率加快，身体因为兴奋而轻微的颤抖。 　　脑子里是一种想法，而嘴巴却有它自己的想法。 　　下意识地对着伤口处吮吸了起来，想要吮出更多甜美的汁液来。 　　柔软的唇瓣包裹住了整个指腹，微尖的牙齿时轻时重地在皮肤上研磨……少年的口腔温热，舌尖也是令人心惊的软嫩，好像稍微用力一些，都有可能将它弄坏。 　　路星遥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但表情却并没有多么惊讶。 　　他低垂着视线，盯着阮朝毛茸茸的头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眸色变得更加暗沉了一些，深处仿佛裹挟着压抑的风暴。 　　气氛变得有些异样。 　　在安静的房间里慢慢流淌，发酵着。 　　充斥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暧昧和危险。 　　路星遥手指上的伤口并没有多深，很快便不再流血，可这点血液显然并不能满足阮朝的胃口，却很好地勾起了他的食欲。 　　他含着男人的手指，先是用舌头轻轻地舔了两下，仿佛在安慰猎物的情绪，又或者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再咬一口。 　　感受到刺痛的路星遥，轻嘶了一口气。 　　这一声仿佛打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阮朝的动作顿住了。 　　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先是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了路星遥一眼，在男人的瞳孔中瞥到自己苍白的脸颊和泛红的眼睛，仓促到有些慌乱地后腿了一步。 　　“用餐”的后遗症让他大脑发晕，腿脚发软，视野深处像是炸开了大朵大朵的烟花般绚烂。 　　这样的情况连自己的身体都掌控不了，更别提做一些大幅度动作了。 　　他踉跄了一下，在空中想要维持平衡的手臂被人及时扶住了，腰身也被有力的手臂托了一把，才没有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阮朝连自己挖坑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保守这么久的秘密，会以这样的方式泄露。 　　他慌地手指尖尖都在抖，却还是想再垂死挣扎一下。 　　“我说…我是晕血才会这样的，你信吗。” 　　谎言拙劣地就像是漂浮在空中的泡泡，一戳即破。 　　路星遥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语调微微上挑，说话的速度也很慢：“那你咬着我的手指那么久都没有放开，也是因为晕血晕得来不及反应了？” 　　阮朝嘴硬：“是。” 　　因为紧张和慌乱，后面的话语都有些不连贯，叽里咕噜地吐出一大堆。 　　“我没想咬你的……是你突然把手指放过来，我的反应又没办法做到那么快，根本来不及……而且这也不能怪我吧，你被咬到了直接把手指抽出来就好了嘛，我又不会追着你咬，你自己都没有反应，又怎么能跑过来怪我……至于舔伤口什么的，完全就是下意识的举动，我之前有哪里受伤了就是这样，舔一下就会好的更快一点。” 　　“这里……”路星遥点了点自己的唇角，打断了他的碎碎念。 　　阮朝眨了下眼睛，“嗯？” 　　“沾到了。” 　　路星遥伸出手替他擦了一下，好巧不巧地用的恰好是被咬破的那根手指。 　　阮朝的身体比大脑动作地要快。 　　红软的舌尖触碰到了男人还在渗血的指腹。 　　舔了一下。 　　又舔了一下。 　　氛围霎时变得一片死寂。 　　路星遥盯着那道微润的濡湿水痕，语气不变，“那这次呢？也是想让我的伤口好的更快一点？” 　　阮朝整个人都僵住了。 　　此时此刻，不由得恨极了自己的下意识的反应。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希望时间可以倒流。 　　但他的希望注定是要破灭了。 　　阮朝像是个木偶人一样在原地僵了两分钟，依然没有想好借口和托词。 　　路星遥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他。 　　男人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眸光也是一如既往地平淡，根本没办法从中看出他的情绪。 　　是怀疑了？还是没有怀疑？ 　　悬在头顶之上的利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而说出一个谎话往往代表着要用无数个谎话去圆。 　　阮朝并不是很擅长说谎，尤其是对……特定的人。 　　他每次都能成功糊弄过去，并不是因为他的谎话有多么天衣无缝，说谎的技术有多么高超，而是因为对方愿意相信他。 　　阮朝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很想坦白自己的身份。 　　直接超大声地说出来，自己就是吸血鬼怎么了，我不仅装成人类非要跟着你回家，而且还趁着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偷偷去吃过好几次自助餐了！ 　　某种直觉告诉他，他就算说出真相，退一步来说，哪怕他做过一些更过分的事情，对方也根本不会拿他怎么样。 　　然而鼓足的气势还没有发泄出来，就被一阵突兀的铃声打断了。 　　是阮朝的手机。 　　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怀揣着复杂的情绪，阮朝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地接了起来。 　　电话那边是个干净清冽的男性声音。 　　很温柔地叫了一声朝朝。 　　阮朝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手机，是个没有标注的陌生号码。 　　这声朝朝的声音不算特别大，但路星遥的耳力显然远非常人，很准确地捕捉到了这个过于亲昵的称呼。 　　男人眉目微冷，就连声音都掺杂上了一丝凉意，“朝朝？” 　　“叫的这么亲密，是你的朋友？” 　　迎着路星遥充满审视的目光，阮朝莫名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现在的状况好像比刚才还要危险一些。 　　就连手机都变的像一块烫手山芋。 　　还好系统一直都很靠谱，在这种时候及时解了围。 　　告诉阮朝电话那边的人，是他堂哥。 　　虽然是同一辈分，但因为血族子嗣单薄，同一支血族能够诞生下来的亲缘血脉更是少的可怜，所以他这个哥也比他大了好几百岁。 　　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 　　阮朝：【……6】 　　但知道了对面的人是堂哥之后，阮朝在路星遥面前稍矮的气势重新拔高了几分，底气也变得十分充足。 　　他看了路星遥一眼，拿着手机往远处走了几步，在确定路星遥听不到电话内容的安全距离后，才回了堂哥的话。 　　两人旁若无人地寒暄了好一阵，这通电话才进入正题。 　　堂哥不知道从哪里知晓了他追着一个人类离家出走的任性行为，而且这个人类还隶属于“臭名昭著”的吸血鬼猎人协会，在血族之间也有着“赫赫威名”，不知道有多少一代二代的吸血鬼折戟在他手上。 　　“太危险了朝朝。”堂哥的声音严肃，是一种不容人拒绝的口吻，“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回来。” 　　阮朝：“不要。” 　　堂哥轻啧了一声，“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知道你跟的那个人类实力有多恐怖吗？像你这样刚刚成年的小吸血鬼，对方一根手指就能将你打趴下。” 　　“我又没干什么坏事，他又没有理由打我。”阮朝回头看了看路星遥，小声说，“他们这种执法部门管理都很严格的，肯定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喊打喊杀”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堂哥：“……你去外面问一问，哪个小吸血鬼和管理处的人待在一起，家里人能放心。” 　　阮朝：“那就没办法了，反正我是离不开他。” 　　堂哥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他是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还是给你下了迷魂药了，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阮朝：“……我是自愿的。” 　　“你应该知道吸血鬼和人类是没有好结果的吧？” 　　阮朝：“嗯……” 　　堂哥：“玩玩就算了，你还想和大鸡腿发展出别的关系不成。” 　　阮朝：“……哦。” 　　阮朝的敷衍让堂哥一阵火大，但他又不舍得对自己这个小堂弟发脾气，只能将怒火全都攒到了路星遥身上。 　　对着弟弟还是要好声好气地继续哄。 　　“你在那边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待了这么些天也玩够了吧？实在不行的话，你觉得你离不开他，也可以邀请他来城堡里做客啊，咱们家地方大，又不是装不下他这么一个人。” 　　阮朝：“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没有时间呀。”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 　　原本清冽的男声变得低沉了许多，裹挟着阴郁的气息。 　　“……朝朝，别逼我用强硬手段。” 　　阮朝呼吸微滞，知道堂哥是认真的了，为了避免双方因为他造成没有必要的冲突，他连忙解释，“我不是在和你对着干，我是真的有不能离开的理由，堂哥你知道的……”他用更小的声音道，“我从小就挑食，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可路星遥不一样。” 　　“他的血很甜，很好喝，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肚子饱饱的，整个人都暖融融的，我还是第一次尝试到远离饥饿的滋味。”阮朝的语气透着坚定，为了让堂哥意识到他坚决的内心，他特意用夸张的口吻说，“所以就算世界毁灭，我也不可能离开他。” 　　堂哥：“？” 　　“你认真的，没有骗我？” 　　阮朝：“当然没有。” 　　“行。” 　　又是一阵格外漫长的沉默。 　　“如果真是这样的理由，我勉强可以理解，但这并不能代表我什么都不会做，任由你们两个人在一起。” 　　阮朝：“所以……？” 　　堂哥：“所以这个周末，我会过来。” 　　“过来亲自考察一下。” 　　“等……” 　　没有给到阮朝拒绝的机会，电话就被单方面挂断了。 第99章 　　阮朝举着电话, 一头雾水，漂亮的眼睛里有惊讶也有疑惑，还有突然被人挂断电话的茫然, 　　堂哥说周末会来找他考察…… 　　考察什么？ 　　考察他的话是不是真的, 还是考察路星遥？ 　　不管是哪个结果都让他很有压力。 　　自从他跟着路星遥在宴会上悄悄溜走之后, 就很少同家里人联系。 　　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简短地和父母发过几条信息, 告诉他们自己一切安全，不用为他担心之外，一些信息和通话日按照都选择性地忽略掉了。 　　要不是堂哥心机深沉地换了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 再加上他和路星遥刚才的状况，急需一根救命稻草来打破僵局, 他也不可能接起来。 　　可恶！挑选的时机居然也如此合适, 正好在他一点都没有防备的时候, 实在太巧了。 　　而且他也没有和别人说过他现在住在哪里, 堂哥就算真的来找他，能找对地方吗？ 　　阮朝想到这里, 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堂哥能从他遗漏的那一点点信息中剥丝抽茧般查到路星遥, 估计也能顺藤摸瓜查到路星遥的住处, 毕竟这些“大人物”们的信息网一向严密地恐怖。 　　“说完了？”路星遥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旁边, 开口说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阮朝轻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 　　路星遥微挑了下眉, 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要躲着我接。” 　　明明是在笑, 但男人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反倒像是凝结的碎冰，散发着阵阵的冰寒。 　　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随之降低至了冰点。 　　阮朝手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脊背也窜起了凉意, 本能地开始觉得危险。 　　平心而论，现在的路星遥的确有了几分吸血鬼猎人的气势，最起码他这个小吸血鬼，已经生理性地感觉到害怕了。 　　是一种像是要被大型猎物压倒，撕碎的恐惧。 　　“你在生气吗？”阮朝有些好奇地盯着自己的手臂，看到上面冒出了一个个的小疙瘩，轻轻吹了一口气，就在细白的皮肤上蔓延一大片。 　　这种生理性的反应让他感到格外新奇，像是第一次玩到玩具的小孩子，眼睛里都冒出了探索的星星。 　　虽然理智在对他叫嚣，让他赶快远离面前的危险源，躲到安全的地方，同时要保持警惕，时时刻刻防备对方的举动。 　　但是，阮朝抬起眼眸，视线落在了男人好看的脸上，他的心里并没有感受到害怕。 　　简而言之，他吸血鬼的血脉，在畏惧有威胁性的吸血鬼猎人。 　　而他本人，却并不恐惧路星遥。 　　大概是觉察到了他的异样，路星遥收了一些外放的气势，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周围的温度也逐渐恢复正常。 　　“为什么？”阮朝眨了眨眼睛，直直地看向路星遥，似乎非要从中弄出个答案来。“因为我接了别人的电话，还是因为我躲着你？” 　　他又向男人迈近了一步，两人之间无限拉近，是之前从来都没有过的近距离。 　　近到可以看到对方瞳孔的颜色。 　　是夜空一样的黑，透着一点淡淡的冰蓝。像是午夜中沉寂的大海，所有汹涌的波涛全都隐藏在平静的表面之下。 　　这一次率先退缩的人变成了路星遥。 　　男人的耳根掠过微淡的红色，唇线绷紧，呼吸的频率加快，因为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局面，视线微微闪躲，划过不易察觉的慌张和无措。 　　虽然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但阮朝还是什么都看到了，也看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飞快地翘了翘嘴角，站直了身体，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耳边就响起了男人微哑的声音，带着丝坚锐的执拗。 　　“……是谁。” 　　“是我堂哥，好长时间没联系了，特意过来关心关心我。”阮朝又说，“我虽然人住在你这里，但和家里人通信的自由还是有的吧。” 　　路星遥：“堂哥？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堂哥。” 　　“我记得你之前同我说过，你家里只剩下了你一个人。” 　　阮朝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之前为了赖上路星遥和他回家，伪装成的孤苦无依，忍饥受冻的小可怜人设，就连两人偶遇的那场宴会，他也说成是为了改变命运，为了获得一个活命的机会，心甘情愿成为宴会上血族们的血包。 　　任谁听了，不向他的悲惨遭遇掬一把同情泪。 　　路星遥当然也理所当然地心软了，所以才默认了阮朝赖在他家里。 　　说了很久的谎话，就这样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被拆穿。 　　阮朝选择装傻，“有吗？没有吧，你记错了，我根本没有说过。” 　　路星遥眯起眼睛，“没有吗？” 　　阮朝毫不心虚地直视他，“绝对没有。” 　　虽然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阮朝是在嘴硬，是在仗着路星遥不会对他做什么，明目张胆推翻之前的说辞。 　　但路星遥还就是拿他没有办法。 　　最后只能惩治性地捏了捏他的脸颊，意有所指地说了声小骗子。 　　阮朝无辜地弯了弯眼睛，露出了右脸颊上盛满了蜜糖的梨涡。 　　用最温柔和善的语气，说出最凶的话。 　　“你再捏我的脸，我就又要咬你了。”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周末。 　　等着麻烦找上门，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着，还不如做好一切准备主动出击。 　　所以一向昼伏夜出的阮朝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找了个借口将路星遥支了出去。 　　然后他带上帽子和口罩，悄悄地溜出了家门。 　　拿出手机，拨打了堂哥的电话，打算和他约定好见面的地点。 　　还在棺材里熟睡，等着太阳落山再去见人，就被一阵阵特别设置的铃声吵醒的阮煜：“……” 　　“大白天的不好好睡觉，乱打什么电话。” 　　阮朝听出了堂哥声音里的困倦。 　　睡意仿佛会被传染一样，他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他将帽檐往下扣，挡住了自己的黑眼圈和因为睡眠不足微微泛红的眼睛，“都几点了居然还在睡觉，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阮煜哼笑了一声：“在外面才待多久就学坏了，都敢和堂哥顶嘴了。” 　　阮朝感觉自己受到了冤枉：“……哪有，我只是在开玩笑。” 　　他将手机换了一个方向，放软了语气，换成撒娇一样的口吻，摆明是觉得自己不占理，想要用这种方式哄人，“堂哥不是说想见我吗，我只是早点想和你见面而已。” 　　阮煜不信，“要是真的想我，就早点回来，不然你受欺负了家里人都没法给你撑腰。” 　　“谁敢欺负我啊，我这么厉害……”阮朝提高声音，夸大语气，还举起拳头向墙上砸了一下，墙皮纹丝不动，连一点漆都没有落下来。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没用多大的力气，指关节却还是红了一小块。 　　在白皙的手背上显得十分突兀。 　　虽然身旁没有别的人在，但阮朝还是觉得有点丢人，他悄悄地将砸疼的手塞进了口袋里，左看看右看看，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这幅娇气的不行的身体，真的很难想象它属于一只绝对亲缘的，没有一点混杂血脉的纯血血族。 　　如果要票选出最弱的纯血血族，他肯定以最高的票数遥遥领先，一骑绝尘，让其他纯血血族只能在最后面看见车尾气。 　　阮煜显然也很了解阮朝，了解他的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因为阮朝不听话，所以说的话也没有给他留面子。 　　他冷笑了一声，“有多厉害？厉害到可以打败一个成年人类了，还是厉害到不被那些杂血怪物吓得吱哇乱叫，躲在我后面哭成小花猫？” 　　阮朝：“……” 　　“最低级的杂血怪物打不过，身体素质连一个成年人类都比不上，还敢一个人跑出去，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阮朝小声道：“我虽然不厉害，但路星遥很厉害啊，他也可以保护好我。” 　　阮煜：“家里人都沉眠了吗，轮得到外人保护你？” 　　阮朝：“………” 　　“堂哥，你不要每句话都带刺好不好，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阮朝在记忆的角落里努力搜寻，脑海中掠过了几副和堂哥相处的画面，“你以前对我又耐心又温柔，什么都顺着我。从来不跟我大声说话。” 　　他煞有其事地控诉，“你变了。” 　　明明是弟弟任性，惹人操心，却还被倒打一耙的阮煜：“。。。” 　　“行，行，行，我的错。”他压抑着火气，努力保持阮朝印象中的温柔和耐心，“有什么我们见了面再说。” 　　两人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因为阮煜还在棺材里，所以需要一点时间打理一下自己，需要阮朝等待一个小时。 　　“那你要快一点哦。”阮朝小声催促，又算了一下时间，“我只能在外面待到十点半，时间到了我就要赶回去。” 　　阮煜诡异地静默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变得恨铁不成钢起来。 　　“你出来见我还要背着他。怎么，他还管着你不让你出门？他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有个堂哥，今天要来见你吧？” 　　阮朝：“哪有。我就是觉得你们身份不同，怕你们见面产生冲突，所以才没和他提起。” 　　“我之前怎么没有发现，朝朝这么善解人意。” 　　阮朝听出了堂哥话语中的吃味和讽刺，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对，堂哥还是好几百岁的大人，所以也就没和他计较。 　　只说了声待会见，就挂断了电话。 　　…… 　　约定的见面地点是街尾处的咖啡店。 　　这个点店中顾客并不是很多。 　　但阮朝不特好意思占着座位，所以象征性地点了一杯咖啡。 　　氤氲的热气中阮朝闻到了咖啡独有的苦涩味道，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路星遥之前买给他的奶茶，平平无奇的外表下却意外地好喝，是除了路星遥的血液之外，他唯一还能勉强接受的食物。 　　也许这杯咖啡也会同样“神奇”。 　　阮朝跃跃欲试地举起咖啡杯，试探性地尝了一口。 　　奇迹并没有发生。 　　他将咖啡吐到了纸巾上面，丢在了垃圾桶里。 　　阮煜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赶了过来。 　　男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是纯血血族独有的精致好看，皮肤苍白，发色乌黑，唇色嫣红。 　　眼睛的颜色和阮朝很像，只是要略微深上一些，轮廓也更加锋利。 　　“记忆”中的人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阮朝自然而然地对他产生了亲近的感觉，一向跳动缓慢的心脏此刻也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充满了好久不见的怀念和喜悦。 第100章 　　还没等阮朝站起身打招呼, 阮煜的眼睛就像是装了探测器一样，准确无误地锁定了他的位置，快步朝他走过来。 　　阮煜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从少年比之前明显健康许多的脸色, 到外套袖口下微显出骨骼清晰的手腕, 一点细节都没有落下。 　　大概是确定了少年的状态比自己预想中还要好, 男人紧绷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些许，紧蹙的眉头也略略舒展，但下一秒, 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变得比最开始还要差。 　　阮朝观察到了他的表情变化, 心中也不免忐忑了起来。 　　秉持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 他刚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示好, 就看到他的身后又走出了一个人。 　　是个穿着打扮都很时尚的漂亮女孩。 　　女孩穿着一身浅白色的连衣裙，海藻般的红色长卷发随意披散在身后, 将小巧精致的脸蛋衬托地宛如洋娃娃一般。 　　她看起来极年轻, 皮肤嫩的几乎能恰出水来,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有着极为明显的反差, 里面是远超出她外表年龄的幽深沉寂，仿佛沉淀了无数漫长悠久的岁月。 　　她百无聊赖地嚼着泡泡糖, 见阮朝看过来还冲他吐了一个大大的泡泡。 　　阮朝愣了一下。 　　被系统完整传输过的记忆下意识开始匹对起来。 　　匹配成功之后, 阮朝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显然面前的状况完全在他预料之外。 　　因为和阮煜一起的女孩, 按照辈分来说, 是他的曾曾曾外祖母。 　　血族的岁月漫长而悠久，一些纯血血族的年龄甚至要以千年，万年来计算, 更有一些一代的始祖们，他们历经过的年月甚至比这个国家的历史还要悠久。 　　这位曾曾曾外祖母便是其中一位。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身体会逐渐僵化，需要通过长时间的沉睡来保持□□的活性。 　　那一代的血族大多陷入了沉眠之中，没有外界的干扰，睡上几百年都是常有的事，而阮朝也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这位外祖母。 　　他对她的印象很深。 　　所以看到这张脸，就自动搜寻到了有关于她的记忆。 　　这样一位有些陌生的长辈忽然出现在面前，阮朝有些局促，也有些无措。 　　“曾曾……”这个称呼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有点难说出口，而且面对的还是这样一位青春正好，风华正茂的女孩子，阮朝红着脸直接转化成了您，“您怎么来了？” 　　他用手拉开椅子，又用袖子拂了拂椅面，很是尊敬地说，“您请坐。” 　　“不用这么拘束。”伊芙的眼眸中溢出笑意，干净的嗓音宛若少女般清澈甜美，“我就是刚睡醒，闲着无事跟着小煜出来逛逛，有什么正事你们自己聊，不用顾及我。” 　　虽然这位长辈看起来极为年轻，性格也很温柔随和，但阮朝只要想到她是自己曾曾曾外祖母的身份，就放松不起来。 　　他一边冲着曾曾曾外祖母又乖又甜的笑，乖乖巧巧地应了声好， 　　一边在这位长辈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掐了一把阮煜的手臂，同时超级凶地瞪了他一眼。 　　吃痛的阮煜十分不解的看向阮朝，被这位脾气不是很好的堂弟翻了个白眼。 　　阮煜：“……”你也就只敢冲我撒气了。 　　阮朝：“……”谁让你没有事先提醒我，就将曾曾曾外祖母带过来。 　　阮煜：“……”我也是恰好遇到，这也能怪我。 　　“朝朝。” 　　听到伊芙叫自己，阮朝有一种在课堂上被老师店名的紧迫感，他立刻结束了和阮煜的眼神“交流”，绷着身体大声说了声到。 　　两人都被他逗笑了。 　　伊芙还知道稍稍掩饰一下，只是小幅度地翘了翘唇角，阮煜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噗嗤笑出了声。 　　阮朝恼羞成怒。 　　但他不敢对长辈怎么样，只能将怒火发泄到同辈的堂哥身上，又恶狠狠地瞪了堂哥好几眼。 　　小发雷霆了一下。 　　发完之后，还要乖乖巧巧地垂下眼睫，轻声细语地问长辈叫他是有什么事。 　　伊芙眨了眨眼睛：“就是看你面前的咖啡挺好喝的，想让你也帮我点一杯。” 　　“好的好的。” 　　大概是咖啡的口味很合伊芙的胃口，她很快便喝完了一整杯，阮朝见状，很有眼色地又点了两杯，还点了配套的蛋糕，放在了伊芙的面前。 　　红发女孩弯起眼睛，夸阮朝，“还是和以前一样乖。”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你才到我腰的位置。”伊芙比划了一个大致的高度，语气透着一种怀念，“整个身体又软又小，像只小猫一样贴着我，抱你的时候都不敢用力，生怕把你弄疼了。” 　　她轻声感叹：“没想到睡一觉再起来，你都长这么大了。” 　　对于寿命以千年，万年来记一代始祖们来说，一觉睡上个十几年的时间，只能算是简单的小憩。 　　转眼间便过去了，并不是多么值得一提。 　　从伊芙的视角来看，就是上一刻还抱在怀里哄的小孩，下一刻就长成了大人模样。 　　阮朝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腼腆地笑了笑，“可能是我长得比较快。” 　　话题告一段落，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寂。 　　伊芙也开始专注于享受面前的美味。 　　虽然人类的食物并不能为他们的生命活动提供所需要的能量，但并不能代表他们不能享受这样的美味。 　　而伊芙显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很快又喝完了一杯咖啡，另一杯还有些热，她用汤匙小心地搅拌，趁着饮品冷却的间隙，像是随口一说般漫不经心地问，“我听小煜说，你还交了人类朋友？” 　　阮朝摸不透她的想法，只能先应了一声是。 　　然后又补充，“是很好的朋友，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我们相处地也很好。” 　　一连说了好几个很好，阮朝的嘴都有点说瓢了。 　　大概是长辈的语气很柔和，不像是堂哥一样一听到这样的消息，就立刻表示反对，阮朝微呼出一口气，带着点控诉一样小声道， 　　“堂哥担心我，害怕我受骗，想让我跟他回家，不想让我待在这边。” 　　伊芙耐心地听着，问：“那你想回家吗？” 　　阮朝迟疑了一瞬，但还是说了实话：“不太想。” 　　伊芙熟练地用叉子叉起奶油蛋糕上的草莓，一锤定音：“那就不回。” 　　她满不在乎的口吻，“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别说人类朋友了，人类男朋友我都交过好几个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堂哥他们就是喜欢小题大做，这么小一件事在他们嘴里都好像要世界爆炸了一样，哪有那么夸张啊。”伊芙揉了揉阮朝的脑袋，因为手感太好，没忍住多揉了好几下，温柔的语气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我们家小孩又不是什么脆弱的纸片，还能被风吹一下就坏了。” 　　特意把老祖宗拉过来想给阮朝施压，想让她好好管管叛逆的晚辈，完全没有想到是这种展开的阮煜：“……？” 　　“等…等等。”阮煜连忙阻止，“朝朝和我们都不一样，他的身体很弱，不能以我们的标准来评判他。” 　　伊芙闻言微顿，难得的认真了起来。 　　红发女孩目不转睛地注视阮朝，泛着红光的瞳孔慢慢缩紧，有一瞬间甚至变成了凌厉的竖瞳。 　　阮朝呼吸微滞，有一种被强大恐怖的生物凝视，整个灵魂都被看透的感觉。 　　好在这种毛骨悚然的，整个脊背都窜上凉意的感觉只持续了片刻，伊芙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好像还真是是纸片诶！”她蹙起好看的眉毛，语气中透着轻微的不满，“你爸妈是怎么养孩子的，怎么把你养成这幅弱不禁风的样子！” 　　阮朝小声辩解：“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的原因。” 　　刚刚睡醒的血族，脑子都是乱的。 　　伊芙整理了一下纷乱的记忆区，想起了面前的小孩从小便有的疾病。 　　“你的厌食症还没治好？现在还和小时候一样完全不吃饭？” 　　阮朝先是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伊芙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依然自顾自地说道，“你现在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全靠血脉支撑着，再这样继续下去，不出五年你就要躺在棺材里沉眠了。” 　　阮朝低着头，做出乖乖听训的表情。 　　神游的思绪却不合时宜地想，如果真的是五年的话，好像还挺久的，应该足够他完成任务了。 　　“……你才多大呀，还是个需要大人看顾的小孩子呢。” 　　像阮朝这样还未满二十岁的小吸血鬼，在这些血族面前，和刚断奶的小娃娃没有什么区别，自然要格外看重一些。 　　尤其是阮朝这样体弱多病BUFF叠满的，即使一向对小孩持放养态度的伊芙，也不免得要认真对待。 　　“身体弱成这样，别说抗衡监管处那些异能者了，连个稍微结实点的普通人类都打不过吧。” 　　阮朝不敢反驳。 　　因为伊芙说得都是实话。 　　伊芙：“之后无穷无尽的日子你想一直在黑漆漆的棺材里度过吗？” 　　阮朝：不想，当然不想。 　　“所以…所以我给自己找了一个人类。” 　　红发女孩歪了歪头，她的脑袋上浮现出一个鲜明的问号。 　　“堂哥没有同您说吗？我的那位人类朋友。” 　　女孩疑惑：“说什么？” 　　“他不仅仅是我的朋友呀。”阮朝有些急切地说。 　　他翘了下唇角，露出白皙的，微尖的犬牙，“还是我的……食物。” 　　“我唯独不讨厌他的血。” 　　“只要我和他在一起，我就永远不需要躺在黑漆漆的棺材里。”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数不清的星星同时沉浸在了他的眸底，洋溢成一片耀眼的星河。 　　他好像真的觉得，只要和他口中的那个人类一起，就可以解决世界上所有的困难。 　　哪怕是对于血族来说，几乎可以称之为无解的厌食症，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难题。 　　听到了阮朝这么天真的回答，伊芙漂亮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眸光也渐渐从热切转为一片冷淡的虚无。 　　比起之前鲜活满满的少女模样，她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过于精致，但缺乏感情的玩偶，非人感第一次在她身上完完全全地呈现。 　　她歪了一下头，说：“可他早晚有一天会死，对于人类来说，活到一百岁都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而你的寿命无穷无尽，漫长的一眼看不到头。” 　　“等他死后，你要怎么办呢？” 　　阮朝好像真的被这个问题问到了。 　　他低下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回答道。 　　“大概会和他一起死吧。”少年微垂着眼，长睫之下是一片疏离剔透的眼眸，他说，“反正活那么久也没什么意思。” 　　活了几百年，每天依然活力满满的阮煜：“……” 　　活了近万年依然没怎么活够的伊芙：“………” 第101章 　　阮朝是懂怎么一句话戳痛两个人的。 　　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话语的不合适, 马上找补道，“当然，这只是我觉得, 是我自己一个人的看法, 和别人没有关系。” 　　这回轮到阮煜瞪他了。 　　显然是觉得他年纪轻轻, 口无遮拦的, 将死啊死的，活着没意思什么的挂在嘴边很晦气。 　　“这样的人类能遇到一个，就会遇到下一个。”阮煜道, “就算遇不到，我们也可以把他抓过来, 研究一下他的血液成分, 看看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研制一下替代品。” 　　“就算他英年早逝, 活不长久，没那个荣幸一直给你当食物, 我们也不会让眼睁睁看着你饿肚子。” 　　阮朝：“……”所以, 这是要把路星遥当成小白鼠研究了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 因为路星遥是主角, 所以他的血液对我有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主角光环，而不是因为他的血液成分有多没特殊。 　　不然的话, 我也不会特意强调他的“唯一性”了。 　　伊芙显然也对阮煜的提议很感兴趣。 　　红发少女的眼眸中写满了跃跃欲试, 一副兴冲冲的模样, 若是路星遥刚好在这里, 她肯定会迫不及待地抓住这只“小白鼠”，看看这个人类到底神奇在哪里，让她家小孩这么在意, 这么小的年纪就想着和他“同生共死”了。 　　她大手一挥，作出决定，“那就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把他抓……不，请过来，好好研究一下。” 　　“好。”阮煜拿出手机，修长的指节在屏幕上滑动，“我现在就联系实验室。” 　　阮朝：？？？ 　　他连忙将阮煜的手掌往下压，阻止他拨通电话。 　　怎么能如此草率地就做出这种决定！ 　　先不提两族之间签订的和平友好条约，血族不能无故做出任何伤害人类的事情，违者将以律法严格惩处外，他们想要研究的对象可是监管处吸血鬼猎人协会的主要成员。 　　这绑架直接绑到公职人员身上，未免也太猖獗了！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路星遥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啊！ 　　主角！实力强大，气运超绝。 　　和他作对的人都可以归类为炮灰和反派。 　　曾曾曾外祖母虽然是始祖血族中的一员，实力不容小觑，但和主角为敌，也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所以，阮朝以一己之力压制住了想要将设想化为现实的二人。 　　同时十分严肃的表示。 　　“不可以。” 　　伊芙半眯起眼睛：“嗯？” 　　阮煜似乎料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还是失望地轻啧了一声。 　　“你们都不可以打他的主意。” 　　或许是曾曾曾外祖母的目光实在太有穿透力，阮朝避开了她的视线，话语也不可避免地磕绊起来。 　　“他…他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他受到伤害。” 　　伊芙：“只是这个原因？” 　　“还……还有，现在的形势也不是很好，到处都有监管处的人，还有猎杀血族的猎人协会，我们要遵纪守法，不能干这种违反律法的事情，不然会被抓起来坐牢的。” 　　“监管处？”红发少女微偏了一下头，从冗长的碎片化记忆中找到这个词的来源出处，“那里的人不都是些尸位素餐的草包废物，加在一起连我一只手都打不过，有什么可怕的。” 　　“您确实是超级厉害啦。”阮朝一边恭维，一边给她科普，“但这几年监管处也发展得很不错，一些强大的异能者组建了吸血鬼猎人协会，他们中有的人甚至可以单挑一代血族……也正是有他们的存在，那些总在违法边缘试探的血族才会稍微收敛一些。” 　　“我就睡了十几年的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还延伸出了什么猎人协会。”伊芙轻声感叹，“看来以后不能多睡觉了，不然再出来连时代都跟不上了。” 　　阮煜冷不丁的接话，“您还不知道吧，朝朝的人类朋友就是吸血鬼猎人协会的。” 　　“从他十五岁第一次斩杀一代血族在猎人协会展露头角以来，这七八年的时间里，死在他手上的血族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个。” 　　“虽然那些血族坏事做尽死有余辜，但他的手上也的确沾满了我们同类的鲜血，很难说这样一位见惯了血族黑暗一面的人类，会对血族抱有什么好的印象。” 　　“朝朝是个听话的乖孩子，没做过坏事，干净地就像一张白纸，不会成为他的目标……但您真的会放心，朝朝和这样一个人类时时刻刻地待在一起吗？” 　　…… 　　放心？ 　　怎么可能放心。 　　要是阮朝完美继承了血脉力量也便罢了，就算不能压制对方，最起码也有一定的反抗能力。 　　可阮朝偏偏是个发育不良的，没有什么自保能力的，娇气又弱小的，小吸血鬼。 　　和这样一位“杀鬼狂魔”待在一起，很难不会去想，有一天对方会不会杀红了眼，转而对他下手。 　　“不然的话，朝朝。”伊芙用哄小孩的语气，软声道，“我们还是邀请你这位人类朋友来家里做客吧，顺便再请他献出一点点血液，方便我们做实验，不会浪费他多少时间的。” 　　阮朝：“……”怎么又回到这个话题了。 　　还没等阮朝再次坚定的拒绝，他就听到靠近的窗户处，发出轻轻的敲击的声响。 　　他循声望过去，不期然的看到话题中心正在讨论的人物。 　　阮朝呼吸微滞，整个人都愣住了。 　　呆呆地看着路星遥慢慢地收回敲动玻璃的指节。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一层玻璃对视。 　　男人深色的眼瞳深邃又专注，直直地盯着他。 　　明明咖啡店里有那么多人，但阮朝只在他的眼底看到了自己，好像只要自己在他面前，周围的一切对男人来说都不存在似的。 　　大概是阮朝的表情呆呆傻傻的，实在是有些可爱。 　　路星遥唇角向上勾，小幅度地轻笑了一下。 　　微薄的嘴唇动了一下。 　　店里的隔音效果很好，基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但阮朝认出了他的口型。 　　说得是，好巧。 　　…… 　　时间估计错误。 　　阮朝没想到路星遥会这么快赶回来，而且恰好在街角的咖啡厅发现了自己。 　　他不仅有些后悔，没有挑选一个更加隐秘的见面地点，就这么倒霉地被人抓了现形。 　　但现在这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不算特别宽敞的桌子，做满了四个人。 　　路星遥坐在了阮朝的旁边。 　　给他看自己一大早上就特意跑出去好远，辗转了好几个店才买到的特定款的限量版手办。 　　“你看看，是你想要的，我没有买错吧。” 　　阮朝反应慢半拍地摇了摇头，“没，没买错。” 　　“还好我去的比较早，队伍排的不是很长，幸运地抢到了最后的几个，不然的话，就要转去城西的另一家店买了。” 　　阮朝僵硬地扯扯唇角：“……那确实挺幸运的。”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是这样的。 　　他特意做了攻略，用了好几天的时间确定了这几个店铺，一般在什么时间段会将这种限量版手办卖光，为了容错，他还特意让路星遥晚上半个小时出发，想着路星遥怎么也要在路上浪费六七个小时的时间，下午能够回家就算早的了。 　　却没料到人算不如天算。 　　路星遥：“店里还有很多其他类型的，人也很多很热闹，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去逛逛。” 　　阮朝：“……哦。” 　　对面两人的眼睛像是探照灯一样，无情地打在二人身上。 　　在这样直勾勾的目光盯视下，阮朝有点坐立难安起来。 　　他在桌子下面悄悄拽了拽路星遥的衣袖，让他注意一下，这是在外面不是在家里，不要总这么旁若无人的，很不礼貌。 　　在阮朝的提醒后，路星遥好像这才意识到对面还有其他人存在，他收起了手办，抬起眼眸看向对面的阮煜和伊芙，唇角边的笑容浅淡又疏离。 　　“你们是朝朝的家人吧。”是很客气的口吻，又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但朝朝两个字却叫得熟稔又自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阮朝才是一家的。 　　“我是朝朝的……”路星遥顿了一下，他似乎有些迟疑，要怎么形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朋友两个字显得有些疏远。 　　他总觉得，他们两个人要更亲密一些。 　　毕竟朋友不会天天待在一起，不会住在一同一个房子里，不会睡在同一张床上。 　　“好朋友，是好朋友！”阮朝连忙接话。 　　路星遥闻言回头瞥了他一眼，眸中带着些许说不出的意味。 　　阮朝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地回望他。 　　阮煜适时地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眼神交流”。 　　“我们刚刚还和朝朝提起过你，你就出现了。”阮煜似笑非笑地说，“还真是巧。” 　　“你是朝朝的堂哥？”路星遥做出回忆的表情，“我记得你的声音，你之前和朝朝通过电话。” 　　阮煜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他以为阮朝在和他打电话的时候也要外放给路星遥听，所以路星遥才会听出他的声音。 　　居然这么信任一个人类，真是没有一点防范意识，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莫名其妙又被堂哥瞪了一眼的阮朝一脸无辜，完全不理解阮煜又在生哪门子的气。 　　路星遥眸光微冷：“……但电话也只通过一次，朝朝在我这里待了这么久，也没见到你们过来找他。” 　　阮煜：“？” 　　“你这话什么意思？” 　　路星遥：“非要我摆明了说出口是吗。” 　　他抱着双臂，漆黑的眸光带着显而易见的挑衅，“若是真的在意，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受苦，不闻不问。”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朝朝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吗？吃不饱穿不暖，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缩在宴会的角落里，实在没办法了，才选择向我求助。” 　　“什么吃不饱，穿不暖……”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阮煜有种在听外星语言的感觉，明明每个字都理解，但连在一起，实在没办法套在阮朝的头上。 　　吃不饱还能说是却有其事，但穿不暖，没有住的地方就太夸张了吧？那座装满了黄金和宝石的城堡难道是摆设不成？ 　　而路星遥还在输出。 　　总体的意思就是阮煜他们根本不在乎阮朝，现在也没必要跑过来装模作样，装成疼爱弟弟的好哥哥人设。 　　阮煜实在听不下去了，“是我不想找他吗？是我要放任他不管的吗？还不是因为……” 　　“堂哥！”阮朝打断了阮煜的话，急忙冲他使眼色，“别说了。” 　　再说下去就要暴露自己伪装成没人要的小可怜，非要赖在路星遥身边的事实了！ 　　那之后他还怎么心安理得地继续待下去。 　　阮煜有些气急败坏。 　　作为阮朝的家里人，被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无端地指控，他没有直接动手已经算他脾气好了。 　　但是…… 　　路星遥：“被戳中痛处无话可说了是吧。” 　　阮朝转向路星遥，炮火开始无差别攻击：“你也给我少说两句。” 第102章 　　“别说了”的阮煜和“少说两句”的路星遥都沉默下来, 不再开口说话了。 　　阮煜还有点不服气，冷冷地看向路星遥，选择用眼神释放杀气。 　　路星遥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阮朝的身上, 观察少年有没有真的生气, 反思自己说得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就算对方做得再不对，也是阮朝的亲人，他应该给他留一点面子。 　　一时之间气氛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见到这样的场景, 唯一没被要求的伊芙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阮朝下意识地向她看过去……盯！ 　　满涨的气势就像是戳破了的气球一样, 忽的一下瘪了下去, 再也膨胀不起来。 　　他又乖又怂地说：“是您的话, 想笑就笑吧。” 　　伊芙：“哈哈哈哈哈哈。” 　　伊芙毫不客气地发出了一长串的笑声, 笑得肩膀开始抖动，前仰后合, 眼角处都泛起了泪水, 　　阮朝：“……”但也没必要笑得这么夸张吧, 我也没做什么, 有这么搞笑吗。 　　阮朝不知道自己哪里戳中了伊芙的笑点，让她这样笑得停不下来。 　　路星遥也向这个奇怪的红发女人投以了关切的眼神, 大概是觉得她脑子哪里有问题, 才会这样一直笑个不停。 　　笑了好一会, 已经笑累了的伊芙终于停了下来, 喘着气叫了一声朝朝。 　　阮朝：“嗯？” 　　伊芙平复了一下，抹掉了眼角处溢出的泪水，不知是因为刚才的大笑耗费了太多精力,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有些断断续续，软绵绵的，“我困了，想回去睡觉了。” 　　阮朝愣了一下，“可您不是才起来吗？” 　　伊芙不甚在意地回答：“应该是没睡饱吧。” 　　她垂着眼，盯着自己染着漂亮粉色指甲的手指，细嫩的皮肤上隐约可见一些奇怪的靛青色纹路，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深，能量不足的身体就会发生这样一些古里古怪的变化。 　　伊芙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打了个哈欠：“这次睡得时间太短了，根本没办法完全恢复精力，还是要再睡一个回笼觉补充一下。” 　　阮朝懵懵懂懂地点头，“这样。” 　　系统却在这时忽然插话：【她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现在还能保持清醒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短时间的沉眠并不足以提供维持她生命活动的能量，这一次她估计要睡上几百年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阮朝的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几百年对他来说实在太久远了。 　　久远到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会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旅程。 　　等伊芙睡醒之后，他应该早就脱离了这个世界。 　　也就是说，现在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那……”阮朝想了很久要怎么告别，最后还是换成了祝福语，“祝您做个好梦。” 　　在不见天日的城堡里，在黑漆漆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棺材中，能够做个好梦，是最简单最朴实的祝愿。 　　也是最珍贵的奢求。 　　伊芙顿了顿。 　　认认真真地注视了阮朝一会，好像要把这张脸清清晰晰地刻在脑海里，以备在睡醒之后，还可以第一时间认出他。 　　“嗯。等我睡醒了再见。” 　　今天的见面虽然称不上很顺利，但还算愉快。 　　意外见到了很久，很久，很久不见，之后还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的曾曾曾外祖母， 　　让阮煜看到了好端端，活生生的，甚至还长胖了两斤的自己，并严肃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表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和路星遥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好朋友和食物。 　　阮煜这回应该放弃了吧？ 　　阮朝看向他对面的，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他斟酌了一会，试探性地开口，“堂哥，那我们走了，下次再见？” 　　阮煜盯着他，没有回答。 　　阮朝以为他同意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很开心地朝他挥了挥手，算作道别。 　　从小就娇生惯养，被一大堆人宠着爱着，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弟弟，就这样被一个讨厌的人类拐走了。 　　阮煜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只觉得荒谬。 　　先不提身份，地位，立场的差异，光是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过才短短的一个月。 　　一个月够干什么？ 　　他在心中冷漠地想。 　　对于血族来说，一场盛大的宴会甚至都要开上好几个月的时间。 　　然后再睡上个以年为单位的长觉。 　　朋友？ 　　血族向来冷漠又高傲，他们的血管中流淌的是冰冷的血液，而性情也是远超过血液的冷酷无情。 　　他们除了会对家人存在少许温情之外，字典里几乎不会存在朋友这个词汇。 　　也就是阮朝这样的小吸血鬼，傻的可爱，才会和什么人类交朋友。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受到伤害。 　　与其等着之后受伤的阮朝可怜兮兮地向他诉说委屈……还不如现在，就将危险的萌芽扼杀在摇篮之中。 　　男人浅色的瞳孔不期然地染上了猩红的色彩。 　　时间好像在这一瞬停滞住了，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都开始无限变慢。 　　隔着很远的距离，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个人类的心脏，骨骼，筋脉中血液流动的方向。 　　人类的生命在此刻变得无比脆弱。 　　是如同杂草一般，可以被他随意抹去的东西。 　　“小煜。”伊芙忽然开口。 　　少女微甜的嗓音在此刻显得有些沙哑，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在放纵自己之前，先想想后果是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阮煜身子一僵，仿佛从某种状态中惊醒了一般，有些恍然地看向她。 　　“你应该看得出来，你所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腚青色的纹路已经蔓延到了少女白皙的脸颊上，丝丝缕缕的，分割开了她漂亮的面容，宛如被摔裂的白瓷娃娃，显得十分诡异。 　　她歪了下头，“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 　　刚刚走出咖啡厅的路星遥，脚步停顿了一下。 　　漆黑的眼眸中有冰冷的寒意一闪而过。 　　他无声地嗤笑。 　　弯起的唇角含着明显的讽刺。 　　走在前面的阮朝慢吞吞地倒退回来，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你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干嘛？吹风吗？” 　　路星遥收敛了笑容，无辜地回望他，“我只是忽然想起来……” 　　他特意拉长语调。 　　“好像有东西忘记买了。” 　　阮朝：“哈？” 　　“要去一趟超市。” 　　阮朝今天起了好大一个早，现在正困的不行，闻言一脸冷漠地看着他，“你自己去。” 　　路星遥有点失望，“这么冷酷。” 　　冷酷无情的阮朝环抱着手臂，没有一点松动的意思。 　　路星遥想了想，道：“我自己一个人去也不是不行，但听说这几天附近好像有杂血种活动，已经连续有几个人受到惊吓，进了医院。” 　　阮朝：“……你们监管处都不管管的吗。” 　　路星遥：“管啊，但杂血种胆子很小，又惯会躲藏。想要找到它们的藏身之处也不是很容易，而且事有轻重缓急，这种只是有碍观又没什么危险性的怪物，处理的优先级自然要往后排。” 　　“管理处能干事的人并不多，城市的角落里又到处都是这种杂血怪物，根本分不出太多人手去管它们。” 　　也不知道是不是阮朝的错觉，听到路星遥说附近有怪物之后，他左右环顾一瞬，又警觉的向后看了一眼，明明是大白天，那些阴暗的的，阳光照不进的拐角变得了吓人了起来，就连早秋舒适的暖风都变得阴森森的，吹在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层渗人的小疙瘩。 　　或许不远处的小巷里，那个堆满杂物的死角，就藏着一个青面獠牙的杂血怪物。 　　只等他经过之后跳出来…… 　　阮朝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 　　整个人都变的有些草木皆兵起来。 　　根本就不敢离开路星遥一个人回去。 　　但他刚刚才说了让路星遥自己一个人去超市，现在忽然反悔想要和他一起去，总有种打脸的感觉。 　　好像他胆子多小似的。 　　路星遥有些无奈地笑了，他说：“那怪物长得相当吓人，我自己一个人有些害怕，要是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就会好很多，所以朝朝，”男人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请求，“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阮朝愣了一下。 　　水洗过的漂亮眼睛眨啊眨的，没有想到路星遥会说出这种话。 　　下一秒，他微扬起下巴，一副很勉强的样子，“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恳求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他们走在大街上，离最近的超市有几百米的距离。 　　阮朝还要小小声地嘀咕：“不过你胆子也太小了吧，杂血种只是长得吓人，行动慢得要命，四肢都像是生锈了一样，跑起来连僵尸都比不过……就这你还害怕。” 　　路星遥随意地应了一声，“嗯，确实害怕。” 　　太阳从头顶的云彩中冒了出来。 　　周围都变得金灿灿的。 　　阮朝还没有反应过来，路星遥就侧过身子将他挡住了。 　　然后打开了一把遮阳伞。 　　将所有的阳光全都挡在了外面。 　　太阳虽然没办法对阮朝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他依然很讨厌阳光，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而且他的皮肤相较于普通人也会更容易晒伤，在太阳光下面多待一会都会晒红晒痛。 　　所以他今天特意全副武装，明明气温很高，还是穿了能够遮挡皮肤的外套。 　　黑色的伞面完全向他倾斜，将他整个人都遮挡住了，而路星遥的半个肩膀还露在外面。 　　即使再想找理由反驳，也能看得出来这把伞是为他打的。 　　阮朝停住脚步，抬起头看向他面前的男人。 　　对方要比他高出很多，是将近一米九的身高。 　　离得近了这份差距就变得更加明显。 　　他堪堪才到对方下颌的位置。 　　抬起头仰视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又长又密的睫毛，很难想象真人会有这么长这么好看的睫毛，让人想要伸手碰一碰，看看会不会是想象中的手感。 　　路星遥留意到了阮朝的异样，他垂下视线看着他，轻声问他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停下来。 　　阮朝回过神，脸上又不易察觉的绯色，他偏过视线，躲开了男人的注视，“没，没怎么。” 　　路星遥盯着他看了一会。 　　不知道理解了什么。 　　他又用他那低沉，好听的声音开始说起了自己对杂血怪物的恐惧。 　　他的脸上明明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却还是坚持着说自己怕得不行，怕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阮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前提铺垫完之后，也终于显现出了真实的目的。 　　依然是那副请求的口吻。 　　“所以我可不可以牵着你……” 　　他一本正经地说，“这样我就不害怕了。” 第103章 　　来自另外一个人温暖的体温将自己的手掌完全包裹住。 　　热量在两人相贴的皮肤间传递。 　　一直冰冷的掌心好像也由此生出了一种错觉。 　　感觉它开始自动发起热来, 同样变得暖融融的。 　　无论是去超市的路上还是回家的路上都意外地风平浪静，没有看到任何有关于杂血怪物的踪迹。 　　但两人的手掌依然紧紧地握在一起，谁也没有先提松手这件事。 　　直到回家之后, 因为要开门的原因不方便一直牵着手, 才松开。 　　手心潮潮的热热的, 也不知道是谁紧张地出了汗。 　　而且这个热量好像还会往其他地方传递一样, 阮朝觉得自己的脸也开始莫名地发起烫来。 　　他悄悄地抬起眼，看了看身侧的路星遥。 　　男人英俊的侧脸一如往常，平淡的表情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只是耳根处悄无声息地红了一处。 　　显现出他远没有外表表现出的这样平静。 　　阮朝盯着他红透的耳朵开始出神, 他觉得自己的手指有一点点痒，想摸上去看一看, 然后比较一下, 会不会比他的手掌温度还要高。 　　或许是他的目光实在有点太不知收敛了, 路星遥偏过头向他看了过来。 　　明明没有做什么坏事, 阮朝却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心虚。 　　他眼神闪躲了一下，躲开了路星遥的注视。 　　下一秒, 他又觉得自己躲闪的动作有点太夸张, 搞得他好像怕了路星遥似的。 　　所以为了证明自己, 他又立刻看了回去。 　　直直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眨都不眨一下。 　　这一回，换做路星遥眸光闪烁了一瞬, 移开了视线。 　　明明是自己赢了, 阮朝的心中却并没有什么获胜的喜悦感, 反倒觉得自己的脸开始越来越烫。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物种了, 毕竟吸血鬼身体的温度是众所周知的低，血管中流动的血液也是冷的。怎么可能会像人类一样自动发热。 　　陌生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开始蔓延。 　　阮朝张了张唇，开始没话找话, “你困吗？” 　　“不困。”路星遥的语气也透着些僵硬。 　　“今天起得好早，我要去补觉了。” 　　路星遥嗯了一声，又觉得这样的回答太敷衍，补充道：“去吧。” 　　两个人机。 　　…… 　　阮朝拉上厚重的窗帘，将空调的温度调到最低，然后将自己完全裹在被子里，带上眼罩。 　　做完一切准备工作之后，开始哄自己睡觉。 　　在路上的时候明明困得不行，好像闭上眼睛的下一秒就会沉进香甜的梦乡里，但洗好澡换好睡衣躺在松软的床上，睡意却莫名消失不见了。 　　卧室的房门是虚掩着的，没有关严，可以清晰地听到客厅的动静。 　　阮朝听到路星遥接了个电话。 　　虽然对方怕打扰到他睡觉，有意压低了声音，但阮朝还是听到了一点讯息。 　　大概是哪里哪里又发生了暴乱，哪里哪里的吸血鬼又不听话了，人手太少控制不住局面，需要支援。 　　简而言之就是又来找他加班的。 　　这一次出去，又不知道要忙到多晚才会回来。 　　阮朝更加清醒了。 　　他拉开眼罩，掀开被子，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换睡衣。 　　换好之后，他直接冲到了客厅中，对着正准备离开的路星遥大声道。 　　“我也要去！” 　　路星遥愣了一下，转过身回望他。 　　阮朝又说：“别想再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 　　电话还在通话中，没有挂断。 　　他说得又超级大声，对面的同事显然也听到了他的话。 　　原本急切的语气也一反常态地变成了八卦的口吻，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谁谁谁是谁在说话？我听到了！路哥你是在家里吧，你家居然还有别人在！你不是一直都是独居吗？” 　　“什么？”有人夸张地大喊，“路星遥家里居然有人了，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电话对面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好像手机被别人抢了过去。 　　然后是一阵叽里呱啦的吵闹声。 　　“哈？路哥和人同居了？！真的假的！我还是单身，他居然能找到对象！这也太不公平了！” 　　“那他以后休假岂不是更有理由了！岂有此理！” 　　也不知道对面到底有多少人在。 　　一声声传话传地越发离谱起来，有的人甚至开始当面造谣。 　　“？？？路星遥要结婚了？还和结婚对象住在一起？！那我要不要随份子啊，要随多少钱才合适……可恶，这个月才花光薪水。” 　　…… 　　路星遥被吵得耳朵痛。 　　他将手机拿远了一些，没管电话那头静等吃瓜的同事们，直接对阮朝说了声可以。 　　“但你要跟紧我，别乱跑。” 　　“但你要跟紧我，别～乱～跑……”同事刻意压低了嗓音，怪腔怪调地模仿了一遍路星遥地话，嘻嘻地笑做一团。 　　路星遥：“……” 　　“你们这么闲，应该用不着我，自己就可以解决麻烦。” 　　“别啊别啊路哥。”同事听到这话急了，马上服软道，“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我们就是随口说说，你想同居就同居，想结婚就结婚，都凭您的心意来。” 　　同事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小声道，“只要到时候记得请我喝喜酒就行。” 　　路星遥：“………” 　　“地址。” 　　同事：“好好好，马上发给您！” 　　…… 　　这次的任务情况并不是特别紧急。 　　所以路星遥没有像上一次一样直接从二十多层跳下去。 　　他们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赶到了案发地点。 　　阮朝很听话。 　　从车上下来以后，就寸步不离地一直跟着路星遥的脚步。 　　手指紧紧地抓住男人的衣摆，指尖都因为过于用力而绷得发白。 　　这条街道显然已经被提前清场过，一路上都看不到什么人在，从很远的地方就拉起了红色的警戒线，水泥地上还依稀可见红色的血迹。 　　阮朝的情绪也被氛围所感染，不由自主地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手掌被一股温暖的热源所包围。 　　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 　　路星遥这一次握得极其自然。 　　耳朵也没再红了。 　　他的同事们在相邻的另外一条街道，正在镇压暴动的血族，顺便保护被迫卷入战场的普通人。 　　他们需要穿过一条巷子，才能同他们汇合。 　　藏在角落里的杂血种扑过来的时候，阮朝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只看到对方青白色的身躯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残影，重重地摔在了十几米外的墙壁上。 　　然后是利刃划破躯体的声响，还有骨骼碎裂的声音。 　　但这些血腥的场景阮朝都没有看见。 　　他甚至不知道这只忽然发起袭击的杂血种是怎么被杀死的。 　　他眨了下眼，纤长的睫毛划过了男人粗糙的，带着薄茧的手掌，感到惊讶的同时还有几分不在状况的茫然。 　　之后，他听到了路星遥的声音，在问他怕不怕。 　　阮朝将他的手扒下来，眯着眼睛小心地看了一眼墙角处的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青白色怪物。 　　最低等级的吸血鬼，喜欢在黑暗的环境中活动，智力低下行动迟缓，畏光怕热浑身上下没有毛发覆盖，太阳是它们最大的敌人。 　　它们没有人类的情感，语言功能也完全退化，只剩下嗜血食人的本能，因为血脉混杂，长相丑陋，所以被称为杂血种。 　　其实还是有一点点怕的。 　　但他还是要做出无所谓的表情，口是心非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然说得很大胆，但他抓住路星遥手掌的力度明显变大了许多。 　　路星遥低低地笑，“那你比我厉害，我就很怕，怕得不行。” 　　阮朝：“……” 　　那刚才一脚把它踹在墙上扯都扯不下来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有一点怕的样子？ 　　所以编瞎话可不可以编的像样一点，真以为我什么都信啊。 　　阮朝有一大堆的话想吐槽，但碍于这个地方实在有些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蹦出来一个杂血种来，还是快点离开为好。 　　“快走吧。”他催促，“不是还有人等着你吗，别让他们等急了。” 　　“就该让他们等着。”路星遥的声音沉了下来，“一有事就把我叫过来托底，把我当保姆吗每次还要来给他们善后，就不能努努力自己解决。”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阮朝将手放在了路星遥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很走心地安慰，“谁让你比他们都厉害。” 　　明明安慰的话语大众又老套。 　　但路星遥却很吃这一套。 　　原本往下压的唇角都忍不住勾了起来。 　　“行吧，也不是不可以再帮他们最后一次。” 　　他们穿过了小巷，来到了对面的街道。 　　很快便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两个，冲着他们的方向用力招手。 　　有个人为了让他们看到，甚至都跳了起来，大声呼喊，“路哥，这边这边。” 　　一个小队有八个人。 　　但这边只剩下了四个人。 　　另外一半去追犯事的血族了，现在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每个人都是愁眉苦脸的表情，见到路星遥之后才变得好看一些。 　　阮朝小幅度地吸了吸鼻子，在流动的空气中闻到了血的腥气。 　　他很快便发现了腥气的来源。 　　是个年轻的黄色短发男人手臂受伤了，伤口好像很深的样子，草草包扎的绷带上已经洇满了鲜红的血色。 　　除此之外，他的脸上也有一些细碎的划伤。 　　阮朝屏住呼吸，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躲到了路星遥的身后。 　　男人的身上是薄荷一样微冷的气息，夹杂着他喜欢的洗涤液的味道，很大程度地缓解了他的不适。 　　可以让他自由呼吸。 　　“情况怎么样？”是路星遥在询问讯息。 　　回答他的是一个长卷发的女孩子，“半径十公里内的居民已经紧急撤离，目前没有出现特别严重的伤亡情况。” 　　“不过局势估计错误，领头的血族不是二代，是一代。” 　　路星遥冷淡的表情难得的出现了意外的神色，“搞事的是一代血族？” 　　一代血族在血族之中一般都很有实力和地位，掌握着一定的权利。 　　这种暴动和纷争发展下去，很有可能会上升成两族的外交事故。 　　“是的。”女孩艰难地点头，“赵程已经追过去了，但以他的实力没有办法将其抓捕归案，只能不断缩小包围圈。” 　　所以，还需要路星遥出手。 　　“行，我去解决。”路星遥果断地应了下来。 　　他脱下外套，披在了阮朝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裹在了外套了，只露出一张又小又白的脸。 　　“朝朝，你待在这里。”男人沉默了片刻，承诺道，“我很快就回来。”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类。 　　阮朝一点都不想和路星遥分开。 　　但现在的情形好像有点紧急，远不像他们之前通话那样轻松自在。 　　好像一个小麻烦变成了一个大的变故。 　　还必须马上解决的那种。 　　但现在的情况又不是任性的时候，阮朝低垂着眼睛，刚想答应下来，就听到路星遥说了声算了。 　　“又不是护不好你。” 第104章 　　听到这话的阮朝, 眼睛立刻开始布灵布灵的的放光，都闪到了旁边的人。 　　留守后方的小队成员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脑补了什么, 全都露出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们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一直躲在路星遥身后的少年, 虽然他有一直努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装成自己不存在的样子, 但他实在太显眼了。 　　相较常人来说更加苍白细腻的肤色，精致到无可挑剔的漂亮长相，裹在男人黑色风衣之下的又小又白的一张脸,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也可以轻松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有的人, 天生便有这样的魅力。 　　况且, 他还是被路星遥带来的。 　　路星遥诶。 　　协会里实力最强大, 性格最难评，最不好惹排行榜连续五年蝉联第一的家伙。 　　队长不止一次私下里偷偷向他们吐槽, 这个人天生性冷淡, 外冷内也冷, 没人受得了, 这辈子都注定孤单一个人了。 　　结果呢。 　　结果呢？ 　　结果呢！ 　　路星遥不仅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了他们这帮单身狗中, 唯一已经或者即将脱单的选手。 　　连加班出任务都舍不得和对方分开, 还要腻在一起, 当众喂他们吃狗粮。 　　而且, 他找的对象居然长得这么好看！ 　　实在太可恶了！ 　　察觉到越来越多的人目光集中在了阮朝的身上，路星遥皱了一下眉，有种精心守护的宝物被其他人窥视的不悦。 　　他侧过身, 挡住了各种意义不明的视线。 　　同时，用自己的风衣将阮朝裹得更紧了一些，挡住了那张过分惹眼的脸，只露出一双水洗过一样琉璃色漂亮的眼眸。 　　然后，他抬起少年的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脖颈，自己的手掌牢牢地揽住了对方纤细的腰身。 　　借着这样的机会明晃晃地彰显出了占有欲，明目张胆地告诉所有人，他抱着的人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搂紧我。”他说。 　　阮朝有些莫名，但还是选择了乖乖听话。 　　依言搂紧了他。 　　下一秒，他就像一艘火箭一样，嗖的一下飞上天了。 　　嗯，现实意义的飞上天，没有任何夸张的修辞。 　　他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失重的感觉和扑在脸上的气流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极为特殊的体验，心脏不停地往下坠，小腹绷紧，喘不上气，有种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 　　下一秒，他的脚就落在实处。 　　路星遥带着他，飞上了一座几十层高的楼。 　　而他们站在楼顶之上，几乎可以俯瞰半个城区的街景。 　　阮朝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几分。 　　怕得连小腿都不自觉地发抖。 　　他整个身体都像只树袋熊一样紧紧贴在了路星遥的身上，头埋在男人坚实的胸膛前，一点不敢往下看。 　　如果不是腿软得实在没有力气，他都想把腿缠上去。 　　“你……” 　　“你做这么刺激的事情之前，可……可不可以提前告诉我一声！” 　　路星遥：“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怕。” 　　正常人忽然来到这么高的地方，都会害怕的好吧。 　　难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不正常？ 　　阮朝翻了个白眼，在心中默默吐槽。 　　路星遥将阮朝揽在怀里，搂的更紧了，另一只手轻轻地揉捏少年的后颈，想要帮助他放松一些。 　　“高的地方视野会更开阔一些，方便找到逃犯的踪迹。” 　　阮朝当然知道，而且他也不是不讲道理。 　　不然的话，他早就吵着闹着要下去了，怎么可能任由路星遥将他带到这里来。 　　“那你快一点找。”他一边不耐烦地说着，一边像是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猫一样，将自己往男人怀抱深处埋了埋。 　　几百米的高空，完全击垮阮朝纤弱的神经。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这么严重的恐高症。 　　严重到他腿软脚软，全靠着腰间那条有力手臂支撑，才没有瘫倒在地上。 　　男人的怀抱温暖有力，好像只要一直躲在这里，就永远不会受到伤害。 　　因为感受到安全的气息，知道自己不会遇到危险，他还小幅度地蹭了蹭，似乎想要试探着寻找一个更好的位置。 　　路星遥的身体被他蹭得不自然地僵了一瞬。 　　某种无法克制的生理反应，像是席卷船只的洪流一样，将某个名为理智的小船冲刷得摇摇欲坠。 　　怀抱里的人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挑拨起他的情绪。 　　但现在并不是放任自由的时候。 　　路星遥很快调整了过来，克制住了那股莫名的冲动。 　　开始在鳞次栉比的楼阁间搜寻血族留下的痕迹。 　　飞掠至半空中的黑色乌鸦，残留在街道上的模糊血痕，以及赵程率领的小队在追逐过程中所留下的记号，全都在他的视野中无所遁形。 　　很快，他半眯起的眼眸间有深蓝色的流光闪烁。 　　“……找到了。” 　　阮朝收紧了手臂，小声问，“是要下去了吗？” 　　“嗯，抓紧了。” 　　耳边的风声再次变得嘈杂起来，吹在裸露的皮肤上带来轻微的刺痛。 　　是远比之前还要强烈的失重感再次来袭。 　　胸口处传来一阵心脏被拉扯似的不适，但不知为何，阮朝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恐惧。 　　或许是因为提前做好了准备，又或许是因为知道身边有那个人在。 　　他就会一直很安全。 　　…… 　　等他们加入战局的时候，战斗已经到达了白热化。 　　四五个人围着一个正在发狂的吸血鬼，勉强控制着他的活动范围，招架着攻击的同时，还要防止他从另一侧逃走。 　　已然肘襟见肘。 　　阮朝对自己有着很清晰的认知，知道毫无武力值的自己，能做得最有用的事情就是尽量不拖后腿。 　　刚一落地，就悄悄跑向了一旁的拐角，将自己缩成一团躲了起来。 　　他穿着路星遥的长款风衣，将自己衬得格外小只，蹲在拐角的角落里，冲着路星遥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路星遥：“……藏好。” 　　阮朝眨了下左眼，又比了一个OK。 　　路星遥确实很厉害，在他加入之后局面就呈现出了一边倒的形式。 　　原本还处于上风的血族完全被压制住了。 　　当然，阮朝也没闲着。 　　他捡起路边的小石子，在系统的辅助下不停地向战场中间的血族丢过去。 　　为了提高杀伤力，他还特意选择的那种带着棱角的硬石头。 　　丢完一个，挑挑选选，这个不行，太圆润了，换一个。 　　嗯……这个可以。 　　再丢过去。 　　虽然他力气小，就算砸中了也给对方带来不了什么伤害，石头飞过去的速度也很慢，很容易就被躲了过去。 　　但是一旦砸中，就侮辱性极强。 　　想想看吧，刚刚躲开杀招的血族，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又活了下来，就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石头砸中了脑门。 　　下一秒，偷偷扔石头的主人就从角落探出头来，当着他的面又扔了一个。 　　连续被砸中两次的血族彻底破防了。 　　他很轻松便锁定了阮朝的位置，找到了这只用这种可笑的方式暗中偷袭他的小老鼠。 　　血族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尖锐的竖瞳，如同一只没有感情的野兽，散发着渗人的暗红色。 　　他狞笑了一声，还没等他向阮朝发动攻击报复回去，就被路星遥打倒了。 　　那个在猎人协会鼎鼎有名的异能者踩断了他的腕骨，给他带上了象征囚犯的项圈，里面有特殊的装置，只要他有想要攻击别人的欲望，就会施放强烈的电流。 　　血族没办法接受自己沦为阶下囚的事实。 　　还在大放厥词。 　　大声地辱骂监管局，辱骂猎人协会，辱骂人类，说人类天生便是低等的存在，只配做他们的血包和奴隶，根本不配和高等的血族相提并论。 　　路星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冷漠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微不足道的蝼蚁似的。 　　只要他想，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碾碎。 　　他耐心地等待血族说完最后一句话。 　　然后，在他惊恐的目光下，轻描淡写地踩断了他另外一只手腕。 　　…… 　　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阮朝才从自己躲藏的角落里出来。 　　这场暴动的主犯已经被成功抓捕，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阮朝还看到几个小队的成员，在拿着锁链帮人的时候，还偷偷踹了对方好几脚。 　　“已经结束了吗？” 　　路星遥：“结束了。” 　　他显然注意到阮朝之前扔石头的举动。 　　“还是多亏了朝朝，要不是你在旁边帮我，我肯定没办法这么轻松地抓住他。” 　　阮朝也觉得自己出了很大的力，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路星遥的夸赞。 　　“还好啦，也是因为他太笨了，连个小石头都躲不过去。” 　　连个小石头都躲不过去，很笨的血族：“……？” 　　他明明已经被项圈的电流电晕了过去，听到这样的对话还是强撑着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阮朝那张漂亮到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他明显愣了一下。 　　高层的血族大概没有人不认识阮朝。 　　这个备受宠爱的，几乎可以说是在蜜罐里长大的阮家幼子。 　　不只是因为他家族的地位，父母双亲的恐怖实力，也因为他那张即使在以美貌著称的血族中，也依然让人头晕目眩的脸，都让人印象深刻。 　　年轻的血族回过神来，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会在这样的情景下看到他。 　　而且，他好像和这位“鼎鼎有名”的猎手，关系很好的模样。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谁不知道猎人协会杀了多少吸血鬼，他们每个人的身上，手上都沾满了同类的鲜血，即使是那些对监管处点头哈腰，不敢干这个不敢干那个的软骨头，也不会和猎人协会和平共处。 　　被电流电得浑浊不清的脑袋，让他没办法思考太复杂的问题，直接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阮朝？怎么会是你？” 　　本来还在和路星遥炫耀自己丢石头丢得多么准的阮朝，听到瘫在地上的血族准确无误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唇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了。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地上的血族很快便问出了第二句话。 　　“这个时候你不该在城堡的棺材里补觉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同人类拉拉扯扯。” 　　血族的话语实在太有指向性，而且他的问话很有逻辑和条理，还知道阮朝的名字，似乎很熟悉他的模样。 　　看起来并不像是胡乱攀扯关系。 　　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阮朝的身上，看着这个陌生的，忽然出现在路星遥身边，穿着路星遥的大衣，在黑色布料的衬托下，脸色更显苍白的少年。 　　比起上个小队满是善意的，带着点好奇眼神，这次的视线充满了探究和警惕。 　　还有人悄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第105章 　　血族的话是真的吗？ 　　他真的不是人类？ 　　不过有一说一, 这个少年长得确实好看地有些过了头。 　　宛如白瓷一般毫无瑕疵的皮肤，颜色过于鲜艳，如同染了玫瑰汁液一样的嘴唇, 稀有的浅琉璃色的眼瞳……这些特征在人类中很少有, 在血族中反而更常见一些。 　　“真的假的？他真的是吸血鬼？”有人不合时宜地发出疑问, 被身边的同伴毫不留情地怼了一杵子。 　　“唔……”他发出一声忍痛的闷哼, “你干嘛？！” 　　同伴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不想死就赶快闭嘴。 　　“……？” 　　冷凝的气氛中, 男人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些许不妙，他向危险气息的来源看过去, 果然看到了面色冷冰冰的, 眉目显得格外阴郁的路星遥。 　　他赶忙闭了嘴, 觉得为了安全起见这种事情自己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虽然他隶属于猎人协会, 专门猎杀抓捕那些犯事的吸血鬼们，本人对吸血鬼这一种族也没有什么好感。 　　但这名少年并没有在他眼皮子底下, 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 　　他也没有抓人的理由。 　　…… 　　一直隐藏的秘密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被戳破了。 　　还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 　　阮朝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手脚传来一片渗人的凉意,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耳边如同耳鸣一样传来阵阵嗡鸣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看向面前的路星遥。 　　因为是背着光的原因，男人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中, 看不清楚神情。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路星遥同样在看着他。 　　那双如同夜空般深邃的眼瞳, 好像闪过了很多情绪, 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余下宇宙热寂后冰冷的沉寂。 　　不知怎么，刚刚还能开始说话的血族, 此刻忽然开始抽搐了起来， 　　乌青色的双手死死掰着颈间的项圈，手臂上的肌肉都因为用力鼓成一大团，然而即使这样，项圈依然纹丝不动，死死地卡在他的脖子上。 　　他好像喘不过来气，喉咙处发出阵阵嘶哑的“嗬嗬”的声音。在强烈的电流攻击下，他没有坚持多久，就翻着白眼陷入了昏迷。 　　对方的惨状让阮朝心头一跳。 　　心中不由自主地开始泛起恐慌的情绪。 　　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也沦落成这样的下场。 　　其实只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就知道路星遥肯定不会这样对他，他只要像往常一样，随便说两句好听的就可以糊弄过去，即使什么都不说，路星遥说不定也会替他找理由……毕竟之前他也不是没有露出过疑点。 　　但阮朝现在的情绪根本冷静不下来。 　　混乱的头脑也没办法支撑自己在这样的情景下，去思考稍微复杂一点的问题。 　　所以最后只剩下了本能反应。 　　就像被打的地鼠本能地钻进洞里躲避袭来的锤子，应激中的小猫拼命想要找到一个安全隐秘的角落藏起来一样。 　　阮朝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逃。 　　逃到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不能被抓住尾巴。 　　…… 　　没有人会想到阮朝会跑。 　　因为他看起来就是那种乖乖的，没什么胆子，随便被人戳两下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受到点惊吓就会像只小乌龟一样缩起来，即使惹毛了也只会变得毛茸茸的。 　　虽然以旁观人的角度看阮朝，确实和真实的他有些偏差。 　　但了解他的路星遥也没有想到他会跑。 　　他以为阮朝会像之前一样，和他撒娇，和他说软话，说自己和那血族根本不认识，是他精神错乱随口胡说的，不要信。 　　他都已经做好了不管阮朝说得有多离谱，都要表现出信任的姿态，然后再简简单单地将这件事揭过去，等阮朝对他放下所有的警惕和顾虑，亲自说出来。 　　但阮朝这样一跑，直接打乱了他的阵法。 　　他愣住了，直到少年撞开了他的肩膀，回过头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安和惊慌，他才迈开脚步追了过去， 　　阮朝是一只发育不良，体型孱弱，骄里娇气的小吸血鬼，凭他的本事还打不过一个普通的成年人类，但他好像把所有的技能都点在了逃跑上面，很快便在建筑繁多的街道上跑没了踪影。 　　当然，阮朝跑得这么快，连路星遥都追不上他，全仰仗于系统提供了帮助。 　　整座城市的地形图都在他的面前展开，所有的地点都在上面有所标记，他清楚哪条街道可以更轻松地绕开追击，知道哪个角落可以躲开高处的俯视。 　　他很快便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方便藏身的绝佳位置。 　　是一个小巷子里的拐角，周围堆着一大堆垃圾和杂物。 　　他立马藏了进去。 　　脊背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身前是完全能够遮挡住他的身形的纸壳箱子。 　　他将自己蜷缩起来，手臂环住双腿，额头抵住膝盖，缩成了可怜兮兮的一小团，完全藏在了这个小角落里面。 　　即使有人路过这条小巷，也根本不会留意到他的存在。 　　耳边安静了下来。 　　涌入鼻间的是充满灰尘的，难闻的空气。 　　砰砰乱跳的心脏，似乎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平复了下来。 　　系统有些担心地问：【朝朝，你还好吗？】 　　阮朝轻声回答：【……还好。】 　　过了一会，他又问。 　　【我是不是不应该就这样跑掉？搞得我好像很心虚的样子，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好多人都在看着，他们全都知道了我不是人类，是个隐藏身份藏在人类社会的小吸血鬼……】 　　他将自己抱得更紧留意一些，声音显得有些低不可闻，带着明显的颤音，【我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敌意，那种好像是在看异类的眼神。】 　　【……很讨厌。】 　　他像是在对系统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让我觉得，我和那个倒在地上做了坏事的血族，没什么区别】 　　系统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心情低落的宿主。 　　只能摸摸幻化出身形，扇动小翅膀在一旁陪伴他，用软乎乎的脑袋去蹭他的头发。 　　阮朝回蹭了回去。 　　一大一小两小只像黑夜里汲取温暖的小动物一样紧紧贴在一起。 　　阮朝抱着小鸟系统，感觉好受了一些。 　　他有些不服气地说：【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吧，就是偷偷喝了几次路星遥的血，一直瞒着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然后赖在他家里不走……他要是不乐意，大不了我多赔他一些金子宝石好了。】 　　反正这些东西他有的是。 　　丢都丢不完。 　　想到解决办法的阮朝好像重新恢复了活力。 　　他站起身，拍了拍沾上灰的裤子。 　　【我现在就回去，多挑点好看的宝石给路遥，就当抵消住宿费还有食费了。】 　　【他的血再珍贵还能有金子珍贵不成？剩下的钱我就大方地赏给他了，才不会像他这样小气。】 　　【可是朝朝……】系统欲言又止。 　　阮朝：【嗯？】 　　【可是你的城堡离得有点远。】 　　阮朝此刻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漫不经心地问：【有多远？】 　　【四百一十六公里。】 　　阮朝：【？？？】 　　知道城堡的所在距离自己有大几百公里时，阮朝就像被太阳晒干了水分的嫩苗，整个人都变得蔫蔫嗒嗒的。 　　天色越来越暗了。 　　等到黑夜完全降临，就是杂血种活跃的时间。 　　虽然有系统在，他不会遇到危险。 　　但一直待在这种地方也不是一个好选择。 　　路星遥的房子是回不去了，那就只能在附近找个酒店将就一下。 　　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合适的酒店。 　　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的阮朝开始被迫为生计发愁。 　　虽然有系统在，但他一个人待在这种幽暗的地方还是有些害怕的，他推开挡住他的杂物箱子，从这个狭窄的缝隙中挤了出去。 　　不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阮朝表情微动，以为是路星遥找了过来。 　　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僵了一瞬。 　　虽然他还没做好面对路星遥的准备，但已经平复好心情的他，在知道路星遥来找他之后，不可否认地产生了一丝波澜。 　　而且这一次并不是恐惧的情绪。 　　在阮朝回头的时候，连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轻翘起的唇角。 　　然后，下一秒。 　　“杂血种！！！” 　　“它怎么跑过来的！” 　　“啊！！还不止一只！！!” 　　“长得好丑，好恶心……呕！” 　　纯血血族天生便对这类生物有压迫感。 　　阮朝都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露出微尖的犬牙，就能把它们吓得落荒而逃。 　　他一边被它们丑陋的面容，难闻的气息恶心得不停干呕，一边像只炸毛的小猫一样呲牙哈气，做出凶狠的表情。 　　这样的方法很奏效。 　　那些原本试探着想要接近他的杂血种，不出例外地全都跑得远远的。 　　阮朝摸了摸自己泛红的眼睛。 　　第一次发现血族的身份还是有点用的，带给他的也不全都是坏事。 　　他很轻松地吓跑了最后一只杂血怪物，在一旁嚣张地大喊。 　　“来呀，真以为我怕了你们呀。” 　　“我又没弱到连你们都能来欺负我。” 　　身侧的手臂忽然被一股外力抓住。 　　刚刚还志得意满，翘起尾巴的阮朝立刻露出了慌张的表情，没想到身后居然还有一只漏网之鱼！ 　　他立刻呲牙回击。 　　不是青白色的皮肤，不是黑色的长长的指甲，也不是一张令人作呕的脸……但阮朝并没有停下攻势，顺着力度狠狠地咬了下去。 　　几乎是一瞬间，就有血液流了出来。 　　是甜甜的，好吃的，独一无二的血。 　　抓住他手臂的力度没有减轻，反倒抓得更紧了一些， 　　阮朝还在咬他的手指，尖尖的牙齿完全嵌进了皮肉之中，有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 　　流到了阮朝花瓣一样漂亮的唇瓣上，流到他白皙的下颌处……但他依然没有松口。 　　少年的眼瞳染上了猩红的色彩，像只动物一样没有丝毫的感情流露，这是第一次在他的身上显现出那么浓郁的非人感。 　　路星遥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仍然固执地，死死地握住他的手臂，害怕他又突然跑掉，跑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阮朝的表情变得疑惑起来，红色的眼眸显现出些许茫然的情绪……最后还是他先松了力道，没再继续咬下去，也不知道是怕血流到地上浪费，还是想要减轻疼痛感，他用柔软的舌尖轻轻地舔了舔伤口。 　　“朝朝。” 　　路星遥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暖暖的微风轻轻滑过耳畔。 　　似乎稍微加大一些音量都会吓到面前的这只小吸血鬼。 　　“我们回家吧。”他说。 第106章 　　阮朝没有想到路星遥找到他之后, 说出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他愣住了。 　　眼神中充满了疑惑的情绪。 　　因为狩猎本能而完全显现的竖瞳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对方。 　　好像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路星遥揽过他微颤的肩膀，动作的力度很轻，充满安抚的意味。 　　他将刚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用更加柔软的口吻, 像是在哄小孩子：“朝朝, 我们回家吧。” 　　阮朝眨了下眼睛, 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耳朵，没有听错的可能。 　　在微凉的夜晚中，他感受到了男人手掌传来的温暖的温度。 　　他的嘴唇上仍然沾着路星遥的血, 花瓣状的柔软唇瓣上满是艳红的，血腥的色彩。 　　被他咬破的伤口也依旧赫然在目, 时时刻刻散发着甜美的, 诱人的气息。他竭尽所能地控制自己, 才不会像个野兽一样扑过去继续撕咬。 　　虽然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但阮朝也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自己看起来一定很可怕。 　　他在路星遥的面前完全显现出了异类的模样，暴露了自己嗜血的本能, 这一次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 　　他就这样用着一副完全属于吸血鬼的面孔, 面无表情, 又带着些天真的残忍地问：“你不怕我？” 　　“不觉得我这个样子很吓人？很恐怖？” 　　说完他就紧紧地盯着路星遥的脸, 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不肯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即使明知道对方会怎样回答。 　　还要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一样, 执拗地想要从对方的口中一个确切的答案。 　　路星遥先是叹了口气, 眸中溢出了细碎的笑意, 声音也温和地要命, 像是裹着甜甜奶油的蛋糕。 　　他有些无奈地说：“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阮朝表情茫然：“……？” 　　什么意思。 　　路星遥：“你真的以为每天晚上我都睡得很熟，完全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阮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想到了自己晚上偷偷摸摸干的坏事，呼吸都有一瞬间停止住了。 　　故作冷漠的姿态在此刻被无情地打破。 　　因为太过惊讶, 连刻意维持的竖瞳都变回了圆圆钝钝的模样，像是受了惊吓的小猫，连尾巴尖尖上的绒毛都要炸开了。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话。 　　路星遥又慢条斯理地说道。 　　“房门被拧开时的细微吱嘎声，拖鞋踩在地板上时闷闷的声音，坐在床上时床垫下陷的深度，还有你每次吃饭时不自觉地发出感慨的声音……这些对我来说都太惹人注目了，想忽视都难。” 　　“开门的时候害怕弄出动静，每次都要在门口耗费很长时间……后来我都会记得在你来之前，先将门打开一道缝隙。” 　　“吃饭之前三番五次地凑过来确认我有没有睡熟，还要小声叫我名字，就算是睡着的人也会被吵醒吧。” 　　“咬手指的动作很轻，牙齿很尖，穿破皮肤时没有多少疼痛的感觉，但是会舔……像猫一样很磨人，对我来说是很大的考验。” 　　“吃饱了之后会犯困，有的时候吃到一半就不小心睡着了，有好几次都滚到了我怀里，还流了口水在我身上，如果不是害怕吵醒你，我都想拍张照片记录下来。 　　…… 　　显然，路星遥将每一个小细节都记得很清楚，就连阮朝都没有什么记忆点的小动作，都被他一一细数。 　　在男人面前，阮朝有一种什么都被看穿的感觉。 　　他偏过视线，不敢面对现实，艰难开口：“……别说了。” 　　阮朝一直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很小心，想着自己天生便有这种偷偷摸摸干坏事的天赋，才没有被路星遥发现，还一直为此隐隐得意过，觉得以后不当宿主了换行去当间谍什么的也能混口饭吃。 　　结果人家告诉他他的伪装其实很拙劣，所谓的隐蔽技巧还不如没有，他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没有说而已。 　　阮朝感觉自己的脸都开始发烫起来。 　　又尴尬又窘迫。 　　还有点被直白点破的恼羞成怒。 　　他下意识地又想躲。 　　但这次路星遥并没有给他躲避的机会。 　　原本握住他手臂的手掌慢慢下移，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指节嵌在了他的手指缝隙间。 　　“我和你说这些，就是想表示这一切我都不在意。”路星遥说，“所以朝朝，别因为这个躲我。” 　　气氛好像一瞬间安静了许多。 　　连远方街道上汽车经过时的鸣笛声都听不见了。 　　无边的夜色笼罩而来，天空中亮起了几点繁星。 　　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昏暗的灯光落在了路星遥的身上，阮朝清晰地看到了男人眼眸中的执拗和认真。 　　裹挟着渗人的烫意。 　　他抿了抿唇，盯着路星遥的眼睛问。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路星遥：“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 　　阮朝：“……” 　　这个回答再次超出了阮朝的预料。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路星遥时自己所扮演的人设。 　　因为穷困潦倒跑到血族宴会上，打算明码标价出售自己的血液走投无路的少年……因为当时路星遥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怀疑，接受得也很快，之后也没有再追问他细节，所以他以为自己成功骗到了对方，转眼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那你就一直在旁边看我演戏？看我想法设法地欺骗你，天天提心吊胆害怕被你发现？这样很好玩吗？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质问的语气并不是很激烈。 　　因为阮朝也不是完全的无辜，所以他没有办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做出受到伤害的姿态。 　　但还是要摆出态度。 　　“……你不会还在暗地里偷偷嘲笑我又傻又笨吧，说不定还会觉得我是吸血鬼中最好骗最蠢的那一只，不知道偷偷看了我多少次笑话。” 　　路星遥：“我没有这样想过，也没有想要看你笑话的意思。” 　　阮朝越说越来劲，“嘴上说说谁不会呀，我也会说，心里怎么想的谁会知道。” 　　“唔……” 　　阮朝的话被堵了回去。 　　用的是一个并不算激烈的吻。 　　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对方的脸就在面前无限放大，可以清楚地看到长长的，浓密的，带着些卷翘弧度的，此刻正在微微轻颤的睫毛。 　　嘴唇贴着嘴唇的触感就像是碰到了一个软乎乎的果冻。 　　还没来得及品尝味道，对方就迅速移走了。 　　阮朝这只叭叭一直在响的小炮仗这回是彻底安静了。 　　连大脑都开始宕机了。 　　显而易见的是被这种……出人意料的举动搞得彻底乱了章法。 　　过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要做出反应。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十分果断地给路星遥一巴掌，然后再恶狠狠地控诉他流氓的行径，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同他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没有经过他同意之前，突兀地做出这种事。 　　但他宕机的时间实在有点太久了些，现在再补上一巴掌肯定没有当下的效果好，有些不太合适了。 　　那他要怎么办？ 　　就这么白白地被人占了便宜吗？ 　　这怎么可以！ 　　阮朝摆出了一副凶恶的表情，刚想开口斥责，就看到路星遥几乎是红透了的一张脸。 　　从耳根一直向上蔓延，如同煮熟了的虾子一般。 　　和往常镇定自若，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模样完全不同。 　　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亲的人是他呢。 　　阮朝都有点无语了。 　　“你……” 　　路星遥：“我……” 　　两人同时开口。 　　阮朝抢先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这也太没礼貌了！” 　　被路星遥的反应弄得，他的指责都显得软绵绵的，像是在撒娇。 　　路星遥看了阮朝一眼，又很快地移开了视线：“对不起。” 　　阮朝：“……哦。” 　　居然还道上歉了。 　　两人如同呆立不动的木瓜一样，在巷尾吹了好久的冷风。 　　不知道最后是谁的温度先冷却了下来。 　　又或者是越来越黑的夜色中，这里并不是一个长久停留的去处。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 　　怕惹阮朝生气，路星遥说话的语气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 　　“回家吗？” 　　阮朝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拉长语调哼了一声发泄自己的不满，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好吧。” 　　路灯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无限拉长。 　　走路的时候稍微不注意它们就会亲亲密密地缠在一起。 　　搞得好像它们的主人也如同它们一样亲密无间。 　　每到这个时候，阮朝就会刻意地放慢脚步走在路星遥身后的位置，将两人叠在一块的影子分开，时不时再幼稚地踩上一脚。 　　嘴里小声地嘀咕一句什么。 　　路星遥留意到了他的举动，也听到了他的碎碎念，在说什么好讨厌，好可恶，流氓，坏蛋……少年能想到的骂人词汇，都在嘴里过了好几遍。 　　他每说一句，路星遥就在旁边嗯一声。 　　又冷静又坦然。 　　弄得阮朝也不太好意思继续骂他了。 　　只能暗戳戳地翻了几个白眼。 　　…… 　　虽然阮朝最后还是同他回家了，但他以为在发生了这件事之后两人之间会生出一些嫌隙，相处也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自然。 　　结果和之前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为此还十分硬气地饿了两天，想让路星遥知道自己没有他也不会怎么样。 　　挨饿什么的，实在是太简单了，他之前又不是没有感受过。 　　随随便便就可以轻松做到。 　　所以这几天里，无论是路星遥切水果时不慎切破的手指，还是在出任务时带回来的没有处理过的皮外伤，他都视而不见。 　　最后却还是破功于一杯奶茶。 　　浓郁的奶香气中夹杂着些许熟悉的甜甜的味道，只喝一口就很好地抚平胃部的饥饿。 　　但问题是，这种食物的来源…… 　　阮朝目光一凝，看到了男人无意间翻起的袖口下纱布包裹的伤口。 　　他抿了抿唇。 　　抓住了路星遥的手腕，翻起纱布去看下面。 　　皮肉的切口很整齐。 　　是很明显的利器划伤的痕迹。 　　伤口不算特别的，但很深，还在隐隐地往外渗血。 　　阮朝垂着眼睫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才闷闷地开口：之前的奶茶也是……” 　　“是。” 　　和想象中的托辞不同，路星遥很果断地承认了。 　　“我怕你饿。” 　　阮朝：“饿就饿了，之前又不是没有饿过，我这幅身体饿上好几年又饿不死，你这拿刀割自己也太吓人了，万一一直流血止不住怎么……” 　　路星遥打断了他的话：“可你会难受，我舍不得。” 　　阮朝再次安静了。 　　这次的钻牛角尖既折磨了自己，又折磨了路星遥。 　　就像路星遥所说的，他舍不得他难受，阮朝同样有一点点舍不得他这样对待自己。 　　当然，只有指头缝隙的一点点。 　　不过他之前吸血的时候，从来不会弄出这么深的伤口，每次只会咬破一点皮，而且他的唾液不仅可以止痛，还能促进伤口的愈合，往往一两天就会痊愈了。 　　哪像路星遥这样，直接拿刀划了这么一大片。 　　就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 　　还真是还是一如既往地…… 　　讨厌。 第107章 　　阮朝很喜欢太阳。 　　喜欢那种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 全身都变得暖融融的感觉。 　　尤其是午后，他特别喜欢躺在躺椅上晒太阳，像只小猫一样伸展着身体, 让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全都公平地接受到阳光的洗礼。 　　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 　　醒来之后, 所有的坏情绪都会消失不见, 整个人都感觉被净化了。 　　但在这个世界中, 他的种族发生了改变之后，喜好也不免受到了本能的影响。 　　他对阳光的观感也变得奇怪起来。 　　有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将手掌放到太阳下面，感受温暖别的光芒在手背上停留, 但很快这份温暖就变成了不适，时间再长一些, 还会感觉到皮肤的刺痛, 手背上也会出现有晒伤的痕迹。 　　极偶尔的时候他会狭窄, 阴暗的角落很感兴趣。 　　控制不住地想躲进去。 　　有好几次他都藏在了衣柜里, 蜷着身体躲在这个狭窄的地方，像是变成了胚胎回到了母亲的身体里, 心中生出了无限的安全感。 　　在里面, 他可以睡上好久。 　　最长的一次, 他一直从白天睡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几乎都快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他就这样抱着一堆衣服, 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手掌下意识地往旁边撑, 碰到了阻碍后柜璧发出一声闷闷的声响。 　　这一声让阮朝彻底清醒了过来, 也意识到了自己在哪里。 　　他慢吞吞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余光向一边瞥才发现，原本紧闭的柜门此刻敞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顺着缝隙向外看过去, 也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卧室里并没有开灯。 　　但他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是远比怀抱里的衣服更浓郁的味道。 　　“醒了？”柜门被人彻底打开了，有人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膝盖将抱了出来，另一只手轻抚了抚额头，是很轻很温柔的力度，像是在对待最为珍贵的宝物，“感觉怎么样？” 　　阮朝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又觉得有损自己的形象，非常刻意地板起了面孔，冷淡地说了声还好。 　　若不是因为睡得时间太久了，嗓音都变得软软的哑哑的，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阮朝好像听到男人很轻的笑了一声。 　　他刚打算质问他在笑什么，路星遥就十分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说他堂哥阮煜邮送的快递到了。 　　正好可以现在拆来看看。 　　阮朝成功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晃了晃腿，示意路星遥快点放他下来。 　　刚站到地上，他的腿就软了一下，因为长时间血液不流畅，而变得麻麻的，酸酸的，胀胀的……像是有针在扎一样。 　　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假装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十分硬气地拒绝了男人的搀扶。 　　快递在客厅。 　　几乎占了一半的空间，要将沙发挪动一下方向，才能完整地放下它。 　　拆完了包裹严实的塑封，才发现这是一具木质结构棺材。 　　触手微凉做工精致，颜色呈现出微暗的琥珀色，上面有着漂亮的金丝一样的纹理，隐隐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木质香气，一看就是有价无市，稀有又超级贵的的那种。 　　阮朝虽然早有所料，但还是被惊地眉心一跳。 　　阮煜在得知了他的嗜睡情况之后，就将他城堡里的棺材寄了过来，说是只要在里面睡上一段时间，就可以很好地解决他现在的状况。 　　据说这一具就是他最喜欢的，他在家的时候天天都要在里面躺上一会，对它依赖地不行。 　　阮朝做了好一会的心理建设，才用力地推开棺材盖。 　　和略有些简陋的外表不同，里面的装饰意外地温馨。 　　铺着毛绒绒的，一看就非常舒适的毯子，周边贴满了可爱的动漫贴纸，里面还有一只很适合抱着睡觉的小兔子玩偶，顶部还设有暗格，里面有游戏机，卡带，耳机，还有些其他零碎的小东西。 　　躺在里面的时候只要一抬手，就可以很轻松地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路星遥给予了充分的情绪价值，在旁边很惊讶地哇哦了一声，只是语气的转折度不够，有点太平淡了，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他是故意装出来的。 　　“……要进去试一试吗？” 　　阮朝跃跃欲试，显然早就有了这方面的打算。 　　不知怎么的，他明明已经在衣柜里已经补足了睡眠，但看到这具棺材的时候又泛起了睡意。 　　他躺了进去。 　　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摆出了一个十分安详的姿势。 　　里面的空间很大，可以装得下两个人，翻身什么的也很方便，不会有局促的感觉。 　　“帮我盖上盖子，谢谢。” 　　路星遥：“好。” 　　棺材的盖子被重新阖上，有意留出了一道方便空气流动的缝隙，客厅的灯光顺着缝隙钻了进来，明晃晃地映在了阮朝的脸上。 　　“等一下。” 　　“还是把盖子打开吧。” 　　路星遥依言又推开了棺材盖。 　　阮朝再次闭着眼睛酝酿了下情绪，但还是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 　　他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又开始发号施令，“这里风水不好，你把棺材搬到卧室里。” 　　路星遥又帮他搬到卧室里。 　　这回的感觉对了，但还是少了什么东西。 　　阮朝想了想，最后从路星遥的衣柜里翻出了自己之前抱着的衣服。 　　将衣服披在小兔子玩偶身上，然后自己再抱着软乎乎的小兔子。 　　完美！ 　　这回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路星遥睡在卧室的床上，阮朝睡在床边的棺材里，两人互不打扰，度过了一个十分安稳的夜晚。 　　…… 　　第二天睡醒之后，阮朝很明显地察觉到自己睡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有温热的呼吸洒在了敏感的耳侧，他被这股热度所包围，感觉像是照了太阳一样，全身都变得暖融融的。 　　他像往常一样坐了起来，用手掌推了推身边的人想要给自己让出更宽裕的位置，不要再挤自己…… 　　等等，阮朝意识到了不对。 　　他不是一个人睡在棺材里的吗，又不是睡在床上，路星遥怎么会在他旁边？ 　　然而当他蹙着眉毛，很不高兴地质问对方的时候，对方居然理直气壮地表示他也好奇睡在棺材里的感觉，所以心血来潮地想要试一试。 　　他还说，“我有问过你的意见……你同意了。” 　　阮朝：“……？” 　　我同意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戳了戳休眠中的系统，问系统是否有这么一回事。 　　系统也睡得迷迷糊糊，调出来昨晚的记录查看一下。 　　【是的朝朝，你确实同意了，不过当时的你并不是很清醒，只是嗯了一声。】 　　阮朝：【……行吧。】 　　阮朝又开始在别的地方挑理，“可这个棺材根本就不是两个人睡的啊，你睡在这里，一直挤我，都把我挤醒了。” 　　其实是自己醒的。 　　“我都没有睡好觉。” 　　其实睡得超级好，这几天的疲惫全都消失不见了，像游戏里的人物重新满血复活了一样。 　　路星遥神色平静地听完了他的指控。 　　漫不经心地道，“这样。”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衣领的扣子，露出了微微滚动的喉结。 　　男人眸色幽深，语气变沉，“那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请朝朝吃饭好不好。” 　　他点了点侧边的位置，继续道，“这一次可以咬在这里，咬得深一些也没有关系。” 　　阮朝呼吸微滞：“……！” 　　可恶！ 　　居然完美地拿捏住了他的弱点。 　　阮朝克制自己移开了视线，装出不感兴趣的模样，但背地里还是悄悄摸摸地咽了好几口口水，余光也在暗戳戳地瞥来瞥去。 　　这个脖子一看就很好咬的样子，血管的形状也很漂亮，还在一鼓一鼓地跳动着，明目张胆地引诱他。 　　他只是一个小吸血鬼。 　　怎么可能拒绝不了这种程度的诱惑！ 　　他扑了过去，尖尖的虎牙很果断地咬在了路星遥的脖子上，咬住了他第一次见到路星遥的时候，就十分觊觎的青色的血管。 　　男人发出了一声闷哼，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身将他揽到怀里，另一只手按住了阮朝的脑袋往下压，想要他咬的更深一些。 　　他感受到阮朝的身体在他怀里像是受不住一样微微颤栗了起来，喉咙间也溢出了轻轻的呜咽，浑身都开始发起烫来，这里涌出的血液是任何地方都无法比拟的，所带来的快感也是这种刚成年的小吸血鬼没办法承受的。 　　阮朝只喝几口整个人就变得晕乎乎的，大脑炸开一片片雪花，眼前的世界都好像开始天旋地转了起来。 　　但他还是保持了一丝理智。 　　知道路星遥是人类，以他的身体来说没有办法承受太多的血液流失。 　　他依依不舍地停下了动作，喘了好几口气来平复仿佛飘在云端的情绪。 　　他整个人都黏在了男人的身上，两条手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颈，用无法聚焦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你…你还好吗？” 　　面前人的脸是模糊的，仿佛蒙着一层看不清的水雾。 　　阮朝试探性地伸出手指，碰了碰路星遥的脸。 　　男人愣了一瞬，看向他的眸色变得更加晦暗不清，暗处藏着危险的，晦涩的气息，裹成一团，宛如即将脱笼的野兽，就快要压抑不住了。 　　阮朝又碰了碰自己的脸，发现脸上湿湿的潮潮的……哪来的水？ 　　他又摸了摸眼角，才发现是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流了眼泪。 　　但很快阮朝又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因为……又有血涌了出来。 　　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流静白皙的脖颈，散发着甜甜的诱人的香气，就连那红色都变得十分漂亮，成为了现在的阮朝最喜欢的颜色。 　　但…但是。 　　不能……不能流太多的血。 　　阮朝伸出了红软的舌尖，轻轻地舔舐起了伤口，表情和动作认真又专注，想要帮他快速止血。 　　却听到男人微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说，“没关系。” 　　轻柔的力度抚在头发上，是路星遥在揉他的脑袋，透着十足的宠溺的力度。 　　“朝朝可以多吃一些。” 　　阮朝动作顿住了。 　　理智和欲望在此拉扯。 　　尖锐的瞳孔几经变化最后又变回了圆圆的形状。 　　他克制住自己，偏开了那道已经止血的咬痕。 　　转而投向了男人的怀抱，将自己深深地埋在了他的怀里，微热的脸颊紧紧地贴着对方滚烫的胸口。 　　是个依赖性十足的拥抱。 　　让阮朝在此时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像比起那个做工精致的，漂亮的棺材，他更加依赖路星遥。 　　“我吃饱了。” 　　想了想，觉得这句话并不能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他又一本正经地接了一句。 　　“谢谢款待。” 第108章 　　血族的寿命漫长而悠久, 所拥有的时间是人类所无法想象的。 　　尤其是纯血血族，他们的寿命甚至可以以千年，万年来记。 　　活得时间太久, 自然就会对外界的事物失了兴趣, 很少有东西再会让他们提起兴致。 　　但死又不想死……好像除了睡觉也就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方式了。 　　一觉又睡了七八十年的伊芙, 从棺材中坐了起来, 慢条斯理地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想。 　　她在这个黑暗的，熟悉的环境里, 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发了十几个小时的呆。 　　一片空白的记忆才逐渐被彩色的片段填缺。 　　少女模样的血族穿着一身华丽的红色长裙, 海藻般柔软的长发整齐地披散在身后, 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浅色的眼瞳里更是一片茫然的空洞。 　　比起活人, 她看起来像是一只做工过于精致，细腻的人偶。 　　只偶尔眼睛会很轻地眨一下, 胸口慢慢地上下起伏一瞬, 彰显着她还活着的事实。 　　不知过了多久。 　　一片昏暗的环境里亮起了一盏橘黄色的小灯, 照亮了一方角落。 　　趁着这微弱的光芒, 可以看出这是一间很宽阔，很古朴的房间。 　　墙壁是暗淡的赭红色, 泛着古怪的颗粒感, 房梁挑高, 以巨大的柱子为支撑, 上面雕刻着古老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破碎剥落的壁画。 　　这里没有窗户, 也没有多余的家具，只在最中间的位置摆放了一个巨大的红木棺材。 　　而棺材的主人正坐在棺材盖上面，时不时地晃动一下小腿。 　　沉眠许久的血族终于把一片混乱的脑子里，梳理开了一个小小的角落里。 　　她在这个角落里翻翻找找，翻出了一个小小的约定。 　　她想起好像答应过谁，睡醒了之后要见上一面的。 　　不过到底是谁呢。 　　少女歪了一下头，随着她晃动的动作，绸质的裙摆慢慢从小腿滑落，露出了下面冷白色的，如同瓷器一般光滑细腻，没有任何瑕疵的皮肤。 　　为了想起这个人到底是谁，她又用了整整三天时间。 　　再又一次太阳落下的时候，她像只鸟儿一样，动作轻巧地从棺材上面跳了下来。 　　独自一人走出了城堡。 　　…… 　　电话号码打不通。 　　原来的咖啡店已经被推翻重建，变成了时尚的商业广场，除了古怪的植物气味，还有人来人往时混杂在一起的香水味道，没有半点咖啡的香气。 　　储存在手机里的地址，因为时间太久了电子元件老化，已经导不出数据。 　　没办法。 　　伊芙只能找到了阮煜。 　　好在这个小辈还在活跃，找他并不算困难。 　　比起上一次见到他，这个族内小辈更加成熟了许多，穿着一身烟灰色的西装，带着一副金丝眼镜，领带打得规整又整齐，皮鞋上看不见半点灰尘。 　　比起那些自诩高人一等的血族，他看起来更像那些人类。 　　不只是打扮像，气质也很像。 　　依然是那张年轻的，英俊的，挑不出任何缺点的脸。 　　却和几十年前的他迥然不同。 　　伊芙盯着他看了好半响。 　　才淡淡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阮煜。” 　　阮煜嗯了一身。 　　他叼着根烟。 　　手里把玩着打火机，却没有点燃它的意思。 　　随着打火机一开一阖的声响，他眼中的火焰也跟着明明灭灭。 　　“您睡得好吗？” 　　“还好。”伊芙淡声回答，她抬起眼眸看向面前的这位岁数还不到她零头的小辈，语气不可避免地掺杂上些许其他的情绪，“也就几十年的时间，怎么感觉你变了很多。” 　　阮煜弯了下唇角，很明显的笑容并没有到达眼底，只是出于习惯地做出了这个动作，“人都是会变的。” 　　伊芙神色微顿。 　　她想说，我们又不是人。 　　怎么会这么容易改变。 　　但她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简单的寒暄到此为止，伊芙也不是很会和小辈聊天找话题的类型。 　　很快，她就说出了自己找他的目的。 　　“你把朝朝叫出来呗，我想见见他。” 　　这是一段长久的，令人不安的沉默。 　　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似乎也随之发生了改变，充满了冰凉的，潮湿的冷意。 　　“你想见……朝朝？” 　　男人声音透着些沙哑，朝朝两个字从他的嘴中说出来时也显得生疏起来，就像是很久没有说出口了一样。 　　伊芙愣住了。 　　少女似乎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神色也不由自主地变得凝重起来。 　　但她所能想象的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阮朝的身体又出了什么状况，不受控制地陷入了沉睡。 　　在这种无意识的沉眠中，血族的身体会得到修复，失去的能量也会慢慢温养回来。 　　也就是说，最多只需要几年或者十几年的时间，阮朝就会苏醒。 　　不过是多睡一会，这对血族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并不多么值得大惊小怪。 　　但阮煜的反应显然已经超过了这个范畴。 　　即使他们的关系再亲密，阮煜再疼爱弟弟，他也不该是这个反应。 　　还没等伊芙问出心中的疑虑，阮煜的神情就再次沉寂下来，他垂下眼睫，哑着声音道。 　　“……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但我们要安静一点，不要……不要吵到他。” 　　…… 　　汽车开到了一座熟悉的庄园里。 　　这里坐落着整个洛克斯郡最大，最繁华，最漂亮的城堡。 　　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就可以寻觅到它的踪迹。 　　传闻里，这是一座黄金建造的城堡，各种宝石堆在一起成了一座连绵不绝的小山，就连铺在庄园里的小路都是由彩色钻石堆成的，它的主人拥有的财富数不胜数，所谓的金钱也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挥霍的数字。 　　传闻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真实情况也不遑多让。 　　其中就有很大一部分是伊芙的功劳。 　　她活得年岁在族内属于最久远的那一批，哪怕她对金钱这方面并不是很感兴趣，平常的时候也没有特意关注过这一方面，但在时间的积累下，她所积攒下的财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富可敌国。 　　哪怕是从指头缝隙中漏出去的一小点，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数目。 　　而她又很宠小辈。 　　尤其是家族里几百年的时间里，才出现的这么一个小孩。 　　自然要把所有能想到的最好的，全都给他。 　　绕过宝石山，绕过钻石路，又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迈过无数向下的台阶，拐过无数弯绕的走廊，又打开了一扇堪称古老的机关，终于走进了一间寻常的，找不到任何特殊地方的房间。 　　这间房子里同样没有窗户，不会有阳光透进来。 　　但这里却并不黑暗，走廊两边摆满了长明灯，墙壁上还镶嵌着发光装置，保证了这里一直会有亮光存在。 　　身着红色长裙的少女，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才看向房间里那具棺材。 　　“他睡在这里。” 　　是肯定的口吻。 　　即使隔着一段很距离，血族独有的五感已经准确地捕捉到了熟悉的气息。 　　同时，萦绕在四周的，还有一道不甚明显的，独属于死亡的味道。 　　过了很久，房间里才响起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嗯。” 　　“他睡了多久了？” 　　“十五年零六个月。” 　　“那，那他什么时候会醒？” 　　“……” 　　“………” 　　伊芙偏过视线，看向阮煜。 　　她从对方的沉默中，察觉到了某种令人绝望的事实。 　　她深吸了一口气。 　　又吸了一口气。 　　慢慢地，慢慢地吐了出来。 　　伊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感觉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极为费力的事情。 　　干涩的空气滑过气管，甚至带来阵阵发痛的感觉。 　　“您可以去见见他。”阮煜低声说，“这次见过之后，就不要再来了。” 　　“我想……他们都不喜欢被打扰。” 　　棺材很大，几乎占据了大厅里一半的空间。 　　而棺材里面，躺着的却是两个人。 　　这个族里几百年才生出来的唯一的小孩，以一种极为依赖的姿势窝在另外一个男人的怀里。 　　皮肤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嘴唇呈现出花瓣一样的淡粉色。 　　浅色的长睫如同匍匐在脸颊上的蝶翼，脸上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整个人都鲜活地要命。 　　好像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露出那双浅琉璃色的漂亮眼瞳，然后懒懒散散地打个哈欠，和围在他身边的人迷迷糊糊地说上一声晚上好。 　　可阮煜也清楚地知道。 　　理智真真切切地告诉他。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您知道的，朝朝的身体一直很差，遇见那个人之后才好了一些。”像是怕吵到什么，阮煜的声音很轻，在空寂的房间里来回回荡，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它吹散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朝朝很喜欢……他，也很在意他。” 　　“但人类的寿命总是很短暂，对我们来说就像夏夜的萤火，须臾之间便熄灭了。” 　　“哪怕为了延长存在的时间，动用了转化仪式，也不过是留住了最为灿烂的时候。” 　　“………” 　　“那个人虽然是人类社会里名声响当当的异能者，栽在他手里的一代，二代数都数不清，但他终究不是被时间偏爱的种族。” 　　“在您沉睡的五十五年后……他的人生走向了终点，先是身体机能的衰退，然后慢慢是五感的丧失，到最后连手指都动不了，这样的过程也只不过用了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 　　“最后……朝朝选择和他睡在了一起。” 　　“……他说，没有那个人的世界，他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就提前和我们告别了。” 　　“他还说，让我们不要伤心，不要为他难过，因为他会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活得好好的。” 　　“即使没有机会再见面，他也会一直记得我们。” 　　“………” 　　伊芙：“……果然是小孩子。” 　　因为没有顾虑。 　　才能做出这么果断的事情来。 　　对于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可以称之为馈赠的长生，居然说放弃就放弃了。 　　伊芙虽然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很久了，但她依然想活着，想继续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一直活到世界终结才是最完美的事情。 　　哪怕这具身体活动很短的时间都需要一段长久的沉眠来修复，她也从未想过放弃自己的生命。 　　更有办法想象，自己会为了什么人，什么东西，像阮朝这样坦然地选择面对死亡。 　　她动作很轻地拂过棺木上的金丝，像是在和棺材里的人做着最后的道别。 　　少女柔软的唇瓣轻启，古老晦涩的语言从她的口中慢慢吟出，安抚着逝去的灵魂。 　　过了一会，她的动作顿住了。 　　原本还算灵动的表情又变成了那副僵硬空洞的人偶形态。 　　她慢慢地抬起头，向上看了一眼。 　　那一眼似乎穿透了无限高的穹顶。 　　“小煜。” 　　阮煜：“嗯？” 　　“他们的灵魂不在这里。” 　　阮煜：“……？” 　　说完这句莫名的话语后，少女的情绪似乎恢复了一些，不再充满阴暗低落的晦色。 　　她转过身，将棺材阖紧之后便离开了那里，一直走到门外后又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这附近有卖咖啡的吗。” 　　“我想喝。” 　　阮煜：“………” 　　“我的要求不高。”她歪着头回想了一下，“就是七十一年前朝朝曾经帮我点过的口味，好像是加了牛奶，热可可和方糖，应该很容易找到吧。” 　　阮煜：“…………” 　　虽然七十年的时间对于血族这样的长生种来说，就像七个月一样短暂。 　　但谁会记得七个月前的一杯咖啡的口味啊。 　　伊芙：“我现在就想喝。” 　　阮煜：“最近的市区离这里有三百八十五公里。” 　　伊芙：“哦，所以呢。” 　　所以最后在储藏室里找到了不知道过期了多久的咖啡豆，两个血族都没有手工磨咖啡的经验。 　　最后还是喝的速溶咖啡。 　　加了双倍的牛奶和方糖，还有半块刚拆封的巧克力。 　　一杯咖啡很快便喝完了。 　　伊芙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和记忆中的味道比对了一下。 　　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 　　太阳从遥远的东方慢慢升了起来，将那一小片天空都染成了鲜艳的，迤逦的红色。 　　迎着初升的阳光，伊芙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漂亮的，繁华的城堡。 　　轻声说了句晚安。 第109章 　　好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让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梦里那些鲜艳的色彩逐渐褪去，褪成了眼前有些单调的白色。 　　阮朝用手遮住了眼睛, 遮住了那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过刺眼的光芒。 　　适应了好一会之后, 他才慢慢移开手掌。 　　有些好奇地观察四周。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 纯白色的房间, 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目之所及都是一片虚无的白色，让人有些分不清楚边界，没办法估算它的空间大小。 　　但很明显,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在。 　　安静地有些诡异。 　　“系统？” 　　空荡的意识里没有像往常一样，响起那道活泼的机械性声音。 　　他和系统的链接像是被人为切断了一样, 再也没办法感受到意识另一边所连接的小生命体。 　　阮朝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嘴唇。 　　他扯掉身上透明的连接线, 然后摸索着从禁锢自己的机器体内坐了起来, 试探着向外走去。 　　整个身体都软绵绵的, 像是棉花一样使不上一点力，两条腿宛若美人鱼的小尾巴刚转化过来的, 十分敏感。 　　光是做了这么简单的动作, 他就累地气喘吁吁。 　　而且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该怎么形容呢。 　　就是一种很古怪的滞涩感。 　　像是缺了润滑油的机器, 链条转动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这种, 身体和意识不相匹配的滞涩感。 　　阮朝做出了抓握的动作。 　　大概延迟了0.1秒，他的手才握成拳头。 　　“编号HSWEFG7539126宿主, 容我提醒您, 您的身体刚刚修复完善, 需要三到五个系统时进行缓冲, 才能恢复到行动自如的程度。” 　　空间里忽然响起了一道机械性的女性嗓音。 　　她和系统给人的感觉很像，但显然她的语气缺乏感情，充满了无机质感的味道。 　　“您已成功完成考科任务, 评级：S级，完成度：97%，考核评定：优秀，推选人评价：完美。现已加入正式任务者候选人系列。” 　　“我们已遵照合约，修复了您的身体，将您所在世界的时间扭转至发生车祸之前。” 　　“此时，一切尚未发生，死亡的阴霾尚未笼罩在你的身侧，你的人生依然拥有无限可能。” 　　阮朝愣住了。 　　他的表情下意识焕发出欣喜的神色，但下一刻又变成了迷茫，漂亮的浅色眼瞳也充满了茫然的情绪。 　　他说：“我的任务……完成了？” 　　机械化的女性嗓音给出了毋容置疑的肯定答复。 　　“是的。” 　　“恭喜您，编号HSWEFG7539126宿主，您很优秀，任务完成地十分出色，相关成绩在往届宿主中排名可达前0.001%。” 　　少年弯一下唇角。 　　但很快他又垂下了眼睫，微乱的额发散落下来，遮住了颤动的眸光。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安静的房间里才响起他的声音。 　　“我的系统呢？它没有跟着我一起回来吗？” 　　女性机械音回答：“您的主管系统尚未苏醒，仍在休眠中，若您需要它的陪伴，我可以提供叫醒服务。” 　　“叫醒服务为额外性服务，一次收取十星……”女机械音忽然卡顿了一下，突兀地转变，“变更，若是您的话，我可以免费提供。” 　　阮朝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转变了话锋，他也没有过多探究，只是道：“那麻烦你帮我叫醒它吧。” 　　“好的。” 　　“您的主管系统将于五分钟之后拜访，请您做好接待准备。” 　　阮朝：“………” 　　女机械音没有欺骗他，在心中默数了三百左右个数之后，一只长着尖尖猫耳朵的灰色机械小球，扇动着翅膀撞开了白色的房门，一边喊着朝朝一边大张旗鼓地闯了进来。 　　见到阮朝之后，脸上的可视电子屏变成了o(＾▽＾)o。 　　“朝朝！” 　　“我在这里！” 　　它一个飞扑冲到了阮朝的怀里，先是用两个短短的翅膀抱着他，最后发现翅膀实在太短了，完全没有办法充当成手臂的效用，最后只能放弃，退而求其次地选在窝在他怀里撒娇。 　　系统从左边蹭到右边，从右边蹭到左边，再从前边蹭到后边，把阮朝的衣服都蹭出了明显的褶皱。 　　阮朝被它弄得很痒，捧住了它的身体，不让它乱动。 　　又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系统舒服地眯起眼睛。 　　“朝朝你睡了好久，我来看过你好几次，你都没有醒，在这期间我还做了一次全方位的体检，休眠了整整十个小时呢。” 　　阮朝碰了碰自己的脸，有些讶异，“我睡了很长时间？” 　　系统：“确实挺久的……不过这都是正常的啦，主系统说你的身体受损很严重，就算修复好了，意识融入进去里也需要适应的时间。” 　　“你和我们不一样，碳基生物的身体一般都很脆弱，再怎么小心仔细都不为过。” 　　阮朝又握了一下拳头，这次的反应速度要比之前快上许多，但很是会有很轻微的僵涩感。 　　“有镜子吗？我想看看自己。” 　　“提供镜子为额外服务……”一直安静的机械女声再次插话，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变更，已生成。” 　　话音刚落，一片镜子出现在不远处白色的墙壁上。 　　阮朝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慢，像是蹒跚学步的孩童，走得磕磕绊绊的，有一瞬间还同手同脚了起来。 　　只是短短的十几米的距离，他却用了两分钟的时间才走过去。 　　明亮的镜子里映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额发有些长，还有些乱，眼睛是很好看的桃花的形状，眼尾略略向上翘，鼻梁挺直，笔尖挺翘，嘴巴的颜色有点像榨过汁后的草莓，又红又软。 　　……和其他任务世界里没有什么区别。 　　却莫名多了几分真实的感觉。 　　阮朝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向前触碰，指尖碰到了冰凉的镜身，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编号HSWEFG7539126宿主，友情提醒，您的剩余停留时间已不足一系统时，超过规定时限，收容区将不再提供收容服务。” 　　阮朝：“……是要续费吗？” 　　“否定。”机械女音回答，“是要做出选择。” 　　“现有两个选项供您做出抉择，请您审慎考虑。” 　　“选择一，返回初始世界。” 　　“我们会将时间调动至您发生车祸之前，消除您之后生命里的所有不幸事件，您的人生将重新开始，财富，地位，权力……只要是您想要的，一切唾手可得。” 　　“简言之，您的待遇将调升至为小世界的命运之子，世界意志将无限偏爱于您。” 　　阮朝：“也就是说，我会变成主角？” 　　机械女声补充：“但您并不需要承担任何属于主角的责任。” 　　“这还真是……”阮朝道，“充满诱惑性的条件，我好像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理由。” 　　机械女声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但我还是越距建议您，听完第二个选项再做出抉择。” 　　阮朝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 　　一片寂静。 　　阮朝在心中从一数到十，又从十数回一。 　　这样的时间间隔已经远超过了机械智能反馈的时间。 　　但这道陌生的机械音好像遇到了什么故障，迟迟没有作出反应，也没有给出所谓的第二个选项。 　　阮朝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的主管系统，系统由符号组成的可视表情也是不明所以的茫然。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又过了大概十几秒钟的时间。 　　机械女声终于再次开口说话了，但所说的内容却和之前的谈话毫无关系。 　　就像是一部电视剧播到正精彩的地方，赞助商忽然在里面插播了广告。 　　“现插播一条全域推送消息。” 　　她用冷漠的，毫无感情的，掺杂着些许金属质的，无机质声音如此说道。 　　阮朝：“……？” 　　“编号AAA-000000S1任务者已成功开辟XD-35567，XJ-48954，XX67934，YZ-20986小世界……打破了他上一次留下的最短时限记录，并以100%的完成度将其纳入管理局管理范围，额外扩充了跃迁所需能量……S1任务者的作为，于他的辉煌履历中再次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让我们恭贺他。” 　　画外音是整齐一致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鼓掌的声音。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道慢半拍的掌声在阮朝身边响起。 　　他寻声望过去。 　　灰色的机械小球正眨着星星眼，用翅膀费力地鼓掌 　　阮朝：“………” 　　全域插播的消息仍在继续。 　　“S1任务者已连续多年蝉联排行榜首位，累积积分以亿为单位，所经手的任务无一败绩……真是不可思议。” 　　机械女声用平淡的，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说着感慨的话语。 　　“哪怕封锁记忆完全沉浸于角色扮演中，S1任务者也依然有着十分出色的表现，在众多任务者中遥遥领先，再一次印证了这样一个不争的事实，天赋生来俱有，不会因为外界变化而改变，任务者与任务者之间的差别，往往比人类和机械的差别还要大。” 　　…… 　　阮朝：“还没夸完吗？” 　　这条莫名其妙的消息插播，居然需要这么长时间。 　　也不知道是机械的自发崇拜行为，还是赞助商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他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广告”结束。 　　又过了整整三分钟的时间，才接近尾声。 　　“S1任务者仿佛天生便属于开疆拓土的前线，无数濒临破碎的小世界被他所拯救，不管是多么凶恶复杂的险境，他都可以凭借实力扭转困境，化险为夷。” 　　“他的完美表现果然无愧于主系统曾经赐予他的代号……” 　　“星。” 　　“燃烧的恒星。” 　　原本无所事事，撸统的少年动作忽然顿了顿，眼睫很轻地颤了一下。 　　在这场没有任何征兆，0帧开场的赞美词中，因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字而失去表情控制。 　　甚至会不由自主地，自作多情地去想，这些话会不会是有意对他说的。 　　是另外一个人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借助机械来暗示他。 　　…… 　　“编号HSWEFG7539126宿主，很抱歉无顾占用了您三分四十七秒的时间。” 　　“……以上虽然经过我个体的艺术加工，但确实是S1向全域——76903216个位面管理域，6543219876个管理区，7321579…5323管理所，向此时所有清醒的任务者和宿主紧急推送的一条消息。” 　　“根据现有的数据库对S1任务者的行为推测，有99.54%的可能性推断，他是在找人。” 　　“不过……”机械女声话音一转，“凭借S1的高位权限，只要他想，完全有能力在0.65秒中锁定任何一位任务者或宿主。” 　　“再者，于十五分四十五秒前，S1私人账户忽然向我的账户转账了十星币。” 　　“五分十五秒前，S1私人账户再次向我的账户转账了二十五星币。” 　　“排除系统紊乱，数据故障，黑客入侵，病毒传染，S1忽然抽风……等等原因。有99.99998%的概率推断，这两次的转账原因是由他代扣的，我向您收取的额外费用。” 　　“叫醒服务–十星币。” 　　“镜子–二十星币，代购买服务–五星币。” 　　………… 　　“由此可以推出结论。” 　　“编号AAA-000000S1任务者想要找的人，是您。” 第110章 　　纯白色的系统空间里, 安静地只能听到少年有些乱的呼吸声。 　　显现出因为这句话，他的内心产生了多么大的波动。 　　机械女音体贴地给了他一些平复的时间。 　　过了一会之后，才冷静地说出阮朝可以选择的第二个选项。 　　“选择二, 留在位面管理域, 成为一名正式的任务者。” 　　“扣除复活身体的积分, 你名下的积分还可供您停留在A—1000746域三十二年五个月零八天整。” 　　阮朝愣了一下, 混乱的思绪让他下意识地未经过思考就顺着她的话语道：“也就是说我可以摸三十二年的鱼，再去打工挣积分了？” 　　“………” 　　“如果您可以接受三十二年的居无定所，不进食任何食物, 不娱乐，不产生任何必要的非必要的消费, 这些积分确实足够您存活三十二年。” 　　完全机械化的女性嗓音不含任何偏颇之处, 冷淡地像是一汪永远不会流动的池水, 也不会因为任务者偶尔犯蠢的提问而露出异样的情绪。 　　明明对方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和之前也没有什么两样。但阮朝还是觉得自己从中听出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他摸了摸自己泛红的脸颊，大概了解所谓的位面管理域, 就和他之前所在的世界一样, 所有的地方都要花“钱”。 　　只不过这里唯一的通币, 是通关任务世界后所获得的积分。 　　而且, 不只是简单的衣食住行需要花费积分，就连停留在位面管理域的时间, 都需要积分购买。 　　若是积分不足, 就会被随机扔到任务世界里, 打工挣钱。 　　什么时候挣够了, 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 　　可恶的资本家，就像躲在角落里的蟑螂一样，永远不会灭绝。 　　但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 　　因为他现在……有了一个不得不留在这里的理由。 　　阮朝在心里默默计算了剩下的积分，扣除必要的开销，自己大概还可以在管理域待多久。 　　结果……不容乐观。 　　因为他不仅要养活自己，还有一个系统要养。 　　养系统比养人还要复杂。 　　在搜索平台简单地查询了一下，就搜出来一大堆的必要事项，还有人专门为此列了个清单。 　　系统的充电设备，充电费用，进食的能量棒，各种小零食，查询资料时需开的会员，开放的系统商城里每个月必备的资金维护，以及系统更改装扮的设计费，版权费……这些都是一笔不菲的消费。 　　阮朝手指收紧，已经开始感受到负担和压力了。 　　系统见状，也不在旁边飞来飞去，同样露出了一个忧虑的表情。 　　在任务世界里，这些花费都可以向主系统报销，但在管理域里不行，什么东西都要自己花钱。 　　遇到阮朝之前，系统也刚诞生不久，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个统，饥一顿饱一顿的，平常全靠要好的朋友接济，才没有变成流浪统。 　　直到它遇到了阮朝，在众多系统里灰头土脸地抢到了自己喜欢的宿主，它的命运才发生了改变。 　　“朝朝，我还有一点私房钱。”系统小声小气地说，它伸出翅膀，在胸口的小口袋里掏了掏，又掏了掏。 　　与此同时，阮朝腕间透明的手环，响起了一道清楚的提示音。 　　“滴，你收到一笔新转账。” 　　系统眨着大眼睛，十分乖巧地说：“这是我任务结束后收到薪水，还有之前攒下的……都给朝朝。” 　　那笔转账的数额还没有阮朝积分的零头多。 　　但确是系统所有的存款。 　　管理域对系统的压榨显然远超于任务者，给予它们的工资只堪堪足够它们生存，若是没有宿主愿意养自己的主管系统，它们应该会活得很……可怜。 　　即使这样，系统还是毫不犹豫地将这笔积分转给了阮朝。 　　阮朝感觉自己的心软了软。 　　他将积分存好。 　　打算先替系统攒着，并不准备花这笔积分。 　　阮朝对于他所在的世界并没有什么留恋的地方，他没有父母亲人，也没有亲密的朋友，而在管理域他并不是孤单一个人，他要挣积分，有系统要养，而且这里……还有那个人在。 　　所以他没有犹疑多久，就做出了选择。 　　任务结束后。 　　以前暂时存放的感情记忆全都回归到了他的身体里，他对那个人的印象更加……深刻了一些。 　　是只要想到他，就像是吃了一个不熟的柠檬，心口泛起轻微的酸涩的感觉，然后一直往外蔓延。 　　让人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想要流眼泪的冲动。 　　阮朝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想要留流出的泪水全都忍了回去。 　　在机械女音的提示下，走出了纯白色的收容区。 　　打开那扇平平无奇的房门，阮朝终于来到外面的世界。 　　A-100746管理域。 　　碧蓝色的天空，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车水马龙的街道，以及不远处宽大的电子广告牌都让人无比的熟悉。 　　就像回到了现代社会。 　　回到了繁华的大都市。 　　但很快阮朝便发现了那座熟悉城市所没有的东西。 　　路过的行人，只是垂下眼睛在手腕间轻点了几下，身影便幻化成一堆透明的数字凭空消失。 　　而周围的人全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好像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系统临时查了资料，摆出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解释，说他可能是心血来潮接了任务去了任务世界，也可能是逛街逛累了，通过传送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是的。 　　只要积分足够。 　　你可以在管理域施行任何你能想到的，以及想象不到的奇幻手段。 　　因为这里汇聚了所有小世界存在的科技和魔法。 　　定域传送也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项功能。 　　阮朝有些好奇地在商城里搜索了一下，发现传送一次需要一千积分起，马上就打消了想要尝试一下的念头。 　　虽然他的积分足够他大手大脚地度过很长一段时间，但阮朝还是很没有安全感，总觉得要节省一些，再节省一些。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实在太陌生了。 　　除了系统以外，他谁也不认识，什么也不知道。 　　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心中空荡荡的，没有半分归属感。 　　有人陆陆续续从他身边经过，他们全都长着一张陌生的面孔，看向他的眼神也没有任何波动，只偶尔会好奇地回头瞥他几眼，大概是在奇怪他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 　　在这里向远方望过去，全都是看不到尽头的高耸入云建筑。 　　阮朝第一次意识到天大地大，没有小世界里主角和工具人之间必备的联系，没有剧情的推动，想要找到一个人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阮朝低下头。 　　扣了一下手指。 　　不抱任何希望地询问系统，问它有没有什么有关于S1的线索，或者知不知道他会出现在哪里，他家在哪，嗯……要是能要到他的联系方式就更好了。 　　系统好像很早之前就等他问这句话了，仰着一张可爱的电子屏小脸，轻声道。 　　“我知道的。” 　　“在你醒过来之前，S1就把他的私人通讯号码发给我了。” 　　“而且……”系统顿了一下，继续说，“在通讯器匹配到你的个人信息时，他应该就向你发送好友申请了。” 　　阮朝眨了眨眼睛，难得的感到了些许无措：“这……这样吗。” 　　他点开腕间的手环，的确在通讯界面看到了一个消息提醒，红色的点点十分引人注目，还在一闪一闪的，似乎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似的。十分显目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阮朝抿了抿唇瓣。 　　虽然想要见到那个人的期待就要从心口中满溢了出来，虽然他满打满算才分别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虽然他还是很想，很想，很想他。 　　但是…… 　　但是…… 　　他的手指慢慢收紧。 　　不知道是近乡情怯还是因为一些什么奇怪的，乱七八糟的原因，他感到十分的紧张。 　　紧张死了。 　　他故作淡定地点了右上角屏幕上小小的叉号，因为手指在抖，第一次没有点成功，第二次才点了上去，关闭了通讯界面。 　　“我…我现在还有事情要…要忙，那…那我等会再回他好了。” 　　阮朝没有说假话。 　　他确实有事情要忙。 　　还是现在最重要的大事。 　　他要找个住所，然后再买一些东西，收拾一下。 　　不然的话，要是有人来，都没有地方待。 　　阮朝在原地呆了许久，才慢吞吞地走出了街边的阴影，刺目的阳光照在了他白皙的皮肤上，他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一下。 　　阳光只是阳光。 　　除了温暖并没有带来什么其他的感觉。 　　阮朝愣了一下，才慢慢伸出了手。 　　太阳也随之落在了他的掌心。 　　…… 　　阮朝在附近租了一间公寓，简单的两室一厅，月租居然需要五万积分一个月，远远超过了他的预算。 　　但这里的租金普遍如此，数字后面都是好几个零，看上一眼都让人觉得头脑发晕。 　　阮朝连续对比了十多套的房子，最后发现还是第一套最为便宜适用。 　　租完房子之后还要购买各种日用品，不过这个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在商城挑选完之后，五分钟之内就会配送到指定地点。 　　忙了好久的阮朝终于可以坐下休息休息了。 　　他将能量电池拆开了一个，递给了系统。 　　自己拿起一块三明治吃了起来，填饱了早就饥饿的肚子。 　　因为上个世界的身份是一只厌食的小吸血鬼，阮朝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正常的食物了，即使这个三明治的味道并不多么出众，他也吃得很开心。 　　他很快便解决了一个。 　　然后又吃了一个。 　　擦掉了嘴边的碎屑之后，在心中做了好久的准备之后，他才点开了腕间的手环。 　　盯着那个好友申请又整整看了五分钟的时间，才点下同意的按钮。 　　阮朝斟酌着词汇。 　　对话框里先后出现了你好，嗨，好久不见，是我，阮朝……然后又一个字接一个字的消失。 　　就在阮朝还在纠结如何开场的时候，对面就像是一直守在通讯器旁边，已经秒回了消息。 　　“朝朝。” 　　这两个字好像让时光开始倒流，流回他之前在小世界里做任务的时候，那个人也喜欢这样称呼他。 　　这一点，好像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还没等阮朝从回忆里走出来，通讯界面很快便显现出了下一句话。 　　“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阮朝顿住了。 　　思绪回到了此刻的现实中。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刚刚收拾好的客厅明亮温暖，他窝在松软的沙发里，怀里还抱着一个圆滚滚的毛绒小熊。 　　系统在欢快地啃着能量棒，小翅膀兴奋地扇来扇去，嘴巴里还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阮朝坐直了身体，用纸巾擦了擦汗湿的手掌，打字。 　　“现在？” 第111章 　　过了好一会, 通讯器那边才有了反应。 　　好像对方也要字斟句酌好些时间，才会小心翼翼地发过来。 　　“嗯。” 　　“可以吗？” 　　阮朝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好快，手指也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眼前的屏幕莫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他找了好久原因才发现是自己哭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眼睛里蓄满了眼泪, 有一滴泪水穿过了透明的虚拟屏幕，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激起了一片小小的涟漪。 　　他有些惊讶地擦了下眼角, 温热的湿意停留在柔软的指尖上。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 　　真奇怪。 　　他明明没有什么伤心，难过的情绪, 难道人在感到开心的时候, 也会不自觉地流下泪水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在和这个人联系上之后, 他确实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 前所未有的开心。 　　以及留在这里，心中一直萦绕的浅浅不安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也迫不及待地, 想要和对方见面。 　　“当然可以！” 　　坐在沙发上神色稍显紧张的少年红着眼眶, 偏过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但现在已经很晚了, 再过一会天都要黑了，不过我正好租了房子, 有两个房间, 如果太晚的话, 你刚好可以住到家里。” 　　等等, 等等，等…… 　　阮朝动作微顿，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这几句话发过去, 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暗示他什么啊，虽然他们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一个遍，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还可以算的上是第一次见面。 　　而且他连男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不行不行不行。 　　不能这样发。 　　阮朝想要删掉，却不小心按倒下面的发送键。 　　而这一次对方发信息的速度要比刚才要快上许多，甚至他都没有来得及撤回，一个明晃晃的好字已经出现在了屏幕上方。 　　阮朝：“………” 　　“你住在哪里，我去找你。” 　　阮朝抱着玩偶熊在沙发上滚了好几圈，滚得衣服都乱了，侧边的头发都翘了起来。 　　滚完之后，他面无表情地坐起来，将定位发给了对方。 　　然后下一秒，他的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 　　这么快的吗？ 　　头顶翘起一小缕头发的少年，眨了眨眼睛，浅色的瞳孔中尽显茫然的情绪。 　　过了一会，他才想起来。 　　对方肯定很有钱。 　　能在全域插播消息，被收容区管理系统夸了数分钟的S1任务者，名下的积分肯定是个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数目，根本不是他这个才经历了几个世界的小人物可以比拟的。 　　也就是说他还在担心怎么养活自己和系统，为了省钱吃最便宜的速食三明治的时候，对方早就已经实现了财富自由。 　　让阮朝望而却步的定点区域传送，对于财大气粗的S1来说也不过是随便洒洒水的程度。 　　阮朝要开始仇富了。 　　但他又想了想，（虽然他还不知道S1的长相和真实姓名，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将任务和现实混为一谈，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像在任务世界一样喜欢自己。），还是理所当然地认为S1的积分就是自己的积分。 　　门外又响起了一声敲门声。 　　很轻，也很有礼貌。 　　阮朝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又将不知什么时候掖进去的袖口快速地翻过来，跑过去开门。 　　指节按在了门把手上。 　　阮朝微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紧张的情绪，一把拉开了门。 　　炽白色的感应灯光洒落下来。 　　照亮了面前的一切。 　　他对上了一双深黑如墨的，比夜空还要深邃的眼眸。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泛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比夜晚最璀璨的星星还要漂亮。 　　阮朝愣住了。 　　眼前的人有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眉峰的弧度稍显锋利，鸦羽般乌黑浓郁，眼皮的褶皱有些深，垂着眼眸看人的时候，让人有种心口一紧的感觉。 　　他长得很高，阮朝几乎要仰着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脸。 　　没有见过，是不认识的人…… 　　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不少熟悉的地方，只是这么一会的时间，阮朝好像就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好几个人的影子。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变快了一些，嘴边涌起了好几个名字，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两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盯着彼此看了好长时间。 　　最后还是系统发现了异样，扇着翅膀飞过来，打破了安静。 　　“咦，朝朝，是有客人来了吗？” 　　它歪着脑袋，有些好奇地盯着男人看了一会，显示屏上面的表情慢慢变成了三个叹号。 　　“哇！原来是另一个主人回来了！” 　　阮朝：“………” 　　…… 　　刚租好的房子还有好多的东西都没来得及买，没有饮料没有茶叶，但还好还有干净的杯子，阮朝只能给男人倒了一杯白水。 　　男人接了过去，“谢谢。” 　　热水好像有点烫，氤氲出的热汽模糊了彼此的脸。 　　他的神色看起来很冷静，呼吸的频率不快不慢，挺直了脊背坐在阮朝的旁边，偏过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直直地盯着他看。 　　然后，男人就这样面不改色地将整杯热水一饮而尽。 　　阮朝：“……不烫吗？” 　　“还好，没感觉到烫。” 　　真的假的。 　　阮朝狐疑地看向他，没从他的脸上找到一点勉强的意思。 　　“好吧，那你还要喝吗？我再去给你接一杯。” 　　“好。” 　　阮朝又去给他接了一杯热水。 　　男人再次全都喝掉。 　　喝过水的玻璃杯还是烫的，握在手掌心里都烫的手疼，可以想象的出里面的热水会是多么惊人的温度。 　　阮朝：“………” 　　他将空水杯往旁边藏了藏，打消了再倒一杯的心思。 　　阮朝没话找话地问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比你醒的要早一些。” 　　“哦。” 　　阮朝想起来上个世界确实是他先死掉的，自己又是找沉眠的地方，又是和亲朋好友告别花费了很长的时间，男人先醒来确实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还以为…以为你会选择回去。” 　　“回去？”阮朝怔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以为我会回到我的世界。” 　　男人嗯了一声。 　　倒不是觉得自己在阮朝的心中地位很低，所有的筹码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原生世界重要，只是他一向喜欢做好万全的准备。 　　阮朝留在位面管理域是一个方案，回到原生世界就又是另外一个方案。 　　选择在这个时候问出这句话，也不过是想要听到阮朝会不会说出自己想听的那句话。 　　少年沉默的时间有些过于久了。 　　男人的呼吸节奏变快了一些，瞳孔微微收缩，放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在想要不要换个话题。 　　毕竟在这之前，他准备好的聊天方案就有数十个，总不会让两人之间陷入不必要的冷场，让阮朝觉得他是个无聊的人。 　　1 　　他刚想开口转移话题，就听到少年很轻地笑了一下。 　　在那些属于他的，被尘封在灵魂深处的记忆里，明明见过很多次阮朝露出这样的笑容。 　　但他还是被惊地愣住了好了一会。 　　像是个傻子一样，只会呆呆地盯着他看。 　　那些什么聊天话术，备用方案，全都在这一瞬间飞出了脑外，以至于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下意识地伸出了手，点在了那张脸颊上，好像盈满了蜜糖的梨涡。 　　“那你觉得……我会是为了你留下来的吗？”他喜欢了好久的人这样问。 　　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我不敢这样想。”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他或许会发疯。 　　阮朝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手掌也落在了男人的脸上。 　　像很久很久以前，忘记了在哪个世界里，又或者每一个世界都有这样的习惯，先是碰了碰他的眼睛，又摸了摸他又黑又长的眼睫。 　　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好像他们一直在一起。 　　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外表，都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隔阂和阻碍。 　　“我们所经历的时间，要远比过去的十八年长得多的多，你应该自信一些。”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此刻凝滞住了。 　　然后集中在胸口的血脉里，鼓鼓的跳动，狂妄地发起烫来。 　　“当然了。”少年又弯起眼睛，笑容又变得生动起来，“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系统。” 　　阮朝捞起一旁还在啃能量棒的灰色的机械小鸟团子，将它抱在怀里，“它陪了我很长时间，我也舍不得离开它。” 　　莫名被戳的系统：“……” 　　它当然也舍不得离开朝朝。 　　但在这个时候，朝朝在S1面前提起它，它的处境会不会有点危险。 　　系统十分警觉地，小心翼翼地，头感十足地抬起头，正好对上男人垂下来的，冷漠的眼神。 　　系统倒吸了一口凉气，全身都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它一头扎在了阮朝的怀里，不敢面对现实。 　　不过很快，男人就移开了视线，似乎是对它成为阮朝选择留下的原因并没有十分的敌意。 　　系统松了口气。 　　它从阮朝怀里探出头来，抓起能量棒很有眼力的地飞到了客厅的一角，争取做一个并不惹人注目的电灯泡。 　　咔嚓咔嚓咬了一会。 　　它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瞄过去。 　　朝朝正在和那个男人分他买来的蛋糕。 　　蛋糕上堆满了朝朝喜欢的水果，边缘一圈还用果酱歪歪扭扭地写着朝朝永远开心。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系统是个新统，它有意识的年岁并不长久，但也从别人的口中听过S1的名号。 　　他是位面管理域成立以来，第一批开拓小世界的任务者，凭着出众的天赋，杀伐果决的手段在众多小世界中无往不利。 　　只要有他在，再困难的任务都有被攻克的余地。 　　千年，万年，他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从不出错，永远走在最前线。 　　系统没有见过他。 　　只是听过他的传说。 　　这样的存在，比起人来说，其实更像无所不能的神明，连主系统都对他的来历讳莫如深。 　　冰冷，没有感情，高高在上。 　　它悄悄摸摸地盯着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看到他的脸上被朝朝抹上了奶油，唇角却还洋溢着温柔宠溺的笑容，最后一丝冷漠的气场都消失不见了。 　　系统摇了摇头，讲那些不符的形容词汇全都甩出了脑后。 　　阮朝从冰箱里拿出了之前买好的果酱，在蛋糕上认真地写上了星星永远开心。 　　系统坐不住了，快速地飞过去。 　　“我也要，我也要，我也……”危险的眼神又落在了身上，系统挺直的脊背，仗着有人撑腰，胆气十足地说出来，“要！” 　　“好啦好啦，不会落下你的。” 　　阮朝将碍事的草莓吃掉，又用叉子叉了一块芒果喂到男人的嘴里，腾出地方后，他又专注地写了六个字。 　　系统永远开心。 　　善良的，可爱的，热爱生活的人总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 　　而高高在上的，冷漠的，没有感情的“神”，有了刻入灵魂的锚点，漫长的生命也终于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