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战神他今天又在演戏》作者：哈哈儿【完结】
　　简介：
　　江燃穿成一本烂俗多角虐恋小说里的炮灰。
　　原著炮灰懦弱怕死，又爱慕虚荣，像菟丝花一样依附强者，最后被所有人厌恶，身败名裂，悲惨死去。
　　系统（高冷）：“扮演好角色，被所有男主角虐身虐心，走完原著剧情，等到角色死亡后你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
　　江燃：“呵呵，没问题。”
　　他开始认真地虐身虐心。
　　前途无量的龙傲天竹马，打压他的前程，强迫他做自己的副官。
　　帝国皇帝的私生子，直接踩在脚底下碾压，疯狂嘲讽言语羞辱。
　　凶恶残忍的星盗首领，一见面就往死里揍，打得对方天天拄拐。
　　未来权高位重的联邦议长，处处针锋相对，差点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很快，系统痛哭流涕地跪在他面前，哀求：“大佬，下手轻点，男主角们要被你揍死了！”
　　江燃：“不虐他们的身，又怎么虐我的心？”
　　然后下手更狠。
　　依靠武力值，他顺利成为威震星际的银河战神，所到之处，敌人闻风丧胆。
　　爽快地走完剧情，江燃在角色死亡后回到现实世界。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死后，龙傲天竹马毅然叛出帝国，成立反叛军，将他奉为精神领袖。
　　星盗首领从此魂牵梦绕，夜夜流泪。
　　联邦议长处心积虑，对着一具尸体尝试复活。
　　帝国私生子铤而走险刺杀皇帝，只为实现他曾说过的平等世界。
　　不多时，系统再次找上门来哭诉：“大佬，救命啊！自从你死后，男主角们都疯了，整个原著世界都快被他们拆完了。”
　　江燃：“啧！加班啊……”
　　还不等他拒绝，系统再次将他丢回那个破世界。
　　猝不及防死而复生的江燃：“……系统，你缺德不！”
　　得知他复活的消息后，故友旧敌们跨越万水千山，纷纷来寻。
　　面对自己曾经的副官、下属、敌人，以及未来可以预见的各种尴尬局面，重新复活的银河战神，此刻只想躺平摆烂。
　　“其实我失忆了，你们信吗？”
　　……
　　深情副官攻 X 万人迷大佬受
　　内容标签： 强强 机甲 星际 轻松 反套路 剧透
　　主角视角：江燃 闻弦歌
　　配角：天灾星 秦霜耀 沈白青
　　一句话简介：打脸也是演技的一部分！
　　立意：自立自强，向往光明。


第1章 
　　今天是灰雾帝国机甲学院的毕业典礼。
　　映满星辉的穹顶下，全校师生到列。
　　按照学院历来的传统，每届毕业生中最优秀的前三名，将在毕业典礼上获得荣耀的嘉奖，为他们进入军队前增添一份光辉的履历。
　　恢弘盛大的演讲台上，肥胖秃顶的老校长满面红光。
　　他抬手整理一下鬓角边残存的宝贵头发，然后清清嗓子，在全校师生期盼的目光中，骄傲地念出本届优秀毕业生的名字。
　　“第三名，B级精神力，机械维修师——闻弦歌！”
　　在骤然响起的嘈杂声中，一名个子高挑，气质温和，样貌清俊的毕业生，缓步走上演讲台。
　　不顾其他人的议论，老校长笑眯眯地看向眼前的学生，满意地点点头。
　　闻弦歌出身平民，精神力只有B级，本来没有机会接触任何作战机甲。但他却另辟蹊径，选择了机甲设计工程专业，成为了一名出色的机械维修师。
　　这份优秀，甚至让他进入学院前三的行列。
　　作为一名老师，很难不喜欢这样的学生。
　　而除了他还有……老校长想起另一名更令他得意的学生，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加深几分，提高声音继续喊道：
　　“第二名，A级精神力，战斗机甲操作师——江燃！”
　　没有人应答。
　　老校长的心里突然一紧。
　　今天如此重要的日子，那个向来纪律散漫、桀骜叛逆的刺头，不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老校长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再次念出对方的名字。
　　还是无人回应，演讲台上空落落的。
　　台下的学生不禁好奇地四处张望，寻找不知身在何处的第二名，而老校长的脸都已经绿了。
　　就在这万分尴尬的时刻，刚刚走上台的闻弦歌，忍不住悄悄叹口气，主动开口：“我去找他回来。”
　　……
　　“第二名，A级精神力，战斗机甲操作师，江燃。”
　　“战斗机甲操作师，江燃。”
　　“江燃！！”
　　他的名字不断回荡在礼堂空旷辽阔的穹顶内，老校长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心平气和，再到焦躁不耐，直至气急败坏。
　　而此时，江燃正在试图掐死系统。
　　只可惜，系统没有脖子，甚至不存在于现实的物理空间，他也就无从扼住命运的咽喉。
　　在外人眼里，也许此时的他正在掐一团空气，像个精神疾病未愈的疯子。
　　终于，演讲台上的老校长满脸通红，抬手抹了抹秃顶脑门上的汗珠，放弃了喊他的名字。
　　同时，江燃也放弃了掐死系统的打算。
　　系统死里逃生，依然摆出一副高贵冷艳的范儿，飘到他身旁，提出疑问：
　　“经过宿主的努力，开启原著的必要条件《学院的毕业典礼》已经达成，剧情正式开始，为何宿主会突然情绪失控，做出这种不理智的行为？”
　　刚刚放弃谋杀的江燃，冷笑一声，斜睨着对方：“我待在这个破世界里已经整整十年，你告诉我，那该死的智障剧情现在才正式开启？”
　　他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这具身体还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他压根想不到自己会在剧情开始前，无谓地蹉跎十年光阴。
　　“将宿主送入原著世界时计算失误，很抱歉将宿主提前十年送来，但你刚才试图谋杀系统的行为，依然是无效且情绪化的。”
　　系统即便是在道歉的时候，声音依然单调得令人厌烦。
　　江燃放松身体，斜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懒懒地挑眉：“无效，但解气。”
　　系统：“你我的合约依然有效，在不改变关键剧情点的情况下，等你完成所有任务后，就可以回归属于自己的真实世界。”
　　“呵，任务……”
　　江燃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铁皮烟匣，从中抽出一支没有滤嘴的香烟，放在唇边叼着，却没有点燃：“你一直在浪费我的时间。”
　　系统：“原著时间线已经开启，第一个任务——你必须和男主角闻弦歌待在一起，进入同一艘星舰服役。”
　　他穿越的这个世界，是由一本多角虐恋的狗血小说所构建而成。
　　在原著里，这个与他同名的炮灰江燃，是一个懦弱无能且愚蠢贪婪的角色，一直活在别人的庇护下，像一株柔弱的莬丝花一样死缠着强者。
　　故事的一开篇，就是炮灰在竹马闻弦歌的庇护下，侥幸进入机甲学院，磕磕绊绊地勉强毕业。为了继续获得竹马的庇护，他又在毕业的时候，死皮赖脸地要求和竹马进入同一艘星舰服役。
　　想起原著小说里各种令人纠结的剧情，江燃不禁眉头一皱：“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过马路的时候，手里为什么要攥着这本破书！”
　　不然，他出车祸后又怎么会进入这个充满虐恋的狗血世界。
　　系统：“既然你不喜欢这本书，当时为什么又偏偏带在身上？”
　　听到这句质疑，江燃并没有回答，只是抿紧嘴角的烟，眼神瞬间晦暗下来，脸上神色不明。
　　就在他短暂出神的片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旁边探出，轻轻掠过他的唇角，将他叼在嘴里的烟抢走。
　　“你果然在这里。”
　　身旁传来一道熟悉又无奈的声音：“从小到大，你喜欢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习惯怎么就改不了？”
　　江燃头也没抬：“小弦。”
　　“阿燃。”
　　来者从一旁走出，凑到他身前，俊雅的脸庞上写满担忧：“今天是毕业典礼，台下甚至有军部的人前来观礼。你平时耍脾气也就算了，在这种重要时刻不要随意任性，为你自己日后的前途着想，好吗？”
　　然后，对方又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抢过来的烟，语气更加无奈：“你明明不会抽烟，却偏偏整天叼着耍酷……等会儿你还要上演讲台，一副叼着烟的军痞模样可怎么行？”
　　听着他的唠叨，江燃忍不住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对方。
　　自己眼前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就是小说里的竹马，闻弦歌。
　　闻弦歌在原著剧情里，颇有些龙傲天的味道。
　　他本是从贫民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孩子，明明只有B级精神力，却因为要保护自己柔弱的莬丝花朋友，所以不得不冒着极大的风险，强忍剧痛，借用药物强行提升精神力。
　　拼得万分之一的成功率，他没有沦落成精神残次品，反而侥幸成为战斗机甲操作师。
　　毕业后，他进入军队，屡立奇功，一路过关斩将，在升职方面顺风顺水，最后官升上将。
　　但现在，似乎是因为江燃穿过来的缘故，闻弦歌没有了需要拼命保护的莬丝花，也就没有使用危险药物提升精神力的动机。
　　他没有驾驶战斗机甲，而是选择自己更加喜欢的机甲设计工程专业，成为一名性格温和的机械维修师。
　　这位注定要成为龙傲天的竹马，从小到大反过来一直被江燃罩着，甚至隐隐有躺平的迹象，活得快乐极了。
　　此刻，快乐的闻弦歌并不知道江燃心里所想。
　　他见江燃神游天外，不禁提醒：“阿燃，校长还在演讲台上等你，跟我回去。”
　　系统也在这个时候适时插话，大声逼逼：“任务，任务！”
　　符合剧情线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扮演炮灰的江燃，死活都要和自己的竹马闻弦歌黏在一起入伍，以期望继续获得庇护。
　　这是一个关键剧情点，谁也无法更改。
　　在原著里，为了达到目的，炮灰不顾竹马的为难，在大庭观众下用尽办法哭诉哀求，绞尽脑汁地卑微讨好，一时间在校园里出尽丑态，让周围的同学深感不耻。闻弦歌也因此被拖累，受到无数鄙夷。
　　江燃只知道一个小说梗概，还没来得及详细看后面的剧情，所以也不清楚原著里的龙傲天竹马，最后是怎么解决这件事情的。
　　但显然，他不能照做。
　　江燃突然直起身子，看向身旁的闻弦歌。
　　在闻弦歌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他主动凑近对方，近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超出朋友间的安全界限，几乎能清晰地听到两道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
　　闻弦歌浑身僵硬了一瞬，甚至连呼吸都停顿片刻：“阿燃，你……”
　　江燃突然伸出双臂，以一个绝对强势的上位者姿态，将对方推到墙边，圈在自己的臂膀之下。
　　他的身姿极为高挑，可闻弦歌还是比他略高一寸。
　　但为了营造出居高临下的气势，他不得不悄悄踮起脚尖，试图取得微弱的身高优势，从上而下地俯视对方。
　　闻弦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只能老实地靠在墙边，脸色略有几分古怪，眼神也有一丝飘忽：“呃，我……”
　　“小弦，你还没有选择进入哪艘星舰的部队服役，对吧？”江燃打断他，直接询问。
　　突然被“壁咚”，闻弦歌的姿态有些不太自然，但他还是顺势屈了屈膝盖，尽量配合竹马突如其来的兴致：
　　“还没来得及选择，不过我只是第三名，以后即便进入军队，军衔也只是普通的列兵。”
　　学院的名次与入伍后的待遇挂钩，普通学员二等兵，第三名列兵，第二名上士。
　　这三者都只是士兵军衔。
　　只有第一名的奖励无比丰厚，可以直接被授予少尉军衔，一举从士兵阶层升迁为军官阶层，甚至还能拥有一艘属于自己的星舰。
　　但正因为有如此多的特权，所以历来第一名的位置，已经被学院里的贵族子弟垄断。
　　像他们这种出身平民的学员，最多只能触碰一下第二名和第三名。
　　但江燃继续追问：“毕业之后，你会和我分到同一艘星舰上服役吗？”
　　闻弦歌温柔地摇头：“你是战斗机甲操作师，我是一名机械维修师，我们二人在毕业后，会进入不同的职业部门，而恰好被分配到同一艘星舰……这种概率太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江燃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也对，擅战的战斗机甲操作师常有，而像你这样优秀的机械维修师，反而极为罕见。”
　　“等你毕业后，后方军部那边，一定有很多军官排着队想把你抢到他们部队服役。后方军部一直很稳定，对你而言，这也许是一条平稳的升迁之路……”
　　“阿燃，你是不想和我分开？”
　　听到他的自语，闻弦歌不禁眼角微弯，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他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却不料江燃突然抬起头，一双星眸直视着他：“成为我的副官吧！”
　　闻弦歌不由得一愣。
　　可是面前的江燃却步步紧逼，身体前倾，继续靠近，以一种不容拒绝的逼迫姿态，语气却近乎亲昵：
　　“小弦，做我的副官，和我留在同一艘星舰，我承诺将自己应得的权柄与你分享。”
　　“当然，也许你有其它更好的选择，可能你更想留在安全的后方军部……但我并不想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必须待在我身边！”
　　他的口吻不容置疑。
　　听到这通近乎无赖的宣言，闻弦歌在短暂的愣神后，便忍不住清浅地笑起来：
　　“阿燃，不要耍脾气，进入军队并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我们作为普通的士兵阶层，没有任何随意选择的权利。”
　　“若想选择自己的副官，你至少需要升职成为军官阶层，而且必须拥有一艘属于自己的星舰，这更加不可能，你……”
　　“我会有的。”江燃突然松开他，转身向外走去，“我会拥有一艘属于自己的星舰。”
　　只要他是第一名，那么当然会有一艘崭新的星舰在等着他。
　　闻弦歌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脸色一变，急忙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
　　“阿燃！”
　　他极为惊骇地大喊，试图阻止自己这位从小就喜欢异想天开的竹马：“你疯了？你不能……我们都知道，第一名的位置就是给那些贵族子弟准备的。”
　　“而且今年的第一名并不是草包，他的实力雄厚，本人的性格也极为残暴，在校期间就已经重创过多名实力强大的对手……你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和生命开玩笑！”
　　显然，他已经明白江燃想要做什么。
　　江燃停下脚步，并没有第一时间甩开他的手，反而笑着转过身，再次靠近他。
　　两人又一次恢复了之前的距离，呼吸交缠，仿佛给人一种……亲密无间的错觉。
　　闻弦歌的眼神格外复杂，微微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一直盯着自己眼前之人。
　　江燃缓缓抬起左手，慢慢伸向闻弦歌，说不清楚他是想轻抚对方的脸颊，还是想像普通朋友一样，拍拍对方的肩膀。
　　那只骨节修长的手掌离闻弦歌如此近，他甚至能感受到江燃掌心的温度。
　　但最终，就在那温暖的掌心距离他的脸颊只差一线的时候，江燃却停住了，转而笑着锤了一下他的肩头。
　　“等着。”他说。
　　他随手将那只精巧的铁皮烟匣塞进闻弦歌的怀里，然后一把扯开对方的手，毫不迟疑地转身，走向自己选择的方向。
　　闻弦歌的脸色惨白，脚下却仿佛生了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张大眼睛，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而转身离去的江燃，耳边却并不清静。
　　一直保持着高贵冷艳姿态的系统，目睹过刚才的一切，终于绷不住了，此刻正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尖叫：“宿主，你究竟在做什么？原著不是这样写的，你想扰乱整个关键剧情吗？”
　　被脑子里的声音吵到了的江燃，微微侧头，一脸冷漠。
　　“不，我在完成任务。”
　　……
　　苍穹礼堂这边，老校长稍等片刻，却迟迟不见江燃前来。
　　其余人都还好，可坐在台下正在等待嘉奖的学院第一名，却早已迫不及待。
　　今年的第一名秦霜耀，天生一头火红凌乱的短发，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那双灰色的眼眸里写满不耐烦，年轻英气的脸上流露出几丝焦躁，不满地剜了台上的校长一眼。
　　原本还想再等等的老校长，在看向秦霜耀那双充满鄙夷的灰色眼眸时，不禁心里一突。
　　眼前台下坐的这位，背景大有来头。
　　秦霜耀的姓氏虽然并不起眼，但他却有一双天生的灰眸……帝国皇室最出名的特征，就是皇室血脉后裔人人都有一双灰色眼眸。
　　也正因这双著名的灰眸，灰雾帝国由此得名。
　　据一些小道传闻，眼前这名年轻的红毛小子，可是上面那位大人物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反正绝对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存在。
　　一想到这里，老校长光秃秃的脑门上不禁直冒冷汗。
　　虽然他很看好那名天赋卓绝的叛逆小子，但就算自己再喜欢，江燃也只是平民出身，身后无权无势。
　　心下衡量再三，老校长决定还是暂时跳过江燃，直接宣布第一名。
　　“接下来的这位，是学院最优秀的学生，同学们的榜样，帝国的骄傲，未来的翘楚，天之骄子……”
　　他擦了擦冷汗，提高声音，向全校师生喊道：
　　“第一名，A+级精神力，战斗机甲操作师——秦霜耀！”
　　掌声铺天盖地的响起，在震耳欲聋的惊叹声中，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秦霜耀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向演讲台的台阶走去。
　　秦霜耀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父亲日理万机，绝对不可能有时间来到现场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但父亲可以通过视频转播，日后再来观摩他的荣耀时刻。
　　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沉重压力，脚步都开始紧张地发飘。
　　秦霜耀急忙稳住呼吸，用力挺直脊背，继续踏出坚定的第一步。
　　这是他踏上演讲台的第一步，也是他踏上未来荣耀之旅的第一步。
　　将来的自己，绝不会辜负父亲的期待，一定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成绩。他会向父亲证明，自己并没有玷污尊贵的血脉，他将是父亲的儿女中最出色的那一个！
　　就在他飘飘然准备迈出第二步时，却突然有一道修长挺拔的人影，远远而来，鹞鹰一般迅捷地落入演讲台，发出清亮的声线：“我来了。”
　　秦霜耀的脚步被打断，全校师生也不由得看向这名突然闯入的青年。
　　青年乌发雪颜，生着一双狭长寒眸，行动间颇有几分张扬肆意，锐利地像是一柄开刃的剑锋，眼底眉梢带着一点桀骜，却偏偏如此耀眼热烈，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旁人还在不明所以，老校长却已经认出了自己的得意门生，瞬间被吓得脸色一白，急忙低声呵斥：“你这个混小子！这么重要的日子还敢迟到？没有半点礼仪教养，还不快给我过来！”
　　他想给对方一个台阶，把刚才的冒失行为轻轻揭过去。
　　只可惜，刺头始终是刺头，眼前的混小子丝毫没有顺着老校长的意思来。
　　从落入演讲台的那一刻起，江燃的一双眼睛就紧盯着台下的秦霜耀，漆黑的眼底仿佛有点点隐蕴的星光闪烁，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第一名……”
　　他微微歪着脑袋，自言自语道，然后提高声音，清晰地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他接下来的话：“我，在校生江燃！在全校师生的见证下……”
　　他突然抬起手臂，直指台下：“…向在校生秦霜耀，正式发起古老的挑战仪式，寻求第一名的位置。”
　　顿时，全场哗然。
　　被挑战的秦霜耀，更是愣在台阶上。
　　“挑战仪式”这条规则，的确存在，而且由灰雾帝国的开国君主所制定，古老且神圣。
　　任何有野心的学生，无论出身名次，都可以在学院的毕业典礼上，挑战学院的第一名。
　　被挑战的人不能拒绝，一旦挑战者成功，第一名的位置、以及荣耀和特权，都将属于获胜者。
　　开国君主制定这条规则的用意，就是为了鼓励年轻的野心家，期望年轻人打破旧有的上层秩序，不断为帝国的未来注入新鲜血液。
　　老校长万万想不到，最喜欢的学生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给自己闹出一个如此大的“惊喜”，顿时被吓出一脑门的冷汗，脸上的肥肉都在不停地颤抖。
　　他拼命向江燃招手：“你在胡闹什么？赶紧给我滚下来，向秦同学道歉，你刚刚只是在说胡话！”
　　老校长之所以会如此紧张，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尽管古老的挑战仪式确实存在，开国君主最初的用意也是好的，可第一名的奖励如此丰厚，又怎么会不惹来觊觎？
　　帝国的贵族阶层，当然想让自己家族从军的后裔，轻松地垄断这个位置，以此获得更好的前途。
　　他们也的确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只要稍稍利用权势，在校期间就开始打压出色的平民学生，再用利益去诱惑心志不坚的普通学员，这样就能除去百分之九十的潜在威胁。
　　如果还不保险的话，帝国的上层人士，在后来又给这条古老的挑战仪式，增添了一条新内容：
　　挑战仪式进行时，被挑战者可以驾驶自己的专属机甲应战，而挑战者只能驾驶学院里的训练机甲。
　　只有家世背景深厚的人，才有机会获得第一名的位置。而雄厚富有的家底，又能给第一名提供最先进、最精良、攻击力最出众的机甲。
　　但学院里的训练机甲，不仅型号老旧、残破，而且为了学生的安全，几乎没有任何远程攻击力。
　　在这种硬件条件差距过大的情况下，虽然挑战仪式设立多年，但真的敢于付诸实践的挑战者，却寥寥无几。
　　很久以前，偶尔有几个鼓起勇气敢于挑战的人，最后却在战斗中，被第一名残忍地拆成零件，无一不在痛苦中被凌虐致死。
　　古老的挑战仪式中，双方可以合法地杀死对手。
　　有如此血淋淋的凄惨先例，后来的学生就再也不敢升起任何僭越的念头。
　　时间久了，所有人都已经默认，第一名的位置就是为贵族子弟所准备的特权，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天经地义的潜规则。
　　可是现在，这条默认的潜规则，被江燃在所有人面前打破。
　　所以老校长才会如此着急。
　　如此苛刻的条件，对于挑战者而言，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难得遇见一个有天赋又合自己眼缘的好苗子，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名懵懂无知的年轻人，还没来得及踏出学院，就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在上层阶级的倾轧下。
　　可不等他再劝，江燃却高高抬起头，看向他，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我知道，这项挑战从来没有成功过，有的只是死亡和满地血污。”
　　“但今天，我就要做第一个胜利者。”
　　稍微熟悉江燃的人都明白，只有当他下定决心时，他的脸上才会露出这种无所谓的笑容。
　　这代表，谁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定。
　　老校长顿时沉默下来，面如死灰，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而江燃却低下头，深深凝望着台下那一头热烈显眼的红发。
　　秦霜耀也在看他，看他苍白的手，看他乌黑的眸，看他旁若无人的气场。
　　这位第一名突然笑了。
　　“好。”他咬着齿尖，灰色的眼眸阴沉下来，一字一句地发出声音：“我接受你的挑战。”
　　他再次抬起脚，一步步走上台阶，来到江燃身前。
　　秦霜耀的个子很高，年轻矫健的身躯格外高大，如同一片阴影投映下来。
　　他走到足够近的位置，突然微微低头，嘴唇贴在江燃耳边，用嘶哑的声音说：“有趣的挑战者，真希望你能撑得久一点……可千万不要在第一个回合，就被我扭断脖子。”
　　“不过像你这么硬的骨头，颈骨断裂的声音，一定非常清脆好听。”
　　他用那双灰眸死死地盯着江燃，英俊的脸上带着一种恶劣的笑意，唇间露出一点小小的牙尖。
　　然后他抬起手，用指尖在自己的脖颈间，轻轻比划着：“小心……”
　　“咔嚓。”


第2章 
　　“宿主，你想干什么？”
　　系统在他脑海里疯狂尖叫：“秦霜耀也是原著的男主角之一，他欺负你的戏份明明在后面，现在还没到原著剧情，你千万不要乱来！”
　　“呵，随便走步路都能碰到又一个男主角，这本破书别的没有，主角倒是挺多！”
　　江燃向秦霜耀的专属机甲看了一眼，表情似笑非笑：“就这骚包的小子，还想欺负我？”
　　挑战仪式开始，他们两人也已经从礼堂的位置，转移到学院的机甲训练场上。
　　秦霜耀的机甲伫立在训练场的专属泊位。
　　足足十米高的钢铁巨人，最先进的操控系统，最昂贵的金属锻造材质，军部出品的重火力武器系统，肩炮、臂炮、腰炮一应俱全。
　　但最抓睛的是，秦霜耀给自己心爱的机甲涂上一层火红的涂漆，和自己的发色相同，鲜艳热烈，再加上精致的外壳，使这台机甲在一众破烂中显得格外优雅风骚。
　　反观江燃的机甲，则是这些“破烂”中最不起眼的一架。
　　003号训练机甲，七米左右的高度，比秦霜耀的机甲足足矮上一头。
　　老旧的锻造材料，落后的操控系统，远程火力武器一概没有，只有手臂上保留着一支激光灯具，聊胜于无，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闪瞎敌人的狗眼。
　　自然，学校里的训练机甲也没有涂漆，只有一层银灰的金属底色。
　　因为常年的训练，003号的外壳上坑坑洼洼，与秦霜耀骚包的机甲相比，简直就是富贵少爷和可怜小乞丐的区别。
　　秦霜耀皱着眉，不满地盯着003号，然后转身进入自己专属机甲的操控位，嘲讽道：“如果不是这项无聊的挑战仪式，这台伤眼的破烂有什么资格与我的‘红色死神’同台竞技？庆幸吧，这是你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幸运。”
　　红色死神，是他给自己心爱的机甲起的名字。
　　江燃：“……”
　　不但涂漆风骚，起名还这么中二，绝了！
　　“老伙计，咱们俩又得并肩作战了。”
　　他没理秦霜耀，而是来到003号机甲身旁，亲昵地拍了拍对方的腿甲，眼底里是压抑不住的喜爱：“我知道，最好的还是你。”
　　这架机甲是他最熟悉的存在，上面的每一枚零件都让他感到无比亲切。
　　江燃进入机甲操控位，却并不忙着关注对面的敌人，而是在第一时间抬起头，看向训练场的顶部。
　　在学院训练场引力场的外部空间，安静地悬停着一艘遮天蔽日的巨大星舰。
　　星舰的外壳流光溢彩，带着一种金属所特有的冰冷气息，体型如此庞大，甚至遮蔽了训练场辽阔的上空。
　　这就是军部最新铸造的飞行星舰，独属于第一名的奖品，所有人面前彰显的荣耀。
　　在战斗机甲操作师的眼中，这并不只是一艘冰冷的军事武器，而是一位明晃晃的绝世美人，等待着竞争者的抢夺。
　　江燃深吸一口气，收回自己渴望的目光，开始调整机甲内部的各项数值，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最后的准备。
　　而就在此刻，他却突然收到一条私密的讯息：
　　【我知道，你一定会选择最熟悉的机甲。私下里，我曾经悄悄改造过003号用来练手，不但加固了它的整体框架和关节，并且调整了它的速度，希望这能对你有所帮助。】
　　这条讯息属于闻弦歌的私人频率。
　　江燃抬起头，透过机甲的光学接收器，望向训练场四周围观的人群。
　　学院里的学员、老师和校长，都已经从礼堂转移到此地，个个难掩激动，见证着一场极为罕见的挑战仪式。
　　他毫不费力地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闻弦歌。
　　闻弦歌的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眼中蒙着一层担忧的薄雾，反应与周围兴奋的人群截然不同。
　　冥冥中，他似乎感受到了江燃的视线。
　　闻弦歌犹豫片刻，再次抬起手腕上的通讯器，用自己的私人频率，又向江燃发出一条讯息：
　　【放心应战吧……还有，活下去。】
　　江燃读着这条关切的讯息，嘴角微微勾起，冲着闻弦歌所在的方向，轻轻举起自己机甲的手臂来回应。
　　但他抬起臂甲的举动，却被对面的敌人当做开战的信号。
　　秦霜耀早已等得不耐烦。
　　他十分厌恶这场不必要的对战，战斗的结果不会有任何意外，现在所发生的的一切都只是在浪费他的时间，打断他通向荣耀的脚步。
　　所以，当对手稍有动作，他便立刻操控自己的机甲，以一种无比迅猛的姿态扑过去。
　　红色死神的臂甲上瞬间弹出一柄锋利无比的光刃，径直刺向003号躯干上的核心能源。
　　显然，秦霜耀想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
　　只不过江燃并没有与他正面作战，而是操控着003号一矮身，在第一时间避开他的攻击，然后以一种无比灵活的速度，在两人之间拉开足够远的距离。
　　闻弦歌的维修技术一如既往的出色，这架老旧落后的训练机甲，此刻的速度已经有了极大的提升。
　　远处的秦霜耀眼见一击不中，不由得心下更加不耐，于是趁着两人之间拉开的距离，直接抬起手臂，发动远程攻击。
　　耀眼的热能激光从臂炮的炮口直射而出，带着足以融化机甲金属的温度，周围的空气都因炙热而产生扭曲。
　　江燃知道，003号这架脆弱的外壳，绝对不能沾到一点激光。
　　他紧绷着自己的精神力，用心操控着机甲上的每一寸金属，利用训练机甲特有的矮小和灵活，在攻击光束之间不断辗转腾挪，始终让敌人捉不到他的影子。
　　训练场上的两人，激战正酣。
　　双方极为精湛的操控技术，已经远远超越普通战士的水平，令围观者看得如痴如醉，投入其中。
　　围观的人群中，一名刚刚进入学院的学员，悄悄拉了拉另外一名即将毕业的学员，悄声询问：“学长，你觉得最后谁会赢？”
　　毕业生紧紧盯着训练场上的战斗，眼神几乎舍不得离开一刻，直到被人打扰，他才恋恋不舍地挪开视线，不耐烦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你觉得使用学院的训练机甲，对战贵族的专属机甲，有任何获胜的希望吗？”
　　学弟小声嘟囔：“可是我觉得挑战者很有希望，他操控的机甲实在太灵活了……”
　　毕业生转过头，认真看了这位天真的小学弟一眼，不由得冷笑一声。
　　可他的语气中，却平添几分悲凉：“你觉得像我们这样平民出身的学生，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抹平与贵族子弟之间的差距？”
　　“你能做得到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解释得很清楚。
　　两位学员彼此对视一眼，各自暗叹一声，再次转过头，沉默地注视着眼前这场并不公平的对决。
　　此刻，训练场上的战斗，已经呈现出实力悬殊的局面。
　　红色死神的各项机能，都大大优于003号，所以面对秦霜耀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江燃只能选择一直躲避。
　　在旁观者眼里，他的战斗方式便显得格外怯懦。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占据上风的秦霜耀，心里却越来越焦躁。
　　对手简直就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任凭自己如何凶猛攻击，却连对手的残影都捉不到。
　　在战斗的间隙，江燃还要抓住一切机会，不断向他抛出垃圾话：
　　“小红，虽然你的攻击和你的涂漆一样风骚，可是打不出效果呀！直到现在，你连003号的涂漆都没有刮花…哦抱歉！我忘了003号的外壳没有涂漆来着……”
　　“闭嘴，混蛋！不准叫我小红！”
　　秦霜耀有些抓狂，只想尽快击溃对方。
　　在狂暴精神力的驱使下，他放弃了自己远程武器的优势，猛地飞身向前，向还在躲避激光的江燃，挥出致命的光刃。
　　面对近在咫尺的锋芒，江燃原本想要再次避开，可就在即将被击中的那一刻，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任凭锋利的光刃砍在003号的臂甲上。
　　果然如他所料，在光刃的重击下，003号的外壳裂开一道深邃的裂痕，看起来惨不忍睹，但机甲的手臂却没有遭到彻底的毁损。
　　被闻弦歌这名天才维修师重新加固过的框架，虽然外壳脆弱，但内在构造却安如磐石。
　　卡在臂甲上的光刃，还没来得及抽出，江燃就趁这个时机，猛然发动攻击。
　　他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狠狠击打在红色死神的腰部装甲上。
　　“滋啦”一声电流轻响，红色死神左侧的腰炮，遭受重创，由此损坏。
　　秦霜耀顿时勃然大怒，并未选择后退躲避，也没有顾及机甲腰部的裂痕，反而将手中的光刃用力下压，试图将003号的手臂直接卸下来。
　　这是一个十分聪明的选择，可以有效防止敌人乘胜追击。
　　看来自己的对手，的确有第一名的实力，并不只是一个草包贵族……江燃在心里称赞了一下秦霜耀的战斗意识，然后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在对方腰间的裂痕上，再次摆脱纠缠。
　　真可惜，对方的实力虽然有，但在战斗中的动作却略有些不协调。
　　显然，这架红色死神是一副全新的机甲，秦霜耀拿到手上的时间应该不久，还没来得及与机甲进行深度磨合。
　　而自己与003号的契合，就是这场战斗中最大的变数。
　　江燃一脚踹开对手后，在战斗中的走位越发灵活。
　　红色死神比003号的体型更大、攻击力更强，所以能源消耗也就更高。
　　显然，他想尽可能的拖延战斗时间，加速红色死神的消耗。
　　秦霜耀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顿时心下一沉，马上操控机甲远离徒劳无功的缠斗，瞬间将自己的精神力提升到顶点。
　　在A＋级精神力的加持下，红色死神身上的所有远程武器，齐刷刷地亮起来，调整角度，对准训练场上的江燃。
　　他必须承认，这次的挑战者超乎他的想象，给他带来十分棘手的麻烦。如果对方操控的不是老旧的训练机甲，也许最后的胜负也未可知。
　　正因为如此，他绝对不能继续磨蹭下去，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个嚣张的混小子击溃。
　　立刻，马上！
　　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荣耀时刻。
　　一瞬间，无数耀眼的热能激光铺天盖地袭来，几乎是转眼间，就将江燃操控的003号吞没。
　　训练场外，原本稳稳坐着的老校长霍然起身，瞪圆双眼看向训练场中心。
　　刚才的一击，秦霜耀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几乎用尽了机甲的所有能量。
　　在这种远程火力的压制下，江燃根本没有一点生还的希望。
　　可怜这难得的一根好苗子……老校长用手捂着脸，差点感性地潸然泪下。
　　围观的人群中，刚才对话的两名学员，注视着被热能武器灼烧过后硝烟弥漫的战场，也不禁难过起来。
　　“他死了吗？”小学弟结结巴巴地问，“这么强盛的能量攻击，只怕他的尸体和机甲都要融成一体了。”
　　毕业生望着什么也看不清的烟雾深处，有些失落地低下头：“看来胜负已分，就算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在贵族子弟面前，也终究只能到此为止……”
　　人群之中，只有闻弦歌一人，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未散尽的硝烟，咬紧牙关，双手攥紧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在等。
　　就在一股压抑的绝望，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的那一刻，一束纤细的激光，却悄然从硝烟深处射来，照耀在红色死神的光学接收器上。
　　这束微弱的光线没有任何杀伤力，顶多只是让机甲的光学镜有一秒钟的停滞，用来转换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
　　可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一道残破的身影却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从硝烟深处翻滚而出，默不作声地出现在红色死神的背后。
　　是江燃操控的003号。
　　在刚才热能激光的集中攻击下，003号的外壳大部分已经融化，露出内部狰狞的金属框架，甚至连江燃所处的操控位，也已经暴露在外部空间。
　　显然，即便刚刚他躲闪及时，但在无数激光的摧残下，003号依旧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但他终究是活了下来。
　　在全场人震惊的目光中，江燃将自己唯一的武器——那件激光灯具拆下来，在秦霜耀背后猛然挥下。
　　听到呼啸而落的风声，能源耗尽的秦霜耀顿感不妙，本能地操控机甲想要回身防守。
　　只可惜，一切都已来不及。
　　冰冷的金属重重撞上了红色死神的腿甲，江燃移动着灯具，以一种很巧妙的方式，通过腿甲间极为细小的缝隙，斩断了机甲腿部的连接器。
　　高大的钢铁巨人摇晃着，身形不稳，狼狈地摔倒，单膝跪地。
　　江燃丝毫没有给敌人缓息的机会，他猛然抽出金属灯具，再次抬手，毫不迟疑地砍在红色死神的肩甲上，并通过机甲间的缝隙，狠狠将红色死神的胸甲撬开。
　　顿时，秦霜耀所处的操控位，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江燃手下。
　　秦霜耀抬起头，望着自己眼前巨大的金属手掌，脑海中一片空白。
　　现在，对方轻易地就能将他从机甲里扯出来，然后碾成一滩肉泥。
　　一时间，他的心情竟然神奇地平静下来，微微阖上眼睛，等待着最后一击。
　　可是许久过去，预想中的痛苦却始终未来。
　　秦霜耀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偷瞄自己的对手。
　　江燃并没有痛下杀手，即便自己刚刚差点就死在对决中。
　　他只是操控着机甲，竖起食指和大拇指，对着秦霜耀摆出一个类似手\\枪的手势，微笑着说：
　　“砰！”
　　明明没有任何子弹射出，但秦霜耀却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陡然击中，瞬间白了脸色。
　　他明白，对方并不打算杀他。
　　自己将继续活着，在这个本该荣耀的日子里，背负着战败的耻辱……活下去。
　　父亲一定对他很失望。
　　秦霜耀万分难堪地闭上眼睛，惨白的脸庞蒙上一层颓然，面如死灰。
　　江燃放过秦霜耀，操控着自己摇摇欲坠的机甲，抬起手臂，直指头顶上方悬停的星舰。
　　“美人，你归我了！”
　　他大笑着说。
　　一瞬间，全场呈现出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但在下一秒，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如潮水般陡然爆发。
　　“他打败了第一名！学长，你快看！江燃打败了第一名，有史以来第一个胜利的挑战者！”人群中，小学弟拽着学长的衣袖，扯着嗓子喊道。
　　毕业生也茫然地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喃喃道：“赢了？居然真的……赢了？平民…也能打败那些不可一世的贵族子弟？”
　　“平民英雄，第一名！”
　　混乱嘈杂间，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
　　瞬间，无数平民出身的学员，仿佛找到了发泄口一般，纷纷以自己最大的声音呼喊着：“平民英雄，第一名！平民英雄，第一名！”
　　众多不同的声线，最终汇合成同一个声音，疯狂地欢呼着江燃的名字，欢呼着英雄的诞生。
　　在人群的欢呼声中，江燃转过头，遥遥望向远处的闻弦歌。
　　与周围人激动兴奋的神情不同，帮助他战胜对手的闻弦歌，此时的脸庞却格外苍白，甚至比之前更显面无血色。
　　他颤抖着嘴唇，静默无声地望着江燃，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江燃花费了一点时间，才从唇语中读出他想说的话：
　　“阿燃，你闯祸了……”


第3章 
　　秦霜耀躺在医疗舱中，面色颓然，就连那头嚣张的红发都显得黯然失色。
　　几天前的对决中，身体所受的伤，在经过治疗后虽已痊愈，但他却依旧整日躲在医疗舱里，一动不动，整个人丧失了生气，仿佛一具空壳。
　　万分惨烈的失败历历在目，对于心高气傲的他而言，打击过于巨大。
　　就在他怔怔出神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块悬浮的蓝色屏幕。
　　有人在与他通讯。
　　秦霜耀神色恹恹地抬起头，在讯通屏幕上看到了一个更令他心烦的名字——魏逸尘。
　　灰雾帝国的太子，也是陛下法理上唯一的婚生子。
　　他甚是厌恶地皱起眉，心不甘情不愿地接通讯息。
　　那张熟悉的油腻面孔出现在屏幕上，魏逸尘生着一双和他一般无二的灰色眼眸，嘴角边挂着一丝令人作呕的微笑。
　　“我亲爱的十八弟，听说你前几天在挑战仪式中遭遇惨败，一架破烂的训练机甲，差点把你碾成肉泥？”
　　魏逸尘的声音中带着毫不遮掩的幸灾乐祸。
　　秦霜耀磨了磨牙尖：“关你什么事？滚！”
　　魏逸尘的表情变得更为嘲讽，满含恶意：“这件事已经在上层的社交圈里传遍了，你简直愧对自己血液里流淌的高贵基因。”
　　“有史以来的第一例，开着最先进的机甲，却被一个平民碾压，不仅输了对决，还差点小命不保——前所未有的失败者。”
　　“你真是让父皇丢脸！”
　　秦霜耀的双手陡然攥紧，指关节被捏得发白，双眸阴沉，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那张脸。
　　虽然不想承认，但对方刚才的话，却触及了他心底深处最不愿提及的痛处。
　　“父亲也知道这件事？他……”有什么反应？
　　自己让父亲失望了吗？
　　魏逸尘冲他嘲弄地一笑：“父皇当然知道，不过他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淡定地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你还真以为自己就是父皇最优秀的子嗣？你以为他会在乎？”
　　“一个私生子而已，玷污不了皇室的颜面。”
　　他紧紧盯着秦霜耀的灰色双眸，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一道声音都饱蘸着森寒的恶意。
　　秦霜耀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晦暗下来，英俊的脸庞阴沉如水。
　　就在魏逸尘觉得他马上就要失态地爆发时，他却突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慢悠悠地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父亲最出色的后代，但你肯定不是。”
　　这次轮到魏逸尘脸色一沉。
　　“与其绞尽脑汁地想把我踩下去，你还不如好好提升一下自己只有C＋的精神力。”
　　“毕竟除了我之外，我们还有十六位兄弟姐妹，其中有七人的精神力都已经达到到A级。而且他们每个人，都对你的位置虎视眈眈，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父亲的承认。”
　　“你不会真的以为，帝国未来的继承人，会是一个连机甲都操控不了的废物吧？”他冷笑着望向屏幕，“我说的对吗？尊贵的太子殿下。”
　　魏逸尘沉默下来，眼神怨毒地盯了他半晌，最后才咬牙切齿地抛下一句：“杂种就是杂种，只剩下牙尖嘴利……继续自怨自艾，享受自己的失败吧！”
　　他不悦地断开通讯。
　　眼前的悬浮屏幕消失，秦霜耀的表情再次恢复冷漠，麻木地躺回医疗舱中，眼神空洞地盯着半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他才喃喃自语：“继续自怨自艾……你觉得我会永远沉浸在失败的阴影中？”
　　犹豫片刻，他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一位军区少将的私人通讯。
　　很快，通讯那边便传来一道热切到虚伪的声音：“小殿下，您找我有事？”
　　“不要叫我小殿下，我还不是殿下。”秦霜耀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他讨厌这个称呼，这个阿谀奉承的称号，简直就是对他整个人生的极大嘲讽。
　　“呃……”少将停顿片刻，然后才继续献殷勤，“…您有什么吩咐？”
　　“你还记得几天前，在挑战仪式上打败我的人吗？”秦霜耀的眼神阴沉，“江燃！”
　　少将毫不迟疑地回答：“当然知道，帝国有史以来第一个胜利的挑战……呃我是说，第一个坏了规矩的人。”
　　通讯里的声音，多了一丝讨好：“就算那个平民赢得挑战仪式又怎么样？他这次的表现惹怒了不少人，军部那边看他不顺眼的人很多，他又毫无背景，上面根本没有势力罩着他。”
　　“少尉也只是个芝麻大点的小军官，正好被分配到我的军区，想要拿捏他易如反掌，您想怎么料理这个不知好歹的刺头？”
　　“不，我不想…我只是……”
　　秦霜耀觉得自己的声音干涩，几次中断，才艰难地说出下半句话：“我只想要他现在所处的位置。”
　　……
　　闻弦歌正在修理机甲。
　　003号在前几天的对战中损失掺重，几乎到了即将报废的地步。
　　所幸，星舰中有专业的机甲维修舱，修理时所用到的工具和材料一应俱全。
　　经过几天忙碌地修补，他不仅重新构筑了机甲的体型，还再次加固内部框架，锻造全新的坚固外壳。
　　此时的003号，身高也已经达到十米，体型和之前对战的红色死神相差无几。
　　还有机甲本应具备的重火力武器系统，和先进灵敏的操控系统，都被一一安装。
　　原本老旧落后的训练机甲，在他手中重获新生。
　　自己的挚友官升少尉，已经脱离了普通的士兵阶层，理所应当地该有一架属于自己的战斗机甲。
　　闻弦歌只想把最好的都给他。
　　“003号看起来不错嘛！”
　　维修舱的舱门无声开启，江燃施施然地走进来，抬头看向被重新修复的机甲，不由得吹了声口哨，赞叹道：“小弦，你果然是个机械天才！”
　　闻弦歌绷着一张脸，并没有搭他的话，转而问道：“军部的调令下来了？”
　　“当然。”他在工作台旁坐下，脸上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嘲讽，“上面令我驾驶星舰，即刻赶往C27星系附近巡逻，建设防御中心，用以抵御星盗团未来可能的侵扰。”
　　C27星系，是整个帝国最遥远偏僻的领土之一。
　　那里的主星居民人员构成复杂，治安混乱，环境恶劣，常常有罪犯被流放到那颗星球上安置。
　　被征调到那片区域充当星际巡逻员，基本可以宣告前程断绝。
　　闻弦歌忙碌的动作顿时停滞，随后叹息着阖上眼睛：“阿燃，你真的闯了个大祸。”
　　江燃托腮看他：“在这几天里，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
　　“显然，我说的还不够多，不然你涨不了记性！”闻弦歌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虽然赢了挑战仪式，但却动了掌权者们的蛋糕。”
　　“你的举动，相当于打了所有贵族的脸，他们自然将你视为眼中钉。军部那边的调令，明晃晃就是在打压你的前程，将你流放到无人关注的穷乡僻壤。”
　　“这个问题，我当然也看出来了。”
　　江燃无奈地一摊手：“军部虽然给我下了调令，却不拨给我相应的人手。整整三天，毫无动静，我直到现在都还是个光杆司令。”
　　“光杆司令？你已经拥有了一名副官。”
　　闻弦歌叹息一声，继续给眼前的机甲镀上涂漆，并没有转头看他，声音淡淡的：“我在几天前，向军部打了报告，主动申请调到你身边入伍。”
　　江燃凝望着他的背影，眼角微弯：“跟着我，没有任何前程可言。”
　　“你这么任性，一副倔脾气，到处得罪人，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逼到绝路上。”闻弦歌终于舍得转过身，目光直视着江燃，毫不退让，“我得好好看着你。”
　　江燃大笑起来，从工作台上跳下，用力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的承诺一直有效！无论将来际遇如何，你都将是我最信任的副官，与我共享应得的权柄。”
　　“小弦，欢迎你成为流星号的一员。”
　　“流星号？”闻弦歌疑问。
　　江燃：“这是为我们的星舰所取的名字，它就是浩瀚星空中最美的一颗流星。”
　　闻弦歌微微颔首，然后随手拍了拍身旁的机甲：“既然如此，为你的机甲也取一个名字吧！”
　　“这台机甲如今独属于你，不宜再沿用学院里003的训练编号。”
　　江燃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焕然一新的金属巨人。
　　机甲已经抛去老旧落后的形态，武器系统一应俱全，外壳镀着一层冷白色的涂漆，边缘点缀着金色的纹路，无端给人一种圣洁的感觉，仿佛它并不只是一架残酷无情的杀戮机器。
　　他有些着迷地抚摸着眼前的机械，用心感受着掌心下冰冷平滑的金属触感：“希望……”
　　他喃喃地说：“你叫希望。”
　　“所有人的希望。”
　　……
　　前往C27星系的流星号上，闻弦歌点开星舰自带的星际虚拟地图，规划着他们将要行驶的路线。
　　“只有我们两个人，却强行启动如此巨大的星舰，真有你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数落着自己身边的舰长。
　　新鲜出炉的流星号舰长江燃，此刻正端坐在前舱的驾驶位上，操控着整艘星舰的方向。
　　他一边驾驶，一边耸耸肩：“军部压根不给我分拨人手，普通学员也不敢来应聘流星舰的舰员职位，我又有什么办法？”
　　按照军事守则，即便再小的星舰，在启动时，至少也应配备七名相应的舰员。
　　机甲作战人员，辅助防守人员，机械维修人员，驾驶员，侦查通讯员，医疗师，后勤人员。
　　七个不同的职位，用以维持整艘星舰的正常行驶。
　　可如今，流星舰的体型如此辽阔庞大，但舰上竟然只有两名正式的舰员。
　　江燃作为舰长，既是机甲作战人员，又兼任驾驶员。
　　机械维修师闻弦歌，同时还承担着侦查通讯的重任。
　　其余岗位实在凑不出人手，暂时不去想它。
　　也亏得两人技术精湛，在默契的配合下，勉强让流星号这艘庞然大物升入星空，总算没有中途坠机。
　　也就在这时，沉寂许久的系统，突然在江燃的脑海里响出动静。
　　“嘀！原著第一阶段已结束。”
　　“关键剧情点：与男主角闻弦歌待在一起，进入同一艘星舰服役——评判宿主的行为，任务要求达成。”
　　“原著第一段剧情已经成功解锁，宿主可在事后自行翻阅。”
　　“任务完成奖励：第二段原著剧情已解锁，可供宿主提前浏览。”
　　一连串的通报，系统的态度不如之前那般高冷，声音里带着一种“见了鬼”的语气。
　　它从未见过剧情如此南辕北辙，但最后结果却如出一辙的事情。
　　在听完系统的评判标准后，江燃并未表露出任何惊讶，只是微微挑眉。
　　果然，如他之前预想的那样，只要关键的剧情点不崩，中间的过程就算被他玩出花来，系统也不能判定他违规。
　　毕竟，原著的时间线并没有被他扰乱。
　　系统依然用那种见鬼的语气，继续播报：“第二阶段关键剧情点开启——你要与男主角秦霜耀在星舰上发生冲突，羞辱和欺压伴随着暴力事件时常发生，直到承受不住压力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泣。”
　　驾驶中的江燃，顿时手抖了一下，差点把流星号开进黑洞里。
　　他难以置信地质问：“这里怎么还有那只小红毛的事？”
　　系统：“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秦霜耀也是主角之一，他欺负你的戏份就在后面。”
　　“按照原著，他以第一名的身份顺利获得舰长职位，你和闻弦歌都被分配到他的手下入伍，你和他之间的冲突……或者说，是他单方面的欺压，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更为详细的相关剧情，宿主可自行阅读第二阶段原著。”
　　江燃不禁拍案而起：“胡扯，就这手下败将，还有胆子来欺负我？”
　　然后，他又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早知道小红毛的戏份这么重，我当时就应该手下留情，不直接把他打进医疗舱里了。”
　　“原著剧情只能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浏览，实在繁琐，你就不能一次性全部解锁吗？”
　　听到他的抱怨，系统的声音立刻恢复之前的高贵冷艳：“因为条件限制，不行。”
　　“啧，废物！”江燃小声嘟囔着，“我现在立刻返航，摸进医疗舱，把那只小红毛再打一顿，然后将他偷偷绑架到流星号上，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眼见他跃跃欲试，系统顿时被吓得提心吊胆：“等等！宿主不要乱来，关键剧情点是有要求的。”
　　江燃正准备再怼它两句，负责通讯的闻弦歌却突然面露喜色，跑过来向他通报：“军部那边突然传来命令，给我们调来一名舰员，军衔是上士。”
　　“嗯？”
　　江燃顿时好奇起来。
　　他自己都算得上前途渺茫，竟然还有一名上士自愿来到C27星系这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区域，陪他们一起体验被流放的感觉？
　　这名士兵他图啥？就只图一乐吗？
　　“向上级回复，流星号同意接收，请该舰员尽快入职报到。”
　　他们现在的人手极其稀缺，江燃自然不会放跑这名自投罗网的舰员。
　　闻弦歌继续通报：“该舰员已经动身，目前正驾驶着单人飞船接近流星号，并即将在行驶路线上中途对接。”
　　江燃：“……”
　　动作竟然这么快！这名新舰员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片刻后，星际航道的远方，很快便出现一艘小小的单人飞船，飞快向他们这边驶来。
　　小飞船的造型流畅，整体呈流线状，时髦且优雅，外壳上镀着一层鲜艳的红色涂漆，甚是风骚。
　　在看到这艘单人飞船的一刻，江燃的眼皮突然一跳。
　　这熟悉的骚包风格，来的人该不会是……
　　此时，小飞船已经成功接近流星号，双方顺利对接，连接的舱门打开，飞船里的新舰员走了进来。
　　那一头火红的凌乱短发，依然抢眼，无论走到哪里都令人无法忽视。
　　秦霜耀穿着一身规整的军服，带着自己心爱的红色死神，站在江燃和闻弦歌两人面前。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许愤懑难堪，又有几分惴惴不安，但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坚决：
　　“上士秦霜耀，向流星号舰长报到！”


第4章 
　　江燃抱臂斜靠在主控室的舱门旁，默默打量着秦霜耀。
　　这只不请自来的小红毛，此刻正行走在各个舱室之间，到处巡视流星号上的设施，熟悉自己日后工作和生活的场所。
　　看来挑战仪式上的惨败，给他留下了甚为深刻的阴影，比起之前，秦霜耀身上桀骜之气已经略有收敛。
　　也许，小红毛只是不想一蹶不振，从此在失败中郁郁度日，所以才主动申请调到自己身边，试图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可能他还存着一些，有朝一日重新战胜自己的念头。
　　江燃在观察许久之后，得出以上结论。
　　大约感觉到身后的视线，秦霜耀突然转过身，也发现了斜倚在舱门旁的江燃。
　　他有些犹豫，但踌蹴片刻后，还是走到江燃面前，微微低头以示尊敬：“舰长。”
　　“根据军部的任命，在流星号服役期间，我将担任您的副官，配合您的工作……”
　　“嗯？”听到这句话，江燃的眉头瞬间皱起来，“不必，我已经有了一名副官。”
　　秦霜耀的脸上浮现出短暂的错愕：“谁？”
　　但这丝不愉的表情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他了然地询问：“闻弦歌？”
　　江燃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纠正：“闻弦歌是流星号的副指挥，你应该称呼他为长官。”
　　他不以为然：“您的副官是我，这是军部的命令。”
　　江燃坚持道：“不，他是我的副官。”
　　秦霜耀后知后觉地发现，在副官的选择上，自己的舰长好像是认真的。
　　他惊讶地反驳：“我的军衔是上士，他只是一名普通列兵，军中从来没有列兵担任星舰副指挥的先例。”
　　“历史上也没有挑战仪式成功的先例，但现在有了。”江燃毫不退让。
　　作为挑战仪式中的落败者，秦霜耀瞬间僵在原地，灰色的眼瞳微微颤动。
　　江燃一字一句地强调：“闻弦歌，是、我、的、副、官！”
　　顿时，秦霜耀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各类微妙情绪一一闪过，最后定格为一种愤懑的羞恼：“这简直荒谬！”
　　“我比那名柔弱的机械维修师更优秀，更适合战斗！我明明才是你身边最合适的副官……”他愤怒地嚷着，感到一种孩童似的的委屈，气急败坏地甩手离开主控室。
　　江燃没有去追。
　　他站在原地，凝视着对方气冲冲的背影，有些头疼地按着眉心。
　　“熊孩子！”他咕哝着，“系统，给我翻阅小红毛相关的剧情。”
　　他得好好了解一下，像这种不服管教的熊孩子，在原著里究竟怎么作妖。
　　眼见宿主第一次如此热心剧情主线，系统甚是欣慰，迫不及待地在他脑海里浏览起来。
　　原著的第一段剧情中，闻弦歌耐不住炮灰发小的哀求，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贿赂相关工作人员，成功与炮灰被分配到同一艘星舰上服役。
　　但因条件所限，他只能放弃战斗机甲操作师的大好前程，暂时成为一名不受重视的后勤人员，和炮灰的职位相同。
　　原著的第二段，在秦霜耀的星舰上发生。
　　秦霜耀身为陛下的私生子，背景人脉极为深厚，自然不会被发配到C27星系这种穷乡僻壤。
　　他身负荣耀，前程远大，从未受到过挫折，所以傲慢残酷的性格更胜往昔。并且随着时间推移，他在舰上逐渐染上一身贵族子弟常有的纨绔习气。
　　原著中的秦霜耀，极为看不惯自己舰上的废物。
　　性格弱懦、能力平庸，但长相偏偏极为出色的炮灰，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欺凌对象。
　　他对炮灰动辄打骂，同时伴随着对人格尊严的侮辱，毫无顾忌。
　　仿佛一个残忍的孩童，在肆意摆弄着一件新奇的玩具。
　　而同一艘星舰上的闻弦歌，身为一名平平无奇的后勤人员，他能为炮灰提供的保护极为有限。
　　最终，在秦霜耀的一次升职宴会上，这名醉醺醺的纨绔贵族，第一次将炮灰粗暴地拉到后勤的杂物间里……事后纨绔甩手离去，只留下炮灰一个人默默垂泪，忍气吞声……
　　“停！可以了。”
　　江燃忍着牙疼，把更为狗血虐恋的第二段原著读完，迫不及待地叫停了系统。
　　系统收起浏览页面，万分期待地询问：“宿主，你要怎么完成第二阶段的任务？”
　　江燃顿时更为牙疼——他怎么也想象不出，自己一个人躲在杂物间偷偷哭泣的模样。
　　与原著里残忍好色的纨绔相比，现实中的小红毛，简直称得上是一个可爱的熊孩子。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是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挑战仪式上的一次失败？仅此而已？
　　他低头思索着。
　　就在此时，星舰远处的体能训练舱方向，突然传来些许嘈杂声。
　　闻弦歌今天一直在训练舱里检修设备……思索到这一点，江燃的脸色瞬间一沉。
　　无论是原著里惹人生厌的纨绔，还是现实中闹人的熊孩子，秦霜耀在性格上都有一个共同特征——他敬畏强者。
　　如果不是江燃在挑战仪式上将秦霜耀彻底击败，对方也不会主动申请想做他的副官。
　　但是过于极端的慕强，往往伴随着凌弱。
　　原著里怯懦无能的炮灰不存在，现在整艘星舰上只有三个人，那么秦霜耀会将自己欺凌的目标转向谁？
　　江燃陡然站起身，大踏步地向体能训练舱的方向走去，墨染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愠怒。
　　……
　　训练舱中，闻弦歌放下手中的工具，刚想结束上午的检修，一道刺眼的激光却突然从他耳畔擦过。
　　炙热的光线，瞬间斩落他鬓角的几根发丝，随后击中旁边的仪器，在光滑的外壳上留下一片烧灼的痕迹。
　　闻弦歌的动作顿了顿，依旧不慌不忙地将手上的工具归置整齐，慢悠悠地转身，看向身后的袭击者。
　　“上士秦霜耀。”他淡定地喊出袭击者的名字，“袭击同僚，以及不尊敬长官。按照军中的纪律，我要处置你三日禁闭。”
　　秦霜耀站在他身后，将枪口对准他，脸色阴沉：“你不是我的长官。”
　　“我当然是。”闻弦歌的声音冷静得出奇，“我是阿燃身边的副官。”
　　听到‘阿燃’这个极为亲昵的称呼，秦霜耀顿时眼角一抽，咬牙切齿地发出声音：“你不配成为舰长的副官，军部那边不会同意你的申请。”
　　“军部不同意没关系，只要你的舰长大人同意就好。”他一边慢条斯理地激怒对方，一边悄悄将手伸向背后的操作台。
　　台面上，还留有一柄用来修理线路的电击腕枪，其中含有超频率的电流，用来击晕一名战士绰绰有余。
　　他虽然看起来性格温和，但并不喜欢接受无关人士的威胁。
　　仿佛被那刚才那句话刺激到，秦霜耀突然冷笑一声，将自己手中的武器扔在地上，快步走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只会躲在舰长庇护下的老鼠，弱小又废物，一丁点的用处都找不到。”
　　“我不欺负你，也不用武器！这里就是训练舱，你敢用战斗来维护自己的尊严，向我证明你是一名合格的军人，有资格站在舰长身边吗？”
　　闻弦歌已经将电击腕枪拿在手中。
　　此刻，只要他突然出手，就可以将眼前这个轻敌大意的红毛小子瞬间撂翻。
　　他的眼神幽暗下来，按着电击腕枪的手指微微动弹……
　　可就在此时，闻弦歌却突然听到舱门外，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心间念头一动，他突然松开手，任由手中的电击腕枪掉落，自己重新变回两手空空不设防的模样。
　　“你有什么资格成为他的副官？”
　　秦霜耀见他迟迟不敢反击，顿时失望不已，也没了继续质问的念头，毫无兴趣地松开对方的衣领，轻轻推了他一把：“滚吧！”
　　谁料，闻弦歌却顺着他推拉的力道，单薄得如一片风中落叶，高大挺拔的身躯摇晃两下，然后便重重跌倒在地，模样看起来凄惨又虚弱。
　　秦霜耀：“……”
　　“你干什么？做这副模样给谁看？”他疑惑又气恼地吼道，再次伸出手，想将对方提溜起来。
　　只不过他刚伸手，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掌却突然探出，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江燃的声音，在他背后幽幽响起：“小红，你涨本事了！登舰的第一天，就敢袭击副指挥，无故殴打长官！”
　　显然，刚才他“推倒”闻弦歌的那一幕，恰好被江燃看在眼里。
　　“咳咳！”
　　看到自家舰长到来，闻弦歌捂着胸口咳嗽两声，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虚弱地拉了拉江燃的衣袖：“我没事，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这名新舰员也是无心之失，没关系的。”
　　他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但脸色却极其苍白，嘴唇灰败得毫无血色，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目瞪口呆的秦霜耀：“……”
　　你就没有一点身为帝国军人的荣耀和骄傲吗？哪来这么大的绿茶味？
　　一时间，他简直怒火冲天，那一头显眼的红色短发更加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愤怒的小鸟。
　　“你这个无用的鼠辈……” 他低声怒吼着，试图向前扑去。
　　只是他刚有动作，一股力道却突然钳制住他的脖颈，将他瞬间摔在地上。
　　秦霜耀躺在地上，眼神中依然充满怒火。他不甘心地抬眸，却发现江燃正居于上方，死死压制着他。
　　这位年轻的舰长，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不老实的舰员。
　　在这一瞬间，他疏离冷漠得仿佛并非此间凡人。
　　但在下一秒，江燃却突然收敛了咄咄逼人的气势，松开钳制，主动向秦霜耀伸出手。
　　“这里是体能训练舱，欺负一个机械维修师有什么意思？”
　　他微笑着看向秦霜耀：“和我练练？看看你脱下机甲后，是否仍是我的对手？”
　　闻言，秦霜耀心中怒火顿消。
　　他试探性地握住江燃的手掌，重新站起来，灰色的双眸发亮：“……真的？”
　　无论如何，江燃才是他的目标，是他此行的最大执念。
　　只要江燃在场，他的双眼中就再也装不下其他无关之人。
　　望着突然兴奋的秦霜耀，江燃勾了勾嘴角，但一双眼睛却没有半点笑意：“当然，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
　　如何调\教一个只知道崇拜强者的熊孩子？
　　打服他！


第5章 
　　自己曾在江燃的手下战败。
　　但若抛弃机甲，仅凭身体本能的格斗技巧，自己能否有战胜他的希望？
　　秦霜耀按照近身格斗的规则，脱下自己的手套和靴子，小心翼翼地走向训练舱中心，警惕地窥视着对面的江燃。
　　江燃和他一样，也已褪去身上累赘的束缚，军服外套、军靴、手套散落一地。
　　脱下长靴后，江燃的一双脚掌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显露出的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冷白色的脚背下，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脚踝格外纤细，好像一用力就能折断。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像一个格斗高手应有的肢体。
　　但秦霜耀无论如何都不敢小觑对方，反而更加严阵以待。
　　想要获胜，重新洗刷耻辱的念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上，无声催促着他抓准一切时机，猛冲上去，试图利用自己更为高大强壮的体型压制对方。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次的失败会来得如此之快，比用机甲战斗更快。
　　第一次，江燃使用最标准的格斗技巧，钳制住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背摔过去，在他脸上添了一块淤青。
　　第二次，江燃熟练地用手臂绞杀住他的脖颈，并踢断了他的肋骨。
　　“砰！”
　　一声沉闷的声响，秦霜耀又一次被摔在地上，浑身上下遍布大大小小的淤青伤口，脑袋被江燃踩在脚下，前所未有的屈辱狼狈。
　　这一次，是江燃绕到他背后，成功重伤了他左腿膝盖的韧带。
　　就像挑战仪式上的机甲一样，仿佛之前的场景再次轮回，一样的战术，一样的攻击，再一次将他彻底击溃。
　　现在，那只青白色的纤细脚掌，就踩在他的脸上，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脚心处的温度。
　　秦霜耀颓丧地捶地，却已是伤痕累累，无力起身再战。
　　“又一次，又一次……为什么！”
　　他无能为力地低声嘶吼着，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绝望的酸楚：“迟早有一天，我会战胜你，将你也踩在脚下！”
　　“也许在遥远的未来，会有那么一天……”
　　江燃低下头，冷冷地审视着他，仿若一位高居云端的冷漠神明，在无情地审视着人间的信徒：“但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我对一名屡战屡败的失败者并不感兴趣。”
　　被踩在脚下的秦霜耀，瞬间浑身一僵。
　　他的脸色惨白，在绝对的实力压迫下，咬紧牙关，恨恨道：“将来，我一定让你刮目相看……”
　　“类似的话你已经说过，不必再三重复。”江燃冷笑，“可是在你打败我之前，我都将是这艘星舰上独一无二的舰长，只有胜利者才能拥有任性的权利。”
　　他的声音冰冷，且不容置疑：“所以，我重申一下我的规则——闻弦歌是我的副官，你需要尊敬他，懂吗？”
　　伴随着声明，他的脚掌越发用力。
　　秦霜耀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压迫感越来越沉重。
　　对方脚心处的皮肉细嫩，一抹滑腻的肌肤触感，也在压迫中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秦霜耀浑身一震，唰地一下红了脸颊，难以置信地瞪圆双眼。
　　江燃：“……”
　　怎么感觉脚下的温度，突然热了起来？
　　生怕自己逼得太狠，把对方气成脑溢血，他急忙移开脚掌，关切地打量着手下败将。
　　秦霜耀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眼神怔怔地看向他，表情一片空白茫然。
　　完了！这熊孩子真被自己给打傻了。
　　江燃为难地思考了一下，决定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
　　他转换口吻，温言安抚道：“如果你遵从我的规则，不在星舰上惹事，并且承认闻弦歌第一副官的位置……我之后会向军部申请，将你提升为流星号的二副。”
　　虽然他们这艘破星舰上，现在连一名可供差遣的普通舰员都没有，但并不耽误江燃为属下画大饼。
　　他再次向秦霜耀伸出手，想要拉对方起身。
　　秦霜耀望着那只伸到自己眼前，优雅修长又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掌，突然脸色一变，仿佛终于回过神来。
　　他不顾自身伤势，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拖着一条伤腿挣扎着向舱门外走去。
　　他脸上的表情是如此慌张，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好似自己身后有洪水猛兽一样。
　　洪水猛兽江燃：“……”
　　看样子是真的被打怕了，应该能消停一段时间。
　　“小弦，你去看着小红，一定要把他送进医疗舱里，他可能脑子坏掉了。”
　　他向一旁的闻弦歌叮嘱道。
　　一直默不作声围观看戏的闻弦歌，转头看向秦霜耀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得眉头一皱，心底本能生出几分不喜。
　　但他终究还是默默起身，不曾选择违背江燃的命令。
　　终于，体能训练舱内只剩下江燃一人，四周重归宁静。
　　系统又一次从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但不同于以往的高贵冷艳，此刻的系统欲言又止。
　　酝酿了好一会儿，系统才愤怒地开口指责：“你在PUA男主角……”
　　江燃不以为然：“错！我明明是在ICU他。”
　　物理性ICU，如果小红毛还不消停，他不介意天天让对方住进ICU。
　　系统的声音，微微颤抖：“那第二阶段的任务……”
　　江燃再次打断它：“关键剧情点只是规定，我必须和秦霜耀发生冲突，然后星舰上发生暴力欺压事件，最后有一个人承受不住偷偷躲在杂物间里哭泣。”
　　“不要局限于固有思想，把格局放开一点。”
　　他微笑着说：“规则的后面两句话，并没有一个确切的主语，根本没有指明到底是谁羞辱了谁……最后躲起来哭鼻子的人，就一定是我吗？”
　　系统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个字：“你……”
　　江燃安抚它：“往好处想一下，与秦霜耀发生冲突和刚才的暴力欺压事件，现在我的任务至少可以说已经完成了一半，对吧？”
　　“剩下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找个机会把小红毛彻底打哭。”
　　系统沉默下来，干脆不再说话。
　　可能是被他的无耻震惊到了。
　　江燃难得享受了一段清净时光。
　　在这种稀有的平静中，流星号在预定的航线上越走越远，沿途经过的星球也变得越来越荒凉。
　　在规定的时间内，他们一行人终于来到C27星系。
　　流星号停泊在C27星系的主星上空，从舷窗向下眺望，肉眼可见这颗星球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裸/露灰岩，目之所及处看不到一株绿植。
　　在岩石与砂砾之间，坐落着一个个贫瘠简陋的人类聚集地。
　　C27主星的首都，就是这些聚集地中最大的一个城市。
　　“我觉得军部那边，不会耗费心力为我们补充物资。”
　　江燃向身边的副官吩咐：“所以，在进入星系轨道巡逻之前，我们必须在这颗星球上暂时停留一下，购买星舰的燃料，还有武器弹药和各种生存物资。”
　　作为出名的混乱地带，C27主星居民人员构成复杂，各个星球的非法商贩人来人往，地下交易屡禁不绝，首都的地下城里就有一座全星系最大的灰色市场。
　　在那里，你所需的一切都能买得到。
　　听到两人正在商议降落星球，这段时间一直躺在医疗舱里的秦霜耀，顿时把舱门敲得砰砰响：“我也……”
　　“受伤了就不要乱动。”江燃头也没回，打断了他未完的请求，“你留在星舰上看家，我和小弦下去。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帮你买回来。”
　　突然听到江燃的声音，秦霜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蔫了下去：“我只是想…没，我没什么想买的……”
　　他那头凌乱的红发竟然神奇地塌了下去，就像他此刻的精神力一样萎靡不振，只能有气无力地瞪了闻弦歌一眼。
　　闻弦歌嘴角边露出一丝嘲讽，当着他的面，与江燃挤在同一艘飞行器上，从星舰的舱门降落，飞向地面的城市。
　　为了安全着想，流星号暂时停泊时，并不选择降落，依然悬停在半空中，并且因为体型过于庞大，至少遮挡了大半个城市的阳光。
　　在这艘巨大星舰刚出现的时候，城市里的居民一开始还稍稍惊慌了一下，但很快，这些见多识广的居民便平静下来，继续自己麻木贫穷的生活。
　　当江燃和闻弦歌这两名身穿制服的军人，降落在城市的巷道中时，周围的人群依然像一潭死水。
　　新一任星系巡逻员的到来，没有在这颗星球上激起任何波澜。
　　破败的街道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冷漠，来往的行人中，偶尔还夹杂着几个非人的外貌特征。
　　脖颈处的鱼鳞，头顶的兽耳，外露的獠牙，或者绿色的皮肤，搭配着一张张普通人类的脸庞，在人群中并不显得突兀。
　　闻弦歌见状，尝试着感受了一下四周居民的精神力，顿时有些不可思议：“这里的居民，精神力水平普遍低微，比贫民窟里的平均精神力还要低。”
　　他和江燃两人，都出生在帝国首都的平民窟里。
　　普通贫民的精神力大多是C级，偶尔贫民窟的家庭中，也会诞生出几个B级甚至A级精神力的孩子，成为全家的希望。
　　可C27主星上的普通居民，平均精神力水平却只有D级，能达到C级的人都极为罕见，比其他星系的贫民窟还要低上一截。
　　江燃微微冷笑：“这并不奇怪，偏远星系本就是帝国流放'残次品'的地方，这里有很多居民，都是在刚成年的时候就被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再加上……”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拥有奇特外貌的人：“再加上这里的土著居民，在时间的流逝中，与一些外星球类人生物杂交，C27主星人口平均精神力低下，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里，人类的两大文明势力，分别为灰雾帝国和雷伊联邦。
　　但无论是帝国还是联邦，都将人类的精神力划分为五个等级：
　　A级，B级，C级，D级，还有传说中的S级。
　　A级精神的国民，才有资格操控机甲，成为一名战斗机甲操作师。
　　B级精神力的国民，有资格进入军队和政府工作，成为一名普通的战士或公务员。
　　C级精神力的国民，是人群中的大多数，无缘进入军队和政府，但可以从事社会上的各行各业。
　　S级精神力只存在于历史记录中，已有近千年未曾出现。
　　但最惨的还是D级精神力国民。
　　在精神力等级的划分中，D级被划分为残次品，是国家纯粹的累赘，会造成基因库污染。
　　尽管拥有D级精神力的人较为稀少罕见，但他们一出生就不被主流社会接受，一旦成年，就会被政府强行发配到边缘的星系疆域。
　　在避开污染国民基因库的同时，还能为边缘星球填充人口，为文明开疆扩土。
　　C27星系的居民，大多就是这样的倒霉蛋。
　　江燃审视着周围萧瑟破败的环境，声音中添了一丝嘲讽：“哈，伟大的帝国……”
　　“阿燃！”
　　闻弦歌适时开口，打断了这个越来越危险的话题：“你还记得军部调我们过来时的借口吗？”
　　他微微皱眉，环顾四周：“在C27星系建设防御中心，抵御星盗团可能的袭击和侵扰。”
　　“但如此贫瘠偏远的地方，你觉得星盗团会有兴趣来到这里吗？”
　　“这可说不准……”江燃低声说，“流窜在宇宙间的星盗中，最出名的团伙莫过于黄金狮子团。”
　　“据说黄金狮子团的成员，皆来自帝国各个偏远星系。而他们年轻的首领，更是出生在一颗被人称为‘死星’的贫瘠星球。”
　　“与死星相比，我们现在所处的C27星系主星……”他抬头看向周围残破的建筑，“都算是热闹繁华的。”
　　“也许真有一两个星盗，此刻正潜伏在这座破败的城市中，伺机而动。”
　　他话音未落，一道娇小矫健的身影，突然从旁边的巷道中蹿出来，从他们身边匆匆跑过，并不小心撞到了江燃。
　　这个小小的身影，立刻停下来，满脸羞愧地向江燃鞠躬道歉：“巡逻官先生，真是对不起！都怪我走路不小心。”
　　撞到他的人，是一名年纪很小的女孩，大约只有七八岁的模样，红润的脸颊甜美可爱，身上的衣服虽然简朴，却清洗得干干净净，再加上谦逊有礼的态度，看上去甚是招人喜爱。
　　更令人心软的是，这名可爱的小女孩，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玩偶，是一只粉红色的毛绒兔子，体型几乎和她一样大，更加衬得小女孩娇小可怜，让人看了就不由得心生怜悯。
　　谁会忍心苛责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天使？
　　果然，面对泪眼汪汪的小女孩，江燃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好孩子，这点小事我怎么会怪你呢？”
　　小女孩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巡逻官先生，您真是一个好心人，再见……”
　　“不过……”江燃话锋一转，突然反手揪住小女孩的后衣领，将她和粉红兔子玩偶一起拎起来。
　　“既然你要做一个好孩子，就把刚刚从我身上偷的东西，都还回来吧！”
　　他微笑着冲小女孩摊开手掌。


第6章 
　　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苍白手掌，可爱的小女孩先是脸色一变，然后瞬间又换了一副表情。
　　盈盈的泪珠涌入她的眼眶，小女孩皱了皱鼻子，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很抱歉欺骗了您，巡逻官先生！但这是他们逼我做的……如果我不偷您的东西，我回去之后会挨打的。”
　　城市中阴暗的角落，总是有一些非法组织，会暗中控制无家可归的孤儿，训练这些孩童行窃，为自己谋取利益。
　　江燃和闻弦歌自幼生长在治安混乱的贫民窟里，自然也熟悉这一套做法。
　　听到对方的哭诉，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暂时将小女孩和她的兔子玩偶放下来。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两人的神色，然后将自己刚才偷到手的两张星际通行卡交出来，模样可怜兮兮的。
　　江燃并未说自己信或是不信，只是语气很平静：“谁在背后控制你？带我去寻找他们。”
　　他的面色深沉，看不出任何表情，更令人捉摸不透他的意图。
　　小女孩又一次泪光盈盈地偷瞄他，咬了咬嘴唇，转过身在前方引路。
　　江燃跟了过去。
　　无需任何言语，闻弦歌也紧随在他身后，就像一名最合格的副官那样，沉默且可靠。
　　三人转入街边的小巷深处，再过几个转弯，便已远离城市的主干道。
　　周围的景色也越来越荒凉，建筑物破落不堪，行人已经消失不见。
　　等几人来到一处十分偏僻的角落时，走在前方的小女孩突然脚步加速，试图趁机逃窜。
　　只不过她刚有动作，一道灼热的激光却突然从背后袭来，狠狠击中她背着的粉红兔子玩偶。
　　“啧！”
　　江燃将枪口对准她的后背，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怎么，终于装不下去了？”
　　他用苍白的指尖，摩挲着失而复得的通行卡：“街头的非法组织，只不过由一群不入流的混混组成。他们训练孩童行窃，也只是想偷一些值钱的财物。”
　　“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觊觎巡逻人员的星际通行卡……”
　　眼见自己的目的被戳破，小女孩顿时脸色一沉，稚嫩的手臂一扬，猛然将自己背上受损的粉红兔子玩偶抛出。
　　“滋啦——”
　　随着布匹撕裂的轻响，只见那只毫无生命气息的玩偶，体内竟然剧烈蠕动起来。
　　六条尖锐锋利的钢铁触肢，闪烁着金属的光泽，从玩偶受损的伤口处突然探出，瞬间将这只粉红兔子毛茸茸的外壳撕成碎布条。
　　一只蜷缩着的机械生命体，从半空中落下，肆意舒展着自己被折叠起来的身躯，在短短几秒内，就变形成一只高大狰狞的机械怪物。
　　这只怪物体长三米，外壳既像蝎子又像蝗虫，身体两侧共有三对触肢和一对螯肢，长着一口类似食人鱼的锋利獠牙，带有尖刺的尾椎在身后灵活摆动着，是一只由金属组建的机械虫甲。
　　除非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到，如此恐怖的一只机械怪物，居然就躲藏在小女孩的可爱玩偶里！
　　“我们为什么会被发现？看来你的伪装，并不如你自己所想的那样高明！”
　　刚一落地，机械虫甲便发出嘶哑的电子声，冲身后的小女孩低声吼道。
　　“不过是一次失手而已。”
　　小女孩的神色阴冷下来，以绝对不符合年龄的敏捷身手，迅速落到虫甲的后背上：“别废话，快干掉这两个帝国的巡逻走狗！拿到星际通行卡之后，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机械虫甲愤怒地磨了磨金属獠牙，挥舞着自己头部的锋利螯肢，逐渐逼近眼前的敌人。
　　一片巨大的阴影，投落在两名血肉之躯的人类身上。
　　面对眼前危险的敌人，江燃脸上却没有显露出任何惊惧之色。
　　“长得真丑！”
　　他毫无感情波动地抱怨了一声：“还是刚才的粉色少女心兔子好看。”
　　机械虫甲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移动着身下的触肢，猛冲过来，锋利的螯肢狠狠劈砍下来，试图将自己面前的人类截成两段。
　　江燃一脚蹬在身旁的墙壁上，借力飞身跃起，敏捷地躲过来势汹汹的螯肢。
　　眼见一击不中，机械虫甲身后的那条钢铁尾椎，以最快的速度甩过来，用尖锐的尾刺向空中的江燃戳去。
　　人在半空中的状态，如果不借助外力，是无法自由躲避的。
　　就在江燃即将被刺中的那一刻，他却突然转身，一把揪住没有尾刺的尾椎部位，顺着尾椎甩动的力道，瞬间改变自己即将下落的方向，将手中的枪械，对准身下机械虫甲的眼睛。
　　炙热的光束从枪口喷射而出，瞬间融化眼睛部位的外壳，破坏了它左侧的视觉接收器。
　　机械虫甲顿时疯狂嘶吼，无能狂怒地挥舞着全身的触肢，将四周的建筑物撞击得砰砰作响，残破的墙壁摇摇欲坠。
　　“冷静，蠢货！敌人在左边。”
　　只有机械虫甲背上的小女孩，依然保持着冷静的观察，厉声提醒它。
　　机械虫甲立刻向左侧挥动螯肢，挡住了江燃的又一道射线。
　　江燃放下手中的枪械，并没有因为一次偷袭失利而懊恼。
　　他简直就像丛林中伏击的黑豹，身手敏捷得不似凡人，竟然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飞身攀越机械虫甲的背部，一把勒住小女孩的脖颈，将枪口对准她的太阳穴。
　　“好孩子，游戏时间已经结束了。”带着些微的笑意，他的声音在女孩耳畔响起，“介意让你的小宠物投降吗？”
　　一直负责指挥战斗的小女孩，面对突如其来的挟持，不禁沉默了一瞬。
　　她万分惋惜道：“没想到，这次帝国派来的巡逻官竟然不是蠢货，反而具备真材实料，真是可惜……”
　　“可惜，你以为我是虫虫的主人，它会听命于我？”
　　她的话音刚落，两人身下的机械虫甲突然爆发，庞大的身躯一阵翻滚，瞬间将背上的两人抖落下来。
　　伴随着触肢和螯肢的胡乱挥动，机械虫甲附近的建筑物纷纷受创，无数砖石迸裂，四处飞溅，险些砸到江燃和小女孩。
　　江燃不得不一手挟持着自己的小俘虏，一个前身翻滚，成功避开四溅的乱石，暂时躲藏在安全的掩体下。
　　虽然自己的脑袋上还顶着一柄致命的枪械，但小女孩的声音却依然幸灾乐祸：
　　“我和虫虫可没有任何上下级关系，我们不过就是两个为了共同目标，不得不凑到一起行动的苦命人，谁也不会服从谁的命令。”
　　“我的性命绝对不能让它缴械投降，你挟持我只是在做无用功。”
　　“是吗？”
　　江燃微微侧头，微笑着看向她：“这世上，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拥有搭档。”
　　“你猜猜，和我一起的同伴，在刚才的战斗中一直销声匿迹，他现在又在哪儿？”他压低声音，循循善诱道。
　　女孩瞬间白了脸色。
　　她急忙转过头，向远处仍处于狂暴状态的机械虫甲喊道：“蠢货！快撤……”
　　她一句话还没有喊完，便听见属于闻弦歌的声音，在机械虫甲的身后淡淡响起：“小型机甲战斗模式已分析完毕。”
　　“防御程度：简单。”
　　“机械干扰程序已启动。”
　　不知从何时起，机械虫甲的腹部底盘处，被悄悄粘上一枚小小的圆形控制器。
　　刚才的战斗中，无论是机械虫甲还是小女孩，他们的注意力都被江燃所吸引，所以谁也没有发觉这枚不起眼的小东西。
　　等到机械虫甲听到闻弦歌的声音，想要转身攻击他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腹部的圆形控制器，突然迸发出一阵明亮的蓝色电弧，瞬间遍布怪物全身。
　　机械虫甲庞大的身躯一颤，体内所有系统程序被电流瘫痪，顿时三对触肢抽搐着，沉重的躯干翻倒在地，不再动弹。
　　随着巨大怪物的倒下，闻弦歌的身影出现在江燃面前。
　　他微微俯下身，向自己的的舰长行礼，示意战斗已经结束。
　　“干得好，小弦！”
　　江燃真心实意地夸奖道：“你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副官。”
　　闻弦歌的双眸微微眯起，脸上的表情虽然保持着平静，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显然，来自舰长的夸赞，令他身心愉悦。
　　因为这次意料之外的突然袭击，两人原定购买物资的计划，自然也不能如期实施。
　　他们需要将手上两名囚犯押送回流星号上审问。
　　很快，在自动程序的响应下，停泊在别处的小型飞行器，再次降落到两人身边，将机械虫甲那庞大的体型束缚住。
　　再带上小女孩，江燃和闻弦歌乘坐着飞行器，伴随着机械的轰鸣声，越飞越高。
　　刚才的战场上，已经空无一人。
　　随着弥漫的烟尘逐渐消散，此地只剩下一堆残渣，和废弃许久的残破建筑。
　　一抹耀眼的金色，突然从无人的废墟中钻出。
　　阴暗的角落里，一名有着湛蓝眼眸的金发少年，缓缓摘下面罩，露出一张格外年轻俊秀的脸庞。
　　他凝望着飞行器远去的背影，尤其盯着上面代表灰雾帝国的标志图腾，眼神若有所思。
　　许久之后，他再次低下头，用面罩遮住自己漂亮的脸，沉默地离开。


第7章 
　　流星号的审讯室内，关押了两名新俘虏。
　　机械虫甲庞大的身躯蜷缩起来，依然处于程序抑制器的控制下，触肢微微抽搐，躯干一动不动。
　　与它搭档的小女孩，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高高的审讯椅上，两条胖乎乎的小短腿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随着晃荡的动作，可以看到一串清晰的编码，被刻在她的脚踝上。
　　在度过最初的恐慌后，此刻她的脸上竟然挂着一份轻松的惬意，仿佛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毫不在意。
　　闻弦歌站在审讯室的单向透明密闭窗外，向自己身边的舰长汇报道：
　　“无论是小女孩，还是那只机械虫甲，她们身上都纂刻有明显的编码。追溯其来源，更像是实验室对科研用品的编号排序。”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她们两个都不是自然降生的生命，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实验室产物，身体内部构造也与普通人之间有着极大的差异。”
　　江燃听得直皱眉：“能够追踪到，是哪一间科研实验室吗？”
　　闻弦歌摇头：“无法确定到具体科研单位，但我根据编码溯源，发现她们两人并不像在帝国实验室里诞生的，更像是雷伊联邦那边的实验品。”
　　“雷伊联邦？这就有点糟糕了。”江燃喃喃自语道。
　　雷伊联邦是灰雾帝国的老对手。
　　多年来，这两大人类文明一直不对付，双方势力无论是在明面上还是暗地里，有过无数次摩擦。
　　而向对方的国度派遣间谍，互相刺探情报，更是家常便饭。
　　因为两名俘虏与雷伊联邦之间有联系，事情突然变得棘手起来。
　　“喂，尊敬的舰长大人！”
　　此时，审讯室里表情悠哉的小女孩，反而主动开口：“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因为隔着一面单向透明的密闭窗，她看不到审讯者，只能东张西望地喊着。
　　江燃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才慢悠悠地开口：“我为什么要与一名间谍做交易？”
　　声音透过密闭窗传入小女孩的耳中，她顿时大笑起来，用一种完全不符合年龄段的成熟口吻说：
　　“拜托，你见过像我们俩这样落魄倒霉的苦命间谍吗？”
　　“为什么与雷伊联邦有关系的人，就一定能是间谍？我们不能是逃难的流民吗？”
　　他的声音中，依然充满怀疑：“出于你可疑的身份，我暂时不能信任你。”
　　“无所谓，反正我已经离开了那颗即将被毁灭的星球。”小女孩轻松地耸耸肩，“哪怕现在被关进审讯室里，我也是赚大了……至少我和虫虫暂时能留下一条小命。”
　　江燃眼瞳一颤，瞬间捕捉到关键信息：“即将毁灭的星球？你是指C27主星？”
　　他突然回忆起，在C27主星首都刚见面的时候，小女孩就一直试图盗窃抢夺他的星际通行卡。
　　星际通行卡是灰雾帝国不同星系间的一张通行证，C27主星上的居民想要离开这颗星球，持有通行卡是最正规、也是轻松的出行方式。
　　小女孩听出他语气里的惊讶，当即忍不住嘲笑起来：“你身为新上任的星系巡逻员，居然什么也不清楚？天啊，你们灰雾帝国的情报部门可真是一群废物。”
　　“雷伊联邦和虫族的残部，早就偷偷勾结到一起，试图向灰雾帝国的边缘星系下手，这么重要的消息都调查不清楚。”
　　虫族，曾经是人类文明的敌对种族。
　　但在百年前，虫族被人类联军击溃，连母星虫巢都被剿灭，自此一蹶不振，再也无力威胁人类文明。
　　如果虫族势力死灰复燃，第一个想要打击报复的对象，自然也是人类。
　　江燃盯着审讯室里的人，眼神逐渐冷凝：“无论你的消息是真是假……如果你能提供更多有关虫族的情报，我可以考虑在拘禁期间，为你和同伴提供更加舒适自由的住宿环境。”
　　“既然你们是从联邦实验室里逃出来的实验品，那么应该知道更多内幕消息，对吗？”
　　小女孩微微歪头思考片刻，又环顾四周简陋的审讯条件，瞬间勾起嘴角。
　　“成交！”
　　江燃让闻弦歌等候在外，他亲自走进审讯室，与里面的俘虏交谈许久。
　　等到他从审讯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是阴沉的。
　　“小弦。”
　　没有浪费时间，他直接吩咐道：“作为流星号的副指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星舰上的一切应用调度，都交由你来指挥。”
　　闻弦歌瞬间皱起眉头，上前拉住他：“阿燃，你要去做什么？”
　　“没什么危险的事情。”他尽力安抚着自己的副官，“我只是想再去C27主星一趟，探察一下，刚才得到的情报是否正确。”
　　闻弦歌：“你一个人？”
　　“对，我单独前往。”
　　江燃抬起手，在副官肩膀上用力按了按：“这段时间，你先不要忙着前往星系巡逻轨道，继续让流星号悬停在C27主星上空，以备不时之需。”
　　“一切都交给你了，小弦！”
　　听到他的安排，闻弦歌紧紧抿着嘴角。
　　但最终，他还是沉默地低下头：“遵命，舰长。”
　　安置好舰上的相关事宜，江燃收拾装备，刚准备动身，主控室的通讯屏幕，却偏偏在这个时候闪了一下。
　　一道来自军部的远程讯息。
　　预备的行程受到干扰，他颇为懊恼地磨了磨牙，不甘愿地打开通讯。
　　他在军部的直属上司，一名少校，出现在通讯屏幕中。
　　少校盯着屏幕外的江燃，眼神不善：“江燃少尉，按照军部的命令，你们应该在规定的时间内，将流星号驶入相应的星系轨道内，并着手开始组建防御中心，预防未来可能发生的星盗团袭击。”
　　“可直到现在，你们的星舰依然停泊在C27主星上空，并没有按时进入预定轨道，履行巡逻职责。”
　　江燃也皱起眉头，解释道：“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星盗团并不是目前的当务之急，少校。”
　　“就在刚才，我在C27主星上俘虏了两名联邦相关人员。根据这两人提供的情报，来自虫族的间谍，很有可能已经伪装潜伏进城市里，并对当地居民的人身安全造成严重威胁……”
　　“借口！”
　　少校突然提高声音，语气变得强硬：“情报部门没有在C27星系调查出任何异样，虫族更是销声匿迹已近百年之久，你到底从哪里听信了如此荒谬无稽的消息？”
　　面对刚愎自用的上级领导，江燃心中生出一丝恼火，不禁上前一步，据理力争：
　　“情报部门简直就是一群薪水小偷，他们什么时候派遣人员来过这种偏远星系调查？”
　　“你们根本不关心，也不在乎C27星系居民的死活！这些你们眼中的‘残次品’，早已被排除在军部的保护范围之外！”
　　“江燃少尉！”
　　少校的措辞瞬间变得更为严厉：“注意你的言辞，还有你面对上级时的态度！”
　　“你不要以为自己是挑战仪式的胜利者，曾经大出风头，就可以目中无人！我警告你，如果继续违抗上级的命令，我可以随时撤你的职，将你撵出军队。”
　　屏幕内外，一时陷入死寂。
　　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值得争辩的了。
　　江燃失望地后退几步，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开，看也不看身后的上级一眼。
　　他这种轻蔑的态度，将少校刺激地更为火大，直接冲他的背影怒吼：“回来！给我回来！”
　　“违反军事命令，我不但要撤你的职，还要把你送进军事法庭……”
　　他嘶吼到一半，一道意外的人影却突然闪到屏幕前。
　　“够了！少校，你真是失态，毫无贵族的风范可言。”一直在医疗舱内躺尸的秦霜耀，抬手示意他冷静下来。
　　正处于愤怒中的少校，在看到他那双灰色眼眸后，先是一惊，随后瞬间静音，满心怒火被强压下来。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扭曲的表情，讪笑着开口：“原来是小殿……是秦上士，您竟然被调来这片荒凉偏僻的星系服役？”
　　刚才嚣张跋扈的气焰早已荡然无存，少校的语气突然变得温和谦逊起来。
　　秦霜耀却没有搭理他的问候，只是用那双灰眸，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屏幕：“你刚才说，要把我的舰长送入军事法庭？”
　　少校脸上的表情变得尴尬起来，嘟囔道：“可是，他违反了军部的命令…而且，他曾经让您当众难堪，您难道就不想教训一下……”
　　“我不想！”
　　秦霜耀斩钉截铁地否认，随后，又一字一句地强调：“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需要任何外人插手。”
　　“以后，军部不要再打着替我出气的名号，继续向江燃施压……这口黑锅我不背！如果你听不懂我的话，那就转告你的上司，转告当地军区的少将——别再来打扰我们！”
　　被他凶狠坚决的态度吓到，屏幕里的少校一脸震惊，但在犹豫过后，还是唯唯诺诺地应承下来。
　　等到通讯屏幕关闭后，秦霜耀长长吐出一口，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浑身的气势像是突然被针尖挑破一般，瞬间精神萎靡起来。
　　他有气无力地抓了抓自己凌乱的红发，脱力般用双手捂着脸，茫然地呢喃：“江燃……”
　　“我还有机会战胜你吗？”
　　……
　　无论哪座城市，贫民窟都藏在最阴暗的角落。
　　肮脏、混乱，容易被人忽视。
　　所以，当一台崭新的军事飞行器，降临到C27主星首都的贫民窟时，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不免有些小小的恐慌。
　　尤其当他们看到飞行器上的驾驶员，身上穿着整齐笔挺的军服，周围的人群更是一哄而散，尽量远离这位军人。
　　谁知道他是不是政府派来的执法者？
　　当江燃踏上这块贫民窟的土地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清空的街道，还有藏在建筑物后面，探头探脑向他张望的居民。
　　贫民窟内居民的样貌，畸形的比例比其它地方更高。
　　除了鱼鳞兽耳獠牙之外，还有很多人生长着章鱼一样的触须，背上长满脓疱，溃烂出恶心的浓浆，灰白色的皮肤，就像得了一场疫病。
　　就在江燃准备走向贫民窟更深处时，一道小小的嗓音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看这里，看这里，我在这儿！”
　　他循着声音望去，一抹灿烂的金色突然跳入他的视野中。
　　呼唤他的人，是一名俊秀的少年。
　　少年虽然用面罩遮挡着自己的下半张脸，但依然能看出惊人的容貌。
　　他满头的金发，就像夏日的阳光一般璀璨，露出的双眸，犹如晴空一样湛蓝，惊艳得不像是贫民窟里能养出来的人。
　　而且，少年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害怕江燃，反而主动靠近他，扯了扯他军服袖口上缝着的金色袖扣：
　　“你穿着一身军队的皮，孤身一人深入贫民窟，很快就会被人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换一套合适的衣服吧！我这里就有一套，便宜卖给你怎么样？”小家伙用一种乐观友好，但也足够油滑的腔调向他建议。
　　贫民窟孤儿惯有的生存腔调。
　　但他的建议却没有得到回应，少年疑惑地抬起头，用那双懵懂漂亮的蓝色双眸，凝视着眼前人，茫然地提醒道：“巡逻官先生？”
　　他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天真的羔羊，看起来纯洁又无辜。
　　而江燃则是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少年，许久未曾说话。
　　但在脑海中，他却掐着系统的脖子，上下疯狂摇晃：“你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
　　已经沉寂了很长时间的系统，正发出‘滴滴’的警报声：“下一阶段目标提前出现，宿主小心脱离原著故事线，不得随意与对方过早地发展剧情。”
　　江燃的关注点却在别的方面：“这小不点以后也是男主角之一？”
　　“禽兽啊！他看起来才十五六岁，压根没有成年，这么年轻都逃不过原著的魔爪吗？”


第8章 
　　面前的军官一直在看自己。
　　少年在心里想道。
　　他很了解自己惊艳的容貌，以前曾遇见过的成年人，尤其是那些有权势的贵族，总是喜欢用一种不怀好意的下作眼神，凝视着他的脸。
　　他早就习惯应对这样的眼神。
　　可眼前的军官，与那些贵族似乎有些不同。
　　他的目光中只有单纯的探究，并没有那种令人恶心的黏腻感。
　　然后，军官开口说话，声音如山中冷泉般清冽：“我想购买物资，如果情报无误，C27星系最大的交易市场，应该就在首都贫民窟的地下。”
　　“巡逻官先生，如果您想进入地下交易市场，更不能穿着现在这身衣服。”
　　少年佯装不知对方的打量，依旧用那种天真纯洁的眼神回望过去，取出早就备好的旧衣，微笑着：“请随我去僻静处，您试一下这套衣服是否合身？”
　　他手里的衣服虽然造型单调，但清洗得格外干净。
　　江燃望着眼前热心的金发少年，沉默片刻，不禁向脑海中的系统询问道：
　　“这小不点的身份是谁？”
　　系统：“下一阶段的剧情尚未解锁，暂时无法回答。”
　　江燃：“他在原著里有多少戏份？”
　　系统：“下一阶段的剧情尚未解锁，暂时无法回答。”
　　江燃：“……”
　　“要你何用？”他在心里狠狠唾弃了一问三不知的废物系统，最终还是伸手接过那套旧衣，跟在少年身后。
　　金发少年浑然不知，自己的未来早已被原著剧情规划。
　　他貌似毫无戒心，直接将江燃带回自己在贫民窟里的落脚点。
　　这是一间格外狭小的居所，摇摇欲坠的窝棚里似乎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书桌，除此之外家徒四壁，破旧的房门虚掩着。
　　显然，这里也不会有什么保证隐私的更衣间。
　　所幸，江燃并不打算矫情。
　　他环顾四周，稍微停顿片刻，然后就干脆利索地脱下军服，换上与贫民窟相符的旧衣。
　　少年急忙转过身，背对着江燃，自觉回避对方的更衣过程。
　　但他的耳朵却悄悄竖起，仔细倾听着身后的动静。
　　伴随着衣料摩擦的声音，外套、上衣、腰带被依次扔在地上，还有长筒军靴滚落到地面时，所发出的沉闷声响。
　　但没有枪械落地的声音，显然对方没有将随身武器一并摘下。
　　少年忍不住悄悄回头，偷偷瞄上一眼。
　　江燃穿着军服时，裁剪合身的制服有效地勾勒出他高挑的身姿，而在脱下身上的衣物后，便显露出他削瘦挺拔的身形。
　　他的皮肤和指尖一样苍白，好似从未见过阳光，优雅流畅的肌肉隐藏在紧致的皮肤下，上面覆盖着几道浅浅的疤痕，暗藏着积蓄待发的力量。
　　漆黑的枪带，依然勒在他苍白的身体上，冰冷致命的枪械，紧贴着他柔韧纤细的腰部。
　　他不是贵族出身的军官……少年心想。
　　如果是高傲冷漠的贵族，绝对不会当着平民的面更衣，也不会安静地待在平民的房屋里，甚至不会踏进贫民窟半步……
　　“你看够了吗？”
　　突然，江燃的声音在他身后冷冷响起。
　　正处于思索中的少年，终于回过神来，白皙的耳尖瞬间蒙上一层绯红，仿佛害羞一样，磕磕巴巴地说：“请、请随我来，我带你进入地下交易市场的入口。”
　　说罢，他便逃也似地溜走，在前方引路。
　　江燃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垂下眼眸，在心底里发出一声冷笑：“装佯！”
　　而且装得还挺像。
　　……
　　地下交易市场的入口，隐藏在一堆垃圾似的建筑废墟内，十分不起眼。
　　如果没有当地人带路，不明情况的外来者只会像一只无头苍蝇般乱窜，很难找到这个地方。
　　沿着入口下去，就是一个低矮庞大的地下空间，里面的人群熙熙攘攘，贩卖非法违禁品的小贩摩肩接踵，摊位一个紧挨着一个。
　　这里焕发着一种与贫民窟截然不同的鲜活生命力。
　　江燃目测了一下地下空间的高度，遗憾地发现，这里过于低矮。
　　如果有人想驾驶机甲进入地下交易市场作战，很容易就会将这处空间震塌，把所有人活埋。
　　所以，这里也是各类间谍的绝妙藏身之所。
　　金发少年引着他，径直来到一名小商贩的摊位前，热情地打招呼：“老戴，最近生意可好？”
　　老戴是一个身材魁梧、脸上有两道疤的中年人，神态沧桑：
　　“好什么？最近有几个难伺候的外来客户，天天和他们打交道简直折寿……嗯，你带来一位脸生的新客人？您想要点什么？”
　　他看到新来的江燃，勉强打起精神招待。
　　身处整个星系最混乱的地下黑市，江燃却没有露出任何紧张的表情。
　　相反，他神态自若，斜靠在摊位旁边，用一种贫民窟居民最熟悉的语气，调侃似地回应：“老板生意兴隆，你这里有没有235号飞行燃料？”
　　老戴嘟囔着：“235号燃料，这可是大型星舰的专用燃料，绝对的军用品，并不好找……您需要多少？”
　　江燃：“200单位的立方体。”
　　“200单位？都够一艘巨型星舰环游星系了，您把燃料当饭吃呢？”
　　老戴错愕地瞪大眼睛，然后拨浪鼓似地摇头：“前些日子，有七位外来客户，一下买走了市面上大部分的燃料。”
　　“您想要的这批货，必须多等几天才能重新凑齐。”
　　江燃听到这里，眉梢轻轻一抖，瞬间警惕起来。
　　但他依然维持着平静从语气，继续套话：“外来客户……就是你刚刚嘴里念叨的人？”
　　“对，就是那群陌生的外来者。这段时间，他们七个人天天待在地下市场，从所有摊主那里疯狂购买各项物资，不管是燃料还是武器弹药。”
　　对于那些难伺候的外来者，老戴倒是没有任何隐瞒，将自己的抱怨一股脑地倒出来：
　　“他们买的实在太多，快把市面上的货买空了！如果不是出手够大方，预付款给得足，估计早就被当成捣乱者给撵出去了。”
　　江燃笑了笑：“既然人家出手大方，老板你作为生意人，怎么会不喜欢这样的客户？”
　　聊到这里，老戴瞬间皱起眉头，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因为那群外来客户，看起来有点……渗人。”
　　“他们个个顶着一张普通人的脸，但全都面无血色，脸上的表情很少，话也很少，偶尔会露出一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像个假人似的，身上的气味也不好闻。”
　　再次想起外来客户脸上诡异的表情，老戴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反正，除非必要的交易，我是不想跟他们说话。”
　　江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慢条斯理地追问：
　　“既然他们七人买走了大部分的燃料，我又时间紧迫，等不到几天后的补货，看来只能亲自去找那七人商议，请他们转让一些燃料给我。”
　　“只是不知他们住在哪里？”
　　“怎么还有人主动去打交道的……算了，随你！”
　　老戴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最终还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那七个人在交易市场的东北角，租下了一整栋老公寓。除非必要，他们也从不踏出公寓楼半步。”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江燃不再多留，道谢后立刻起身赶往东北角方向。
　　金发少年不明所以，依然寸步不离地追在他身后，像一条执着的小尾巴：“先生，您找那群外来者做什么？真的只是为了买燃料吗？”
　　“我找这群外来者的目的，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残破老旧的公寓楼近在眼前，江燃不得不暂停脚步，转过身，神色复杂地看向眼前的少年：“毕竟，刚刚就是你为我引路，有意给我提供线索，故意让我摸到这群人的住址。”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他反问道。
　　听到他的反问，少年顿时脚步一滞，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湛蓝的双眸，怯怯地望着他。
　　江燃见状，也不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你等在这里，不准跟过来。”
　　他撇下可怜巴巴的少年，独自走进黑洞洞的公寓楼。
　　楼内没有任何灯光，四周一片昏暗，楼道里散发着一股腐朽发霉的味道。
　　楼梯不起眼的拐角处，偶尔还能看到一滩浅绿色的黏液。
　　江燃眼神幽暗，将手按在从不离身的枪械上，一脚踹开身旁气味最刺鼻的那扇门。
　　刚进入房间，一股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
　　一颗白花花的虫卵被安置在营养液里，静待孵化。
　　一只灰褐色的成熟虫族，足足有一人高，正挥舞着镰刀状的虫肢，守护在虫卵身边。
　　房间的墙角处，晾晒着一张空荡荡的人皮，泛起阵阵腐烂的气味。
　　他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扣动扳机。
　　一道炙热的激光，瞬间穿透了成年虫族和房间内的虫卵，没有给对方发出警报的机会。
　　“一个。”
　　他在心中默默记数。
　　清除完一个房间，他接着走向下一扇门。
　　可是幽长的楼道里，却突然迎面走来一个男人。
　　男人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灰败的皮肤下隐隐泛起一股死气，五官仿佛是被捏造的一样，处处透露着一丝不和谐的感觉。
　　狭窄的空间里，两人避无可避，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男人一看到江燃，脸上的肌肉顿时不规则地抽搐起来，嘴巴撕裂地张开，从体内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示警，响彻整栋公寓。
　　顿时，公寓的各个房间内，响起一阵拍打翅膀的“嗡嗡”声。
　　而眼前伪装成人类的虫族，后背的皮肤瞬间被撕碎，一对透明的昆虫薄翼从裂口处探出，用高频率的速度震颤着，以一种人类绝对达不到的诡异动作，极其迅猛地扑向江燃。
　　那对灰褐色的镰刀虫肢，也在同时刺破双手的皮肤，向他的脖颈动脉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江燃弯下腰身，险之又险地避开虫族的攻击。
　　就在锋利的虫肢从自己身体上方掠过的那一刻，他迅速抬起枪口，让炙热的光线将对方拦腰截断。
　　两截虫族的尸骸从半空中坠落，重重地摔在楼道里，浅绿色的虫血黏腻腻地糊在墙壁上。
　　“两个。”
　　他再次默数。
　　此刻，旁边的房间里，传出武器蓄能的声音。
　　他猛地往前一扑，恰好躲过一道致命的激光，然后回手扣动扳机，将房间里偷袭的虫族击毙。
　　“三个。”
　　轰然一声巨响，又有三个房间的屋门破碎。
　　三只体型异常狰狞的虫族，彻底撕破自己身上的人皮伪装，前后堵住江燃的逃生路径，不约而同地向他扑来。
　　锋利的虫肢，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默契地配合攻击，试图将他搅成肉泥。
　　逼仄的楼道中，陡然响起一阵沉闷的肢体摔打声。
　　片刻之后，声音渐熄。
　　江燃身上挂满绿色的血液，成为唯一的的站立者，身旁遍地残肢断臂。
　　“四个，五个，六个……”
　　他默数着。
　　还差一个。
　　可就在这时，楼下却突然传来少年的尖叫声。
　　他脸色一变，来不及走楼梯，径直穿过离他最近的窗口，从公寓楼上一跃而下。
　　楼门的入口处，最后一只幸存的虫族，正振动着背后透明的虫翼，用尖锐的虫肢抓住少年的腿部，将他一起拽入半空。
　　虫肢刺破了少年白皙的皮肤，一缕缕鲜红血液，从小腿的伤口渗出。
　　金发少年惊恐地尖叫，无力地捶打着虫族坚硬的甲壳，眼神中似乎充满绝望。
　　显然，这只虫族间谍在逃跑途中，刚好将堵在逃生路上的少年抓为人质。
　　江燃想也没想，本能地抬起枪口，对准飞在空中的虫族。
　　可少年柔弱的身影，正与虫族纠缠在一起，如果在这个时候开枪，致命的光线就会将他和虫族一起洞穿。
　　但假如江燃不开枪，最后一只虫族，必然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听着少年无助的哭喊声，陷入两难境地的江燃犹豫着，最终还是放下枪口，只身冲向那只即将逃跑的虫族。
　　他一把攥住少年垂落的双手，借着这个力道，飞身跃起，一脚踹向虫族没有甲壳保护的腹部。
　　最为柔软脆弱的部位受到重击，虫族勃然大怒，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用镰刀般的虫肢转身砍过去。
　　他身体后仰，卸去大部分的力道，再用手臂挡下锋芒。
　　最后，他抽出腰间的匕首，狠狠砍断抓着少年的虫肢。
　　伴随着浅绿色的血浆，他和金发少年一起从半空坠落。
　　而侥幸生还的虫族，则拖着自己重伤残废的身躯，不敢继续纠缠战斗，只能拍打着翅膀逃走。
　　“还是跑了一只……”江燃捂着手臂，从地上爬起，望着虫族逃跑的方向，失望地咕哝着。
　　劫后余生的少年，脸上的面罩早在刚刚的挣扎中丢失。
　　现在的他，露出一张俊秀漂亮的脸，躺在一滩绿色血浆中，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江燃。
　　还有江燃手臂上的伤口。
　　“你受伤了……”他喃喃地说，湛蓝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奇异的光。
　　“为了救我。”


第9章 
　　“你在公寓楼里，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了吗？”
　　金发少年蹲在一处僻静地点，对着手中的隐藏式通讯器悄声问道。
　　通讯器里传出一名中年男子的汇报：“除了臭气熏天的虫子尸体，我们什么也没找到。甚至连虫子们之前购买的物资，都被人搬得一干二净。”
　　粗声粗气的口吻，是地下交易市场小商贩老戴的声音。
　　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用惦记那些物资，和我在一起的巡逻员，已经将自己的战利品搬空。”
　　老戴继续汇报：“首领，也许你想找的东西，并不在那几只破虫子身上，而是与雷伊联邦有关。”
　　“你是指……那两名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难民？”他的眉头紧皱，“她们两个也被巡逻员带走了。”
　　说到这里，他和老戴不禁一起沉默起来。
　　就在刚才，星系巡逻员江燃为了救他，手臂不慎受伤。
　　少年费尽口舌，软磨硬泡，才让对方答应留在他的房间里，稍作休息。
　　“首领，听我一句劝！”
　　犹豫片刻，老戴道：“新来的巡逻员，看上去和以往的草包截然不同，从他手上救人应该很难。”
　　“您要找的玩意儿，可能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压根不存在，您根本不必太过较真。”他真心实意地劝诫道，“您还是离政府的人远一点，尤其是这名巡逻员！”
　　金发少年沉默许久，才淡淡开口：“知道了，我心里清楚。”
　　他毫不留情地挂断通讯。
　　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少年才摸出一瓶基因医疗药剂，缓慢抬起脚步，向自己在贫民窟的落脚点走去。
　　江燃现在就躺在落脚点的床上养伤。
　　一想到自己原本空落落的房间里，如今竟然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家，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受便油然而生。
　　少年顿时加快脚步，不知因何缘故，心底竟隐约有些激动。
　　摇摇欲坠的隐蔽房屋近在眼前，他一把推开破旧的屋门，大声道：“先生！我为你找到一瓶基因医疗药剂，绝对新鲜有效。”
　　江燃正无聊地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
　　听到声音，他望了望自己手臂上浅浅的伤口，断然拒绝道：“不必！一点皮外伤而已，用不上药剂。”
　　可少年执着地将药剂呈上来，殷勤地献宝：“但是有了这个，伤口会愈合得更快……”
　　“我不信任你拿来的药剂。”江燃神情冷漠，丝毫没有留情面地一口回绝。
　　金发少年期待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好半晌，他才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我知道你对我有所怀疑。”
　　“不过，先生……既然你早就察觉出我身上不对劲的地方，但为什么还是放跑了那只虫族，宁愿丢掉已经到手的功绩，也要选择救我？”
　　他扬起自己漂亮的脸，凑到床前，小声询问：“这一切，岂不是很不值得？”
　　江燃并没有看他，只是仰躺着，盯着上方破旧的屋顶，目光坦然：“没什么值不值得，你身上疑点重重，的确让我心存疑虑。”
　　“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你的身份就只是贫民窟的一名普通居民。”
　　“而我身为军人，首要的职责，就是保护国家的人民……包括保护你。”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很平静。
　　少年坐在他身边，一开始脸颊气鼓鼓的，模样甚是委屈。
　　可随着他的讲述，少年的表情逐渐转为惊讶，湛蓝的双眸发亮。
　　“之前我甚至怀疑过，你是不是贵族出身的军官……”他喃喃地说着，声音很轻，仿佛怕戳破眼前的美梦。
　　“可你绝对不是贵族，贵族老爷们根本不会共情像我这样出生在贫民窟的底层人。”
　　江燃笑了一下：“我确实和你一样，同样出身贫民窟。”
　　金发少年满心怀喜：“可你身为平民，却取得如此耀眼的成就。”
　　“你真的很出色！”他真心实意地感叹道。
　　对于他的称赞，江燃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望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略微出神。
　　他伤得并不重，之所以继续留在贫民窟里，一是因为逃跑的虫族间谍还没有找到，他需要重新搜查。
　　二是因为…自从成年之后，他就很少受伤。
　　倘若他带着这么一道伤痕回去，只怕会吓到自己的发小，在星舰上疗伤的时候，免不了要被闻弦歌狠狠抱怨一顿。
　　倒不如在C27主星上，先把伤口治好再回去，省得落下一通唠叨。
　　想到这里，他突然改变主意，将手臂伸过去：“算了，你来为我涂药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金发少年先是一愣，随后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江燃的手臂，轻轻戳了戳那道伤痕。
　　苍白的皮肤上，殷红的伤口十分显眼，伤口边缘新生出些许淡粉色的血肉。
　　他一边窥视着江燃的神情，一边用指尖，在伤口边缘处若有似无地划动着，在新生的血肉上，故意撩拨起一层淡淡的痒意。
　　江燃被他的动作吸引，转头看向他。
　　少年微微歪着脑袋，无辜地微笑着，诱惑似地撩起腮边的一缕金发，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不明的意味……
　　江燃：“再敢戳我的伤口，我就把你头朝下地埋进地底里。”
　　努力凹出诱人姿势的少年：“……”
　　他似乎被对方的耿直噎了一下，顿时失落地低下头，老老实实地给伤口上药，然后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连那头灿烂的金发都黯淡下来。
　　江燃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有点不耐烦地询问：“又怎么了？”
　　少年故作不经意地回答：“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现在只有一张床，如果你今夜在这里休息，我又该在哪里睡觉？”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瞟向床铺，语气里充满暗示……
　　江燃：“屋里还有一张书桌，今晚我睡床，你睡桌子。”
　　没有任何暧昧的机会，一锤定音。
　　少年再次：“……”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惊人的容貌产生了不自信。
　　“这是我的房子！而且我还是个未成年，凭什么只能睡书桌？”他崩溃地大喊。
　　“我现在是伤患！”没想到，江燃更加理直气壮，“成年人做出的决定，小孩儿没资格插嘴，滚去睡觉！”
　　少年彻底不说话了，仿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
　　他整个人都委屈地缩成一团，湛蓝的双眸升起一层水雾，发出一阵可怜的呜咽声，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让人看了就不禁心生怜惜。
　　果然，听到他可怜兮兮的呜咽声后，江燃也忍不住皱紧眉头。
　　他看向金发少年，十分认真地威胁：“不准狗叫！”
　　“再学狗叫，就把你头朝下地埋进地底里。”
　　少年：“……”
　　短短几分钟内，他就被威胁两次入土。
　　三分钟前，他还倾心于对方的耿直。
　　三分钟后，他已经恨透了对方的耿直。
　　终于，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躺在床铺上休息的江燃，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些微的睡意。
　　守在床边的少年，窥着他的神色，不死心地嘟囔道：“认识这么长时间，你还没有问过我的名字呢？”
　　“……我们不是刚认识还不到半天？”
　　他微微阖目，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而且就算我问你，你也只会给我一个假名字，我又何必要问？”
　　可少年坚持道：“就算是假名字，也总要有个称呼。”
　　“我希望你起一个只属于我，独一无二的称呼……”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落，在失望的边缘徘徊。
　　江燃心知对方在撒娇，可却受不了这种失落到快要哭出来的口吻。
　　最终，他无奈地叹口气，坐起身，神色严肃地看向对方。
　　少年立刻眼含期待地回望过去。
　　他的视线在对方金灿灿的头发上一扫而过，按照自己以往的习惯，随口道：“小金毛，你好！”
　　崭新出炉的小金毛：“……”
　　不得不承认，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少年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不知是今天的第几次无语，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重新挤出一丝微笑：“这个称呼，是不是有点……随便？”
　　江燃：“小不点，你好？”
　　少年：“……算了，我觉得还是小金毛比较好听。”
　　没等两人就称呼问题好好掰扯，江燃突然收到一条通讯。
　　通讯另一端，是他忠心耿耿的副官。
　　闻弦歌的语气里，带有隐约的焦急：“阿燃，刚才我再次提审两名俘虏，有了一些新发现。”
　　“请尽快回来。”
　　江燃一边接听通讯，一边低头看向手臂上的伤口。
　　在基因药剂的作用下，伤口已经迅速结痂，再过几个小时，就能彻底愈合……
　　可惜，看来他注定躲不过发小的那顿唠叨。
　　“已收到讯息，将立刻动身。”
　　他回复过去：“此次任务，我成功猎杀数只虫族间谍，缴获的物资将用以填补流星号的能源不足，届时请调遣多余的飞行器，用以运送物资。”
　　结束通讯后，他又看向旁边一副乖巧模样的少年。
　　犹豫片刻后，他将这只小金毛拎了起来：“你和我一起回星舰，我有事情要问你。”
　　眼前的少年身份成谜，处处透露着疑点，却偏偏与后面的原著剧情有着重大关联，既不能杀也不能放。
　　还是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最安全。
　　小金毛被拎得脚不沾地，还未长成的单薄身躯晃来晃去。
　　但他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反而十分配合地一口答应下来：“好！”
　　“先生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一边语气兴奋地应允，一边悄悄拨通藏在袖子里的通讯器，给自己的属下留下一条信息。
　　“原地待命，静待下一步指示。”


第10章 
　　“我还以为，在拘禁期间，我们的住宿条件会得到改善？”
　　小女孩坐在拘禁室的座椅上，两条胖乎乎的小腿摇晃着，用一种玩笑似地语气说。
　　闻弦歌站在拘禁室的屏障外，慢条斯理地戴上机修手套：
　　“是的，你们会在流星号上获得更加宽松自由的环境……但，那是在一切坦诚过后。”
　　与小女孩同行的机械虫甲，此刻正躺在外面的维修台上。
　　虫甲依然被程序抑制器所控制着，淡蓝色的电流遍布全身，让它的金属肢体抽搐，活像是一只被五花大绑的螃蟹，仰面瘫倒，毫无反抗之力，模样蠢得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闻弦歌将自己冰冷的机修手套，放在它的金属脑壳上：“我希望你能主动坦白。”
　　“如此一来，我就不必直接从它的脑子里挖出信息。”
　　小女孩的眼眸动了动，颇为头疼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同伴。
　　然后，她无奈地摊开手，浑然不在意地说：“我们两个只是临时搭档而已，你以为我会因为这只蠢货，就任人拿捏？”
　　“唔，也许呢？”闻弦歌神色未变，淡定地取出一柄高温激光钻头，将钻头的尖端，向机械虫甲的头部压去，“我们试一下怎么样？”
　　钻头灼热的温度，足以瞬间融化掉机甲的外壳。
　　“我只要打开它的头部金属，在那些复杂的脑部电路中稍作修改，就能轻易地攻破记忆芯片，读取芯片中所有的信息。”
　　“与从你嘴里慢慢套话相比，这是一个更简单的方式。”
　　维修台上的机械虫甲，依然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而小女孩的脸色则慢慢地白了。
　　她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闻弦歌手上的动作。
　　“放心，我的动作很快，你的同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最多只是被重新格式化，记忆芯片可能会受到损伤。”
　　闻弦歌轻声安抚着对方，但手上那令人畏惧的激光钻头，却颇具压迫感地向下移动，即将触碰到机械虫甲的头部金属……
　　“好吧，你赢了！”
　　一直装作毫不在意的小女孩，终于举手投降：“我承认，我的确在乎这只蠢货！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信息。”
　　她撇了撇嘴角，嘟囔道：“毕竟，当初是虫虫和我一起在实验室里度过最难熬的时光，也是它和我一起从实验室里逃出去，流浪街头……”
　　“所以，伟大的维修师，能不能把你那该死的钻头拿开！”
　　“聪明的抉择。”闻弦歌微笑着，将钻头收起。
　　他又看向小女孩，思索道：“也许这就是你在实验室里培育出的能力？敏捷的身手，精准的洞察力，以及超越年龄的智商？”
　　“而你的同伴，则是被改造成半虫半机械的生物，你们两人一个侧重武力，一个侧重智力。”
　　“呵，我们这两个失败的实验品算什么？在联邦科研人员的眼里，我俩简直就是一堆破烂。”
　　答应将一切消息和盘托出后，小女孩反倒松了一口气，犹如丢下肩上的重担一样。
　　她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托腮，苦笑道：“与科研人员最新研究的玩意儿相比，我们这些失败品本来要被销毁。所以，我和虫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顺走那件玩意儿逃出实验室。”
　　“谁能想到，我们这两只不起眼的‘破烂’，竟然对实验室造成如此严重的损失？”
　　提及此处，她一反常态地放松下来，嘴角边咧出一丝阴郁嘲弄的笑意。
　　而闻弦歌的神情一敛，反而严肃起来。
　　他主动来到拘留室屏障前，蹲下身，平视着小女孩的眼睛：“雷伊联邦究竟在研究什么？你们逃出实验室时，又带走了什么？”
　　“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偷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女孩低下头，有些为难地抓了抓后脑勺：“那件东西真的很普通，我也看不出它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
　　“但自从丢失这玩意儿之后，整个实验室的科研人员都快疯了！雷伊联邦为此不惜派遣出大批精兵，尽全力来追捕我们两人。”
　　“因此，我和虫虫也不得不冒险进入灰雾帝国避难。”
　　“至于你想问……被偷走的东西，现在又在哪里？”
　　她抬眸，看向眼前的闻弦歌：“如果我说出这件东西的下落，你能否保证我和虫虫的安全？是否愿意给我们两人提供庇护？”
　　身为待销毁的实验品，女孩和机械虫甲极其渴望生存，并愿意不折手段地活下去。
　　她们迫切地需要一个承诺。
　　闻弦歌眼眸低垂，思考片刻后，用最坚决的语气说道：“我承诺，流星号将给予你们庇护。”
　　“在这里，你们不再是普通的俘虏囚犯，而是以客人的身份存在，得到一定范围内的自由和优待。”
　　小女孩听到他的承诺，微微皱起眉头：“你有资格做出这种分量的决定？”
　　“毕竟，你虽然是星舰上的副指挥，可真正的舰长还没有发话。”
　　“不用担心这些。”像是想起了什么，闻弦歌的眼神微微柔和，嘴角勾起一抹信任的微笑，“舰长一定会支持我的决定。”
　　“而且，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
　　江燃提溜着小金毛，携带着几艘飞行器的物资，满载而归。
　　秦霜耀那熊孩子，依然把自己关在医疗室里自闭，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但他忠诚的副官，却已经在星舰的主舱门口等候多时。
　　而且无论何时何地，副官第一时间只会看向自己的舰长。
　　闻弦歌的眼眸泛起微光，嘴角柔和地勾起，温和的气息萦绕在周围。
　　但当他低头，突然看到江燃手臂上的伤痕时，不禁脸色一沉：“阿燃，你受伤了？”
　　不等江燃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一个灿烂的金色小脑袋，突然从他身后探出，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星舰舱室。
　　闻弦歌错愕地盯着这名容貌出众的金发少年，瞬间皱紧眉头。
　　“这只金毛你从哪儿捡的？”他忍不住高声问道。
　　流星号上已经有一只难缠的红毛，真的不需要再多一只金毛！
　　江燃望了望自己的发小，又回过头，看着那只躲在自己身后，并且一脸无辜的金发少年。
　　他犹豫片刻，最终决定先将这只小金毛送到拘禁室里，暂时看管。
　　“在查清身份前，你先待在这里。我与星舰副指挥去商量正事，之后再来找你。”他认真叮嘱道。
　　刚进入星舰就被拘禁自由的小金毛，自然是眉梢一抖，不高兴地提出抗议。
　　但此刻，江燃将所有心思都放在自家副官身上，没时间搭理他的小脾气，只是随意地挥挥手。
　　一层无形的拘禁屏障升起，将两人分隔在两边。
　　望着江燃急切走向副官的背影，金发少年先是愤怒地磨了磨牙，然后面色再次归于平静。
　　只是那一双湛蓝眼眸，却陡然晦暗下来，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天空。
　　他没有耍脾气，也没有大吵大闹，只是静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
　　等到周围都安静下来，他才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打量着四周，尤其是拘禁室的其它空位。
　　还没等他搜寻到自己的目标，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哟！这不黄金狮子团的首领吗？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少年先是一怔，随后不可思议地看向拘禁室外。
　　小女孩正双手插兜，站在屏障外，正百无聊赖地看着他：“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你怎么又进去了？”
　　她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衣物，干净整洁，脸色红润，皮肤没有一处擦伤，甚至不用被关在拘禁室里。
　　显然，她在星舰上的生活过得不错。
　　少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她，随即发出一声轻笑：“为了找你，所以我特意混进来。”
　　女孩冷漠地扯了扯嘴角：“把自己混到拘禁室的地步？真有你的。”
　　犹豫片刻，她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找我的目的，也知道你想要的东西。”
　　“既然你我都很清楚，就不必再多废话。”
　　金发少年缓慢地靠近对方，尽管隔着一层屏障，但他却气势逼人，神色中再也不见之前佯装的天真无辜。
　　他的声音低哑：“你答应过，只要星盗团愿意接纳你们，为你们提供庇护，你愿意双手奉上我想要之物。”
　　“我曾经答应过……曾经。”小女孩神情阴郁地强调，“可还没等你实现承诺，我和同伴就被巡逻员抓走，你根本无法保护我们。”
　　“现在，流星号也愿意向我们提供庇护和收留，在同样的条件下，我为什么不答应他们呢？”
　　少年闻言，顿时眉头一紧，语气低沉下去：“你把我想要的东西给了别人？”
　　“那件烫手的热山芋，我当然要交出去！”
　　女孩抿了抿嘴角，不想继续这种无谓的对话，于是急匆匆地转过身，想要离开这件拘禁室。
　　但在离开前，她却轻声抛下一句话：“我暂时不会拆穿你的身份，也不会主动向舰长告发你的目的。”
　　“念在之前所剩无几的交情，我奉劝你一句——尽快找机会离开这艘星舰。”
　　孩童的声音稚嫩且冰冷，在空旷的拘禁室内回荡。
　　拘禁室的屏障内，金发少年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
　　但他并没有失态地大喊大叫，反而停下脚步，在原地思索片刻。
　　“我想要的东西，就这么轻易给了别人……怎么可能？”
　　他冷笑道。
　　不再犹豫，他立刻拨通身上的隐藏式通讯器，向外界的属下们，发送一条加密讯息。
　　【在C27主星上制造适当的混乱，将巡逻员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发送过后，他又盯着江燃和闻弦歌刚刚离去的方向，将蓝色的眼眸慢慢眯起。
　　“怎么可能让给你……”
　　他喃喃自语着，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指谁。


第11章 
　　“这就是你请我尽快回来的原因？”
　　江燃凝视着眼前的金属核心，问道。
　　一枚只有掌心大的多面金属体，外壳呈现出冰冷的银灰色，构造精巧到找不出一丝铸造纹理，却看不出是哪处部件的机械核心。
　　他将此物拿在手中细细摩挲，只觉得手感极为轻巧，几乎感觉不到丝毫重量。
　　“这就是小女孩藏在身上的最大秘密？也是她躲避联邦的追杀，进入灰雾帝国避难的原因？”揣摩许久，他再次开口询问。
　　闻弦歌从他手上接过这枚金属核心，向来沉稳的手掌，竟然微微颤抖：“小女孩一直将此物藏在自己体内，甚至紧挨着自己的心脏，一直藏得很好，将它取出来的时候耗费了我不少时间。”
　　“我已经在此物身上做过实验，验证了它出色的存在……难怪雷伊联邦的人，如此急切地想把它找回去。”
　　身为天才维修师的闻弦歌，在解说这枚金属核心时，语气里竟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阿燃，我演示给你看！”
　　重新升级过的机甲——希望号，就停在两人的正前方。
　　高大的金属巨人安静而熟悉，金白色的涂装给人一种圣洁无暇的错觉。
　　闻弦歌乘坐着升降器，来到机甲的背部，机修手套精巧地上下运作，将那枚金属核心安装进机甲的胸腔深处。
　　江燃看得微微皱眉。
　　“不用担心，我之前已近彻底检查过，确保此物没有携带任何病毒程序，更不会对你的机甲造成任何损伤。”他从升降器上下来，安慰着担忧的舰长大人。
　　在装配上金属核心之后，希望号依然安静地伫立在原地，与之前似乎没什么不同。
　　但身为一名优秀的战斗机甲操作师，同时也是希望号的专属驾驶员，江燃却又模模糊糊地察觉到——自己的机甲确实在什么地方，变得不太一样。
　　他向前两步，试探性地伸出手掌，轻轻抚上希望号的腿甲。
　　他感受着掌心下的金属纹路，独属于机甲的冰冷气息，还有隐隐约约的……悸动？
　　江燃像触电一样，猛然丢开手，震惊地抬起头，看向位于上方的机甲头颅。
　　不知从何时起，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希望号竟然微微低下头，让头部的视觉接收器低垂，仿佛正在凝视自己脚边的机甲操作师。
　　江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又抬头看向希望号。
　　他的目光与视觉接收器外的蓝色护目镜相接触，忍不住惊讶道：“我好像能……感觉到他？”
　　在他根本没有进行精神连接的情况下，却能感觉到专属机甲的存在。
　　面对如此奇异的情况，江燃顿了顿，然后不再废话，径直进入机甲的驾驶位。
　　熟悉的感觉重新回归，就像之前的千百次一样，他操控着机甲，向前移动着脚步。
　　但是，他突然感觉到一种微弱的、敏锐的触感，正散发着善意的暖意，主动向他的精神区域靠拢，并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他的精神链接。
　　“他存在，他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虽然自主意识还很微弱。”江燃喃喃道，“他在主动靠近我。”
　　但是，怎么可能？
　　他难以置信地从驾驶位上脱离，双方的链接也随之断开。
　　在精神断开的最后，他甚至都能感觉到，那个微弱意识恋恋不舍的挽留。
　　这种感觉，真是让人既高兴……又担忧。
　　“这就是雷伊联邦最新的研究成果？”刚一落地，他便语气低沉地问道。
　　金属核心运用在战斗机甲上的效果很惊人，但如果这项科学实验由敌方势力研究而成，那惊人就变成了威胁。
　　闻弦歌面对他的疑问，同样微微皱眉：“此物的确是被人从联邦的实验室里偷出来的。”
　　“但依照我对联邦科学的了解，此物完全不符合他们的科技水准，更不符合他们的利益路线。”
　　给予机械造物独立的思想意识，简直就是雷伊联邦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除非有强大的外部力量参与，雷伊联邦才有可能完成这样的科技造物……不！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此物可能并非由联邦的科技所创造，而是他们从别处窃取来的科学力量。”
　　闻弦歌垂眸，不断思索着当前的状况：“如果你担心雷伊联邦研究透这项技术，批量生产此类机械核心……完全不用担忧，这种难以改造的前沿科技，绝对不是现有机甲技术可以批量生产的。”
　　江燃听到这里，紧锁的眉头并没有放松。
　　系统从刚才起，就在他的脑海里安静如鸡。
　　这代表，那枚金属核心并不在原著剧情内，而是一件意外产物，所以无需提醒。
　　他讨厌意外，各式各样的意外，总会打乱他有节奏的计划。
　　再次抬起头，江燃看向装配着金属核心的希望号：“所以，我们应该怎样对待这个意外的‘小惊喜’？”
　　闻弦歌并不懂他的烦恼，只是按照以往的经验，说：“此物事关重大，尤其它与雷伊联邦有关，也许我们需要将这件事上报给……”
　　他的话还没说话，星舰内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警报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那是C27主星向巡逻员发来的紧急求助。
　　江燃急忙上前查看讯息：“主星居民报告，有人在首都城市里故意袭击民众，制造混乱。”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目前袭击者的身份未确定，有人声称是宇宙间流窜的星盗团前来打劫星球资源，也有人声称是虫族余孽在绑架人类。”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需要巡逻员尽快去主星上平息骚乱。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江燃立刻重返机甲驾驶位，驾驶着希望号，准备前往骚乱的发生地。
　　闻弦歌有些焦急，急忙挡在希望号的腿甲前：“等等，阿燃！”
　　“金属核心还装配在你的机甲上，这种最新的技术，在实战中还不知道会产生怎样的作用，也不知道你能否立即适应……战斗中的分神简直就是致命的！你先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把这枚核心从机甲上拆除……”
　　“小弦，没有时间了。”
　　江燃操控着机甲蹲下身，强硬但又足够温柔地将自己的朋友双手捧起，挪到一旁：“混乱不容等待，敌人每时每刻都在造成伤亡。”
　　“身为星系巡逻员，我必须马上出警。”
　　闻弦歌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想起好友坚决果断的性格，最终他也只能沉默下来，目送希望号高大的身影离去。
　　流星号的主舱口，金白色的机甲从星舰上一跃而下，去往自己战场。
　　但他的踪迹刚刚消失，一道红色的高大身影，便跌跌撞撞地跑来。
　　“舰长，我听到警报声，要求前往C27主星参加战斗……”秦霜耀驾驶着自己心爱的红色死神，一边跑一边大声请求道。
　　只不过，当他看到眼前空空如也的舱门时，声音顿时停滞片刻。
　　显然，江燃根本没有等他，而是自己一个人走了。
　　被长官抛下的事实，令秦霜耀不禁烦躁起来。
　　驾驶位里，他不满地抓了抓自己的红发，将那头乱蓬蓬的短发抓挠得更加凌乱翘起。
　　闻弦歌也在此刻来到主舱口。
　　他冷眼打量着这名迟到者：“你居然舍得从医疗室里出来？身上的伤终于治好了？”
　　正处于气头上的秦霜耀，满怀怒气地看了他一眼，刚想反呛回去，星舰上的警报器，竟然再次急促地响起来。
　　两人的表情均是一愣。
　　又有别的地方受到攻击？
　　闻弦歌身为流星号副指挥，刚想查看警报，秦霜耀却故意抢在他前面，提前接通讯息。
　　这一次的警报，竟然是来自军部的命令。
　　【在不同星系间到处流窜的星盗，突然集中出现在C27星系的365号行星坐标空间。且星盗的数量众多，配备的武器猛烈，绝对不是单支星系巡逻队所能应对的。】
　　【因此，军部临时征调大批正规军，使用跃迁技术及时把军□□遣到365号行星的坐标处。附近凡是配备有大型星舰的巡逻队，在看到此条讯息后，必须响应调令，前往战场，参与围剿星盗。】
　　看到以上讯息，闻弦歌的眼睛一下眯起来，脸上露出狐疑的神情：“同一时间，同一星系，不同的坐标受到攻击，引发的骚乱有大有小，但似乎都与星盗有关……”
　　他默默思索着两件毫无头绪的事。
　　但秦霜耀却不耐烦地关掉了眼前的警报：“区区一群星盗，有什么威胁可言？值得军部派遣大批军队围剿？”
　　他知道上面那群高官的德行！
　　分明就是和平的时间长了，军队捞不到什么立功的机会，好不容易出现一群纠集起来的星盗，有一点难度，但又没什么致命的危险性，看上去是一个刷功绩的好机会，于是一窝蜂地赶来抢功劳。
　　他压根不想搭理这群想方设法捞功绩的家伙，于是驾驶着红色死神，依然想前往C27的主星，去协助单枪匹马的舰长，去参加真正的战斗。
　　只不过他刚要动身，却突然接到一条私人通讯。
　　“小红！”
　　欠抽的昵称，一听就是江燃的口吻。
　　在医疗室里自闭久了，突然再次听到舰长的声音，秦霜耀浑身一个激灵，瞬间精神一震，生出一些莫名的紧张。
　　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勉强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用平常的语气回复道：“舰长！”
　　“我要你听从军部的调令，去支援365号行星，围剿该地区突然出现的星盗团。”江燃的声音很冷静，“那些纠集起来的星盗，会对附近行星的居民造成人身威胁，所以绝对不能轻忽对待。”
　　显然，刚才流星号上的新警报，他也知晓了其中的内容。
　　可秦霜耀本能地想要拒绝：“军部已经调集军队前往，365号行星并不需要我们这支单打独斗的巡逻小队去支援，我更想和你一起战斗……”
　　“服从命令，上士！”
　　江燃的声音，瞬间严厉起来。
　　秦霜耀被这道熟悉的声音惊得浑身一震，脑海中瞬间回忆起上次在训练舱里的对练，还有他被踩在脚底下的屈辱画面，以及舰长那双苍白纤细的脚掌……
　　万般滋味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一瞬间，他几乎愣在原地，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而江燃的声音，还在淡淡地传来：“主星上的战斗交给我，我平息这里的骚乱后，会立刻赶回来。”
　　“而你身为流星号上现存的唯一战斗人员，负责协助副指挥闻弦歌，前往365号行星坐标进行支援作战，听懂了吗？”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回缓的余地。
　　秦霜耀的眼瞳颤抖着，似乎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
　　最终，这位昔日里傲气凌人的贵族子弟，在江燃面前，还是选择了服从命令。
　　“是，我的舰长。”


第12章 
　　当流星号行驶到预定的坐标时，战场上的局面出乎意料的混乱。
　　365号行星附近聚齐起来的星舰，比他们预想中的更多，各式各样的舰队，乱哄哄地凑成一团。
　　不同的队伍和编号，没有按照该有的阵型排列，被匆忙调遣来的军队挤在一起，毫无秩序可言。
　　而本该负责整场战斗的前线指挥官，此刻却不见踪影。
　　闻弦歌皱紧眉头，使用流星号的传感信号器扫描整片战场，才终于在战场的左前端空间，发现了一艘超频率新闻舰船。
　　新闻舰船的前方，总指挥官驾驶着一辆最新型号的机甲，站在镜头前侃侃而谈：
　　“这场危险的战争已经接近尾声，我麾下英勇的帝国战士们，已经将这群该死的星盗逼到绝境，很快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通过超频率直播镜头，这场战斗的每一处细节，将被新闻媒体直播给灰雾帝国的全体民众观看。
　　可想而知，如果一名军官能在直播镜头前露脸，不仅能获得巨大的荣耀，以后的升迁之路也将更加坦荡。
　　所以，除了前线总指挥外，还有几名贵族出身的军官，全都穿戴整齐，正不动声色地挤到直播镜头前，试图让自己战斗时的英姿被看到。
　　因为失去了各级军官的调度，军队的后方阵线此刻已经乱成一团，战士们杂乱无序，只能勉强维持住进攻的阵列。
　　闻弦歌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战场，难以置信地打量着那群光鲜亮丽的指挥官，一时间哑口无言，几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面对此等荒诞场景，秦霜耀的反应比他直接得多。
　　“混蛋！”
　　这位同样贵族出身的战士，当即咬牙切齿地咒骂道：
　　“一群头脑空空的白痴，早就被和平的环境养出一身软骨头！为了给自己捞功绩，竟然在打仗的时候，把新闻媒体叫过来搞战场直播……这副吃相实在丢人！”
　　“我竟然和这些蠢货在同一个军队里服役，简直就是耻辱！”
　　他难堪地闭上眼睛，难以忍受地摇着头。
　　即便双方实力悬殊，但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秦霜耀和闻弦歌两人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来自军部的指挥官们竟然会粗心大意到这种地步。
　　在战场的中心，一群与军部截然不同的星舰，井然有序地排列着，维持着一个防御性的战阵，正被帝国的军队包围起来。
　　这群星舰无论大小，舰身上全都雕刻着一只独影狮子的图案，隐蕴着金色的光辉。
　　从舰身外壳的图案可以推断，眼前这些星盗，全都来自于银河系里最出名的星盗团——黄金狮子团！
　　传说，黄金狮子团的首领，从一颗死星中诞生，生来就是为了给人们带来灾难，所以得名“天灾星”。
　　天灾星的实力强横，性格十分张狂怪诞，行踪又格外神秘。
　　帝国的情报部门至今不清楚他的真实样貌，只知道他在战斗时操控的机甲，叫做“黄金狮子号”，黄金狮子团也由此而得名。
　　在天灾星的带领下，黄金狮子团所具备的水平，已远远超越一般的星际流寇，并且一心致力于与政府作对，给灰雾帝国带来数不尽的损失。
　　无论是皇室还是军部，早就想拿下这群无法无天的星盗。
　　可黄金狮子团的成员，简直神出鬼没，每次在劫掠后都能及时脱身，几乎追踪不到他们的行迹，让军部一直头疼不已。
　　今天，却有数量众多的星盗落入军队的包围圈，而且全都来自于黄金狮子团，对于急于立功的军官们而言，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只可惜，天灾星并不在包围圈里。
　　而失去了首领的黄金狮子团，则安静得有些过分。
　　星盗们并不急于攻击，也没有任何逃跑的举动，大大小小的星舰停泊在战场中心，被混乱的军队包围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种束手就擒的态度，进一步刺激到那些自大的指挥官。
　　前线总指挥气定神闲地挥着手，在直播镜头前表演得更加卖力，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他根本没有考虑，尽管战况暂时没有危险，但以现在这般漏洞百出的防线，哪怕只是让一艘星盗舰船逃出包围圈，对于距离战场最近的365号行星居民而言，都将造成致命打击。
　　流星号上，闻弦歌盯着屏幕中的指挥官，不自觉地紧握双拳，咬紧牙关。
　　这群贵族，根本没有把眼前的战争，甚至平民们的性命，当成一回事！
　　可作为一名普通列兵，在如此荒诞的战场上，他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只能驾驶着流星号，躲开嘈杂的人群，小心翼翼地徘徊在战场边缘，时刻警惕着漏网之鱼的星盗逃脱。
　　而秦霜耀也不想掺和眼前烂成一锅粥的战场，更不想像野狗一样，和其他人在直播镜头前竞争，抢一根名为“功绩”的肉骨头。
　　有史以来，两人首次达成一致，默契地避开混乱的战场中心。
　　就在闻弦歌警惕着四周的环境时，却意外收到了一道通讯。
　　是江燃从C27主星上发来的视频讯息：
　　【365号行星附近的战况如何？】
　　“呃，一言难尽……”
　　闻弦歌头疼地按了按眉心，看向通讯屏幕：“阿燃，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刚刚……还不错？】江燃回答，【但之后很难说。】
　　闻弦歌顿时紧张地凑到屏幕前：“你受伤了吗？”
　　他很担心新安装的金属核心，在江燃操控机甲时会造成阻碍。
　　透过通讯屏幕，江燃的身影微微晃动，周围的景色糊成一团，显然他正处于高速移动中。
　　但他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只是声音有些疲惫：
　　【小弦，我现在有两条消息要告诉你。】
　　【一条是坏消息，另外一条……是更坏的消息。】
　　……
　　江燃降临到C27主星之后，没想到战斗会结束得如此之快。
　　造成骚乱的原因，只是几名星盗驾驶着临时拼装的飞行器，在首都上空来回穿梭，并大肆掳掠城市中的各种资源。
　　破败萧瑟的城市中，贫穷的居民发出惊恐的尖叫，在星盗们的攻击下四散奔逃，躲入不同的掩体下。
　　第一时间发现目标，江燃立刻操控着希望号，在空中笔直地俯冲下去，如一只发现了猎物的鹰隼。
　　机甲的动作是如此的灵敏流畅，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希望号那微弱的自我意识正在觉醒，逐渐兴奋起来，并不断小心触碰着与他的精神链接。
　　沉浸在这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中，江燃抬起臂甲，向忙于劫掠的星盗们开了一炮。
　　强力的远程武器第一次发挥作用，炙热耀眼的光束下，星盗们不得不放弃自己到手的战利品，急忙散开躲避攻击，被逼着撤离城市建筑，远离无辜的居民。
　　但他们很快便展开反击。
　　三名星盗跳下飞行器，驾驶着三架铁灰色的机甲，阻挡在江燃面前，纷纷举起机甲的手臂，用更加猛烈的炮火还击。
　　他们试图用激光的数量，彻底压制住希望号。
　　在激光细小的空隙间，希望号敏捷地辗转腾挪，并用极快的速度，拉近敌我双方之间的距离。
　　当凑到足够近，敌人已经近在眼前的时候，江燃操控着机甲的手臂，信手一抬，向背后移去。
　　希望号后背的部分零件，突然开始支离破碎，并自主脱离躯体，在机甲的手指间重新变形，瞬间组合成一支闪烁着电磁弧光的金属长矛。
　　每一辆标准规格的战斗机甲，都应配备相应的远程火力和近战武器。
　　普通人更加注重远程火力武器，所以配备的近战武器，一般只是一柄由光刃组成的臂刀。
　　可希望号，却是闻弦歌重新改造的作品。
　　在学院的挑战仪式上，江燃将毫无杀伤力的长灯具当做长矛，一击刺穿对手机甲的膝盖，由此取得胜利。
　　闻弦歌注意到，江燃在战斗时，更加擅长近战武器，尤其是长兵器，远胜过远程火力。
　　他当然要完全贴合江燃的战斗习惯。
　　于是在建造希望号时，他特意将机甲的背部零件，打造成可以组合成长兵器的模块，并大大提升了近战武器的威力。
　　这柄闪烁着蓝色电弧的枪尖上，蕴含着足以瞬间撕裂机甲的电磁雷霆。
　　冲在最前方的星盗，只觉得眼前蓝光一闪，他还没来得及操控机甲做出抵抗，那枪尖便已携带着狂暴的电磁力，将他所驾驶的机甲整个刺穿。
　　后面紧跟着的两名星盗，顿时一个急刹车，停住冲锋的脚步。
　　两人皆被眼前骇人的一幕震撼到，胆颤心惊于那惊人的破坏力，不禁心生退意。
　　可江燃没有给两人怯战的机会。
　　他从报废的机甲中拔出雷霆枪，紧追两步，来到另外一个机甲面前，猛然将枪尖向上挑起。
　　伴随着一道细微的碎裂声，蓝色的锋芒在瞬间，又将眼前的机甲外壳劈成两半。
　　机甲操作师所处的驾驶舱，从裂开的缝隙间直接暴露在外。
　　刚刚一个照面，他便已经连斩两架机甲。
　　显然，江燃的战斗力实在出乎星盗们的意料。
　　最后面的星盗一个寒颤，再也不敢停留，操控着机甲急忙转过身，拼命逃向身后的飞行器，试图离开这里。
　　希望号内，江燃微微眯起双眼，调动起机甲肩部的肩炮，调试到最大功率，瞄准逃跑的目标，瞬间发射出去。
　　绚烂耀眼的光束下，最后那辆机甲，伴随着他们逃生用的飞行器，金属外壳被灼热的高温一起融化，内部构造升起阵阵黑烟，在冲击波的震荡下成为一堆破损的零件。
　　而身处机甲中的星盗，他生还的几率显然并不大。
　　暂时还活着的两名星盗，顿时浑身一颤，脸色双双阴沉下来。
　　面对凄惨丧命的同伙，以及自己即将被逮捕归案的命运，任谁的脸色都不会太好看。
　　希望号沉重的脚步再次逼近二人，一片巨大的阴影投射在两人身上。
　　江燃的声音通过机甲的发生器，沉闷地传来：“只有你们三个？”
　　“没有虫族的参与？”
　　他锋利的眼神，透过机甲蓝色的护目镜，扫视着周围，试图寻找到之前逃脱的虫族的相关信息……
　　只是突然，他的目光顿住了，定格在其中一名星盗的脸上。
　　那架暴露在外的驾驶舱内，这名星盗艰难地喘息着，摘下沉重的头盔，露出一张颇有些眼熟的脸庞。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脸上有两道疤，神态沧桑。
　　“……老戴？”江燃低沉地发问。
　　金发少年的老熟人，地下交易市场的小商贩——老戴。
　　“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
　　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老戴，颇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后脑勺：“您的记性真好，连我这种小人物都记得一清二楚。”
　　然后他抬起手，讪笑着打了声招呼：“又见面了，巡逻官先生！”
　　可江燃的眼眸却瞬间一沉。
　　小商贩老戴与金发少年认识，彼此之间十分熟悉。而老戴又是一名潜伏在居民中的星盗，少年当初甚至主动来接近自己……
　　还有系统，对金发少年万分紧张的态度。
　　如此种种，少年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而这名危险的少年，现在就被关押在流星号的拘禁室内……
　　想到这一点，江燃不禁心头一紧。
　　他甚至将地上两名星盗押解起来的时间都没有，直接丢开二人，驾驶着希望号，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天空冲去。
　　陷阱……365号行星附近的战争，不过是一场陷阱。
　　流星号此时已经不再安全。
　　在那只金毛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前，作为舰长，他必须赶回战场，找到自己的两名舰员。
　　江燃的脸色冷凝，精神紧绷，眨眼间已经离开C27主星。
　　老戴浑身伤痕，躺在一堆机甲零件中，勉强抬起头，望着头顶上方逐渐消失的身影，顿时长舒一口气。
　　他高兴于这位杀神的离开，并庆幸着自己的死里逃生。
　　他吃力地坐起身，在一堆破烂里扒拉两下，终于找到一块勉强能用的通讯设备。
　　破碎的屏幕闪烁着，他接通了自己的首领：
　　【您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
　　……
　　接到通讯的时候，金发少年仍旧安静地端坐在流星号的拘禁室中。
　　听到耳边的汇报声，他缓缓睁开双眸，嘴角勾出一丝阴冷的笑意：“很好！”
　　那双原本湛蓝的眼眸，此刻暗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深海，深处蕴藏着被压抑许久的惊涛骇浪。
　　他看向自己眼前的拘禁屏障，冷笑着伸出手……
　　好戏，终于开场！


第13章 
　　【我现在有两条消息告诉你。】
　　【一条是坏消息，另一条是更坏的消息。】
　　【离…金毛…拘禁室里…远一点…离开……】
　　江燃给闻弦歌传来三条讯息。
　　只可惜，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通讯屏幕突然闪烁起来，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仿佛被什么干扰，根本无法传达出有效信息。
　　然后，屏幕便毫无征兆地熄灭。
　　闻弦歌脸色一凝，霍然起身：“阿燃！”
　　流星号与江燃之间的通讯突然中断，究竟是哪一边出现了问题？
　　他万分紧张地检查着驾驶舱的操控台，发现不仅是与江燃的联系，流星号与外界的任何联系，都已经被屏蔽。
　　干扰源在流星号上。
　　面对这个排查结果，闻弦歌在担忧的同时，心下竟隐隐又松了一口气。
　　并不是阿燃那边遇见了危险……还好！
　　秦霜耀对机械维修一窍不通，还在围着屏幕，焦急地转圈儿：“怎么回事？舰长独自在外作战，通讯器为何会受损？”
　　他懊恼地踢了一脚操作台：“我就不该参加这场愚蠢的战斗，我当初应该坚持跟随舰长出战！”
　　闻弦歌头疼地瞥了一眼这只后悔的红毛，没心情搭理他，准备前往其它舱室，依次排查干扰源。
　　只是他刚刚起身，便听到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那只被重新修复的机械虫甲，载着背上的小女孩，手忙脚乱地冲进驾驶舱内，甚至一头撞到驾驶舱的舱壁上。
　　小女孩却比虫甲更加着急。
　　她气喘吁吁地从虫背上翻下来，一路小跑地来到闻弦歌面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副指挥，我们需要赶快离开这里。”
　　闻弦歌的眼眸闪了闪：“就在刚才，流星号的通讯被干扰……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他，一定是他！”
　　小女孩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说话时的语气：“如果我猜得没错，干扰源一定在拘禁室里，他正在破除拘禁室的屏障。”
　　“拘禁室……你是指，那名被舰长带回来的少年？”闻弦歌深深皱眉，提起随身武器，想去拘禁室一探究竟。
　　小女孩脸色一白，再次拽着他的胳膊：“别过去！”
　　“没想到他还留有后手，现在任何补救措施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焦急地咬着指甲，仿佛在惧怕着什么，语速越来越快：“副指挥，请将流星号脱离战场，越快越好！他马上就要出现，战场即将血流成河……”
　　在一旁的秦霜耀听得不耐烦，直接将小女孩一把拎起来，质问道：“谁要出现？拘禁室里的少年是怎么回事？我在医疗舱里的时候，舰长又往星舰上捡人了？”
　　他的关注点完全没放对地方。
　　所幸，闻弦歌及时将话题掰了回来：“你知道金发少年的身份？”
　　他怀疑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那名少年很危险，但你一开始并没有将他的身份坦白？”
　　小女孩干脆利索地往自己脑门上糊了一巴掌：“我的错！”
　　“他是一名星盗，他就是黄金狮子团的首领，天……”
　　她的话还没说完，流星号的舱室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炸裂声。
　　巨大的星舰，居然也随着这声巨响，舰身剧烈震颤起来，驾驶舱里的几人在措不及防之下，瞬间跌作一团。
　　原本无坚不摧的星舰外壳，此刻竟然被融出一个巨大的洞口，星舰瞬间在宇宙中失衡，舰内到处警报声狂响。
　　闻弦歌立刻一跃而起，拿起维修工具，面色凝重地冲向舰舱破损处。
　　不多时，星舰上的警报声渐歇。
　　甚至流星号与外界的通讯，也在逐渐恢复。
　　可星舰内刚刚安静片刻，外面的战场上，一阵比一阵嘈杂的通讯声，却突然喧嚷起来。
　　【那是什么东西？突然冲进战场？】
　　【金色的…机甲！是敌人的增援机甲吗？】
　　【小心！他就在那里……】
　　一抹灿烂的金色，突然出现在战场中心，沿途竟然没有一名战士能够阻止这道闪光。
　　等到这一缕金色闪光，与包围圈中的星盗们汇合后，军队里的战士们这才看清，那是一架他们从未见过的机甲。
　　机甲的金属外壳上，雕刻着一只怒吼的雄狮，金色的涂漆灿烂至极，仿若恒星的光辉洒进黯淡的宇宙深处，两柄暗金色的光刃，从机甲双臂的两侧垂落。
　　这架机甲只是站在那里，就像一头安静蛰伏的狮子，无声无息地震慑了所有人。
　　前线总指挥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直播镜头前，直到此刻，他才察觉到气氛的不对，急忙驾驶着自己的机甲，再次回归前线。
　　他疑惑地询问：“星盗团的头子回来了？”
　　这一声质问，将本就混乱的战场，彻底搅成一滩浑水。
　　而在流星号上，凝望着战场中心的那抹金色，小女孩的脸庞再次变得煞白。
　　“他是一名星盗，他是天、天……”
　　她哆嗦着声音，将自己刚才的话说完：“天灾星！”
　　天灾星，黄金狮子团唯一的首领。
　　小女孩身旁，那只体型硕大的机械虫甲，已经害怕地蜷缩起来，恨不得原地折叠，再次把自己缩成一只兔子玩偶。
　　刚刚从抢修中归来的闻弦歌，也站在流星号的舷窗前，看向那架突然出现的机甲，微微垂下眼眸：“天灾星……”
　　这个银河系闻名的凶残星盗，为什么要故意接近阿燃？
　　整艘星舰上，大概只有秦霜耀，眼底燃起一丝激动的战意。
　　“这就是天灾星？”他灰色的眼眸闪闪发亮，“听说他驾驶的机甲名为黄金狮子号，强大无比，纵横睥睨，在战场上从未有过对手……”
　　他兴奋地磨着牙尖，伸手摩挲着红色死神的金属外壳，跃跃欲试。
　　“这烂糟的战场，终于有一点让人提得起劲儿的存在！”
　　……
　　天灾星驾驶着自己的黄金狮子号，傲然立于众人之前。
　　在他身后，那些忠实的属下终于抛弃之前的隐忍，开始主动出击。
　　星盗团的星舰迅速排列，从原本防御性的阵型，转换成一个攻击性的战阵，紧密地环绕在首领周围。
　　他们就如同一直潜伏的狮子，终于露出锋利的爪牙，威胁着周围的敌人。
　　驾驶舱中，天灾星撩起额前的一缕细碎金发，透过黄金狮子号的护目镜，环顾四周混乱的敌人。
　　他蓝色的眼眸中露出一丝轻蔑。
　　这些所谓的战士，距离江燃的水平差得实在太远！
　　而这支军队的指挥官，更是愚蠢至极！
　　天灾星的突然出现，显然打乱了军队的秩序。
　　在最开始的慌乱过后，那名愚蠢的前线总指挥，终于反应过来，明白了眼前这架机甲的身份：“是黄金狮子团的首领！他竟然在此地现身了，真是……”
　　真是太好了！
　　一丝压不住的喜悦，爬上总指挥的眉梢，他挥舞着机甲的手臂，大声下令：“拿下他！”
　　灰雾帝国的头号通缉犯，竟然主动进入他们的包围圈。
　　如果他当着全国民众的面，在战斗中拿下这头金狮子，那自己日后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在他的指挥下，原本漏洞百出的防线，开始向内收缩。
　　那些乱糟糟的士兵们，终于组合成像样的阵型。
　　数名英勇的战士，驾驶着自己的机甲，一起出列，同时向黄金狮子号扑去。
　　周围策应的星舰发射远程武器，掩护着先头部队的前进。
　　而对面的星盗们也毫不客气，用更加凶猛的远程攻击来回应。
　　真空的宇宙并不能传递声音，处于这场战争外围的人群，只能看到战场中心闪耀着接连不断的耀眼光束，仿若暴雨一般的爆裂激光。
　　这是一场无声无息的诡异战争。
　　一轮攻击之后，等眼前的激光暴雨逐渐散去，人们骇然发现，无数碎裂的机甲零件，已经飘散在漆黑的太空中。
　　那些操控机甲的战士们，也已经成为一具具冰冷的尸骸，残肢断臂混杂在机甲零件中，同样在太空中悬浮着。
　　而那架耀眼夺目的黄金狮子号，依然屹立于战场中心，金灿灿的外壳上，甚至连一丝涂漆都没有刮花。
　　两柄暗金色的光刃，驯服地垂落在他的双臂两侧，轻轻震荡着，发出人耳听不到的低沉嗡鸣。
　　首战失利，前线总指挥不禁感到错愕。
　　如果他是一名战斗经验丰富的指挥官，此刻应该做出明智的判断，立刻拉开敌我双方的距离，重新调整战线，改变战斗策略，将重心放在远程武器的攻击上。
　　只可惜，这名年轻的战场指挥出身于大贵族世家。
　　他这一生中顺风顺水，从未遭遇过任何重大挫折，更不可能为一些平民战士的死亡，而放弃自己制定的战略。
　　虽然损失了一些二等兵，但军队的数量依然远超过星盗团，他们依然占据着优势。
　　所以，总指挥只是瞥了一眼那些在太空中漂浮的残骸，毫不犹豫地再次下令：“继续进攻！”
　　他的家族依附于帝国的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的得力干将，也是殿下在皇权的竞争中最大的助力。
　　现在媒体还在直播，他身为前线的总指挥，绝不能在帝国人民面前，丢了太子殿下的脸面。
　　所以，他不能犹豫，更不能当着直播镜头露出任何怯战的意思。
　　军队必须前进，只能用更加凶猛的攻击来回应！
　　在总指挥的命令下，一腔热血的先锋战士，操控着机甲，悍不畏死地冲上去。
　　天灾星身处驾驶舱中，透过金色的护目镜，冷静地审视着眼前被抛出来送死的战士。
　　又是一个平民出身的二等兵。
　　他近乎惋惜地叹息着，手上的动作却冷酷到极点。
　　在二等兵冲上来的时候，那柄链接着暗金色光刃的臂甲，毫不迟疑地向上一抬，划出一条优美的弧度。
　　一道锋利的弧光闪过，黄金狮子号面前的机甲，瞬间被拦腰斩断，干脆利索地裂成两半。
　　驾驶舱里的战士，同样被致命的刀锋一分为二。
　　这名可怜的年轻人，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迎来死亡。
　　他上半身的残躯飘荡到太空中，脱离了机甲力场的保护，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尖叫，只剩半截的身体便在真空的挤压下，瞬间化作一团糜烂的血肉。
　　鲜血混着肉沫，在无重力的环境下聚成一团团血珠，在太空中四处飘散，打湿了周围的机甲，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凝结出点点滴滴的血块。
　　周围的战士，看着粘在机甲外壳上的战友血肉，一时间全都脸色发青，忍不住心中惊骇。
　　天灾星……这名以实力和凶残闻名银河系的星盗首领，再一次用切实的手段，证明了他的残虐本性。
　　就连之前信心满满的前线总指挥，低头看着自己机甲外壳上那一块干涸的血渍，也不禁直皱眉。
　　可惜他这身精美的机甲，被一个平民的血肉玷污了，重新整修外加涂漆的费用肯定少不了，也许比那名二等兵的性命还要值钱……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看向眼前的天灾星，用毫不在意的口吻继续下令：
　　“进攻！”


第14章 
　　战斗还在继续。
　　只不过太空中四处飘散的残骸，又多了一层，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战场中心。
　　天灾星驾驶着黄金狮子号，冷酷地屹立于血肉和机甲的尸骸中，始终未曾退后一步，恍若高居于白骨王座的暴虐君王。
　　他，就是所有人的天灾！
　　在首领的领导下，成群的星盗们驾驶着星舰，作战越发勇猛，硬生生将军队的防线撕开一道裂口。
　　原本占据数量优势的军队，反而且战且退，阵型开始崩溃，逐渐在战场上陷入被动的劣势。
　　经过之前惨烈的战斗，悍不畏死的先锋部队已经损失殆尽，成为漂浮在太空里尸山血海中的一员。
　　二等兵死伤惨重，普通的列兵也折损了不少人手。
　　再继续下去，只能调遣军队中的上士，甚至是低级军官，亲自出战前线。
　　直到此刻，前线总指挥的心里，终于生出一些懊悔。
　　军队里的上士，大部分出身于小贵族家庭，而那些军官几乎全都来自大贵族家庭。
　　如果这些人死亡，就不是那些无权无势的平民可比较的。
　　军部无法负担贵族子弟的赔偿金，如果折损的人手太多，自己的家族势力甚至都会受到威胁。
　　总指挥驾驶着机甲，继续向后撤退，缩到军队防线的后方，焦躁地思考着。
　　军队的士气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如果继续打下去，毫无疑问他们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溃败……也许他应该下令撤退，重新整编队伍？
　　可如果军队撤退，全帝国的人民都将亲眼目睹他的软弱，并将所有错误归咎于他的指挥。
　　如此一来，自己这个前线总指挥的职位，算是干到头了！
　　如果上头追究起来，自己上校的军衔，都不一定保得住。
　　总指挥陷入两难的境地，内心饱受煎熬。
　　在全帝国眼前直播这场战争，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他隐隐约约地想道。
　　此刻，天灾星已经清剿完自己周围的星舰和机甲，带领着身后的星盗团，开始向军队的战线逼近。
　　“撤退、撤退！现在全军撤……”
　　无暇思考，总指挥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刚想下令全军撤退，却不料一架机甲的身影，突然逆向人流，径直向战场中心冲去。
　　那是一架耀眼的机甲，红色涂漆鲜艳夺目，如一道迅捷的闪电，恶狠狠地扑向最前方的黄金狮子号，一炮袭向敌人的腰侧。
　　黄金狮子号前进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刚准备随着军队撤离的新闻舰船，顿时兴奋起来，急忙将直播镜头给向这名英勇无畏的战士。
　　惊慌失措的总指挥，也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眼神复杂地看向战场中心。
　　这架突然冲出来的机甲，他很熟悉——秦霜耀驾驶的“红色死神”。
　　秦霜耀，陛下的私生子之一，皇室血脉中天赋最高的A＋级精神力机甲师……同时也是与太子殿下争夺皇权的最大对手。
　　太子殿下虽然是皇室中唯一的婚生子，占据着最正统的名分，但他的精神力却只有C＋，根本无法成为战斗机甲操作师，更不得陛下的喜爱。
　　在私生子A＋级的精神力对比下，这项缺陷更显得令人难以接受，太子殿下的地位实在不稳固。
　　按理说，他的家族是太子的簇拥，本应该视秦霜耀这名私生子为敌，但眼下的情况……
　　天灾星驾驶着黄金狮子号，简直所向披靡！
　　如果有人能打败他，挽救这场战斗的颓势，那就只有A＋级精神力的战士。
　　没想到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竟然要依靠家族的敌人救命！
　　总指挥气恼地抓了抓头发，再次下令，让准备撤退的军队稳住战线。
　　……
　　战场中心，此刻的战斗已经趋近于白热化。
　　天灾星侧身躲过越发猛烈的炮火攻击，用格外冰冷的眼神，凝视着眼前的敌人。
　　一架涂装风骚的机甲，外形光鲜靓丽，典型的贵族风格。
　　机甲内部的操作师，也比之前的杂兵强一些……只可惜，强得有限。
　　上下打量一眼，他顿时失去了兴趣，无聊地上前，绕过敌人密集的远程攻击，逼近敌人身边，举起臂甲上的光刃，就想将眼前的机甲切成两半。
　　就像切割之前那些对手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手臂还没落下，另外两条突兀出现的手臂，猛地攥住即将落下的光刃，将黄金狮子号钳制住。
　　不知从何时起，红色死神的背部，再次延伸出两支多余的机械臂，此刻正用机械手掌牢牢地握住致命的锋芒，压制住黄金狮子号的动作。
　　“嗯？”
　　天灾星发出一声疑惑，终于提起一点兴趣。
　　红色死神驾驶舱内的秦霜耀，低沉地笑着，发出讯息：“看来你最大的依仗，就是手臂上的两条光刃？”
　　“光刃中添加了215号钛金属？这种金属极其稀少，只在雷伊联邦的偏远星系，有着少量矿产。”
　　“武器锻造想过程中，加入这种金属，几乎可以让自己的武器无坚不摧，切割机甲比切豆腐还要简单……像这种武器，就连许多大贵族都没见过。”
　　“只可惜，我见过这种金属。”
　　他大笑着，露出一点小小的牙尖：“我不但见过，而且还用215号钛金属，制作了两支崭新的机械臂。”
　　自从落败于江燃之手，秦霜耀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重新在战斗中雪耻。
　　红色死神背后多出来的两条手臂，就是为了在近战中克制江燃的格斗技巧，从而诞生的。
　　“但现在，这两条手臂用来对付你的光刃，却是正好！”秦霜耀咄咄逼人，更加用力地钳制住眼前的机甲。
　　天灾星近乎用一种漠然的神情，冷静地听完他的陈述。
　　“说完了？”他用一种诡异的视线，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红色死神。
　　“你不是普通的贵族，你是灰雾帝国的皇室……只有皇室，才有机会接触到215号钛金属。”
　　他近乎是自言自语道：“而且你的精神力水平很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战术就是——钳制住我的机甲，趁两架机甲之间的距离足够近，使用你强大的精神力，压制住我与机甲的精神链接，强行夺取黄金狮子号的控制权……”
　　“我说得对吗？”
　　他低头，看向眼前的红色死神。
　　驾驶舱里的秦霜耀，眼见自己内心的打算被敌人一语道破，顿时眉梢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神色严肃道：“我必须打败你，我永远都不会让你接近舰长，无论你的意图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天灾星古井无波的蓝色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你也在那艘星舰上。”
　　他突然开口，语气格外地阴沉：“一个流着皇室血脉的贵族，竟然也陪在先生的身边？”
　　“不该接近他的人，明明是你！”
　　毫无征兆，他的情绪突然爆发。
　　暗金色的光刃陡然从机甲手中抽出，锐利的锋芒在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转折线，径直向红色死神的肩甲劈砍而去。
　　就是现在！
　　秦霜耀紧紧盯着敌人的动作，就在对方情绪失控的一瞬间，他立刻激发自己的精神力，顺着空隙侵入敌人的精神链接，试图接管敌人的机甲。
　　他之所以制定如此战术，正是因为他有绝对的自信。
　　成为A级精神力的机甲操作师，已经是人群中较少数。
　　而拥有A＋级精神力的，更是较少数中的罕见者。
　　近百年间，拥有A＋级精神的机甲操作师，也不过寥寥数人。
　　最近几年，无论是联邦还是帝国，登记在册的A＋级精神力，甚至只有秦霜耀一人而已。
　　也正因如此，他作为一名私生子，才会得到皇室看中，得到许多贵族的拥护。
　　此刻，秦霜耀坚信，在整个战场上，他就是精神力最高的人。
　　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自己用精神力入侵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很快便抓住敌人情绪失控的机会，接触到机甲的精神链接……
　　突然，他停滞了一下。
　　他已经触碰到天灾星的精神链接，却像是接触到一堵冰冷的城墙。
　　城墙坚固无比，范围向上向下无限延伸，仿佛任何攻击都无法攻破它的防御。
　　即便他使用A＋级精神力施压，天灾星与机甲的精神链接，也不被撼动分毫。
　　难道自己眼前的敌人，也是一名未被记录的A＋级精神力拥有者？
　　秦霜耀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黄金狮子号。
　　天灾星嘴角边绽出一丝阴冷的微笑，操控着机甲缓缓俯身，臂甲上的光刃突然向下猛刺。
　　光刃刺穿红色死神的同时，他本人的精神力，也在一瞬间向秦霜耀压下。
　　仿若无边无际的大海，波涛狂怒地翻涌着，卷走了一只漂浮在海面上的渔船。
　　秦霜耀A＋级的精神力，在天灾星的精神面前，竟然就如这只孤零零的小船，只在顷刻间就被翻滚的海浪倾覆，被重重击碎舢板。
　　不，这绝对不是A级精神力所能拥有的范围，他、他是……
　　“你是S级精神力！”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秦霜耀失声叫道。
　　在绝对的精神力碾压下，他茫然地瞪大双眼，瞬间失去对机甲的控制。
　　红色死神在光刃的攻击下，从胸腔处破开一个大洞，半边身躯的零件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坏。
　　而驾驶舱则在攻击中，从机甲的深处泄露出来，暴露在太空中，舱室的外壳隐隐浮现出几道裂痕。
　　舱室内的秦霜耀，被攻击的震荡波及，只觉得胸口一闷，瞬间呕出一口鲜血。
　　而因为舱室遭到破坏，他的半边身子已经隐隐凝结出一层寒霜。
　　他和自己的机甲，就像一台脆弱的破烂，在重伤中落败，被黄金狮子号一脚踹开，没有再战的机会。
　　远处的新闻舰船，将眼前这一幕捕捉到镜头中。
　　被众人寄予厚望的英雄，竟然也没坚持多长时间，顷刻间被残忍邪恶的星盗首领击败，已经危在旦夕。
　　而秦霜耀昏迷前的那声呐喊，也在同一时刻被所有人的机甲捕捉到。
　　天灾星拥有S级精神力……
　　怎么可能？S级精神力只不过是个传说，已经有近千年未曾出现过。
　　可如果不是S级精神力，天灾星又怎会拥有这等恐怖的实力，在顷刻间碾压了A＋级的精神力？
　　他们要和拥有S级精神力的机甲师作战吗？
　　恐慌与猜疑，逐渐在军队中蔓延，战士们开始惊疑不定，原本摇摇欲坠的士气，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
　　躲在人群后面的前线总指挥，也将整场战局尽收眼底。
　　“该死的！”
　　他嘴里嘟囔着，因为接二连三的变故，内心又惊又怕。
　　同样出于对A＋级精神力的盲目自信，他似乎并未考虑过，秦霜耀落败的可能。
　　他刚刚还在指望，这名皇室私生子能够打败天灾星，帮他扭转战局。
　　可谁能想到，不过眨眼间，竟然蹦出来一个S级精神力！
　　一想到拥有传说级精神力的天灾星，总指挥的心里就忍不住直打哆嗦。
　　“我们带来的军队还是不够多，败在S级精神力拥有者的手下很正常，还是快点向军部汇报，要求帝国调遣更多的士兵，来围剿这名星盗头子……”
　　他自我安慰着，然后迫不及待地下令，指挥全军撤离。
　　再不撤，只怕自己也要折在这场邪门的战斗中。
　　官职和军衔丢就丢吧！至少先把自己的小命保住。
　　他慌乱地组织着撤退，全然忘记落败的秦霜耀并没有死亡，暂时还剩一口气，昏迷在破碎的驾驶舱中，急待救援。
　　在一片混乱中，天灾星来到破碎的机甲面前，眼神阴沉地盯着驾驶舱里的秦霜耀，再次缓缓举起臂甲上的光刃。
　　锐利锋芒中夹带着凶狠的杀意，毫不犹豫地挥下……
　　他挥了个空。
　　一条不起眼的牵引光绳，悄悄黏住破碎的红色死神，而牵引绳的另一端，连接在一艘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星舰上。
　　就在天灾星挥刀的一瞬间，星舰拽着牵引绳，将机甲内的秦霜耀从死亡的刀锋下捞出。
　　天灾星停住手上的动作，望着那艘落荒而逃的星舰，视线在舰身重新修补好的洞口处停留了几秒。
　　他似乎笑了一下，用一种格外的古怪的语调，缓缓念出星舰的名字：“流——星——号！”
　　“我的运气真好，又看到一个老熟人。”
　　想起那名夺走了江燃所有注意力的副官，他俊秀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暗沉的蓝眸深处，翻涌出直白的恶意。
　　不顾周围溃散的逃兵，他的面色冷凝，驱使着黄金狮子号，径直冲向试图逃走的流星号。
　　他抬起臂甲，瞄准流星号上刚刚被修补好的洞口，面无表情地发射攻击。
　　一道炙热的高温射线，眼看就要穿透星舰脆弱的创伤处，一架高大的身影却从远处疾驰而来，同时发动远程攻击。
　　两道射线在太空中相撞，无声爆裂。
　　一架金白色的机甲，成功拦下天灾星的追击后，毅然挡在流星号前方。
　　看到来者，天灾星的眼瞳一缩，原本暗沉的眼眸陡然间亮起来。
　　他又惊又喜，神经质地咬了咬嘴唇，然后连接对方的通讯器，用清亮的少年嗓音喊道：
　　“我亲爱的……巡逻官先生！”


第15章 
　　希望号站在天灾星身前，就像一道阻隔洪流的伤痕，阻挡在星盗团与溃兵之间。
　　前线总指挥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而一些溃散的士兵，在发现希望号的存在后，竟然也犹豫着停下脚步，重新返回战场。
　　这些不甘心被星盗击败的帝国战士，主动汇聚到希望号身后，带着莫名的悲壮和不死心的绝望，准备做最后一搏。
　　原本混乱的战场，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稳定下来。
　　混杂在人群中，已经逃到一半的新闻舰船，见到这种情况，竟然不怕死地中途折返回来。
　　这些尽心尽责的媒体工作者，敏锐地嗅到新闻的气息，再次将直播镜头移向战场的中心，着重对准驾驶着希望号的江燃。
　　江燃透过机甲蓝色的护目镜，安静地打量着眼前的敌人。
　　许久之后，他叹息道：“你是黄金狮子团的首领，天灾星。”
　　“你用下属拖延时间，就是为了支开我，自己来解决365号行星这边的战场。”
　　他早该猜出少年的身份。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对方口中说出，天灾星湛蓝的眼眸越发明亮，近乎欢喜地叫道：“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先生想加入我们吗？你要跟我走吗？”
　　此言一出，那些聚集在希望号身后的战士，皆是心头一紧。
　　众人面面相觑，开始感到不安。
　　而天灾星还在高兴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江燃望着眼前金灿灿的机甲，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我不会成为星盗。”
　　天灾星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少年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喃喃道：“可我们如此相似，皆是从贫民窟里爬出来的卑贱之人，一模一样的起点……”
　　“起点相同，但你我要走的道路，从来都不一样。”江燃斩钉截铁地回答。
　　天灾星彻底沉默下来。
　　战场的中心，陷入一种诡异得令人窒息的气氛。
　　就在双方都按捺不住想要动手的时候，天灾星突然暴起，在通讯器里怒吼道：“你就那么喜欢做贵族的走狗？”
　　少年清亮的嗓音中，甚至带有一丝沮丧的哭腔。
　　江燃略感诧异——敌人身为一名手段残忍的星盗首领，却很容易情绪失控。
　　可不等他细细思索，天灾星已经驾驶着战无不胜的黄金狮子号，疯狂地向他攻击。
　　站在两人身后的星盗和战士，见此情况，也在同一时刻发起进攻。
　　战场再次陷入一片厮杀。
　　面对添加了215号钛金属的光刃，江燃不敢硬接，只能操控着机甲灵活躲避，伺机寻找敌人的破绽。
　　始终捉不到自己的对手，天灾星不禁咧开嘴，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他举起光刃，转而向四周的战士疯狂砍杀，动作大开大阖，没有任何怜悯之心。
　　听到战友们的惨叫声，江燃顿时眼瞳一缩，不得不近身上前，从后面钳制住敌人的双臂。
　　战斗中，江燃再次感受到属于希望号的意识。
　　那微弱的、友善的存在，再次小心触碰着他的精神。
　　可此刻的江燃，暂时顾不上这件事。
　　“小弦！”
　　他在通讯器里叫道。
　　战场远处，负责驾驶流星号的闻弦歌，瞬间心领神会。
　　他立刻启动星舰的远程攻击武器，瞄准黄金狮子号的双臂，一发激光射线打过去，在江燃巧妙的配合下，成功将光刃与臂甲的链接打断。
　　那对杀人无数的暗金色光刃，随即漂浮到太空中，在混乱的战场中丢失。
　　自己的得力武器被打掉，天灾星并没有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他反而转过头，神情热切地凝视着江燃：“我果然没看错，先生不是那些酒囊饭袋可比的！”
　　随后，他的声音里又透露出明显的痛苦：“为什么先生不愿意跟我走？”
　　江燃皱起眉头，琢磨着对方阴晴不定的态度。
　　初见面时，他只觉得眼前的少年，举止动作略有些奇怪。
　　可如今，天灾星的状态变得更加诡异，精神状况疯一阵好一阵，情绪明显不稳定。
　　这是S级精神力的副作用吗？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我已经说过，我们想走的道路不同。”
　　“你鄙夷贵族，仇恨帝国的存在，我无法得知过去发生了什么，让你的思想如此偏激……但你现在所走的道路，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天灾星显然不满他的回答。
　　他操控着黄金狮子号，一个转身，用力将希望号甩开。
　　然后他直面江燃，讥讽地笑道：“说到底，先生还是心向那些掌权者。”
　　“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是否和其他人一样，只想将我杀死，拿着我的尸体去军部领功，为自己铺一条升迁的康庄大道？”他咄咄逼人地质问道。
　　“但我今天立下的功绩，已经足够日后升职，有你没你都一样。”
　　面对敌人的抱怨，江燃只是看向对方，语气平静。
　　他指得自然是之前被他消灭的星盗，天灾星的属下。
　　天灾星几乎被气笑：“我该说什么，恭喜你？”
　　“谢谢祝贺！”
　　江燃诚恳地说道，然后毫不客气地一拳将他打翻。
　　他抓起自己背后的雷霆枪，冲着黄金狮子号的头部，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径直向下刺去。
　　天灾星的眼神中含着一丝愠怒。
　　他保持着躺倒的姿势，操纵着黄金狮子号的双臂，险之又险地抓住落下的枪尖，阻止江燃破坏机甲的头部控制中心。
　　枪尖与金属手掌摩擦出火花，这等威力如果真的落在实处，绝对会导致黄金狮子号的瞬间作废。
　　对天灾星而言，更是瞬间死亡。
　　他调动机甲全身，一边拼死抵着枪尖，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不—客—气！”
　　机械与金属相互摩擦，犹如与死神的竞赛，即便下方人握得再紧，尖锐的枪尖仍然迸发着闪电火光，从机甲的指缝间一寸寸落下，像黄金狮子号的头颅刺去。
　　望着近在眼前的锋利枪尖，天灾星深吸一口气，突然从机甲背后的位置调出肩炮，在双方如此近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发动炮口。
　　足以致人死地的射线，近距离打在机甲身上，在希望号的上半身炸裂。
　　只可惜，希望号的外壳已经被重新加固，即便遭受重创，江燃也只是放弃手上的攻势，踉跄着脚步，暂时向后退去。
　　黄金狮子号的重火力，并没有攻破希望号的防护。
　　而处于下风的天灾星，却趁机操纵着黄金狮子号，一跃而起。
　　他在脱身后，并没有借着远程火力的支持后撤，反而缩短距离，在激光的缝隙间灵巧穿梭，不管不顾地向江燃扑去，发疯一般。
　　江燃被迎面扑了个正着，这只疯狂的金狮子用双臂将他锁死，他一时竟挣扎不开。
　　随后，便是一股强大得令人战栗的精神力，如同一张巨网一样，铺天盖地向他裹来。
　　即便身处希望号的保护中，江燃依然感到一阵窒息，胸口沉闷，耳畔轰鸣。
　　他知道，此时的天灾星已经改换策略，试图用自己S级的精神力，近距离碾压他的意识，直接攻破希望号的防护网，再强行接管机甲的控制中心。
　　和秦霜耀之前的战略一样。
　　但不同的是，江燃并没有S级的精神力用来反击。
　　他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A级精神力战士。
　　不得不说，这一招很好用。
　　天灾星的S级精神力放在整部狗血原著里，简直就是传说级大杀器，披坚执锐无往不利，足以斩落所有难缠的对手。
　　只可惜，自己绝不愿意做其中之一。
　　江燃强忍着窒息与耳鸣，在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中，细心感受着S级精神力的磅礴与恐怖。
　　他再一次感受到希望号的独立存在。
　　双方的意识在极限的施压中，几乎要融为一体。
　　他要借由希望号的帮助，重新塑造自己的精神力形状。
　　在S级的精神力面前，他永远无法从精神强度上压过对方，也不能与对方强行硬碰硬，只能集中精神，凝聚成一个点……
　　只是一个点，就够了！
　　在那张由精神力裹缠而成的细密巨网中，他猛然睁开双眸，瞬间抽干自己脑海中所有的精神力，在无形的意识中，凝聚成一柄锋利的枪刃。
　　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也没有一丝犹豫后悔，他只是拼尽全力，全神贯注将枪尖向巨网的中心点刺去。
　　“啊——”
　　那张裹缠的巨网，破了。
　　伴随着少年痛苦的呐喊，他所操纵的黄金狮子号也松开双臂的钳制，狼狈地捂着头部，颓然无力地向后撤退。
　　而随着这声嘶喊，正在厮杀的战场，就像突然被人按下暂停键。
　　不管是星盗还是战士，所有人都震惊地停下手中动作，难以置信地看向战场的中心。
　　就连忙于直播的媒体工作者，持着直播镜头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所有的视线焦点，都汇聚在天灾星的身上。
　　黄金狮子号巨大的身影摇晃着，而希望号乘胜追击，猛然扑过去将他压制，举起臂炮的发射口，狠狠抵住黄金狮子号的头部控制中心。
　　所有人的呼吸都暂停了一瞬。
　　传说中的S级精神力，战无不胜的星盗团首领，在直播镜头前，在所有人的眼前……被打败了！
　　败在江燃手下。


第16章 
　　钱小亮是灰雾帝国首都的一名普通居民。
　　今天，他正和朋友一起逛街，街道两旁的光子大屏幕却突然开启。
　　屏幕上出现关于战争的画面，同时还伴有媒体工作者的解说声。
　　他和朋友的光脑接收器，也突然浮现在他们眼前，主动向他们推送战争直播。
　　通过直播解说，两人大致了解到，位于偏远区域的C27星系，此时正在发生一场围剿星盗团的战斗。
　　两人不禁驻足，看了几眼街边的光子屏幕。
　　观看了一会，钱小亮忍不住发出一声不屑地嗤笑：“不就是抓捕一群星盗吗？竟然全程直播抓捕过程，这又是哪家贵族军官为了捞功绩而想出的主意？”
　　朋友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反正咱们今天也没什么事，正好无聊，停下来看看直播也无妨。”
　　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同样接收到战场画面的直播推送。
　　有的人直接关闭眼前的光脑直播，面无表情地离开，步履匆匆地去干自己的事情。
　　但也有许多人和钱小亮一样，在无聊的驱使下，或是点开光脑的直播推送，或是驻足在光子大屏幕前，直接观看这场战斗的直播。
　　屏幕中，战场的秩序有些混乱，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出来，帝国军队的数量和敌人相比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已经将星盗团的成员牢牢围困住。
　　钱小亮和朋友都认为，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胜利很快就会到来，并不需要等待太久。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战场局势却逐渐发生改变。
　　一群指挥官自以为胜券在握，只顾着在直播镜头前表现自己，丝毫没有把心思放在前线指挥上。
　　数量众多的军队乱成一团，始终无法取得有效战果，拿数量稀少的星盗团毫无办法。
　　然后，一架灿然夺目的金色机甲从天而降，突然闯入这场战斗，以绝对的实力瞬间绞杀数名先锋战士。
　　直播的讲解语气，突然变得紧张急促。
　　围观的群众这才知道，原来这次军队围剿的并不是普通的星盗，而是大名鼎鼎的黄金狮子团。
　　那架突然杀出的黄金机甲驾驶者，便是素来有凶恶残暴之名的天灾星。
　　随着天灾星的加入，战局瞬间倒转。
　　在首领的带领下，星盗团越战越勇，步步紧逼，竟然将军队的防线撕开一道裂口，反而将占据人数优势的军队逼入劣势。
　　不知从何时起，那些步履匆匆的路人，也逐渐被战场画面吸引，驻足在光子屏幕前，屏气凝神地观看眼前的直播。
　　伴随着战局的恶化，围观的群众也越来越多。
　　当看到一名年轻的战士，在黄金狮子号的光刃下，连人带机甲被砍成两半，只剩半边的残躯在太空的挤压下，瞬间化作一团糜烂的血肉，无声沉默地走向死亡。
　　这一幕凄厉至极的画面，瞬间让所有人的心揪紧。
　　战斗还在继续，在前线总指挥愚蠢的命令下，无数年轻的帝国战士继续莽撞地冲上前线，然后丧命在黄金狮子号的光刃之下，成为一具漂浮在太空中的尸体。
　　黄金狮子号金灿灿的外壳上，染满了干涸的血渍，如同梦魇一般，昂首屹立于尸山血海之间。
　　天灾星——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残忍冷血，不带一丝感情，给所有人带去毁灭的天灾。
　　不多时，帝国军队的先锋战士损失殆尽，平民出身的二等兵更是死伤掺重，漏洞百出的防线被敌人彻底撕碎，整支军队的战斗意志已经趋于崩溃……
　　就连对军事一窍不通的钱小亮，都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场战斗的前线总指挥究竟在想什么？脑子里装的是水吗？竟然把好端端的战局打成这副德行？”
　　朋友也在他身旁，嘴里骂骂咧咧：
　　“仗都打成这样了，负责全局的总指挥甚至都不敢在前线露一面，一直缩在安全的军队后方，活像是一只缩头乌龟……真是太平日子过久了，才几年没有跟雷伊联邦打仗，这些指挥官就养出一身软烂的骨头。”
　　两人的咒骂声，立刻在围观人群中引起一片呼应。
　　“什么狗屁贵族，我三岁的儿子都比他指挥得好！”
　　“这场战斗过后，前线总指挥一定要严加重判……”
　　“机甲战斗师的A级精神力有什么用？把仗打成这样？”
　　“就是！如果我有A级精神力的话，早就驾驶着机甲参军了，打的肯定比他们好……只可惜我是天生的B级。”
　　帝国不同的星球、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围观的人群中，看到此刻的直播，全都响起一阵不约而同的叫骂声。
　　可任凭他们如何叫骂抱怨，对于C27星系发生的战斗，都毫无帮助。
　　令人血压升高的直播画面，仍在继续。
　　眼见军队已经陷入绝对劣势，直播镜头前的前线总指挥，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
　　这名只是来战场镀金的贵族军官，拿不出更好的应对策略，只能一边擦着满头大汗，一边焦急地指挥全军撤退。
　　匆忙的撤退令军队更加混乱，几乎所有战士都陷入一种茫然的无序中。
　　而星盗团则在天灾星的带领下，追在混乱的军队身后，眼看就要对溃兵展开一张血腥的屠杀……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的闪电突然杀入战场，径直攻向最前方的黄金狮子号，暂时阻挡住追兵的脚步。
　　一直观看直播的群众，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人群中又响起一阵雀跃的欢呼声。
　　对于不争气的军队，人们刚才虽然一直在怒骂……但骂归骂，在帝国军队和星盗团之间，普通人终归还是偏向于正规军队。
　　军队里的战士，和他们一样，大多也是平民出身，只不过能够操控战斗机甲。
　　同样身为平民，钱小亮并不希望这些战士被敌人屠杀，一条条年轻鲜活的生命死于愚蠢的指挥官。
　　围观人群再次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这架红色机甲的操控师是谁？”
　　“看这光鲜亮丽的涂装，肯定也是一名贵族军官。”
　　“这个贵族比前线总指挥好一点，至少有胆子亲自上战场！”
　　“哇！他的攻击好凌厉，甚至能钳制住天灾星的动作……这名机甲操控师的精神力一定很强大！”
　　“我听说这一届的毕业生中，有一位留着皇室血脉的年轻人，拥有A＋级精神力。”
　　“A＋级精神力！无论是帝国还是联邦，都已经有几十年未曾出现，有这名战士在，这次我们一定稳赢！”
　　人群的态度逐渐转为乐观，将扭转战局的希望，全部压在A＋级精神力战士的身上。
　　可在人们兴奋的讨论中，直播中的战况，却急转直下。
　　被寄予厚望的红色机甲，在与黄金狮子号的对决中，眼看就要取得最后的胜利，却突然如同遭受重击一般，机体瞬间僵硬。
　　然后黄金狮子号一刀挥落，红色机甲从胸腔处破开一个大洞，就像一堆破烂零件一样，脱离控制，飘荡在太空中。
　　人们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难以置信地看向光子屏幕。
　　围观人群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然后，他们就从直播中，获取到一个更加恐怖的信息。
　　……S级精神力!
　　梦魇一般的天灾星，拥有传说中的S级精神力！
　　怎么可能？
　　围观直播的人群，先是不敢相信，随后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中。
　　S级精神力简直就是碾压，还能怎么打？
　　这场战斗，帝国的军队输定了！
　　显然，前线总指挥和人们想的一样。
　　在极端的恐惧下，他再次下令撤军。
　　而军队在莫大的压迫感下，简直堪称崩溃地逃命，比刚才的混乱状态更加狼狈。
　　观看直播的人们脸色发青，盯着眼前的光子屏幕，心情逐渐沉入谷底，陷入一种莫名的绝望中。
　　他们的军队竟然软弱至此，指挥官愚蠢至极。
　　作为帝国的居民，他们又怎能相信，像这样的军队能够保护他们的安全，维护帝国的荣耀？
　　不知不觉间，灰雾帝国的威信，在人们心中摇摇欲坠……
　　就在一切即将滑入绝望的深渊时，一缕微弱的希望之光，却从深渊的黑暗中陡然爆发。
　　战场中心，一架金白色的战斗机甲，突然挡在天灾星和溃败的军队之间，如同天神降临一般。
　　不甘心的战士，也重新拾起自己的勇气，逐渐集结在这架机甲身后，重振士气。
　　战场再次陷入僵持局面。
　　接二连三的反转，已经弄懵了围观人群。
　　钱小亮和朋友在短暂的怔愣之后，才回过神来，交头接耳：“这架机甲的操控师又是谁？竟敢在这个时候冒头逞英雄，他不要命了？”
　　朋友狐疑道：“看这架机甲的外壳涂装，不像是贵族们钟爱的风格，更像是平民出身的战士……”
　　“平民？像你我这样的平民，根本拿不出大量珍贵材料来维修机甲，平民战士的机甲，比那些贵族军官手里的机甲，攻击力向来都要低一个层次……这个人发疯了吧？”钱小亮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朋友四下看了看，又小心说道：“前段时间，军事学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一个平民出身的毕业生，在毕业典礼上击败贵族出身的第一名，完成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仪式……是屏幕上的这个人吗？”
　　钱小亮：“那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小道消息吗？你真的相信？”
　　朋友的语气有些茫然：“那些贵族掌权者，一直千方百计地掩盖事实，对毕业典礼上发生的事情封锁消息，我们这些普通人又怎么知道真相…不过，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么成功完成挑战仪式的这名战士，传闻他的名字是——”
　　“江燃。”
　　钱小亮和朋友再次沉默下来。
　　怀揣着令人窒息的绝望，以及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两个人再次艰难地看向直播屏幕。
　　然后，他们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携带着雷霆弧光的枪刃，径直穿刺而落——那个人们心中的梦魇，战无不胜的天灾星，陡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破损的黄金狮子号踉跄着退开，避开了夺命的锋芒。
　　整个战场就像突然被人按下静止键。
　　事情的发展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屏幕外的观众，也像是突然被暂停了一样，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直播。
　　新闻舰船上的媒体工作者，尽职尽责地将直播镜头，给向唯一还站在战场中心的胜利者。
　　希望号的外壳已经伤痕累累，金白色的涂漆上到处都是细微的划痕，和刺眼的血渍。
　　可他却还是屹立着，就像一尊凛然不可侵犯的战神，挡在敌人面前，守护着身后的所有人。
　　钱小亮紧张地盯着屏幕上的机甲，几乎挪不开视线。
　　他感觉自己喉头发紧，胸中一口热气翻涌，有一股莫名的冲动，促使他张开嘴巴，发出内心的声音：
　　“江燃！”
　　他激动地大声尖叫，呐喊着这位英雄的名字。
　　随着他的声音打破现场的死寂，一直沉默的人群，也猛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
　　一个平民出身的普通A级战士，竟然在所有人眼前，战胜了传说中的S级精神力拥有者……
　　如果这不是奇迹，还有什么是奇迹？
　　观看直播的人们，激动地双手颤抖，面红耳赤地尖叫着，难以自抑地呼喊着扭转了整场战局的英雄的名字：
　　“江燃！！”
　　……
　　几乎全帝国的居民，都在关注这场直播。
　　就连军部的高层也不例外。
　　在看到拥有S级精神力的天灾星时，不可否认，高层的将军们都感到大为震撼，和发自心底的恐惧。
　　但恐惧之后，就是随之而来的贪婪。
　　传说中的S级精神力，千年难遇的天赋拥有者……这其中蕴含着多大的力量和研究价值？
　　当看到那名令所有高层头疼的搅局者，竟然侥幸战胜天灾星之后，他们的贪婪之心便越发高涨。
　　虽然不知为何，胜利女神总是眷顾一名平民，但丝毫不妨碍这个名叫江燃的搅局者，一次又一次地创造奇迹。
　　但这名创造奇迹的人，总归还是在他们军部的掌控下。
　　于是，一条来自军部高层的命令，很快下达到江燃眼前：
　　【活捉天灾星！】


第17章 
　　接到命令时，江燃正驾驶着希望号，向落败的黄金狮子号逼去。
　　当他看到这条来自军部的命令时，前进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而精神领域遭受重创的天灾星，则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迟疑。
　　“江燃，你在犹豫什么？”
　　少年不再欢喜地称呼他为‘先生’，而是直呼其名，语气中饱含着微妙的怨恨：“为什么不乘胜追击，为什么还不来杀我？”
　　“你击败了黄金狮子团的首领，对于追求仕途的人而言，这是一份多么惊人的荣耀！”
　　“用我的尸体、我的鲜血、我残破的机甲，去告慰死者的怨灵，去向掌权者邀功，换取自己战无不胜的威名……与我决一死战吧！”他的声音，充满诱惑。
　　那双看向江燃的蓝色双眸，更是暗沉至极，仿佛被海水淹没的无底深渊。
　　此刻，忠心耿耿的星盗团属下终于回过神，急忙驱使着战舰上前，守护在自家首领周围。
　　而战场上残存的战士们，则是感受到莫大的鼓舞，一时间士气高涨，一扫之前颓然的战斗意志，同样驱使着战斗机甲冲上前，与星盗们战成一团。
　　一时间，整个战场只有江燃和天灾星两人，依然占据着战场中心，彼此对峙着，陷入一种古怪的沉默中。
　　【活捉天灾星，活捉世界上唯一的S级精神力！】
　　来自军部的命令，一道比一道急促，口吻一声比一声粗暴。
　　江燃却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天灾星透过希望号蓝色的护目镜，察觉到对手的打量。
　　他操控着机甲，挣扎站起身，神经质地咧开嘴角，唇边露出一点锐利的牙尖：“胜利者杀死失败者，这是古往今来的铁律。”
　　“死在你手上，将是我的荣耀。”
　　他虽然在刚才的交锋中落败，几乎无法维持外放的精神领域，但黄金狮子号却并没有受到致命的损坏。
　　在危险时刻，他依然有一战之力，即便只是垂死挣扎。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杀死敌人，比活捉敌人所耗费的时间更少，也更不容易产生变数……江燃微微垂落眼眸，心想。
　　“不要——”
　　一直装死的系统，在察觉到他心中所想后，终于绷不住，开始尖叫起来：“宿主，请你冷静！”
　　脑海里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天灾星是男主角之一，在原著后面有重要的剧情，你不能杀他，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如果没有他，关键剧情点会崩溃……你、你就非赢不可吗？剧情才是最重要的，这场战斗你就假装输一下不可以吗？”
　　系统的声音再也没有之前的平稳淡定，激动到极点的时候，他甚至语无伦次起来。
　　“不行！”
　　江燃眼神一凛，断然拒绝：“这场战斗，胜利者只有一位，只能是我。”
　　在战场上，他永远不会狼狈地倒在敌人的枪下，哪怕只是假装。
　　“先生，你在想什么？”
　　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重新站起身的天灾星，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突然向他冲来，抬起自己的臂炮：“你不来杀我，我只能来杀你！”
　　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还不等江燃操控，希望号竟然主动向旁边闪避，自行躲过臂炮的灼热射线。
　　此时，天灾星距离他的雷霆枪，近在咫尺。
　　江燃毫不迟疑地将枪尖向前一送，让带着电磁的枪刃，狠狠穿透黄金狮子号的驾驶舱位置。
　　驾驶舱受损，天灾星顿时胸口一窒，再也没有反抗的力道。
　　他俊秀的脸庞上沾染着血渍，眼眸却再次恢复成清澈的湛蓝，断断续续的声音，透过机甲的传声器传来：“果然不愧是……你！”
　　“来吧！结束我的生命，取走你应得的战利品。”
　　他们两人的生命，只能结束在彼此手上。
　　这是属于敌人之间的浪漫。
　　“还不动手吗？”
　　见江燃迟迟未动，他不禁质问道。
　　而在此刻，军部的命令，也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在江燃耳边响起：
　　【江燃少尉，请服从命令，活捉敌人。】
　　系统也在大吵大闹：“不能杀掉男主角！”
　　察觉到江燃的迟疑，天灾星先是一愣，随后脸色一沉，近乎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杀——了——我！”
　　【少尉，活捉他！】
　　“宿主，不要！”
　　系统、军部、天灾星，三道不同的声音，在他耳边交叠，在同一时刻集体爆发。
　　一切都混乱极了！
　　而在这片混乱的嘈杂声中，江燃却敏锐地抓住了一道来自于流星号的微弱讯息。
　　【舰长，听到之后请回答。】
　　闻弦歌的声音，依然显得沉稳可靠。
　　江燃将其它声音抛之脑后，首先回复这条讯息：【小弦，向我汇报流星号上的情况。】
　　【星舰的基础设施尚能维持，内部运转一切安好。舰员秦霜耀受伤严重，身上多处骨折，内脏器官出血，已被临时安置在医疗舱中，后续治疗情况静待观察。他所操控的机甲“红色死神”也已被安全回收，但受损严重，短时间内无法作战……】
　　汇报到这里，闻弦歌的声音略显一丝犹豫：【这次紧急通知，是因为C27主星传来的求救讯息。】
　　【主星上的星盗已被清理，但大批虫族余孽突然偷袭，席卷了包括主星在内的7颗星球，上百座城市遭到毁灭，已有数千人丧生……】
　　【主星曾向军部求援，但军部并没有任何回应。当地居民不得已，只能继续向本星系的巡逻小队求救。】
　　军部抽调了大批战士前往战场，军部的高层也在全心关注着这场战争直播，七颗偏远小星球遭遇虫族袭击的事件，在高层眼中简直不值一提，短时间内自然没有任何救援。
　　可再次听闻虫族的消息，却让江燃怒不可遏。
　　他一把揪住眼前的黄金狮子号，语气低沉：“你在与虫族联手？”
　　“你让星盗团在此处吸引军队的注意力，而大批虫族趁机袭击人类的城市！”
　　天灾星听到他的质问，顿时难以抑制地笑起来，但随即胸腔一阵闷痛，呛咳着止住了笑声。
　　他用最后的意识，操控着黄金狮子号的臂甲，艰难地将自己和机甲从穿透的枪刃上拔下来。
　　江燃冷眼旁观，却没有制止他的举动。
　　“先生，你觉得……我会和那些恶心的虫子…联手？”天灾星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但语气格外坚决，“你把我看得太低！”
　　“除了我们这些星盗，你难道不怀疑虫子们死灰复燃的背后，有其它的势力参与吗？比如——雷伊联邦。”
　　天灾星气若游丝，黄金狮子号也受到重创，逐渐失去动力，此刻正悬浮在太空间，离江燃越飘越远。
　　“首领！”
　　有数名衷心的星盗团成员赶来，及时拖住黄金狮子号巨大的身躯，然后警惕地看向眼前的江燃。
　　江燃的眼神很冷，但只是伫立在原地，盯着眼前缓慢撤退的星盗，并没有作出其它动作。
　　直接杀死自己的敌人，的确比活捉更加费力，但同样耗费时间。
　　星盗团的成员，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首领死于非命，必定要忠心护主，与他殊死搏斗一番，无谓地流下更多鲜血。
　　可现在最紧迫的就是时间。
　　此时此刻，大批虫族还在进攻星球城市，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更多无辜的人类丧命。
　　在江燃的默许下，星盗们将自家首领拖入保护圈中，然后开始试探性地突围逃脱。
　　失去行动能力的天灾星，在人群中遥遥看向江燃，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被怜悯了…自己苟活一条性命，居然全靠敌人的高抬贵手……
　　他湛蓝的眼眸剧烈颤动，沾染着鲜血的嘴唇蠕动着，最终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地呼喊：“今天你放过我，迟早会后悔的！”
　　江燃垂下眼眸，淡淡道：“嘴硬。”
　　无论天灾星如何不甘心，但最后，他还是被属下们拉扯着，冲出这片混乱的战场，消失得无影无踪。
　　残存的战士还想乘胜追击，却被江燃叫停：
　　“穷寇莫追，而且逃命藏匿是星盗们的看家本领，你捉不住他们的。”
　　“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们。”
　　他的军衔是少尉，只是一名普通的低阶军官，但经过刚才那一场逆转战局的惊天壮举，此刻他在战士们心中的地位直线上升，不可撼动。
　　只是稍加犹豫，所有战士就放弃了继续追击的打算，驾驶着机甲再次汇聚到江燃面前，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安静等待下一道指令。
　　而江燃那边的通讯频道，已经被来自军部的讯息覆盖。
　　到处都是高层人士暴躁的嘶吼声：【少尉！你在做什么？军部要的是活捉、活捉！你为什么放跑传说中的S级精神力拥有者？赶快带人将逃走的星盗团追回来。】
　　【现在、立刻、马上！】
　　可是江燃却完全忽略了耳边的杂音。
　　望着眼前这群全身心信赖他的战士，他不禁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的战友，我知道你们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也对我为何放走星盗团感到不解……但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抬手，将遭受攻击的星球坐标图发送给众人：“在这场战争进行的同时，另外一场战斗也已经打响。”
　　“那是一场卑鄙的偷袭！死灰复燃的虫族趁我们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将魔爪伸向帝国的边境，已经有七颗星球受到攻击，数千名无辜的帝国人民在袭击中丧生……”
　　“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突然大喝一声。
　　他的这声怒喝，透过通讯器传送到每一名战士的耳中。
　　在场的每一个人，不禁身心一凛，瞬间站直身体，坚定地回答：“我们是光荣的帝国战士，我们存在的使命，就是守护好帝国的人民，维护属于人类的荣耀！”
　　“现在，帝国的领土被恶心的虫子践踏，人民的安全受到威胁，我们要袖手旁观吗？”江燃反问。
　　“绝不！”
　　战士们的斗志再次被点燃，异口同声地嘶吼道。
　　“那就跟我走！让我们赶走那群虫子，保护我们的人民！”
　　江燃做完最后的战前动员，毫不犹豫地驾驶着希望号，冲向浩瀚无垠的深空。
　　在他身后，残存的战士没有丝毫迟疑，坚定不移地跟随着他，再次冲向另一片战场。
　　来自军部的通讯，已经被江燃关闭，只剩下高层无能为力地嘶吼声。
　　“少尉江燃！你究竟在干什么？那些偏远小星球根本无关紧要，我们稍后就会派遣军队前往救援，眼下你们最紧要的任务还是捕捉天灾星……少尉！我正式警告你，你在违反命令！军部随时可以撤你的职，并将你送上军事法庭，到时候就算是小殿下也保不住你……喂？喂！”
　　来自军部的讯息统统被拦截，根本发不过去。
　　在灰雾帝国主星的首都，军部的一名上将，丧气地摁灭通讯设备，愤怒地嘶吼道：“刺头！搅局者！一点也不懂规矩的平民！”
　　“如此堂而皇之地违反军令，等他回来之后，我一定要让他去监狱里蹲几年……”
　　“恐怕您不能这么做，将军。”一旁的参谋适时插话，打断了上将的愤怒，“这是帝都街头传来的卫星视频，我想您应该先看一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视频调出来。
　　上将狐疑地眯着眼睛，伸头凑过去一瞧，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帝国的街道两旁，汇聚着无数正在观看直播的居民。
　　负责新闻报道的媒体工作者简直不怕死，他们不仅坚持留在战场，直播完整场战争，甚至还敢追在江燃等战士的身后，一直追踪报道。
　　江燃刚才的言行举动，自然也全都被捕捉到直播镜头中。
　　无论是谁，只要能活捉或杀死星盗团的首领，无疑是立下一份天大的功劳。
　　可江燃因为偏远星球上的居民，竟然主动放弃已经到手的功绩，只为迅速集结军队，用最快的速度赶去援救。
　　围观群众被这一幕深深震撼了。
　　震撼过后，就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狂喜涌上心头。
　　再也不会有人比这名年轻战士，更配得上“英雄”的称号。
　　“江燃！江燃！江燃……”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呼喊，所有人都疯狂呐喊着这个名字，庆祝着新英雄的诞生。
　　人们沉浸在被英雄保护的喜悦中。
　　看到眼前这一幕，上将的脸色越发铁青，但原本的愤怒却只能强压下来，憋在心里，不敢再随意宣泄。
　　参谋弯下腰，劝告道：“如您所见，这次战争在全帝国同步直播。江燃少尉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英雄，并且已经成为平民心中的守护神。”
　　“您若执意要在战后审判他，那民众间的舆论和怒火……怕是对您不利。”
　　“到时为了撇清关系，军部里的其他高层，说不定还会往您头上泼脏水，将您抛出去平息民众的怒火。”
　　参谋的一席话，彻底打消了上将的愤怒。
　　上将摸着自己的胡茬，若有所思道：“你说得很对，军部里的其他老狐狸，虽然也很想要S级精神力的研究样本，但他们却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反而可能趁机来打压对手的势力……”
　　虽然所有人都看江燃不顺眼，但在此等情势之下，反而谁也不能轻易动他。
　　上将思索良久，终究还是默默咽下原本的打算，吃下了这个闷亏。
　　话说搞战场直播的主意，究竟是哪个人才想出来的……对了，是这次的前线总指挥，陈家的一名年轻子弟，也是导致战争失利的元凶。
　　想起所有起因的罪魁祸首，上将不禁冷哼一声。
　　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简直让军部在全帝国面前颜面尽失，必然要推一个人顶锅，背下所有罪责，在陛下面前有一个交代。
　　就算陈家是太子殿下的头号簇拥，这次也不能幸免，那名前线总指挥必须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思索到这里，上将的心思又浮动起来。
　　这场战场直播，小殿下秦霜耀也有亮眼表现，虽然以惨败告终，但他暂缓了敌人进攻的脚步，不可谓不英勇。
　　即便他最后败在S级精神力的手下，也并不算耻辱。
　　陛下一定也在关注这场战斗，他肯定同样看到了小殿下的出色之处。
　　虽然只是一名私生子，但太子殿下最近的地位，也越来越不稳固……
　　在这个夜晚，无数野心家无法沉眠，算计着各种得失，再次投入永无止境的权力斗争中。
　　依然没有人关心，在C27星系与虫族余孽作战的战士们，此刻面临着何等危险。


第18章 
　　在偏远星球上的清剿战斗，进行得并不顺利。
　　残存的虫族余孽与雷伊联邦虽然结成暂时联盟，但战场上并不见联邦军队的身影。
　　这里只有虫子、虫子、还是虫子！
　　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成熟期虫族，每一个的身形都有成年人大小，灰褐色的虫甲外壳，以及镰刀一般锋利的虫肢。
　　它们所到之处，便如蝗虫过境，一切资源均被收割，甚至包括本地的居民。
　　一名普通平民因为躲避不及时，没能在虫族蜂拥而来时，提前躲入地下掩体，马上就被虫群撕成碎片。
　　在绝望凄厉的尖叫声中，他的尸体被分割成一块块血肉，被虫族携带着，准备拖回虫穴喂食幼虫。
　　眼睁睁看着一名平民在自己面前惨遭屠戮，刚刚赶来支援的战士们，一时间愤怒至极，驾驶着战斗机甲不顾一切地冲下去，向虫群猛烈开火。
　　可虫族的数量如此之多，而且遍布附近每一颗星球。
　　即便江燃将追随自己的军队分为七队，分别前往不同的星球救援，但对于虫族的数量而言，这些战士的攻击依然聊胜无于。
　　无数机甲的远程武器火力全开，炙热的高温射线交织在一起，重重灼烧着虫族的外壳。
　　很快，战场上空便弥漫着一股蛋白质燃烧后的焦臭糊味。
　　但很快，江燃发现，被高温射线炙烤过后的虫族，虽然有些行动不便，但死亡的速度比之前却大大降低。
　　而且虫族的外壳，在遭受高温的炙烤后，反而隐隐闪耀着一种灰色的金属光泽，仿佛是生物的躯体被镀上一层机械的功能。
　　雷伊联邦重新改造了虫族的成年体，并大幅度提升了它们的防御力和攻击性。
　　江燃在心中判断道。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已经没落多年的虫族余孽，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成年体。并且虫族不再蛰伏，反而试探性地进攻属于帝国的偏远星系。
　　这一切都是雷伊联邦在背后支持。
　　面对眼前无穷无尽的凶残虫子，江燃眯了眯眼睛，收起作用不大的臂炮，亮出自己的雷霆枪，再次冲入虫群中，将枪刃横扫出一道致命的弧度——
　　无数虫子被枪刃从中间拦腰截断，一截一截的残躯掉落在地面上，却依然顽强地到处爬行，直至耗尽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丝能量。
　　近战武器比远程武器更加有效！
　　意识到这一点，附近的战士操控着机甲，纷纷切换成光刃，对着虫群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挥砍下去。
　　他们清剿虫群的速度，果然提高了一倍不止。
　　可掉在地面上的虫族尸体越来越多，眼前的敌人却怎么也杀不完。
　　战士们砍得手都累了，精神力即将枯竭，所杀的虫族却还不到整体的十分之一。
　　冲在战场最前方的江燃，也不禁紧皱起眉心。
　　这样拖下去不行，他和战士们的机甲只会能源耗尽，最终陷入虫子们的包围中。
　　他们必须换一种打法，最好能……准确地找出改良后的虫族的弱点。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用枪刃卸下了眼前虫族的头颅。
　　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清灵灵的呼喊声，从他头顶上方传来：“舰长——”
　　一片遮天蔽日的阴影，笼罩在战场上。
　　江燃抬头望去，惊讶地发现，竟然是流星号降临在此处，遮挡了落日的余晖。
　　流星号的出口舱前，小女孩和她的机械虫甲，肩并肩地站在一起，身上各链接着一个奇怪的机械装置。
　　此物像是某种神经元链接的器械，一段连接在小女孩的头盔上，一段连接在机械虫甲的背部脊髓。
　　而她的副官闻弦歌，就站在小女孩身后。
　　“舰长，我们找到了这些改良虫族的弱点，并且已经有了克制他们的可施行方案。”闻弦歌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
　　江燃眉心一皱，催促他：“你并非作战人员，冒然跑到战场前线很危险，快退回流星号内部！”
　　可小女孩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催促：“舰长先生，因为我之前的不坦诚，对某些信息的隐瞒，造成了重大的损失，你可能并不信任我。”
　　“但眼下的局势，只有我和虫虫能帮得上忙！”
　　她指了指自己脑袋上扣着的头盔：“这些虫族，是由联邦实验室改造的。”
　　“而我和虫虫，就是他们在这条改造之路上研究时，不小心生成的两个残次品，代表了机械与生物结合时两种不同的生命形态。”
　　“正因如此，我们体内的某些数据构成，与改良虫族有一定关联。”
　　“所以，只要我和虫虫两人相互链接，然后产生相对应的共振频率……”她一边说着，一边微微闭上眼睛，用手指点住自己的太阳穴。
　　一股人耳听不到、只能由机甲捕捉的嗡鸣声传来，伴随着空气中微微的震荡波纹，原本还在围攻机甲的众多虫族，突然浑身僵硬，径直从天空坠落，六对副肢在地上一阵乱蹬乱抓，张牙舞爪地挣扎着，却始终不能起身。
　　空气中的嗡名声更响了些，伴随着越来越明显的震荡感，最先掉落在地上的那批虫族，终于从脑壳中心处爆开一朵小小的脑花，然后六条副肢伸得笔直，再也不动弹。
　　爆掉虫族的神经中枢后，小女孩才睁开眼睛，抹了抹自己脑门上的汗珠，对着下方的江燃得意微笑：“只要找到正确的共振频率，我们两个就能对准虫族的弱点，破坏掉他们的神经。”
　　看着星舰上兴奋的两人，再看看脚下铺了满地的虫族尸骸，江燃略微思考片刻，便斩钉截铁地回答：“你们两个，跟我来。”
　　“我们去虫族数量更多的地方，还有其它几颗星球。”
　　……
　　围剿虫族的战争，整整持续了两天两夜。
　　本星球的夜晚即将过去，黎明初现，一丝晨光打破阴冷死寂的夜色。
　　外界的战乱声已经平息，躲藏许久的居民们，终于壮着胆子露出脑袋，探头探脑地向外面张望。
　　初升的朝阳下，虫族灰褐色的残肢断臂填满了整片旷野，绿色的黏稠血液更是几乎灌满干涸的河道。
　　这一切，足以证明昨夜战斗的惨烈。
　　江燃从希望号的驾驶舱中脱离，站在战场的边缘，眺望着远处成片的虫群尸骸，沉默不语。
　　而卸下身上的机械装置后，小女孩也带着自己的同伴，缓缓降落在江燃身边。
　　“虫族余孽闹出的混乱能迅速平定，这次多亏了你。”
　　他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然后又看向旁边的机械虫甲：“还有你的同伴。”
　　“虽然你们之前有所隐瞒，但这次，却真的帮了大忙，及时拯救了许多生命。”
　　机械虫甲也出了大力，她虽然并不是血肉之躯，此刻却已经累瘫了，整只趴趴虫翻倒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竟然从钢筋铁骨中透露出几分狰狞的萌感。
　　小女孩凝望着一地碎裂的虫族残骸，喃喃道：“只可惜，这次没有抓到联邦与虫族勾结的直接证据。”
　　“联邦不可能让你找到的，他们很谨慎，除了在背后提供技术支持外，甚至不会露出一丝影子。”
　　江燃解释道：“毕竟，虫族即便没落，曾经也是人类的公敌。”
　　“与人类的公敌在一起勾勾搭搭，如果这种事情向公众披露出来，先不提灰雾帝国的反应，就算是雷伊联邦自己内部的居民，只怕也要揭竿而起，强烈反对。”
　　“所以，联邦绝对不会出现在正面战场，更不会让外人抓到一丝把柄。”
　　“唉！”小女孩捂着脸，忍不住长长哀叹一声。
　　看不到雷伊联邦倒霉，似乎让她很失落。
　　“先是得罪了联邦的实验室，然后又得罪了黄金狮子团，紧接着又得罪了虫族余孽，同时还得罪了雷伊联邦两次……”
　　唉声叹息过后，她喃喃道：“我和虫虫把周围一圈人都得罪完了，只怕今后得继续做两条东躲西藏的丧家之犬。”
　　“你叫什么名字？”江燃突然询问。
　　小女孩愣了一下：“你是说我在联邦实验室里的编号？”
　　“不，我指得当然不是实验里的编号。”江燃低头看向她，语气淡然，“我问得是你的真实姓名。”
　　小女孩似乎觉得这很好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是一件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实验品，比一罐从工厂里生产出来的沙拉酱好不到哪里去，怎么可能有正常人的名字？”
　　江燃说：“你可以给自己想一个名字，最好给你的钢铁同伴也想一个。”
　　“我要名字又有什么用？”小女孩问。
　　“人总要有一个名字的。”江燃回答，“至少可以让我把这两个名字，写进流星号的舰员名册里。”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安静地转身离开，仿佛自己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在平常不过的言论。
　　小女孩站在他身后，神色怔愣，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着最后那句话。
　　然后，她的眼神越来越亮，仿佛突然燃起一簇崭新的希望之火。
　　她望着江燃离去的背影，神情激动地想要追过去，可没跑两步，却又停下脚步，两只肉乎乎的小手紧张地捏在一起，不住地揉搓着。
　　机械虫甲不明就里地趴在她身边，六条副肢疲累地摊在地上，金属构成的钢铁虫尾绕着小女孩来回打转儿，似乎很好奇她为何如此激动。
　　小女孩抬起手，拍了拍同伴脊背上的钢刺，嘴唇颤抖着，充满希望地说了一句：
　　“虫虫，我们有家了。”


第19章 
　　流星号上，正在举办一场聚餐。
　　餐桌上没有乏味无趣的军用营养剂，而是摆满C27星系各个星球的特色美食，其中还有每名舰员喜欢的不同食物。
　　秦霜耀最爱吃的烟熏培根，闻弦歌喜欢的冰淇淋，江二七深爱的糖果和巧克力，甚至还有江二九这种机械生命体都能入口的硬油块儿。
　　江二七和江二九，就是小女孩和机械虫甲给自己取的名字。
　　这两人实在没有创意，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于是偷懒，竟然将自己在实验室里的编号最后两位数字，直接当做名字来使用。
　　他们两人的姓氏，则是随了舰长的姓。
　　对于两人的决定，江燃并不表示反对，只是默默地将这两个名字加入流星号的舰员名册中。
　　此刻，这两名新加入的舰员，就如同撒欢的狗子一样，追逐打闹着，在不同的餐桌之间来回穿梭，好奇地将每一道菜都尝一遍，如同两名重获新生的婴儿，在探索这个崭新的世界。
　　以两人从实验室里诞生的时间来看，她们的年纪确实和两个婴儿差不多。
　　闻弦歌坐在江燃身侧，看着四周追逐打闹的两人，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她们就是流星号的新舰员？”
　　“当然，我们现在正缺人手。”江燃笑了笑，指向远处的小女孩，“先来见一下我们的侦查人员，江二七。”
　　“还有我们的后勤人员，江二九。”他又指了指体型庞大的机械虫甲。
　　“你打算让一只机械虫子管理星舰的后勤……”面对发小不着调的突发奇想，闻弦歌顿时深吸一口气，似乎想提出一些抗议。
　　但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缓缓吐出那口气，疲惫地摆摆手：“算了，阿燃你高兴就好。”
　　流星号上的七个职位，总算又填补进两位，再加上他们三个，勉强凑够五人，离一艘正规编制的星舰只差两名空缺。
　　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可喜可贺。
　　“只不过江二七和江二九都是外来人员，她们不是登记在册的战士，甚至都不是灰雾帝国的居民，军部那边不会批准她们成为新舰员。”闻弦歌又问道。
　　对于他的疑问，江燃只是抿了一口果汁，然后慢悠悠地说：“军部当然不会批准，所以我根本没有把两名新舰员的名单申请交上去。”
　　“她们俩人，是经过我这名舰长批准的星舰编外人员，并不需要占据军部的人员名额。”
　　闻弦歌听到舰长的话，再次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的脸色很苍白，但终究也只是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从来不把军部当回事儿，更不会遵守军部的规定。”
　　他的笑容中夹杂着一丝酸涩，是真心在为自己的发小感到高兴，也是真心为发小的将来感到担忧。
　　就像他们此刻的聚餐，其实也是一场提前的庆功宴。
　　在上次的战斗中，按照流星号上几人所立下的功绩，军部的升职任命应该早就派发下来。
　　可是军部那边却一片死寂，一直拖延到现在，才勉强透露出一点口风。
　　新的升职任命，即将在今天下达。
　　所以闻弦歌才感到忧心忡忡。
　　从升职任命的这些细枝末节来看，军部的高层其实对他们暗含不满，却又不好发作。
　　而江燃作为舰长，这种不满的矛头更是直接指向他。
　　可江燃却好似一点不在意，依然兴高采烈地提前举办这场丰盛的聚餐，将流星号上的所有舰员，全都叫来自己身边。
　　闻弦歌看着自家舰长，几次想开口提醒，但又不忍破坏眼前欢乐的气氛，于是只能重归安静。
　　而在餐桌上，有一个人的存在，竟然比他更加沉默。
　　“小红，小红！”
　　江燃一连呼唤他好几声，坐在桌尾的秦霜耀才突然惊醒，慌乱地看向江燃：“舰长大人？”
　　因为之前在战场上身受重伤，全身的骨头都断了七七八八，流星号上又没有靠谱的医疗师，所以秦霜耀不得不在医疗舱内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勉强将伤势养好。
　　但自从他从医疗舱出来之后，就一直显得魂不守舍，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经常凝望着虚空出神，仿佛对万事万物都丧失了兴致。
　　他甚至连自己心爱的红色死神都不再感兴趣！
　　红色死神所有受损的地方，都已经被闻弦歌修复，但秦霜耀在伤势痊愈之后，却没有去机甲训练舱里看上一眼。
　　甚至在此刻的聚餐宴会上，秦霜耀也是一副神色恹恹的模样，一言不发地一个人呆坐着，对眼前爱吃的烟熏培根视而不见。
　　江燃忍不住询问：“怎么又走神了，一天天的你都在想些什么？”
　　秦霜耀垂下那双灰色的眼眸，有意避开他的视线：“没什么，我只是、我……我没事。”
　　江燃见状，有些怀疑地挑了挑眉梢，紧紧盯着秦霜耀。
　　这段时间以来，这只小红毛似乎……一直在躲着自己？
　　他甚至不敢和自己有任何眼神接触。
　　有问题！
　　可不等江燃继续追问，流星号主控室的通讯器突然响了。
　　来自军部的升职任命，一直拖延到今天，才不情不愿地姗姗来迟。
　　【上次作战，流星号全体成员表现优异，特以此嘉奖：】
　　【上士秦霜耀作为前线作战人员之一，作战过程勇猛，成功拖延住敌方首领进攻的脚步，为大部队的撤离和援军的到来争取到充足的时间，战果斐然，特批连升三级，从上士荣升为上尉，正式进入军官阶层。】
　　【列兵闻弦歌作为流星号的副指挥，一直在战场后方尽心尽职地指挥调度，虽并未直接参与前线作战，依然立下功绩，所以军衔提升一级，从普通列兵荣升上士。】
　　【少尉江燃，作战勇猛，军衔提升一级，从少尉荣升中尉。】
　　看到来自军部的升职任命，流星号上的众人不但没有感到欣慰，反而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这一道升职任命实在是……耐人寻味。
　　在上次的战斗中，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是江燃击败了敌方首领天灾星，扭转整场战局，成功转败为胜。
　　也是他在之后的战斗中，再次率军清剿虫族，保卫了帝国的七颗星球。
　　他的功绩无可置疑，却只得到一句短暂的褒奖，具体功劳都被一句“作战勇猛”，给语焉不详地一笔略去。
　　功绩最大的江燃，和待在后方的闻弦歌，最后的结果竟然一样，都只升一级。
　　而功劳远不如他的秦霜耀，反而连升三级，不仅一脚迈入军官阶层，而且军衔上升速度如同火箭一般，从上士一跃成为上尉。
　　甚至比江燃的中尉军衔，还要高上一级。
　　舰长的军衔只是中尉，副指挥的军衔甚至只是上士，可秦霜耀作为一名普通的舰员，军衔竟然是上尉，强行压了所有人一头。
　　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侮辱和打压，更是对舰员和舰长之间的挑拨。
　　舰长有实权而无军衔，舰员有军衔而无实权，长久相处下去，难保双方不会因此而生了嫌隙。
　　所以，面对军部这道居心不良的任命，几乎所有人都皱紧眉头。
　　而人群中反应最大的，竟然是升职最高的秦霜耀！
　　“这不可能，不该是这样……”秦霜耀几乎跳起来，毫无形象地脱口而出，“军部那边一定是搞错了！”
　　他伸手指向江燃：“明明舰长才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不，没有出错。”
　　江燃无所谓地勾起嘴角，顺手将这条讯息放大，呈现到秦霜耀的面前：“他们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如果我们因为内部利益不平等从而闹矛盾的话，更是他们想看到的。”
　　说罢，他又忍不住咕哝道：“果然，高层早就看我不顺眼，但耍这种手段？还真是愚蠢又下作。”
　　听到他对军部高层的点评，秦霜耀那张年轻英气的脸颊，突然不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我还以为…我本以为……”他焦急地原地打转儿，将自己那一头红色短发抓得一团糟，嘴里不住说着，“不该是这样的，他们真的连一点属于军人的荣誉感都没有吗？”
　　江燃打断他：“能够坐在帝国高层位置上的人，各个都是天生的政治动物，哪里还有什么属于军人的荣誉感？”
　　秦霜耀抬头看向他，不知为何，那双灰色的眼眸竟然显得有几分凄凉。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还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小心翼翼地询问：“他们甚至连一点贵族的荣耀都不顾？”
　　听到这句话，江燃突然收敛了笑容。
　　他的表情十分平静，只是凝视着秦霜耀，用一种淡然到冰冷的语气，说：“对我们而言，贵族从来都没有荣耀。”
　　“你在谈论一种从不存在的东西，小红。”
　　仿佛最后一道心里防线，突然被这句话攻破。
　　秦霜耀的眼瞳陡然扩散，犹如长久的世界观被击碎，整个人陡然陷入一种恐惧到极点的状态。
　　他全身都在颤抖，失神般连连后退，极力否认着：“不、不！不是……”
　　他踉跄了一下，狼狈地跌倒在地，又在同伴们想去搀扶他的时候，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不辨方向，只是近乎疯狂地向外跑去。
　　其他人刚想追过去，却遭到江燃地阻拦：“别过去，让他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
　　江燃站在众人前方，望向秦霜耀失魂落魄的背影，表情若有所思：“我似乎知道，他这段时间为什么一直魂不守舍。”
　　“他的突然崩溃，也因此而生。”
　　“不过他终有一天，要自己想通其中的缘由。”
　　其余人面面相觑，但在舰长的命令下，众人还是各自散去。
　　一场欢乐的聚餐，最终以混乱告终。
　　整整过去一天，直到晚上，仍不见秦霜耀的踪迹。
　　临睡前，江燃按照惯例巡视整艘星舰，依次排查各个区域的大致范围，履行舰长的职责，保障舰员和流星号的安全。
　　就在他走过一条狭窄的舱室通道时，突然听到一道若有似无的呜咽声。
　　那声呜咽实在微弱，即便以他灵敏的听力，也只能捕捉到空气中震颤的半声残音。
　　如果不认真侧耳倾听，只会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江燃驻足在原地，循着那微弱的声响，慢慢靠近附近的声源。
　　呜咽声是从一旁的舱室里传来的。
　　那是一个储物间，面积狭小，位置隐蔽不易被人察觉，很适合隐藏。
　　储物间并没有上锁，舱门虚掩着，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从门缝里传来，随着他的靠近显得越发清晰。
　　就在江燃将指尖搭上门把手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突然记起一件事。
　　一件差点被他遗忘的事情。
　　原著第二阶段剧情，关键剧情点就是星舰内部的欺凌、庆功宴、和储物间里的崩溃哭泣。
　　刚才他们举办的聚餐，和原著里的升职庆功宴，简直如出一辙。
　　有了庆功宴这个剧情触发点，那么此刻在储物间里躲起来偷偷哭泣的人是……
　　江燃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推开储物间的舱门。


第20章 
　　打开门, 首先便是一抹耀眼的红色跳入眼帘。
　　秦霜耀一条腿支起，手臂撑在膝盖上，手掌紧紧捂着自己的脸颊, 有细微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流露出来。
　　那一头嚣张惹眼的红发，此刻已经蔫蔫地塌下来, 和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一样。
　　储物间很逼仄，像他这样高大的个子被塞进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难免缩手缩脚，显得可怜巴巴之余又不免有些好笑。
　　“哭着呢？”
　　江燃斜倚在舱门边，抱臂看向他, 语气中满是调侃。
　　突然听到他的声音, 秦霜耀浑身一震，惊讶地抬起头，然后用手背飞快抹了抹脸颊，故作强硬地低声吼道：“我没哭！”
　　“嘴硬！”
　　江燃不由分说地挤进来，紧挨着他身边坐下：“哭就哭了，就算是成年人，偶尔哭一回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不用背着旁人。”
　　储物间本就狭小, 两个身量高挺的男子一起挤进来，顿时就显得更加局促。
　　两个人的肢体紧密接触, 肩膀挨着肩膀, 小腿贴着小腿，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体温。
　　感受着身侧亲密的温度, 秦霜耀顿时浑身僵硬，逃避似地躲过江燃的目光。
　　他狠狠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将隐隐约约的潮湿痕迹一并抹去：“我说了, 我没哭……”
　　可嗓音却出卖了他，他此刻的声音十分低哑，带着一点模糊的鼻音。
　　江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嘴上却道：“好好好，你没哭，是我刚才听错了。”
　　秦霜耀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还带着哭腔，于是急忙闭嘴，咬紧牙关看向别处，再也不肯开口说话。
　　看他的模样，江燃却觉得新奇，越发起了逗弄的心思，不断抬手呼噜着他的头发，将那头红色短发揉得更加凌乱。
　　狭小的空间内，秦霜耀避无可避，最终也只能扭过头，默默忍耐，一声也不吭。
　　将人欺负够了，江燃才心满意足地开口：“你这几天究竟怎么了？看见我就跟看见洪水猛兽似的，到处躲着我。”
　　“怎么，怕我把你给吃了？”
　　听到他的问话，秦霜耀的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然后才垂着眼眸，声音低沉地说道：“我没躲你……”
　　“先别忙着否认。”江燃打断他。
　　“你这段时间的状态不对劲，整个人都蔫了下来，这根本不像你。”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之前那种桀骜不驯的模样。”江燃摸着下颌，说道。
　　秦霜耀彻底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才用细若蚊喃的声音，小声道：“我只是…看见了……”
　　“什么？”
　　江燃贴近他，侧耳倾听。
　　“那天在流星号上，我并没有彻底昏迷，我看见了……”他哽咽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就在你打败天灾星的那一天。”
　　“我亲眼见证你击败了天灾星，击败了传说中的……S级精神力！”
　　秦霜耀说完这句话，便闭口不言，只是将头颅深深地低下，双手撑着额头，仿佛陷入了某种极端的痛苦中。
　　江燃先是一愣，然后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痛苦根源。
　　他曾经击败过秦霜耀，但秦霜耀的内心深处，却依然存在些许的优越感，至少还不肯完全服输。
　　他只是A级精神力，秦霜耀却是A＋级精神力。
　　他出身平民，血脉平常，但秦霜耀却出身贵族，身上流淌着帝国的皇室血脉。
　　对方一直憋着一口气，将他视为努力奋斗的目标，朝思暮想，只为有朝一日重新击败他，夺回属于自己的荣耀。
　　直到那一刻——秦霜耀在重伤濒危的情况下，亲眼看到他打败天灾星。
　　天灾星拥有S级精神力，以绝对碾压的姿态，在战场上重创了秦霜耀，轻松得就像在打一条流浪狗。
　　秦霜耀以最狼狈的模样落败，命悬一线，最后还是依靠着流星号上的同伴，才残留着一口气，被救回星舰。
　　然后，天灾星这个残暴强大到不可战胜的敌人，就在他的眼前，被江燃彻底击败。
　　当秦霜耀透过流星号的舷窗，看到这一幕时，内心深处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
　　是侥幸苟活下来的欣慰，是对战局反败为胜的欣喜，还是对自家舰长实力的震撼？
　　亦或是全都有？
　　江燃不得而知。
　　但秦霜耀却记得很清楚。
　　他当时很冷，千百种不同的滋味在心头转过之后，遗留下来的，就只剩下一种想法。
　　那是一种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刻进骨子里的冰冷绝望！
　　之前无论如何，江燃作为一个目标吊在他眼前，驱使他努力锻炼、不断上进，只为有朝一日能够亲手打败自己的宿敌，继续维护自己的荣耀。
　　是“打败江燃”这个念头，一直在支撑着他。
　　可残酷的现实却毫不留情地告诉他，有时候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自己努力追逐的人面前，一文不值。
　　他甚至不够资格，成为江燃的宿敌。
　　在江燃击败天灾星的那一刻，秦霜耀才深刻又悲凉地意识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
　　也许自己究其一生，都无法击败自己的目标。
　　努力追逐的执念瞬间缺失，他几乎陷入一种茫然无措的状态中。
　　那几日，秦霜耀像游魂一样在流星号内四处飘荡，简直不知身在何处，他不敢面对自己的舰长，也不敢面对浑浑噩噩的自己。
　　“所以，你这几天一直在自暴自弃？”
　　江燃皱着眉头，问道。
　　秦霜耀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试图离这份可望不可即的温度远一些。
　　只可惜，狭窄逼仄的储物间将两人困在原地，限制着他所有的动作。
　　秦霜耀终于放弃远离的打算，只是丧气地笑了一声，灰色的眼眸中平添一丝悲凉：
　　“舰长，你知道吗？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可能永远都赶不上你……这很正常，因为你如此强大，比我强太多！”
　　“我甚至有一种看开了的错觉！”
　　“能追随在您这样的强者身后，也是我的荣耀。”
　　望着垂头丧气的秦霜耀，江燃不禁微微挑起眉梢。
　　果然，对方骨子里还是那只慕强的小红毛。
　　“我等待着你的升迁，因为你值得最好的，再多的赞许也不为过，所有的荣誉都是你应得的！”秦霜耀继续喃喃地说着。
　　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却突然痛苦地抱住了脑袋：“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刚才，我听到军部的升职任命的那一刻。”
　　“他们怎么能如此对待你？”
　　“你才是这场战斗的最大功臣，你是战场上的天之骄子，我只是一个落败的配角……他们却用这种可笑的奖励羞辱你！”
　　“他们也在羞辱我！把我当做一个任人愚弄打扮的小丑！像这样毫无公平可言的升迁，就是对一名战士的耻辱！”
　　明明被不公平对待的是江燃，但秦霜耀却显得比对方还要难受。
　　他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只能从嗓子里喘出压抑的气音：
　　“那些军部的高层，那些混蛋！他们只是一群腐化的蛆虫，把一切都当做交易，没有一点身为帝国军人的骄傲，也没有贵族应有的荣耀。”
　　“我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致力于维护灰雾帝国的荣光，可这群该死的蛀虫，却蛀空了帝国的基石！”
　　“如此愚蠢，如此无耻，如此轻慢……”
　　他的双眸遍布血丝，呼吸声粗重，几乎说不下去。
　　听着别人为他遭受的不公而义愤填膺，江燃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了然地点点头。
　　看来，秦霜耀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自己的信仰被践踏。
　　对于这只天真的小红毛而言，他之前对于贵族血脉高于普通平民这一信念，深信不疑。
　　而军部里的那些蠢货，只用了一道荒唐的任命，就击垮了他对于军人荣耀的坚持，还有对贵族风范的优越感。
　　“对于这件事，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逼仄的空间内，他亲切地搭上秦霜耀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老实说，这道任命并不显得奇怪，甚至并不出乎意料。”他说。
　　秦霜耀猛然抬起头，看向他，眼神难以置信。
　　江燃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出生在帝国首都的贫民窟……就是那个大部分贵族在一生中，都不会踏入一步的地方。”
　　“因为那里人员构成混乱，治安很差，所以很多通缉犯就从别的地方跑过来，藏匿在地形复杂的贫民窟里。”
　　“也因此，当地的治安官也会在到贫民窟里，张贴通缉令。”
　　“这些通缉令会标有奖赏金额，数目有高有低，吸引了不少穷人来做赏金猎人，冒着生命危险去追寻那些藏匿起来的通缉犯，领取赏金谋生。”
　　听到这里，秦霜耀有些迷惑地看向他，似乎不明白这些话的用意。
　　于是江燃接着说：“在我十一岁那年，曾经和朋友一起抓到过一名通缉犯，当时我的那名朋友也不过十二岁……嘿，别这么惊讶地看着我！”
　　“对于赏金猎人而言，当时我们俩的年龄的确小了一点。但两名孤儿想在贫民窟里讨生活，自然要冒一些风险。”
　　“在我十六岁之前，还没有发现自己拥有A级精神力，也没有进入军事学院学习机甲战斗，对于我和朋友来说，生活总是艰难且饥饿的。”
　　面对秦霜耀震惊的眼神，他不得不做出解释。
　　“话说回来，我们蹲守的那名通缉犯，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只是一个有点名气的小贼，通缉令上的赏金极低，没有成年人来争抢，才被我和朋友捡漏。”
　　“但为了这名不起眼的小毛贼，我俩依然在一条泥泞阴暗的小巷里，冒着瓢泼大雨，与周围腐臭的垃圾为伴，整整蹲守了三天三夜，才终于揪出他藏匿的地址。”
　　“虽然淋了很长时间的雨，但我和朋友甚至都不敢生病，因为根本没钱买基因药剂，更没钱去一趟医疗舱。”
　　“所幸，当我们将这名小毛贼的确切住址报上去之后，当地治安巡逻队没出什么差错，直接将他逮捕归案。”
　　“更加幸运的是，这名小贼被抓之后，经过审问，才发现他不仅盗窃财产，身上其实还背负着一条命案，是中产住宅区的一起陈年旧案。”
　　“因为成功破获一桩悬案，治安巡逻队的小队长——也是一名小贵族家族的旁系子弟，虽然他一步也没有踏入过贫民窟，也没有经手过案件的审问，但他依然凭借着这份功绩得到晋升，并接受上级的嘉奖，荣耀加身。”
　　“那你们呢？”
　　不知何时，原本心不在焉的秦霜耀已经听得入神，不自觉地追问道：
　　“既然小毛贼身上背着血案，整个案件已经升级，那么通缉令上的悬赏金额一定也水涨船高了吧？”
　　“就连与此案无关的治安队长，都能升官发财，那么你和你的朋友呢？你们在此案中功劳最大，又能得到怎样的嘉奖？”
　　听到他的疑问，江燃略微停顿一下，才继续讲述：“我和我的朋友，也得到了应有的报酬，足足二百星币……其实通缉令上的悬赏金额，标的原本是五百星币。”
　　“但上面发下来的赏金，经过治安队长的手里，按照惯例要抽走两百星币。贫民窟里的帮派头目，要再抽走一百。最后落在我们手里的，就只剩下二百星币。”
　　“什么混账东西！”
　　秦霜耀听到这里，终于再也听不下去，愤而起身……没起成！
　　储物间太矮，他跳起来的时候一下子撞到头，于是龇牙咧嘴地捂着脑袋，又委委屈屈地重新坐下。
　　“那名治安队长什么都没干，就抢走了你的功劳，甚至还抽走了你应得的报酬……像这样的混蛋，我若看见了一定让他不得好死！”他骂骂咧咧地为自家舰长抱不平。
　　江燃思索片刻，说：“其实，你应该已经见过了。”
　　“治安队长在晋升之后，他的家族终于注意到这名旁系子弟，于是开始投资他，并为他打造声势。”
　　“在家族的宣传支持下，小队长因为破获陈年悬案，在贵族圈内逐渐变得小有名气，甚至得到一个‘神探’的名号，一路升迁，前途坦荡。”
　　“如果你一直在上层贵族圈里混，一定也听说过他。”
　　秦霜耀仔细想了想，然后脸色一沉。
　　他在年少时期，的确听说过某个小家族出了一名擅于破案的“神探”。
　　虽然当时的他并不感兴趣，但也许在某次舞会酒会上，他也跟着家里的长辈，与那名“神探”打过几次交道。
　　再仔细想想，自己成长的过程中，见过的各色优秀“人才”中，可能有不少都是像治安队长这样的货色，窃取了原本属于平民的荣誉和功绩……
　　他突然感到一阵反胃，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像这样的事情，在掌权者眼中天经地义，以后我将经历更多。”
　　江燃还在继续讲述：“虽然赏金被抽走大半，但对于我们而言，两百星币依然是一笔巨款，可以让我和朋友吃上一个月的饱饭……当然，对于抽走我们赏金的小队长而言，两百星币也许还不够他去高级俱乐部里喝一次酒。”
　　“那一天，我和朋友领到人生中的第一笔赏金，高兴地想去买两支冰淇淋庆祝。有一家梦寐以求的冰淇淋店，里面的冰淇淋很贵，可是看起来很好吃，我的朋友想吃很久了。”
　　“但我们还是没有买。”
　　“那家店的冰淇淋太过昂贵，我们担心买完之后，剩下的钱不够吃饭。”
　　“最后，我的朋友买了两支廉价的盐水冰棒。”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变得深邃悠长：“那一天的黄昏，我和朋友两个人，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啃冰棒……”
　　夕阳的余晖洒下来，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记忆里的冰棒都变得甜滋滋。
　　秦霜耀看着已经陷入回忆的江燃，不禁低下头，木然地说：
　　“舰长您是想告诉我，我心目中的贵族风范，很多时候都是用钱堆起来的。”
　　您是想说，我过去的坚持，都只是一个可怜的笑话？
　　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只是张了张嘴，却终究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此刻，他只能用力感受着对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还有手掌温热的触感。
　　这是他在痛苦中，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
　　江燃看着他脸上麻木的神情，不禁叹了口气：“你以自己的贵族血脉为傲，这并不奇怪。”
　　“贵族世家所提供的教育、人脉和资源，足以让他们的后代一出生，就站在平民人生的终点线上。”
　　“可人类终究是人类，无论是喜怒哀乐还是贪嗔痴怒都是一样的，人性中的伟大和别类也是一样的，命运在这一点上从来公平。”
　　“贵族子弟接受家族的馈赠越多，反过来也越受到家族的牵绊。他们得到家族的培养，同时也必须将家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帝国和人民。”
　　“你觉得军部的任命很愚蠢，但对于那些高层而言，如果他们太过‘聪明’，就会损害到自己的利益。”
　　他用力按了按对方的肩膀：“懂了吗？”
　　秦霜耀低头沉默不语，仿佛心中本就摇摇欲坠的信念，更是被江燃三言两语击得粉碎。
　　江燃却不打算放过他，又加重语气：“我只是希望，你能认清现实。”
　　“贵族未必天生聪慧，平民也不一定天生愚昧，你以往所认同的贵族风范，那些所谓的骄傲、荣耀、人性的光辉，甚至是贪婪傲慢和狡诈，同样作为人类的平民也全部拥有。”
　　“你之前敬畏尊崇我，是因为你觉得我是强者，是平民中的异类。”
　　“但其实，其他平民也能成为强者，比如天灾星……只不过许多人在做到之前，他们的生命就已经化作贵族们的供养料，无声无息地湮灭在历史中。”
　　“这一切，在历史中循环往复地发生，只不过你以前作为皇室血脉的后裔，看不到而已。”
　　“所以，别矫情了！也别像个无能的窝囊废一样，因为看到一点世界的真相，就哀怨地自暴自弃！”
　　面对江燃锋利的言语，秦霜耀只觉得喉头发紧，避无可避之下，只能艰难地从咽喉深处挤出一句破碎的声音：“我不是…他们…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又该是什么样的？
　　他回答不出，只是觉得心里难受。
　　就好像他过去的人生，他心中的信仰，只是一个谎言……帝国的荣耀从来都不存在！
　　面对这样可怕的答案，他浑身发冷，僵硬地待在原地，几乎不知所措。
　　可在他面前，江燃还在步步紧逼。
　　对方以一种近乎强势的态度，摁着他的肩膀，用力往下压，似乎想制止他的逃避：“如今，你看到了世界的真相，为什么要感到震惊？”
　　“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高兴。”
　　秦霜耀喉头滑动了一下，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中，灰眸深处依然摆脱不了绝望的颓然。
　　江燃又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脸颊：“你是我的舰员，难道准备一直在这个储物间里，躲到天荒地老？”
　　“将来，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又该怎么为我效力？”
　　最后这句话，仿佛是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被身处绝望漩涡中的溺水之人紧紧抓住。
　　秦霜耀陡然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江燃。
　　被绝望的阴霾所笼罩的心间，突然又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饱含着微不可察的希望与期冀。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舰长，您……您还会需要我吗？”
　　“我需要我的每一名舰员。”江燃回答。
　　他并没有承诺什么，但拥有一份肯定的答案，便足以。
　　一瞬间，秦霜耀感觉晕晕乎乎的，全身心逐渐放松下来。
　　舰长的一只手仍搭在他的肩上，虽然并没有用力，但他却恍惚间觉得，对方掌心的温度越来越炙热，简直就是在灼烧他的灵魂。
　　他近乎痛苦地享受着这份烧灼，就像享受着自己失而复得的信念。
　　但很快，这份炙热的温度离开了他的肩膀。
　　江燃收回手，在逼仄的空间里艰难地转过身，离开狭小的储物间：“你静下心，一个人好好思考一下。”
　　临走时，他还不忘回头补上一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明天还要继续工作。”
　　感受到那股温暖又熟悉的气息，正在离自己远去，秦霜耀僵硬地坐在原地，一双眼睛凝望着江燃离去的背影。
　　就在对方即将消失的时候，他终于没能忍住，喊道：“舰长！”
　　“嗯？”江燃回过身。
　　他垂下眼眸，低声说：“您最近……要小心一些。”
　　“军部的高层既然对您有所不满，那么肯定不会只有升迁任命这一条手段。”
　　“不过您刚立下大功，被全帝国的人民看在眼中，最近风头正盛，所以高层肯定不敢明目张胆地违抗民意，但仍免不了在暗地里下绊子。”
　　依照自己对贵族的了解，秦霜耀紧张地说：“您暂时是安全的，但高层的后续手段很快就会到来。”
　　他的目光中，全然一片担忧。
　　江燃安静看着他，许久之后，嘴角边缓缓勾起一丝微笑：“我知道，谢谢。”
　　一个真心实意，不带任何嘲讽的微笑。
　　就像一缕吹皱池水的微风。
　　秦霜耀的耳尖红了，这个原本嚣张跋扈的小贵族，此刻却像个羞涩的少年一样，磕磕巴巴地回答：“不、不客气，舰长……”
　　他磕巴了几下，然后一伸手，将眼前的舱门“砰”地一声关闭了，将自己紧张的源头关在门外。
　　江燃望着紧闭的储物间，无奈地耸耸肩，转身向外走去。
　　“嘀”的一声，系统在他脑海中上线。
　　“原著第二阶段已结束。”
　　“关键剧情点：与男主角秦霜耀在星舰上发生冲突，羞辱和欺压伴随着暴力事件时常发生，直到承受不住压力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泣——评判宿主行为，任务要求……已达成。”
　　系统用一种干巴巴的声音陈述着，语气十分地不情愿，带着一丝近乎潸然泪下的哽咽。
　　啧！自从发现他完成任务从不走寻常路之后，系统就一直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态度，甚至不愿意继续在脑海里聒噪。
　　不过也好，他终于能清净一段时间。
　　江燃心想。
　　“第三阶段关键剧情点开启——因为虚荣心，宿主必须在大庭观众之下，捏造与雷伊联邦联姻的谣言，并在大众口中广为流传。等谣言被戳破之后，谣言中心的主人公将受到所有人的鄙夷。”
　　提起第三阶段的剧情点，系统的语气终于好了一些，还带着一点幸灾乐祸。
　　大概是等着看他倒霉吧！
　　“任务完成奖励：第三阶段原著剧情已解锁，可供宿主提前浏览。”
　　完成最后一句提示，系统迫不及待地从他脑海中消失，简直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不想和他说。
　　和之前高傲自持的模样截然相反。
　　但江燃并不在乎系统的想法。
　　他只是一边琢磨着，该在何时浏览第三阶段原著剧情，一边向前走去，无意间抬起头，却不禁微微一愣。
　　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流星号最前端的驾驶舱。
　　而在舱内的副驾驶座位上，闻弦歌正闲适地坐在上面，双眸望向星舰外浩瀚的银河，仿佛正在等待着什么人。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毫不意外地看向江燃，俊雅的脸庞上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在舷窗外星空的映衬下，漆黑的眼眸微微发亮。
　　“你来了。”他开口，连声音都沉浸在温和中，“我知道，你在临睡前一定会巡查各个区域，在这里一定能等到你。”
　　江燃的目光下移，发现在他的手中，竟然还持着两支冰棒。
　　熟悉的盐水冰棒，已经开始融化，在对方修长的指骨上留下几道清晰的水痕。
　　察觉到他的打量，闻弦歌将两支冰棒向前一送：“今天的聚餐，你给所有人都准备了他们爱吃的食物，却唯独没有给自己准备任何东西。”
　　“所幸，星舰上的东西一应俱全，我便去往冷冻舱一趟。”
　　“所以，这是你特意给我做的冰棒。”
　　江燃走到他身边，接过其中一支冰棒，却发觉对方的手掌也甚是冰凉。
　　他皱着眉问道：“你在这里等了多长时间？”
　　闻弦歌笑了笑：“没多久，冰棒还没有全部化掉。”
　　于是，江燃也不再说话，只是将手上的冰棒送入口中。
　　盐水冰棒刚一入口，那股廉价又熟悉的味道瞬间充满口腔，淡淡的咸味中带着一丝冰凉，冰凉的回味后又带有一丝甘甜。
　　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坐在主驾驶位上，舌尖感受着咸甜味的棒冰，心中难得起了一点兴致。
　　闻弦歌坐在他身边，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儿时，肩并肩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吃着一支便宜的盐水冰棒，夏日的黄昏中充斥着孩子们简单的快乐。
　　直到一支冰棒吃完，两人重新抬起头，看向眼前自动驾驶的控制台，再看向眼前一望无垠的星空，才从恍惚的儿时回忆中抽身。
　　但好在，身边坐着的朋友，依然还是最熟悉的那个人。
　　闻弦歌面露感慨，开口问道：“阿燃，你还记得我们在贫民窟里，第一次吃到盐水冰棒是什么时候？”
　　江燃回答：“第一次……我俩抓到小毛贼，领到二百悬赏金的那一天？”
　　闻弦歌却摇摇头。
　　“比那更早！”他肯定地说，“是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江燃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哑然失笑：“我们第一次相遇，你被巷子里的一群坏孩子给揍得鼻青脸肿，却连还手都不会，只敢可怜兮兮地抱头蹲防。”
　　“当时我才十岁，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傻瓜，明明比我还大一岁，竟然笨得连打架都不会！”
　　“最后我看得憋火，实在忍不下去，于是一脚踹向坏孩子头领的屁股……”
　　那时他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作妖的系统让他提前穿越十年，他本人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气，正愁无处发泄，刚好碰上闻弦歌这个原著剧情里有名的主角之一，便出手帮他解围……顺便揍群小混混泄火。
　　闻弦歌也笑出声：“那时候我刚沦落贫民窟，无亲无故，也不懂当地的生存法则，不知因为什么就惹了一群小混混，被围起来打，毫无还手之力。”
　　“正挨揍的时候，落在我身上的拳头突然消失不见，身边只剩下那群小混混的惊呼和惨叫声。”
　　“当时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偷偷向外瞄去，就看到你神兵天降，在人群中左蹦右跳，拳打脚踢。”
　　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带着笑意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那时候的你，明明那么小的个子，却将一群十几岁的小混混给收拾得惨叫连连。”
　　回忆到这里，两人不禁相视一笑，四周的空气都充斥着轻松愉悦的气息。
　　“那群坏小子被你揍得连滚带爬地跑了，我还蹲在原地不敢动弹。你向我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我便傻愣愣地跟在你身后，像条小尾巴一样。你嫌我烦，又被我缠得没办法，于是请我吃冰棒……”
　　闻弦歌继续回忆，说着说着，嘴角边的笑容便淡了下来：
　　“当时你刚刚打完架，衣服被扯破了，嘴角边染着血丝，脸上和手上到处都是擦伤，却摸遍身上所有的口袋，掏出仅有的两枚星币，给我买了一支街边最便宜的盐水冰棒。”
　　“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冰棒。”
　　江燃笑着问他：“我还以为，你最喜欢吃得东西是冰淇淋？”
　　闻弦歌恍然回神，然后勾了勾嘴角：“昂贵又美味的冰淇淋，我当然喜欢！但是与盐水冰棒相比，我最爱的还是冰棒。”
　　他低头，盯着自己手中仅剩的冰棒棍，喃喃道：“不，任何东西都不能与之相比……”
　　“就像你一样。”
　　他又抬起头，紧紧盯着眼前的江燃：“阿燃，我喜欢很多事情，也曾希望追求自己光荣的前程。”
　　“但与你相比，前程、军衔、职位、功绩……一切都不重要。”
　　“我只希望，能一直站在你身边，分担你的压力，与你一起承担所有的事情。”
　　他突然一把握住江燃的手掌，近乎恳求地说道：“阿燃，别向我故意隐瞒，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不要逞强一个人扛着，好吗？”
　　他握得如此用力，那是一种几乎要将对方的手掌，揉进自己血肉里的错觉。
　　江燃沉默片刻，然后安抚性地拍了拍闻弦歌的手背。
　　“我不会瞒着你的，小弦。”
　　他说：“如果有谁是我最信赖的人，那么一定是你！也只能是你。”
　　他转过头，看向自己身边的朋友，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认识最久的存在。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将是流星号的临时舰长，也是唯一的指挥官。你要带领剩下的两名舰员，维护流星号的正常运转，以及整个C27星系的和平。”他说。
　　闻弦歌瞬间紧张起来，抓着他的那只手，用力到青筋凸起。
　　“不在流星号的这段日子？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会遇到危险吗？”他不住地接连追问。
　　江燃向后仰，放松地躺在驾驶座位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放轻松，小弦！不过是今天接到来自军部的升职任命之后，上面又给我发来一份加密信件。”
　　“加密信件上说，因为我和秦霜耀在战场上的功绩突出，所以上面命我在72小时之内，妥善交接好C27星系的工作事务，然后以舰长的名义，带领舰员秦霜耀启程前往帝国主星首都，当面接受军事勋章，并满足首都居民想要亲眼瞻仰战争英雄的愿望。”
　　他用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驾驶座位旁的扶手，用一种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
　　“我甚至有幸觐见灰雾帝国的君主，到时陛下将亲自为我佩戴勋章，这可真是一件光荣的大好事！”
　　“小弦，你觉得呢？”
　　听到这个消息，闻弦歌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显然，他并不认为这是件好事。
　　贵族阶层的掌权者，一直视江燃为不听话的刺头，更是对他三番两次违反命令的行为感到万分恼火，早就憋着一股劲儿想收拾他。
　　秦霜耀身为帝国君王的私生子，此行前往帝都，也许是真的接受嘉奖，为自己将来的前途做准备。
　　但江燃前往帝都，落入贵族的掌控中，只怕是吉凶未定。
　　已经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的一言一行，等着挑他的错处，想趁机把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江燃这一去，就像在悬崖上走钢丝，身边处处是危机。
　　“我可以随行在你身边……”他急切地说，却被江燃打断。
　　“小弦，你留在这里，才是我目前最需要的。”江燃诚恳地与他做分析，“你是我最信赖的副官，我只能把流星号和C27星系托付给你。”
　　“你要利用上次缴获的资源，尽快在C27星系建立一个我们自己的根据地。如此一来，即便将来有意外发生，这里也能为流星号全体舰员留下一条退路……当然，也包括我。”
　　闻弦歌只是紧紧抿着嘴角，许久未曾说话。
　　半晌之后，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脸色恢复以往的平静：
　　“如果，这一切能帮到你的话……遵命，舰长！”
　　江燃起身，欣慰地拥抱了他一下，然后又大笑着锤了一下他肩膀：
　　“干嘛这副紧张严肃的丧气模样？我又不是真的去龙潭虎穴，更不是有去无回。”
　　“为你的舰长高兴吧，我要去帝国的首都啦！”
　　闻弦歌只是紧紧拥抱回去，双臂十分用力，似乎想把不停流逝的时光，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三天后，江燃启程前往帝国主星的首都，秦霜耀跟随在他身边。
　　透过流星号的舷窗，闻弦歌望着逐渐远去的飞行器，直到对方的行踪化作一个小点，彻底消失在茫茫的宇宙间。
　　他用力闭上眼睛，敛去双眸中所有的情感，再睁眼时，便又是一位冷静又可靠的星舰副指挥。
　　“开始工作。”


第21章 
　　钱小亮步履匆匆地走在大街上。
　　前方的商店人头攒动, 抢购商品的人群挤成一堆。他在到达目的地后，不得不艰难地从人群的缝隙间挤进去。
　　店内的商品极为抢手，每次新货上架就会被瞬间抢购一空, 而且不能线上购买，只能线下亲临, 但依然挡不住人们汹涌澎湃的购物热情。
　　钱小亮怀里揣着一只蓬松的抱枕，手上握着小巧精致的模型, 又费力地从人群中挤出来。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衬衫，上面没有打印任何图案，纯白色的衣面上只写着一个显眼的名字——江燃。
　　他怀里的抱枕, 正面则彩印着一架金白色的机甲图案, 赫然是江燃驾驶的希望号。
　　而他手中的模型，同样也是希望号的小型手办，惟妙惟肖，精巧可爱。
　　因为抢购人群的拥挤，钱小亮脚上的一只鞋丢了，豆大的汗珠遍布脑门，头发凌乱地黏在额头上。
　　可他看着自己怀中满满的周边，顿感疲惫全无, 只顾着咧嘴一笑，沉浸在傻乐呵中。
　　粉丝的幸福, 就是这么简单。
　　自从上次的直播中, 他窥见江燃战斗时的英姿，已经被深深地折服, 义无反顾地成为一名死忠脑残粉。
　　这位新英雄在民众间的人气一日高过一日，平民们将他视作战场上的保护神，到处都有崇拜江燃的少年。
　　无论是水杯抱枕, 还是衣服模型，任何商品只要打上与江燃相关的标签，都会被迅速地抢购一空。
　　钱小亮怀抱自己的“战利品”，穿着印有偶像名字的衬衫，昂首阔步地走过街面，来到朋友的家门前。
　　朋友给他开门，身上穿着一件同样的衬衫，印着同样的名字。
　　两人相视一笑，不需要任何言语，默契地走入房间。
　　家中的大厅里，同样坐着几位客人，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相同的衬衫，怀抱着自己刚刚抢购来的周边。
　　这是同好之间的私人聚会，由最坚定的粉丝自发组成的后援团，属于他们小小的俱乐部。
　　钱小亮加入讨论，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拥有的周边：
　　“我成功抢到希望号的模型，还有希望号的抱枕，只可惜没有抢到一直想要的马克杯。”
　　朋友马上举起一个水杯：“我抢到了！上面的图案不是机甲，竟然是少见的星舰。”
　　同好们发出一阵羡慕的声音：“是江燃舰长的流星号！我也好想要……”
　　“流星号的周边很少见，我怎么也抢不到，你的手速也太快了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突然，钱小亮略有些扭捏地说：
　　“其实，比起机甲和星舰，我更想要印有江燃图像的周边。如果、如果我的抱枕上图案，是江燃舰长……”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低下头捂住脸，似乎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可他的这句话，却在粉丝中引起一片赞同。
　　“我也想收集江燃少尉的周边，只可惜，政府只开放了希望号和流星号的图像版权。”
　　“我只能买到印有他名字的衬衫，却连他具体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战争直播的回放画面里，也只能看到江燃驾驶的机甲，他本人从未在镜头前露过面。”
　　“直播回放中，那名无能的前线总指挥一直霸占着前半段镜头，真晦气！看着那个废物的脸，令我倒足了胃口。而关于江燃战斗的画面，却少之又少。”
　　“军部高层既想用他的声望赚钱，又生怕我们瞧见他的真实样貌，简直在耍人玩！”
　　“难道是因为江燃少尉长得很丑，政府害怕我们的期待破灭，所以才一直藏着掖着？”
　　最后一人的发言，顿时引起一众粉丝的反对：
　　“你胡说！无论老少美丑，英雄始终是英雄！难道我们会因为英雄的外貌，就抹灭他战斗的功绩？”
　　“就是！江燃少尉就是我心目中的战神，老子永远是江燃少尉的头号脑残粉！”
　　“呵呵！你的消息落后太多，江燃现在不是少尉，已经荣升中尉，并且马上就要来到首都授勋。连这种关键信息都不清楚，还自称头号脑残粉？”
　　钱小亮乍然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眼前一亮。
　　“江燃中尉要来首都？”
　　他直起腰身，端正坐姿，热切地追问：“这是不是说明，首都的居民能亲眼见到他？”
　　此话一出，粉丝间一片欢欣鼓舞。
　　“我们终于能见到英雄的真身，授勋仪式会直播全过程吗？”
　　“听说这次，是陛下亲自为英雄佩戴勋章，多么大的荣耀！”
　　“有人知道具体行程吗？江燃中尉什么时候到达首都？”
　　钱小亮听到最后一句话，马上调出自己的光脑页面：“别急，我现在就向政府的民众服务平台询问。”
　　他兴奋地在服务页面一阵操作，但片刻之后，他嘴角边笑容就收敛起来，颓然关闭眼前的屏幕。
　　“平台说行程未定，请公民们安静等待。”他的表情十分沮丧，“这个回答简直就是敷衍。”
　　他的朋友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之前没问过？每次询问都是同样的回答，官方一直在含糊其辞。”
　　“连江燃中尉授勋的确切日期都没有，这待遇哪里像是一名战斗英雄……”钱小亮小声嘟囔着。
　　随后，他的眼神一利，再次燃起一股不服输的斗志：“我就不信了，每天坚持询问下去，上面还会一直糊弄我们！”
　　他的手指，再一次点开民众服务平台。
　　像钱小亮这样的人，整座首都里还有很多。
　　相同的问题，一刻不停地发送给平台，又被平台一级一级向上传达，直至传送到民众服务部门的部长面前。
　　无数条讯息，全都在询问江燃的行程。
　　部长面对眼前亟待处理的海量信息，简直头疼。
　　军部那边的意思，是想将江燃的行程消息压下来，等对方悄无声息地进入首都，就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全程监视。
　　到时候，就算是战斗英雄，依然任凭高层搓圆捏扁。
　　可没想到，所有人都低估了江燃在平民间的声望。
　　竟然有这么多人，一直在关注江燃的行程……这样下去可不是好事。
　　一想到这里，部长就忍不住挠头，思考着相应对策。
　　没想到军部高层和一名刺头之间的矛盾，竟然牵连到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服务部门，还真是……没办法！
　　为今之计，只能冷处理，将装死进行到底，绝不能正面回答任何问题。
　　同时，让军部那边催促江燃，让他加快行程，再提前报备到达首都的准确时间。
　　最好在他到达首都之后，立刻被官方悄无声息地接过去。
　　如此，才能让事件的热度自然而然地降下来。
　　就在部长终于思考出自认完美的方案时，还不等他心下松一口气，却听到办公楼外传来一阵惊呼声。
　　他走到办公室的窗口旁，纳闷地向外探头，正好望见头顶的天空，掠过两道风一样的身影。
　　他刚放下的心，陡然一提。
　　……
　　钱小亮坚持不懈地向服务平台发送消息。
　　官方持之以恒地装死不回，甚至连一句敷衍的话都欠奉。
　　到了最后，他点击屏幕的手指都酸了，还是未能如愿得到偶像的确切行程。
　　聚会时间结束，同好们各自散去，他也只能无奈地放弃。
　　他垂头丧气地走出朋友的家门，一路上都满腹忧郁，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干嘛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呼喊。
　　街边来来往往的行人，突然停下脚步，全都一脸惊讶地望向天空。
　　不少人的脸上，还露出激动的兴奋之色。
　　钱小亮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同样看向天空。
　　只见两架身形巨大的机甲，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优雅地划过头顶上方的那片湛蓝。
　　灰雾帝国最出名的军事学院，就设立在首都。
　　学员们驾驶着训练机甲，飞过首都上空的飞行区域，这是常有的事情，首都居民早已司空见惯，本不应该有任何的惊讶。
　　可今天飞过天空的两架机甲，却并不是人们常见的训练机甲。
　　其中一架机甲，外壳镀着一层鲜艳的红色涂漆，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格外显眼。
　　但人们并没有看向它。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另外一台机甲牢牢吸引住。
　　那是一架金白色的机甲，优雅地如同一只天鹅，凛然的身形中带着一丝神圣的气息，阳光洒落在白色的涂漆上，给机甲镀上一层金色的温暖。
　　看着头顶那架万分熟悉的机甲，钱小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兴奋得双手颤抖，脸上浮现一丝潮红，哆嗦着嘴唇，激动地大喊：“希望号！”
　　是江燃中尉驾驶的希望号！
　　他曾经在直播镜头里翻来覆去地看过无数遍，将机甲的每一寸细节都刻在心间，绝对不会认错。
　　无人在意他的大喊大叫，因为街上的其他人，比钱小亮更加失态。
　　“我收集了无数周边，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能亲眼见到希望号！”
　　“希望号在这里，江燃中尉也一定在这里，他已经到达首都了？我终于能见到他本人！”
　　“江燃中尉，我是您忠诚的粉丝——”
　　在无数激动地嘶喊声中，只见希望号微微转身，推进器的蓝色火焰划过一道弧光，竟然短暂地在天空中停下来，低头看向街面上的人群。
　　望着希望号蓝色的护目镜，钱小亮只觉得心头一跳，激动地几乎无法呼吸。
　　偶像看了我一眼，他心里有我！
　　他沉浸在一片幸福的眩晕中，脚步飘飘然，几乎昏倒在地。
　　这一天，全首都的居民，都知道他们的英雄已经到来。
　　而在湛蓝的天空中，两架机甲飞过云间，在人们的视线中停留很久。
　　望着脚下激动狂热的居民，秦霜耀悄悄问道：“舰长，您是有意让人们看到我们吗？”
　　他俩本可以在指定地点悄悄降落，不惊动任何人。
　　江燃却故意驾驶着机甲，带着他，嚣张地穿过首都的飞行区。
　　这无疑在传递一个信息。
　　江燃低头看向地面，看向脚下属于帝国的首都，沉默片刻。
　　然后，他无声地笑了：“当然。”
　　他来了。


第22章 
　　“他怎么敢？”
　　部长狠狠地捶了一下桌面, 脸色铁青：“他是故意的！”
　　不服从军方命令，非但没有低调安静到达指定地点，反而大张旗鼓地穿过整个飞行区域。
　　这下子, 几乎所有首都居民都知道江燃的到来。
　　而他这一举动，也让军部先前所有的打算, 瞬间落空。
　　部长不得不怀疑，江燃即将来到首都的消息, 其实是他自己泄露出来的。
　　有这么多双眼睛在时刻关注，他们再想随意拿捏江燃，就必须担心民众们的舆论。
　　此刻继续封锁消息, 已然毫无意义。
　　部长心累地叹了口气, 把此事的相关信息发送给军部方面。
　　这件事本来就和他们服务部门无关，还是把这个烂摊子丢还给军部，让军部高层继续和江燃那个刺头对掐去吧！
　　将头疼留给别人，把快乐留给自己。
　　于是当天下午，军部高层集体震怒，办公桌都被掀翻好几张。
　　但终究是一群成了精的老狐狸，即便自己先前的谋划落空，这群政治动物依然能维持着自己虚假的态度, 在民众面前做足架势。
　　第二天，一场盛大的接风宴会等待着他们的战斗英雄。
　　宴会的地点选在寸土寸金的首都中心, 地标式大厦的顶层, 远离平民的住宅区。
　　宴会现场觥筹交错，布置极尽奢华。
　　贵族出身的俊男美女, 皆是衣着豪奢，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优雅的格调。
　　宴会的嘉宾互相交流着，彼此窃窃私语, 在眼神交际间，有意或无意地窥探着宴会的中心。
　　作为这次宴会的焦点人物，江燃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目光漠然地打量着眼前奢华的一切。
　　宴会上的往来人员，个个非富即贵。
　　无数官员和贵族，每个人都端着一张慈祥和蔼的脸庞，轮流与他攀谈，并亲切地向他敬酒。
　　这是他以前，绝对没资格踏入一步的上流社会。
　　一张张虚假热情的面孔，在他面前轮番流转，笑脸背后装的全都是算计。
　　指不定现场的某一个人，正一边在向他敬酒，一边在心里面琢磨着该怎么让他粉身碎骨。
　　但跟在他身边的秦双耀，对于眼前的宴会，却适应得相当完美。
　　大概，这才是这位贵族少爷从小到大最为习惯的场景。
　　秦霜耀从踏入宴会现场的那一刻开始，就不断有熟悉的旧相识，特意来到他面前打招呼。
　　刚刚，他更是被家族里面的长辈叫走，到某个较为僻静的角落里说话。
　　也许是为了把这只小红毛，特意从自己身边支开。
　　江燃抿了一口酒，继续冷眼旁观，仿佛这场宴会并非为自己而举办。
　　但整场接风宴会，也并不全都是虚伪的交际。
　　在人群中，他突然看到一位自己熟悉的人。
　　秃顶的老校长，正摇摆着肥胖的身躯，笑眯眯地走到他身边。
　　顿时，江燃敛去眉宇间的冷意，端正了神色，向自己的校长微微欠身：“老师。”
　　他这辈子尊敬的人并不多，机甲学院的老校长算一个。
　　虽然校长并不是什么权高位重的人，自身性格也有着卑微懦弱的一面，但他作为一名教育者，在教书育人的方面是合格的。
　　他是真心地爱惜学生们天赋和才华，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也会尽量公平对待平民出身的学生。
　　他是一名称职的老师。
　　看到久未见面的学生，老校长也颇有几分感慨。
　　他摆摆手，扶住江燃的肩膀：
　　“你毕业的时候，我还曾经担心……但没想到一转眼，你、秦同学、还有弦歌，竟然已经成长为战斗英雄。”
　　看到自己的学生成为社会栋梁，哪个老师会不欣慰？
　　只不过老校长的表情中，除了激动，还夹杂着几分复杂的神色。
　　但最终，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学生的手臂，惆怅地说：“好，挺好的！”
　　江燃沉默。
　　他当然知道老校长在担忧着什么。
　　“你在军队里过得怎么样？”校长继续追问。
　　他点头：“还好，我手下的舰员都很争气，只是人数稀少，星舰内部的职位凑不齐。”
　　老校长顿时也沉默下来。
　　维持一艘星舰最基础的职位，只需要七名舰员。
　　可如今，江燃作为军队中炙手可热的战斗英雄，却连自己星舰内部的空缺都凑不齐。
　　可想而知，军部对他的暗中打压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你明明是最有天赋的战士，也是所有人的希望，怎么会这样……”老校长忍不住喃喃自语。
　　但他话说到一半，却又戛然而止。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见没有人在意他刚才的抱怨，才松了口气。
　　大半辈子的小心谨慎，已经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
　　最终，他只能叹息一声，安慰自己的学生：“未来总会变好的。”
　　“不说这些丧气话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
　　老校长重新抖擞精神，脸上再次挂起笑容：“学院里最近聘用了一名教授助理，和你一样，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
　　“沈助理的精神力虽然只有B级，不擅长战斗，但他在医疗、科研、以及信息技术等多个研究领域，有着卓越的天赋。”
　　他将身后的一名年轻人，推到江燃面前。
　　江燃仔细打量着对方。
　　年轻人比他略大几岁，虽然个头高挑，但身形单薄，穿着一件学院统一的白色制服，样貌较为普通，但是一双温润的双眸，却在熠熠生辉。
　　看穿着打扮，对方只是一名普通的科研学者。
　　而在见到江燃后，年轻人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慌乱。
　　“您、您好，江燃少尉…不，是江燃中尉。”
　　他主动伸出手，中途却又胆怯地缩回去，磕磕巴巴地说道。
　　“您在战场上的表现，真是太精彩了…您战斗时的镜头，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今天，我、我……”
　　他的性格大约有些内向，与陌生人说话时，总是忍不住地紧张。
　　但他的眼神，却一直停留在江燃身上，充满了憧憬和敬仰，几乎舍不得挪开。
　　然后，他仿佛终于下定决心，闭上眼睛，鼓足勇气大声说：
　　“我想认识您，您是帝国的英雄，您是我的偶像！”
　　不打磕巴地一口气说完，他才敢睁开眼睛，狠狠地大口喘气。
　　然后，他又羞涩地低下头，视线下移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偶像一眼。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只是一名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带着真诚坦率的书生意气，甚至有点笨手笨脚。
　　可江燃上下打量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冷漠，他的瞳色深邃，看不出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他只是轻声问：“你想和我做朋友？”
　　年轻人更加羞涩，深埋着头，鼓足勇气伸出手：“我、我只是想和您说句话……”
　　主角垂下眼眸，盯着他伸出的手。
　　年轻人的手掌微微颤抖，在他的凝视下，越发显得紧张，就连耳尖都泛起一层红晕。
　　终于，江燃收回自己审视的目光，握住对方的手掌。
　　“江燃。”他说，“虽然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
　　年轻人猛然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几乎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我、我叫沈白！”
　　“我是学院里新晋的助理，您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好。”
　　“很、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脑袋也随着声音重新低下去，只露出乌黑发丝间一点嫣红的耳尖。
　　仿佛他刚刚鼓起的勇气已经用完，之前的羞涩重新回到他身上。
　　看着眼前内向的年轻人，江燃收回自己的手，平静地说：“你好，沈白。”
　　骗子。
　　他心想。
　　……
　　此刻，身处宴会另一端的秦双耀，还不知道自家舰长身边发生了什么。
　　他被秦家的长辈叫来这个偏僻的角落，只能暂时收敛自己的脾气，耐心听着眼前长辈的唠叨。
　　他的生父虽然是帝国的君王，但他作为一名私生子，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地使用皇室的姓氏。
　　他从出生开始就随母姓，自幼被母亲的家族抚养长大，所以对待秦家的长辈，秦霜耀这位坏脾气的贵族少爷，也只能报以尊重。
　　正当他低头听教训的时候，突然有一道刺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亲爱的十八弟，你还活着呢？”
　　熟悉欠揍的语调，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来者是谁。
　　秦双耀的眼神一下子冰冷起来，问候的语气同样冷冰冰：“太子殿下！”
　　灰雾帝国的皇太子魏逸尘，此刻正站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写满了阴阳怪气的嘲讽：
　　“我以为上次的战斗中，你全身的骨头都被那名星盗头子给碾碎了。”
　　“可没想到，你竟然没死，真是人贱命硬。”
　　在大庭广众下被刁娜，秦双耀自然也不是好惹的。
　　他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我在与敌人搏命厮杀的时候，尊敬的太子殿下，您当时又在哪里？”
　　“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
　　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您的精神力只有C＋级，连战斗机甲都不能操控，根本上不了战场。”
　　这一句话，瞬间戳中了魏逸尘的死穴。
　　他的脸色猛然一沉：“姓秦的！”
　　听见对方的嘶吼声，秦双耀只是冷漠地勾起嘴角：“原来太子殿下知道我姓秦，并不姓魏。”
　　“我没有被皇室承认，根本抢不了你的位置，你又何必小心眼儿地斤斤计较？大庭广众下自找难堪？”
　　“如果父…陛下知道你当众情绪失控的消息，他又会怎么想？”
　　魏逸尘依然脸色铁青，显然仍旧处于愤怒中。
　　他紧握双拳，向前踏出一步，似乎想要与秦霜耀继续针锋相对。
　　可还没等他开口，便有一道声音插在两人中间，不咸不淡地传来：“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逸尘，你失态了。”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不管是秦霜耀还是魏逸尘，一时间皆是浑身一震，扭头看向来人。
　　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安静地伫立在宴会大厅的入口，身后跟随着几名低调的保镖。
　　他的衣着奢华，两侧鬓角染着霜白色，灰色的眼眸深邃冷漠，一身气质深沉冷峻，令人无法忽视。
　　震惊过后，魏逸尘首先回过神，难以自信地问：“父皇，您怎么来了？”
　　秦霜耀也紧随其后，向眼前的中年男子躬身行礼：“陛下。”
　　紧接着，全场的权贵都发现了此人的存在。
　　一时间，这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争先恐后地弯下腰，恭敬地问候：“陛下，日安！”
　　魏云洲——灰雾帝国的现任统治者，王座上的君主。
　　在此刻，意外地驾临这场接风宴。


第23章 
　　君王缓步走入宴会现场, 像是一只巡视领地的雄狮。
　　所到之处，众人犹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满怀敬畏地欠身低头。
　　只有皇太子魏逸尘胆敢上前一步, 恭敬地问询：
　　“父皇，没想到您在百忙中竟然抽出时间, 亲身驾临这场宴会，我们……”
　　魏云洲看也没看自己这个明面上唯一的儿子, 直接略过他。
　　魏逸尘顿时脸色一沉。
　　但他却不敢抱怨一句，只能安静地闭嘴，低头跟随着父亲身后。
　　路过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众人, 魏云洲在经过秦霜耀身前时, 脚步突然一顿。
　　望着躬身行礼的秦霜耀，他的视线在那一头熟悉的红色短发上停留几秒。
　　这个在战场上英勇作战的年轻军官，似乎……也是他的儿子之一？
　　此刻，这位年过半百的铁血君主，内心深处不禁生出一丝恍惚。
　　这个孩子很像他的母亲，那位秦家的小姐也是一头天生的红发，鲜艳又热烈……他的母亲叫什么来着？
　　自己私下里的情人太多，早已记不清某个女人的名字, 但对于那一头令人迷恋的红发，却印象深刻, 时至今日依旧记得很清楚。
　　秦霜耀感觉到一道探寻的目光, 在自己身上停留很久。
　　他的血脉生父——眼前这位灰雾帝国的君王，此刻正在观察他。
　　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身体微微绷紧，抬起头，试探性地询问：“陛下？”
　　秦霜耀的面容英挺, 长着一双灰色的眼眸，明晃晃昭示着自己的皇室血脉。
　　魏云洲望着这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灰眸，瞬间将刚才难得生起的一丝怀念抛去，转而满意地笑起来。
　　是了，这个孩子不止像他母亲，更像年轻时的自己。
　　他流落在外的子嗣有很多，但眼前这个孩子的天赋却是最高的，作战时也格外英勇。
　　至少比不争气的皇太子更成体统。
　　自己也许应该给这个孩子多一点关注。
　　铁血君王的神情缓和下来，伸出手，感慨地拍了拍秦霜耀的肩膀：
　　“好孩子，我已经看过你在战场上的表现，你做得很好。”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秦霜耀错愕地愣在原地。
　　虽然身上流有皇室血脉，但从小到大，他亲眼见到自己父亲的机会却屈指可数。
　　魏云洲是一名手段严苛的铁腕君主，他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战争和政治上，对自己的妻子和太子的关注都很少，更别说外面的情人和私生子。
　　但如今，他却如此亲切地拍着秦霜耀的肩膀。
　　周围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而皇太子魏逸尘的表情，则变得更加阴沉。
　　这种从未有过的待遇，几乎令秦霜耀受宠若惊。
　　他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肩膀，说：“陛下，我……”
　　“你是我的儿子，称呼不必如此生疏。”魏云洲微笑着说，“为什么不喊我父亲？”
　　顿时，全场哗然。
　　陛下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了这名儿子的存在？
　　有了君王的亲口认证，同样流有皇室血脉的秦霜耀，是否也拥有合格的继承权？
　　毕竟，就算是明面上的皇太子，也只敢敬畏地称呼他为“父皇”。
　　而陛下却让一名私生子，亲切地叫他“父亲”。
　　这两名子嗣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在场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在场的魏逸尘。
　　魏逸尘站在自己父亲身后，一张脸庞阴沉如墨。
　　那个杂种刚才还说，他姓秦不姓魏，没有被皇室承认，无法参与皇位争夺……可是现在，父皇却当众承认了杂种的身份。
　　父皇是拥有实权的铁腕君主，向来说一不二，他做出的任何决定，即便是皇后也无法干预。
　　假以时日，姓秦的杂种，也许真的要改为皇家姓氏……到了那时，投向那名杂种的贵族势力，将会更多。
　　魏逸尘清楚又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无力阻止这样的未来。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就像两把钩子，用一种饱含着怨毒的目光，阴狠地盯着面前的秦霜耀，试图用眼神将对方千刀万剐。
　　可此时的秦霜耀，却根本没有注意这道怨毒的目光。
　　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喜，他整个人都沉浸在激动中。
　　秦霜耀一直以来都想证明，他是父亲最优秀的孩子！
　　从出生以来，他努力地获取荣耀，也只是想让父亲多看他一眼。
　　后来，他在毕业的挑战仪式上落败，几乎心灰意冷地放弃这份念头，只是将执着的重点，放在打败他的江燃身上。
　　可如今，面对生父突如其来的亲近，这份希望再次死灰复燃。
　　多年来的心愿一朝实现，秦霜耀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在魏云洲鼓励的目光下，他清了清嗓子，颤抖着喊出一声：“父亲……”
　　看到眼前这一幕，皇太子魏逸尘恨得咬牙切齿，太阳穴上绽出道道青筋。
　　“好孩子！”魏云洲温声安抚他，然后又警告地看了长子一眼。
　　“我会告诉你的哥哥，让他以后不要再来骚扰你，更不许找你的麻烦。”
　　即便几乎将满口的牙齿咬碎，被点名的魏逸尘也只能收敛怨毒的眼神，强迫自己挤出一丝微笑：
　　“父皇，我日后当然会和弟弟……好好相处。”
　　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魏云洲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问道：“我们真正的战斗英雄在哪里？”
　　子嗣之间的争权夺利，在他看来只是属于孩子的小打小闹。在宴会上当众认下一名出色的私生子，也不过顺手而为。
　　他此行真正的目的，其实在于那名在民众间拥有极高声望的新英雄，江燃。
　　听到父亲的问话，正处于激动中的秦霜耀，好似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瞬间从晕晕乎乎的状态下清醒。
　　“父亲，您找我的舰长？”他担忧地询问。
　　他很清楚江燃和权贵阶层之间的龃龉，在这种背景下，身为权贵顶尖的帝国统治者，突然想要见到江燃，他很难不感到担忧。
　　尤其父亲甚至没有召见，而是亲自来寻。
　　这件事，简直处处透露着诡异。
　　“跟在这样的舰长身边，能学到很多东西，也是你自己的幸运。”
　　面对儿子的追问，魏云洲笑了笑，却没有任何解释。
　　他本就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听到陛下的话，无需任何多余的吩咐，参加宴会的嘉宾十分有眼色地向后退去，在人群中散出一条清晰明显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就是本次宴会的焦点人物。
　　隐匿在人群中的江燃，暴露在君王的目光下。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平淡如水，仿佛早有预料。
　　望着亲自向他走来的魏云洲，他也只是微微俯身，向自己所效忠的君主行礼：“陛下。”
　　声音清晰平缓，没有一点紧张或激动。
　　站在他身边的老校长几乎要吓死，急忙拽了拽江燃的衣角，提醒他态度要更恭敬些。
　　跟在魏云洲身后的秦霜耀，脸上的表情更显焦急。
　　他担心地几次想要开口，可魏云洲却抬起一只手掌，示意他噤声。
　　望着眼前出身平民的年轻军官，魏云洲上下打量对方许久。
　　他铁灰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欣赏，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失礼，但也没有开口说话。
　　江燃便维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安静等待下一步指令。
　　周围的贵族互相交流着眼神，丝毫不清楚自家陛下的态度，更不懂陛下心里在想些什么。
　　在沉闷的气氛中，扣动所有人心弦的君王，终于缓缓开口：“江燃中尉。”
　　“是。”
　　“明天，我将在帝国民众的面前，亲手为你佩戴象征荣誉的勋章。”
　　“这将是一名军人的荣幸。”
　　江燃直起腰身，正面回应着君王审视的目光，态度不卑不亢。
　　“是的，军人的荣幸……一名合格的战士。”
　　魏云洲铁灰色的双眸深邃暗沉，以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说道。
　　顿时，在场贵族官员的心思全都活络起来，他们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两人之间的对话，拼命揣摩每一个字，试图弄清陛下真正的意图。
　　只不过，魏云洲在说完这句话后，却突然褪去严肃的表情，转而大笑起来。
　　他一边笑着，一边用力拍打江燃的肩膀：“果然是人们心目中的英雄。”
　　“有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在，灰雾帝国的未来必然光辉灿烂。”
　　他笑着抛下这句话，然后带着自己身边的卫兵，竟然径直转身离开。
　　毫无征兆地到来，又毫无征兆地离开，只留下一群云里雾里的权贵。
　　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君王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敢妄加揣测。
　　今夜，注定要有很多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但伴随着君王的离开，宴会现场的气氛终于为之一松。
　　秦霜耀深深呼出一口气，急忙凑到江燃身边，低声询问：“舰长，您还好吗？”
　　“不用害怕，事情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眼中，只不过……”
　　江燃凝望着君王离开的方向，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只不过你的父亲，他想拉拢我。”
　　毕竟，一柄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身后又没有任何贵族势力参与的利刃，谁不想拥有？
　　哪位君王不想把这份致命的锋芒，握在自己手中？


第24章 
　　天气雾蒙蒙的, 周围的空气又湿又冷。
　　但江燃知道，太阳很快就会升起，金色的阳光即将洒向人间, 将一切阴暗暂时遮蔽。
　　神圣的帝国礼堂，容不下任何龌龊。
　　四周不会出现拥挤的人潮, 只有少数掌权者才有资格进入礼堂观看授勋仪式。
　　但礼堂内，有数台悬浮摄像机对准江燃。
　　官方会将整场授勋仪式, 同步直播给帝国的公民看。
　　望着周围冰冷的摄像头，江燃微微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秦霜耀穿着一身军队制服, 紧紧跟在他身后, 正有些不自在地拽着自己的领口。
　　“这样的打扮，是不是有些太招摇了？”他问。
　　秦霜耀身后披着一袭长披风，鲜红热烈，格外惹眼。
　　刚刚问出口，他自己就无奈地摇头，笑道：“这是历来授勋仪式上规定的制服，又不是我们能选的。”
　　按照灰雾帝国的礼仪，官方早就为他们二人赶制了相应的服饰, 战斗英雄背后的披风继承自历史，是万万不能少的。
　　冷淡笔挺的军服外, 裹着一袭长长的披风, 仿佛在冰冷的机械文明下，又增添了几分古典英雄主义的浪漫气息。
　　江燃的制服后, 也披着一件披风。
　　不同于秦霜耀背后显眼的鲜红色，他的披风主题色调洁白无瑕，表面泛着一种微微的冷银色, 披风的下摆处烫着灿烂的金色滚边。
　　这件披风和希望号的涂装一样，神圣中带着疏离，又充满一种温暖的光明感。
　　太阳终究是升了起来。
　　礼堂越发显得金碧辉煌，江燃眼前的红色地毯，也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红毯从他脚下延伸，一直伸展到可望不可即的礼台最高处。
　　在那里，站着灰雾帝国的君王。
　　江燃知道，此时此刻一定有许多帝国居民，正兴奋地守在直播前，翘首以盼。
　　而无数道目光将汇聚到他身上，追随着他的背影，见证他踏上一条荣耀之路。
　　留守在流星号上的闻弦歌，此时也在看着他吗？
　　江燃突然想道。
　　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秦霜耀的呼吸声略有些急促，似乎十分紧张。
　　可江燃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那副霜雪般的冷静，没有流露出任何动摇的神色。
　　在两侧皇室卫兵的簇拥下，他踏着脚下绵软的红毯，一步一步向礼台高处走去，脚步一如既往地平稳、坚定。
　　高高在上的君王魏云洲，望着走到自己眼前的两人，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首先走向自己的儿子。
　　“基于你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我将亲手为你佩戴这枚银叶勋章，以此嘉奖你为帝国做出的贡献，秦霜耀上尉。”
　　他抬起手，将一枚二级战斗勋章别在秦霜耀的制服上。
　　这枚勋章整体呈现出天蓝色，中心雕刻着一柄锋利的长剑，剑锋周围装点着银色的枝叶图腾。
　　秦霜耀激动地瞳孔放大，他用颤抖的指尖轻轻拂过胸前的勋章，然后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君王。
　　“我会铭记帝国的荣耀，父亲。”
　　他低头，退下。
　　江燃的位置被让出来。
　　魏云洲缓步走到他身前，神色越发庄重，取出盒子里的一级战斗勋章。
　　属于江燃的勋章，是一枚金色的六芒星，棱角锋利。
　　一级战斗勋章的金属，取自一颗死去的白矮星核心，在整个灰雾帝国都很少见。
　　“基于你在战场上的英雄表现，我将亲手为你佩戴这枚暗星勋章，以此嘉奖你为帝国做出的贡献，这是属于军人的最高荣耀……”
　　魏云洲望着对方胸前的勋章，十分满意地说：“…江燃少校。”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心头一惊。
　　不止是有资格观礼的高层，就连屏幕前观看直播的普通平民，看到这里时，也忍不住惊呼起来：“少校？”
　　“之前不是有消息声称，江燃的军衔明明被升为中尉？”
　　“说明之前都是小道消息呗！少校挺好的，以英雄立下的功绩而论，怎么就配不上少校的军衔？”
　　“从少尉直升少校，一下子从尉官跳到校官，这晋升的速度简直了！”
　　“得了吧！陛下的子嗣也是连升三级，直接从士兵阶层跳到军官阶层，怎么就没人对此表示质疑？就因为他的高贵血脉？江燃少校的功绩更为卓著，现在的军衔很合理。”
　　“我之前还觉得，军部给战斗英雄只升一级，是不是有点……现在就很好，就算军部不给英雄晋升，陛下也会给予英雄合理的奖励。”
　　“陛下万岁，明君！”
　　很快，众多平民在网上吵成一团，这场授勋仪式的关注度，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激烈。
　　而在仪式现场，江燃也对此感到惊讶。
　　他微微低头，盯着自己的暗星勋章，疑惑地开口：“…少校？”
　　魏云洲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伸手拍上江燃的肩膀，并用力摁了摁：“当然，最英勇的战士配得上相应的荣耀，而且……”
　　他转头，不满地扫视过下方的贵族，眸光森寒，语气中似乎带有一丝警告：“而且身为舰长，军衔怎么能比普通舰员还要低？”
　　顿时，许多前来观礼的官员，尤其是来自军部的高层，脸色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故意打压江燃前途的计划，是他们制定的。
　　但陛下不仅给这个平民现场升职，而且还在言语中流露出对他们的警告。
　　这一举动，简直就像给全体军部高层的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看来这些年，陛下对于贵族阶层势力的增长，以及皇室影响力的逐渐衰退，早已暗含不满。
　　贵族们一个个低下头，心中划过无数政治谋算和争斗，皆是眼神晦暗不明。
　　但这些高层之间的勾心斗角，没有资格参与其中的平民们，对此却一无所知。
　　随着直播的推进，那些关注授勋仪式的观众，此刻已经沸腾起来。
　　网上微弱的争论，丝毫不能阻挡人们为自己的英雄欢呼。
　　而身陷这场风暴中心的江燃，在此时却望着眼前的君王，眉梢微微一颤。
　　他明白了。
　　高层权贵的利益并不统一，君主和自己的臣子之间同样存在分歧。
　　和平时期，贵族们日渐强盛，手也越伸越长，已经触及到皇室的蛋糕。
　　这是像魏云洲这样的铁腕君主，绝对不能容忍的！
　　而魏云洲给他升职，既是想拉拢他，也是想用来他来敲打那些日益不安分的贵族。
　　在君臣之间互相试探、来回拉扯的权力斗争中，他就是在关键时刻，用来暴力破局的一柄利刃。
　　面前的君王，依然冲他笑得很和蔼。
　　而想通一切的江燃，则是不露声色地微微俯首，按部就班地行礼：
　　“我会铭记属于军人的荣耀，陛下。”
　　听到他回答，魏云洲的表情，顿时产生微妙的变化。
　　江燃的誓词，与秦霜耀刚才的誓词，有着些许不同。
　　铭记军人的荣耀，而不是帝国的荣耀……
　　面对君王主动向他递出的橄榄枝，江燃并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魏云洲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下来。
　　他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凝望了很长时间，然后才用一种不温不凉的语气，说道：
　　“我很期待，你在日后对灰雾帝国的贡献，少校。”
　　除了刚刚的小插曲，在接下来的仪式中，再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在现场极为诡异的气氛下，授勋仪式平淡无奇地结束。
　　君王魏云洲面无表情地离席，其余人群心怀鬼胎地各自散场，除了维持秩序的卫兵外，礼堂里只剩下寥寥几人。
　　秦霜耀凑到江燃身边，小声问：“舰长，你刚才……”
　　他的表情有些局促不安，说话时吞吞吐吐：“你与我父亲之间…您二人有过额外的交流吗？父亲他是否提出过一些过分的要求？还是说……”
　　显然，他也感受到了刚才诡异的氛围。
　　只不过，他暂时还没有猜透君王真正的意图……又或者，他不愿意猜透。
　　被困在权利的泥潭中，每个人都是一副踽踽独行、不择手段的丑恶模样。
　　但秦霜耀的内心深处，还不愿破坏属于父亲光辉伟岸的形象。
　　江燃看了他一眼，将自己背后洁白无瑕的披风脱下，然后又将自己胸前佩戴的勋章拽下，一起丢到对方怀里。
　　“没什么。”
　　他说，起步走向出口。
　　秦霜耀怀抱着自家舰长的披风，还有象征着荣耀的暗星勋章，愣在原地，脸上闪过一丝不知所措。
　　而此刻，江燃已经走出礼堂。
　　“舰长！”他喊道，想要追过去。
　　可他刚刚迈出脚步，却被身旁的卫兵拦下来。
　　“小殿下！”
　　眼前的卫兵，喊着他最不喜欢的称呼，脸上的表情严肃：“陛下有令，命您在授勋仪式结束后去见他——您独自一人。”
　　秦霜耀一愣，狐疑道：“陛下为什么突然想要见我？”
　　“并无其它原因。”
　　卫兵绷着脸，一板一眼地说：“只不过是一位父亲，想要见一见自己久未碰面的儿子。”
　　与此同时，刚刚走出礼堂的江燃，在路上也被一人拦下。
　　“江少校，又见到您了，好巧！”
　　沈白的双眸发亮，脸上挂着灿烂友好的笑容，表情坦诚而真挚。
　　可他的脸颊被冻得发白，衣角还沾染着晨露晒干后的痕迹，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在礼堂外已经蹲守许久，就是为了再次“偶遇”江燃。
　　江燃刚刚结束授勋仪式，只觉得身心疲惫，暂时不愿费心劳神。
　　他打量着眼前貌似真诚的小骗子，顿感无趣，不想继续配合对方虚伪的表演。
　　沈白青——这位未来的联邦议长，现在的演技还太过生涩。


第25章 
　　江燃在一开始, 还没有认出沈白的身份。
　　他只是出于本能，察觉出眼前这个貌似真诚的教授助理，言语中有虚假的成分。
　　直到他听到“沈白”这个名字, 才联想到第三阶段原著剧情中登场的“沈白青”，从而猜出对方的身份。
　　在第三阶段的剧情中, 原著花费了大量词汇，用来描述沈白青的优秀。
　　青年才俊、才华横溢、英俊聪慧、百年难得一遇的科学天才……甚至提前剧透, 对方将是雷伊联邦未来的议长，前途无量。
　　无论怎么看，都和眼前这名灰雾帝国卑微的小助理, 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
　　沈白依然站在他面前, 望着他的目光热切而诚恳，仿若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迷弟，终于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偶像。
　　江燃凝视着对方炙热的眼神，心中的念头不断转过。
　　按照原著剧情时间线，沈白青此时应该在雷伊联邦的科学研究院里，老老实实地为科研事业而献身。
　　直到销声匿迹已久的虫族余孽卷土重来，占领了灰雾帝国的边缘星系领域，震惊了所有人。
　　面对人类的宿敌虫族, 于公于私，人类的不同文明必须暂停争端, 放下一切矛头对外。
　　于是帝国只能率先递出橄榄枝, 牺牲自己的一部分利益，提出与联邦缓和关系。
　　这两个对峙的国家, 开始互相派遣外交使者，做破冰访问。
　　既然是相互表达友好，那么外交人员不宜是强硬的军人, 应该是大众心目中比较温和的代表。
　　于是沈白青作为联邦的科学代表，受到议会的一致认同，被派遣到灰雾帝国访问。
　　而负责接待他的，则是原著里的秦霜耀等人。
　　在第三阶段剧情中，秦霜耀这位贵族少爷一路高升，因其在战场上优异的表现，以及本人深厚的背景关系，已经被调回帝国首都，正好用来接待联邦来访的客人。
　　而原著里的小炮，和其他舰员一样，也跟着舰长秦霜耀，一起被带回帝都，甚至有幸参加了一次招待贵客的接风晚宴。
　　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线，小炮灰在宴会上，竟然对身份尊贵的沈白青一见钟情了！
　　也许是沈白青英俊儒雅的外貌吸引了他，也许是沈白青出色的才华打动了他，总之小炮灰在接风晚宴上喝得一塌糊涂，散场之后并没有回到星舰，反而又醉醺醺地来到帝都的一家酒吧。
　　他自知这场暗恋绝无结果，于是只能继续借酒消愁，给自己灌下一杯又一杯的烈酒，直到将自己灌得烂醉如泥。
　　最后，他借着酒劲儿，当着酒吧里众人的面，不断喃喃诉说着自己对沈白青的相思之苦。
　　酒吧向来是谣言滋生的地方，各种小道消息互相混杂，谁都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一句话，会在流传之间被扭曲成什么样子。
　　于是第二天，帝都的民众间开始流传，联邦将要与帝国联姻的消息。
　　甚至联姻对象都已经选好——才华横溢的访客沈白青，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二等兵。
　　人们不一定相信这个离谱的小道消息，但秉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所有人不断添油加醋，将这则谣言越传越广。
　　谣言的中心人物——只要是指单相思的小炮灰，顿时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笑他不自量力，笑他异想天开，笑他贪恋虚荣，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小炮灰本人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无心之失，竟然酝酿了一场舆论上的风暴，并差点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听到越传越离谱的谣言，来帝国访问的沈白青，深感不悦。
　　但他凭借着良好的修养，对于此事只是略微抗议，并没有甩手离去。
　　眼见自己的舰员，差点搅黄两国的缓和关系，作为舰长的秦霜耀大感恼火。
　　这位性格暴虐的贵族少爷，提着鞭子找到小炮灰，不由分说地将他收拾一顿，往死里打的那种。
　　如果不是竹马闻弦歌拼命相护，只怕小炮灰就要被当场打死。
　　原著里的闻弦歌，虽然被炮灰带累得只能成为后勤人员，但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他最终还是凭借着自己优秀过硬的技术，成功得到了上级的赞赏。
　　在闻弦歌的求情下，秦霜耀终于没有下死手，但还是毫不客气地将小炮灰踢出自己的星舰。
　　军部那边，也随即将炮灰除名。
　　小炮灰被军队开除，又失去了竹马闻弦歌的庇护，只能灰溜溜地逃离帝都，满心凄然地四处飘荡，不知该去往何处。
　　以上便是第三阶段的原著剧情。
　　“江燃少校，您怎么了？”
　　眼前的沈白，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问道：“我的着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为什么一定盯着他的脸看？
　　对方的询问，暂时打断了江燃的思绪。
　　“不，没什么。”
　　江燃本能的否认。
　　他望着对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心情不由得十分复杂。
　　沈白青有着原著明确描述的英俊外貌。
　　但眼下伪装的沈白，却只是一张普通的大众脸，只有脸颊上的那双眼睛，依稀有几分原著所描写的神采。
　　想必沈白青为了混入帝国内部，一定给自己注射了基因伪装试剂。
　　这种类型的试剂在黑市上十分流通，一旦被注入体内，就改造被注射者的外貌和细胞，用以躲过基因检测。
　　只不过改造只是临时性的，想要继续保持自己的伪装形态，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重新注射新的基因试剂。
　　而沈白青就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要成功潜入帝国，想必也是有原因的。
　　而且原因就在自己身上。
　　江燃暗忖道。
　　他出现得太早，虽然这个世界的关键点没有改变，但之前的所有原著剧情都已被完全打乱。
　　他在之前的行动中，早早发现联邦在暗中培育虫族的阴谋，并成功挫败了虫族余孽占领边缘星系的计划。
　　所以，帝国的居民并借由对虫族入侵感到惊恐，灰雾帝国的高层，也就不急于割让帝国的利益向联邦求和。
　　雷伊联邦的企图没有实现，而在连锁反应下，沈白青也没有得到联邦高层的重视。
　　虽然原著并没有详细描写，但只要仔细思考就会发现，沈白青在原著里的地位，取决于他的实验成果。
　　他是个不世出的科研天才，年纪轻轻就创建实验室，成功研发了超越当前科技发展的金属核心，为雷伊联邦立下大功，这才受到联合议会的嘉奖。
　　也许在原著背景中，这枚金属核心也曾被实验品偷走，但最终还是被雷伊联邦给重新追回来。
　　但现在，江二七和江二九这两名实验品，已经成为他的舰员，受到他的保护。
　　那枚金属核心也几经辗转，流落到他的手中，并被装配到机甲上。
　　想起自己的希望号，江燃的眉心不禁微微皱起。
　　显然，落在他手上就是他的东西，雷伊联邦不可能从他手里重新把金属核心夺走。
　　而实验室浪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和资源，最终的科研成果却遭到窃取。无法拿出成品的沈白青，一定会受到来自上级的苛责，并且要担负起主要责任。
　　对方必然不会像原著里一样，地位尊崇，前途无量。
　　如此一来，沈白青改头换面，化名“沈白”，耗尽心力潜伏进灰雾帝国的原因显而易见。
　　金属核心的踪迹在灰雾帝国消失，他来寻找关乎自己前途的科研成果。
　　并且从他莫名其妙的热情态度来看，对方显然已经将失窃的目标，锁定在自己身上。
　　感觉真是敏锐！
　　想到这里，江燃不禁勾了勾嘴角，看向眼前人的目光，越发古怪。
　　看样子，是个难缠的对手……
　　他戳了戳自己脑海中的系统：“之前见到那只小金毛，你可是在我脑子里大呼小叫，喧闹得很！现在又看见一名男主角，你怎么不继续聒噪了？一动不动，甚至连点提示都没有。”
　　系统安静如鸡，持续性地装死。
　　江燃发现，自从他在偏离剧情的情况下，依然能成功完成任务要求，这个系统就变得越来越自闭，死活不爱跟他讲话。
　　偶尔有动静的时候，系统不是在发布新任务，就是等着看他笑话。
　　突然，想起第三阶段的任务目标，江燃刚刚翘起的嘴角，又耷拉下来。
　　第三阶段的任务目标，可不就是让自己成为一个笑话？
　　不禁对手难缠，这一次的任务也颇为棘手……
　　顿时，他有点头疼。
　　在他眼前，沈白依然在安静地等待。
　　他那副平平无奇的路人脸上，依然挂着伪装出来的真诚表情。
　　身上的衣服被露水打湿，清晨的寒气冻得他指尖发白，让他这副略微有些瘦弱的身躯，正在微微发抖。
　　和原著里聪慧尊贵的科学家相比，愈发显得可怜了！
　　江燃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在这里站着说话有什么意思？走吧！我带你去个暖和热闹的地方。”他说。
　　……
　　白冰酒吧。
　　江燃站在这架酒吧门口，望着门前不断闪烁的霓虹招牌，一时间眼神极为复杂。
　　这家酒吧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却开在帝国最繁华的路段，酒吧内人流涌动，同样也人多口杂，各种信息流动的速度十分快。
　　这就是原著里，小炮灰误打误撞进入的那家酒吧，也是谣言诞生的地方。
　　也就是在这间白冰酒吧里，和他同名的小炮灰，在人们口中彻底成为一个笑话，日后的情况急转直下，从此以后的人生一直在走背运。
　　对于小炮灰来说，这里简直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少校，您也喜欢喝酒？”
　　沈白此时正跟在他身后，眼见他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打算，于是不得不开口提醒道：“您竟然一下子就能找到一家在白天营业的酒吧，想必对周围的环境很熟悉。”
　　江燃回过神，转过头，冲他笑了一下：“我生长在帝都的贫民窟，未入伍之前在帝都的机甲学院读书，在课余时间经常行走于帝都的大街小巷。”
　　“倒是沈助理，你对这里似乎很陌生，是第一次来到帝都吗？”他又貌似不经意地询问，“在被调入学院做助理前，你在哪里任职？”
　　听到他的问题，沈白不由地顿了一下。
　　但他停顿的时间很短，远不足以引起别人的怀疑。
　　他若无其事地说道：“我的故乡是C35星系，帝国一个极为偏远的领域，您应该没有听说过。”
　　过于自己的故乡，他语焉不详地一步带过，并不打算详谈自己的过去。
　　同时，他也不再试探性地向江燃提出问题。
　　毕竟，就算背景资料伪造得再完善，也总有疏忽遗漏的地方。他们两人如果继续谈论过往，最先出现纰漏的一定是他。
　　对于沈白的回答，江燃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继续深究，只是一把推开眼前的门，走入酒吧。
　　此时是白天，比起寻欢作乐的夜晚，白冰酒吧里的客人并不多，大多是一些喝过头的醉鬼，和零星几个满腹心思的人，呆滞地坐在酒吧柜台前发愁。
　　突然，酒吧的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高挑的身影走进来，身上披着一件灰扑扑的服饰，显露在外的皮肤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仿若一尊远古英雄的大理石雕像，给这间小酒吧带来一缕刺眼的阳光。
　　来者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江燃早已换下身上那套惹眼的制服，此刻正穿着一身普通的衣服。
　　但有些人注定要站在聚光灯下，天生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忽略他的存在感。
　　尤其，在场的大多数人在不久前，才刚刚从授勋仪式的直播画面里，看到他的脸。
　　眼见人们心目中保护神，突然出现在这家不起眼的小酒吧，在座的众人全都瞪圆双眼，不禁意动起来。
　　白冰酒吧里的酒保服务生，更是离开酒吧柜台，满脸恍惚的神色，亲自来迎接英雄的到来。
　　“欢、欢迎光临，江燃少校……”
　　他连嗓音都在颤抖：“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
　　江燃微微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平静下来。
　　“我和我的朋友，只是想来喝杯酒，放松一下。”他回过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沈白，“所以请给我们找到一个安静点的位置，不要轻易被外人打扰，好吗？”
　　“当然…当然，为您效劳！”
　　酒保嗓音尖利地回答，激动地几乎要哭出来。


第26章 
　　白冰酒吧的一角。
　　江燃与沈白面对面坐着, 面前放着两杯酒。
　　熟悉环境的酒保，给他们两人找到的位置果然不错。
　　这张酒桌位于白冰酒吧的偏僻角落，周围安放着茂密的绿植, 遮挡了外界大部分的视线，在纵观酒吧全局的同时, 又保证了一定的隐私性。
　　其余向来上前搭讪的酒客，都被迷弟酒保凭借着一己之力, 全部阻拦下来。
　　两人终于获得片刻独处的安静时光。
　　唯一不足的地方在于，眼前的酒桌有点小。
　　桌面的宽度十分狭窄，应该是给来喝酒的情侣所准备的, 专门用来营造暧\昧亲密的氛围。
　　但两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性挤在这里, 就显得空间局促。
　　桌面下，两人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曲起，紧紧挨在一起，摩擦着对方的膝盖，感受着对面衣料下的体温。
　　面对此种情况，沈白略有些不自在，他的眼神四处乱瞟，身体绷紧, 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但江燃就显得随意多了。
　　毕竟他曾经窝在储物间里和小红毛谈心，那间逼仄的储物间, 可比这里局促多了。
　　他的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 看了一眼沈白眼前的酒杯：“普兰行星的蓝调酒，你喜欢喝这种烈酒？”
　　“我本以为你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学者, 应该更喜欢温和一点的酒，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白看了一眼他的酒：“的确，我也没想到, 您喜欢这种甜酒？”
　　江燃的酒杯，装的是多尔行星的特产，一种酒精度数很低的冰酒，颜色清冽，入口柔和。
　　他摇晃着酒杯，让里面的冰块碰撞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也许在人们的印象中，出身行伍的战斗英雄，应该喝最烈的酒，打最狠的仗……只可惜，我酒量不好，这种冰酒最适合我的口味。”
　　沈白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所以说，您不拘泥于刻板印象，只需要实用主义……”
　　他犹豫片刻，然后端正了神色：“那么也许，我所拥有的个人能力，就是您目前最需要的。”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身体微微前倾，努力靠近江燃：“我通过一些渠道了解，您的星舰上，目前还缺少一些舰员的岗位……”
　　纠缠许久，对方的真实目的，终于显露一二。
　　江燃看着他，表情似笑非笑：“我们之前只见过一面，你就想辞去学院里待遇优厚又清闲的助理职位，专门跑到我的流星号上，做一名普通的士兵？”
　　“你的才华被校长所看中，想必并非没有前途，所以你在图什么？”
　　他的声音冷淡，保持着一种不近人情的冷静：“沈助理，除非你给出一个恰当的理由，不但能解释你目前的行为，还能成功说服我……不然，我怎么能轻易答应你？”
　　沈白并没有被他语气里的冷淡吓到。
　　这位看似文弱的学者，眼睛里的神色熠熠生辉，语气格外坚定：“正是因为前途，我才必须跟随您!”
　　“您已经是人们心目中的英雄、灰雾帝国的保护神，即便受到军部一时的打压，也终有一日振翅高飞，脱离政治的泥潭，翱翔于浩瀚的宇宙之间。”
　　“我只想追随在您身后，沾染您羽翼下遗漏的光辉，从而施展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沈白直视着他的眼睛，伴随着讲述，情绪愈发饱满，声音微微颤抖：
　　“我不但善于科研，而且对信息技术、医疗技术、生物技术等方面都有涉及，绝对是您最忠诚的追随者！”
　　听着对方半真半假的剖白，江燃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修长苍白的指尖，轻轻描摹着冰冷的杯口，静静沉思。
　　从沈白的语气中判断，敬佩他也许是真的，忠诚的追随绝对是假的。
　　对方的一切行为，都只是为了更接近他而已。
　　对于一名心怀不轨的联邦间谍，他应该一口拒绝对方，然后时刻警惕。
　　这是最理智的做法。
　　可是想起自己第三阶段的剧情任务，江燃苍白的指尖，突然一顿。
　　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眸中翻涌出深沉的情绪。
　　在万丈悬崖的钢丝线上走剧情，这才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他重新抬起头，古怪地凝视着对面的小骗子，仿佛在打量着一个送上门的工具人。
　　“你确定要追随我？”
　　他没有直接答应，而是低沉地笑道：“一旦进入军队，难免要直面危险，说不定还要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远远比不上教授助理的安全。”
　　沈白的眼眸一动，声音也变得沉稳：“我确定。”
　　“跟着您，才会有我的前途！与向上攀爬的机遇相比，危险又算得了什么？”
　　江燃：“如果把你挖走，老校长那边我不好交代，毕竟他老人家很看好你。”
　　“您不必为我耗费心思，我会主动向校长提出辞职，校长会谅解的。”沈白彬彬有礼地回答。
　　不，他才不会谅解！
　　江燃在心内吐槽。
　　老校长只会觉得是他带坏了新来的助理，竟然让一名优秀的学者，硬撑着文弱的身子跳入战场，成为机甲枪口下的炮灰。
　　虽然内心在吐槽，但他脸上的表情冰冷依旧，没有透露出一丝情绪。
　　“既然你如此坚持……就给我看一下你真正的本事！”他装作在考虑，然后用目光扫向四周。
　　江燃说：“我希望，我们两个今天来这里喝酒的消息，除了人们的记忆外，不会在电子设备上留下任何痕迹。”
　　沈白追随着他的视线，也向周围看去。
　　即便他们所在的位置十分偏僻，四周又有植物遮挡，但依然未能完全隔绝酒吧里窥探的目光。
　　在授勋仪式之后，江燃这张脸实在太过出名，简直就是行走的流量，走到哪里都备受瞩目。
　　就算酒保极力阻拦，酒吧里的酒客们，还是不断向他们二人张望，目光里写满了好奇。
　　更有甚者，直接调出自己的光脑摄像头，大喇喇地对准江燃，毫不顾忌地放肆拍摄。
　　沈白的眼瞳微微缩小，明白了这是给自己的考验。
　　他抬头看向江燃：“我懂了！”
　　“我会检查周围所有的电子设备，彻底摧毁有你的画面，不会遗漏一丝一毫。”他保证道。
　　江燃一口喝干酒杯里的冰酒，掏出星币付账，利索地转身离开，只丢下一句：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毕竟……我不会收留废物！”
　　只留下沈白坐在原地，望着自己眼前的烈酒，独自出神。
　　“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能力，我会来到你身边，找到自己应得的东西……”他凝望着酒杯，喃喃自语，“然后，一切都将回归正轨。”
　　……
　　就在沈白专注摧毁周围的电子设备，而江燃即将得到一名好用的工具人的时候。
　　秦霜耀正在与自己的父亲见面。
　　他卸下身上所有的装备，经过一道又一道的检查，终于成功进入坐落于帝都的皇宫，得幸觐见帝国的统治者。
　　走在富丽堂皇的宫宇之间，秦霜耀望着四周奢华至极的装饰，却总觉得如芒刺背。
　　一道若有似无的偷窥视线，一直黏在他的脊背上，等他回头望去时，却又消失不见。
　　“也许是自己神经过敏……”他茫然地想道。
　　自幼时起，他心中便有一个愿望——早晚有一天，他将光荣地走进这座殿堂，得到亲生父亲的承认，洗掉自己血脉中属于私生子的污秽，沐浴在荣耀之下。
　　如今，多年夙愿一朝得偿，但他的内心深处，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愉悦。
　　茫然和空虚，占据着他的整颗心脏。
　　离父亲的脚步越近，他便越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慌感。
　　甚至有几次，他一度想要掉头，逃离这座令人倍感压抑的宫宇。
　　秦霜耀不得不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所有令人不愉的画面挥散，才继续前进。
　　他的亲生父亲，就在前方等待着他。
　　魏云洲依旧是一副合格的统治者面貌，他高大健壮，神色严肃，气场十足，从不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软弱的神色。
　　直到见到自己遗落在外的子嗣时，这位铁腕君主的脸上，才泛起一点微微的笑意。
　　秦霜耀紧张地半跪下来，冲君王行礼。
　　魏云洲的眼眸深处，更增添一丝满意。
　　但他的言语却十分亲切，抬手招呼着秦霜耀，让自己的儿子来到身边：“孩子，不必如此拘谨！”
　　“你我父子多年未见，用不着任何虚礼客套。”
　　不是多年未见，是从他诞生开始，父子二人从来没有独处过。
　　秦霜耀心想。
　　也许他确实应该承认，他的父亲并不爱他。
　　他期望已久的父爱，永远不会到来，只会披着一层伪装，施舍给他一星半点温情。
　　承认这个事实并不难。
　　在这一瞬间，他心中涌现出些微的难过，随后便是一阵如释重负。
　　话虽如此，但秦霜耀仍然不敢随意放肆。
　　他只敢直起腰身，低垂着头，等待着来自父亲的问话。
　　“我众多的孩子中，你是最为优秀出色的……”魏云洲的语气依然很温和，“至少比某些空占着位置的废物要优秀得多。”
　　提起皇太子魏逸尘，他不禁冷哼一声。
　　秦霜耀不禁心头一紧。
　　他的确讨厌魏逸尘，但他更讨厌一名父亲在提起自己儿子时，那种淋漓尽致的冷淡与不屑。
　　正常的父子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魏云洲的话语，还在继续：“你的表现令我刮目相看，也许日后，我可以放心给你安排一些更加重要的任务……”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虑很久以后，才接着说道：
　　“比如，接待来自雷伊联邦的外交使者，怎么样？”
　　听到这里，秦霜耀霍然抬起头，失声道：“您要同雷伊联邦讲和？”
　　魏云洲冲他挥挥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人类的两大文明，彼此相互敌视的时间太久了，也是时候让和平降临。”
　　秦霜耀忍不住上前一步，质问道：“可是雷伊联邦根本无心与我们讲和！”
　　“联邦在背地里资助虫族余孽，令这些恶心的虫肢侵占我们的边境，这根本不是祈求和平的态度！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联邦的野心不小，所图更大！父亲，您不能……”
　　“秦霜耀上尉！”
　　魏云洲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你的言行逾越了！”
　　眼前的生身父亲，眼神冰冷，如同一柄挫骨钢刀，上下打量着他。
　　撕去所有温情的面纱，现在的这一刻，才是一名铁腕君王的真面目。
　　仿若一盆冷水突然兜头浇下，秦霜耀瞬间从愤怒的状态中清醒：“抱歉父亲，我只是……有些不理智。”
　　魏云洲的态度逐渐缓和下来，但声音依然冰冷：“孩子，记住你的身份！你还没有摘得权利的冠冕，所以没有对我指手画脚的资格。”
　　大约是自己施加的威压已经足够，他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讲道：“也许你还太年轻，不知道父亲这么做的深意。”
　　“但你以后终究会明白的，父亲的所有决定，全都是为了皇室着想。”他近乎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秦霜耀一开始的确没有理解魏云洲的选择。
　　他自小在首都长大，总以为自己在成年后，会在贵族们的交流中如鱼得水。
　　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一旦踏入成年人的名利场，他根本不耐烦去揣摩别人言语下细微的用意。
　　尤其在与舰长的交心之后，他更加难以适应这份属于贵族的谜语人风格。
　　舰长……自己被召进皇宫，不知道舰长此刻又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突然想起江燃，脑海中的思绪顿时如同海浪般翻涌起来，几乎难以自抑。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他才艰难地抑制住自己的想法，然后又理清了父亲话语后的深意。
　　然后，他的一腔热血，也伴随着君王的话语，一点一点冷下去：“父亲，您是想……借助外部势力，来遏制镇压国内的贵族势力的扩散。”
　　他的喉头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
　　战场上的士兵们，驾驶着机甲浴血奋战，才将虫族的进攻击退，可是父亲竟然、他竟然……他怎么能轻飘飘地就做出这个决定，将所有人的心血扔在地上，再踏上一脚？
　　他一心为皇室的影响力考虑，可是帝国的人民呢？他们在哪儿？
　　他们在统治者心中，能否占据一席之地，哪怕只是最微小的一片地方？
　　秦霜耀的胃部紧缩成一团，内心感到恶心，几乎要呕吐出来。
　　可是魏云洲还在继续说，如同魔咒一般萦绕在他耳边：“你是江燃的属下，平时要多亲近一下自己的舰长。”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暗示道：“你的舰长，日后说不定有用。”
　　秦霜耀的心，也随之冷了下来。
　　自己的舰长……自己最为尊敬的舰长，自己一生都达不到的追随目标！就这样被父亲当成一柄锋利的剑刃，好用，但是不太听话。
　　他只想利用江燃铲除异己，至于作为剑刃本身，会不会因为使用过度而被折断……作为一名君王，他并不关心。
　　这一次看似亲近的父子谈话，也只是想让秦霜耀利用自己舰员的身份，去亲近拉拢江燃。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这就是自己从小到大…心心念念的父亲！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秦霜耀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皇宫的。
　　他只是像个幽魂一样，在宫宇间富丽堂皇的通道上到处飘荡。
　　那种如芒刺背的窥视感又来了，但他已经毫不在意，他只想离开这里。
　　他现在，很想、非常想见一见自己的舰长！
　　在内心无声地催促下，他无意识地加快脚步，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皇宫。
　　还没等他给江燃发送信息，在经过一道转角时，黑暗中突然探出一双苍白的手掌，抓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扯进小巷中。
　　秦霜耀眼神一凛，本能地想要反击，那只冰凉修长的手掌，却捂在他的嘴唇上，阻止他发出嘈杂的声响。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我。”
　　是江燃的声音。
　　秦霜耀顿时身躯一僵，心头激荡的思绪奇怪的平和下来。
　　他硬生生压制住身体的本能，乖乖地停滞在原地。
　　他刚才心心念念的舰长，正慢悠悠地转到他身前，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微笑，同时松开钳制住他的手掌。
　　那抹冰凉的掌心触感，离开自己的嘴唇。
　　秦霜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声音喑哑地问道：“舰长？”
　　江燃没有察觉到他浮动的心思，只是笑着胡噜了一把他的红发：
　　“走，带你去看一样好东西！”


第27章 
　　“舰长, 这就是你让我看的好东西？”
　　秦霜耀低头，望着眼前两支细长的试剂管，面露犹豫之色。
　　他自然认得, 眼前是两支基因伪装试剂，地下黑市的流通货。
　　他只是没想到, 在灰雾帝国的主星首都、权利的中心点、君王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有人敢贩卖这种被明文禁止的试剂。
　　“从哪儿来的？”他问。
　　江燃拍了拍他的肩膀：“即便是在主星首都, 那些上层贵族所看不见的地方，灰色地带依然横行，与别处没什么区别。”
　　“这是一名迫切想要证明自己能力的家伙, 特意给我制作出来的。别担心, 我刚刚已经预先测试过，绝对保证试剂的安全性。”
　　秦霜耀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已经抢先拿起其中一支试剂，注入体内组织。
　　望着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液态基因，通过冰冷的金属针孔，流入白皙的肌肤之下。秦霜耀的眼眸暗了暗，微微咬牙，抛去所有疑虑, 义无反顾地追随者自家的舰长，拿起另外一支试剂。
　　基因伪装试剂, 可以有效调整被注射者的外貌和体表细胞, 以此来达到伪装的效果，甚至可以躲过基因侦查, 但只能在短时间内起作用。
　　伴随着液态基因的注入，两人的面部轮廓肉眼可见地微微起伏，体内的骨骼发出清脆的声响, 头发的颜色从发根处逐渐改变。
　　江燃一头纯正的黑发，此刻透着几分暗金色泽，原本冷冽俊美的五官，经过微微调整，眉眼变得更加温和清俊，一身张扬肆意的气质，也更加稳重几分，整个人好似在一夕之间成熟了几岁。
　　但当他转头看向秦霜耀时，嘴角微翘，慵懒的笑意中依然带着一点掩不住的桀骜。
　　秦霜耀盯着眼前的舰长，呼吸不禁急促了一瞬。
　　不管外貌怎么改变，对面的那个人……总是那么耀眼夺目。
　　心头漫出一阵莫名其妙的滋味，他无所适从，只能逃避似地挪开视线，目光无意间落在一旁的镜子上。
　　“艹！”
　　这一看之下，他却顿时瞪圆双眼，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为什么我现在长得像一个混蛋！”
　　基因试剂让他的年龄增长了几岁，原本的一头红发被调整成棕色，下颌骨变得更宽，眉骨也变得更加粗壮……
　　乍一看上去，竟有些像他同父异母的兄弟，皇太子魏逸尘。
　　所幸，那双灰雾帝国皇室著名的灰色眼眸，倒是没什么改变。
　　显然，不能指望这两兄弟之间有什么手足情。所以此时此刻，变了样子的秦霜耀，也只能对着镜子直呼晦气！
　　爆完粗口，无可奈何的小红毛臭着脸，问：“我们费心做出一副伪装，现在要用来干什么？”
　　江燃搭上他的肩膀，嘴角掀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笑：“放心，我俩都是帝国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从不干违法乱纪的事情。”
　　这位刚刚才使用了违禁品的“好公民”，微微侧头，凑到秦霜耀耳边，低声耳语：
　　“陪我去一趟酒吧，去寻欢作乐！”
　　……
　　首都繁华路段，熟悉的白冰酒吧。
　　此时正值深夜，正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时候，昏黄暧/昧的灯光下，充斥着纵情欢乐的男男女女。
　　在一片嘈杂声中，酒吧里的小酒保此刻却显得心不在焉。
　　他没有理会周围熙攘的客人们，只是失神地站在酒吧柜台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拭着手上的酒杯。
　　每隔几分钟，他还总是忍不住掏出自己的电子光脑，调出屏幕，欣赏着屏幕上所投射出的照片。
　　帝国的英雄，人民的守护神，江燃少校今天竟然光临了他们这家小酒馆。
　　少校竟然没有一点架子，临走时还答应和他合影留念……嘿嘿，少校人真好！
　　小酒保翻来覆去欣赏着自己与偶像的合影，整个人已然沉浸在一片幸福的粉色泡泡中。
　　“你好，一杯多尔行星冰酒，谢谢。”
　　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他幸福的回忆。
　　小酒保骤然被打回现实中，顿时不满地抬头看去。
　　两名顾客在柜台前坐下，其中一人戴着宽檐帽和墨镜，像是不太适应酒吧里喧闹的气氛，表现得十分放不开。
　　而另外一人，身上穿着帝国公务员的制服，长相清俊白皙，一双眼睛格外灵动，看上去十分讨喜，行为举止也比他的同伴更加放松。
　　酒保原本心中不悦，但看到眼前的年轻人长得如此讨人喜欢，那口气不自觉地消了大半。
　　而且这位客人还点了一杯多尔行星的冰酒……
　　和江燃少校白天点的酒一模一样——此人竟然拥有如此不俗的品味！
　　顿时，小酒保心中的另一半不悦也随之消散，他只觉得眼前这名本就好看的年轻人，一时间变得更加讨喜。
　　没有丝毫停顿，他手脚麻利地将冰酒调好，将酒杯递过去。
　　可是客人接过酒杯之后，并没有喝下去，只是放在手边，微微低头，眼神迷茫地盯着杯中的冰酒。
　　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不自觉地长叹一声，脸上的表情透露出几分脆弱犹豫，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就好像有什么忧愁，正在纠缠着他。
　　酒保看到他脸上的愁容，忍不住关心了一句：“您最近在生活上遇到了不顺？”
　　“不是生活上的不顺，是工作上的。”
　　年轻人漫不经心地回答道，然后点了点自己身上制服：“你懂的~”
　　酒保瞥了一眼他身上的公务员制服，了然地点了点头：“是那些愚蠢的政府官员，还是那群难伺候的贵族？”
　　此话一出，顿时得到了周围酒客们的一片呼应。
　　一群底层酒鬼红着脸，喷着满嘴的酒气，纷纷吐槽起来：“那群贵族真是越来越贪婪，也越来越难缠！”
　　“官员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总是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一个新主意，也不管能不能实现，就开始胡乱要求，简直就是在为难下面的人……”
　　“贫民窟的道路坑坑洼洼、污水遍地，那群贵族把税收得越来越重，却总是把我们这些平民当成阴沟里的耗子，有关部门从来不肯拨出一点款项用来改善基础设施……”
　　“唉！知足吧，我们好歹还生活着帝国的主星，那些偏远星系根本无人问津，如果不是有像江燃少校这样的守护者，虫族就要卷土重来再次入侵帝国边疆。”
　　“有小道消息说，那些该死的虫子是被雷伊联邦的科技扶持的…我们是不是又要与雷伊联邦打仗了？”
　　“不，恰恰相反。”
　　年轻人打断了酒鬼们的高谈阔论，垂头丧气地说：“根据上面传来的风声，帝国不但没有准备和雷伊联邦开战，相反，皇室那边还想邀请雷伊联邦的代表来参观访问，与联邦亲善友好。”
　　他的话音刚落，顿时，整个酒吧安静了一瞬。
　　随后，酒鬼们歇斯底里地爆发出来：“你在开玩笑！”
　　“我们和联邦是世仇！凭什么我们帝国要率先示好？”
　　“这次虫族入侵边疆的战争，雷伊联邦明明就是幕后黑手，我们应该趁机追究他们的责任才对！他们如此野心勃勃，怎么可能愿意与我们缓和关系？”
　　“雷伊联邦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帝国的高层就先软了？他们对得起那些在战争中牺牲的战士吗？”
　　一瞬间，整座小酒馆议论纷纷，所有人都被卷入了这个话题中。
　　就在这时，年轻人神色哀愁地表示：“我们这些平民反对有什么用？显然，上面想要求和的意思很明确，也很坚定。”
　　“我的上级官员，为了这次求和，甚至强硬要求部门里的每一个基层员工，拿出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上缴，充入国库，为联姻的聘礼添加彩头。”
　　“等、等等？聘礼？”
　　酒吧内的众人突然懵了，有点跟不上节奏。
　　不是说帝国高层内，有人卖国求和吗？怎么突然一下子转到聘礼上？
　　谁的聘礼？
　　“当然，也不一定是聘礼，这些钱最后也可能会变作嫁妆。”
　　年轻人抬起头，看向众人，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帝国高层为了向雷伊联邦求和，已经决定要派出一人，与雷伊联邦那边联姻了！”
　　联姻？我们不知道啊？！
　　酒客们脸上的神情，是整齐划一的迷茫。
　　事情是怎么又转到联姻这一层面上的？
　　可是见年轻人脸上的神情是如此的肯定、如此的理所应当，众人又开始逐渐怀疑起自己来。
　　难道，帝国高层真的已经软弱到，甚至想依靠联姻来巩固与敌人的关系？
　　如此想来，那群愚蠢自大的贵族，说不定真的能做得出来。
　　就在酒吧重新陷入新一轮的讨论时，在一片嘈杂声中，那名戴着墨镜、将自己捂得严严死死的同伴，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拉了拉年轻人的衣袖。
　　“舰长，谣言已经越传越离谱……您玩够了吗？”
　　伪装起来的秦霜耀，头疼地捂着脸，有气无力地说。
　　而在他身旁，那名由江燃伪装而成的年轻人，却弯了弯眼角，温和地反问：“你以为我在玩？”
　　秦霜耀惊讶地睁大眼睛：“您不是在玩？”
　　难道，舰长此举还有什么深意？是他自己愚昧，没能参悟透？
　　就在秦霜耀陷入自我纠结的时候，江燃温和的表情中，却突然掺入一丝讥讽。
　　他狠狠呼噜了一把秦霜耀的头发，笑道：“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在玩！”
　　“而且，我还没玩够。”
　　闻言，秦霜耀突然一阵头皮发麻。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在下一秒……舰长就会给他玩一个大的！


第28章 
　　秦霜耀内心深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直监视着这边的沈白, 也有同样的感觉。
　　“少校，您究竟想做什么？”
　　通过隐藏式的通讯设备，他在江燃耳边发出轻声疑问：“从刚才到现在, 您所做的行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江燃面色不变，只是抬起手指, 轻轻敲了敲耳畔，示意他安静。
　　“我负责下达命令, 你负责完成指令。在这个过程中，不需要任何疑问。”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向我证明, 你是一个好下属。”
　　通讯器的另一端, 沈白沉默许久，声音轻缓而又郑重地回答道：
　　“遵命，舰长。”
　　与此同时，酒吧里的谣言已经愈演愈烈。
　　酒客们讨论得面红耳赤，显然对“联姻”的八卦之心，已经压过刚才的抱怨。
　　“联姻？哈！帝国的高层权贵还真是异想天开，怎么会想到如此愚蠢天真的手段？”
　　“这肯定会让雷伊联邦瞧不起我们！他们也不会善待被送去联姻的对象，像这种互相敌视的婚姻, 怎么起到缓和关系的作用？”
　　“话说，双方联姻的对象到底是谁？谁有这么大的牌面, 竟然敢抽取每一名基层公务员一个月的工资, 来作为自己婚姻的份子钱？”
　　在激烈的讨论中，人们已经不知不觉得接受了“联姻”这一谣言, 竟然无一人质疑。
　　也许无论真假，大家伙只是在闲暇之余找个乐子，抱着放松的心情八卦一下, 交流一些绯色传闻。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酒客们又将目光汇聚到年轻人身上，希望他这名政府公务员，能够放出更多消息。
　　江燃浅酌半杯冰酒，似乎已经喝醉了，白玉一样的脸颊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眼尾向上扬起，似醉非醉，口齿也不甚清晰：“联姻对象……还能有谁？”
　　“帝国与联邦之间的联姻，代表了两个人类文明的脸面，如果要从中挑选联姻对象，一定会是最好、最优秀的人！”
　　最好的、最优秀的人……
　　酒客们在脑海中构建了一下符合的形象，不约而同地心头一跳。
　　当今帝国内，最好最优秀的年轻人是谁？毫无疑问肯定是人民的英雄江燃少校！
　　把江燃少校送去联姻？
　　不行！不可以！少校是我们所有人的！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变得面色扭曲，原本放松的八卦心态一下子激动起来。
　　就连年轻人身边的同伴，也面色古怪地转头看向他，欲言又止。
　　而离年轻人最近的小酒保，更是神色激动地脱口而出：“不行，我反对！”
　　“你反对有什么用？”
　　江燃垂着头，恹恹地说：“根据上面传达的消息，陛下他自己都已经下定决心，不允许别人质疑这个决定。”
　　“虽然正式的书面文件还没有下达，但是政府内部的大小官员，早就已经提前知道这个消息了。”
　　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酒：“你与其反对，倒不如坦诚地去祝福。”
　　身为少校迷弟的小酒保，此刻整个人都要扭曲了，正捂着脸大喊：“不！这一定不是他本人的意愿，我绝对不会祝福这样的婚姻。”
　　他心目中的偶像要被糟蹋了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如此激动的语气，江燃这才抬起头，很奇怪地看了小酒保一眼：“既然是陛下自己的决定，怎么能说不是他本人的意愿呢？”
　　“虽然我要缴纳一个月的工资做份子钱，但是堂堂帝国皇帝，与联邦大统领之间的婚礼，一定会前所未有的豪华盛大吧！真希望能去现场看上一眼。”他不无感慨地说道。
　　“噗！”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一旁安安静静的秦霜耀突然被酒呛到，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转过头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就连通讯器另一端的沈白，此刻都颤抖了声音：“舰长，你……”
　　而小酒保还在扭曲地手舞足蹈：“不管怎么样，我反对这门亲事……等等！你刚说，谁和谁的婚礼？”
　　酒吧内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转过人，满脸惊悚地盯着年轻人。
　　被这么多道炙热的视线紧盯着，江燃面色未改，依旧一副淡定的语气：“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联姻对象肯定是双方最好最优秀的人。”
　　“陛下和联邦大统领贵为双方的领袖，怎么不是最好最优秀的人？”
　　小酒保瞳孔地震，惊骇地张大嘴巴：“但是，我还以为联姻的对象会更年轻一些……”
　　江燃转头盯着他：“你难道想说，陛下不是灰雾帝国最优秀、最高贵的人？”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小酒保被吓了一跳，急忙连连摆手，“陛下当然是帝国最尊贵的人，我祝他老人家与联邦大统领百年好合！”
　　在灰雾帝国，诋毁皇室的罪名谁也承担不起，更没有人敢拿皇帝来开玩笑。
　　所以对于江燃放出的这个消息，众人虽然震惊，但居然没有一个人斥责他在说胡话。
　　只不过这两个联姻对象……
　　酒客们终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保真吗？毕竟无论如何，这也太、太……”
　　灰雾帝国与雷伊联邦敌对多年，两方的领袖是绝对的死对头，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要拿自己联姻？
　　再说这两位的年纪，两个头发斑白的老头子凑在一起……噫~
　　众人想象了一下画面，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这CP太魔幻了，简直无从下口！
　　面对众人的质疑，江燃的声音没有丝毫发虚，反而格外惊讶：“这个消息政府内部都传遍了，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了解，你们居然还不知道？”
　　他摆出一副“你们竟然如此孤陋寡闻”的模样。
　　大约是他的语气实在理直气壮，酒客们虽然震惊到神情恍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反驳。
　　一时间，原本人声鼎沸的酒吧，安静地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江燃用脚尖轻轻踢了一旁的秦霜耀一下。
　　秦霜耀还沉浸在自家舰长的胆大包天中，恍恍惚惚地站起身，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他的身上。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舰长会特意把他带来酒吧。
　　他迷茫地低下头，透过墨镜，与坐着的江燃对视。
　　江燃微微抬起脸，一只手撑在下巴上，眼眸缓缓眯起来，微笑着，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秦霜耀不由得一怔。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入脑海，将父亲残留在他脑海中的威严形象，瞬间冲刷得七零八落。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戴着的墨镜和帽子一把摘掉：
　　“他说得没错，我以皇室血脉后裔的身份庄严起誓，的确有联姻一事。”
　　酒客们看到他那双足以证明血脉的灰色眼眸，以及那张与帝国皇太子足足有七八分相似的脸盘，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声。
　　秦霜耀顶着一张魏逸尘的脸，无惧无畏地继续胡说：“为了化干戈为玉帛，进一步促进星际和平，帝国与联邦决定联盟合作。而双方各自的最高统治者，更是决定以身作则，联姻成婚，为天下做表率。”
　　“让我们举杯，为帝国君主和联邦统领之间的婚姻，示以最真挚的祝福！”
　　他越说越入戏，情真意切地举起酒杯。
　　就连皇室中人都这么说，陛下要和联邦大统领联姻这件事，真的已经……石锤了？！
　　为什么呀？这两位明明都已结婚生子，为什么到老了还要搞这一出？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的死对头，一朝化敌为友，然后发现你才是我年轻时错过的那个人，临老出柜，然后抛妻弃子，展开一段轰轰烈烈的黄昏恋，分分钟送入洞房？
　　这可真是，跌宕起伏的狗血剧情。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酒客们神情扭曲，把一句“骗婚死gay”强行咽回肚子里，颤抖着手，纷纷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
　　“祝愿陛下与联邦大统领，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几乎所有人的祝福声，都在打着哆嗦。
　　江燃慢悠悠地又喝下一口酒，气定神闲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他在等待。
　　果然，就在下一秒，许久没有与他联系的系统，开始气急败坏地在他脑海里叫嚷：
　　“宿主，你又做了什么？”
　　江燃微微提起嘴角，声音轻柔：“我在完成任务啊！”
　　他的嗓音如此温和，微笑中却夹带着一丝冷意。
　　“这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系统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住了嘴。
　　“原著第三阶段已结束。”
　　“关键剧情点：因为虚荣心，宿主必须在大庭观众之下，捏造与雷伊联邦联姻的谣言，并在大众口中广为流传。等谣言被戳破之后，谣言中心的主人公将受到所有人的鄙夷——评判宿主行为…任务…要求…已、已达成……”
　　系统播报的声音断断续续，逐渐嘈杂，像是一盘坏了的录音带。
　　直到最后，它甚至沉默下来。
　　“看来在规则之内，我的行为的确是被允许的。”
　　江燃慢吞吞地开口，声音慵懒肆意。
　　“但你好像不怎么高兴？”


第29章 
　　系统不再回应他, 像是一台已经完全卡死的老旧机器。
　　但江燃好像并不在乎。
　　趁着酒吧里的讨论愈发激烈，他趁此机会揽着同伴的肩膀，随意地走出酒吧的大门。
　　几乎所有酒客都热烈地讨论着这份从天而降的八卦消息,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两人的离去。
　　秦霜耀茫然地跟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呼吸略有些急促, 似乎他的心神还沉浸在刚才入戏的表演中。
　　但是他的灰色眼眸却亮得惊人，正不自觉地转头看向身边的舰长, 然后眼瞳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丝好笑的气音。
　　在一片静默中，刚刚散布了谣言的两人面面相觑, 然后不约而同地大笑出声。
　　尤其是秦霜耀, 他的笑声因为格外兴奋，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痛快！”
　　他喊道。
　　虽然是在跟着自家舰长做点小坏事，但在人生中，第一次以这种方式挑战父亲的权威，竟让他有一种恶作剧成功后的畅快感，内心深处叛逆的基因被激活，好似一个顽劣的孩童一般。
　　白日在宫殿里，魏云洲亲自粉碎了他对于君主的憧憬和对父亲的崇拜, 而现在的这一举动，却也恰好冲淡了他在理想破灭后的悲哀。
　　他激动地上前, 一把将江燃抱了个满怀：“舰长,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痛快的一天！”
　　被双臂环住的江燃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秦霜耀这才恍然发觉, 自己在激动之下的姿势有些过于亲密，远远僭越了正常朋友和战友之间该有的距离。
　　他的神色一慌，急忙松开双臂, 站到一旁，重新恢复了镇定自若的表情，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江燃却敏锐地发现，他的耳尖此时却已经红透了。
　　恰在此时，便携式通讯器发出声音，唤回了江燃的注意力。
　　“少校，您交代的所有任务，我已经全部完成。收尾工作也已完毕，关于今天发生的一切，所有相关数据信息都已经处理干净，不会有人发现你们两人的身份，更不能通过电子设备追查到任何信息。”
　　沈白低声向他汇报工作成功。
　　“做的不错！”江燃的嘴角微微勾起，第一次认真夸奖了他，“你在生物医药和信息安全技术的研究方面，果然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面对他的赞扬，通讯器对面略微沉默了一瞬，然后试探性地询问：“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知道，您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很好奇江燃无缘无故造谣的原因。
　　江燃却只是但笑不语，许久之后，才慢悠悠地回答：“并没有别的理由，只是自从我来到首都主星之后，便在政府方面处处受到刁难。”
　　“也许，我只是想给上面的人随便找些麻烦，也给自己找点乐子，不可以吗？”
　　他并没有说实话。
　　沈白很清楚这一点——江燃也知道，对方并没有相信这个随意的理由。
　　但是他不在乎！
　　无论如何，就算他的借口再蹩脚，这个伪装身份的家伙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只能选择费尽心思地接近他，竭尽全力地潜伏到他身边。
　　果然，在听到他的理由后，通讯器另一端的沈白只是笑了一下，声音越发低沉蛊惑：“任何冒犯您的人，我都不介意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教训。”
　　“所以，我合格了吗？我可以追随在您身边吗？”他又小心翼翼地求证。
　　江燃抬手按着耳边的通讯器，随意地抬起头，眸光闪闪，仰望着头顶上空那片早已被光污染的星空。
　　“我的星舰内还缺少一名医疗人员，你现在可以称呼我为——舰长。”
　　……
　　最近几天，帝国君主的心情有些不太美妙。
　　所以，在受到自己父亲的传唤命令时，即便贵为帝国的皇太子，魏逸尘依然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但他再不情愿，也不敢违抗命令，只能应召去宫廷觐见。
　　“父皇。”
　　富丽豪奢的宫廷宅邸内，魏逸尘恭敬地低着头，紧张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有些不安地回禀：“关于最近在光脑网络上流传的谣言，我已经命人尽力去查……”
　　“但你依然什么都没有查到，对吧？”
　　魏云洲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给你派遣了大量专业人手，但已经过了好几天，你却一无所获。”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做成什么事？”
　　君王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但是却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愠怒。
　　魏逸尘听得心头一跳。
　　而在君主的身后，此时正漂浮着一块硕大的光子屏幕，屏幕上播放着一段录像视频。
　　混乱嘈杂的平民酒吧里，一名身穿公务员制服的年轻人高举酒杯，侃侃而谈，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又一个惊天八卦。
　　而后，便有一名生着皇室灰眸的年轻人，主动站出来给他作证，引发了周围群众的一片惊呼声。
　　最要命的是，这名有着灰色双眸的皇室人，简直长着和皇太子魏逸尘一模一样的脸。
　　这张脸，无疑又给这个谣言增添了几分真实感。
　　看到这里，魏逸尘的的脸色苍白起来。
　　他很清楚，这段令人憎恶的谣言视频，正在灰雾帝国的网络中光速传播，引起民众们的轩然大波。
　　帝国的上层曾经想要制止这段视频。
　　但每一次他们刚删除掉大量的相关视频，第二天，又会有海量的视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他们也曾想过，通过各种视频录像追踪溯源，找出这两人的身份。
　　但他们的追踪总是被人中途截止，直到今天，依然毫无头绪。
　　显然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一个精通信息技术的专业团队，一直在为这段视频保驾护航，并有意将谣言推广出去。
　　帝国方面想要阻止却有心无力，“皇帝陛下即将与联邦大统领联姻”的消息，早已不可控制地传遍整个灰雾帝国，甚至是隔壁的雷伊联邦。
　　作为谣言的中心、被议论嘲笑的对象，可想而知皇帝陛下如今的心情会如何。
　　一想到这里，魏逸尘就忍不住浑身发抖，生怕父亲的怒火会牵连到他的身上。
　　他只能深深地低下头，用力抓紧自己的衣袖，声音有点哆嗦：“父皇，视频里造谣的那个皇室中人，绝对不是我！我根本不会污蔑皇室的名誉……”
　　追查到现在依旧一无所获，他只能这样为自己辩驳。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你这个蠢货！”
　　魏云洲的声音逐渐冰冷起来：“事到如今，你想说的也只有这些？”
　　魏逸尘不明所以，只能将头低得更深，将姿态摆得更加卑微。
　　亲生的父子二人之间，竟然只剩下一套毫无感情的礼仪姿态。
　　魏云洲十分失望地盯了他一眼，然后便毫无兴趣地转过身，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我会给你派遣更多的人手，尽快查出幕后真凶，尽早消除谣言的影响……下去吧！”
　　在一片惶恐不安中，皇太子魏逸尘弓着腰，慢慢退出宅邸。
　　而在空中漂浮的电子光屏，则是突然闪烁了一下。
　　屏幕上突然跳出一道人影：“哦，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你好像正在解决家庭纠纷？”
　　“不过，我亲爱的陛下，您的儿子竟然如此害怕你？看起来，你家的亲子关系似乎不怎么和睦啊！”
　　屏幕上出现的人，穿着一身联邦风格的蓝白色制服，看起来削瘦苍老，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似乎正在和蔼的微笑着，但眼角眉梢间都挂着掩盖不住的嘲讽。
　　面对突如其来的访客，魏云洲顿时抬起头，紧皱着眉头看向他，声音低沉地质问：“尊敬的联邦统领，你突然造访，所为何来？”
　　老人毫不在意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故意眨眨眼睛：“亲爱的陛下，也许我只是想来探望一下，我传说中暧/昧的联姻对象？”
　　“白向东！”
　　被故意调侃的君王显然被恶心到了，顿时发出沉闷地低吼，整个人像是一头发怒的老雄狮，正用那双灰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怒视着对方。
　　而在屏幕里的人，就是雷伊联邦的统治者，掌握联邦军权的议会大统领——白向东。
　　此刻，面对眼前这头发怒的老狮子，白向东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亲爱的老伙计，这么抓狂干什么？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谣言罢了。”
　　“要知道在我们联邦，身为大统领的我始终走在新闻的风口浪尖，都一把年纪了，每年还要被媒体按上无数个绯闻。”
　　“在这些桃色绯闻里，我光是莫名其妙的小情人都有十七八个，各种传说中的私生子更是能组成一支冲锋队……我记得，你的私生子女也不少，值得为一个小谣言大动肝火吗？”
　　“这怎么能一样？”
　　魏云洲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次谣言的对象是你和我……身为灰雾帝国的统治者，我不允许有如此离谱的谣言出现！”
　　“此等谣言会损坏皇室的威严，甚至会对皇室的继承权造成威胁和破坏！”
　　白向东忍不住大笑出声：“哈！那些贱民随便嚼两句舌头，就能对你们皇室的继承权造成威胁？”
　　“那说明你与继承人的关系，实在不融洽……不过话说话来，你们帝国皇室的家庭关系，是挺令人窒息的！伙计，我得说一句，你所采取的繁衍方式也太落后了。”
　　“我们可都是步入星际文明的新人类！繁衍还需要通过母体吗？把自己的基因与其它优秀的基因，直接放在试管里培育出来！只有最优秀的孩子才能诞生在实验室里，那些基因平庸甚至残缺的子嗣根本没资格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你看看我，我把自己最优秀的后代培育了出来，并且把他藏得好好的，不会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对他有任何影响。”
　　屏幕内的白向东，不无讽刺地说道：“所以，我亲爱的陛下，别继续愁眉苦脸了！放松点，一点小谣言而已，不会影响到你我之间的联盟关系的，对吗？”
　　“你再敢叫我一声‘亲爱的’试试？”
　　魏云洲一副要吐了的表情，咬牙切齿地怒吼道。
　　眼看自己终于成功恶心到老对手，白向东终于得意地笑了起来。
　　但在下一秒，那副慈祥和蔼的笑容便从他的脸上瞬间褪去。
　　“不，我是认真的……这点小事，的确不应该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合作。”
　　他将自己的伪装彻底撕下，语气也逐渐变得低沉正经起来，一双苍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外的君主。
　　“真正能影响到我们联盟关系的，不在于谣言，而在于其他因素。”
　　“比如，那个新近崛起的……少校！”


第30章 
　　“听说江少校被誉为人民的守护神哦！年少英杰, 我还真想见一见这位在最近大出风头的英雄。
　　白向东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说：“恭喜你新得一名骁将，为灰雾帝国的建造添砖加瓦, 灰雾皇室的权利更上一层楼想必指日可待。”
　　听到这里，魏云洲的脸色已经变得格外阴沉, 眼神也逐渐危险起来。
　　“你究竟想说什么？”他嘶哑地问。
　　白向东摊了摊手：“既然你喜欢直接，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老伙计, 你新收的这名少校其实并不听话，对吗？”
　　“作为多年的老对手兼老朋友，我知道你的志向。你一心想将分散在贵族手里的权利统统收归皇室所有, 但贵族们并不会束手就擒, 他们躲在暗处蠢蠢欲动，在政治上随时准备反扑。”
　　“于是，你想提拔一些没有贵族背景的新人军官，成为你砍向贵族势力的刀刃……只可惜，江燃这把刀实在太过锋利，可以刺伤贵族，但也会刺伤自己的手。”
　　望着屏幕里侃侃而谈的白向东，魏云洲的眼神锐利起来, 语气中带着警告：“这是我们灰雾帝国的内部事务，不劳雷伊联邦的大统领来关心！”
　　作为帝国的统治者, 他时刻保持着政治敏锐, 几乎是在瞬间就察觉出对方的小心思。
　　“当然，当然！我毕竟是个外人, 只是想给我的老伙计提个醒……”
　　白向东脸上笑呵呵，语气意有所指：“年轻人容易气盛，得好好磨一磨性子, 就像最趁手的刀剑也需要打磨，磨到最后也就听话了、懂事了。”
　　“我亲爱的老伙计，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取舍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我说了，你敢再叫我一声‘亲爱的’试试？！”
　　在君王的咆哮声中，白向东迅速挂断通讯，不给对方一点反驳的机会。
　　空荡荡的实验室中，泛着着冰冷无机质的蓝色灯光，挂断通讯后，白向东脸上虚伪的笑容一扫而空，仿佛卸下一张面具，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冷漠。
　　这才是雷伊联邦的统治者，一名阴险老辣的政治动物该有的气质。
　　他面目表情地点开另一个通讯频道。
　　这条秘密通讯频道没有任何影像投射出来，只有一道低沉冰冷的声线：“大统领。”
　　“接近目标人物了吗？”
　　“初步任务已达成，我已经成功在目标身边潜伏下来。”
　　听到令人满意的汇报，白向东冰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欣慰：“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的后嗣中基因最优越的。”
　　通讯另一端的汇报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短暂地沉默了几秒，然后才沉声回答：“谢谢您的称赞，父亲。”
　　“继续潜伏，等待我的下一道指令。”白向东脸上的欣慰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之前的冷漠，“我希望你能早日完成目标，尽快找到联邦丢失的重要之物。”
　　“我的其余后代，全都远不如你，我相信你最终能圆满完成任务。”
　　就在联邦统领父子俩人联络的时候，远在灰雾帝国的宫宇内，另外一幕父子对话正在上演。
　　作为帝国的最高统治者，魏云洲面色阴沉地看向已经熄灭的通讯频道，强压下心头被恶心出来的火气，沉思许久之后，也命人将自己的儿子叫到身边。
　　刚刚因为办事不力而被骂了一顿的皇太子魏逸尘，此刻突然又被父亲传唤过来，一时只觉得满脸懵逼，浑身战战兢兢。
　　所幸，此刻魏云洲根本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只是背对着他思虑良久，才突然开口：“我这里有一道任务。”
　　虽然魏云洲心里很清楚，白向东这个老对头一直都居心不良，但这个老家伙刚才所提出的建议，却似乎确有可取之处？
　　趁手的刀是需要磨一磨的……试一试也好，反正皇室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嗯？”见他久不说话，魏逸尘疑惑地抬头，试探性地询问，“父皇？”
　　可是魏云洲看也没看他一眼，犹豫许久，才下定决心开口：“你负责将这个任务发布下去，整个任务流程由你全程监督。”
　　……
　　第二天，正在休息中的江燃，就接到了皇室那边发来的任务。
　　负责发布命令的魏逸尘，脸上挂满了得意与挖苦，整个人都嚣张起来：“军人不能长久无所事事，江燃少校自从进入首都之后，便空闲了不少日子，该是为帝国效力的时候了。”
　　“边缘星球D2567长期存在人口贩卖等犯罪行为，公然挑衅帝国的法律，不服皇室管辖。军部责令江燃少校与其部下，前往D2567星球，逮捕罪业首犯极其从犯，将种种违法组织连根拔起，但镇压过程中不可波及星球间的普通民众。”
　　面对这道突如其来的命令，江燃先是惊讶，随后盯着命令中“D2567星球”的字眼，面色复杂地皱起眉。
　　而秦霜耀，看到任务的第一眼就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火气，在看到小人得志的皇太子之后，他更是冲动地攥紧拳头，似乎想向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上来一拳：“魏逸尘，你……”
　　江燃抬手拦下了他。
　　然后，江燃的面色恢复以往的平静，回头向魏逸尘点头示意：“太子殿下的意思，在下已经知晓，军部的命令，必将执行。流星号很快就会启程，前往D2567星球。”
　　灰雾帝国的疆域十分辽阔，不少边缘星系受到忽视，帝国的影响利在这些偏远星系里十分薄弱，不少贫瘠的星球几乎不受统治，从事着灰色产业。
　　更有甚者，有些星球干脆直接做些见不得人的黑色勾当，杀人越货走私贩卖无所不作。
　　D2567星球就是其中最出挑的刺头，仗着长期无人过问，从事着人口贩卖的血腥行当，几乎将整颗星球变成一座星系间最大的奴隶营。
　　整个帝国都知道，D2567星球是一处不服管教的法外之地，星球上人员构成复杂，三教九流汇聚于此，处处势力盘根错节，是个名副其实的吃人魔窟。
　　话虽如此，但这颗星球实在偏远，上面又没什么可用的能源矿石，当地民风彪悍，想要处理实在难以下手，就算强行镇压了也没什么油水可捞。
　　有这个闲工夫，军部里的那些贵族大老爷们，还是更乐意把精力放在与皇室斗智斗勇上，力求在陛下的威压下保住自己手上的权利。倘若有闲暇的时间，他们宁愿在平民里多榨取一点油水，也不愿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在上面有意无意的忽视下，D2567星球上的罪业更加嚣张，如同一颗毒瘤，在不断地生长。
　　私底下，有人给这颗星球取了个外号，叫做“血色星球”。
　　被奴隶们的鲜血，浸透了每一寸土壤的地狱。
　　皇室那边也一直忽略这颗小星球，反正不会波及到他们与贵族之间的权力斗争，一直到魏云洲想磨一磨江燃的性子，这颗血色星球才被突然想起来。
　　于是，这块难啃的硬骨头，就被丢到了江燃的头上。
　　眼见他如此平静，魏逸尘并不喜欢他的态度，不由得冷哼一声：“希望江燃少校到达目标星球之后，还能继续这般淡定……别忘了，整个任务执行过程，都在我的监督之下！”
　　撂下最后一句狠话，他扫兴地离开。
　　而被江燃拦下的秦霜耀，则愤恨地盯着魏逸尘离去的背影，一双灰色眼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任务地点竟然在D2567！那颗臭名昭著的血色星球！魏逸尘这王八蛋明明在难为您，舰长别担心，我去找父皇理论……”他不爽地抓了抓自己的红发，转身就想去求见君王。
　　江燃不得不再次拦住他：“你不用去找陛下，没结果的。如果这件事的背后没有陛下点头，单凭太子魏逸尘，根本没有指挥军部给我下令命令的权利。”
　　秦霜耀的动作顿时滞住：“您是说，这是父皇的意思……”
　　江燃微微垂下眼眸，笑了下：“故意将最棘手的任务留给我处理，又找讨厌我的人全程监督，陛下这是看我最近风头太盛，所以想要杀一杀我的锐气。”
　　秦霜耀顿时脸色一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咬紧牙关，没有开口抱怨自己的父亲。
　　“我陪您去，无论去哪儿！”他只是说。
　　江燃拍了拍他的手臂：“别慌张，一个任务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
　　而且这个任务，对于他来说，也许是个机会……
　　就在刚刚，在听到D2567星球的序列号时，已经沉寂许久的系统，突然在他脑海中响了一下。


第31章 
　　“滴——探测到新任务！”
　　“第四阶段关键剧情点开启——宿主需要被拐卖到D2567星球, 彻底沦为奴隶。在为奴期间，有关你的视频录像广泛在银河系传播，使你‘声名远扬’。帝国因此感到耻辱, 将你从军部除名。从此以后，你不得不搭上星盗的贼船。”
　　“上阶段任务完成奖励：第四阶段原著剧情已解锁, 可供宿主提前浏览。”
　　沉寂已久的系统，一口气发布了新的剧情任务。
　　不知为何, 它的声音贱嗖嗖的，带着一种洋洋自得的嘲弄意味。
　　江燃瞟了一眼新解锁的第四阶段原著剧情，顿时明白系统为何是那种那种贱嗖嗖的语气。
　　原著里那名可怜的小炮灰, 按照既定剧情发展的话, 此刻应该还在星舰上被二世祖红毛天天羞辱欺负。然后，在一次远行任务中，他意外与星舰的主力部队失散，流落到D2567星球附近，遭到血色星球捕奴舰队的袭击。
　　结果，身为一名帝国军人的小炮灰，竟然无法抵抗设备简陋的捕奴舰队，耻辱地投降被抓, 被卖入D2567星球，沦落为一名奴隶。
　　D2567星球这颗血色星球充满了暴力、情\色与压迫, 为了不被当成废物杀死, 小炮灰不得不依靠出卖身体苟活，因为长得还算不错的相貌, 成为了一名性\奴隶。
　　他成为性\奴隶的录像视频被传播到银河系的各个角落，由此艳名远扬。又因为他帝国军人的身份，彻底让军部丢了大脸, 再加上之前的种种，最后他被军部彻底除名。
　　小炮灰由此身败名裂，除了他的青梅竹马还在试图营救他之外，再也无人搭理他，任凭他在血色星球腐烂发臭。
　　原著剧情中，小炮灰为了逃出生天，意外搭上了星盗们的星舰，终于悄悄逃出了这颗恐怖的星球，继续自己受苦受难的旅程。
　　这一段原著剧情，从字里行间处处都透露着“屈辱”二字，无怪乎一直在他手里吃瘪的系统，带着一种迫不及待想要看好戏的心情。
　　虽然，如今的剧情已经被江燃搅成了一团乱麻，但系统依然试图将剧情拉回正规。
　　“在这次任务中，宿主被卖入D2567星球成为奴隶的命运，是绝对无法逃避的。”
　　系统急忙追加一句：“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更改的，请宿主不要试图耍花招。”
　　看着原著剧情里小炮灰的悲惨命运，江燃十分罕见地沉默片刻。
　　看到他的表现，系统顿时更加得意，刚想要继续嘲弄两句时，他突然无所谓地笑了笑：“被卖到D2567星球成为奴隶呀……”
　　“真巧！我正有此意。”
　　顿时，系统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按照以往的经验，它实在拿不准宿主接下来还会有什么骚操作，于是没敢继续嘲弄，只能沉默装死，不敢再与对方搭话。
　　江燃也没有再搭理脑海中的系统，只是拍拍秦霜耀的肩膀，吩咐道：
　　“你去联络留在C27星系的闻弦歌，此次任务，让他与我远程联系，随时待命。我私下去联系沈白，他将与我共同出行这次行动。”
　　秦霜耀问：“舰长，我呢？”
　　江燃：“你留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我去买几个橘子。”
　　小红毛听不懂橘子的梗，顿时急了：“大副和其他战友远程策应，就连那个私下来投靠的小子也能随您出征，为什么唯独就撇了我一个人？”
　　“我让你留在主星首都周旋，并不是撇下你，至于新加入的沈白……”
　　江燃垂眸，短暂思虑片刻，随后斩钉截铁地回答：“我用得上他的技术，这次任务，他必须跟在我身边。”
　　沈白是联邦方面的间谍，而且聪明有脑子，留在这里变数太大，必须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管。
　　……
　　几天后，D2567星系周围航线。
　　一艘不起眼的小型商用星舰行驶在预定航道，突兀地，一束激光斜切进来，挡住了商用星舰的航路。
　　不等迟缓笨重的商舰有所反应，几艘纤细灵巧的快艇星舰急速驶来，使用重型武器立刻击毁商舰的推进器，切割开舱门，作战人员以最快地速度摸入驾驶舱，轻车熟路地俘虏了商舰上的驾驶员和舰长。
　　然后，作战人员迅速将商舰上下洗劫一空，将舰上仅有的两名俘虏劫上快艇星舰，接着便将这艘民用商舰彻底击毁，消灭一切证据，最后扬长而去。
　　寂静的漆黑宇宙间，除了些许漂浮着的商舰碎片，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群强盗做这些流程是如此地熟练，仿佛已经操作过千万次。而这些快艇星舰所驶向的目的地，正是血色星球D2567。
　　显然，这支可怜的商舰运气不好，遇上了D2567星球上臭名昭著的捕奴舰队。
　　“这次运气不错，刚出门就逮住了好几只肥羊。”
　　快艇星舰中，一个捕奴手大声向同伴谈笑。
　　一边说，他一边给抓到的俘虏戴上电磁镣铐和静止面罩，防止俘虏们挣扎叫喊。
　　大多数俘虏并不敢反抗，只能战战兢兢地接受自己的命运。而捕奴队刚刚抓获的那两个人，彼此对望一眼，也没有异常的举动，和其他俘虏一样戴上拘束装置。
　　另外一名五大三粗的捕奴手却神色不悦：“几艘商舰全都是穷鬼，根本刮不了多少油水，人也没绑几个。”
　　他的同伴抓了抓后脑勺：“只有穷鬼掏不起绕远路的费用，才敢偷摸地从D2567旁边穿行。那些有钱的财团一个个财大气粗，根本不从我们这里经过，而且无论是商舰规模还是护卫规模，都不是我们能招惹得起的。”
　　可捕奴手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我们刚刚打劫的那艘商舰，甚至连一点值钱的货物都翻不出来，只抓到两个男人……穷成这样还运什么商舰！”
　　“话也不能这样说~”他的同伴暧\昧地笑了笑，向两名俘虏瞄了瞄，“这俩小白脸长得都不错，尤其是那个商舰的舰长，长得真是……啧啧！等到了D2567星球，肯定能卖不少星币，他们俩自己个不就是最值钱的货物嘛！”
　　五大三粗的捕奴手不屑地瞥了同伴一眼：“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怎么总是喜欢盯上男人？”
　　“要我说，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就算要买货，我以后有钱了也得买个漂亮小妞，就像这个一样——”
　　他一边大声嚷嚷，一边不怀好意地向俘虏中一名年轻女孩伸出手，想摸上一把。
　　被禁锢的女孩眼神惊恐，但她下半张脸戴上了静止面罩，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同样带着电磁镣铐的双手，无力地推拒。
　　捕奴手被扫了兴致，一巴掌扇过去道：“装什么纯！等把你卖出去之后，有的是人排着队来摸你……啊！”
　　他突兀地发出一声惨叫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捕奴手的肥猪手即将碰到女孩的时候，俘虏群中突然冲出一道人影，双臂猛然挥动，手腕上戴着的镣铐狠狠砸中他的下巴。
　　五大三粗的捕奴手仰面跌倒，半颗牙齿混合着血丝从他嘴里吐出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震惊所有人。
　　“他妈的……造反，你找死！”
　　捕奴手捂着下巴从地上爬起来，愤恨地抽出激光远程武器，恶狠狠地盯着站出来的人影。
　　那是一名极为削瘦漂亮的年轻人，是他们刚才劫掠的商舰舰长。
　　“等等！别用激光！这些货都是留着卖钱的，你把人打死了，头领肯定饶不了你！”
　　同伴眼见捕奴手掏出远程武器，急忙大声呵止。
　　捕奴手又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不甘愿地换成了电击棍，魁梧肥硕地身躯阴沉地向前逼近，准备给反抗的年轻人一点厉害瞧瞧。
　　他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将电击频率开到最大，径直向年轻人抽过去。
　　年轻人抬手格挡，电击棍恰好击打在电磁镣铐的缝隙间，电磁力滋滋作响，竟然一瞬间被电击到失效，两只原本紧贴在一切的镣铐崩然分离。
　　就在电磁镣铐失效的一瞬间，年轻人双臂得到自由，劈手夺过捕奴手的电击棍，飞身上前，狠狠一棍击中捕奴手肥硕的胸口。
　　眨眼间，跋扈的捕奴手就被电击地失去意识，胸口散发着一股烧焦的气味，两眼翻白倒在地上。
　　“有人脱逃！抓住他！”
　　直到此刻，其余捕奴手才终于反应过来，愤怒地叫喊着，手持武器，混乱地向这边拥堵过来。
　　没等捕奴手近身，年轻人反而主动出击，手中的电击棍横扫，瞬间扫中离他最近的敌人的脖颈。那名倒霉的捕奴手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顿时就捂着喉咙倒在地上。
　　有人趁机近身，想从背后偷袭，年轻人却提起手臂一个肘击，狠狠打在对方的肋骨上。
　　偷袭的人闷哼一声，本能地弯腰捂住伤口，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年轻人再次提起膝盖，凶狠地打断他的鼻梁骨。
　　偷袭者捂着断裂的鼻梁，痛地满地打滚，凄厉地嚎叫着，鼻血不断从指缝里涌出来。
　　有两个捕奴手猛扑过去，试图将他拽倒在地。
　　年轻人不得不转身一滚，绕到两人身后，飞起一脚正中其中一人的心口。而他的双手则提着电量耗尽的电击棍，从背后狠狠地勒住另一个捕奴手的脖颈。
　　一个捕奴手被踢了一个大马趴，另外一个则是被牢牢压制住，根本无法呼吸，一张脸憋成酱紫色，眼看就要背过气去。
　　接连有兄弟被近身打趴，其余捕奴手终于慌张起来，再也顾不得不准使用远程武器的禁令，纷纷掏出激光远程武器，对准场地中心的年轻人。
　　“住手！”
　　就在此刻，一道威严的呵斥突然响起，阻止了捕奴手们接下来的动作。
　　人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蓄有浓密胡须的中年人，正缓步从阶梯上走下来。
　　有捕奴手惊讶地凑上前，惴惴不安地问：“头儿，我们……”
　　捕奴手的头领却抬起手，一把将他推开，径直走向人群中心的年轻人。
　　直到这个时候，年轻人才轻轻喘了一口气，放开钳制的双手，将早已窒息昏迷的捕奴手丢到一旁。
　　“我在上方看得清清楚楚，三十秒！你接连放倒我的五名手下，只用了三十秒！这简直就是天生的角斗士！”
　　头领用一种极其欣赏的目光，贪婪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我赚大发了——”
　　“你会成为血色星球的角斗场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第32章 
　　D2567星球, 血色角斗场。
　　呈现圆形的建筑物热闹非凡，今日观战的气氛格外热烈，坐满角斗场观众席的看客们也激动地有些癫狂。
　　隔着透明的动力磁场屏障, 有人紧紧盯着场地中心，歇斯底里地不断嘶吼, 四肢狂乱飞舞；有人红着眼睛，捏紧筹码, 随时准备下注；还有人已然被气氛感染，神情狂热地四处抛洒金钱，肆意发泄着情绪。
　　而在万众瞩目的角斗场中央, 站着两名严阵以待的角斗士, 正在彼此对峙。
　　其中，是一名类似人形的外星系智慧生物，他的身材高大又瘦长，体表覆盖着一层硬如钢铁一般的外骨骼皮肤，上面遍布斧砍刀劈的痕迹。
　　他原本是手掌的位置，生着两把犹如锯齿一般锋利的镰刀状肢体，可以任意地收拢折叠，上面还黏连着早已干涸的黑红色肉屑。
　　而在这名怪异角斗士的对面, 则站着一个普通的年轻人。
　　与身披外骨骼的对手相比，这名看起来格外英俊的年轻人, 身上并没有任何用作防护的铠甲。
　　他甚至连用以蔽体的衣饰都很少, 除了一条白色的低劣长裤外，年轻人赤\裸着上半身, 只余下一条巴掌宽的黑色皮革包裹着他流畅柔韧的腰肢，白皙的皮肤上印着几道浅浅的伤痕，紧实的肌肉如同蛰伏中的猛兽, 蓄势待发。
　　他唯一的武器，就是手中那对锋利的动力刀刃，正紧紧握着，警惕地盯着自己对面强大的对手。
　　“这就是本次的出场选手，已经连胜三十六场的异星种强者——死亡镰刀！还有我们的新晋选手，蕴含着强大强力的新人——不死星！”
　　动力磁场屏障上空，激情四射的讲解员通过发声装置，将接连不断的声音送入在场各位看客的耳中。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死亡镰刀能否使用他那对臭名昭著的镰刃，割下不死星的脑袋，顺利拿下他的第三十七场胜利？老实说，‘不-死-星’！这名新人的外号着实大胆！来，让我们看看，他又是否能拿下自己的首胜呢？祝他好运！”
　　讲解员用着略带恶意的腔调，为两名角斗士的战斗做了开场白。
　　现场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更加狂热，为数不少的赌徒们纷纷下注，将筹码堆在死亡镰刀的那边。
　　新人不死星那里，是由零星两三个人抛下筹码。
　　伴随着血腥的筹码落下，角斗场上，死亡镰刀从发声器官中发出一声嗡鸣，率先如一道闪电般，向对面的年轻人攻去。
　　年轻人的伸手格外敏捷，侧身一闪便躲过更急，手中动力刃随即向后刺去，正中死亡镰刀的后心。
　　只可惜，刀刃刺在异星种的骨质皮肤上，发出一声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死亡镰刀毫发未损，经验老道地急转身，锋利的镰刀从手臂末端弹出，角度刁钻地砍向年轻人的脸颊，像是要把他的颅骨削掉。
　　年轻人急速后仰，以常人无法想象的灵巧身手，躲开疾驰而来的刀刃，一脚蹬在死亡镰刀伸长的手臂上，借力拉开距离。
　　死亡镰刀却乘胜追击，以一种类似于昆虫的姿态，诡异地向前突进，手臂末端的镰刀肢体不依不饶地向前劈砍，锋利的肢体不断向年轻人的躯体逼近，似要将对手当场刨心挖腹。
　　一个不察，年轻人躲闪不急，被锋利的镰刀划过胸膛，不得不接连后翻滚，方才险险躲过这一杀招。
　　角斗场上，负责录播的空中机器人不断调转镜头，从各种角度记录着这场凶险的厮杀。
　　等到年轻人再次站起身，他白皙的胸口上已经凭添一道骇人的伤口，殷红的血液从伤口出缓缓流出，一路滑过流畅的腹肌，淌过纤细紧致的腰线，渗入腰间黑色的皮革……
　　见到血腥，角斗场外的看客们顿时更加兴奋，开始激动地叫嚷起来：“快，砍下他的脑袋！”
　　“死亡镰刀，挖出他的心脏，将他刨成两半！”
　　“撕裂他！撕裂他！我花钱就是来看你将他撕成碎片的……”
　　在这个科技发达的星际时代，人们早已看厌动力机甲和舰队在空中来回对射，再一次的，高高在上的奴隶主们竟然又觉醒了对远古时期血腥肉搏的渴求和欲\望。
　　在这个癫狂血腥的星球上，一群文明人终于能够撕下伪装的外衣，爆发出最原始的野性，肆意挥洒着人性中最丑恶嗜血的一面。
　　在看客们癫狂的叫喊声中，角斗场上的厮杀已经趋于白热化。
　　大概是察觉出自己无法与一身骨质铠甲的对手做正面较量，受伤了的年轻人不得不改变战术，且战且退。
　　而与之相反，他的对手却越发急切，不断向前逼近，试图贴身肉搏。
　　有好几次，他的镰刀肢体差点划过年轻人的脖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胜负已经注定的时候，原本一直避让的年轻人，却突然闪身向前，抓住异星种莽撞突进的一瞬间，突然抬起手中的动力刃，向前突刺。
　　年轻人远比异星种要矮小，此刻正以一种谁也意料不到的角度，刀刃向前抬起，借助对手猛扑上前的力道，反而将纤薄的动力刃穿透骨质铠甲的缝隙，轻而易举地刺穿异星种的面部。
　　面部的位置，是这个异星种全身骨质皮肤唯一无法覆盖的部位。
　　异星种向前蛮近的身躯诡异地停住，肢体末端止不住地抽搐着，蓝色的血液从骨质皮肤的缝隙中渗出，滴落在地上。
　　原本热烈嘈杂的看客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变故惊地停滞了一瞬。
　　但在下一秒，更加狂热的呼喊声猛然响起，震彻寰宇。
　　大反转！
　　一面倒的血腥屠杀，看得久了有什么意思？这才是他们最喜欢的大反转。
　　角斗场上，年轻人并没有被场外的呐喊声影响。
　　眼见自己的刀尖微微颤动，被刺穿面部的对手似乎还想垂死反抗，他毫不留情地抽出刀刃，将动力刀以一种巧妙的弧度，沿着被刺穿的缝隙，精妙地划过，将与面部相连的古板，一块又一块地剥离开。
　　即便是生命力旺盛的异星种也无法忍受这种疼痛，连胜三十六场的死亡镰刀终于力竭，抽搐地倒在地上，像一枚虾仁一样弓着身子缩成一团，绝望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失败。
　　在角斗场上，失败往往意味着死亡，意味着在万千看客面前，被自己的对手残忍虐杀，以此来满足人们残忍的嗜好。
　　对于失败者而言，往昔胜者的荣耀和生命最后只剩下一地血腥。
　　可是就在刺入最后一刀的关键时刻，年轻人却收手了。
　　这名冉冉升起的角斗场新星，此刻却像是已经精疲力竭一般，在取得胜利之后，径直抛下重伤无力反抗的对手，缓缓拖着自己的动力刃，脚步迟缓地向角斗场出口走去。
　　“杀了他！杀了这个失败者！”
　　“不死星！不死星！不死星！”
　　“冠军！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们就是来看最后这个的……”
　　看客们的呐喊声几乎要掀翻穹顶屏障，但年轻人恍若未闻。
　　虽然没能看到最后一点血腥场面，但好在这场反转厮杀本身足够精彩，堪堪满足了看客们躁动的心。
　　当下，除了输得一塌糊涂的赌鬼们，每个人都在癫狂地呐喊死后，欢呼着“不死星”的名号，期待着冉冉升起的新星冠军。
　　而之前下注买年轻人赢的人，则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捕奴手的头领就是这个赢的人之一。
　　他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兴奋地来到角斗场后台，志满意得地来到胜利的年轻人面前。
　　“把你带到血腥星球，让你成为角斗士，是我这辈子最成功的投资。”
　　他满面红光地宣布，激动地声音都在发飘：“你会成为一颗新星……不！你会成为冠军，角斗场上有史以来最出名的巨星！”
　　正在擦拭伤口的江燃，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
　　面对自己未来的摇钱树，捕奴手头领自然不会计较他这点小脾气，反而大度地表示：“我的冠军，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办理。”
　　“你想要你的同伴？那个与你同一条舰船上的小白脸，来做你的助理？”
　　“简单，我马上将他带到你面前。”
　　头领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答应了。


第33章 
　　又是一场血腥的角斗。
　　江燃对战同样是异星种的角斗强者——巨白蠕虫。
　　这场战斗进行得同样艰难, 蠕虫会从口器中喷洒出一种含有强烈腐蚀性的分泌液，几乎腐蚀了他的半条手臂。
　　但江燃凭借着自己仅剩的一只手，找准机会, 成功将刀刃插进巨大蠕虫的神经中枢，瞬间瘫痪了蠕虫的一切行动。
　　在满场癫狂的呐喊声、以及夹杂着些许不满的嘘声中, 他依旧在最后关头饶恕了对手的性命，只是拖着自己半边血淋淋的身躯, 走向竞技场的出口。
　　在角斗场的观景台上，捕奴手头领的脸色略有些难看。
　　显然，江燃一而再再而三饶恕对手的行为, 在角斗场上前所未见, 也让许多观众没能欣赏到最后的血腥美景，这也是许多嘘声的来源。
　　“不死星！不死星！不死星……”
　　但是在听到满场的欢呼声后，捕奴手头领的面色再次舒缓起来。
　　这是一颗迅速升起的巨星，是角斗场上未加冕的王者，也是一颗让他赚得盆满钵满的摇钱树。
　　只是少了一点战斗结束时的血腥场面，在源源不断的胜利下，这也只是冠军晋级路上的一点点小小遗憾罢了。
　　他只需要更多的利益。
　　等到战士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角斗场上之后，捕奴手头领摇了摇手, 招来了自己的手下：“关于不死星的角斗素材已经够多了，我们需要将这位角斗士战斗时的英姿散播出去, 让更多星系的人能够目睹角斗王者的名号。”
　　将角斗士战斗的血腥场面在星域网上传播, 足够他们再赚一笔。
　　他的手下心领神会地退下去。
　　而身为角斗士的主人，捕奴手头领则得意洋洋地站起身, 来到现场观众席位中间，听着周围观众对于不死星的吹捧。
　　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船小舰长带到角斗场，他心想, 这真是自己做过最正确的一笔投资。
　　至于那个为他赚取无数利益、伤痕累累的角斗士本人，他其实并不关心，也没想过去后台探望对方。
　　受伤的角斗士自然有专业的医护人员照料，做好一切医疗后续服务，绝对不会让伤势影响到下一场比赛。
　　……
　　角斗场后台的医疗室内，江燃正躺在医疗舱内，身边的医疗工作者忙忙碌碌，尽力治疗着他那被腐蚀严重的右臂。
　　被调来成为助理的沈白，毫无存在感地停留在医疗室的角落，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无所事事的人。
　　只有所有医疗人员陆陆续续地离开，留下这位角斗新星安静修养时，无人在意的沈白才像一道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到医疗舱前。
　　他抬起手，轻轻揉捏着江燃受伤的右臂，似乎在安抚对方的情绪，口中却轻轻说道：“少校，此处所有的监控设备都已经在我的掌握中，无论是声音还是影像，监控者都不会发现任何异常。”
　　躺在医疗舱内的江燃依然在闭目养神，他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白毫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只是用手指轻轻按压着他手臂上被腐蚀出的伤口：“一切都按照您的计划进行，您在角斗场上的表现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不止是那些暴力愚蠢的看客和奴隶主，还有同样被驱赶到角斗场上的其他角斗士们。”
　　“角斗士们虽然饱受欺压，但也同样崇尚暴力，他们的目光只会被强者所吸引。尤其是您之前击败的那些角斗士们，他们过去都曾是角斗场上的王者，各个拥有不俗的实力。”
　　“而您则是角斗场上崛起速度前所未有的新星，等您再胜几场，您将是具有绝对统治力的冠军，角斗士们的无冕之王！”
　　听到这里，江燃终于再次睁开眼睛。
　　他抬起手，望了望自己伤痕累累的右臂，平静道：“角斗场上的王者，所吸引的也并不只有角斗士……我们现在与外界的通讯如何？”
　　他突兀地转换了话题。
　　沈白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尽职尽责道：“我用自己私藏的通讯设备，已经成功与流星号连接。大副带领着剩下的舰员，已经听从您的命令从C27星系赶来，此刻已埋伏在血色星球附近，随时可以赶来支援。”
　　“但我们与军部那边的联系……”
　　沈白突然皱起眉：“我尝试过与帝都星那边的联系，但不知为何，我们与帝都星的所有通讯全部被切断，不止联系不到军部，我甚至无法联系身处帝都的秦上尉。”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敢肯定，通讯问题一定不是血色星球做的手脚，这颗野蛮落后的星球根本无法阻拦我的技术，但现在通讯迟迟不能恢复，那就只能是……”
　　“只能是帝都那边，单方面切断了联系，甚至在阻挠我们之间的通讯。”话还没说完，但江燃已经完全明白了。
　　沈白有些担忧望着自己的舰长，但江燃的面色却如水一般平静，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我们奉军部的命令来此执行任务，与帝都的通讯本应畅通无阻，但如今……看来之后的行动，我们也无法指望得到军部方面的兵力支持。”他沉吟道。
　　思考许久，江燃最后竟忍不住笑了：“看来军部里有些人，真的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哪怕任务失败，也不愿意让我活着回去。”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沈白观察着他的神色，犹如一条蛇一般悄然靠近，凑到他的耳边，如同蛊惑一般窃窃私语，“我的舰长，您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
　　“帝国星那边已经有人对您不满，等到您在角斗场上的视频被散布到星域网上，那些虫豸看到之后，不会心疼您只身潜伏的危险与痛苦，他们只会把这当做把柄，对您进行攻讦。”
　　“您明明是帝国的英雄，众望所归的守护者，所有人民的骄傲——您应该高高在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腹背受敌！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
　　“那些腐朽无能又懦弱的人不值得您继续为他们效力，既然现在的形势已经如此危险，不如我们干脆舍弃原定的计划，直接挟持一艘星舰，离开这颗愚蠢的星球。您知道，以我的技术，挟持一艘星舰易如反掌……”
　　江燃突然转过头看向他。
　　沈白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目光中。
　　两人之间的如此之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温度，可是在那片入冰雪般漠然的眼神下，他剩余的蛊惑之声戛然而止，喃喃着被吞下。
　　在江燃越发严厉的目光中，沈白沉默地后退，重新恢复了两人之间应有的距离。
　　江燃收回自己的目光，重新躺回医疗舱内：“计划一旦开始，就绝对不能被停下，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听到他平静又决然的语气，沈白继续保持着沉默。
　　片刻后，对方起身，缓缓向江燃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此刻，冰冷整洁的医疗室内，就只剩下江燃一人。
　　良久，寂静的空气中响起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他仿佛分裂一般，对着虚空自言自语道：“系统，现在一切的发展在你的预料之内吗？”
　　四下一片死寂，装死的系统没有任何回答，这越发显得他像一个自说自话的疯子。
　　突兀地，江燃冷笑一声。
　　随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
　　伤好之后，等待他的又是一场血腥的战斗。
　　如往常般，江燃紧握着武器，在周围疯狂的呐喊声中，走入角斗场中心，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强力对手。
　　“不死星！不死星！不死星！”
　　他的名号已经彻底打响，几乎所有观众都在疯狂叫嚷着这个名字。
　　于是在一众癫狂嗜血的观众里，一道灿金色的身影便显得格外突兀。
　　观众席上，纵横银河的星盗头领原本正一手托腮，百无聊赖地听着周围蠢人们嘈杂的叫嚷声。但当他看到角斗场上走入的人影时，他那双湛蓝的眸子便猛地一缩，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金灿灿的发丝几乎要炸起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天灾星惊悚地叫道。


第34章 
　　“有贵客点名要见你, 机灵点，别得罪了大人物。”
　　捕奴手头领搓着自己焦黄的手指，笑得一脸暧\昧：“你知道的, 有一些爱好特殊的客人，是角斗士冠军的粉丝, 尤其喜欢多付一点钱，邀请自己中意的角斗士, 去往贵宾室单独聊、聊、天！”
　　江燃刚刚打过一场，正斜靠在墙壁旁闭目养神，汗湿的墨色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头上, 肩膀上几道未痊愈的伤痕缓缓渗出血丝。
　　他环抱着手臂, 缓缓睁开眼睛：“哦？我还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卖命的角斗士。”
　　捕奴手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的凶恶：“角斗士也只是我的财产，只要别人出的价格合适，我想怎么处置自己的财产都行……当然，你不用担心！就算你被人弄坏，我也会投入医疗资源把你治好——我还等着你给我挣大钱呢！”
　　“对了，记得去之前先洗个澡。”
　　……
　　VIP贵宾休息室内，金发的少年正在室内来回打转儿。
　　天灾星莫名感到焦躁不安，他烦恼地抓挠着头发, 将那如阳光般灿烂的金发揉得十分凌乱。
　　桌面上，用来待客的果汁里加了冰块, 光滑的杯壁上凝出一颗颗冰凉的水珠, 烦躁到口干舌燥的他拿起果汁，刚想一饮而尽, 却听到门外慢悠悠传来一声：“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乱喝这里加了料的饮料。”
　　天灾星放下杯子，猛然看向门外。
　　还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矫健的如同一只猎豹，只在门口留下一个背光的剪影，门外过于明亮的光线也将那投在地面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看到眼前这一幕，天灾星顿时喉头一紧，本有千言万语，但在这一瞬间却只觉得词穷：“你……”
　　影子一步一步走入昏暗的房间：“我？”
　　听到对方不紧不慢、甚至还有点调侃的语调，天灾星那点难得的暧\昧愉悦顿时被抛之脑后，心头只觉得一阵无名火起。
　　他猛地扑过去，一把揪住江燃的衣领：“瞧瞧，我在这里看见了谁？帝国的明日之星，平民们的守护神，独自击败黄金狮子团首领的……大、英、雄！”
　　天灾星嘶哑着嗓音，用尽自己生平最刻薄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讥讽：“亲爱的舰长大人，少校这一官职难道已经无法满足你？所以您才决定抛弃军部，来到这颗破烂星球上当角斗士找乐子？”
　　贵宾休息室的大门早已无声无息地关闭，墙壁也都是隔音材料制成，现在室内所发生的一切都无法传到外界。
　　所以少年咄咄逼人的诘问，在江燃的眼中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他只是缓缓将对方的手指掰开：“在这颗破烂星球上都能再次遇见你，这岂不是特别的缘分？”
　　天灾星深吸一口气：“听着，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左右不过是帝国的任务，亦或是你突然想来逞英雄出风头！但是，血色星球鱼龙混杂、局势混乱，绝对不是军部那些好糊弄的腐朽老古董！”
　　“你以为只要使用基因试剂，略微改变一些容貌就能瞒天过海？我能认出你，其它别有用心的人为什么认不出你？”
　　少年湛蓝的眼睛眯起，仿佛一片即将掀起风暴的阴沉海面：“只要稍有差错，比如……我将你的真实身份透漏给此地的主人，你马上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在这颗星球上孤立无援！”
　　许久不见的两人无声对峙着，气氛却比彼时的战场还要沉默激烈。
　　“呵。”
　　可就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下，江燃却突然轻笑出声。
　　“我打赌，你不会写泄密。”他肯定地说。
　　听到对方如此笃定的语气，天灾星的眼神越发阴沉。
　　可江燃却恍然不在意般伸出手，揉了揉对方本就凌乱的金发：“我知道你此行前来，是因为血色星球角斗场老板的邀请，他想要借星盗们的势力，拓展血色星球的人口贩卖。”
　　“但你昨天进入这颗星球时，并没有第一时间与角斗场老板见面，反而一个人偷偷前往星球的灰河区。”
　　“哪怕是在血色星球这个混乱的地方，灰河区依然是本帝最贫穷的区域之一，那里汇聚着本星球被淘汰的弱势者、疾病缠身的穷苦人、走投无路的奴隶、满身伤病退役后被抛弃的角斗士……”
　　听到对方平静缓慢的话语，天灾星却被惊出一身冷汗。
　　“连角斗场老板都不知道我的具体行踪，你竟然如此清楚……”他的眼睛慢慢睁大，“这颗星球上遍布你的眼线？但是，怎么可能……”
　　黄金小狮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地闭上嘴巴。
　　无论江燃是如何做到的，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隐瞒身份的情况下，一个外来者，一个被奴役的角斗士，却在这颗星球上赢得无数的追随者，暗中埋下无数眼线，对一切的发生都了如指掌……
　　这份能力与魅力，他无法不钦佩！
　　想通这一点，天灾星无能为力地叹了口气：“那你今天来这里，愿意和我见面，又为了什么？”
　　江燃扬起眉梢：“我现在可是个被奴役的角斗士，见面可是您这位VIP贵客的要求，身不由己的我又能为了什么？”
　　“你……”天灾星深吸一口气。
　　对方似乎有一种格外的魔力，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激起他的怒火。
　　但好在，江燃还是愿意安抚一下这只快要气炸的小狮子：“但在此时此刻，我们依然有可以合作的机会。”
　　“显然，虽然角斗场老板邀请你商量事情，但你似乎对老板的存在有些意见，而我——”
　　他竖起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我对这颗血色星球上所看到的一切，都有意见！”
　　“即便你我二人之前在战场相见，但在共同的目的下，你愿意和我一起合作吗？”
　　望着眼前对自己发出邀请的江燃，天灾星胸膛里那颗年轻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了几下。
　　他几乎脱口就想答应，但好在话到嘴边，他矜持地把持住自己，将嘴角一撇，冷哼一声：“你身为军部的卧底，又何必来找我这通缉榜上的星盗合作？我又凭什么答应你，就凭你之前在战场上侥幸击败过我一次？”
　　“不不不，你要清楚一点，之前那一次不是侥幸……”江燃笑眯眯地摇了摇手指，指尖轻轻点在小狮子的心口。
　　“我赢你，只是因为你菜！”
　　就如之前所说，他总是能三言两语点燃天灾星的怒火。
　　眼前这头傲娇的黄金狮子几乎是瞬间被激怒，额角青筋暴起，咆哮着冲他扑来。
　　他们两人重重地摔在墙壁上，年轻的狮子愤怒地试图勒住江燃的脖颈，但江燃却狠狠肘击他的肋骨，一个反手反制住对方。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动用精神力，但战斗中的天灾星却犹如野兽，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继续不管不顾地进攻，几次试图撕咬敌人脆弱的咽喉，就像一头真正发了疯的狮子一样。
　　他始终不相信，天之骄子如自己，怎会三番两次败在同一个人手上……
　　……
　　屈辱，十分屈辱！
　　当天灾星的脸被摁在地上时，心中只闪过这个念头。
　　他发疯一般进攻，虽然在对方身上留下诸多淤青与伤口，但自己的腕骨与踝骨却已经被折断，一只手与一只脚根本使不上力气。
　　纵横星海的黄金狮子，此时就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野兽，被钉在地上任凭鲜血流干，已经丧失力气的四肢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次站起。
　　他终于见识到了角斗场王者的含金量。
　　眼见手下的少年终于冷静下来，江燃缓缓吐出一口气，揉了揉自己被重重击打过的腰部，然后慢慢站起身，向还趴在地上的天灾星伸出手。
　　天灾星没有抓住他的手，也没有自己站起来，只是依然赖在地上，双臂环绕着自己的脸庞，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眼见对方已经完全陷入一片沮丧的情绪中，江燃沉思片刻，决定还是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甜枣。
　　他单膝跪在旁边，依然执拗地向对方伸出一只手：“我们虽然道路不同，甚至曾在战场上刀锋相见，但在此时此刻，我只是想说——”
　　“你和我，在这颗星球上……都并非孤立无援。”
　　昏暗的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许久之后，趴在地上的天灾星，才慢慢伸出一只手，搭在江燃的手上，借力站起身。
　　虽然站起来，但天灾星却依然不肯看向他，只是扭过头，有气无力道：“你所说的合作，我会考虑。”
　　他浑身滚满了尘土，原本耀眼的金发此刻黯淡无光，像是从一头黄金狮子变为一只垂头丧气的金毛败犬，只剩下一丝丝傲娇的嘴硬。
　　可江燃不在乎这些细节，只是临走前，随意向对方挥挥手：“那就，合作愉快！”
　　他捂着自己受伤的腰部，缓缓走出VIP休息室的大门。
　　守在附近的捕奴手，马上殷勤地凑过去。
　　他看到江燃的额头被汗水打湿、露在衣服外面的肢体处处淤青，顿时猥琐地挤了挤眼睛，不怀好意地调侃道：“看样子，里面的战况十分激烈。”
　　他的话音未落，屋内的天灾星，此时也扶着墙走出大门。
　　天灾星身上的伤痕淤青更甚十倍，甚至连路都走不了，只能扶着墙壁慢慢地挪，一边挪一边小声地倒抽冷气。
　　走了几步，他抬头看到等在门外的江燃，顿时眼前一亮。可当他撇到一旁的捕奴手时，脸上的表情顿时又转为嫌弃。
　　天灾星冲捕奴手挥挥手，厌恶道：“滚！”
　　而捕奴手则是发懵地望着一瘸一拐的贵客，一边唯唯诺诺地后退离开。
　　他知道室内的战况激烈，但这也……太激烈吧！


第35章 
　　周围有无数条想要阻拦他的臂膀, 但秦霜耀毫不在乎。
　　拨开所有挡在前面的人，他怒气冲冲地走入军部最高指挥官的办公司，狠狠一拳砸在桌面上。
　　“江燃少校前往D2567星球调查时失踪, 这么长时间杳无音信，军部在此期间却毫无作为！”他愤怒地嘶吼着, “我需要一个解释！”
　　办公桌后，魏豪上将皱紧眉头, 不情不愿地接待了他。
　　“秦上尉，请注意你的言行举止。你刚才的莽撞行为，已经严重违反军部的日常纪律。如果不是因为您父亲的身份, 即便是在和平时期, 你也会被送上军事法庭。”
　　秦霜耀冷笑：“如果有人要上军事法庭，那也轮不到我，应该是一群尸位素餐、碌碌无为的蛀虫！”
　　上将脸上的肌肉抖了抖，皮笑肉不笑：“我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愤世嫉俗的想法，但江燃少校去执行任务，却长时间与军部失联，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有渎职之责。”
　　“军部甚至无法判断, 他是否已经背离帝国、叛逃别处……”
　　“胡说！”
　　秦霜耀陡然起身，逼近桌后的上将：“你我都心知肚明, 究竟是谁单方面切断了联络, 致使在外作战的战士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
　　他那双灰色的眼眸已经布满血丝：“将军，别忘了——我也在皇室长大, 对于贵族之间这点见不得人的小把戏，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魏豪上将脸上虚伪的笑容淡下去，转为一种刻薄的讥讽：“原来您还记得自己是贵族中的一份子~”
　　“与江燃这种贱民出身的刺头混久了, 我还以为您早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们见不得光的小王子，您打算为了这点小事去找您的父亲吗？”
　　秦霜耀不再说话，只是重新坐下，阴沉地盯着对方。
　　他知道魏豪这人没什么真材实料，但对方身为皇室的远支后裔，又是太子魏逸尘的忠实拥趸，所以才坐到上将的位置。
　　但也因为对方是太子党的一员，所以对自己天然拥有敌意，这份敌意显然已经蔓延到自家舰长身上。
　　想到这里，他不禁咬紧牙关，手背青筋暴起，心底充满杀意。
　　大约是察觉到一丝杀气，魏豪瞬间又软了态度，转而安抚道：“我知道您只是年轻气盛，所以才做出这些少不更事的举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我们也不必拿到台面上。”
　　“只不过，在您为江燃少校打抱不平之前，我还是希望您先看完这段影像，再来为别人出头。”
　　面对面色冰冷的秦霜耀，他毫不在意，反而假笑着摁下按钮，将一段影像投射到两人之间：“这段录影可是军部从帝都的黑色市场里缴获来的证据。”
　　投射在半空中的虚拟影像，只能看出角斗场地的穹顶透出血色的星空。
　　一只体型庞大的虫族，涌动着六条触肢走出来，每一根触肢都锋利如剃刀。它的外壳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口器间滴落的酸性液体，将角斗场的合金地板腐蚀出一个坑洞。
　　一名半裸着上身的年轻人，手中持着一柄简单原始的合金长矛，脚步沉稳地走到虫族面前。
　　秦霜耀猛然站起身，瞪大双望着这段影像。
　　仅凭一个背影，他便已经认出此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舰长。
　　影像中，年轻人继续走向虫族。
　　那只庞大丑陋的虫子，陡然发出一声尖啸，六条触肢同时发力，向年轻人扑来，触肢末端闪烁着阴毒的寒光，似乎随时都能将对手撕成碎片。
　　年轻人并未惊慌，反而侧身翻滚，手中的合金长矛划过一道弧光，绕过坚硬的外壳，在虫族较为脆弱的侧腹留下一道尖锐的划痕，绿色的血液随即从伤口渗出。
　　影像中，角斗场的围观群众随即发出一阵欢呼，庆祝着年轻人矫健漂亮的身手。
　　可现实中的秦霜耀，却只觉得呼吸一窒，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耳膜中只剩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虫族似乎被激怒了，速度极快得掉头冲来。而年轻人则更加迅速地调整姿势，猛地向侧方跃起，手中矛尖顺势刺向虫族触肢的关节处。
　　虫族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向一旁倾斜，已然失去平衡。
　　而年轻人则乘胜追击，用合金长矛作为杠杆，将即将跌倒的虫族整个撬翻，骤然欺身上前，矛尖对准外壳下柔软的腹部，猛然刺下。
　　虫族痛极，六条触肢一通乱抓，尖锐的末端顿时在年轻人身上留下无数道血淋淋的伤口。
　　观战的秦霜耀心头一跳，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只能紧紧抓住身旁的扶手，指尖攥得发白。
　　可影像中的年轻人却丝毫不在意这些皮肉伤，他轻轻向后一跃，避开胡乱挥舞的触肢，转而逼近虫族的头部，狠狠将矛尖捅入虫族不断开合的口器中，猛然向前一送。
　　那只该死的虫子骤然浑身僵直，六条触肢抽搐着，终于重重地瘫软下来，再也不动了。
　　角斗场的观众们顿时爆发出如同雷鸣般的欢呼声，不断呐喊着“不死星”的名字。
　　而现实中观战的秦霜耀，也终于长舒一口气，脱力地跌坐在椅子上，额头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而那名以绝对实力拿下敌人的年轻人，此刻也终于转过身，露出那张所有人都熟悉至极的面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透过现实，遥遥与秦霜耀对视——
　　影像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秦霜耀从座椅上一跃而起，冲到魏豪上将面前，焦急道：“如影像中所示，江燃少校在D2567星球上的遭遇并不安全！我申请更多的支援，立即去营救我们的同袍……”
　　“秦上尉，事到如今您还不明白吗？”
　　魏豪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秦霜耀的申请，脸上露出一副极为讥讽的笑容：“这段影像说明了什么？”
　　“堂堂军部少校，却沦为血色星球的奴隶、一个卖命的角斗士，他不雅的战斗过程还被制作成影像，流落到各大星球的黑色市场上——即便江燃没有叛逃，他也不配成为帝国的英雄！”
　　“一个低贱的角斗士？这简直是出卖军人的尊严，玷污帝国的形象！他只配被钉在耻辱柱上！”
　　秦霜耀陡然安静下来，只是沉默地盯着眼前的上将，沙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问：“你、说、什、么？”
　　他的指尖颤动，抑制不住地摸向自己腰侧——真好，自己的枪匣里有一支枪。
　　他握紧枪柄，冰冷地凝视对方：“你再说一遍。”
　　魏豪望着他发红的眼睛，顿时觉得心脏一抽，语气马上软下来：“秦上尉，你、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军部的最高指挥官，你、你不能乱来……”
　　秦霜耀不语，只是将腰间枪匣一点点推开——
　　“报告上将！”
　　就在气氛已经降到冰点时，一名通讯员突然急匆匆地跑入办公室，撞破了现场一触即发的氛围。
　　魏豪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腿软地摊坐在办公桌后面，大口喘着气，手指颤抖着指向通讯员：“什、什么事？”
　　通讯员弯下腰，奉上加密录影装置：“这是黑市上最新传来的一段影像。”
　　“D2567星球出事了！”
　　……
　　D2567——血色星球。
　　江燃又一次站在自己熟悉的角斗场中心，而在他对面，站着一名同样伤痕累累的战士。
　　战士的身躯高大苍老，身上只披着简单的皮甲，手中拿着两柄并不锋利的短剑。
　　可他的眼睛却机敏明亮，经历过无数风浪的脸庞削瘦而精神，手臂上爬满深深浅浅的伤疤。
　　这位老战士与江燃一样，也是一名身经百战的角斗士，是上一任的闪耀巨星。
　　只要打倒这名对手，江燃就能延续自己的不败神话，踩着所有踏脚石，彻底成为角斗场的无冕之王。
　　这场棋逢对手的战斗，吸引了血色星球大多数人的目光。
　　此刻，无数高层就坐在观众贵宾席上，等待败者的鲜血满足自己猎奇的胃口。
　　甚至连角斗场的主人——在血色星球上举足轻重的奴隶主，此时也饶有兴致地坐在角斗场的最高处，居高临下地等着冠军的诞生。
　　江燃抬头看向最高处。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名奴隶主究竟是什么模样，只能大概看到一个肥胖臃肿的身影，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守卫护在周围，警惕地注视着场中的一举一动。
　　还有一点灿烂的金色，就坐在那臃肿轮廓的旁边。
　　于是他微笑起来，向自己的对手走去。
　　围观的群众开始欢呼，在震耳欲聋的嘈杂声中，苍老的战士无声叹息，缓缓举起两把短剑，率先进攻。
　　江燃依然拿着自己惯用的合金长矛，格挡住短剑的攻击。金属相撞的响动震得他手臂发麻，对方的剑锋却接二连三地刺来，短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如此迅捷的攻击，不愧是前任角斗场上的巨星。
　　他在心中暗暗赞叹，手中长矛也不断向前突刺。老战士且战且退，脚下步伐逐渐凌乱虚浮，握剑的手背青筋跳动，眼神也越发复杂。
　　两人你来我往地相互攻击，虽未受伤，但武器相击的火星却四处迸溅，显得格外激烈。
　　而角斗场上的的欢呼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
　　可奴隶主却有些不满：“这两个明明都是顶尖的角斗士，打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见血？”
　　他扭过头，向身边邀请来的贵客抱怨道：“您想必看得也不尽兴吧？”
　　坐在一旁的天灾星紧紧盯着角斗场，闻言只是冷漠地扯了扯嘴角，并不答话。
　　就在二人说话时，角斗场上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老战士终究已经年迈，在年轻人连续不断的进攻下，终于艰难地后退，踉踉跄跄地败下阵来，半跪在地喘息着，两把短剑就落在手边。
　　胜负似乎已见分晓。
　　但奴隶主心中的不满此刻已经达到顶点。
　　他命令手下，将自己乘坐的浮空豪奢包厢下降，落在能看得更清楚的半空，不满地冲下方嚷嚷：“这就结束了？观众们都还没尽兴！”
　　他用肥硕的手掌指向落败的战士，对江燃发出刺耳的命令：“杀了他，我要看到鲜血——”
　　江燃并未遵循他的命令，只是平静地抬头看向他，一步步来到他的下方。
　　莫名的，奴隶主心头突然涌出一阵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他就看到原本已经倒下的老战士，竟然握着两把短剑，再次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而江燃手握长矛，在万众瞩目之下，将矛尖遥遥指向他。


第36章 
　　没有丝毫犹豫, 长矛脱手而出，金色的矛尖直奔奴隶主的心脏而来。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周围的护卫甚至连防护罩都没来得及开启, 那点金色的光芒已然到来。
　　奴隶主茫然地后退一步，尖锐的长矛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他, 将他死死钉在自己奢华的座椅上。
　　观众们似乎还不明白急转直下的情况，角斗场上一片鸦雀无声。
　　直到奴隶主胸口的鲜血慢慢滴落, 他不由自主地惨叫起来，周围的守卫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纷纷涌过来。
　　“快来保护主人！”
　　“杀掉那个忤逆犯上的奴隶！”
　　“医疗…医疗人员在哪儿……”
　　他们乱糟糟地护在重伤的奴隶主身旁, 开启弧形的防护光罩, 扣动自己手中的武器，想要居高临下地隔空射杀场中的奴隶……
　　一柄金色的光刃，骤然穿透一名守卫的胸口。
　　倒霉的守卫怎么也想不到，攻击来自背后。
　　直到他死透的尸体翻滚着从高空坠落，重重砸在角斗场的合金地板上，看台上的围观群众顿时发出阵阵惊呼。
　　其余守卫大惊失色，刚要调转武器方向，却已经来不及。
　　红色激光密集如雨点, 瞬间便将那些忠心的守卫穿透成筛子。
　　天灾星拖着手中的金色光刃，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踏着包厢中泥泞的肉屑, 缓缓来到还未死去的奴隶主身前。
　　望着突然反水的合作盟友，奴隶主惊恐地瞪大双眼, 却因为伤势说不出话来，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
　　他费力地抬起一只手，勉强捉住天灾星的衣角, 拼尽全力表达出求饶的意图。
　　金发少年冷漠地垂下眼眸，看着自己那片被血污浸透的衣角。
　　“角斗场的统治者，多么富有且高贵的人！为何在死亡前，痛苦得与那些低贱的奴隶一般无二？”
　　他俯下身，凑到奴隶主耳边，一字一句道：“你只想与我达成交易，可你是否知道……”
　　“我最恨的就是这颗星球！”
　　天灾星脸上挂着讥讽的微笑，抬起头，有些厌恶地望着角斗场穹顶投射出的血色星空。
　　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
　　所以谁也不会清楚，眼前这个纵横星海的黄金狮子团首领，最早也不过是血色星球上一名女奴诞下的一个小奴隶。
　　直到母亲死亡后，年幼的小奴隶才在机缘巧合下，逃出这颗污秽肮脏的星球，开启属于自己的人生旅途。
　　身旁垂死的奴隶主，仍在发出令人厌恶的声响。
　　天灾星不再关注他，只是冷声道：“我很想将你的心脏掏出来，踩在脚底下……但现在，杀你的人还轮不到我。”
　　周围守卫的尸体，被他一具具从空中扔到角斗场上。
　　直到这时，看台上那些高高在上的观众才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互相推嚷尖叫着四处逃窜。
　　一时间，到处充满踩踏与混乱，角斗场几乎闹翻了天。
　　而场地中心那名年迈的老战士，已经再次拾起自己的武器，伤痕累累的手臂紧绷着举向天空，一双沧桑的眼睛深处涌动着愤恨。
　　他大声疾呼：“为了自由，追随不死星！”
　　“为了自由，追随不死星！追随不死星——”
　　角斗场内外，各个角落在同一时间响起呼喊声，此起彼伏的互相应和——星球各处的角斗士们，都在呼喊着心目中领袖的名字。
　　他们的声音嘶哑，他们的眼神坚定，他们的身躯伤痕累累，但他们心中却充满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
　　这股怒火已经被点燃，追随自由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角斗场的最高统治者虽然已经遭受重创，但四处残存的捕奴手们，依然在试图挽回局势，徒劳地维持着自己的地位。
　　之前亲手捕捉过江燃的捕奴手头领，此刻正带领自己手下的打手，缩在角斗场后台一处休息室内，一边用通讯器与外界联系，一边咒骂不休。
　　“那些该死的奴隶，哪儿来的胆子敢刺杀大老板……甚至还敢造反！快、快让外面调来重火力武器，把这些不知死活的低贱蝼蚁统统碾成肉泥……”
　　捕奴手嘴里骂骂咧咧，但回应他的只有通讯器里一阵阵嘈杂的“滋滋”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所有人之间的联络讯号全都被切断了。
　　捕奴手们面面相觑，脸上全都是一致的茫然心虚，还有抑制不住的惊惶。
　　而一道道身影悄然来到他们身后，曾经被压迫欺辱的角斗士们已经包围这里，此刻正提起自己手中的武器，沉默地走向这群奴隶主。
　　望着一双双充血的眼睛，捕奴手们开始了最后的抵抗。
　　“我是你们的主人，你们胆敢以下犯上……该死的卑贱奴隶，你们不怕事后被清算？不不不，我错了…我认错、我忏悔，你们自由了，饶了我…救命……”
　　伤痕累累的手臂举起染血的武器，没有怜悯，只有接连不断的惨叫，还有从门缝下缓缓渗出的污血。
　　这样的场景，同时发生在血色星球的各处。
　　在沈白青的技术操控下，各地武装势力之间的联系都已被切断。
　　此刻在这颗星球上，所有利益团体都成了茫然的无头苍蝇，被巧妙分割成一块块零散的烂泥。
　　但参与反抗的几方势力，联系通讯却丝毫没有被干扰。
　　闻弦歌站在流星舰的舷窗前，凝望着眼前的血色星球，静默无声。
　　他从遥远的C27星系赶来，带领着舰员们早已潜藏许久，只是执拗地等待着自家舰长的一个命令。
　　当血色星球上空的外轨道防空武器开始转动时，他也缓缓抬起手，听着通讯器里熟悉的声音。
　　“是时候了。”
　　他的手掌轻轻落下，流星舰的主控武器迅速充能预热，未等血色星球方面有所防备，一道炙热的热能光束便已悄无声息地落下，直击外轨道装置，瞬间将这颗星球的所有防空武器全部击毁。
　　闻弦歌远眺着星球表面迸发的烈焰火花，无声地勾起嘴角。
　　血色星球的灰河街道，这颗星球上最混乱穷困的区域之一，此刻也迎来几艘小巧的飞行舰艇。
　　舰艇上的驾驶员们咧着嘴角，身上带着星盗专有的不羁气质，正将舰上所带来的各式武器，全部分发给这里的居民。
　　伤病退役的角斗士、疾病缠身的穷苦人、被欺压已久的底层奴隶……每个人手上的武器，都刻印着黄金狮子团的标志。
　　这颗血污堆积的星球，仿佛在一瞬间，突然被重新点燃。
　　而在角斗场中，虽然骤然发生变故，但预先设置好的录影装置，此时依然按照编程运行中。
　　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已被记录在装置中，并被制作成投影，稍后就会被投入各个星球的黑色市场中。
　　在所有镜头的注视下，那间承载着奴隶主的豪奢浮空包厢，终于坠落，重重摔在江燃面前。
　　奴隶主被钉在他的豪华座椅上，虽然浑身鲜血，但依然没有死去。
　　江燃压低眉眼，一步一步缓慢向前走去，将自己的影子覆盖在奴隶主身上。
　　奴隶主肥硕的身躯颤抖，眼神无声哀求，喉间咯咯作响。
　　他毫不怜惜地拔出他胸口的长矛，再次高举，金色矛尖对准咽喉。
　　奴隶主的眼中只剩下一片绝望。
　　“以所有被压迫的奴隶的名义——”他的声音冰冷，“你被判处死刑。”
　　矛尖陡然落下，迸溅出一朵小小的血花。
　　所有镜头都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幕。
　　江燃转过身，来到角斗场中心，正面看向所有镜头。
　　他举起沾染血迹的长矛，吐出的话语坚定决然：
　　“帝国的同胞们，今天，我站在你们面前！今天，我杀死了一名奴隶主！”
　　“奴隶们互相残杀，而他却用我们的死亡来娱乐自己，用我们的生命来换取他的利益。”
　　“今天，罪人的鲜血已经流下。这不是为了复仇，这是为了自由！”
　　最终，他的眼神锐利，死死盯着镜头外的所有人。
　　“我会杀死帝国的敌人，我会砸烂所有枷锁，我会——带给你们自由！”
　　……
　　投影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军部内，秦霜耀直勾勾地盯着投影结束后的虚空，眼神怔然。
　　而魏豪上将则被惊得跌坐在椅子上，口中语无伦次：“江燃在血色星球上掀起了一场奴隶起义？这、这也太乱来了…军部明明只是命令他去清理当地的违法集团……”
　　“而且，他最后那段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奴隶主枷锁、自由什么的……哈、哈哈，江少校还真是年少轻狂，稍微有些得意忘形。”
　　他尴尬地笑起来，眼底深处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片心虚，额头已经渗出豆大的汗珠。
　　而秦霜耀终于回过神，眉梢下压，骤然一掌拍在桌面上。
　　他充满威胁性地低声怒吼：“江燃少校的一切心血，皆是为了灰雾帝国，为了保护帝国的人民。”
　　“他从未玷污过军人的荣耀！”
　　秦霜耀死死盯着如临大敌般的上将：
　　“为了你之前的出言不逊，道歉！”


第37章 
　　灰雾帝国首都, 一条狭窄的巷道内。
　　钱小亮与自己的朋友围坐在家中，虽然是大白天，但他们却将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 连一丝光都透不出。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眼前的投影所吸引。
　　漆黑的虚空勾勒出一道挺拔的身影, 年轻人的眼眸坚定，高举起染血的长矛, 直指镜头外的众人：“……罪人的鲜血已经流下，这不是为了复仇，这是为了自由！”
　　“我会杀死帝国的敌人, 我会砸烂所有枷锁, 我会带给你们自由！”
　　在他身后，是千万奴隶奋力呼喊的声音：“追随不死星——”
　　投影结束，镜头外的众人仍沉溺在恍惚中，久久不能回神。
　　有人晕晕乎乎地询问：“这是江燃少校……”
　　“是的！这绝对是江燃少校！”
　　作为死忠粉的钱小亮，立刻响亮坚定地回答。
　　“嘘！你小声点，这段录影是我从黑市上搞来的，嗓门这么亮堂，你可别把巡逻队招来。”
　　粉丝团们短暂地安静了片刻, 随后还是忍不住，轰然炸开了锅。
　　“难怪这么久不见少校的讯息, 原来是去做卧底了, 还领导了一场奴隶起义！”
　　“真不愧是江燃少校，哪怕是角斗士的装扮也是如此潇洒~你们看他战斗时的英姿, 看他投矛时的臂膀，那染血的伤口、清澈的眼眸，还有令人沉醉的声音~~”
　　“江燃少校解救了一整个星球的奴隶, 不愧是帝国平民的保护神！我长大后也要像他一样——”一名少年粉丝神往地说道。
　　随后，少年又有些疑惑：“既然少校已经掀起一场起义，身份应该不用再保密下去，为什么军部还在遮遮掩掩，没有公开这段录影？”
　　钱小亮思考片刻：“我听黑市上的人说，少校卧底的星球可是D2567！”
　　“什么，臭名昭著的血色星球？”
　　众人闻言，不禁一片哗然。
　　显然，这颗星球的危险程度人尽皆知。
　　“你们想，血色星球这么恐怖，光是一场奴隶起义肯定无法彻底铲除那些邪恶的奴隶主。”
　　钱小亮终于找到合理的理由，兴奋地手舞足蹈：“军部肯定准备了大队人马进行后续支援，等到合适的时机，里应外合，很快就能将所有盘根错节的势力一网打尽。”
　　粉丝们觉得在理，再次议论纷纷：“到了那时，军部肯定会将江燃少校的英雄事迹彻底公开。”
　　“拯救一整颗星球的平民，少校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不知道这次会得到什么嘉奖？”
　　“肯定会升职，说不定又能连升三级，成为少将！”
　　“干脆直接升为上将好了，反正现在军部的最高指挥官压根就是个酒囊饭袋。”
　　“解救血色星球后，那里一定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说不定陛下会直接钦定江燃少校，成为新的星球总督……”
　　粉丝们热烈地讨论着，丝毫不知道自己提起的帝国君主，此刻就在遥远的宫殿内，与他们看着同一段录影。
　　唯一不同的是，金碧辉煌的宫廷内，此时的气氛已经压抑到极点。
　　魏云洲高踞王座之上，手中摇晃着镶金水晶红酒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虚拟投影。
　　画面定格在江燃举起长矛的一瞬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燃烧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深沉的君王没有说话，只是从头将这段投影又看了一遍。
　　他合法的婚生子——灰雾帝国的王太子魏逸尘，此刻也恭敬地侍立在台阶下。
　　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魏逸尘根本不敢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只能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额头的冷汗簌簌而下。
　　当投影来到【……我会砸烂所有枷锁，我会带给你们自由！】这句话时，魏云洲重重地将酒杯放下。
　　“砰”的一声闷响，魏逸尘却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魏云洲撇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你在害怕什么？”
　　魏逸尘揣摩着父亲的心思，小心斟酌语句：“孩儿只是想不到，D2567星球上的势力猖獗到这种地步，竟然将整颗星球大部分的平民掳为奴隶…还好、还好有江燃少校力挽狂澜，为帝国的人民们带来希望……”
　　眼看父亲的脸色不虞，他又急忙小心翼翼地补救：“当然！江燃少校的一切行动，都是在皇家的引导中进行，一切为了帝国！一切为了君主的荣耀！”
　　看着自己没出息的长子，魏云洲的眉头紧锁，最终嗤笑一声：“为了君主的荣耀？”
　　他猛然站起身，猩红的披风在身后翻涌：“砸烂枷锁，砸烂谁的枷锁？杀死帝国的敌人，敌人又是指谁？”
　　“他要带给奴隶自由，眼中何处有关于我的荣耀？”
　　盛怒之下，君王手边的酒杯被打翻，红色的酒液溅在纯白的地毯上，像极了泼洒的鲜血。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很难见到他如此失态。
　　太子魏逸尘先是被惊了一下，随后一股抑制不住的窃喜涌上心头。
　　他刚才还在担心，江燃出了这么大的风头，肯定又会得到父亲的重视，而那个和江燃站在一起的私生子，也会随之得到父亲的青睐。
　　可现在看来，江燃如此过激的举动，反而触了父亲的霉头。
　　也是，对于一国之君而言，奴隶起义并不是什么值得嘉奖的事情。
　　“父皇息怒。”他凑近一步，奉承地开口，“不过是一颗小小的星球，不值得您生气。”
　　魏云洲深吸一口气，不耐烦看儿子这副不成器的样子，转身重新坐下，细细沉思。
　　他粗粝的手指重重敲击着王座扶手，若有所思：“查清楚一切，调查他在D2567星球上所有的举动，包括他接触过的所有人。”
　　“还有……”他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子一眼，“我不希望看到这段录影继续在平民中流传。”
　　魏逸尘忙不迭地俯身行礼：“孩儿明白。”
　　魏云洲懒懒地抬起手：“去吧！就这么点小事，别再办砸了，一再让我失望。”
　　听懂父亲话语里的敲打，魏逸尘后脊发凉，急忙连连点头：“遵命！”
　　眼见自己的废物儿子退下后，城府深沉的君王再次站起身，缓步走到宫殿的窗前。
　　帝都落日的余晖透过彩色玻璃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魏云洲凝望着自己脚下的帝国，眼神逐渐暗下来。
　　他的确想过，要好好培养那名年轻人，成为皇室手中的利刃……
　　算了，一把不听话的刀而已，废了就废了吧！
　　夕阳西下，皇室堡垒的阴影笼罩着整颗星球。
　　……
　　“你要有麻烦了。”
　　血色星球上，一片战乱后繁忙混乱的景象。
　　江燃正坐在一片废墟上，望着远处人们忙碌的身影。一抹灿烂的金色突然来到他身边，与他一同凝望西坠的残阳。
　　突然间，金发少年就这样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可江燃并未回头看他，只是低沉地“嗯”了一声。
　　没有得到自己预想中的回答，天灾星怔愣片刻，随即一下子炸毛：“你不信？”
　　他有些急切地看着江燃，语气中不免有几分焦躁：“别看你现在解救整个星球、立下大功一件，但等你回到帝都之后，那里的官场可不会欢迎你！”
　　“我太清楚那些贵族的德行了——皇室的人不会高兴听到你解放奴隶的消息，而军部那些老家伙则巴不得你这个平民出身的军官被踩死在底层。”
　　“到时等待你的，只有无休止的弹劾与攻讦！”
　　“所以呢？”江燃平静地微笑着，看向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天灾星深吸一口气，一脸郑重，试探性地向他伸出手：“我想说……跟我走吧！”
　　“扔掉那些注定会背叛你的政治动物，加入黄金狮子团，我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这里只有无尽的快乐与自由！”他的声音充满诱惑。
　　江燃低头看向少年向他送来的手掌，沉默片刻，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摇头。
　　天灾星着急了，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为什么？别告诉我你舍不得那些名利场，还是说你对那些迂腐的蠢货依然心存侥幸？”
　　“不，你错了。”
　　直到此刻，他依旧温和地告诉少年：“我从未对那些蛀虫怀有期待，我也知道他们迟早会背弃我。”
　　“但灰雾帝国的人民还在等着我，除非所有人民先抛弃我，否则我绝不背叛他们。”
　　听完他的话，天灾星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但抓住肩膀的那只手却越来越用力，几乎攥得他骨头生疼。
　　许久之后，少年突然冷笑一声：“随便你！”
　　接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望着天灾星几乎称得上仓皇逃离的背影，江燃不语，依然坐在原地，抬头凝望着头顶那片血红色的星空。
　　“喂，系统。”
　　他突然在脑海中敲了敲沉寂已久的系统。
　　果不其然，系统一如既往地继续装死，不肯发出一丝声音。
　　可江燃并不在意，只是微微勾起嘴角，自语道：“正如小说里写得那样，在我回去之后……”
　　“等待我的只有身败名裂。”


第38章 
　　血色星球起义的后续事情还未完全打理干净, 军部已经在不停召唤他。
　　催他回去的讯息一道比一道急促，帝都星甚至直接派遣一艘军舰来接他。
　　军舰上负责接待他的工作人员个个笑容拘谨，眼神中暗含着隐隐的不安。
　　局势如此蹊跷, 但江燃依旧将剩余事物交给流星舰上的其余舰员，自己坐上那艘来接他的军舰。
　　他甚至连自己的机甲都没有带走, 而是将希望号与流星舰一起留在了血色星球。
　　也许是他的错觉，那架白色的巨人安安静静地停驻在灰色机舱内, 但冰冷的金属深处，却爆发出一阵外人无法察觉的哀鸣。
　　面对希望号不断的电磁波动，江燃站在它身前, 沉默许久, 最终还是狠下心主动切断了两者之间的精神链接。
　　回归途中，他什么都没有带走，却唯独带走了舰内资历最浅的沈白。
　　一片死寂的宇宙航道上，一艘冷灰色的军舰一闪而逝。江燃站在舷窗前，默然注视着窗外熟悉的星空。
　　沈白同样安静地待在他身边，颇有几分乖巧的模样。
　　两人都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沈白才突然开口：“舰长, 你知道回去之后，自己会面临什么……对吧？”
　　“嗯。”
　　面对他的问询, 江燃淡淡地应了一声：“想必在那一边, 已经有人把关于我的把柄亲手送给了军部高层。”
　　“那……为什么还要乖乖回去？”沈白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
　　他的指尖抬起, 在冰冷的舷窗玻璃上，浅浅划了一道痕迹：“你知道以我的技术，只要稍稍动下手指, 顷刻间就能夺走这艘军舰的控制权。”
　　“到时候，无论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他的声音有点急切，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但江燃却只是转过头，深深凝视着他，探究的眼神如一柄刺人的利刃。
　　沈白本能地偏转目光，避开对方的视线。
　　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无限趋于沉寂时，江燃手腕上的通讯器突然嗡鸣响起，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这则通讯是闻弦歌打来的。
　　江燃低下头，看向通讯器投射出的画面，面色不由得有些复杂。
　　他这次离开时，与其他人都有道别，却在有意或无意间，偏偏漏掉最了解自己的发小。
　　也许是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陪伴自己一起长大的伙伴。
　　通讯器依然响得很急，江燃最终抬起手，选择拒绝这则通讯。
　　然后下一秒，通讯器再次响起，依然是同一个人打来的。
　　他再次拒绝。
　　安静片刻后，通讯器不依不饶地继续嗡鸣。
　　他盯着通讯器上“闻弦歌”的名字，沉默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抬起手，再一次点击【拒绝】。
　　一切都安静下来，接下来的路途中，通讯器没有再响。
　　……
　　他们进入帝都星时，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没有惊动星球上的平民。
　　这次的待遇，与他上次进入帝都时完全不同。
　　冷灰色的军舰缓缓降落在第一军用空港，金属制成的停机坪在恒星的光芒下泛着冷光，远处高耸的军部大楼直插云霄，仿佛自他离开以后，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两人起身，想要一起走下舰船，但随行的工作人员立刻伸手，将走在后面的沈白拦住。
　　“江燃少校，上级有命令……这、这是特意为您一个人举办的迎接仪式，您一个人下去就可以……”
　　工作人员期期艾艾地解释，脸上的表情十分心虚，眼神飘忽，几乎不敢直视他。
　　江燃的目光略过工作人员，只是沉默地审视着被拦下的沈白。
　　沈白则定定地看着他，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嘴巴，什么没有透漏。
　　他微微勾起嘴角，嗤笑一声，径直转身离开，只留给沈白一个逐渐消失的背影。
　　军舰舱门开启的瞬间，江燃便已察觉到异样。
　　周围的一切都太过安静，只剩下远处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空荡荡的一阵冷风吹过，带着几分逼人的寒意。
　　他抬起手，刚想拉扯一下自己的领口，原本空旷的巷口，突然从各处角落钻出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将他团团包围。
　　江燃随意瞄了一眼，发现这些士兵并未身着常见的军装，而是穿着一身黑色的特制作战服，胸前别着代表皇室的金色徽章，手中的热能武器已经上膛。
　　每一名士兵的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神情，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如临大敌。
　　他只是简单地迈步走下舷梯，无数充能的枪口便已经瞄准他，随时准备攻击。
　　“江燃少校，止步！”
　　一道得意洋洋的熟悉声音传来。
　　太子魏逸尘从士兵后方走出，他身上同样穿着笔挺的黑色军装，零零碎碎的勋章挂满胸膛，脸上挂着一种令人讨厌的公式化笑容。
　　“哦？”江燃停下脚步，双手自然垂在身侧，“太子殿下的迎接仪式还真特别。”
　　见他如此坦然，魏逸尘反倒有些紧张，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眼角不由地微微抽搐。
　　这位不成器的太子爷，大约是觉得自己的气势平白被压了一头，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地取出一叠纸质文件，“哗啦啦”地展开：
　　“江燃！根据军部的暗中调查，你涉嫌勾结星盗、泄露军事机密、背叛灰雾帝国，经由高层一致审批，你被正式逮捕！”
　　他的声音洪亮，但宣读时喉结却在不住滚动，显然是色厉内苒。
　　面对突如其来的逮捕，江燃并未慌张，好似早有预料。
　　他甚至眯起眼睛，微笑着反问：“太子殿下，就凭一张纸就要将我下狱？”
　　“罪人江燃，你不用抵赖！”魏逸尘深吸一口气，摆出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模样，“你的叛国行为，证据确凿。”
　　他从士兵手中接过投影装饰，调出一段全系影像。
　　画面中，首先出现一片瑰丽的红色星空，位置显然在血色星球上。
　　而帝国的头号通缉犯，天灾星正与他并肩而立，一同凝望着眼前硝烟四起的星球，那一头灿烂的金发格外惹眼。
　　远处，黄金狮子团的星盗们正驾驶着舰艇穿梭于巷道，忙着将武器散发给无数奴隶。
　　“与黄金狮子团的一群强盗勾勾搭搭，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魏逸尘上前一步，充满威胁地喧嚷：“而且，你竟然还敢与雷伊联邦暗中联络，在自己身边窝藏联邦的间谍！”
　　“雷伊联邦的间谍——你是指，沈白？又或者是，联邦的研究员沈白青？”
　　出人意料的是，江燃没有反驳，反而慢条斯理地说：“我猜，就连这些充作证据的录影，也是这名小间谍透漏给你们的？高层已经和雷伊联邦达成暗中的合作条件了？”
　　他似笑非笑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军舰。
　　藏身在军舰上的沈白青，依然未曾现身。
　　听到他的话，原本觉得成竹在胸的魏逸尘，不由地面色变了变。
　　他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咳咳！这么说，你全都承认了？”
　　“我当然承认。”不顾周围黑压压的枪口，江燃向他一步步逼近，“我只是好奇，促成这次逮捕行动的除了军部之外，我们亲爱的陛下是否也已经默许？”
　　“罪人！别以为你立下功劳就能为所欲为，竟然还敢攀咬到陛下身上！”
　　像是被戳中痛处，魏逸尘的嗓门瞬间大起来：“你背叛帝国，罪无可赦，陛下自然不会包庇你！来人，将他带走。”
　　仿佛在掩盖自己的心虚，他的嗓门很响亮，但呼吸却越发急促，额角已经紧张地渗出细密汗珠。
　　随即，便有两名士兵上前，有些畏惧地上前，双手微微颤抖着拿出一副镣铐。
　　江燃没有反抗，反而很配合地抬手，让那特制的金属环扣在手腕上，发出“咔哒”的清脆声响。
　　他一步步向押送的囚车走去，所到之处，全副武装的士兵皆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整支队伍仿若摩西分海一半，人潮纷纷退散，为他让出通路。
　　魏逸尘见到眼前这一幕，本就紧张的喘息声又急促了些，几乎恨得牙根发痒。
　　“太子殿下。”
　　在被押上装甲囚车前，江燃转过头，面色平静：“我希望帝国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魏逸尘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很快，这点怔愣便转为不安的焦躁：“带走！快带走！立即押送军部的监狱。”
　　在他的跳脚催促下，装甲车缓缓启动。
　　江燃动了动被束缚的手腕，透过眼前的防弹玻璃，看向远处军舰停泊的方向。
　　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舱门处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看清，很快又悄然消失在人群中，不见踪迹。
　　无声地叹息，他重新坐直身体，闭上眼睛。
　　他知道，一场即将席卷整个帝国的政治风暴，已经悄然到来。
　　“一切按照小说进行……这就是你想看到的？还是你万万也想不到的？”
　　他再次默默戳了戳沉默的系统。
　　什么都没有回应。


第39章 
　　电子监牢内四处都是刺眼的白光, 永远亮如白昼，几乎没有时间之分。
　　这里并非普通监狱，而是军部关押重刑犯与□□的特殊监牢。
　　牢房的四壁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高处悬停的球状监视器缓缓转动，摄像头好似一只永不疲倦的眼睛, 凝视着靠在墙边斜坐的囚徒。
　　自从进入监牢后，江燃便一直保持沉默不语的状态, 好似在等待什么。
　　偏偏在这时，之前一直装死不说话的系统，突然在囚徒脑中嗡鸣响起。
　　“滴——第四阶段剧情任务完成, 探测到新任务！”
　　“因与星盗勾结, 宿主身败名裂，最终被帝国当众处以死刑，死后的尸体成为联邦的实验材料。”
　　“最终任务完成奖励：脱离小说剧情，回归现实世界，永不返回。”
　　沉寂已久的系统，在发布最后的任务时，平滑的机械音里透露出几分恶毒的讥讽，它对于角色凄惨结局的幸灾乐祸似乎已经掩盖不住。
　　江燃一手托腮, 缓缓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盯向虚空某处, 无声冷笑。
　　“你好像有些不耐烦, 想要快点结束我的剧情？”他在脑海中好奇发问，“是因为我在不改变剧情大框架的前提下, 改变了自身角色的遭遇？”
　　“如你所说，原著里的角色不过是个被打脸、被欺辱的小炮灰，对于整部剧情无足轻重……你为什么如此针对他, 甚至投入如此多的关注？”
　　随着剧情的发展，他已经注意到，系统对这个角色本身有着某种病态般的厌恶，一再执着地想将小炮灰踩在脚底下，最好永世不得翻身。
　　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既非主角也非大反派，何必这么憎恨？
　　面对他的诘问，脑海中的系统似乎卡壳了一瞬，然后再次隐藏起来，不肯泄露任何信息。
　　它又开始装死。
　　眼见得不到回答，江燃也不在意，只是盘坐在角落，修长的手指轻轻在金属地面上描摹，默默盘算着之后的局势……
　　外面负责巡逻的守卫，在路过这间牢房时，透过电子屏障望向端坐的江燃，心下也不禁一阵惋惜。
　　“江燃少校之前还是战斗英雄，所有人都为他骄傲，怎么转眼就犯了叛国罪？”
　　一名看守小声对巡逻搭档嘀咕。
　　“就是，少校明明刚解救了一整个星球，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的搭档向四周扫了一眼，才继续小声嘟囔：“我觉得那些狗屁证据根本不是真的，就是上面那些大人物看不惯平民英雄屡建奇功，这才对少校下狠手。”
　　“唉，说到底都是高层之间的政治斗争，就是可惜了江燃少校……”
　　“也许陛下那边有什么误会，等调查清楚后就会斥责军部，然后把少校从牢里放出去。”
　　“兴许吧！反正都不是咱们这些小人物能搅合进去的……”
　　两名看守的声音伴随着脚步渐渐远去，在他们头顶上方，明亮的光线突然闪烁一下。
　　一道明亮的蓝光，从各种机械之间流过，一路流淌进牢房内悬挂着的球形监视器内。
　　那监视器仿佛一只眼睛，闪烁着眨了一下。随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
　　“舰长。”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燃连头也没抬，便已经猜到是谁：“沈白青。”
　　也就只能是他有这份技术，可以悄无声息地黑入帝国最高特殊监狱内。
　　事到如今，见他仍是如此冷漠，监视器内传来的声音停顿片刻，略有些支吾：“我很抱歉……”
　　“身在其位，各谋其事，你没什么可道歉的。”江燃干脆地打断他，“我将一个卧底留在自己身边，就应当承担当初选择的后果。”
　　监视器闪烁着的光芒明明明灭灭，流露出的声音已透露出几分颤抖：“舰长，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想离开这座监牢，离开背叛你的帝国……”
　　“如果你想劝我离开帝国，投入联邦的怀抱，大可不必。”他淡淡道，“我说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纵使帝国的皇室贵族背叛我，但人民们仍未放弃我，所以我绝不会率先抛弃他们。”
　　“反倒是你……”他终于抬起头，望向头顶的监视器，“既无法放弃对于联邦的责任，却又困于个人的情感，竟然如此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何必呢？”
　　监视器的光芒瞬间熄灭，许久之后，才重新亮起。
　　“我本以为，自己将职责履行得很好。”
　　沈白青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我本以为即便不能让你加入联邦，也能通过推波助澜，让帝国自己扼杀一名潜力无限的英雄！”
　　“可是我错了，你的死亡只会揭露帝国腐朽的罪行，成为平民心中的一杆旗帜，成为后来者的光辉理想……死亡不是结束，只是一切的开始。”
　　“可即便如此……”他的声音显露出几分挣扎，“我一旦想到死亡，为何还是如此痛苦？”
　　江燃定定地看着黯淡无光的监视器，微微歪了下头，想象着摄像头背后之人此时的表情。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如果你心中有愧，那就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
　　金碧辉煌的宫廷城墙外，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
　　在放出江燃叛国入狱的新闻后，帝都星无数平民自发汇聚到空旷的皇宫前，手中高举横幅，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江燃少校绝对是冤枉的，还请陛下明察！”
　　“军部高层是一群酒囊饭袋，血色星球的情况如此混乱，当时孤立无援的少校只能团结一切可用的力量……”
　　“江燃立下无数战功，解救无数生命，释放我们的平民英雄！”
　　“这都是贵族之间的倾轧争斗，打压帝国的英雄，陛下千万不要被这些弄臣蒙蔽……”
　　钱小亮作为江燃的死忠粉，绝对不相信军部放出的证据，当下更是冲在民众请愿的第一线。
　　他用投影装置，在空中投射出江燃战斗时的英勇画面，声嘶力竭地高声呼喊：
　　“大家看看吧！这就是为我们流血牺牲的英雄！这就是保卫帝国的英雄！他不该遭受污蔑，真正应该遭受牢狱之灾的，只有那些帝国的蛀虫！”
　　民众们的声浪，通过量子扩音器在空气中震荡，甚至连皇宫的防护罩都泛起涟漪。
　　效忠皇室的宫廷守卫们，紧张地抓住武器，拦在义愤填膺的平民面前，丝毫不敢松懈。
　　而在皇宫的最高观景台上，居高临下的君王脸色铁青地盯着下方汇聚的人群，手掌不知不觉地握紧栏杆，指尖用力到泛白。
　　太子魏逸尘此刻就待在他身后，脸色惨白，有些惊恐地盯着空中的投影。
　　投影中的江燃驾驶着希望号，白色的机甲巨人凌厉而杀意十足，金色的纹路流光溢彩，甚至在血腥的杀戮间带出一种神圣的气质，蓝色的护目镜死死盯着画面外的人。
　　魏逸尘无端觉得胆寒，就好像江燃正透过机甲在盯着自己一样。
　　他甚至觉得自己带队去逮捕江燃，是一步臭棋。
　　“父、父皇！”
　　他满头大汗，胆怯地请示自己的父亲：“眼下民众群情激奋，我们不如后退一步，先把那人给放、放……”
　　魏云洲陡然转身，死死盯着自己不成器的懦夫儿子，眼中布满血丝。
　　魏逸尘被父亲骇地连连后退，急忙汗流浃背地退到一边，再也不敢言语。
　　还不等魏云洲出言责罚，身旁又有侍卫急匆匆地跑来汇报——
　　他的另一个儿子秦霜耀，也要求释放江燃，甚至比外面那些平民更加激进，竟然一路从正门冲进皇宫，想要不经禀告直接面见君王。
　　好在，他最终还是被皇室守卫给摁住了。
　　听完汇报，魏云洲不禁长叹一口气，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合法的继承人胆小没出息，而有出息的私生子却跟他不是一条心……
　　“将那胡闹的小子关起来，如果他还敢继续反抗，就先卸掉一条胳膊半条腿，让他在医疗舱里躺上十天半个月再说。”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将侍卫差遣下去。
　　他再次来到观景台前，一双苍老的眼睛死死盯着半空中的投影，执着地与画面中的江燃对视。
　　魏云洲知道江燃很得民心，但没想到对方在平民间的声望竟然已经如此之高，甚至高到……让他忌惮的地步。
　　“我堂堂灰雾帝国的君王，岂会怕你……”这位虚伪的君主，正用微不可擦的声音喃喃自语。
　　目光逐渐下移到下方汇聚的民众，他望着越聚越多的人群，指尖微微颤动，但声音却越发狠厉：“……我岂会害怕你们？！”
　　一旁的魏逸尘似乎觉察到父亲声音深处的虚弱，但什么也不敢说。
　　周围一时安静下来。
　　良久，魏云洲才阴沉着脸，狠狠一挥手，向身边侍奉的官员颁布命令：
　　“江燃勾结星盗、投靠联邦，此等背叛帝国的行为，罪大恶极！因证据确凿，所以无需经由法庭审判，即刻剥夺一切军衔与荣誉。”
　　“皇室特批，明日宫廷广场前，公开处决叛徒，警示后人！”


第40章 
　　江燃并没有等来军事法庭的审判官, 反而等来重兵押解的舰艇。
　　他在特殊监牢中被直接提走。
　　特制镣铐紧紧扣住他的双腕，沉重的电子脚镣套在脚踝上，使他行动受限, 行走时踉踉跄跄，丝毫没有反抗的机会。
　　即便如此, 押送人员依然如临大敌，端着粒子步枪紧紧跟在他身后, 神色十分紧张，丝毫不敢松懈。
　　他们如此提心吊胆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皇宫前原本空旷的广场，此刻已经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填满。
　　现场已经用特制设备加以屏蔽, 可即便没法用投影与扩散器, 无数平民仍自发赶来，将整座广场层层围堵，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你们在谋害帝国的英雄，这是史上最难以启齿的暴行、暴行！”
　　“该死的贵族！该死的高层！你们为了一己私利故意打压江燃少校，你们这群吮吸底层血液的蛆虫！陛下为何不将你们一起处死？”
　　皇室专属的守卫们握紧武器，严阵以待地挡在民众身前，里三层外三层把守住刑场，试图维持现场秩序。
　　可即便如此, 人群中依然时不时迸发出一阵疾呼，无数激烈嘈杂的抗议响彻天际：
　　“丑恶的政治倾轧, 陛下不但没有阻止反而推波助澜, 我们之前竟然在他身上寄予希望…他和那些贵族们一样，都是一样的虚伪贪婪……”
　　之前一切笼罩在君王身上的滤镜, 仿佛都随着这场不公的处刑消散殆尽。
　　剥去那层英明神武的伪装，平民们这时才真正看清统治者真实丑陋的面容。
　　魏云洲立于高耸的观景台上，俯瞰着脚下蝼蚁般渺小的平民, 那一声声愤怒的咒骂自然也一起传入他耳中。
　　他的脸色铁青，阴冷的目光掠过下方人群，只用一双灰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押送犯人的舰艇。
　　这一切马上就会过去。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平民总是健忘的，等到煽动人心的罪魁死去，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自然会渐渐忘了他。
　　以后，在历史的记载中，他依然是那个英明优秀的仁君！
　　刑场上，舰艇慢慢落下。
　　舱门开启，江燃缓缓走出，身上的镣铐哗啦作响。
　　原本人声鼎沸的广场，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瞬间，竟然诡异地安静下来。
　　镣铐扣得太紧，早已磨破他的手腕。
　　鲜血顺着白皙的腕间缓缓流下，淌过黑色的镣铐，一点一滴落在死灰色的金属地面上。
　　人们望着他脚下走过的道路，望着那一片死气沉沉的灰色中，格外显眼的鲜红血痕，越发沉默起来。
　　但即便脚步沉重，江燃却依然挺直腰背，步伐缓慢、沉稳、坚定。
　　跟在身后的押送人员，原本想催促他走快些。
　　可话到嘴边，对方望着他挺拔的背影，顿时又闭紧嘴巴，迟迟不敢开口。
　　所有平民都在用一种奇异的、庄重的、压抑且悲愤的眼神，目送自己心中的英雄，缓缓走向死亡的终点。
　　人群中传来几声抽泣。
　　走到刑场的尽头，江燃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众人。
　　现场除了皇室专属的转播装置外，所有私人通讯都被屏蔽。高层只希望将他的死亡传播到银河各处，严厉警告任何怀揣野心的人。
　　江燃看向正前方的摄像头，慢慢举起双手上的镣铐。
　　“我的帝国同胞们……”他缓缓开口。
　　“今天，我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真相与谎言的对决。”
　　摄像头忠实地将他的话语转播出去。
　　皇宫内部的医疗室，被拘束在医疗舱里的秦霜耀，正双眼通红地盯着室内的投影屏幕，难以置信地看到画面中即将被处刑的舰长。
　　“砰、砰、砰！”
　　受伤的手脚无法移动，他只能拼命用头颅撞击医疗舱门，喉间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鲜血从他额间流下，与他一头热烈的红发混合在一起，难以辨别。
　　医护人员惊恐地跑来，七手八脚地将他摁住：“病人情绪激动，快！快上镇定剂！”
　　舱内很快灌入一股麻醉气体，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秦霜耀依然睁大双眼，茫然急切地望向那道身影……
　　画面内，演讲还在继续：“…他们不过是想用鲜血掩盖自己的罪行，用权力编织谎言，用恐惧统治人民，用我的沉默来换取自己的统治。”
　　帝都星的轨道防御警报突然响起。
　　数艘星盗舰船，诡异地出现在星球外围，正在一艘庞大主舰的带领下，不断冲击空中防线。
　　“怎么回事儿？这群星盗不要命了……等等！领头攻击的机甲是黄金狮子号？是黄金狮子团偷袭，快上报军部！”
　　负责防御的官员顿时慌作一团，生怕传说中的天灾星下一刻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即将行刑的广场上，江燃的声音依然响亮、清晰：
　　“你们见过每一颗被奴役的星球，见过每一个被践踏的生命。可你们是否知道，真正的背叛究竟是什么？”
　　皇宫高处，魏云洲听着下属们不断回禀的警报，再看向下方的囚徒，顿时感到一阵心情烦躁。
　　他将手中酒杯摔碎在地，恨恨地喊：“立刻处刑！不再要给他说话的时间！”
　　接收到君王的命令，负责行刑的刽子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忠诚地逼近囚徒，手中粒子枪上膛。
　　周围的人群顿时泛起一阵骚动，手无寸铁的民众蜂拥上前，试图冲击警戒线，却又被严阵以待的皇室守卫用武器重新逼回来。
　　混乱中，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一名皇室守卫不断惨叫着，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犹如被操纵的傀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调转枪口，突然向一脸茫然的同事开枪。
　　守卫们维持的警戒线立刻出现纰漏。
　　拥挤的人群中，一个谁也没注意到的小女孩看着慌乱的守卫们，嘴角得意地勾起。
　　她一只手继续操纵傀儡，另一只手拉开背包，取出一只可爱的兔子玩偶，丢到守卫中间。
　　“去吧，给他们点厉害瞧瞧！”她小声告诉自己的同伴。
　　于是在眨眼间，那只兔子玩偶突然被撕裂，从里面钻出一只狰狞怪异的机械虫甲，张牙舞爪地扑向毫不设防的守卫，尖锐的节肢瞬间撕裂一个人的胳膊。
　　“啊啊啊——”养尊处优的皇室守卫纷纷尖叫，疯狂向这只该死的虫子射击。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这片混乱中，一道人影趁机从警戒线冲出，一把夺过附近守卫的枪械，迅速向行刑台赶去。
　　他的双眼泛红，身上披着一件用以潜伏伪装的破衣，从头到脚风尘仆仆，原本一张斯文儒雅的面孔此刻被愤怒所扭曲……
　　但江燃依然一眼就能认出，他是自己的大副闻弦歌。
　　行刑台边的守卫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开枪阻止想要劫囚的凶徒。
　　闻弦歌毫不犹豫地开枪反击，以绝对不符合技术人员的矫健身手，瞬间穿透数名守卫的头颅。
　　这给江燃争取到了时间。
　　他看向摄像头，发出自己最后的声音：“也许，我的思想最终会被扼杀……但我的同胞们，你们的呐喊必将响彻星际，回荡在每一个被压迫的角落。”
　　“这是我的遗言，也是我最后的誓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人群的情绪也被感染，忍不住向警戒线冲去。
　　余下的皇室守卫也不再犹豫，狠厉地抬起枪口，转向暴\动的平民……
　　一场血腥的冲突，已经一触即发。
　　看到眼前这一幕，江燃忍不住轻叹一声，被扣住的双手移动，指尖轻轻拨弄着一枚不起眼的戒指。
　　仿佛早已预料这场冲突，所以这也是他暗中委托沈白青的最后一件事。
　　一阵强大的电磁脉冲自戒指装置发出，呈弧形向四周扩散。
　　所到之处，各种设备短暂地失去效果，天空中的摄像头纷纷掉落，而守卫们手中的粒子步枪也随之失效。
　　就连机械虫甲也扭曲着变回兔子，被小女孩装回背包里，两人一起再次遛进人群中躲藏起来。
　　尽管一切只是暂时的，但也的确阻止了冲动下的一场灾难。
　　闻弦歌手中的粒子枪也同样不能使用，但他显然并不打算收手。
　　孤身一人的青年丢掉手中枪械，撞开所有挡路的人，挣扎着向行刑台冲过来。
　　“江燃——”
　　他嘶吼着，距离咫尺之遥，拼命向台上的人伸出手。
　　他只想带对方回去。
　　但在越来越多守卫的阻挡下，他已经已经寸步难行的。
　　看向自己不顾一切的朋友，江燃难得沉默下来。
　　他的嘴唇嗫嚅，闻弦歌依稀从唇形分辨出一句话：“…离开这里，保护好我们当初的理想……”
　　“砰！”
　　骤然响起一声枪响。
　　所有人都惊讶地转头看去，只看到负责行刑的刽子手丢下粒子枪，手中拿着一柄不受脉冲影响老式机械枪，毅然对准囚犯的心脏，枪口正冒起些许白烟。
　　而一抹暗淡的猩红色，正慢慢濡湿江燃胸前的衣襟。
　　偌大的广场一时沉寂下来。
　　闻弦歌的动作定格，在他紧缩的瞳孔中，只能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失去所有的生机，缓慢向他所在的方向倒下。
　　他一时失声，脑海中一片空白。
　　而天空上方，一抹灿烂的金色正向这边赶来，如同破晓的阳光。
　　天灾星驾驶着黄金狮子号，终于单枪匹马冲破帝都星的轨道防御，伤痕累累地独自赶到广场上空，却终究来迟一步。
　　这名向来骄傲张扬的天才少年，此时盯着眼前的一切，嘴唇颤抖许久，才茫然地挤出一句：“不……”
　　“不！！”
　　回应他的，是广场中更多平民们的怒吼。
　　英雄就在自己眼前被迫害致死，如同一根导火索一般，帝国被压抑已久的人民再也无法忍受，不顾一切嘶吼着冲向行刑台。
　　暂时失去武器压制的守卫被迫卷入战斗，只能与愤怒的平民扭打成一团。
　　在无法言喻的混乱中，谁都没有注意到，行刑台旁一名不起眼的守卫已经悄悄来到刽子手身旁。
　　此人猛然出手打晕行凶者，然后脱下自己用以伪装的制服，安静地蹲在倒下的江燃身旁，不发一言。
　　他只是将自己的制服，轻轻覆盖在尸首苍白的面容上，然后带走了他。


第41章 
　　被子弹穿透的感觉依然残留在心脏, 江燃猛然睁开眼睛。
　　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
　　他身处昏暗狭小的出租屋里，唯一的书桌上堆满稿纸，笔记本电脑的电源指示灯正微弱地闪烁。
　　头脑昏昏沉沉, 他疲倦地坐起身，将脸埋在双掌间, 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间沉寂已久的房间内，骤然响起一阵沉闷的、连绵不绝的喑哑笑声。
　　笑声渐歇, 江燃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泪，习惯性用凌厉的视线扫视四周。
　　他回来了，这里就是他在现实生活中租住的房间…他终于脱离虚假的小说, 成功回归真实的世界……
　　看来系统真的再也忍受不了, 只能将他踢出剧情。
　　床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江燃摸索着拿起，屏幕上是编辑发来的一条短信：
　　【这几天联系不上你，只能给你留言。你的小说《孤独者》已经通过最终审核，请在本周内亲身前往出版社签约。】
　　短信的时间是三天前。
　　望着这条信息，江燃的眉心微皱。
　　在被拉入小说剧情前，他本身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作者。
　　他耗时许久的心血之作，因为风格问题已经被退稿多次。但没想到这次刚刚回归现实, 马上就可以签约出版。
　　“系统，难道是你搞的鬼？”
　　他自言自语地询问。
　　脑海中只余下一片死寂, 阴魂不散的系统貌似真的已经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 手机再次震动一下，他又收到一条信息。
　　【恭喜你成功签约, 这几天你去哪儿了？还有，今晚有空吗？我想来看看你，顺便一起吃个饭。】
　　看清是谁发来的短信后, 江燃的心跳突然加快。
　　是平日里很照顾自己，自己也对其颇有好感的学长，闻佚。
　　闻佚也是一名作家，却比自己更有才华，早已出版过多部小说，作品也经常出现在畅销榜头部位置。
　　此时自己的枕头下，还珍藏着学长的上一部作品——《灰色帝国》。
　　江燃兴奋地将小说封皮翻开，轻轻摩挲着装帧精美的书页上属于作者的签名。
　　当初自己也是受到闻佚学长的影响，才毅然走上写作之路……
　　他的手指突然顿住，茫然地盯着闻佚的签名——
　　自己是如此容易受到他者影响的人吗？
　　而且，自己何时有的好感对象？
　　他盯着扉页上龙飞凤舞的字迹，若有所思地停顿片刻，再次拿出手机。
　　苍白的指尖落下，他回复道：
　　“好。”
　　……
　　两人吃饭的地点约在一栋餐厅的最高层，从那里可以看到整座城市的夜景。
　　本来像江燃这种失意的小作家，是不可能拥有踏入这里的资格，但多亏闻佚学长是这家餐厅的VIP，才临时预订到席位。
　　餐厅很有格调地调暗灯光，在桌面上点燃烛台，烛火微微摇曳，在周围镀上一层暧\昧的昏黄。
　　附近有三三两两的食客，优雅的服务生端着餐盘在桌间穿梭，一切都显得真实正常。
　　许久未见的学长就坐在对面，身上穿着灰色的长风衣，零散的碎发垂落额前，一双墨色眼瞳温柔又专注地看向他。
　　气氛酝酿得恰到好处。
　　但江燃却走神了。
　　他转头瞟向身旁的落地窗，却只能在玻璃的反射中，模糊地看到一个神色憔悴的年轻人，眼下有明显的青黑色，是连续熬夜所留下的痕迹。
　　就像一个落魄小作家本身该有的样子。
　　“恭喜你的《孤身一人》终于出版，我很喜欢你书里的剧情。”
　　闻佚学长恰在此时开口说话，将他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来。
　　“是《孤独者》。”江燃强调道，“以及，谢谢你的欣赏。”
　　面对他的认真，对方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觉得都差不多。”
　　看到对方轻浮的动作，他不禁微微皱眉。
　　闻佚再次抿下一口红酒，主动向他靠近，墨色的眼底被烛光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这段时间你一直埋头写书，我很担心你会沉迷于虚幻的精神寄托，从而忘记现实生活的美好。”
　　对方的话语似乎意有所指。
　　“现在你的小说已经出版，成功实现了自己当初的理想。而我们今晚的相聚，也不禁让我想起当初大学时你我一起共度的时光。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间我们都已经……”
　　对方还在絮絮叨叨怀念着过去，却没发现在一片昏暗中，江燃的双眸已然越发深沉隐晦。
　　他沉默地打量着闻佚。
　　这位学长为了今晚的约会，显然精心打扮了一番。他的一举一动都试图向大学时的青涩靠拢，仿佛想唤醒约会对象心中最美好的回忆。
　　不止是名字熟悉，甚至在烛光下的某种角度望去，他那副俊雅的模样竟然和闻弦歌有几分相似。
　　只可惜，自己的大副绝对不会流露出如此自以为是的神情。
　　轻浮，且愚蠢。
　　“……希望你记住，生活中还有永远担心你的人，所以万万不可沉溺于小说，也记挂着我一点，好吗？”
　　陈述到情深处，闻佚甚至主动伸出手，想要握住江燃的手掌。
　　江燃瞬间收回手，转而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说：“学长，您的上一本大作我已经拜读。”
　　眼见自己的意图落空，闻佚不禁停顿片刻，随后若无其事地将手缩回，微笑看向对方：“哦，是我的得意之作《灰色帝国》，上面还有我的签名，没想到你还留着这本书。”
　　“如果你喜欢的话，等我下一本小说出版……”他滔滔不绝地卖弄。
　　“真奇怪，这本小说的剧情竟让我感到似曾相识，仿佛我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如果我没有改变剧情的话。”
　　他突然将书本丢在餐桌上，冷笑：“里面有个倒霉蛋的名字还真是和我一模一样。”
　　闻佚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周围的环境也仿佛随着他一起凝固。
　　“一个不起眼的小炮灰而已…应、应该是你看错……你听我说！”他像只受惊的蚂蚱般跳起，惊慌失措地解释道。
　　我还没有提起究竟是哪个角色……”看他的反应，江燃若有所思，“你确实对一切都心知肚明。”
　　刚才装出来的潇洒儒雅瞬间破碎，闻佚只能心虚无力地辩解道：“那都是假的、假的…懂吗？只有我们的现实生活才是真实的，你不能陷入虚拟中无法自拔……”
　　他笑盈盈地盯着对方：“你别紧张，这一切都不怪你。”
　　得到他的宽容，闻佚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颤巍巍地重新坐回餐桌，开口道：“你……”
　　江燃猛然站起，抓起旁边的椅子，凶狠地砸向对方头颅。
　　这个模仿闻弦歌的冒牌货，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求，便已经瘫软地跌倒在地。
　　“毕竟，我怎么能责怪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他冷眼看向地面，语气漠然。
　　布置温馨的餐桌被掀翻，餐盘粉碎，周围所有人都在惊声尖叫。
　　冒牌货头破血流地趴在地上，黏腻的鲜血不断从他身下流淌，打湿了一旁翻开的书页。
　　濒死之人有气无力地喃喃道：“你、你这个疯子……”
　　“你这个疯子！”
　　系统尖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脑海中，不复之前的平静，反而在疯狂地诅咒谩骂：“你把一切都毁了！”
　　原来它从不曾消失，只是沉寂蛰伏起来，伪装成已经离开的模样。
　　任凭系统在自己的大脑中嘶吼，江燃不为所动地提起椅子，继续向冒牌货的头颅砸下。
　　更多鲜血流出，《灰色帝国》浸泡在一汩血泊中，被鲜血浸染的文字逐渐扭曲、改变、消失，一行行从未出现过的新剧情开始浮现。
　　冒牌货不再动弹，已经没了生命气息。
　　系统尖叫的声音更大，几乎濒临崩溃：“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想回到现实，我已经照做了。你在现实中什么都有，工作、前途、梦想、友情、爱情……未来美好的生活唾手可得，你为什么不留下来？”
　　餐厅内一片混乱，而江燃盯着地面上的血渍，墨色的眼睛下垂，语气越发执着：“因为这都不是真的。”
　　他无法容忍自己永远活在虚假中，所以坚持要回到现实生活。
　　但系统却给了他一个虚假的现实，以及被操纵篡改过的记忆。
　　现在，他不得不思考背后的真相究竟为何。
　　脑海中的系统还在尖利地叫嚷，但声音却逐渐瓦解，仿佛随着江燃此刻的醒悟，它已经破碎成一片无法链接的文字。
　　江燃不再关注地上的尸体，他抓起手中染血的椅子，用尽全力砸向旁边的落地窗。
　　玻璃破碎的声音没有他想象中的清脆，窗外的夜风也没有吹拂进来，外面的城市风景仿佛一张打印在纸上的劣质画面，轻轻一戳就破。
　　所有的碎片被剥离后，窗外就只剩下一片虚无的黑暗，仿佛宇宙深处的黑洞，不知通向何处。
　　江燃冷笑一声，在自己脑海里给崩溃的系统比一个中指，然后抓起地上那本被鲜血浸透的小说。
　　他闭上眼睛，纵身跃入那片未知的虚无中。
　　……
　　“滴、滴、滴——”
　　他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中，还没等睁开眼睛，耳边便传来连续不断的警报声，尖锐得仿佛无数根细针扎进太阳穴里。
　　“病人生命特征出现波动，请及时查探。”
　　“病人心跳频率不稳……”
　　“病人的呼吸频率加快……”
　　“警告、警告！病人即将出现意识清醒迹象！”
　　在一片混乱嘈杂声中，他吃力地睁开眼皮，盯着眼前一片令人目眩的刺眼白光。
　　有人凑上前，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江燃眯了眯眼睛，发现这个人的脸隐藏在防护面罩后，他只能看见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轮廓。


第42章 
　　视线中的脸庞逐渐向他靠近, 虽然戴着防护面罩，但熟悉的眉眼已经愈发清晰。
　　江燃已经认出那人的眼睛。
　　他微微张口，刚想喊出对方的名字, 但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本该支离破碎的系统，此时却仿佛一团无法凝聚的稀碎文字, 在他脑海深处拼命翻涌，四处留下模糊的墨迹。
　　像是垂死前的挣扎, 又仿佛不甘心的祈求。
　　系统的声音也似乎已经化为某种不可言喻的东西，到处散发着杂乱无序的嘈杂声。
　　它似乎想要传递某种信息，但江燃的大脑却要被对方闹腾地溶解掉。
　　在一阵阵刺痛下, 他已无暇关注眼前人。
　　他的一双瞳孔瞬间涣散, 江燃将所有注意力重新唤回脑海深处，试图阻止那潮水般沸腾的系统，护住自己本身的意志。
　　在被搅成一团乱麻的精神世界中，身为罪魁祸首的系统，却早已成了一地碎纸，此刻正蠕动着爬到他脚边，艰难地发出残缺的机械音：
　　“警告、滋滋警告……程序混乱，剧情无法继续…滋、小说结束……”
　　江燃的精神体凌空漂浮在脑海中, 漠然地俯视着烂泥般的系统。
　　系统还在蠕动：“滋滋、认输…投降，求救……世界即将崩溃, 到处都是混乱, 请求修补……”
　　直到这时，他才施舍般抬起手, 用自己的精神力将这团碎纸片收集起来，随着自己的心意揉捏成形。
　　此时的系统就像是一团被揉皱的废纸。
　　虽然它被包裹得像进监狱一样，但也终于能发出一阵顺畅的机械声。
　　“宿主饶命…不, 救命！我认输，我投降，我愿意坦白一切。”
　　久违的，系统的声音终于再次染上激烈的情绪。
　　江燃冷眼旁观，稍微勾下手指，就将这团破纸拢在自己掌心。
　　与轻柔的手上动作相比，他的声音却格外冷漠：“说。”
　　被彻底制服的系统，已经极为虚弱：“这本小说没有、没有后续了。”
　　一切剧情到此戛然而止，世界后来会走向何处，就连系统自己也不知道。
　　但它身为系统本身，又是因这本小说的世界而生，所以本能地想要延续剧情。
　　小说的主角和反派各有作用，它不敢动这些有关世界的重要角色，所以只能从一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身上动脑筋。
　　于是，它拉来一个宿主作为外援，开始使劲儿折腾剧情里的一个小炮灰。
　　只可惜，作为炮灰而生的江燃，却硬生生将系统预想中的剧情完全改写，彻底扭曲得不成样子。
　　它眼看一切脱离掌控，不禁恼羞成怒，干脆气急败坏地将宿主踢出这个世界。
　　“可是我做不到……”
　　系统低眉臊眼道：“你已经在这个世界留下属于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我再也无法将你的痕迹改写，甚至没办法将你与这个世界分割。”
　　“就算我把你隔离在虚假的片段中，这个世界却在失去你后，无法阻挡地逐步滑向混乱与崩溃的深渊……那些重要角色简直都疯了！”
　　说到这里，系统的声音中竟然带有几分绝望：“我可以为你无偿提供一切服务，彻底服从你的命令，解答你所有的疑惑……如果、如果你能继续书写这本小说的话。”
　　他颓丧又无力地祈求着，再也没有之前趾高气昂的架势。
　　江燃凝视着掌心中瑟瑟发抖的小纸团。
　　虽然对方表现的很可怜，但在他内心深处，却总持有一丝不信任的怀疑。
　　系统真的已经说明所有真相了吗？
　　世界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谁也无法发现的蹊跷？
　　就在他沉思时，还没来得及答复系统，耳畔却传来一声比一声焦急的呼唤：
　　“醒醒，快醒醒，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
　　沈白青望着刚刚苏醒的江燃，还未生出多余的情绪，却见对方眼神涣散，再次陷入无知无觉的茫然中。
　　他瞬间慌了神。
　　不顾实验室的规定，他立刻终止所有仪器运转，轻手轻脚地将江燃身上的束缚带解下，将整个人揽在自己臂弯里。
　　但江燃的身体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脸色愈发苍白，就连呼吸也逐渐微弱下来。
　　沈白青的一颗心也随之跌入谷底。
　　五年了，已经整整五年。
　　他独立投资了这座研究所，顶住了联邦内部施加的压力，向这项实验投入了数不尽的精力与资源。
　　在这间与世隔绝的实验室里，他日日夜夜守着一具冰冷的尸身，被外界嘲笑成一个科研疯子，就只是为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今天，他的舰长短暂地恢复了片刻的自我意识，已经是意外之喜。
　　不幸的是，这点一丝喜悦转瞬即逝。
　　这位从不信神的科研工作者，在此时此刻，竟然也忍不住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会有奇迹降临。
　　但最终，沈白青也只是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捧起江燃苍白的脸庞，茫然绝望地呢喃：“舰长……”
　　但在他发颤的呼唤声中，江燃的呼吸节奏竟然逐渐平缓。
　　那双原本涣散的眼瞳重新聚焦，正用一种平和又安静的目光，专注地看向他。
　　奇迹真的降临了。
　　一时间，沈白青几乎不敢呼吸。
　　二人四目相望，他几乎要沉溺在那双平静的眼眸中。
　　舰长的眼睛一如既往，如幽深的湖面般清澈，其中没有怨恨，也没有责怪，就仿佛……仿佛他的背叛从未存在过一样。
　　沈白青几乎要露出幸福的微笑。
　　“你是谁？”
　　下一刻，他听见怀中人如此问道。
　　他刚刚提起的嘴角，顿时僵硬在脸上。
　　“你…不认得我？”他难以置信地询问。
　　随后，他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慌张：“不，我是想说…你还记得我吗……亦或者，你还存在多少记忆？”
　　沈白青知道，有关死者复生的实验有多么违背生物常理、忤逆自然法则，所以他从未怀揣侥幸心理。
　　他根本不敢保证，复活后的舰长究竟会变成什么样，更不知道对方是否仍保持原来的自我……
　　也许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他忐忑不安地盯着江燃，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反应，严肃的就像是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
　　“所以，你究竟是谁？”江燃低下头，打量着自己插满管线的手掌，“我又是谁？”
　　审判的锤子终于落下，击碎他脆弱的希望。
　　沈白青的眼瞳颤动，脸上的表情在阴晴不定间来回变换，嘴唇嗫嚅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是这座研究所的主人，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研究对象。”
　　最终，他只是如此说道。


第43章 
　　他看到重获新生之人从自己怀中起身, 清亮的眼眸四下打量着冰冷的实验室，带着一种初生时孩童般的好奇。
　　“这里是哪里？”
　　江燃的声音充满纯粹的求知欲：“我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成为你的研究对象？”
　　沈白青抿了一下嘴角，瞬间收敛起刚才过于外露的情绪, 仿佛又恢复成往日那个理性的科研工作者。
　　他尽量自然地回答：“这里是雷伊联邦的独立研究所。”
　　“你没有身份，你只是从实验室里诞生的, 就像……”他的声音停顿片刻，“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你也是从实验室里诞生的？”江燃扬起清澈的双眸, 看向他，“所以我们都没有过去吗？”
　　在如此纯粹的注视下，沈白青感觉自己的喉头发紧：“……是的, 你是实验品002号。”
　　于是, 新鲜出炉的002号，又将探索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试验台，盯着那堆散乱的束缚带：“成为实验对象要被整天绑起来吗？我不能随意走动？”
　　“不！当然不需要这样……”
　　沈白青急忙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冰冷的试验台挡在身后：“这只是一些医疗用具，在你未苏醒时使用。既然你已经睁开眼睛，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么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他以一种从未想过的声音轻声哄诱，仿佛害怕惊吓到眼前重获新生的人。
　　于是, 对方又将好奇的目光投向紧闭的实验室大门：“外面的世界有什么？”
　　“我为什么待在这里，是被关起来了吗？”
　　面对连续不断的疑问, 沈白青缓缓吐出一口气, 抓住对方冰凉的手掌：“这一些都只是暂时的。”
　　“你需要在这座实验室里休息，直到我彻底确定你的身体健康, 然后你就可以接触到外面的新世界。”
　　他牢牢握住对方的手，颤抖着微微用力，仿佛在许下一个承诺：“你是自由的！”
　　江燃的视线下移, 落在两人纠缠紧握的双手上，眼底深处流露出一丝疑惑。
　　那不解的眼神仿佛一阵电流，沈白青如触电般立刻放手。
　　“你先在那边的床铺上好好休息，我之后再回来看你。”他的眼神飘忽，嗓音喑哑，大踏步地转身离开。
　　江燃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实验室的大门再次关闭。
　　现在，整间实验室里只剩他孤身一人。
　　他不动声色地瞥向实验室上方的角落，眼眸微微暗沉，脸上伪装出的天真懵懂一扫而空。
　　角落里悬浮着一个球形监视器。
　　对方时时刻刻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为了避免被发现，他只能收回目光，自顾自来到实验室另外一边的卧铺前。
　　这张床铺简朴、冷硬，纯白的床单上没有丝毫装饰纹路，却还带着些许余温。
　　显然，沈白青日常就是在这里下榻休息，平静地度过每分每秒。
　　成天泡在实验室里，陪着一具冰冷的尸体生活，还真是个稀奇的科研怪人。
　　江燃在心底嗤笑一声，然后主动躺在床铺上，好似被刚才的交流掏空精力般，满脸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对现在的世界一无所知，在一切情势都还不明朗的情况下，自己只能假装失忆，顺便诈一下沈白青。
　　可没想到，这个疯狂科学家竟然真的就坡下驴，不但对自己隐瞒过去发生的一切，反而给自己安上一个实验室产物的身份。
　　真是个联邦混蛋！
　　他在闭目养神，眉心却微微蹙起。
　　自己不知道沈白青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只能在失忆的假象下与对方见招拆招，绝对不能在丧失主动权的前提下，暴露自己的真实情况。
　　一道无声地叹息，他紧接着敲了敲脑海中的系统。
　　“既然你愿意无条件服从，那现在就为我解释清楚，在我死后发生的一切。”
　　系统化身成的小纸团抖了抖，不敢忤逆他的话，立刻战战兢兢地调出所有资料：
　　【因为亲眼目睹你的死亡，黄金狮子团的首领天灾星，继续带领手下的星盗流窜于星海之间。】
　　【他的名声越来越响亮，针对灰雾帝国的攻击也越发频繁。】
　　【沈白青的卧底行为，诱使帝国毁灭了一个潜力无限的年轻将领，为雷伊联邦除去将来的心腹大患。】
　　【他凭借这份功劳，成功跻身联邦高层，已经爬到区域议员的位置，目前是下一任议长的热门人选。】
　　【而灰雾帝国这五年来，则是内外交困。】
　　【帝国的皇室与贵族们联手，冤杀了人民心目中的英雄。不仅令皇帝的个人声望大受打击，也使得民众们对于腐败的高层愈发不满。】
　　【在内部平民与外部联邦的双重压力下，灰雾帝国的政局也变得混乱不堪。】
　　【原本的储君皇太子彻底失宠，为了政治妥协，皇帝不得不将手中的权利逐步移交给自己优秀的私生子。】
　　【秦霜耀的军衔已经荣升为中将，在军部高层占有一席之地，正试图将无能的最高指挥官彻底赶下台。】
　　【你的副舰长闻弦歌，在你死后与帝国反目，带领手下舰员成立反抗军，致力于解放银河各处被压迫的平民与奴隶。】
　　【由你亲手解放的血色星球，和你曾经任职过的C27星系，也响应号召加入反抗的势力，与灰雾帝国彻底撕破脸皮。】
　　【帝国无力消灭这些反叛者，只能与之互相对峙。】
　　【现在，你的名字就是所有反抗军心中的精神领袖……】
　　听着系统婉婉道来的一切，江燃躺在床铺上，心中不由浮现出一丝物是人非的感慨。
　　他只在虚假现实中度过一天，但这里的时间已经来到五年后。
　　竟然错过了整整五年啊……
　　……
　　眼前的监控画面中，复苏后的舰长再次合拢双眼，躺在休息用的床铺上，脸上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疲惫，眉心处还挂着一抹抚不平的忧愁。
　　望着对方安然平静的睡颜，沈白青坐在监控室内，垂下眼眸，慢慢平复着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
　　那虚空中从未存在过的神灵，有朝一日竟然真的垂怜于他，将遗落之物重新送回自己身边。
　　可是失而复得之后，一切又该走向何处？
　　沈白青有些痛苦地闭上眼，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慢慢抓紧。
　　他该如何坦白自己过去的背叛？
　　他该怎么向舰长解释两人的身份，以及现在的关系？
　　舰长真的愿意从实验室中复生吗？是否会责怪他打搅了死者的安眠？
　　他们两人之后又该如何相处下去……
　　无数疑问堆积在心头，沈白青茫然地将手指插进一头凌乱的碎发中。
　　他甚至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才会如此固执地想要复活一个已死之人。
　　也许、也许失忆反倒是对彼此的一个解脱。
　　他再次看向监控画面，一双眼睛逐渐平静下来。
　　是的，这就是一个契机，让一切重新开始的方向……
　　就在他心绪杂乱之时，监控室内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红光警报。
　　手下科员们惊恐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沈议员，我们的研究所正在遭受攻击！”
　　“不要慌张，保持镇定。”
　　沈白青瞬间从沉郁的情绪中脱身，瞬间恢复平日里的冷静：“先勘测清楚，攻击我们的敌人是否同为联邦方面的势力？”
　　他如今的身份不同以往，是竞选下一任联邦议长的热门人选，其他竞争对手想要趁机将他除掉，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不，不是别的竞选人…攻击研究所的是一群星盗，也许他们是来打劫的……”科员的声音越发慌乱。
　　星盗？
　　沈白青的双眼微微睁大，几乎在瞬间就猜到敌人的身份——是那个该死的黄金狮子团！
　　果然，就在下一刻，一道突然插\入的通讯，打断了他与科员的对话。
　　他强压着怒火，打开这道不请自来的讯息投影，一张令他无比厌恶的金色身影，瞬间映入眼帘。
　　历经五年的时光，昔日的少年已经长大许多。
　　天灾星脸部的轮廓越发深刻，原本纤细的身姿如今高大挺拔，稚嫩的肩膀愈发宽阔有力，清亮的少年声线也变得低沉而充满磁性。
　　只有那一头灿烂的金发，依然如阳光般耀眼。
　　从未深交过的两人，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此时正隔着一道屏幕，彼此之间无声对峙。
　　沉默许久，已经长成青年的黄金狮子，终于按耐不住率先开口：“沈白青…尊贵的沈议员！你知道我来此的目的。”
　　提起“沈议员”的名称时，他的语气中充满讽刺。
　　沈白青的眼角微微抽搐，拒绝回答。
　　“我知道他在你这里。”
　　天灾星一步步逼近，一双暗蓝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压低的声音中充满威胁。
　　“当初在刑场上，我和另外一个人怎么也找不到尸体……我早该猜到，是你偷走了他！你这个贼、一个无耻的叛徒！”
　　“这五年里我一直在寻找，终于找到恰当的时机……”那双蓝眸仿佛压抑着风暴的海面，青年的语气中全然是痛苦，“你不配拥有他的尸体，把他还给我！”
　　伴随着一阵压抑的怒吼，天灾星的眼角无意间瞟过监控室的一个画面，一切愤怒戛然而止：“等等，那是……”
　　不好！
　　沈白青脸色阴沉，急忙关掉自己疏忽下的摄像头，可是已经晚了。
　　实验室的监控画面，全部被天灾星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第44章 
　　他死死盯着一旁的监控画面。
　　在摄像头的监视下, 那道熟悉的身影蜷缩在灰色的实验室中，周围皆是冰冷的器械，但他却沉沉入眠, 墨色发丝散落在洁白的床铺上，胸膛随着呼吸声缓缓起伏。
　　一个温热的、会呼吸的、活生生的江燃。
　　天灾星的瞳孔颤动, 这头纵横星海的黄金狮子一时间竟有些茫然无措。
　　他痴迷地盯着那张安睡的侧颜，自己英俊的脸庞上只余下一片空白的表情。
　　直到沈白青沉着脸, 闪身挡住他的视线，并“啪”地一下摁灭监控画面。
　　天灾星这才回过神，随后便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怒火卷上心头：“怎么回事儿？难道你克隆了他……不, 即便是你, 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年轻的狮子沉下眉眼，缓缓磨动自己的獠牙：“他真的苏醒了…原来这就是研究所存在的意义，你这个科学疯子，居然真的做成了你的疯狂实验……”
　　“可是，你又怎么敢！”
　　他猛然抬起头，饱含怒火的双眸死死盯着屏幕外的科学家：“你怎么敢把他当做私人物品，孤零零地囚禁在实验室里！”
　　面对狮子的怒吼，沈白青毫不退让, 立刻尖锐反击：“不要为自己的私欲披上一层崇高道德的伪装，你如今的行为, 也不过是自私劫掠的本性发作。”
　　“你这粗俗野蛮的强盗, 想要他吗？那就来抢吧！我等着你。”
　　针锋相对的言语下，天灾星那双蓝色眼眸已经阴沉得像深海下的旋涡。
　　他抬手关闭通讯, 转身向舰员吩咐：“立刻攻破研究所的外层防御，拿下所有科研人员，我要亲眼看到那个伪君子的血液一滴滴流干。”
　　犹豫片刻, 他又补上一句：“不要使用威力强大的武器攻击主体建筑，我需要每间实验室都保存完好。”
　　而在另一边，沈白青在通讯断开的瞬间，立刻启动了研究所的最高防御系统。
　　一层淡蓝色的能量护盾迅速展开，无死角地包裹住所有建筑。
　　但随着几艘星盗舰艇发射出的电磁脉冲弹波，护盾在剧烈的能量冲击下开始出现裂纹。
　　“安保人员进入战斗岗位，其余无战斗力人员准备撤离。”
　　目前情况在他的预料内，沈白青并未慌张，反而沉稳地下达作战指令。
　　他本人也进入一艘小型攻击战舰中，冲向战场前线。
　　沈白青心里清楚，孤零零一座研究所的火力，自然不能与有备而来的黄金狮子团相比。那些毫无战斗经验的科研工作者，更无法与身经百战的星盗们相提并论。
　　他们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性，唯一的机会，就是使用战术干扰敌人的进攻，然后尽量拖延撤退所需的时间。
　　研究所建筑的底部打开一个舱门，数百架小型无人飞艇蜂拥而出。
　　这些微型飞艇只有成年人巴掌大，但每一架都配备了微型激光武器，此刻正如蜂群一般，在星盗舰艇中来回穿梭。
　　沈白青驾驶着战舰，一边使用信号干扰着星盗们的进攻路线，一边死死盯着那艘庞大的主舰，紧张得额头冷汗冒出，打湿了额发。
　　不出他所料，在短暂的停滞之后，星盗们很快改变战术，使用冲击波成片消灭微型无人飞艇，再次向研究所逼近。
　　但好在，这些飞艇已经成功拖慢他们的脚步。
　　既然星盗想要一座废弃的建筑空壳，那就过来拿吧！
　　研究所内，撤离行动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属在通讯装置中向他汇报：“大部分科研人员已进入逃生舱，各种贵重的研究器械也一并被搬走。”
　　说罢，下属犹豫片刻，还是进言道：“沈议员，我们真的要直接撤离吗？”
　　“您当初为了建成这座独立研究所，投入了无数心血、消耗了无尽资源……就这么抛弃的话，只怕议会那边不好交代。”
　　“尤其是您的竞争对手…罗德议员一直盯着您的一举一动，如今我们就这么走了，他所在的党派肯定会揪住这一点大作文章。”
　　面对下属的疑虑，沈白青只是冷哼一声：“独立研究所已经完成它的作用，即便现在丢弃也不可惜。”
　　“今天的撤离明明是形势所迫，在星盗的火力威胁下，我保住了所有人的性命和大部分贵重设施，即便是议会也无话可说。”
　　“至于罗德议员……呵，他和我同为下一任议长的候选人，我们两人之间积怨已久。就算没有研究所的事情，他还是会像条疯狗一样，一直追着我紧咬不放。”
　　眼见上司心意已决，下属也不再言语，转而提起另外一件事：“所有人都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撤离，除了您在实验室内的那名实验品……”
　　“你们不要动，也不要接近那间实验室，我亲自去处理！”
　　提起江燃，沈白青神色一凛，显而易见地紧张起来。
　　他对着通讯器吩咐完，马上调转战舰，从战场前线撤离，直冲向研究所。
　　在他身后，星盗们的舰队正在步步逼近。
　　研究所的安全通道内，到处都是一片灰色的金属质感，以往柔和的的灯光早已被闪耀的红色警戒光取代，连绵不绝的警报声“嘀嘀”响起，一声比一声刺耳。
　　沈白青飞快奔向实验室，不顾自己急促的喘息，紧张地打开大门。
　　实验室内也已被红光笼罩，江燃从睡梦中惊醒，此刻正站在角落处警惕地环顾四周。
　　他身上依然穿着实验室专用的宽松蓝色便服，赤\裸的双足踏在冰冷的地板上，足尖被冻得青白。
　　看到江燃的一瞬间，沈白青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将悬着一颗心放下。
　　他快步走向江燃，伸出手，急切道：“我现在需要带你离开，跟我一起走。”
　　江燃没有行动，只是盯着他伸出的手掌，沉声发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并未发生任何事，只是实验室的灯光出现问题，现在离开这里，我为你安排新的住所，一个更加舒适、更加安静的房间……”
　　因为害怕吓到他，沈白青开始耐心地哄诱，像是哄着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
　　“谎言！”
　　可江燃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毫不留情地将其拆穿。
　　他伸出手，指向沈白青汗湿的额发：“你很紧张，身上到处都是冷汗渗出的痕迹。”
　　“你的呼吸也十分急促，显然是一路奔跑而来，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平复。”
　　沈白青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滞。
　　可江燃没有停止，继续点了点他的手掌：“你的手指有着些微变形，刚刚一定用力握住了某样物体，也许是舰艇的操作杆。”
　　“你身上还带着一点尘封的皮革味，这艘舰艇肯定很久都没有启动。你为什么驾驶一辆很久不用的舰艇，是需要逃命还是要上战场？”
　　听着他平静缓慢的分析，沈白青不禁愣在原地，眼神中翻涌出复杂的情绪。
　　片刻后，他不得不扶额苦笑，叹息道：“果然……你，还是原来的你。”
　　即便刚刚睁开双眼，即便已经失去所有记忆，这份与生俱来的敏锐观察力、和对战场的直觉天分，依然熠熠生辉，不得不令人深感钦佩。
　　沈白青无奈，却偏又感到欣慰。
　　江燃就是如此，即使是死亡也无法让他改变。
　　他不敢再把对方当成容易哄骗的孩童，当下深吸一口气，开始坦白：“是的，我之前的确在说谎。”
　　“这座研究所正在遭受攻击，一群星海间的强盗蜂拥而至，他们想要掳走你……同样，也是掳走我多年来的心血。”
　　“外层的防护罩很快会被攻破，我们的时间不多，现在选择权在你——”
　　沈白青再次真诚地向他伸出手：“你想留在这里，还是要跟我离开？”
　　江燃垂下眼眸，神情严肃，盯着那只苍白又削瘦的手掌。
　　沉思片刻，他缓缓抬手，搭在对方掌心中。
　　骤然间，沈白青脸上迸发出一丝惊喜的表情。
　　他立刻牢牢反握回去，坚定道：“我们走！”
　　……
　　雷伊联邦主星，地下矿层区。
　　江燃穿着干净贴身的衣服，站在一处不起眼的房间门口，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片由废弃矿坑改造成的生活区，外界的阳光一丝一毫也无法照耀到这里，到处都是错综复杂的矿道，潮湿的坑洞上爬满发光的苔藓，是这片地下世界随处可见的光源。
　　失业的矿民以及家属们生活在这里，依靠着从太空站倾倒下来的垃圾过活。
　　衣衫褴褛的本地居民，需要避开头顶簌簌落下的矿渣碎石，成群结队地徘徊在垃圾堆里，寻找出有用的零件重新拆解回收，换来微薄的收入，只为一点用以维生的食物和过滤水。
　　沈白青既害怕星盗们的追踪，又担心议会那边的压力，在无奈之下，只能暂时将江燃藏在此处。
　　这片被遗忘的贫民窟，就像是被蛀空的蚁穴，谁也无法通过迷宫般的隧道，寻找到他的踪迹。
　　江燃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衣兜里的通讯器，那是他与沈白青唯一的联系方式。
　　每过三天，就算外界的工作再繁忙，对方总要抽出时间来这里探望他。
　　在沈白青的庇护下，他是这片贫苦区域中唯一的例外，拥有最为舒适坚固的居所，身上的衣服柔软又温暖，到口的食物也是干净营养。
　　他在这里格格不入，周围的居民都知道他背后的势力，也不敢冒然与他打交道。
　　除了一个例外——
　　年幼的女孩从窗边探出一颗小脑袋，举起手中的冰棍，用稚嫩的声音喊：
　　“大哥哥，你吃盐水冰棒吗？”


第45章 
　　廉价的盐水冰棒摇晃着, 正在慢慢融化，淡淡散发出一丝人造香精的甜味。
　　小女孩孜孜不倦地抬起手，瘦弱的手腕上遍布红色的淤痕, 正试图分享自己唯一的零食。
　　一缕熟悉的香甜气息萦绕在鼻尖，让江燃恍惚间回忆起, 多年前的帝国贫民窟里，两个坐在一起分享盐水冰棒的小男孩。
　　他原本皱起的眉心渐渐平复下来, 微笑着接过那支快要融化的冰棒儿。
　　见他愿意接受自己的食物，小女孩脏兮兮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弯起。
　　但随即, 这道笑容便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
　　小女孩突然低下头, 拱起瘦弱的脊背，不住咳喘着，整个瘦小的身躯都伴随着咳嗽声剧烈颤抖。
　　随着身体的颤动，她身上褴褛的衣衫逐渐滑落，露出更加瘦弱纤细的四肢。
　　每一处显露出的皮肤上，都生长着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红色淤痕，看起来甚为扭曲可怖。
　　江燃急忙将咳喘不止的小女孩抱在怀中，焦急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试图让对方感到好受些。
　　等到咳嗽声暂时消停，小女孩大口喘着气, 揉了揉自己泛着生理性泪花的眼睛, 嘴里却还不住催促着：“大哥哥，我没事儿……冰棒儿快化了, 你先吃呀！”
　　江燃的眉头再次皱起。
　　他将手里的冰棒儿递还回去：“这里的零食很难得，你为什么不留着自己吃？”
　　小女孩渴望的眼神在冰棍儿上停留片刻，但还是咬紧嘴唇, 坚决地摇摇头：“大哥哥，你是个好人！谢谢你上个月将自己的食物分给我们，我和妈妈才没有被饿死。”
　　“妈妈说过，我们虽然穷，但是应该懂得知恩图报。”
　　“这几天，我在垃圾堆里捡到好多有用的零件，好不容易从商贩手里换来一根冰棒……我知道你不缺食物，但、但是……这可是整个矿区里最好吃的冰棒！你快吃呀，大哥哥。”
　　她懂事地将冰棒又还给江燃。
　　望着眼前瘦骨嶙峋的女孩儿，江燃难得沉默下来。
　　小女孩是住在附近的邻居，和她的母亲生活在一间与垃圾堆相差无几的铁皮屋子里。
　　女孩的母亲同样是一个虚弱疲惫、蓬头垢面的女人，和当地的居民一样，每天都需要早出晚归，去垃圾堆里翻找物资。
　　他曾经见过女孩母亲的手掌，年纪轻轻便已是粗糙瘦弱、伤痕累累。
　　她的母亲几乎将所有物资，都换成稀有的医疗药品，徒劳地想要治愈女孩身上的疾病。
　　那些皮肤上的红色淤痕，是地下矿区一种常见的基因病，通常由早年间残留的矿渣所带来的辐射引起。
　　患病之人身上先是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红痕，然后随着病情加重，身上的淤痕越发鲜艳，最终扩散全身。
　　病人最终会在疾病的折磨下，体内基因崩溃，全身溃烂而死。
　　女孩的亲生父亲，当初就是因为这种疾病，在很年轻的时候就丢下母女二人撒手人寰。
　　在这处由矿坑改造成的贫民窟里，患有此种疾病的平民不在少数。
　　不过当地居民也早就习以为常。
　　出生在这里的人们，早已注定一辈子困苦不堪的命运。与生活中劳作的艰辛、以及匮乏的资源相比，这种夺人性命的疾病似乎并不值得投入太多精力。
　　就像眼前的女孩，她在送出冰棒儿之后，便快乐地从怀中蹦起来，如一只自由的小鸟儿般，雀跃着离开。
　　临走前，小女孩还向他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自己嘴里缺了一颗的乳牙。
　　江燃望着小女孩蹦跳离开的背影，眼眸逐渐黯淡。
　　这里是联邦的主星。
　　银河系的两大势力，雷伊联邦向来与灰雾帝国针锋相对，每一方势力给人的感觉都是如此光鲜亮丽。
　　帝国贵族经常强调荣耀、牺牲与传承，联邦议员反而道而行之，更喜欢呼吁开明、创新和宽容。
　　这些居住在富丽堂皇建筑内的高层，嘴里呼喊着义正言辞的口号，却也没有一个人低头看向他们脚下的贫民窟。
　　无论是帝国还是联邦，几乎所有贫民的生活水平都相差无几，全都苦苦挣扎在疾病、贫穷、死亡的生存线上。
　　两方势力的虚伪还真是一模一样！
　　盐水冰棒已经彻底融化，黏稠的糖液缓缓流淌到他的手指上，他却毫无察觉，只是死死捏着手中仅剩的木棍……
　　“你手里拿着什么？都融化了还不知道，走神了？”
　　一道温和如春风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江燃回过头，看到衣冠楚楚的沈白青，正微笑着站在他身后。
　　原来又到了每三天一次的探望时刻。
　　“冰棒儿。”他随口应了一声，继续低头凝望着手里的木棍，怔怔出神。
　　沈白青探头过来，瞧了一眼，不禁笑道：“捏着这么廉价的食物干嘛？脏兮兮的，小心吃了闹肚子。”
　　他靠过来，拿出一方绣工精美的手帕，小心翼翼将江燃手上的糖水擦去：“如果你想吃冷饮，直接吩咐一声，让我手下那些人去上层社区的精品铺子，给你买来最昂贵的冰激凌。”
　　无论江燃想要什么，他向来有求必应。
　　江燃看向那块被糖水弄脏的手帕，突然好奇询问：“沈白青。”
　　“嗯？”对方含笑答应。
　　“地下矿区，一直都是在你的辖区管理下，对吧？”
　　“自然！”沈白青以为他有所顾虑，于是又急忙安慰道，“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让外面那些强盗找到你，这里到处都是我埋下的眼线。”
　　听到他的话，江燃不禁抬起头，望向四周斑驳破旧的废墟建筑。
　　如果这里当真都是沈白青的眼线，那么他是否清楚，在贫民窟里肆虐的各种疾病？
　　还是说，对方的确知道，只是懒得搭理这些平民？
　　他低下头，低声询问：“由矿渣辐射引发的基因疾病，是否能得到有效治疗？”
　　“你怎么突然……有病人？”沈白青惊讶道。
　　在对方追问的目光中，江燃转头，看向远处那间散发着恶臭的铁皮屋子：“嗯，是住在我附近的两个邻居。”
　　……
　　治疗辐射基因疾病的药剂，比他预想中来的更快。
　　正如之前所说，沈白青对于他总是有求必应。
　　三支封存在容器里的特效药剂，被冷藏在特制的手提箱中，在最短的时间内转运过来。
　　蓝色液体通过冰冷的注射器，被推入小女孩的体内。
　　只需每周一次，在连续三周的注射后，女孩皮肤上的红色淤痕便浅淡许多，精神也一日好过一日。
　　她就快要痊愈了。
　　江燃站在自己高高的住所前，望着远处的铁皮屋子。
　　母亲正带着小女孩，跪在很远的地方，带着无尽的感激和畏惧的敬意，无声地向他俯身致谢。
　　他只能沉默着。
　　而沈白青此刻却站在身旁，试探性将自己的手掌搭在他的肩上，兴奋地与他并肩而立。
　　似乎暗含几分炫耀的心态，沈白青笑着向他邀功：“辐射基因病并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要前往上层社区的医院，这种专用治疗的特效药在那里稀松常见。”
　　“我知道你内心善良，想要怜悯这些穷苦的下层人，下次直接告诉我就好。”
　　闻言，江燃的眉梢微微抖了一下。
　　原来，在地下贫民窟里极为珍贵稀缺的医疗物资，却在上层阶级随处可见。
　　但是资源充裕的上层人士，却没有一人注意到那些在疾病的痛苦中苦苦煎熬的贫民。
　　包括此刻站在自己身边的沈议员。
　　江燃转过身，像是第一次认识对方一样，用一种奇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沈白青。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捉摸不透的难以置信。
　　沈白青自觉做出贡献，原本还想趁机与对方拉近距离，此刻却被那深邃的目光，刺得浑身不舒服。
　　自己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何江燃要用这种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沈白青还是莫名其妙感到些许心虚。
　　“怎么了，你不开心？”他低声询问。
　　江燃挪开视线，淡淡回答：“没什么，谢谢你。”
　　他越是疏离客气，沈白青便越发觉得忐忑不安。
　　自从回到联邦主星后，他便一直想与江燃亲近。
　　可即便两人此时正亲密无间地站在一起，可在无形之中，他却觉得自己与江燃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
　　就好像……即便江燃已经忘记一切，但他们终究不是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人。
　　恍然间意识到这一点，沈白青蓦然睁大双眼，惶恐不安地一把扯住对方的手臂：“舰长，我……”
　　“你说什么？”
　　江燃似笑非笑地反问他。
　　这声称呼刚刚出口，他便已经意识到不妥，急忙闭上嘴巴，讪讪地松开手：“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不，真的没什么。”
　　面对目前状况，沈白青深吸一口气，犹豫许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我只是觉得，贫民窟的环境并不适合你继续修养下去。正好，议会那边的阻力都已被我摆平，所以……”
　　他似乎在征求意见，但语气中并没有任何值得商议的余地：
　　“你和我一起回去，现在就走。”


第46章 
　　江燃站在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用指尖轻轻触碰温热的玻璃。
　　瞬间，智能调温窗便顺从他的心意，将外面刺目的阳光过滤成柔和的暖光。
　　窗外的风景干净明亮, 整洁的建筑外壳纤尘不染。只要向外远眺，就能看到悬浮飞艇在千米高空划出银色的轨迹, 像一条条坠落的流星，将半边天空染成灿烂的金色。
　　与之前肮脏灰暗的贫民窟截然不同, 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这里就是沈白青的私人庄园，主星区域的黄金地带，联邦科技的精华汇聚之处。
　　江燃收回手, 转身打量着身后同样干净整洁的房间。
　　房间的设计偏向简约明亮, 细节处处透露出豪奢的气息，却显得冰冷乏味，没有一丝活人气息。
　　他微微抬头，眼角瞥过角落里的隐藏监控器。
　　不用仔细探查，他早已敏锐的发现，庄园内外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监控装置，仿佛一只只多疑的眼睛，静悄悄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一层层严密布防, 究竟是在防备外界的窥探，还是在防备家里人的外出呢？
　　每每想到这里, 江燃总会无语到笑出声来,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客厅里，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的通讯器突然响起来。
　　等他狐疑地靠近时, 那摆设似的通讯器竟然自己开启，突然跳出一道人影来。
　　“沈白青！你小子竟然在议会上打击我所管辖的区域，手伸得太长了……嗯, 你是谁？”
　　通讯投影中的人身着黑色正服，保养得当的面容光鲜亮丽，打扮得衣冠楚楚，只是在眉宇间浮现出一种久经政场阴险老练的神情。
　　这名政客阴狠地盯着投影外，在看到江燃后，脸上的表情突然又转为疑惑。
　　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人，目光在江燃身上宽松的便服上来回徘徊，随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屑地冷哼一声：
　　“我说手下人怎么老向我报告，说我们令人尊敬的沈议员，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往地下矿区里跑。”
　　“怪不得！原来是金屋藏娇——竟然还舍得把人从臭烘烘的贫民窟里带出来。”
　　眼前的年轻人墨发黑瞳，脸色苍白，身上没有丝毫娇柔妩媚的气质，反而带着一股从底层出身的勃勃生机，仿佛一株鲜活的绿植，在阳光的照耀下肆无忌惮地生长。
　　倒也算奇怪，这不太像普通上层人士喜好的那一口。
　　于是投影中的政客，更是面露讥讽地看向江燃：“长得模样还行，难怪勾走了沈大议员的心……可惜呀！就算再漂亮，也掩盖不住身上那股从下层人那里带来的穷酸气息！”
　　“不过沈白青还真是能耐，竟然把这个消息护得死死的，同事们谁也不知道，他自己在家里养了这么个小玩意儿！”
　　丝毫没有在意他言语中的打压鄙夷，江燃反而施施然坐下，态度自然地反问：“听你的意思，你也是一名议员？”
　　“甚至不是沈白青政场上的朋友，而是难缠的对手？”
　　如此理所当然的口吻，仿佛他才是这里发号施令的主人。
　　政客像是被噎了一下，随后才冷笑一声：“小子，千万别恃宠而骄！毕竟，沈白青也不一定能永远护着你。”
　　“他自己都已经惹上了大麻烦，也不知道还能供着你在这豪华庄园里逍遥多久，说不定……到时你还得跟他一起陪葬！”
　　江燃的表情不为所动，只是百无聊赖地敲着桌面：“沈白青还在跟议会里那些老狐狸纠缠？”
　　“没用！”他无奈地摊开手，耸肩，“我还以为他早就把这些小事给解决了呢。”
　　眼见自己的威胁并未吓到对方，政客不禁恼羞成怒。
　　沈白青天天在议会上给他难堪不说，怎么连养的小情人都是一个死样子，总让他心里窝火？
　　他加重语气，盯着对方，一字一句恐吓道：“你还真以为自己的金主手眼通天，地位永远牢不可破？”
　　“不过就是老议长的基因后代之一罢了，谁知道在实验室里，议长大人究竟还有多少个已经成型的子嗣？”
　　政客欺身上前，隔着投影，轻轻点了点坐着的江燃：“你别不信，沈白青那小子最近可是烦恼得很！”
　　“他所创立的独立研究室，平白无故被星盗一锅端了。议会向研究所里足足投入五年的科研资源，沈白青却连最新研究成果都不肯与他人共享。”
　　“如此犯众怒的行为，他还以为自己能轻易摆平其他人的刁难？能用星盗的借口堵住所有人的嘴？”
　　“谁知道研究所是真的遭到黄金狮子团的洗劫，亦或者只是用来平账的理由？”
　　政客满含恶意地盯着江燃的脸，威胁性地用手指在脖颈上划过：“等着吧！议会上那些饿狼不会放过研究所这块肥肉，到时候你和你的情人全都得……”
　　“罗德议员，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蕴含着怒气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他的威胁。
　　沈白青阴沉着一张脸，大踏步赶来，率先挡在江燃身前，隔绝了投影中不怀好意的目光。
　　罗德议员呵呵冷笑两声，冰冷的目光在沈白青与江燃之间来回打转儿：“没想到沈议员还挺紧张，把小情人藏在身后，谁都不让多看一眼。”
　　“他不是……你给我吧嘴巴放干净一点！”沈白青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满腔怒火，一字一句强调道，“是谁给了你我的私人通讯权限？”
　　罗德撇撇嘴，不屑道：“一条破权限而已，干嘛设置得那么私密？为了进入住宅与你当面对话，我手底下的黑客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才成功突破权限拦截。”
　　“别害怕，我刚才又没对你的小情人怎么样，只是多说两句话罢了。”
　　“而且，与其担心你的小情人，还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他不无恶意地猜测道，“今天在议会上，被人连番刁难的感觉不好受吧？”
　　沈白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刁难我倒是没遇到，反倒是你被打发出去的这段时间里，议会又开始重提你在辖区内的胡作非为。”
　　提起自己的辖区，罗德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沈白青！你敢……”
　　“这不是我敢不敢的问题，只不过贫民窟里的人\体实验……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沈白青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上的褶皱，重新找回话语的主动权：“据我调查，光是最近一段时间内，你所治理的辖区内就有超过265名平民失踪。对于这么多的人口失踪数字，议会已经极为不满。”
　　听到如此离谱的失踪人数，一旁安安静静坐着的江燃，陡然抬起头，一双墨色眼眸甚是凌厉。
　　“你怎么知道，不、不对……”自己犯下的龌龊突然被人戳穿，罗德气急败坏之下本能辩驳，“什么失踪人口，不过是一些平民自愿为医学做出的贡献，这也是他们那可悲的人生中仅剩的一点存在价值。”
　　“再说了，我可不是强迫，我都是给了钱的，那些穷人、他们……”
　　在江燃冰冷的注视下，他为自己辩驳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最终闷闷地闭上嘴巴。
　　但无论如何，自己犯下的过错被人在议会上毫不留情地掀翻，被直接揭穿老底的罗德议员，开始阴恻恻地盯着眼前的沈白青。
　　“好、很好……这次终归是你棋高一着。”
　　他咬牙切齿道：“咱们以后走着瞧！”
　　说罢，他便怒气冲冲地关闭了通讯投影。
　　原本剑拔弩张的室内，突然安静下来。
　　刚刚才与政敌言语交锋过的沈白青，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便转身来到江燃面前：“你怎么样？那蠢货有没有对你不尊敬？”
　　他焦急地将双手搭在对方肩上，试图从那平静的表情中发现一丝端倪。
　　面对他的关心，江燃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起，然后迅速消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刚才那名政客是你的竞争对手，却能利用通讯投影，潜入你的住宅内部窥探秘密。”他意有所指道，“看来，你的私人庄园也不是百分百安全。”
　　沈白青抿了抿嘴角，声音低落：“这只是一次意外，以后我会加强通讯防护，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江燃摇头：“意外总是不在你的预料之内，不然又怎么叫意外？”
　　第一次，他主动抓住对方的手，要求道：“给我一柄武器吧！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用来保护自己。”
　　生平第一次，舰长竟然主动握住自己的手掌。
　　感受着掌心相互接触的那份温热，沈白青这只在政治场上沉浮已久的政客，眼神竟然不自觉地飘忽了一瞬。
　　他干咳了两声，却支吾道：“武器…你在这里很安全，不需要武器，我可以给你其它防身用的护具……”
　　江燃观察着他的神色，恰如其分地退让一步：“如果没有武器的话，我想学习驾驶飞艇。”
　　他指向窗外川流不息的悬浮飞艇：“我也想像普通公民一样，有机会可以外出兜风。”
　　“如果你愿意陪同在我身边的话，也没问题……我只是想要一支小型的民用飞艇。”
　　沈白青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窗外，并敏锐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寂寞。
　　的确，江燃不能一直被关在一座房子里，这不是他的天性。而且不是军用舰艇，只是一艘民用小飞艇的话……
　　他低头思索片刻，然后微笑着看向江燃，应允道：“当然可以。”


第47章 
　　数不清的高耸建筑群, 正在自己脚下无声滑过。
　　在一阵阵近乎失重的眩晕感中，眼前无数美丽壮阔的风景，正天旋地转地向自己压来。
　　江燃握着悬浮飞艇的控制杆, 感受着自由的飞行，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久违的兴奋。
　　驾驶舱内系统模拟的微风迎面拂来, 轻轻吹动他额前的墨色发丝。
　　虽然这只是一架价格昂贵、却被限制速度的民用飞艇，他依然玩得不亦乐乎, 大有将小飞艇开出军舰跃迁的架势。
　　而沈白青坐在副驾舱，正紧紧抿着嘴角，手指不自觉地扣着身下座椅, 指尖用力到发白。
　　但他的眼睛, 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旁边快乐的江燃。
　　他惨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欣慰，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在战场上一往无前的舰长……但随后，在一阵阵炫技似的翻滚中，他的胃部开始翻江倒海。
　　本就苍白的脸，这下脸最后一点血色都褪去了。
　　沈白青难受地闭上眼睛。
　　他承认，自己只是一个脆皮技术员，真的上不了现实中的战场。
　　此时，他们所驾驶的悬空飞艇恰好掠过一片连绵不绝的低矮建筑群。
　　江燃望向那些肮脏残破的屋棚, 用手指向下方，貌似无意间问道：“这片区域也是归你管辖吗？”
　　沈白青睁开眼睛, 有气无力地向下瞟了一眼：
　　“不是, 这片贫民窟是罗德议员的辖区。你应该还记得，就是在那日侵入通讯器的人……算了, 好端端的我提他做什么？平白无故坏了你心情。”
　　江燃看着那片无边无际的贫民窟，微微眯起双眼，表情若有所思：“原来, 这里就是那些人口失踪的地方……”
　　察觉到他想说什么，沈白青急忙凑过去，轻声细语地打断他：“我们今天在外面兜风的时间足够了，先回去吧。”
　　虽然给他买了那款最昂贵的悬浮飞艇，但每次江燃在空中自由翱翔的时候，沈白青总是坚持跟在他身边。
　　这种行为，既像是一名忠诚的守卫，又像是一名看守囚徒的狱卒。
　　江燃瞥了他一眼，没有反对，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最后瞄了一眼下方的贫民窟。
　　随后，他很顺从地调转方向，向私人庄园的位置返回。
　　但在临走前，也许是为了炫耀，也许只是一个恶作剧。江燃驾驶着悬浮飞艇，突然在空中来了个惊险的翻滚动作。
　　在一阵天旋地转中，他令飞艇在空中翻滚出不同角度，甚至让机舱两侧纤薄的护翼也抖动出不同花样。
　　沈白青不得不捂住自己同样翻腾的胃部，苦笑着看向江燃。
　　再调皮下去，他真的要吐了……
　　直到玩够了，江燃才重新恢复平稳飞行，恋恋不舍地离开此地，一路在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银色拖尾。
　　沈白青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脚下的那篇贫民窟中，此时正有一名衣衫褴褛、眼神敏锐的少年，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盯着悬浮飞艇消失的方向。
　　……
　　茫茫宇宙间，一艘巨大无比的主战舰，正悬停在联邦的势力范围内。
　　最近，黄金狮子团的星盗们都知道，自家首领的心情不太好。
　　自从上次他们突袭雷伊联邦的独立研究所之后，首领回来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舱室内，除非有重要事情，否则很少外出。
　　这让大多数星盗很是不解。
　　他们那次的突袭行动明明是大获全胜，整个战斗过程中基本没有受到任何像样的抵抗，也没有人员伤亡。
　　研究所里还有很多珍贵的药品、以及来不及撤走的大型贵重器械，全都落在他们手里。
　　这段时间，黄金狮子团的资金都充裕不少。
　　可是首领他就是不开心，就像是怀揣着什么心事一样。
　　也许是在研究所里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星盗们只能这样猜测道。
　　密闭阴暗的舱室内，天灾星坐在桌边，颓丧地低着头。
　　他那双湛蓝的眼眸，如今已经变得黯淡，原本灿烂的金发也十分糟乱，眼底蒙着一层青黑，下巴泛起些许青色胡渣。
　　半瓶白兰地就放在他的左手边，敞开的瓶口散发着一阵浓郁的酒香。
　　显然，他已经颓然到有一段时间没心思去打理自身外表。
　　不知道江燃见到如今的他，是否还会称赞他的头发像阳光一样璀璨？
　　突然间想到江燃，天灾星不禁心头又是一阵抽痛，顿时痛苦地抓挠着自己凌乱的金发。
　　他就差那么一点儿，就只是晚了一步……但最终一无所获，只留给他一间空荡荡的冰冷实验室。
　　五年来一直想要追寻的人，却连一点痕迹都没寻到。
　　他也继续向雷伊联邦的主星区域安插间谍，但即便无数人员投入进去，却还是找不到任何相关线索。
　　沈、白、青这个叛徒！把人藏得真好——
　　天灾星咬牙切齿地想着，又伸手却拿那瓶只剩一半的白兰地，凑到嘴边抿上一口，却只觉得入口苦涩。
　　一片沉郁寂静的氛围中，他的私人通讯器却偏偏在此时响起。
　　联络人是他之前安插在主星贫民窟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探子。
　　此时，天灾星几乎已经不抱希望。
　　他只是懒散地打开通讯，叹着气询问：“小五，你找到什么了？”
　　那名衣衫褴褛的少年，出现在投影中：“老大，您才我今天在贫民窟里看见什么了？有一艘格外昂贵的悬浮飞艇，从上空飞过去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与兴奋。
　　天灾星无奈摇头：“主星区域的悬浮飞艇，不是到处都是？有多少富人坐着天天兜风……”
　　“不不不，那种限量飞艇的价格是最昂贵的，只有议员阶层才能买得起，而且……”
　　少年可以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压低声音说：“那艘飞艇在和我说话，它一直说——我就在这里！”
　　飞行暗语？
　　天灾星拿着酒瓶的手停滞在半空，神色显而易见地变得凝重起来：“你确定？”
　　少年举起手指：“我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那艘悬浮飞艇先不断徘徊，用不同角度翻滚机身，然后又调转方向，以某种特定的频率抖动两侧护翼……这明明是只有我们黄金狮子团才能理解的特定暗语！”
　　“所以我很奇怪，按理说那些买飞艇的议员老爷们，肯定不会知道我们内部规定的飞行暗语，但偏偏那艘飞艇又大摇大摆地十分张扬……反正肯定有问题。”
　　名唤小五的少年言辞凿凿道。
　　而天灾星却已是愣在原地，指尖微不可察地在发抖。
　　五年前，在血色星球上时，他曾经向江燃演示过这套黄金狮子团的暗语。
　　他的手掌猛地一拍桌面，霍然起身：
　　“立即给我准备一艘飞艇，我要亲自潜入雷伊联邦的主星。”


第48章 
　　“老大, 事情都办妥了。”
　　联邦主星的贫民窟内，小五身旁带着几名星盗，依然是一副衣衫褴褛的打扮, 正向自己面前的首领汇报。
　　“已经调查清楚，这片辖区不归议员沈白青管理, 反而是罗德议员的地盘。不过这个叫罗德的孙子真够黑心的，他的手下在贫民窟里干出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畜生, 简直骇人听闻！”
　　小五愤愤不平道：“按照您的吩咐，我带着弟兄们几次袭击议员的私兵，在这片区域引发起一片混乱, 也算是给罗德那孙子一点小小的教训……”
　　天灾星及时制止住少年的喋喋不休, 真诚夸奖道：“你做的很好！”
　　“不过你不必如此激愤，以后见识多了，就会发现像罗德这样的蛀虫，无论是在帝国还是联邦的高层里到处都是，习惯就好。”
　　他平静地诉说着，一双黑色眼眸注视着眼前的兄弟们。
　　因为要潜伏隐藏在贫民窟里，天灾星之前那副金发蓝眸的外貌太过惹眼，不得不使用一点基因试剂, 暂时改变自身外观，装扮成现在这副黑发黑眸的模样。
　　小五有点不习惯首领现在的样貌, 于是无聊地抬头望天, 继续小声嘀咕着：“咱们啥时候能把这些吸血蛀虫统统清理干净……老大快看，那架悬浮飞艇又来了！”
　　闻言, 天灾星立刻抬头，用分外急切热烈的目光，搜寻着飞艇的踪迹。
　　只见那架熟悉的飞艇, 像往常一样，又翻滚着掠过贫民窟的天空。
　　他眯起眼睛，盯着飞艇划过的银色尾迹，无数次确定，这就是他们黄金狮子团特有的飞行暗语。
　　这架悬浮飞艇几乎每天都要飞上一圈儿，之前一直是到处翻滚炫技。可随着他们一行人在贫民窟里闹出的动静，这架飞艇的主人似乎也已经察觉到什么。
　　于是飞艇也不在其它地方闹腾了，这段时间里，它一直特意飞到贫民窟上空，反复来回翻滚，做出各种惊险的飞行动作。
　　天灾星在发现这一点后，一颗心已经欢呼雀跃起来。
　　是你吗？你在与我对话？
　　逼仄阴暗的屋檐下，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凝神，全神贯注地盯着今天的飞行暗语。
　　嗯？
　　随着飞艇的翻滚抖动，天灾星有些疑惑地睁大双眼。
　　这次的飞行暗语在告诉他——
　　“马上攻击我。”
　　……
　　半小时前，私人庄园内。
　　又是熟悉的通讯骚扰。
　　沈白青阴沉着脸，十分头疼地看着眼前投影中的罗德议员。
　　此时的罗德怒发冲冠，激动地满脸通红，额头上爆出道道青筋：“沈白青，你这卑鄙小人！”
　　他愤怒地指尖发颤，唾沫飞扬地尖声叫骂：“有本事就在议会上真刀真枪地跟我干一仗，天天在我辖区内制造骚乱算什么本事？”
　　面对叫嚣，沈白青只是冷眼旁观，仿佛在看一条落败的野犬。
　　“尊敬的罗德议员，你总是这样——每次在议会上吃了亏，就只会无能狂怒地黑入通讯设备，试图反复骚扰我。”
　　不顾对方的怒吼，他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红酒：“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贫民窟内的骚乱只是因为你之前的行为过火，根本与我无关。”
　　放下酒杯，他嘲讽地看向对方：“与其在我这里乱吠，还不如去好好约束手下的私兵，别在自己的辖区内继续拐卖人口了。”
　　罗德喘着粗气盯着他，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半晌之后，他才咬牙切齿道：“很好，我们仁慈又喜欢多管闲事的沈大议员，你给我等着……还有你养的那个小情人…你们全都给我等着！”
　　丢下这句语句混乱的威胁，他匆匆结束了通讯投影。
　　沈白青无奈地叹了口气，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却发现在客厅不远处，江燃竟然环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边，冷冷望向这边。
　　他迅速放下手，急忙迎到对方身前：“不好意思，让你看了一出闹剧……算了，咱们不去理会这种影响人心情的脏东西。”
　　观察着江燃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地提议：“你还想出去兜风吗？”
　　江燃在飞行的时候，总是开心的。
　　这也是在一天中，他们二人难得的、轻松愉悦的相处时刻。
　　沈白青坐在副驾驶舱位，望着江燃在驾驶飞艇时脸上那份自信又惬意的神情，忍不住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但在欣慰的同事，他的心头又不禁掠过一丝心酸。
　　自己这么做，真的对吗？
　　将一只本该在星海间纵横的雄鹰拘束在华美的鸟笼中，甚至一度想剪去雄鹰的羽翅，只给予对方每天一点短暂的滑翔时间……
　　自己真的想这么做吗？
　　可如果没有华美的鸟笼，这只自由的雄鹰势必一飞冲天，从此再也不会回来自己身边……
　　沈白青摇摇头，不去思考脑海中浮起的迷茫画面，也驱散了那点蒙上心头的痛苦朦胧。
　　“飞完这一圈儿，咱们就回家吧。”心下有着隐隐不安，他向江燃提议道。
　　如今沈白青乘坐飞艇已经很自在，不再像第一次那样脸色发白、甚至难受到想吐。
　　之前，江燃驾驶飞艇在天空兜风时，总是会紧握操纵杆，在四方角落到处翻滚腾跃一番。
　　可最近也不知因为什么缘由，对方突然减少了四处闲逛的时间，只是喜欢在贫民窟空旷的上空来回翻转。
　　沈白青也因此少受了很多罪。
　　也许之前只是因为久未外出，江燃骤然飞上天空，所以心情太过愉悦。现在飞的时间长了，可能有些腻味，所以飞行动作就逐渐平稳下来。
　　长此以往，他肯定慢慢就厌烦了，自己之后再给对方寻找什么乐子才好……
　　沈白青心里还在慢慢思索着，眼尾余光突然瞥到下方冒起一抹红色火光。
　　危险！
　　他的瞳孔急缩，下意识地一把抓住身旁江燃的手臂：“敌袭！舰长，我们快闪开……”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遭遇危险的时刻，他还是本能地喊出了自己最信赖的那个称呼。
　　可是一切预警都已经晚了。
　　在罗德议员所管辖的区域，就在这片贫民窟的上空，无数支突然升起的热能电磁弹，拖着长长的尾焰，自动锁定目标，向两人乘坐的飞艇袭来。
　　下一刻，电磁弹击中飞艇的尾部，火光与碎片四处飞溅，残余的机身一头栽向地面。
　　飞艇的紧急安全系统启动，安全胶囊泡猛然浮起，迅速将驾驶舱内的二人全身包裹。
　　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沈白青眼前一片昏暗，失去了意识。
　　直到坠落之前，他仍在挣扎着，徒劳地向江燃伸出手……


第49章 
　　周围的一切都在坠落。
　　昏沉的意识麻痹了伤口的疼痛, 沈白青只能感受到尖利的风声从身边划过。
　　直到伴随着飞艇残骸一起摔落在地，周身包裹着的安全气泡囊逐渐消散，他的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身上每一处感官都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江燃呢？他还好吗？
　　躺在一堆废墟中, 他本能想要起身寻找，试图确定身边人的安全。
　　可是他做不到, 身躯就像死了一样麻木，四肢根本不听使唤，连动一下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一片黑暗中, 只有远处几道零星碎语模模糊糊地传来：
　　“这是个玩笑, 不……我找到了你……”
　　“已经五年…思念……我还以为……”
　　“…不认识你…这只是无意间…任何人……”
　　他感觉到温热的血液从额头滑落，糊在紧闭的眼皮上，一股莫名恐惧一下子擭取了他的心脏。
　　他有预感，自己仿佛要失去什么……
　　“江燃！江燃！江燃——”
　　在失措的仓皇中，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嘶声呐喊。
　　可在现实里，任凭他如何努力，重伤的身躯依然分毫不动，只是从嗓子里挤出半声微弱至极的气音。
　　有脚步声来到他身前。
　　“这还有个当官的, 该怎么办？”年轻的声音如此说道。
　　最后一丝力气用尽，他不能得知之后发生的事情, 强撑着的意志彻底堕入一片混沌中。
　　沈白青再次昏迷过去。
　　……
　　天灾星站在贫民窟中, 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摇曳飞出的电磁弹。
　　如最精准的计划那般，数枚电磁弹命中毫不设防的悬浮飞艇, 民用飞艇并没有任何应对手段，只能暂时弹出两个安全气泡囊。
　　伴随着划出的尾焰、以及漫天飞溅的残骸零件，两道被泡囊包裹的身影, 陡然从天际坠落。
　　这一瞬间，天灾星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里。
　　不等手下提醒，他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残骸的坠落地点。
　　那是贫民窟边缘地带的一片空白区域，没有任何无辜者的伤亡，只有一片未散尽的烟尘。
　　当天灾星与手下们赶到时，只看到一道削瘦挺拔的身影，站立在废墟之上，在朦胧的烟雾中若隐若现。
　　感谢命运、感谢虚无缥缈的宇宙神灵、感谢价格高昂但安全设备质量过硬的限售飞艇……在看到那道熟悉至极的人影时，天灾星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默默感谢了所有能感谢的一切。
　　此地只余一片残骸与废墟，沈白青那个叛徒浑身染血，倒在一堆碎裂的零件中，生死不明。
　　天灾星并不关心他，甚至懒得看一眼。
　　他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另外一人。
　　也许是多年的战斗经验、也许是天生的敏捷身手、也许是无人能及的战场意识……江燃在坠落过程中不断调整自身姿势，再加上安全气泡囊所减少的震荡，落地后他并没有遭受严重冲击，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此时此刻，他就站在自己面前。
　　快要接近自己思念五年的人，天灾星却突兀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愣愣地盯着眼前的江燃。
　　他瘦了，皮肤也更加苍白，神色间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只有那双环顾四周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锐利，燃烧着生命般的火焰。
　　莫名的，天灾星竟感到一阵瑟缩，双脚就像钉在地面上一样，根本不敢走过去。
　　他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个幻梦，只要用指尖轻轻一触，这枚脆弱的梦泡马上就会破碎，而自己又是在午夜时分在自己的床铺上陡然惊醒。
　　千头万绪一时之间涌上心头，天灾星贪婪地凝望着对方，眼中波动流转，激动地几乎哭出声来……
　　江燃抬起头，用一种十分陌生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谨慎地开口：“感谢你的出手援助，所以……你是谁？”
　　天灾星：“……”
　　这下，他真的要哭了。
　　“江燃……不，我是说，先生！”他语无伦次地说，“请不要在这种时候与我开玩笑，这并不好笑！”
　　“为何假装不认识我？我已经找了你五年，每天都沉浸在思念中，终于找到了你！你一定也想被我发现，所以才用黄金狮子团的飞行暗语提示我，可现在为什么……不应该、我还以为……”
　　他上前一步，语气越发急切。
　　但对方接下来的话，却瞬间击碎了他焦急的心。
　　“我很抱歉，但这一切并非玩笑。”
　　江燃点了点自己的眉心，缓缓道：“按照研究所的主人所说，我理应出生在实验室中，不应该拥有从前。”
　　事已至此，失忆的理由只能继续——他感觉自己的演技无懈可击。
　　“自从我睁开双眼后，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任何人。只是偶尔，脑海中似乎会划过一点零碎的记忆片段，但全都一闪而逝。”
　　天灾星愣在原地，嘴唇颤抖，双眸涣散，神情间一片空白。
　　而江燃仍是表情冷淡，漠然环顾四周的残骸：“你所说的飞行暗语，也应是我在无意间闪过的记忆。潜意识中，我仍希望脱离桎梏，得到帮助。”
　　“如你所见，我的确不想永远被困在一座庄园别墅中。”
　　“所以无论如何，我仍然感激你。”
　　望着眼前陌生且毫无记忆的江燃，天灾星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却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不记得任何人……为何会毫无记忆？是因为在实验室中复苏的后遗症？还是那个叛徒的故意为之？”他摇摇欲坠地站稳，口中喃喃道。
　　而此刻正被他念叨着的沈白青，依然无知无觉地躺在一片废墟中。
　　小五眼尖，最先跑到沈白青身边，端起手中武器瞄准：“老大，这还有个当官的，该怎么办？”
　　他仇视地盯着脚边议员，缓缓扣动扳机，眼中杀意盎然：“杀了吧！”
　　“不行！”江燃突然出言打断。
　　小五猛然抬起头，瞪着远处的江燃，满心不服气地嚷道：
　　“我要杀这些吸血蛀虫，你为什么拦着？你不是也想从这个议员手中逃走吗？还是多亏我们，你才能得救。”
　　“现在反倒恋恋不舍的，难不成他是你的情人……”
　　未经磨炼的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年少气盛之下，什么话都敢脱口而出。
　　而天灾星立刻从恍惚中回神，厉声怒喝：“小五，闭嘴！”
　　少年人焦急反驳：“可是……”
　　“噤声！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他瞪着自己的手下，严厉警告：“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懂，以后只需要明白，你要尊敬眼前的先生！”
　　小五仍有些不服气，但又不敢顶撞自家首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耷拉着一张脸闭上嘴巴。
　　而天灾星训斥完手下后，只是叹了口气，疲惫地看向江燃。
　　江燃同样看着他，试图解释：“他已经身受重伤，毫不反抗的能力，不需要现在处决他。反而等他清醒后，会主动帮你们洗脱嫌疑……”
　　“不必说了。”
　　天灾星突然打断他：“你所说的一切要求，我都答应你。”
　　还在解释的江燃一怔。
　　天灾星的声音，与他此刻的眼睛一样，都充满了疲惫：“如果你想放过这个叛徒，那我就放过他。”
　　“不管你有没有记忆，我都无条件相信你的判断。”
　　“但只有一点……”他定定地望着江燃，冲他伸出手，“你必须离开他，和我一起走。”
　　时光似乎在倒转，此时天灾星伸出的这只手，几乎与实验室里沈白青伸出的手掌互相重叠。
　　江燃沉默地望着眼前的手掌，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一行人就这样离开。
　　等到躺在废墟中的沈白青清醒时，只能迷茫地看着周围坠落的残骸，还有响彻天际的尖锐警报、以及正飞速赶来的守卫飞艇。
　　唯独没有江燃的存在。
　　他茫然起身，磕磕绊绊地在废墟与残骸间翻找着，最终却只是踉跄着摔倒，再次躺回一地狼藉中。
　　就在此时，他一片空白的大脑中，突然闪过之前在庄园里的通讯，还有罗德议员最后撂下的狠话：
　　“…你给我等着……还有你养的那个小情人，你们全都给我等着！”
　　沈白青空茫的眼神陡然清醒。
　　他原以为那只是一句气话，可他们是在贫民窟上空遭遇的袭击，这里是罗德议员的辖区…可那混蛋怎么敢、他哪来的胆子…他竟然掳走了……
　　“罗德！”
　　身上斯文高雅的伪装瞬间被撕下，沈白青双目赤红、跪倒在废墟之上，愤怒至极地恨恨捶地，已然怒到浑身颤抖。
　　“你死定了！”
　　……
　　此时，已经远离主星区域的黄金狮子团。
　　星盗们的主舰如同他们的首领一样，同样被漆成金灿灿的色泽，格外张扬耀眼。
　　刚一踏入主舰，江燃便察觉到有无数窥探的目光，不断向自己投来。
　　天灾星则无视了下属们的好奇打量，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拽着江燃的手腕，向自己的舱室内走去。
　　他紧握的力道如此大，仿佛害怕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不见，以至于江燃的手腕已经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红痕。
　　但江燃并没有试图挣脱，反而一边被拖拽，一边仔细打量着眼前人。
　　注射的基因试剂已经逐渐失效，天灾星被暂时改变的外貌也在慢慢变回来。
　　黑色的发尾渐渐褪色，显露出耀眼的金色。墨色的眼底也在悄然改变，重新翻涌出大海的湛蓝。
　　“你现在的样子，倒让我有点眼熟。”他突然开口。
　　只顾埋头赶路的天灾星，蓦然停下脚步，沉默地转过身，用自己金发蓝眸的本来模样，无言地看向江燃。
　　整整五年过去，昔日的少年已经长成青年，只有熟悉的轮廓一如往昔。
　　“你的金发很漂亮。”
　　江燃看着他，真心实意地称赞道：“就像灿烂的阳光一样。”


第50章 
　　天灾星扼住江燃的手腕, 一路将他拖拽到自己居住的舱室内。
　　密封的舱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那些星盗好奇探寻的目光。
　　舱室内昏暗下来，然后自动灯光亮起, 将舱内的色调调整为柔和的暖黄，轻轻洒在两人身上。
　　天灾星虽然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但在进入舱室后，却仿若触电般, 立刻松开了江燃的手腕。
　　他只是坐在桌旁的椅子上，神情默然，一言不发。
　　江燃站在原地, 好奇地环顾四周。
　　天灾星的舱室干净且整洁, 作为黄金狮子团的首领及舰长，他却没有过多花哨的家居装饰，只是在桌面上角落处，摆放着一艘帝国军舰样式的战舰微缩模型、以及一架金白色的机甲模型。
　　江燃只是略微扫过，便一眼认出这两个模型分别是自己的流星舰和希望号。
　　发现他注意到了那两个模型，天灾星湛蓝的眼眸微动，心底升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渺茫希望……
　　可江燃继续伪装失忆的状态，只是略微撇过一眼后, 便毫不在意地挪开视线，仿佛并不认识这两样东西。
　　天灾星眼底微弱的希望之光瞬间破灭。
　　他只能沉默无言地呆坐着, 怔怔地凝望着眼前人。
　　一时之间, 两人都没有说话，舱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的尴尬中。
　　江燃已经敏锐的察觉出, 对方看他的眼神很是复杂。
　　那种无比渴望、试图接近，却偏偏又止步不前，仿佛生怕亵\渎自己心中无上崇高幻影的眼神……
　　真是令人感到沉默窒息！
　　最终, 江燃决定打破僵局。
　　鉴于舱室内没有多余的第二把椅子，他干脆直接在对面的床铺边坐下，态度随意地开口发问：“你认识我？”
　　句式虽然是疑问，但他的语气无疑是肯定的。
　　“嗯。”
　　天灾星沉沉地应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与沈白青那个叛徒不同，面对眼前人，他应该告知对方过去的身份。
　　于是他抬起头，一双湛蓝的眸子看向江燃，沉声道：“我是黄金狮子团的舰长，而你是…你、我……”
　　在那双无比平静的眼眸中，他的嘴唇嗫嚅，不知为何突然就结巴起来。
　　江燃还在等待对方诉说过去，可天灾星的额间缓缓渗出一层薄汗，蓝色的眸子心虚地闪动几下，突然就避开了他的视线。
　　天灾星在心里，不断告诫着自己——
　　你不是那个叛徒，你应该告诉他真相、一切的真相…你应该……
　　可是，凭什么？
　　没有解释清楚过去发生的一切，金发青年突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向舱室门口落荒而逃。
　　在逃跑的途中，他甚至脚下一绊，差点因此摔跤。还不等彻底站直身体，他又踉跄着奔向舱外。
　　在这一瞬间，已经长大的天灾星，仿佛又变回以前那个总在逃避的少年。
　　江燃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要去哪儿？这里是你的房间。”
　　“送给你了，我、我另找住处……”天灾星支吾着回应，夺门而出。
　　望着对方仓皇逃窜的背影，江燃不禁微微皱眉。
　　舱门紧闭，舱室内又一次陷入寂静中。
　　也好，既然已经成功登上黄金狮子团的战舰，那么自己的计划，也算是已经完成了第一步。
　　江燃无声叹息，不再去想那个临时变卦的小金毛，反而悠然自得地躺在新得来的床铺上，尽情舒展自己的筋骨。
　　沈白青私人庄园里的床榻，远比星盗的床铺要柔软舒适，可他如今躺在这里，却更觉心安。
　　江燃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瞄向舱室内的各处角落。
　　他没有发现任何监控设备。
　　想来也是，这里是天灾星的住所。就算那些星盗再野蛮疯狂，也不可能在自家首领的房间里安装监控器。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小心谨慎，并没有在现实中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只是轻轻阖上眼帘，仿佛正在闭目养神一般。
　　在一片虚幻的脑海中，他敲了敲自己的意识深处：“系统，别光懒着，该起来干活了！”
　　系统马上回应了他的要求，态度殷勤地像是一条忠诚的老狗：
　　“宿主，您想做什么？只要在我的能范围内，我必定竭尽全力为您服务。”
　　江燃思虑片刻，缓缓道：“我和希望号已经断开链接很久了……我得承认，自己还真有点想它。”
　　“你能将我和它的精神链接隔空续上吗？”
　　……
　　同一时刻，遥远的帝国星域内。
　　一颗已经被毁灭的行星，此时碎裂成无数漂浮在太空中的碎片和尘埃，遮蔽了原来的航行通路。
　　反抗军的舰队就隐藏在这颗行星的废墟带中，就像一群蛰伏已久的猎手。
　　这里充斥着危险的辐射，但也是绝佳的藏身之所，漂浮的碎片正好可以作为基地的掩护，也能顺势避开外界那些疯狂的帝国巡逻队。
　　在作为主舰的流星号上，闻弦歌握紧手中的等离子焊枪，静静注视着眼前跳动的蓝色火苗。
　　流星舰第三号存储舱室的控制面板出了点小问题，继续修理，而技术维修工作又恰好是他的老本行。
　　闻弦歌向来喜欢亲力亲为，于是暂时打发走其余下属，自己一个人在安静的环境中工作。
　　工作间隙，他偶尔放下工具，沉默地远眺向窗外。
　　存储室的舷窗外，是一片破碎行星带永恒不变的景色，只是在无尽的太空漂浮中，偶尔能窥到一点昔日文明留下的痕迹。
　　这是反抗军与灰雾帝国开战的第五年，废墟中的一切皆是战争遗留下的创伤。
　　微微闭一下眼睛，闻弦歌不说话，继续焊接着控制台上的裂缝。
　　只是在一切工作即将接近尾声时，他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抹异样的幽蓝。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猛然转过身，向自己身后望去。
　　在三号储存舱的最深处，一架高大魁梧的白金色机甲，正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闻弦歌凝望着机甲，怔怔出神。
　　希望号——江燃舰长曾经驾驶过的机甲。
　　自从它的主人离开后，这架机甲便一直滞留在此处，仿佛被时光遗忘了一样。
　　没有人再去驾驶它，也没有人配驾驶它！
　　也许，它也一直在安静等待着自己再也不会归来的主人。
　　可是在这一刻，这架早已蒙尘多年的机甲，原本那双黯淡失色的幽蓝镜片突然亮起。
　　明亮的蓝色光芒悬挂在幽暗的角落，仿佛是无边灰暗中的一盏指路明灯。
　　闻弦歌盯着那抹蓝色，不由得一愣，急忙收起手中的维修工具，难以置信地来到机甲脚下。
　　希望号的头颅低垂着，那双蓝色的镜片恰好对上他仰望的视线。
　　一阵莫名的悸动，无端在心头泛起。
　　他能感觉到，好似有一个灵魂透过机甲的镜片，正悄无声息地凝视着他。
　　仿佛被那抹幽蓝色所蛊惑，闻弦歌不由自主地抬起手，用自己颤抖的指尖轻轻触向机甲的外壳……
　　就在此时，一阵刺耳的通讯铃声突然响起。
　　闻弦歌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等他从此刻的状态回过神，在抬起头时，就看到机甲的蓝色镜片已经再次黯淡下来。
　　什么都没有发生，刚才的一切都仿佛是他的幻觉。
　　而一片死寂的舱室内，那尖锐的通讯声依然在不依不饶地响着。
　　闻弦歌不禁倒抽一口气，咽下所有无言的愤怒，调出身边的通讯投影。
　　下一刻，投影的画面中立刻跳入一抹鲜艳明亮、如火焰般燃烧的红发，占据他所有的视线。
　　“秦中将——”
　　闻弦歌沉下声音，冰冷地凝视着向自己发来信息的人。
　　秦霜耀出现在通讯投影中，用同样冰冷的视线回望过去，淡淡点头示意：“许久未见了，闻舰长。”
　　比起五年前，此时秦霜耀的神情更加冷肃，眉宇间被时光刻上一抹浅浅的痕迹，那双独属于皇室的灰色眼眸深处，凝聚着一团浓郁到无法消散的雾气。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灰蓝色军装，肩上的那枚金色徽章格外扎眼，惹来闻弦歌厌恶地一瞥。
　　如今，秦霜耀已经不再是军部一个藉藉无名的小尉官，而是晋升至中将，成为仅次于最高指挥官的实质性二把手。
　　就这样，隔着一道虚空投影，昔日两名共同追随着江燃的同僚，此刻一个成为反抗军的实际领袖，一个成为灰雾帝国的中流砥柱，彼此之间相顾无言。
　　沉默相峙了许久，闻弦歌才沉着脸收拾好维修工具，说道：“如果你今天与我通讯，依然还想说那些陈腔滥调，那就闭嘴吧！”
　　秦霜耀抿了抿嘴角，声音苦涩：“闻舰长，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你难道看不出无休止的战争，给人民带来了什么吗？如果舰长还在这里，他一定会……”
　　“他一定会拔出配枪，当场击毙你这个叛徒！”闻弦歌沉声回应。
　　看着秦霜耀骤变的脸色，他瞥向对方，冷声道：“你以为只有沈白青一名叛徒？你以为自己真的是清清白白，可以肆无忌惮地站在这里与我对话？”
　　“你如今的行为，又何尝不是背叛了舰长的理想？”


第51章 
　　“叛徒？这就是你对我的评价？”
　　秦霜耀的脸色也冷淡下来, 声音嘲讽：“如果舰长站在这里，他会同意你的看法吗？”
　　“不！”他猛然指向眼前的闻弦歌，“…是你, 你才是那个蓄意挑起战争，摧毁一切文明的人。”
　　“无谓的战争只会带来破坏和死亡, 舰长根本不愿意看到自己所守护的人民，因为战争而经受苦难。”
　　被指控的闻弦歌眼眸深沉, 声音坚定：“如果不彻底推翻那些腐朽的统治阶级，人民才会因此而受苦！”
　　“无需蓄意挑起战争，底层人民已经被压迫得太久, 只要给予他们一丝改变的希望, 他们就会争先恐后地投入反抗军的旗帜下。”
　　他死死盯着秦霜耀，语气痛苦：“可是你……你背弃舰长的理想，再次投入贵族皇室的怀抱。”
　　秦霜耀反驳：“并不是摧毁一切就能得到解救，我只是希望可以实施自上而下的变革，改变帝国腐朽落后的面貌。”
　　他冷笑：“哦，那你的愿望实现了吗？辛辛苦苦爬到高层，迄今为止你又改变了什么？”
　　秦霜耀咬牙：“至少，总比那些不断挑起战争摧毁文明的人做得更好！”
　　话不投机半句多。
　　在一番唇枪舌战之后, 两个以前就互相不对付的人再次沉默下来，就如往常那般, 只是仇恨地怒视着彼此。
　　最终, 在关闭通讯前，秦霜耀冷笑着丢下一句嘲讽：“其实我这次来, 只是想说——帝国检测到雷伊联邦方面，叛徒沈白青最近的表现极为异常，似乎与某个人有关。”
　　“这是我免费分享的情报, 不用说谢谢，毕竟你们反抗军的情报部门真的很糟糕。”
　　投影消失，对方已经怒气匆匆的下线。
　　此刻，这件昏暗的存储舱室内，就只剩下闻弦歌一人，孤独面对着一架高大的机甲。
　　望着眼前的金白色的希望号，闻弦歌沉默许久，突然疲惫地叹了口气。
　　他轻轻靠近，闭上眼睛，将额头抵在冰冷的金属腿甲上：“舰长，我很累。”
　　“是你吗？刚才是你在看着我……”他喃喃自语。
　　希望号不为所动，那双蓝色的镜片依旧黯淡，再也没有亮起。
　　闻弦歌静静地盯着他，突然自己都觉得好笑。
　　最近还真是忙昏了头，居然将希望依赖于一份精神寄托上。
　　他站起身体，等再睁开眼睛时，气质已变得沉稳冷静，依旧还是那名值得信赖的反抗军领袖。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机甲，他转身匆匆离开这间舱室。
　　在他身后，希望号也在无声地注视着他，一直目送他远行。
　　……
　　就在两人不欢而散时，曾被他们提起的沈白青，此时正在联邦议会上慷慨陈词。
　　“…如上所述，罗德议员命令手下拐卖联邦平民，在自己的辖区内进行过不止一例人体实验，并将实验信息贩卖给医药公司谋取私利，此等罪行证据确凿！倘若议会不进行处理，必会引发民意沸腾。”
　　庄严肃穆的议会大厅，高耸的穹顶之上，巨大的水晶吊灯如星辰般璀璨，正如他的言语那般冠冕堂皇。
　　自从上次遇袭受伤后，沈白青一直未能完全痊愈，此时他的胳膊依旧吊着石膏、额间还缠着绷带，外表虚弱狼狈。
　　可他的表情却如此义正言辞，愤怒的手指径直指向罗德，就好像一名不惜牺牲自我、只为了心中正义而发言的崇高斗士：“在此我请求，给予罪人一个公正的裁决！”
　　被他指控的罗德议员，坐在金红色的议会座椅上，感受着周围窥视的目光，感觉整个人都快炸了。
　　“你少恶心人！大家都是为了一己私利，偏偏就你摆出这副为民请命的虚伪嘴脸，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拍案而起，双手撑着桌面，向正在激昂陈词的沈白青大声嘶吼。
　　“这就是你对于自己罪行的反驳？”沈白青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便不再多加理睬，只是转身看向议会厅中间端坐的议长。
　　现任议长白向东敲了敲桌面，冷淡地提醒：“罗德议员，请注意自己的言辞。”
　　“沈议员所拿出的证据，经过调查全部属实。你若是想为自己辩护，应该找出其他证词，而不是在这里无谓地发泄情绪。”
　　听出议长是在有意敲打他，已经愤怒到满脸通红的罗德，不得不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勉强重新坐下，无能为力地大口喘着粗气。
　　他已经什么手段都用尽了。
　　自从沈白青在贫民窟上空遇袭重伤后，他就像是一条疯狗一样，死咬着自己不放。
　　先是人口拐卖案，然后是贿赂案、公私勾结案、隐瞒死亡案……一直到今天的人体实验案。真不知道那姓沈的究竟找到多少证据，桩桩件件都在控诉自己。
　　而每次控诉过后，罗德总是要失去点什么。
　　在之前的议会上，他的私人军队、武器供货商、干脏活的手下都已经被查封收押，而这一次沈白青所控诉的目的，显而易见便是……
　　大厅中央，议长白向东站起身，向所有人宣布：
　　“因为一切证据属实，议会决定将罗德纳入嫌疑人的范畴。在此案落定前，将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范围、冻结他名下所有资产，暂不剥夺他议员的职位。”
　　听到宣判后，罗德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座椅上。
　　完了，全完了！
　　就算他现在还是议员的身份，但谁都明白，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等到下一次议会，他就等着被剥夺一切名誉，彻底锒铛入狱吧！
　　罗德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抽气声，双手捂脸，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沈白青的穷追猛打下，自己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地动任人宰割。
　　眼见他如此颓丧的模样，周围端坐着的其他议员，彼此交换一下眼神，然后或是幸灾乐祸、或是饱含怜悯地看向缩成一团的罗德。
　　虽然议长还没有当场宣布，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罗德议员已经注定落败。
　　看来议会的下一任议长，毫无疑问将会落在沈白青的头上。
　　在一群政客老奸巨猾的谋算中，议长白向东宣布：“本次议会结束。”
　　议员们陆陆续续从议会大厅散去。
　　就在大厅外，沈白青即将离开时，身后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你站住！沈白……沈议员。”是罗德从他背后焦急追来。
　　眼看对方越来越接近，身旁的手下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沈白青示意退下。
　　沈白青就这样站在原地，冷眼瞧着追上来的罗德。
　　罗德已经满头大汗，在言语间也多了几分恭敬：“沈议员，我们长话短说……我只是向您坦白，之前贫民窟的袭击事件绝对不是我做的，您的小情人也不在我这里。”
　　沈白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垂眸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臂：“可那块地区在你的管辖之内。”
　　“我知道那是我的地盘，但……真不是我干的！”
　　他急得团团转，不停解释：“是，我知道自己放出过狠话，也确实在暗中谋划过报复。可还没等我下手，就已经有人抢先袭击了你。”
　　“你不能只盯着我撕咬，却放过背后真正的谋划者。”
　　沈白青听完他的辩解，慢条斯理道：“这么说，你这番话竟然还是在为我考虑？”
　　罗德不敢反驳他的嘲讽，只是低垂着脑袋，破罐子破摔道：“我的资产都被查封，但在其他星球上，依然还有一支隐藏起来的人手。”
　　“如果您能放我一马……不需要恢复从前的地位，只要能保住性命，我自愿将这些势力供奉给您。”他语气诚恳地说。
　　听出他话语中的求饶服软，沈白青却依旧不为所动，漠然道：“想要验证你所说的真假，很简单。”
　　“等你下狱后，我会亲自彻查你所有的势力，不管是那些明面上、还是隐藏的，我会一个接一个地找过去，直到找到我想要的一切。”
　　罗德陡然抬起头，双目赤红地盯着沈白青。
　　他已经听出沈白青的意思，即便自己已经卑微到这种地步，但对方依然不打算放过他。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嘶吼着扑过去，就像一头走投无路的野兽一般，挣扎想要咬断对方的喉咙。
　　但还没等他近身，周围虎视眈眈的下属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摁在地上。
　　“你就是条疯狗，到处咬人的疯狗！”
　　被七八只手摁住动弹不得，罗德只能歇斯底里地大吼：“就为了一个贫民窟出身的小情人，你至于不死不休吗？”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犹如一头困兽的罗德，沈白青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他摘下自己用以伪装的绷带，随手丢在地上，露出早已康复痊愈的手臂，周身气质陡然一变。
　　“你还记得那些被你扔进实验室里的平民吗？别担心，你将来会死得和他们一样痛苦。”在罗德惊恐的目光，他以最温柔的声音，宣判对方即将到来的死刑。
　　罗德绝望得将脸贴在地面上，彻底放弃挣扎。
　　而沈白青仍站在他面前，用一种轻柔而梦幻的语气，喃喃地强调道：“等一切尘埃落定，而我会找到他……”
　　“不管他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他。”
　　……
　　江燃还不知道有人正心心念念惦记着他。
　　他正待在黄金狮子团的主舰上，老老实实地读书。
　　在他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时，如果没有一名不请自来的少年，突然跑来打扰他就更好。
　　“喂！你……我说的就是你！”
　　小五气喘吁吁地向他跑来，满脸不忿。


第52章 
　　江燃靠在休息舱室的舷窗边, 手中捧着一本纸质书籍。
　　这是一本《灰雾帝国编年史》，里面的书页已经泛黄卷边，显然有了不少年头。
　　在遍地都是电子资料的星际时代, 像这种用纸张制作的实体书籍，已经属于老古董的范畴, 极不常见。
　　但他很喜欢书墨独有的气味，还有指尖滑过纸张时, 那与虚拟电子知识截然不同的触感。
　　这本书是黄金狮子团在上次行动中，从一家贵族的私宅里掳掠过来的战利品。天灾星见他独爱纸质书，所以特意找出来给他。
　　就在他暂时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时, 休息室外的空旷走廊上, 突然回荡起一阵脚步声，并逐渐向这里靠近。
　　江燃又翻过一页书，用余光瞥见一道年轻的身影正向他走来。
　　他之前在联邦主星的贫民窟里曾见过此人，是一个名叫小五的少年，生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朝气蓬勃的脸上还带着几丝新鲜的擦碰刮痕。
　　“喂！我叫得就是你……”小五站在他身前，恰着腰，趾高气昂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江燃合上书，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这个小家伙太过年轻, 身量还未完全长成, 身上的作战服略有些宽松，袖口上还沾着一点机油的痕迹。
　　显然, 对方是瞒着其他人，在工作的时间一个人偷偷溜过来的。
　　至于溜过来的目的嘛……应该是找茬。
　　即便如此，但对于还在成长中的年轻人, 江燃总是能保持足够的耐心：“你有事找我？”
　　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名字，不过小五也并不关心这个问题。
　　从贫民窟里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小五看江燃就总有些不顺眼。
　　他是社会底层出身，所以对于一切与高层贵族等相关的事物，都抱有敌视的态度。
　　所以即便江燃模样漂亮、气质清正，但在小五的眼中，对方简直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甚至还是一个和联邦议员搅合在一起小白脸！
　　而且不知为什么，这小白脸甚至蛊惑了他们英明伟大的首领。
　　首领把小白脸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不仅下令不许舰内任何人打扰他休息，甚至把自己的房间都让给了他。
　　一想到至今仍在别处将就着打地铺的首领，小五就越想越气，对于眼前的江燃更加看不顺眼。
　　所以，即便自己没有对方高，他依然昂着下巴，故意做出挑衅姿态：“听说，你是老大的贵客？”
　　江燃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表演。
　　他绕着江燃走了一圈，裂开嘴笑了：“既然是贵客，必须得好好招待。”
　　“整天窝在这里看书多没意思，要不要和我去训练室里活动一下筋骨？”
　　然后，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江燃过于苍白的皮肤，微微皱眉：“不过看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不会连最基础的格斗技巧都不会吧？”
　　江燃的神色有些微妙：“我的记忆缺失，所以和我对练……你确定？”
　　“当然！如果你认怂了，也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不会为难你的。”小五一边撂下狠话，一边故意卷起自己的袖子，炫耀般露出自己胳膊上的肱二头肌。
　　他还没有彻底成年，个头算不上多么高大挺拔，但胜在战斗经验丰富，手臂上突兀的青筋暴起，上面还有几道不起眼的淡淡疤痕。
　　少年就像一只刚出窝的小狼崽，身上的皮毛都还没有长齐，却已经等不及对着敌人张牙舞爪。
　　江燃有点想笑，但他忍住了。
　　毕竟，他理应还在失忆状态中，对于自身所拥有的力量一无所知。
　　于是他放下书，乖乖点头：“如果这是一份友好的对练邀请，那么我接受。”
　　也许是因为天灾星以往经常锻炼的缘故，所以他的休息室离训练室也很近。
　　在忙碌的工作时间，他们沿途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就连训练室里，也只有几名正在练习的星盗。
　　这几名较为年长的星盗在看到江燃后，顿时脸色微变，纷纷将谴责的目光投向年轻气盛的小五。
　　小五不以为然，反而兴致勃勃地脱掉上衣：“这里格斗对练的规则很简单，我们不用武器，打到任何一方认输为止。”
　　训练室内到处弥漫着金属与汗水的气味，江燃并不喜欢，不禁微微皱眉。
　　“看你这副不习惯的模样，难道真是第一次和别人对练？”小五嘲讽似地咧嘴，冲他大笑，“为了之后的活动方便，你可以把自己的外套也脱下来。”
　　江燃没有听从他的建议，只是站在原地，轻轻摇头。
　　不知道他的态度哪一点激怒了小五，少年突然莫名开始生气：“算了！好心提醒你，不听拉倒！”
　　“我先说好，这是咱俩自愿进行切磋，都是男子汉大丈夫的，等会无论伤到哪里都不许哭鼻子……”他又意有所指道，“…尤其是不准向老大告状！”
　　等到江燃应允地点头之后，他已是迫不及待，在第一时间一个箭步冲上来，握拳直挥向面门。
　　江燃不禁皱眉。
　　看来少年真的很讨厌他，连挥出的拳头都带着拳风，这一力道若真的打在他脸上，只怕一拳就能打碎他的鼻梁骨。
　　于是他稍微侧身，让拳头擦过他的耳际，然后趁少年冲得太猛重心不稳时，抬腿就踢向对方的膝窝。
　　小五踉跄了一下，试图稳住身形，但没能成功，“啪叽”一下半跪在地上。
　　万万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出招就吃了亏，等小五重新从地上爬起来时，眼底带着一种惊疑不定的神色。
　　可他仍是不信邪，转身又是一记鞭腿扫过来。
　　这次江燃连看都没看，直接一脚踹在他的下肢关节处，让他一声痛呼，直接摔在地上连滚几圈。
　　旁边围观的星盗们也随之发出一阵惊呼，有几个机灵点的人已经悄悄离开训练室，去寻首领所在的位置。
　　而小五则是捂着自己的膝关节，小声地倒抽冷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神态终于变了。
　　收起原本轻蔑的表情，他的眼神变得格外认真，猛地扑过去，疯狂地一通拳脚相加，试图在快速的攻击中找到敌人的破绽。
　　这一次江燃没有继续攻击他，只是一个劲儿的闪避、左右格挡。
　　豆大的汗珠顺着小五的额间滑落，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就只会躲吗？”
　　“呼、有本事继续和我正面打呀！你们这些该死的小白脸、腐朽的蛀虫、该死的贵族和官员……”
　　他像是被逼到了绝境，泄愤似地叫骂着，不知道是迁怒于眼前的对手，还是在骂某些人。
　　眼见少年已经钻了牛角尖，江燃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
　　在又一次挥拳落空的瞬间，他猛然抓住小五的手腕，借力将他整个人往前一带，然后抬膝撞向对方脆弱的肋部。
　　这一次的攻击，瞬间击破了少年的弱点。
　　小五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当即就被摁在训练室的地面。
　　此刻，训练室里一片寂静，众人皆是沉默不语，只能听到少年粗重不甘的喘息声。
　　“我的记忆缺失，不知道该怎么打，所以……”江燃有意逗逗他，故意俯下身，贴近他的脸问道，“…我这样算赢吗？”
　　感觉到温热吐息拂过面颊，少年一下子涨红了脸，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不算！我还没有认输！”大概是觉得自己落了面子，小五怒吼一声，挣扎着想要再次起身。
　　可江燃依旧牢牢钳制着他，压制的力度恰到好处，既不会伤人又令他无法挣脱。
　　脸皮薄的少年简直气疯了，几乎咬碎自己的一口牙。
　　“够了！小五，你还嫌不够丢脸吗？”
　　一道严厉的声音突然从舱门外传来。
　　众人扭头望去，便看见训练室的门口，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不知观战了多久——
　　是首领天灾星。
　　他慢慢踏入训练舱室内，眉头紧皱地看向对练的两人。
　　江燃依然压制着少年，两人相互厮杀扭打的动作，甚至显得有些过于亲密……
　　天灾星的眉梢抖了抖，强压下心间涌起的不爽，摆出合格的首领姿态，走到小五面前，严厉痛斥：
　　“我之前不是下过命令，不许任何人来打搅我的客人吗？你竟然还趁着工作的时间偷偷来？”
　　被摁在地上的小五，呆愣愣地看着自家老大。一瞬间，羞耻、委屈和不甘一同涌上心头，涨得他满脸通红，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至此，少年强撑着的自尊心终于碎了一地。
　　江燃松开他，他立刻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低着头，急匆匆地走向训练室舱门。
　　江燃还注意到，少年的拳头攥得死紧、用力到指节发白，甚至远远还能听到几声隐约的抽泣。
　　眼见自家首领出现，其余星盗们也十分有眼力劲，纷纷退了出去。
　　一时间，偌大的训练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燃还没来得及说话，天灾星已经自然地靠近他，从旁边的架子上捡起一块崭新的毛巾，理直气壮地替他擦拭着手掌上沾染的灰尘。
　　“训练的怎么样，还习惯吗？”
　　他貌似不经意间问起，湛蓝的眼眸深处隐隐藏着一丝期盼的希望：“在这里的练习过程，有没有让你……想起些什么？”
　　江燃面无表情地抽回手，轻轻摇头。
　　一瞬间，天灾星眼底的希望破灭，只剩下些许落寞。
　　“一直想不起来……也好。”他自语道，然后将一只手搭在江燃肩上。
　　“那你是否还记得，我们两人的第一次战斗？”


第53章 
　　“你是否还记得我们两人的第一次战斗？”
　　天灾星站在舷窗边, 用眼尾余光偷瞄江燃的反应。
　　随后，他又立刻微笑着摇摇头，推翻自己的话：“算了, 我俩第一次打架的时候动静太大，还有那么多人围观, 不算特别美好的回忆。”
　　他主动向江燃走去：“比起第一次，我更怀念我们第二次的争斗——就在血色星球上, 无人的休息室内。”
　　他将一切描述得很暧\昧，但湛蓝的眼底却闪过一丝战意，已在跃跃欲试的边缘。
　　“我不记得, 但是……”江燃姿势随意地站在原地, 反问道，“你还想再试一次？”
　　天灾星深深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长大后的他，眼底深处似乎埋着一丝深情与怀念，但却又总是眼神复杂。
　　就在下一刻，他突然冲上来。
　　江燃微微侧身，依然像以前一样，轻松躲过这一击。
　　但天灾星早有准备, 左腿低下横扫，同时他的右手陡然扣向脆弱的咽喉。
　　江燃不得不挡住他的右手, 顺便用手肘击向他的腹部。
　　天灾星后退躲过, 然后再次缠上来，眼神中燃烧着无比明亮的战意。
　　他已经长成一名出色的青年, 这些年来磨练出的技巧比少年时更加娴熟，凌厉的攻击如雨点般落下，誓要洗刷自己当年在血色星球休息室内的耻辱。
　　可江燃就像一条鱼一样, 在他的拳脚攻击下，总是滑不溜手、捉摸不透。
　　他的格斗技巧就像天生的一般，犹如入水的游鱼，即便失去所有记忆，依然气定神闲。
　　而且面对青年体型的天灾星，他不像面对小五那样手下留情，出招时分外狠厉。
　　很快，在他的一击鞭腿外接一招横踹之下，天灾星重重地摔在地上，败下阵来。
　　就像五年前一样狼狈，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训练室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天灾星沉重的喘息声。
　　他躺在地上，望着头顶的金属天花板，突然释然地大笑起来。
　　“你果然还是那么厉害……”他仿佛在抱怨，但声音中又潜藏着一丝缱倦的怀念，“…永远的角斗场王者。”
　　今天，他已经不止一次提及过去。但不知出于何种意图，他又始终不肯将过去详细诉说。
　　江燃站在上方，安静地盯了他片刻，然后向他伸出手。
　　天灾星皱眉，抓住他的手，借力站起身。
　　他的腿在刚才的打斗过程中被摔伤了，此时只能一边小声倒抽冷气，一边坡脚行走。
　　“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休息。”他踉跄着向舱门口走去。
　　江燃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看向舷窗外的星空。
　　在即将迈出舱门的那一刻，天灾星突然又停下脚步，转身看过来：“还有，我今天来主要想说……”
　　看到江燃平静又黑白分明的眼眸看过来，他不禁避开实现，紧张地动了一下喉头：
　　“我想说，黄金狮子团停留在这里的时间够久了。接下来，我们即将驶向灰雾帝国的边陲星域，为其中一颗星球带来一场星盗们的狂欢盛宴。”
　　“如果你感到无聊的话，到时可以一同加入我们……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一起见证属于黄金狮子团的战斗。”
　　说罢，仿佛害怕自己被拒绝，他根本不等江燃回答，径直转身大步离开训练室，背影甚至略显仓皇。
　　……
　　“小五！你小子年岁不大，胆子倒是够肥的！”
　　公共休息舱室内，一名年长些的星盗用力敲着少年的脑袋，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但小五并没有在意他的责骂。
　　事实上，在得知江燃的真实身份后，他整个人已经愣在原地，对于外界的刺激根本无暇做出反应。
　　江燃，那个被自己骂作小白脸的人——是灰雾帝国昔日的战神，平民们的守护神，血色星球的解放者，背负冤屈的英雄，以身殉道的精神领袖……
　　太多了，他的脑子里住不下这么多人！
　　少年的面部表情一片空白，再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故意挑衅和辱骂，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会如此？
　　一时间，他有点想哭。
　　刚才在训练室里围观的那几名星盗，此时全都围在他身边，一人一句接着数落他。
　　“平时就让你好好学习智库里的历史，你偏不听，这下闯祸了吧！”
　　“就算失忆了，但那位大人的外貌又没有改变，记录他本人的影像资料那么多，你小子是一眼都没看过？”
　　“你竟然还敢去挑衅这位角斗场上的无冕之王？简直活腻歪了，怎么就没把你打成肉饼？”
　　前辈们指指点点，开始挨个轮流敲他脑袋。
　　小五欲哭无泪，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心里默默盘算。
　　怎么办？突然就得罪了这么一位大英雄，要不然……自己还是直接去道歉吧！
　　态度诚恳一点，希望他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小孩儿计较。
　　他像只偷油的耗子似的，十分心虚地回到训练室附近，慢吞吞地拖着脚步，在门口探头探脑。
　　可还没等他找到大英雄，却看见自家首领一瘸一拐地从训练室内走出来。
　　小五瞬间瞪圆眼睛，震惊地看着首领那张英俊的脸上十分明显的熊猫眼。
　　同一时刻，首领也看到了他。
　　被打出黑眼圈的天灾星没放过这个免费劳力，直接伸手把小孩提溜过来，吩咐道：“小五，你去通知弟兄们，让舰队立刻启航。”
　　“这么久没动，咱们该挪挪窝了——下一站，灰雾帝国D7星系，215行星。”
　　来不及胡思乱想，小五立刻一个机灵站直，大声回复：“是，老大！”
　　……
　　D7星系是帝国的边陲星域，距离他们舰队的距离并不算遥远。
　　经过几次跃迁之后，215行星已近在眼前。
　　等跃迁的眩晕感过后，江燃站在主舰的观察舱内，仔细打量着视野中这颗灰色的星球。
　　天灾星走过来，将手搭在肩上，像是在调笑般，用手指在他的肩胛骨上敲出规律的节奏：“第一次参加星盗的狂欢？别紧张，这只是一次例行的热身活动。”
　　在他们身后的运输藏内，已经挤满全副武装的星盗。
　　此时，这些星盗全都用三分敬畏以及七分好奇的眼神，偷瞄着与首领并肩而立的江燃。
　　迫于首领之前的命令，他们只能与失忆的江燃保持微妙距离，但又忍不住对传说中的英雄心生向往。
　　“进攻倒计时，三十秒！”天灾星的声音在舱内回荡。
　　主舰的歼星炮所发射的光束，照亮了215星球的天空，几乎在瞬间就攻破了星球轨道的防御设施。
　　也多亏行星总督腐朽统治的二十年，把整颗星球的血液都几乎吸干。在他的贪婪下，星球的防御轨道缺乏维护，早已布满锈迹，简直是一堆破铜烂铁，不堪一击。
　　倒计时结束，天灾星的随身配枪响起，一道红色的光芒瞬间划破大气层，提醒所有战舰。
　　接收到进攻的命令，所有星盗训练有素地登上轻型攻击舰艇，急速冲破星球的外围空间，如同离弦利箭般冲向星球的权力中心。
　　深夜时分，一些仍在垃圾堆里翻找着的穷人，纷纷仰起头，好奇地望向天际坠落的流星雨。
　　掠过周围阴暗破败的贫民窟，215星球总督的私人住宅赫然呈现在眼前。
　　与那些在垃圾堆里打滚的穷苦底层相比，总督个人的生活简直过于豪奢。
　　金碧辉煌的庄园住宅，占据着这颗星球上最好的地理位置。住宅外表面通体覆盖着珍贵的稀有晶体，无数奇珍异宝堆积如山，被锁在私人地下金库中。
　　而总督本人，就像一只趴着珠宝上的恶龙，贪婪地守卫着自己掳掠来的财富。
　　不过今天，他注定要被人掳掠。
　　星盗们不费吹灰之力，轻易便摧毁了庄园里的防御炮塔。
　　总督的私人武装卫队已经丧失战斗的意志，和大多数仆人一样，他们抛下自己手中的武器，在精致奢华的花园中到处乱跑，好似一只只无头苍蝇。
　　天灾星并没有在意这些小杂鱼，反而命令手下弟兄直捣黄龙。
　　“找到他了！”
　　很快，一名星盗在地下堡垒叫喊道，然后将一个肥硕的胖子提上来。
　　总督穿着绣金线的真丝睡袍，脸上的肥肉堆叠成可笑的褶皱，短粗的手指上带满了彰显家族荣耀的戒指。
　　可惜，他现在的表现并不像家族的荣耀那般英勇。
　　他的双腿瘫软，被人一路拖行过来，紧张得满头大汗。他身上的汗臭味与昂贵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散发着令人厌恶的气息。
　　总督被带到天灾星面前。
　　还不等首领发话，他便立刻跪在地上，丝毫不顾贵族的体面，只是一味地哀求：
　　“求求你们，饶了我……我积累的财富、还有这颗星球的资产，你们想要什么都拿走，只要留我一命！”
　　面对他的求饶，天灾星只是厌恶地皱眉，浑然不在意的挥挥手：“又是一只没骨气的蛀虫，对我们没什么用。”
　　手下的星盗会意，上前一步，将黑洞洞的枪口瞄准总督光秃秃的脑门。
　　“不！我有钱，我的家族更有钱！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无论任何东西……”
　　总督崩溃地大哭，像头待宰的肥猪一样哀嚎。
　　可就在下一刻，他好像看到了什么，那双被肥肉挤得快要看不见的三角眼突然一亮，马上拼命挣扎着爬过来。
　　他一下扑在江燃面前，涕泪横流地哀求道：
　　“您是江燃少校…不！是帝国的保护者……求求您、求您救我一命！”


第54章 
　　“江燃少校, 我不知道您还活着……求求您，救我一命！”
　　总督大声哭嚎着，脸上的肥肉微微颤动, 拼命挤出一丝真诚的表情：
　　“…我始终相信您的英雄事迹，而且我们所有人都知道, 其实是帝国对不起您！可一切都是上面做的决定，和我这种小贵族没关系, 饶了我……”
　　他挣扎着向前爬动，甚至想要扯住江燃的裤角哀求。
　　没等他粗短的手指触碰到衣料，天灾星已经沉着脸赶到, 暴起一脚踹在总督的胸口上。
　　这一脚的力道之大, 让肉山成堆的总督像个破布娃娃一样飞出去，撞到墙上又滑落下来，如同一只苍白恶心的蛆虫一样在地毯上蠕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闭嘴，蛀虫！”
　　天灾星低声咆哮，湛蓝的眼眸里翻涌出无边怒意：“你怎么好意思在他面前，再一次提起那个狗屁帝国？”
　　怒吼过后，他又深吸一口气, 转头看向江燃，语气已经变得平缓：“别听这混账贵族胡说八道, 我现在就让人处理掉他。”
　　旁边的星盗听从命令, 急忙走上前，再次举起手里的武器。
　　在黑洞洞的枪口下, 总督蜷缩在墙角，嘴角渗出血丝，几乎没力气说话。他那双三角眼里写满了绝望与恐惧, 却依然死死盯着江燃，正在无声地哀求。
　　“等等。”就在星盗即将扣下扳机的一瞬间，江燃突然抬起手阻止，“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他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
　　此言一出，星盗的动作不由得一滞。
　　碍于他本人的声望，在场所有人都不敢无视他的意见。所以，即便内心不甚乐意，星盗们仍是放下手中武器，彼此面面相觑。
　　与之相反，总督却是眼前一亮、顿时喜上眉梢，颇有种死里逃生的侥幸。
　　眼见江燃竟然出言阻止，天灾星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大踏步走来，一把抓住江燃的肩膀，力道大得生疼：“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放过这种吸血的蛀虫？你知道这混账有多该死吗？”
　　“二十年来，他私自增添各种苛捐杂税，将整颗星球的税款全部拿去投资商业星系的基金，使教育、医疗和基建等部门的账户不剩下一毛钱！他让目不识丁的底层居民，整日泡在烂水沟里，在疾病缠身的痛苦中死去。”
　　“就在上个月，他为了扩建私人太空港，强行拆迁了三片贫民窟聚集地，而且没有一丁点安置补偿款！当贫民窟里的居民抗议时，他就命令手下的私人武装，将穷人和他们的破房子一起埋葬！”
　　“还有，今年215星球的农作物歉收，不少地区陷入饥荒，可帝国运输来的救济粮却被他高价倒卖到黑市里……”
　　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着，语气越来越激动。
　　江燃不禁皱眉。
　　天灾星的手掌犹如铁钳一般用力，因为双方靠得太近的缘故，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天灾星的手臂，示意对方放松。
　　直到此时，天灾星才发现两人的距离究竟有多亲密。他的眼瞳一颤，仿若触电般，瞬间松开自己的双手，后退了两步，与江燃拉开适当的距离。
　　正在发泄中的愤怒突兀地被打断，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勉强收敛起情绪，沉默着站在一旁，只是一双眼眸已经阴沉得像暴风雨中的大海。
　　江燃见他重新冷静下来，方才缓缓开口：“我只是想多给一些时间，听听他要说些什么……毕竟，他好像认识过去的我。”
　　提及江燃的过去，一直有所隐瞒的天灾星顿时僵硬了一瞬，眼神心虚地飘忽着。
　　“为何执意要追寻于过去？”他硬着头皮道，“与黄金狮子团为伍，在银河间自由自在地遨游，不再想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政治斗争……现在的生活，不是也很好吗？”
　　江燃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双眸倒映出他的身影。
　　天灾星抿了抿嘴角，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江燃。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又变回了五年前那个执拗倔强的金发少年。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面对闹别扭的首领和传说中的英雄，周围的星盗全都担心地围过来，互相在暗中传递眼神，全都将注意力放在两人身上。
　　于是谁也没有发现，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被忽略的总督正拖着受伤的肥硕身躯，一点一点向外挪去。
　　气氛僵持许久，江燃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率先开口：“我并非要你放过此人，总督应该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只想多了解一下帝国现在的情况，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自然会亲手了结贪婪的蛀虫。”
　　听出他的言语中的安抚意味，直到这一刻，天灾星才面色稍霁，放软自身的态度。
　　他看先江燃，开口说：“你……”
　　可就在下一秒，屋外突然传来一道飞艇起降时的呼啸。
　　顿时，房间内众人脸色一变。
　　原来，趁着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别处时，被人遗忘的总督竟然爬出大门，悄悄乘上庄园中一架小型飞艇，立刻起飞逃跑。
　　天灾星几乎气到炸毛，冲着手下大声训斥：“你们只顾着看热闹，就没有一个人有时间看俘虏吗？都是出生入死多年的老伙计，竟然还犯这种基础错误？”
　　星盗们不敢承认自己确实看首领的八卦看爽了，一个个自知理亏，面对训斥时也没人敢反驳，全都握紧武器，跟在首领身后去追捕逃脱的总督。
　　小五也准备跟去，却不料刚一起步，身后就被人拽了一下。
　　“谁这么大胆……”他刚要抱怨，可是回过头，立刻就看到江燃那张清俊的脸。
　　小五抱怨的声音立刻小了，整个人怔愣在原地，丝毫不敢抬头看向眼前人。
　　可江燃却将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平静地吩咐：
　　“把你的枪给我。”
　　……
　　总督俯身趴在飞艇内，一边躲避着地面射来的热能激光，一边拼命连接着舰内的通讯频道。
　　他知道自己在这颗星球上已经彻底玩完了，那些星盗稍后就会抓住他，将他剥皮抽筋。
　　若想要活命，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及时联系帝国主星，申请军部派兵来救他。
　　但军部的事务繁忙，像D7星系里一颗偏远渺小的星球根本入不了那些大人物的眼。倘若经过上级层层审批，再决定出兵的话，到时自己只怕已经死得连渣都不剩。
　　可是……还能向谁求助？
　　想到这个问题，总督原本一直狂点通讯器的手指，都不禁停滞一瞬。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报告给自己在主星那边的保护伞，求大佬直接派人救自己，一切也许还来得及。
　　以前他属于太子党的派系，他的保护伞就是当今的帝国太子魏逸尘。
　　自己当初能坐上总督的位置，也离不开太子殿下的扶持。
　　可如今……一想起现在，总督心里不禁暗暗叫苦。
　　太子殿下两年前就已经失势，军部那边根本没他说话的份儿。现在面对自己的求救，对方只怕根本帮不上忙。
　　如今在帝国高层的政治场上，风头最盛的是陛下的私生子——秦霜耀殿下。
　　这位殿下的通讯联络方式在军部倒是公开的，可他与秦霜耀殿下向来没有瓜葛、私下也没有利益往来，又该怎么扯上关系？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一束炙热的远程激光束陡然从地面射来，擦着飞艇的机舱划过，差点就将这架飞艇彻底击毁。
　　再低头看向庄园，有些星盗已经坐回黄金狮子团的轻型攻击艇，准备直接上天来追击自己。
　　再犹豫下去就更跑不掉了！
　　想起自己刚刚在庄园内见到的那个人，总督心下一横，咬牙拨通了秦霜耀殿下的通讯方式。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的内心也在不断祈祷。
　　也许是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他，在工作时间的公共频道中，他竟然真的等到了那位殿下的通讯投影。
　　一抹格外鲜艳的红发出现在画面中，如同燃烧的烈焰。
　　秦霜耀冷着脸出现，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正用一双灰色的眼眸审视着眼前之人。
　　他并不认识这名官员，只是从模样和打扮中，大致推断对方应该是一名星球总督。
　　“有什么紧急事件需要上报，快说！”他冷声吩咐。
　　虽然他表现得如此冷淡不耐烦，但总督却已经深觉感激涕零。
　　他抹了一把眼泪，激动地张开嘴：“殿下！我在D7星系的215行星上，看到了……”
　　他的话未说完，一道耀眼的流光突然袭来，瞬间击中了飞艇的机舱。
　　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上一秒自以为得救的总督、和他所乘坐的飞艇在同一时刻粉身碎骨，然后坠入一片火海。
　　而在总督庄园内，江燃刚刚走出大门，正望着天际燃烧的火光，淡然地放下手中的远程激光武器。
　　小五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他一击得手，顿时激动地简直说不出话来：“距离那么远，你居然一下子……你真的亲手结束了那只蛀虫的小命！”
　　少年还在结结巴巴地表达着自己的钦慕，可在下一刻，一块碎裂的零件突然滚落至两人身前。
　　飞艇虽然被击毁，但机舱内依然有许多坚固的部件，尚未完全被火光吞没，正从高空向四处迸溅。
　　恰巧，仍然勉强保持着联络状态的通讯器，一下子就摔在江燃脚边。
　　一瞬间，投影中的秦霜耀与现实中的江燃，正好四目相对。


第55章 
　　两人四目相对。
　　一时间, 世界都仿佛陷入一片死寂。
　　投影中的秦霜耀陡然睁大眼睛、瞳孔骤缩，那双灰色眼眸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的身影。
　　错愕、惊讶、欣喜等各种激烈的情绪轮番在他眼中交替，但最终, 一切都凝结为宛如梦幻中的泡影。
　　仿佛害怕惊破眼前的美梦，即便已经激动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秦霜耀依然以最轻柔的声音，小声喊道：
　　“舰长？”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 除了这个称呼之外，几乎说不出任何话。
　　被深情凝视的江燃：“……”
　　哦豁！怎么这么巧？又碰上一个老熟人。
　　为了不再沾染到更多的纠葛，他决定贯彻自己的失忆人设, 当即只是淡淡瞥去一眼, 然后硬着头皮将通讯器交给一旁的天灾星。
　　“这道通讯来自帝国主星，应该是总督临死前想要求援的对象。”他解释道。
　　一发现此处有异常情况、便飞速赶来的天灾星，不由得绷起一张脸，格外阴沉地盯着眼前的投影。
　　可面对他的凝视，秦霜耀此刻却在愣神。
　　他的脑海里不断重演着，舰长刚刚看向他的那一眼——冷漠疏离的眼神，毫无情感波动，好像只是无意间瞟过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被这不咸不淡的一眼刺激得够呛, 一颗沉浸在虚幻美梦中的心脏瞬间清醒。
　　面对阴沉着脸的天灾星，他反而眉头紧锁, 语气沉重：“该死的星盗, 你做了什么？”
　　“他到底是谁？”
　　秦霜耀的投影指向江燃，咄咄逼人地反问。
　　天灾星差点被气笑：“不过才分别五年, 你这投靠贵族的走狗，已经认不出自家的老上司？还真是一只小白眼狼。”
　　秦霜耀盯着他，咬牙切齿道：“舰长他……怎么可能会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们黄金狮子团到底想做什么？”
　　听他这么说, 天灾星瞬间神色严肃：“你是想说，我教唆别人使用基因试剂改变外貌，假扮成江燃的样子，特意来欺骗你？”
　　秦霜耀沉默下去，不再说话，只是用灰色双眸冰冷地凝视着一切。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视甚高，贵族血脉里流淌着的老毛病！”
　　金发青年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除了以前的江燃，谁会舍得在你身上耗费心思？”
　　秦霜耀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瞬间刺痛内心。
　　他的神色黯然下来，连那一抹耀眼的红发都仿佛不再鲜艳。
　　天灾星冷冷地盯着他，接连追击：“此刻，他就站在这里，失而复得、完好无损。”
　　“倘若你真的在乎他，身为他曾经的得力下属，眼前人究竟是真是假你怎么都分不清？”
　　“呵！你所以为的那些经历、那些过往，无非只是一厢情愿罢了！”最终，天灾星冷哼一声，讥讽地下了定论。
　　这句话过于诛心，秦霜耀瞬间抬起头，暴怒地盯着他，厉声驳斥：“胡言乱语！”
　　“此刻，我远在帝国主星！你不过仗着我与舰长之间遥远的距离，才敢在这里狺狺狂吠。如果没有眼前这层通讯投影阻隔，我只看一眼就能……”
　　“如果不是隔着通讯，你马上就能确定身份真假？你真以为自己很了解他？”
　　天灾星不屑地看着秦霜耀，继续嘲讽：“如果真的能做到，那你就来呀！”
　　一抹灿烂的金色，与一抹耀眼的红色——此时两人隔着一层虚幻的投影，冰冷阴沉地凝视着彼此。
　　下一刻，没等秦霜耀继续反击，天灾星率先挂断通讯，粗暴地将手中装置狠狠丢向地面。
　　本就残破的通讯器，瞬间被摔了个粉碎。
　　“又一个不知羞耻的叛徒……”他盯着地上的残骸，犹不解恨，喃喃地咒骂道。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江燃，眼神瞬间恢复以往的平静。
　　他温和地安抚道：“不过是一个该死的贵族，先生，你不要听他胡说。”
　　紧接着，天灾星环顾四周，面容严肃下来：“帝国的主力舰队很快就会赶到。”
　　“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打扫战场，带走舰队急需的物品，然后马上动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D7星系。”
　　他心里清楚，就算秦霜耀依然怀疑江燃身份的真假，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那个叛徒就不可能放弃希望，一定会亲自率兵前来寻找。
　　这次来的帝国战舰数量肯定不少，他的黄金狮子团需要暂避锋芒，最好能让舰队绕行到敌后，攻他个出其不意……
　　他正暗自盘算着，一直沉默的江燃突然开口：“我们不如深入帝国星域腹地，与反抗军汇合？”
　　天灾星一个激灵，惊讶地抬头望着他。
　　对方缓缓道来：“反抗军与黄金狮子团的目标相同，皆是为了反抗贵族压迫、解放底层人民。就算两者的行事作风不一，但我们与他们简直是天然的盟友。”
　　他的言语坚定诚恳，且极具蛊惑力和领导力，周围的星盗们全都安静下来，不知不觉间听入神。
　　尤其是年纪不大的小五，此刻他那双崇拜的眼珠子，已经快黏到了江燃身上。
　　江燃继续说：“在这种紧急关头，我们可以相互结盟扶持，一起抗击……”
　　“不行！”
　　他的提议还未说完，天灾星却如同应激一般，断然一口回绝。
　　他有些惊讶地看向天灾星，两人四目相对，他却分明从对方眼底看出一丝心虚。
　　天灾星避开他的视线，扭过头，低声道：“我与反抗军领袖素有旧怨，我们两人行走的道路不尽相同，所以我不想看见他……我也不想你去见他。”
　　金发青年没有过多阐述，只是继续吩咐道：“收拾好战利品，我们在五分钟后启航。”
　　星盗们毕竟还是天灾星的手下，眼见首领否决这项提议，虽然心中略感遗憾，却还是训练有素地行动起来，坚定地追随在自家老大身后。
　　可此时的天灾星，却根本不敢直视江燃的眼睛。
　　有史以来第一次，他低下头，急匆匆掠过对方身侧。
　　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江燃不禁微微皱眉，眼神中若有所思。
　　……
　　在同一时刻，遥远的帝国主星，金碧辉煌的宫殿内。
　　眼前的通讯被粗暴挂断，秦霜耀的眼底掀起一阵震怒的风暴，紧握着手中的通讯器，用力到指尖泛白。
　　“这个……活该千刀万剐的星盗！”
　　怒到极致，他咬牙切齿地挤出几道咒骂的音节。
　　言语发泄过后，他的心头又突兀地燃起一点点希望的星火。
　　即使那道身影很有可能是别人假扮，即使D7星系也许只是一个被布置好的陷阱，即使他曾经亲眼目睹舰长的死亡——
　　但是，如果…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呢？
　　如果他的舰长真的还活着呢？
　　无论是真是假，哪怕为了有点微乎其微的希望，他也必须亲自前去确定！
　　秦霜耀抿紧嘴角，下定决心，脚步匆忙地走向军部。
　　只是还没等他离开皇宫，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冷漠的呼唤：“我的孩子，你要去往哪里？”
　　他的脚步顿时一滞，眉眼瞬间阴沉下来。
　　幽深的宫廷回廊在背后延伸，这座宫廷的主人不知何时从回廊的阴影处走出，垂落的衣袍拖过地面，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身后。
　　秦霜耀眉头紧锁，转过身，同样漠然地回应：“我尊敬的父亲。”
　　他一直急于动身，但现实中的泥潭却总是拖慢他的脚步。他只能强令自己冷静，耐着性子先处理眼前的阻碍。
　　不止是一座宫殿的主人，作为整个帝国的君王，魏云洲正冰冷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子。
　　眼前是自己曾经非常看好的私生子，一名优秀的继承人，还是帝国高层的顶梁柱……同时，也是与他争夺政治权利的对手。
　　一只已经年迈的狮王，警戒地盯着新一代的年轻雄狮，眼中丝毫没有对子嗣的温情。
　　面对儿子冷漠的问候，魏云洲停顿片刻，然后尖锐地指责道：“你不应该把你的哥哥强行关在医疗舱内。”
　　“您是指谁？”听着他的责怪，秦霜耀依然平静，“是帝国高贵的皇太子——魏逸尘殿下吗？”
　　“他是你的兄长！”魏云洲忍着怒气，强调道。
　　“我当然知道他是我的兄长，所以我才亲手送他去医治。”
　　秦霜耀讥讽地笑了：“哥哥平日里疏于训练，偶尔进行一次机甲对练，竟然还不小心让自己受伤了。”
　　“但没办法，他可是我的亲兄弟！出于血缘之间的亲情，我特意给哥哥挑选了密封性最好的医疗舱，亲手把他送进去，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父亲，您不必过多夸奖，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职责。”
　　他淡淡地将所有责备全都噎了回去。
　　魏云洲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眼神更为阴沉：“可是你将自己的兄长密封在医疗舱里，足足七十二个小时！一刻也不许他离开！”
　　这下子，就连秦霜耀嘴角边嘲讽的笑容都淡了下去。
　　他抬眸看向自己的父亲，严肃道：“哥哥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彻底痊愈，怎么能出去？”
　　“五年前，你们不是同样把我关在医疗舱里，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为何，你今天还会有这样的疑惑呢，父亲？”
　　听完他的一席话，魏云洲顿时愣在原地。
　　片刻后，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神色也变得越发阴沉暴怒。
　　“我知道了，你最想关入医疗舱里的人，其实是我——对吧？”
　　他冰冷地发问。


第56章 
　　他已经记不清, 自己被关在这里究竟有多长时间。
　　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星期？
　　魏逸尘蜷缩在狭小的医疗舱内，双目赤红, 拼命用指甲扣着医疗舱的缝隙，残留下道道血淋淋的痕迹。
　　无法感知到确切时间、也被剥夺了窥探向外界的视线, 他就像被锁在一个黑暗的棺材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腐烂。
　　即便医疗舱内氧气充足、温度适宜, 但从吃过苦的魏逸尘，依然觉得自己即将窒息，整个人都快要燥热得化成一滩烂泥。
　　可即便如此, 一想起之前强行关进医疗舱时、秦霜耀那阴沉至极的面孔, 魏逸尘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起来。
　　虽然他是名义上正经的皇太子，对方只是一个私生子……但经过这些年的政场角逐，无论是实力还是声望，姓秦的杂种已经彻底占据上风，自己却遭到厌弃。
　　想起两人之前的龃龉，魏逸尘就忍不住弓起身子，将自己缩成一个虾子。
　　不知道那个杂种兄弟未来会如何处置他，如今唯一的希望, 就是看父亲能否对他施以援手……
　　正在彷徨间，笼罩在他头顶上的黑暗突然被撬开一条缝, 一丝光亮透出来。
　　外面有人询问：“太子殿下, 你还好吗？”
　　是父亲的部下！父亲果然没忘记自己的长子，终于派人来救他了！
　　他的眼球受到光线的刺激, 颤动了一下，不自觉地流下泪来。可魏逸尘却满心怀喜，被人搀扶着, 颤巍巍地爬出被撬开的医疗舱。
　　还没来得及站稳，他就粗重地喘了口气，怨毒地质问：“那个杂种此时在哪儿？”
　　当魏逸尘赶到走廊时，秦霜耀与魏云洲父子二人，依然在互相对峙中。
　　“父亲，他有意谋害您的子嗣，为何还不惩罚他？”人还未至，魏逸尘抱怨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入两人耳中。
　　秦霜耀连头都没回，只是瞥了一眼被人搀扶着才能站稳的皇太子，嘲讽似地开口：“谋害？我明明是好心，让受伤的兄弟得到充足的修养与治疗。”
　　“如果我真的想谋害你，你觉得自己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他斜睨对方一眼，冷笑，“浑身上下连一点伤口都没有，谁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你……”魏逸尘被噎了一下，反驳无果，只能愤怒地指向秦霜耀。
　　他虽然无故被困多天，险些精神崩溃。但正如秦霜耀所说，他是被关在医疗舱里，虽然出来后身体有些虚弱，但所受的伤却被全部治愈。
　　如果只是因为接受隔绝治疗，就闹得要死要活。在外界人看来，这只会成为他懦弱娇气的证据，证明他永远也无法成为一个强大的机甲战士。
　　帝国绝对不需要一个如此软弱的继承人！
　　于是，他连发难的借口都没有。
　　接连吃了哑巴亏的魏逸尘，被气得胸膛剧烈上下起伏，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沉默不语的父亲：“您看他，只会狡辩……”
　　“够了！别在这里一直给我丢人现眼。”
　　魏云洲瞅了一眼没用的废物长子，绝望又难堪地合上双眼。
　　因为处决江燃，他在帝国民间的声望大为受损，而他的法定继承人却像一滩扶不起的烂泥。联邦在外部虎视眈眈，内部贵族混乱夺权，军部高层贪腐不堪大用，唯一能够平息事端的私生子却偏偏格外仇恨自己……
　　一时间，魏云洲顿感沧桑。
　　不再理会如鹌鹑般缩在一旁的皇太子，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好自己的情绪，上前一步：“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想扫除高层的腐败，你想重振帝国的声望，你想为帝国的人民带来和平与安宁……这也是江燃少校曾经想要的，对吧？”
　　忽然听到熟悉的名字，秦霜耀的脸色陡然一变。
　　他没有说话，但一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
　　魏云洲看着他那双灰色的眼眸，满意地笑了，继续开口：“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甚至理解你对我的仇恨……但是孩子，你要知道再伟大的君王，也终归是凡人，总会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不过幸运的是，这些错误可以在下一代中得到纠正——但这一切需要权利，你必须得到足够的权利，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能为帝国人民带来幸福。”
　　他娓娓道来，仿若一只狡猾的老狐狸，从唇齿间吐出蛊惑人心的言语。
　　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秦霜耀听到这些话后，一直愤怒的眼神中终于染上几分犹豫，仿佛在思考其中的道理。
　　政场上的老狐狸狡黠地笑了，乘胜追击：“孩子，你是我最优秀的子嗣，甚至足以背负起帝国的未来！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也需要我，正如我需要你一样。”
　　“你难道不想在擭取权利后，打倒那些落井下石的贵族、清理软弱无能的军部、改善底层人民的生活条件，你难道不想……实现江燃少校交付给你的理想？”
　　听到最后一句话，秦霜耀的眼眸陡然亮起。
　　这句话仿若一支流矢，正中他的心间。
　　魏云洲也满意地笑了，他施施然地走上前，拍着对方的肩膀，要将自己最出息的儿子收入囊中：
　　“孩子，你无需徘徊茫然。在擭取权利的道路上，父亲会一直给予你指引……”
　　“不！”
　　出乎意料的是，秦霜耀的眼神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突然坚定地吐出一个字。
　　魏云洲的笑容戛然而止。
　　洋洋自得的表情凝固在嘴角边，衬得他仿佛一个自说自话的小丑。
　　老狐狸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不！”
　　秦霜耀垂下眼眸，沉声道：“你所描述的一切固然诱人，但你吐露出的字眼，皆是甜蜜的陷阱；你为我指向的道路，最后只会通往堕落的深渊。”
　　“在你命人杀死舰长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明白，你想要的未来与舰长理想中的国度，截然不同！”
　　他猛然抬起头，灰色眼眸冰冷地直视着眼前的生父。
　　即便是叱咤多年的君王，陡然直面这份赤\裸且锋芒毕露的仇恨，也不禁胆怯地后退一步。
　　下一刻，他便恍然回神，气急败坏起来。
　　“好，很好——还真是我的好儿子！”
　　虚伪的假面被撕破，暴怒的君王直勾勾地凝视着秦霜耀，努力压制着自己蓬勃的怒气，甚至一度怒极反笑。
　　为了不当场失态，魏云洲最终也只是怨恨地盯了他一眼，然后拂袖而去。
　　在路过瑟缩的大儿子身旁时，他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扇过去：“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继续丢人现眼、惹人耻笑？”
　　魏逸尘无端被打了一巴掌，连脑袋都被打得偏向一侧，半边脸颊清晰地印出五指红痕。
　　他捂着自己迅速肿起来的脸，一边怨毒地看了一眼兄弟，一边缩着脖子，胆怯地跟在父亲身后，匆匆离去。
　　这场父子三人间的对话，以秦霜耀从头到尾彻底压制住局面、最终撕破脸皮不欢而散作为结局。
　　周围再一次寂静下来。
　　秦霜耀望着父兄离去的背影，有些疲累地叹了口气，无奈地闭上双眼。
　　等他再睁眼时，表情已经变得坚定，再次起步向军部走去。
　　……
　　天灾星率领着自己的黄金狮子团，将整支舰队埋伏在一片小行星的环形陨石带中。
　　按照正常的路径，如果军部发兵前往D7星系，这片星域就是跃迁途中的停靠点，也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他必须抓住军队短暂的停靠时间，出其不意地进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的手指在控制台屏幕上轻轻滑动，调整着主舰探测器的灵敏度。舷窗外，无数细小的陨石碎片无声无息地悬浮在星空中，折射出微微的亮光。
　　天灾星知道，此刻江燃就在他背后，正默默凝视着他。
　　但是他不想搭话……也许是不能搭话，只能继续保持沉默，刻意避开对方的视线。
　　从215星球出来后，两人之间就一直保持着这种诡异的相处模式。
　　“帝国舰队还有一分钟进入伏击区。”手下星盗向他报告。
　　“很好，我们只有极为短暂的窗口期，必须一击得手！”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战舰上的星盗们紧张而兴奋地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武器的微弱嗡鸣与汗水的味道，这些亡命徒早已习惯刀口舔血的生活。
　　一切如同弦上的箭矢，只等帝国军队的身影浮现，两方马上就要展开一场厮杀……
　　可就在下一刻，舰上的侦察人员突然报告：“老大，探测装置读数显示异常！”
　　“就在我方舰队的三点钟方向，有微弱能量波动，并非正常现象。”星盗粗壮的手指指向一个不断闪烁的警示符号。
　　天灾星皱眉，看向对方所指的方向：“帝国的舰队提前跃迁了？不，这波动指数不太像。”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眉头也越皱越紧，敏锐地察觉到有一丝不和谐的地方。
　　可放大监测到的画面，他们三点钟方向却空无一物，只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显示在指数中。
　　不知何时，江燃也来到他身边，定定地凝视着监测画面，突然轻轻吐出一个词：“虫子……”
　　“什么？”
　　天灾星惊讶地看向他。
　　江燃没有关注他，只是死死盯着探测装置，嘴角紧紧抿起，再次清晰且坚定地说：
　　“一群虫子。”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远处的星空突然扭曲变形，就像平静的水面突然被搅起波澜。
　　一群狰狞的虫族，突然出现在扭曲的太空边缘。


第57章 
　　透过探测装置显示出的画面, 星盗们震惊地望着那群突然涌出来的虫子。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错愕中。
　　“什么鬼？”
　　天灾星本能地抬起手臂，将江燃护在自己身后, 望着眼前无边无进的虫群，不自觉地骂了句脏话。
　　江燃倒是不算太意外, 只是凝望着虫群，平静道：“显然, 这些虫子利用了自身所散发的生物磁场，暂时屏蔽了战舰的探测装置，才成功隐藏了自己所在的族群。”
　　“如果不是黄金狮子团恰巧埋伏在这里, 也许等虫群一直贴到我们眼前, 探测装置都不一定能发现异常。”
　　在过去虫族最繁盛的时期，这是它们经常使用的战术——隐藏、突袭、劫掠，然后吞噬掉一切。
　　灰雾帝国的开国皇帝、以及雷伊联邦的奠基人，当初都是靠打击虫族积攒声望起家。
　　多年来，在全宇宙各方势力的多重打击之下，虫族的母星被毁、虫母也已确定死亡，虫群的大部队从此销声匿迹。
　　现在的人们只能在银河各处的阴暗角落里，偶尔看到一两只虫族余孽。
　　但如今, 竟然一下子钻出规模如此庞大的虫群，简直就是虫族死灰复燃的前兆。
　　听完江燃的科普, 天灾星回头望了他一眼, 嘴唇嗫嚅了几下，但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突发情况, 我们的敌人并非帝国舰队，而是虫群！”
　　对着通讯器，金发青年低声怒吼, 严肃警告着所有星盗：“全体戒备，准备战斗！”
　　远处的星空继续扭曲着，越来越多体态狰狞的虫子，从一片死寂的虚无中爬出来。
　　这些新生的虫子拥有坚硬的骨骼外甲，头部形状向前凸起，还长着一张不断滴落腐蚀性液体的口器。
　　它们臃肿的身体像蜈蚣一样，被分为多节，身体两侧的六条触肢格外修长尖锐，背上扑闪着两瓣甲壳质翅膀，看起来格外恶心可怖。
　　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无数黑压压的虫群背后，一艘体型巨大的虫族战舰也挤了出来。
　　不同于人类建造的金属战舰，这些生产于虫族的舰船是由碳基生物组织所构成，是一艘前所未见的生物战舰。
　　生物战舰的外观像一个不规则的蟹壳，表面覆盖着类似于昆虫甲壳的有机物，舰体内部同样由血肉建造，不断脉动着的血管取代了本该存在的联通电路。
　　这艘生物战舰还在不断溢出黏稠的液体，让外壳泛起一阵油亮的深紫色光泽。最引人瞩目的是，战舰的头部位置不断开合闭拢，缓缓袒露出生物内部层层叠叠的利齿。
　　江燃远远望着眼前这一幕，不自觉地喃喃道：“经过这么多年，虫族余孽又一次进化了。”
　　“这些天杀的虫子……”
　　天灾星死死地盯着那一艘生物战舰，手指不知不觉间抓紧了控制台的边缘，用力到指尖泛白。
　　此刻，就算再见多识广的星盗，在看到这艘亵渎的战舰时，都会不自觉地捏一把冷汗。
　　“老大，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小五紧张地询问，声音紧绷。
　　他以前从未见过如此惊骇的事物，少年第一次从心底里生出一丝胆怯：“咱们应该继续伏击，还是直接撤退？”
　　天灾星眯起眼睛，湛蓝的眼底深处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们不能正面与这些畜生硬碰硬，虫群的数量实在太多，至少是我们舰队的五十倍以上，不过……”
　　面对危机，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这些虫子从数量上看，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侦查小队，更像是一支完整的侵略军主力。
　　那么，虫群埋伏在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他们这些四处漂泊的银河星盗？是没什么油水的过路商舰？还是任何挡在虫群道路前方的阻碍？亦或者是……那些即将抵达这里的帝国舰队！
　　抓住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光，天灾星顿时惊讶地睁大双眼。
　　这片环形陨石带是最适合的伏击地点，那些该死的虫子胃口可真不小，竟然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无语之下，他有些厌恶地撇了撇嘴角。
　　就在他想清楚的一刹那，前方预定的航路上，又是一阵涟漪般的空间波动。
　　下一刻，无数队列整齐划一的帝国战舰，按照原定的计划准时跃迁至此处，瞬间出现在空旷的星海间。
　　看来为了确定江燃的身份真假，秦霜耀的确下了血本——出现在这里的舰队规模极为庞大，甚至达到了虫群数量的三分之一左右。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原本分属于不同势力的三支舰队在这片狭小的星域相遇。尤其是虫群和帝国舰队，两者之间的距离简直是近在咫尺。
　　瞬间，所有人的计划都被强行打乱。
　　……
　　在发现虫群的下一秒，帝国的主舰立刻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将敌袭的消息瞬间通报给所有战舰。
　　“报告中将，前方检测出大规模的虫群信息波动，数量、数量不详……此外，还有一股不明势力在暗中潜藏。”
　　侦测员的声音因紧张而略微颤抖。
　　秦霜耀从指挥座椅上站起，灰色的眼眸快速扫过战场全息布局图。
　　布局图上，代表虫族的红色信息点正以惊人的速度增殖，转眼间仿佛形成了一片血色的海洋，将他们的舰队团团包围。
　　“全体战舰一级战斗准备！主炮充能，所有机甲驾驶员就位，随时准备出击！"他的声音冷静而坚定，没有一丝慌乱。
　　即使他也被虫群的数量所震惊，但身为这支舰队的最高指挥官，他现在必须保持镇定。
　　就在两方舰队即将交锋的时刻，远处陨石带的阴影中，黄金狮子团的舰队依然在悄然潜伏中。
　　小五盯着探测器，不解地抓了抓后脑勺：“老大，那些帝国舰队好像没有发现我们？”
　　“不，他们早就发现了。”天灾星低声冷笑，“只不过他们需要全力应对虫群的威胁，暂时无暇顾及我们而已……迟早，这场战斗终究无法避免。”
　　此时，最前线的帝国战舰已经与虫群率先交火。
　　即便虫族的长相狰狞且丑陋，但它们的血肉之躯远不是热能武器的对手。
　　战舰的主炮喷吐出炙热的能量束，瞬间贯穿了最前方的虫群战线。
　　在失重的环境下，虫族被撕裂的血肉四处飞溅，漂浮的血液如同暂放在宇宙深处的花朵。
　　主舰上，秦霜耀沉稳地指挥：“不要松懈，继续攻击它们的神经中枢节点。”
　　数十架战舰组成攻击阵型，一起冲向虫群。激光能量束与自巡飞弹在太空中交织成一张密集的罗网，将无数落入网中的虫子尽数撕碎，让虫群爆出一团团恶心的浓浆。
　　就在帝国舰队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完全迈向胜利之时，异变陡生。
　　一直潜藏在虫群后方的那艘生物战舰，它头部位置的交叠状利齿陡然张开，迅速从中释放出一道饱含强酸腐蚀性的浓稠液体。
　　这股脓液仿佛有知觉的活体导弹一般，以极其惊人的速度穿透了数十架战舰所组成的阵型，径直击中了主舰的引擎。
　　一瞬间，无数战舰的外壳都被脓液严重腐蚀，内部构造也随之受损。
　　“护盾失效，正前方共有三十六艘战舰遭受重创，请求后撤防御。”
　　“主舰的三号引擎受损，整体动力下降百分之二十七，请求维修人员紧急处理……”
　　战舰内的警报声此起彼伏，秦霜耀看着屏幕上不断显示的损伤报告，顿时眉头紧锁。
　　谁也无法预料到，这些虫族余孽最新进化出的生物战舰，只一艘就有如此惊人的威力？
　　眼下更糟糕的是，这艘生物战舰在漫天虫群的掩护下，还在不断击破帝国舰队的防护网，正逐步向主舰的方向逼近。
　　军部下属焦急地汇报：“中将，如果继续下去，舰队即将无法维持作战阵型。”
　　秦霜耀沉思片刻，询问：“在这种情况下，舰队能否立刻进行跃迁？”
　　下属摇头：“有虫群的干扰，跃迁行动会变得极其危险。就算我们强行跃迁，战舰内部也极有可能在时空乱流中被撕成碎片。”
　　战场的局势已经变得岌岌可危。
　　在短暂的犹豫过后，他当即做出抉择：“准备好我的红色死神号，我将率领一众机甲执行斩首行动。”
　　下属顿时一惊：“中将？您要亲临战场前线，这实在太危险……”
　　他还想继续劝阻，不过在秦霜耀冰冷的注视下，他最终还是讪讪地闭上嘴，转身去执行命令。
　　秦霜耀凝视着舷窗外逐渐逼近的敌人，忍不住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极力稳定着情绪。
　　机甲的身形远比战舰要更加灵活小巧，如果他以最快的速度摧毁那艘生物战舰的核心，也许就能直接瘫痪整支虫群。
　　如果是舰长负责这场战争的指挥，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想象着江燃此刻就站在身后、默默支持着他的决定，秦霜耀瞬间觉得内心平静下来。
　　仿佛精神得到支撑，他的眼眸深处只剩下一往无前的决然。
　　三分钟后，在一片死寂漆黑的太空中，一道格外闪耀热烈的红色身影陡然划破战场，在虫群中灵活地穿梭。
　　江燃站在黄金狮子团的主舰上，凝视着正在厮杀中的战场，一眼就认出了那架火红的机甲。
　　那是秦霜耀最爱的红色死神。
　　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驾驶机甲冲入虫群去斩首敌方主舰——哪个白痴教你的风骚战术？


第58章 
　　秦霜耀调动自己全部的精神力, 直面战场上的一切。
　　赤红的机甲仿佛已经成为他身体的延伸，光刃与炮火所到之处，臃肿的虫子被瞬间撕裂。
　　在密密麻麻的虫群中, 他潇洒自如地穿梭着，身后跟随着无数架帝国的机甲, 随他一起冲锋陷阵。
　　秦霜耀再次劈开一只挡路的虫子，虫族的生物战舰已经近在咫尺。
　　可就在他努力接近战舰的侧翼时, 环绕在四周的虫群突然改变了之前的行为模式。
　　虫子们不再无头脑的胡乱进攻，反而快速交替阵型，以数量作为优势, 层层叠叠在生物战舰周围构建防线, 向机甲战群蜂拥而来。
　　转瞬之间，刚刚还占据上风的机甲战群已经陷入一片虫潮的包围中。
　　“这是陷阱！”
　　当秦霜耀意识到战局骤变时，已经晚了。
　　这些虫子并不似人们想象中的那般无脑，它们竟然以牺牲多名同族为代价，将敌方的近战精锐引诱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在无边无际的虫群下，秦霜耀在通讯器里听到身后的战友们，在受到攻击时痛苦的叫喊声。
　　已经有经验不足的战士被虫群包围, 虫子锋利的爪尖刺穿机甲的外壳，甚至径直穿透机甲的驾驶舱。
　　下属同样在通讯器里绝望呼喊着：“中将, 虫群越聚越多！我们的战舰无法突破防虫子的防线, 也无法支援您！”
　　“不要惊慌，收缩防线, 减少无谓的损失！”
　　机甲已经寸步难行，秦霜耀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依然坚持镇定地向战舰下达命令。
　　面对周围越来越近的虫群, 他抿紧嘴角，不得不启动备用能源，加大机甲的武器能量输出，尝试清空附近的虫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暗金色的能量波突然横扫战场。
　　周围的虫族如同遭受电击一般，身体剧烈抽搐着，六条触肢胡乱挥舞，行动变得迟缓而混乱。
　　不仅如此，机甲内的战士们也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压。
　　“……S级精神力压制？”
　　秦霜耀先是微微睁大双眼，随后脸色一沉。
　　他即便不使用探测器，也已知晓来者是谁。
　　在环形带的陨石碎片中，一架灿金色的机甲疾驰而出，仿若一头猛然跃起的雄狮，愤怒地冲入虫群中，双臂的光刃划出明亮的暗金色轨迹。
　　金色机甲所到之处，虫群纷纷爆裂成一团团浓浆，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顿时被撕扯出一条缺口。
　　“黄金狮子号……”秦霜耀愠怒地盯着这架机甲，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天、灾、星！”
　　他的通讯频道突然接入一个陌生的信号，星盗头子那令人不悦的声音响起：
　　“贵族的走狗！如果你就这样被一群虫子啃个干净，那也太给江燃丢脸了！”
　　想象着那人在机甲内耀武扬威的模样，秦霜耀勃然大怒：“无耻的星盗，舰长果然在你那里！”
　　天灾星冷笑一声：“让你的老上司亲眼见证你的失败，岂不是更加耻辱？”
　　战场并非聊天许久的好时机，就在两人打个照面的功夫，虫群再次密密麻麻地涌过来，填补了刚才被清空的区域。
　　但好在，因为天灾星刚才撕出的那道缺口，帝国的机甲已经在秦霜耀的带领下，迅速撤出虫群的包围圈，暂时保全自身。
　　而大部分虫族都忙着填补空缺，所以也让帝国舰队顺势得了片刻喘息之机。
　　只可惜，随着机甲战群的撤离，他们距离虫群的生物战舰反而更远了。
　　黄金狮子号上，江燃望向战场中心，看着那些高大魁梧的机甲翱翔在敌阵中，指尖不禁微微发颤。
　　他确实有点想念自己的希望号。
　　眼看虫群的阵型再次改变，由之前的进攻改为防御，他微微眯起眼睛，然后一把抓过离他最近的一名星盗。
　　“黄金狮子团里是否有速度型的单人攻击飞艇？”他询问。
　　可怜的星盗被问得一愣，在反应过来后，急忙连连点头：“是，我们有…只不过，数量不多……”
　　“有就好。”
　　江燃放开他，一双眼睛仍然紧盯着战场：“我想，你们的首领很快就需要这些飞艇。”
　　战场中心地带。
　　虽然因为天灾星的突袭，为当前局势解了围，但对于庞大的整体战局仍是于事无补。
　　虫群似乎意识到了他们的斩首计划，于是派遣更多虫族护卫，填补上生物战舰周围的兵力空缺。
　　此刻，生物战舰仍在不断喷涂脓液，继续腐蚀着帝国的舰队。而无数虫群环绕在它的周围，组建成一条牢不可摧的防线。
　　天灾星与秦霜耀不得不暂时搁置争议，彼此沉默着，尝试再次进攻。
　　但虫群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秦霜耀的机甲无法攻破这条密密麻麻的虫肉防线，而天灾星试图利用自己的S级精神力进行干扰，但效果不太明显。
　　他们距离生物战舰始终隔着遥远的距离，而虫群已经蠢蠢欲动，准备随时进行第二次进攻……
　　就在两人束手无策之时，黄金狮子团的主舰方向，却悄然飞来数艘小型的攻击飞艇。
　　这些飞艇的体积较小，仅容一人驾驶，远程火力不如普通战舰，近战攻击力也不如机甲。
　　但它们唯一的优点，就是速度极快。
　　小型单人飞艇避开虫群守卫最严密的区域，然后如闪电般一头钻进防护薄弱的侧翼，灵活地上下翻飞。
　　即便单人飞艇的攻击不痛不痒，但虫族却始终无法逮到这些速度极快的敌人。
　　在它们坚持不懈的干扰下，虫群原本严密的阵型终于出现一丝混乱。
　　帝国舰队抓住这难得的时机，同时也仗着自己猛烈的火力，一改之前的防守模式，迅速出击，全面进攻虫群的正前方。
　　炙热耀眼的光束与多如雨滴般的飞弹，暂时击溃了虫群的前线。
　　眼见前线失守，虫群不得不抽调走生物战舰的护卫，全力填补缺失的阵型。
　　也就是在这一刻，生物战舰周围终于出现短暂的空缺。
　　天灾星和秦霜耀也没有辜负战友们的努力。
　　无需多言，两名年轻的战士驾驶着各自的机甲，默契地一同上前，拼尽全力般向生物战舰的方向攻去。
　　锋利的光刃不断挥舞，所有胆敢拦路的虫子全都化作齑粉、破碎的触肢与浓稠的虫浆一同迸溅飞洒。
　　一红一金两抹颜色仿若划破天空的流星，转眼间已逼至生物战舰的侧翼。
　　钢铁与血肉的碰撞在宇宙中是寂静无声的。
　　光刃切割生物组织时会产生极其细微的震动，秦霜耀咬紧牙关，将光刃狠狠刺入生物战舰的外壳角质粘合处。
　　一股黏稠的液体顿时喷溅出来，全数泼洒在红色死神的身躯上。
　　所幸，这些液体的成分与战舰头部喷射的脓液不同，并不具备高度腐蚀性。
　　红色死神的臂甲用力，光刃不断向深处推进，高频震荡撕裂着舰体的生物组织。
　　生物战舰发出无声的哀鸣，庞大的身体就像一具活物那样痉挛震颤，似乎想要甩开致命的入侵者。
　　周围的虫族护卫接连扑过来，不要命般疯狂撕咬着一切。
　　天灾星驾驶着黄金狮子号，立刻挡在前方，将所有靠近的虫子全部斩落。
　　终于，一阵刺眼的亮光闪过。
　　秦霜耀使用光刃，撕裂了生物战舰的外壳，使它脆弱的神经脉络彻底暴露在外。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先是一发电磁弹，再补上一束激光。
　　在炙热的能量攻击下，战舰内部的生物组织瞬间碳化，遭受重创。
　　生物战舰的挣扎骤停，周围蜂拥而来的虫群似乎也停滞了一瞬。
　　它们知道，战场的胜利开始向敌人倾斜，己方无力回天。
　　仅存一艘的生物战舰受损严重，虫群的数量也已折损大半，注定达不到它们原本的目的，再停留在这里已经无济于事。
　　无需多余的命令，拥有统一思想的虫群瞬间转换阵型。
　　它们将重伤的同类抛出去作为诱饵，残存的健康虫子收缩阵线，围成一团，将宝贵的生物战舰包裹在其中，迅速远离战场，向宇宙深处撤退。
　　而同样损失掺重的帝国舰队，并没有前去追赶。
　　身心俱疲的人类停留在原地，愤恨又无力地注视着虫群仓皇逃窜的背影。
　　战场陷入寂静中，只剩下一群沉默的战士。
　　但短暂的停歇后，甚至没有任何废话，红色死神与黄金狮子号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启动了武器。
　　秦霜耀与天灾星——三秒钟，他们还在并肩作战。
　　但此刻，两人已经举起各自的光刃，调整角度，威胁似地对准对方的驾驶舱。
　　灰色与湛蓝的眼眸中，只剩下对待敌人的警惕与恶意。
　　外部的威胁退去，帝国舰队与银河星盗之间的矛盾再次浮现。
　　无论如何，他们依然无法共存。
　　只有片刻的和平，刚刚才平息下来的战场，气氛陡然再次紧张起来。
　　但在双方剑拔弩张的对峙下，一处无人在意的角落——
　　刚才那群负责骚扰虫群的单人飞艇，在圆满完成任务后，已经成功撤回黄金狮子团的主舰上。
　　停泊舱段，立下大功劳的星盗们纷纷跳下飞艇，彼此相视一笑，疲惫的眼底挂着藏不住的笑意。
　　他们刚刚在大英雄的指引下，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所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光荣的骄傲，自豪得仿佛一个个膨胀的气球，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
　　只有走在最后方的小五，茫然地望着一群兴高采烈的战友。他抬起手指，将周围的人数清点一遍。
　　清点过后……好像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再数一遍。
　　一连数过三遍之后，他才错愕地瞪大眼睛，惊声尖叫：“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大英雄他人呢？”
　　刚才，江燃同样驾驶着单人飞艇，与星盗们一起并肩作战。
　　可现在，他们都回来了，江燃却不见踪影。


第59章 
　　听闻江燃失踪的噩耗时, 天灾星还在与人对峙。
　　一红一金两架魁梧的钢铁巨人摆出战斗姿态，警惕地注视着对方。
　　机甲的液压系统正在发出轻微的嘶鸣，两人臂甲上的的光刃在高频率的振颤下嗡嗡作响, 在漆黑的宇宙中划出危险的弧线。
　　双方各自的战舰也都环饲在周围，战场上压抑的气氛一触即发。
　　天灾星透过机甲的镜片, 凝视着对面的红色死神，裂开嘴角不屑地笑了。
　　他调动起自己S级的精神力, 正要全神贯注压制向敌人时，驾驶舱里的通讯器突然响起。
　　“啧！偏偏在这种时候……”
　　他不耐烦地咂舌，随手点开通讯。
　　小五惊慌失措的声音立刻传来：“老大！大英雄……我是说, 江燃先生不见了！”
　　天灾星的指尖猛然颤了一下, 难以置信地发出一声质问：“什么？”
　　“刚才，江燃先生带我们去骚扰虫群。现在大家都回来了，但江燃先生却没回来，飞艇也少了一艘。”小五哽咽道。
　　“老大，江燃先生是在混战中遭遇到危险……还是，他一个人悄悄走了？”
　　少年的稚嫩的声音里，甚至还隐隐夹着一丝委屈的哭腔：“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天灾星：“……”
　　你哭个毛线，我都还没来得及哭呢！
　　一瞬间, 以前那些曾被他有意忽略过的种种细节、以及江燃身上的各处异常，点点滴滴涌入心头, 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天灾星突然茫然地意识到, 对方也许早就恢复了记忆……亦或是他其实从未失忆，只是披上了一层虚假的伪装。
　　而像自己这样的傻瓜, 就如同一只一头撞进蜜罐里的苍蝇，只沉醉在表层甜蜜的假象中，却对现实视而不见。
　　拥有记忆的江燃会去向何方？他在摆脱所有累赘、得到自由的时刻, 第一时间最想见到谁？那个人是他心中最信任的人吗？
　　不经意间，有关反抗军的身影，突然就这样跳入天灾星的脑海中。
　　如果他是江燃的话，一定先去找一个绝对不会对他说谎、更不会对他有所隐瞒的人……比如，他过去的副官——闻弦歌。
　　一想到这里，他突然意兴阑珊起来。
　　原来，江燃从未真正相信过他……当然，有意隐瞒过去的他，也的确配不上坦诚的信任。
　　“全体成员注意，收拢舰队阵型，隐藏主力战舰，随时准备跃迁。”
　　天灾星再也没有与别人打架的兴致，直接点开通讯发送给所有星盗，声音异常沮丧。
　　星盗们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依然忠诚地服从了首领的命令。他们迅速调整阵型，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开始撤离。
　　于是，远处的帝国舰队突然发现，刚刚还在与他们对峙的星盗，不知何时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最后甚至迅速地消失在他们眼前。
　　帝国的将士们面面相觑——虽然稀里糊涂地打了一场仗，但他们……也算是打赢了吧！
　　才和虫族正面交锋过的众人，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有被抛弃在战场中心的秦霜耀，只剩下一脸茫然。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黄金狮子号在撤退时的背影竟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可他停留在原地，盯着逃窜的星盗们，却有一股无名怒火突然涌上心头。
　　不顾下属们劝阻的惊呼，他毅然驾驶着红色死神，拼尽最后的能源追上去。
　　但此时，黄金狮子团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头郁结无处发泄，他只能对着眼前的深邃星空，嘶声怒吼：“别走！”
　　“把舰长——还给我！！”
　　只可惜，空茫茫的宇宙间，无一人回应他。
　　……
　　此时，在一处远离战场的远方星系。
　　江燃驾驶着一架单人飞艇，紧紧盯着飞艇上的仪表盘，心里估算着剩余的能量能够飞往何方。
　　而在这一刻，一直在他脑海中安安静静的系统，突然小心翼翼地插话：
　　“宿主，咱们就这样把两大重要角色给甩在身后……是不是不太好呀？”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驾驶，一边嗤笑道：“一个两个的…都和沈白青一个模样，趁我失忆时嘴里没一句实话，顺利甩开他们还不够好吗？”
　　系统觑着他的脸色，继续出谋划策：“如果你想找绝对支持你、且唯一不会隐瞒你的人，不如我们去找反抗军？”
　　“正好，你是反抗军心目中的精神领袖，闻弦歌又是实际掌权者，我们……”它高高兴兴地说，言语间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兴奋。
　　“你似乎很希望我直接去找闻弦歌？”
　　沉默片刻后，江燃突然发问。
　　正在说话的系统，顿时卡壳了一下。
　　它慌张道：“这不是我的主观意愿，也不是我在有意引导你……我只是觉得，闻弦歌是你的发小，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人品绝对信得过，而且他还……”
　　系统支支吾吾地辩解着。
　　江燃微微拢起眉心，口头却突然道：“而且他还是小说中原本的主角！”
　　“你只是稍微偏袒一下原主角，这没什么可指责的。”他微笑着打趣。
　　之前紧绷的气氛陡然间放松下来。
　　系统也悄悄松了口气，嘟囔道：“剧情已经乱成这样，原主角的戏份也无所谓了。我推荐闻弦歌，还不是因为他是你唯一信任的人……”
　　这一次，江燃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缓缓开口：“他当然是我最信任的人！”
　　他相信在这世界上，就算所有人都有所隐瞒，闻弦歌也是唯一不会用谎言欺骗他的人。
　　想到这里，他再次话锋一转：“系统，我之前就向你提起过——我想要与希望号再次连接精神，这样就可以隔空与闻弦歌相互交流。”
　　听到他的要求，系统顿时叫苦不迭：“宿主，并非我不愿意帮忙，可我之前不是已经尝试过了吗？”
　　“我根本无法隔空完成你与机甲之间的精神连接！”
　　江燃挑眉：“你真的办不到？”
　　系统十分坚定地拒绝：“办不到，确实办不到！”
　　江燃：“啧！没用的东西。”
　　系统：“……”
　　一时间，两人再次陷入无话可谈的尴尬境地。
　　安静片刻后，系统再次小心地向他提出建议：“如果宿主你真的想找闻弦歌的话，我可以随时为你提供反抗军的具体位置。”
　　江燃墨色的眼眸紧紧盯着虚无的星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我正在寻找中，无需你的帮忙。”
　　他没有明说自己到底在寻找什么，可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种时候他一定会去寻找闻弦歌所在的反抗军。
　　显然，系统也是如此认为的。
　　在得到他含糊其辞的答复后，系统并未深究，只是很满意地再次下线，安静地不再言语。
　　江燃的脑海重新恢复一片寂静。
　　可他握紧手中的驾驶操纵杆，一双眼眸却逐渐暗沉下来。
　　系统为何一反常态，突然撺掇他去见闻弦歌？
　　这不像它之前一直小心谨慎的态度。
　　再联想起自己想与机甲重新连接精神、系统却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的模样，江燃的眼眸不禁更加深沉。
　　他曾经特意避开脑海中的系统，悄悄尝试过连接希望号——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似乎已经成功。
　　他当时真的感应到了机甲的呼唤，甚至透过那双澄澈的镜片，隐约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但在下一刻，这种精神连接却被毫不留情的切断。
　　有什么东西似乎阻隔了他的探知。
　　在那次失败后，江燃无数次再次尝试重新连接，但所有努力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溅起一丝回应的水花。
　　虽然没有当场揭发，但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再次起了疑心。
　　他永远信任闻弦歌，可他绝不信任系统。
　　所以在此刻，感受着脑海中无声无息的系统，江燃的眼神越发暗沉，手中的操纵杆突然下压。
　　这艘漂浮在浩渺宇宙中的小飞艇，突然拐了个诡异的角度，独自驶向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
　　在能源即将耗尽的前一刻，他追寻着太空中微不可见的痕迹，眼前赫然出现一颗紫红色的星球。
　　这颗紫色星球的行星轨道上，还漂浮着无数有机生物结构，仿佛某种巨大的昆虫巢穴。
　　他驾驶着飞艇，小心躲过沿途巡逻的卫兵，在没有惊动任何生物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摸进这颗星球的大气层。
　　当飞艇银色的起落架降落在星球柔软的地面上时，“叮”的一声轻响，系统也重新在他脑海中上线。
　　“宿主，我们已经找到反抗军的驻地了？这么快……”它用机械的声音嘟嘟囔囔道。
　　可当系统透过江燃的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后，却陡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眼前这颗星球完全由有机物质构成，地面不是坚硬的土壤或岩石，而是某种柔软的紫色血肉，甚至还在微微蠕动。
　　远处，高耸的虫巢如同一栋栋摩天大楼，表面覆盖着脉动的血管神经，像是在呼吸般不断翕张。
　　这一整颗星球仿佛一个活着的巨大生命体，显得极为神秘且可怖。
　　江燃抬起头，看着天空中划过的虫群，冷冷地勾起嘴角：
　　“这里不就是虫子们诞生的地方？”
　　不枉他耗费心血，沿途捕捉一切蛛丝马迹，终于找到虫群撤退时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它们找到了虫族的新母星。
　　面对眼前的一切，失态地尖叫过后，系统再次沉默下来。
　　江燃微微眯起眼睛，意有所指道：
　　“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满意？”


第60章 
　　虫族母星的空气, 并不适合人类长时间呼吸。
　　江燃扣着一个简易的氧气转换面罩，透过面罩上凝结的一层薄薄雾气，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目标。
　　这是他潜伏进虫族母星的第五天。
　　这颗星球的一切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紫红色, 柔软的血肉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菌毯，密密麻麻的肥硕虫子在巨大巢穴间蠕动爬行, 天空中不时掠过一群狰狞的虫族守卫。
　　江燃必须时刻小心、屏气凝神，才不会被那些巡逻的虫族发现。
　　又躲开一只掠过的飞虫, 他手持探测仪，根据探测仪上出现的强烈生命信号源，执着地向某个方向寻找。
　　大约是被他之前的自作主张吓到, 这几天系统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的脑海深处, 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江燃也没心情理会它。
　　他只是陡然停下脚步，眼瞳急缩，无声地凝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造物。
　　在周围如山峦般高大的生物组织的环绕下，一个与机械融合的诡异物体悚然矗立着。
　　说不清这个诡异物体是究竟是什么形状，他只看到肉质的主体镶嵌着金属板，脉动的血管与机械电缆纠缠在一起，向四周延伸固定。
　　而在这些血肉机械交杂的触须下端，无数半透明的虫卵排列整齐, 一只只未成形的幼虫被包裹在卵泡里，在浓稠的浆液中轻轻蠕动。
　　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江燃透过氧气面罩, 轻轻呼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
　　根据历史记载，虫母在多年前就被各方势力联手剿灭, 剩余的虫族本该在各处角落苟延残喘。
　　但现在，突然出现如此大规模的虫群，这只能证明仍然不断有新生虫族诞生。
　　只不过, 如今出现在他眼前的东西……并不像是虫母。
　　突然，挂在触须上的几枚虫卵轻轻颤动，在末端裂开一道缝隙。
　　几只新生的虫族从卵泡里挣扎着爬了出来。
　　他敏锐地注意到，这几只虫子身上的外壳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甲壳背部嵌有复杂的纹路，头部复眼中闪烁着机械质感的冷光。
　　这些新生的虫族竟然再次进化！
　　与以往的虫子相比，它们给人的感觉更像是那艘诡异的生物战舰，一种夹杂着血肉与机械的全新物种。
　　也许生物战舰同样是在这里诞生的……江燃又将目光移向眼前的目标。
　　在所有负责孵化的触须中央，连接着一个明显不同于周围生物组织的机械核心装置。
　　这枚核心装置的外壳是光滑的多面金属体，呈现出一种冰冷的银灰色，构造十分精巧，几乎找不出一丝瑕疵。
　　机械核心镶嵌在血肉中却没有丝毫排斥反应，几条粗大的神经管纠缠在上面，连接着周围的孵化触须，构成了一个庞大可怖的诡异物体。
　　江燃盯着这枚机械核心，眉头紧锁，总觉得此物给他的感觉似曾相识。
　　瞬间，一帧回忆的画面突然闪过他的脑海。
　　江二七与江二九，两个从雷伊联邦实验室里逃出来的实验品，后来加入流星舰成为舰员。
　　一名外表人畜无害的小女孩，和一个可以伪装成玩偶的机械虫甲。
　　在被联邦通缉追捕的时候，他们手上就拿着一枚机械核心，同样是他们从联邦的实验室里顺出来的。
　　想到此处，江燃不禁眯起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物体中心的机械装置。
　　眼前的装置和那枚机械核心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唯一不同的是，那枚机械核心已经被闻弦歌安装在希望号的体内。而这一枚核心却替代了虫母，正在持续不断地孵化虫子。
　　事有蹊跷。
　　他小心谨慎地前进，更加靠近眼前诡异的物体。
　　幸好眼前的面罩还包含着记录功能。
　　江燃将视线中的画面调近、放大，在那颗被包裹着的核心外壳上，发现了一行磨损到几乎被忽略的痕迹。
　　“雷…联邦…白…实验室……”他入神地念出声，探索的脚步也随之越来越近。
　　脚下的地面变得格外柔软而有弹性，像是踩在某种活体组织上。他放慢脚步，屏住呼吸压低身体，努力不让周围巡逻的虫族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可就在下一刻，眼前的机械核心突然发出一阵高频嗡鸣。
　　所有连接核心的神经管一起震颤，触须上的虫卵一个接一个地开始剧烈蠕动。
　　卵泡内的浓浆里，新生虫族的复眼同时抬起，齐刷刷地看向他所在的位置。
　　“还是被发现了。”
　　江燃略显遗憾地叹口气。
　　周围负责巡视的虫族哨兵立刻警惕，一起震动着翅膀，密密麻麻地向他涌过来。
　　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后撤，将所有甲壳摩擦声和尖锐嘶叫全数甩在身后。
　　他的单人飞艇就停在不远处。
　　这几天，江燃想办法为飞艇补充了一点能源，但也只能暂时起飞，无法在宇宙间长时间翱翔。
　　现在已经顾不得太多，他身手矫健地蹿上飞艇，立刻将启动模式开到最大。
　　瞬间，一道银色的身影划过紫色的天空，如同一枚出膛的子弹般，将身后的虫群甩开，径直冲向星球的大气层。
　　红色警示灯在狭小的驾驶舱内疯狂闪烁，飞艇内尖锐的警报声几乎要穿透他的耳膜。
　　在极致的速度中，这架小飞艇已经伤痕累累，仅剩的能源也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江燃蹙紧眉头，一边紧握操纵杆，一边透过舷窗向外望去。
　　虫族母星那诡异的紫红色大气层正在身后迅速远去，但令人窒息的是，仍有数百只虫族震动着翅膀，锲而不舍地追在他身后，紧咬不放。
　　“真小气，我不就多看了一眼……”
　　他小声咕哝着，驾驶着飞艇继续躲避。
　　仪表盘上，能源指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单薄的飞艇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在太空中散架。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探测器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信号。
　　而且这绝不是虫族的生命讯号，而是……江燃的动作突然一滞。
　　他不解地喃喃道：“雷伊联邦的科研舰识别信号？”
　　转眼间，他的飞艇已经十分接近信号发出的方向。
　　不远处，一艘通体洁白的巨型科研舰，静静地悬浮在漆黑的太空中，舰身上的联邦标志清晰可见。
　　……可一艘来自雷伊联邦的科研舰，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隐藏在虫族母星的引力阴影中？
　　此时，他的飞艇已经到达极限，而身后的虫群仍然紧咬不舍。
　　无暇顾及其它，江燃眼眸锐利，陡然调转方向，飞艇如离弦之箭般向科研舰冲去。
　　……
　　沈白青站在科研舰的舷窗前，望着眼前深邃黑暗的太空，怔怔出神。
　　他的脸色苍白，眼底还残留着一丝疲惫，无言地凝视向远处那颗紫红色的星球。
　　“议员，探测器发现虫群活动。”
　　下属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大约三百只左右，正向科研舰的方向移动。”
　　只有区区几百只虫子，这种规模放在动不动铺天盖地的虫群面前，数量实在稀少得可怜。
　　于是沈白青连头都没回，只是随意摆摆手，仿佛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蚊子：
　　“你们自己处理就好，别闹出太大动静。”
　　“遵命，议员。”
　　他们所搭乘的虽然只是一艘科研舰，但在沈白青的特殊改装下，这艘舰船拥有不弱于任何战斗主舰的火力。
　　很快，科研舰的侧翼隐藏炮台开启，数十道耀眼炙热的光束，在太空中划出致命的轨迹，瞬间命中虫群的中心。
　　甚至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几百只虫子被瞬间击碎，转眼间只剩下些许被撕裂的残骸。
　　“已清理完毕。”下属回报道。
　　沈白青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挥手让他退下，然后重新将视线投向舷窗外，静静凝视着漂浮在太空中的虫族残骸。
　　在如此宁静的氛围中，他突然眸光一凝，猛然转身看向身后。
　　身后的舱室空空荡荡，并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只剩下他自己。
　　可沈白青却仍觉得后颈汗毛倒竖，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爬满全身。
　　刚才他们忙着攻击虫群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趁他们不注意溜进了科研舰里。
　　他微微眯起双眼，右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然后慢慢在舱室内移动，冰冷地扫视过一切可能隐藏的角落。
　　在搜寻一番后，他并没有发现任何虫子的痕迹，但那种被监视的异样感却越发强烈。
　　沈白青不想为一点小事就惊动手下，于是他拔出配枪，直接离开这间令他感觉不舒服的舱室，来到外面的走廊。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头顶上一片惨白的灯光。
　　他放轻脚步，枪口随着视线移动，逐一检查过每一处偏僻的阴影。
　　但最终，他还是一无所获。
　　敏感的神经还在脑海深处尖叫，但理智却在告诉他——这里什么也没有。
　　作为一名理性的科研工作者，沈白青不得不低垂头颅，将配枪重新放回腰间的枪匣中，摁着自己的眉心，无奈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也许是他太累了，自从江燃离开他之后……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处于精神压抑中，可能变得有些神经过敏。
　　他疲惫地想要回到舱室中，却不料刚转过身，一道人影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悄然贴在他的面前。
　　那张他以为永远也见不到的面孔，此时正微笑着注视他。
　　“好久不见，我的……”
　　在他惊骇的目光中，江燃施施然开口，甜蜜的字眼盘桓在他的舌尖：“我的——老、朋、友。”
　　陡然间，沈白青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61章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给人带来惊喜……”
　　沈白青的声音略顿了顿了：“但眼前这个惊喜, 仍是让我心跳加速。”
　　面对突然出现的江燃，他在极为短暂的惊讶后，便迅速稳定下情绪, 再一次恢复成为理性冷淡的科研人员。
　　江燃微微歪头，观察着他的神色, 微笑：“看到我其实没有被罗德议员绑架，你似乎并不意外？”
　　沈白青露出苦笑：“起初, 我的确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做出很多不理性的事情。但在最开始的狂热过后，我很快便冷静下来, 并想清楚了整件事。”
　　“你之所以在临走前还要摆我一道, 无非就是想将责任栽赃到罗德头上，顺便借我的手铲除掉他的势力。”
　　他轻轻叹息：“看来罗德议员在贫民窟里做人体实验的这件事，确实惹恼了你，以至于你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不过既然是你的意愿，我自然全力以赴，让死亡彻底降临在那人头上——放心，你以后再也不会见到罗德。”
　　再次提及两人的过往，沈白青的语气平稳, 似乎已经摆脱情感给他带来的复杂影响。
　　“哦？”江燃的语气有些玩味，“那么我之前假装失忆, 你好像也不怪我？”
　　他一边微笑着, 一边强势地向对方靠近。
　　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瞬间缩短。
　　在江燃澄澈的眼眸中，沈白青不自觉地垂下眼帘, 有意避开他的视线：“我有什么资格责怪你？”
　　“当初你的死亡是因为我的背叛，而当你再次睁开眼时，也是我先进行的欺骗。”
　　他的声音低落：“甚至我们两人之间的初识, 也是起源于我的谎言。”
　　现在，所有谎言的结果就站在他面前，用一种冰冷的视线，审视着他内心深处的灵魂。
　　他也在花费无数的时间、耗费无尽的心血后，终于确定一件事——对于江燃而言，他并不特殊，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江燃既不爱他，也不恨他。
　　认清这一事实让沈白青极为痛苦，同时也感到一阵释然的解脱。
　　似乎察觉到他异样的情绪，江燃适当地后退一步，又留给两人充足的空间。
　　“抱歉，我并不想打断你的自怨自艾。但现在有一个问题，我急需弄清楚……”
　　他指向舷窗外那颗紫红色的星球：“雷伊联邦的科研舰，为何会出现在虫族的新母星外围？”
　　“而虫族的死灰复燃，是否与联邦有所关联？你又是否清楚这件事情？”
　　他质问的语气咄咄逼人，眼睛里似乎蕴含了一团压抑的怒火。
　　“你已经去虫族的母星探查过了？”
　　听到他的质问，沈白青反倒显得有些意外。
　　紧接着，他试探性地询问道：“那你是否在那颗星球上，见过一枚崭新的、像虫母一样在孕育子嗣的……机械核心？”
　　下一秒，他瞬间感到腰间一空。
　　就在他话音未落的时候，江燃陡然间抽走了枪匣里的配枪。
　　此刻，一柄黑洞洞的枪口，正指向他的眉心。
　　江燃持枪的手很稳，一步也不肯退让，声音也压得很低：
　　“虫族的再度复兴果然与联邦有关！”
　　面对顶在自己额头上的枪口，沈白青的面色依然平静，并且没有反驳：
　　“虫族的机械核心，的确来源于雷伊联邦的实验室。”
　　他缓缓诉说着机械核心的历史：“其实最初实验室里的核心不止一枚，而是两枚。”
　　“那两颗机械核心内部蕴含的科技，远远高于我们这个世界的发展，只要对它们稍加研究，足以令所有人受益匪浅。”
　　“当初一些科学家通过对于核心的研究，分别仿制出两个不同的二代产品。虽然这两者的科技水平远远达不到源体的程度，却也足以成为跨时代的作品。”
　　说到这里，沈白青看向江燃：“当然，那两个二代产品你应该亲眼见过。”
　　“根据我们的情报，它们俩后来偷溜出联邦实验室，跑到你的流星舰上去当舰员了。”
　　江燃不禁皱眉：“你是说，江二七与江二九？”
　　这次，轮到对方眼中流露出迷茫：“……倘若你指的是二十七号与二十九号，那么就是它们。”
　　一个人类外观的小女孩，以及一个伪装成玩偶的机械虫甲——代表了两枚机械核心的不同研究方向。
　　沈白青无奈地叹了口气：“它们俩溜走时，还顺手偷走了其中一枚机械核心……如果我猜得没错，如今那枚核心应该还留在流星舰上。”
　　江燃的眉头皱得更紧，将枪口又往下压了压：“所以，另外一枚核心……”
　　“议长将剩余这枚机械核心送给了虫族，帮助它们重新繁育新生命，再次扩充虫群的数量。”
　　毫无隐瞒，他坦然告知。
　　“可他这么做，既不符合联邦的利益、也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江燃的脸色阴沉，“我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议长想要通过机械核心操控虫族，趁着帝国内部局势混乱的时机，利用虫群彻底将灰雾帝国打压下去……一切都是因为人类之间的自相残杀，这个理由足够吗？”
　　提及这一点，沈白青的表情也变得苦涩起来：“其实，大部分还保存着理智的议员，并不赞同议长的做法。”
　　“与虫族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这种方法太过于冒险。不止是议会，我当初也极力反对父…议长。”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愚蠢的想法，虫群从来都不受控制，最后的结局只会让人类自食其果。
　　只可惜，议长白向东的权利实在太大了……他的年纪也很大。
　　人一旦老了就会变得格外固执，从来听不进去任何劝告，总是一意孤行。
　　沈白青用眼角瞥向舷窗外的虫族母星，语气也变得越发沉重：
　　“最终，看来他还是背着所有人，依然选择那么做了，才造成如今的情况。”
　　听完他的辩解，江燃终于挪开黑洞洞的枪口，再次询问道：
　　“所以这艘科研舰，此次来到虫族母星外围，是为了……”
　　沈白青微微摇头：“哪怕议长还在极力否认、甚至表面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但我已经多次观测到虫群失控的迹象。”
　　“既然他想掩盖自己的错误，我就必须亲自前往虫族母星探索。只有寻找到足够的证据，才能在议会上彻底推倒白向东的议长位置。”
　　江燃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你想自己成为议长？哪怕要为此推翻自己血缘上的父亲？”
　　面对他直白的疑问，沈白青不禁沉默片刻，之后才态度坚定地说：“是！”
　　“根据科学的推论，以虫族目前的增殖速度，很快整个寰宇将遍布虫灾。”
　　“当一切灾厄来临时，我必须占据议长的位置，牢牢把控住联邦在灾难中的方向，这样才能将一切可能的损失降至最低！”
　　听到他铿锵有力的回答，江燃也沉默下来。
　　一时间，寂静的走廊上只能听到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几息，他也眺望向远处那颗紫红色的星球，轻声询问：
　　“既然你说，那两枚机械核心的科技水平如此之高，那么它们当初又是由谁制造？”
　　面对突然改变的话题，沈白青眼中也滑过一丝茫然：“老实说，我并不清楚。”
　　“我只知道，以雷伊联邦的科技绝对制不出此等造物……议长也曾经说过，这两枚核心是来自天外的馈赠，经过他的手放入实验室中…但更多的细节他也未曾透露。”
　　“至于这两枚机械核心的真正来源，估计也只有议长才知道。”
　　“……只有白向东才清楚明白吗？”江燃喃喃自语道。
　　然后他陡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向沈白青，眼神锐利。
　　“如果我能让你坐上议长的位置，你就能从白向东口中问出机械核心的来源吗？”他问。
　　沈白青不确定地说：“……也许？”
　　“很好！”
　　江燃轻声笑着，然后摘下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呼吸面罩，径直抛入对方怀中。
　　“你无需再次涉险潜入虫族母星，我已经替你亲自去过了。”
　　“而你想要的一切证据，也都清晰地刻录在面罩的影像画面中。”
　　在沈白青惊讶的目光中，他低声道：“去吧！去成为议长，然后给我带来所有想要的一切。”
　　之后，江燃又转过头，凝视着舷窗外一片空茫茫的黑暗宇宙：“不过你的动作得快点……”
　　“因为关于虫族死灰复燃的消息，很快就会出传遍整个世界，无论是联邦还是帝国。”
　　……
　　“你们不相信是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灰雾帝国境内，华丽的朝堂之上。
　　高贵的君王端坐于王座，而在他左右，伺立着各位衣着华丽的贵族，以及不同的帝国高层官员。
　　即便身处遥远的偏远星系，面对这场会议，星球总督们也都放出自己的投影，同样衣冠楚楚，各个面色凝重。
　　所有人都很重视这场会议。
　　可面对自己的父亲、以及诸位贵族高层，位于会议中心的秦霜耀却满脸愤懑。
　　他挥动着双手，高声向周围人强调：“我没有说谎，虫族再次死灰复燃！”
　　可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并无一人搭话。
　　秦霜耀已经出离愤怒，一头鲜艳的红发恍若燃烧中的火焰。
　　“有那么多帝国将士在战场上亲眼目睹过虫群，那些该死的虫子给战舰造成的损伤至今还存在，你们为何就是固执己见，始终拒绝相信这一事实？”
　　他近乎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第62章 
　　望着异常愤怒的秦霜耀, 高高在上的君王表现得异常冷漠。
　　魏云洲在王座之上俯视着他，面色霜寒：“秦中将，你并没有充足的证据, 证明虫族的再次出现。”
　　秦霜耀几乎要被气笑：“有一整支舰队的人都曾亲眼目睹，这还不算证据？”
　　听到他的质问, 周围的贵族暗中互相传递了一个眼神。
　　“咳，既然说起舰队……”
　　有一名贵族干咳一声, 主动站出来：“这支舰队当初也是您私自调动的，如今超过半数以上的战舰受到损伤，无数战士伤亡……中将大人, 您是不是也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秦霜耀沉默了一瞬, 然后强调道：“我之所以调动军队，是因为黄金狮子团那些该死的星盗正在劫掠D7星系，他们甚至已经杀死一名星球总督，天灾星也已经现身！”
　　听到“黄金狮子团”的名号，贵族们面面相觑，虽然表情中流露出些许惶恐之色，但绝大多数人还是没有动摇。
　　虽然天灾星依然令他们闻风丧胆，但在局势如此混乱的现在, 星盗早已不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如今贵族们的心腹之患，只有在帝国掀起一场场革命的反抗军。
　　环顾周围人的神色, 秦霜耀猜出他们心中所想, 不禁冷哼一声，继续道：
　　“而且, 我之所以急行军，也是因为在D7星系上见到了江燃少校的身影，他那时正被黄金狮子团挟持……”
　　“这不可能！”
　　乍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 不等他说完，周围顿时轰然炸响。
　　一名贵族面色惊恐地反驳：“那个人早就死了！他不可能死而复生……秦中将，请您不要胡言乱语！”
　　嘈杂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就连高踞在王座上的皇帝，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也不禁脸色阴沉，指尖不自觉地扣紧了座椅扶手。
　　江燃——反抗军的精神领袖，一个消失已久的逝者，却成了盘踞在帝国心间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
　　贵族们惧怕提起他的名字，一厢情愿地相信他绝对不可能回来，正如他们固执地认为虫族不可能死灰复燃。
　　“肃静！”
　　魏云洲用力拍打着扶手，如菜市场般吵闹的朝堂终于安静下来。
　　贵族全都闭上嘴巴，注视着自己的君王发表言论。
　　魏云洲缓缓站起身，一步步来到自己的子嗣身前，冰冷地凝视着对方：
　　“死者不可能复生，就像虫族不可能复兴。你身为一军统帅，不该用谎言逃避自己损兵折将的责任。”
　　听着君王冷漠的结论，再看着贵族们惊恐不安的丑陋嘴脸，在这一刻，秦霜耀不禁沉默下来。
　　他甚至有点想笑。
　　皇帝、贵族、军官……几乎所有人都在逃避现实。
　　他们打心底里畏惧反抗军，所以不许再提起“江燃”的名字。他们拒绝相信虫族的死灰复燃，因为害怕打击新生虫群需要自己出让眼前的利益。
　　他的生父——灰雾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更是只顾个人的得失。
　　在如此危机的时刻，魏云洲甚至只想把军队的受损统统推到他头上，然后从他手中剥夺权利，趁机重振自己的声望！
　　没有一个人思考过，如果死灰复燃的虫群卷土重来，那么帝国最底层的人民该怎么办？
　　如此短视、如此愚昧、如此令人作呕……
　　这就是帝国的高层？这就是他为之奋斗的灰雾帝国？这就是他曾经耗费心血维护的贵族统治？
　　一瞬间，秦霜耀心中只剩下灰烬般的绝望。
　　他漠然地转过身，大步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朝堂，将君王的厉声呵止、以及贵族们嘈杂的议论声统统抛在身后。
　　他义无反顾地走了。
　　望着秦霜耀愤然离去的背影，被抛在原地的魏云洲一时间错愕又愤怒。
　　他气得牙关紧咬，一股怒火袭上心头——他有种预感，这个私生子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他的掌控，而他的帝国也正一步步滑向失控的深渊。
　　而他对此无能为力。
　　深吸一口气，魏云洲强行压下勃发的怒气，勉强维持住君王应有的礼仪。
　　在所有贵族异样的目光中，他云淡风轻地回到王座上，强装不在意地说：
　　“朝会继续。”
　　……
　　寂静昏暗的舱室内，闻弦歌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眼前的白色机甲。
　　高大的希望号安静地矗立在原地，蓝色的镜片依旧黯淡无光，毫无意识的存在。
　　可他并没有因此失望，依然痴痴地等待着，仿佛镜片会在某一天突然亮起。
　　自从上次的意外之后，虽然只是短短一个瞬间，但闻弦歌坚信那绝不是幻觉。
　　江燃一定还活在世界上的某一处角落，他们之间也许远隔星海，但精神的联系迟早会超越一切阻隔。
　　也许有一天，他能够再次听到对方的声音。
　　所以，也就是在那次意外之后，每当闻弦歌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他就会准时来到这间储藏舱室，默默地凝望着希望号的镜片，就好像在注视爱人的眼眸。
　　他从没有落下过一天。
　　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的流逝，直到他的休息时间再次所剩无几。
　　一如往常，希望号依旧毫无动静，那双灰色黯淡的镜片就像一颗早已蒙尘的心。
　　一无所获的闻弦歌疲惫地叹了口气，敛去自己眼中的失望，转身向舱门口走去，已经准备好再次投入紧张的工作中。
　　可是今天，就在他即将迈出舱室的一刹那，背后却突然出传来一道细微的呼唤：
　　“滋滋、小…小弦……”
　　只是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闻弦歌却如遭雷击一般，顿时停滞在原地。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人会用这个名字呼唤他。
　　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只见身后希望号的镜片再次亮起，明明灭灭，仿佛两颗随时会熄灭的蓝色火苗。
　　…果然是你……你真的还活着…为什么现在才联系我？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一瞬间，无数纷乱的念头在闻弦歌脑海中一闪而逝，他分明有太多话想要说出口。
　　但最终，他也只是放缓呼吸，仿佛害怕自己会将蓝色的希望火苗吹灭一样，他用一种最温柔的声音轻声回应：
　　“阿燃？”
　　不是江燃舰长，不是江燃少校，甚至不是起义军的领袖……在这一刻，就只是他的阿燃。
　　听到他的呼唤，希望号蓝色的眼眸再起亮起，同样是对他的回应。
　　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一股极大的喜悦感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闻弦歌茫然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张开嘴似乎想要倾诉些什么。但犹豫许久，最后他也只是淡淡说道：
　　“阿燃，我想你了。”
　　白色机甲也随之沉默片刻，然后才发出声音：“小弦，滋滋我…也在想你，在这个世界上滋…我唯一思念的人…就是你……”
　　也许是两人此刻的距离太过遥远，中间相隔的星海太过漫长，所以江燃的声音透过机甲传来时，一直断断续续的，中间还掺杂着机械嘈杂的电流声。
　　不等闻弦歌继续询问，江燃又继续道：
　　“嘘——不要过多询问…滋滋我已经把它压制在精神空间深处……令它陷入再次沉睡，它再也无法…窥探我们之间的对话滋滋…所以我才能成功…精神链接……”
　　闻弦歌微微睁大眼睛，焦急询问：“什么？”
　　“它是谁？究竟是谁在限制你的活动？是复活你的人吗？你现在安全吗？我去寻你……”
　　一连串的疑问脱口而出，他恨不得现在就动身，马上来到江燃面前。
　　“嘘、嘘……不要着急，我没有事…只不过，暂时不能与你相见。”
　　江燃轻声说道，明明使用的是平静淡漠的机械音，但其中偏偏又掺杂着一份温柔。
　　机甲那双浅蓝色的镜片，此时也温和得仿佛一片宁静的浅海。
　　“无论将来如何，但我向你许诺……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听着对方郑重的承诺，闻弦歌缓缓低下头，悄无声息地捂住自己的脸庞，苍白的指尖微微颤抖。
　　这就够了，已经足够了……
　　无需再多解释，他相信江燃，永远无条件的信任。
　　因为阿燃从未让他失望过，而他……也绝不会让对方感到失望。
　　等闻弦歌放下手，再睁开眼时，黑色的眼眸深处已是一片平静。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他径直向对方询问道。
　　而希望号的镜片闪了闪，沉声回应：
　　“现在，我要你联系到一个人…他是将来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需要说服他。”
　　……
　　愤然离开朝堂会议后，秦霜耀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帝都街头。
　　他失望于帝国高层的腐败自私，满心悲愤忧郁，却又不知究竟该向谁发泄，更不知道未来该走向何方，最终只能茫然。
　　他已经失去了人生的目标。
　　正当秦霜耀沉闷落寞地漫步街头时，随身携带的通讯器却响了起来。
　　他满心不耐地准备关掉，但抬起的手指却突然滞住，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联系人。
　　闻弦歌？
　　这个反抗军向来与他不对付，一直视他为走狗叛徒，如今怎么肯主动联系他？
　　……偏偏还是在这种时候？
　　秦霜耀盯着通讯器，犹豫许久，才绷着一张脸，狠狠按下接通。
　　他必须知道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
　　可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通讯投影开启后，映入他眼帘的并不是闻弦歌那张令人讨厌的脸，而是一架高大的金白色机甲，亮着两枚蓝色的镜片。
　　而这架机甲，他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希望号？”


第63章 
　　秦霜耀震惊地睁大双眼, 错愕地盯着投影中的希望号。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你是……”
　　“你想的没错，就是我。”
　　机甲的蓝色镜片亮了亮，缓缓答道。
　　虽然只是一道平平无奇的机械声音, 但乍然听到熟悉的语气，他还是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舰长, 你…我……”红发青年在街头哽咽道。
　　“没出息，见到我还活着不是该高兴吗？流什么眼泪？”
　　江燃通过机甲, 轻声呵斥他。
　　秦霜耀揉了揉通红的眼圈，平复好情绪，再警惕地环顾四周。
　　眼见四下无人, 他才谨慎地来到偏僻的小巷中, 低声询问：“舰长，你什么时候回来，回到帝……”
　　他本想说“回到帝国”，可脑海中骤然闪过那些贵族高层贪婪自私的脸孔，剩下的话顿时卡在咽喉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对于自己一直坚守的信仰动摇了。
　　眼见秦霜耀眼神躲闪、语句吞吐，就连那头耀眼的红发都黯淡下来, 江燃忍不住随之叹了口气。
　　“你犹豫了。”他说。
　　“你对帝国已经彻底失望，开始怀疑自己的守护究竟有没有存在的价值。”
　　对方一语言中自己的心思, 秦霜耀嘴唇嗫嚅了一下, 却找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他瞬间陷入无穷无尽的消沉情绪中。
　　而江燃也严肃的语气，郑重道：“而我, 现在需要你重新振作起来。”
　　秦霜耀茫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投影，就仿佛正站在江燃面前。
　　“你要认清自己的内心——那些虚伪的贵族、和横征暴敛的皇权, 皆不是你需要守护的目标。你最开始想要守护的，就是帝国底层饱受困苦的人民。”
　　江燃毫不留情地剖析开他的内心：
　　“你之前想要肃清贵族习气的想法，虽然幼稚，但也是发自肺腑，只是局限于你自身的人生阅历，做得还不够好。”
　　“现在，我要你抛弃那些幼稚的念头，彻底投入推翻旧有贵族阶级的队伍中。在即将到来的虫群灾厄中，拼尽全力去保护帝国的民众。”
　　“你能做到吗？你能实现我们的理想吗？”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又仿佛耳语般的蛊惑，在红发青年心中点燃一座希望的灯塔。
　　秦霜耀怔愣在原地，呆呆地盯着通讯投影。那双原本已经黯淡的灰色眼眸，却陡然亮起。
　　“我能做到。”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言语，重新寻找到人生目标的青年，只是坚定地点头，应声承诺。
　　投影中机甲的镜片又闪了闪，便突兀地结束了通讯。
　　甚至来不及说再见的秦霜耀，有些怅然若失地盯着手中的通讯器。
　　随后，他又重新振作起来，将自己冰冷的目光，投向身后巍峨高耸的皇宫。
　　在那座富丽堂皇的殿堂中，才隐藏着帝国最大的敌人。
　　……
　　同一时刻，流星舰上。
　　结束与秦霜耀的对话，闻弦歌默默凝望着眼前的机甲。
　　“还得是你出面，以往我也曾劝告过秦霜耀，只可惜他从来没听过……”他缓缓道。
　　希望号垂下头颅，用宁静的目光看向他，然后轻轻举起臂甲，竟然用机械手掌给他比了一个心。
　　江燃说：“我知道你一直操心最多的人。”
　　看着庞大机甲所做出的调皮举动，闻弦歌的嘴角微勾，眼底流露出一丝笑意。
　　但微笑之后，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中。
　　他迟疑地询问：“你……就要离开了吗？”
　　希望号缓缓俯身，半跪在地上，用冰冷的掌心轻轻将他拢起：“我迟早会回到你身边。”
　　“我许诺！”
　　然后，在闻弦歌期盼的目光中，机甲的镜片慢慢黯淡下来，身躯也维持在半跪的姿态。
　　江燃已经走了。
　　在一片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中，闻弦歌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将额头抵在机甲冰冷的掌心上。
　　“我相信你的承诺，永远相信。”他喃喃道。
　　随后，他睁开双眼，起身离开机甲，脆弱的情绪一扫而空，眼中只剩下坚定的执着。
　　该干正事了。
　　闻弦歌转身走出舱室，对守候在外的反抗军下属吩咐道：
　　“集结队伍，将那些散落在外的战士们也召唤回来。”
　　……
　　第一次来到反抗军的基地，甚至第一次踏入传说中的流星舰，钱小亮的心情有些忐忑。
　　在灰雾帝国境内，钱小亮虽然不是贵族出身，但家境尚可，也算是主星上的中产家庭，并非那些任人欺凌的贫民窟底层。
　　他原本并没有太多加入反抗军的理由……
　　可是，江燃少校死了。
　　他心目中的大英雄、平民的守护者、战场上无往不利的战神——就在帝国的行刑台上，在万千民众的见证下，死于自己人的枪口。
　　不，江燃少校分明是死于贵族们的贪婪！死于统治者的猜忌！死于这个世界上的不公！
　　他曾是皇宫前抗议人群中的一员，也同样亲眼见证英雄的陨落。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钱小亮毅然地踏上了追随江燃的反抗道路。
　　这几年他负责一直在帝国各星系打游击，磕磕绊绊地经历过鲜血与牺牲，也算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战士。
　　与之相应的，就是走在他身边的一名少年，就显得青涩许多。
　　这名同样被召唤归来的年轻人，表情紧张又带着几分好奇，显然是个刚加入反抗军不久的新兵蛋子。
　　在后辈面前，钱小亮虽然同样激动，但不得不拿出前辈的架势，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瞅你那怂样，精神起来别丢份！等我们离开后，这里还得靠你们这些新人来维持呢！”
　　少年被吓了一跳，随后有些崇拜地看向他，结结巴巴地问候：“前辈好，我没有紧张，我只是、只是……”
　　他为难地握紧手里的武器，询问道：“前辈，我只是不清楚……为什么领袖突然下令，要召回散落在各星系间的反抗军？为什么要集结老兵，反而把留守基地的任务交给新兵？”
　　钱小亮一边检查着自己的武器，一边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
　　“这次前往的战场格外凶险，就不让你们这些新兵蛋子去送死，我们这些老家伙就足够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这些老家伙玩意没回来，以后继续抗争的道路，也就留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去走了。”
　　看着仍旧懵懵懂懂的新兵，钱小亮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过多解释。
　　此时，他看向少年的眼神，就仿佛看着一颗已经被播撒下去的种子。
　　无论未来如何，属于反抗军的种子始终会发芽，最终会长出希望的果实。


第64章 
　　一切计划紧锣密鼓时, 在遥远的雷伊联邦。
　　白向东瘫软在议长的座位上，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证据。
　　虫族再次复兴的秘密、母星上正在孵化虫卵的机械核心、刻印着他个人实验室的痕迹……一切罪证都在议会之上被统统揭开。
　　周围的议员们，全都惊愕地盯着不断切换的画面投影, 彼此之间开始交头接耳，一道道质疑的目光光明正大地投向他。
　　这位长年掌控着权利顶端的老议长, 此刻却像突然老了二十岁一样，整个人剧烈地喘着粗气, 低垂着头颅，眼角皱纹堆叠，疲态尽显。
　　而他年轻的子嗣, 则是居高临下地站在他身前, 手握证据，冷漠地与他对峙中。
　　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声，白向东心底里突然涌起一阵不甘。
　　饱经沧桑的老人挣扎着站起身，扭曲的手指伸向沈白青：“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是我最优秀的血缘后代，我已经尽心尽力地扶持了你，你却偏偏在背后给予你的父亲致命一击——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从我手里接管权利吗？”
　　白向东怒吼着，脸上的皱纹几乎被揉皱成一团。
　　沈白青极为平静地看着他：“可我拿出的证据都是真实的，因此对于你的指控成立。”
　　老人跌跌撞撞地退回到座椅上,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从肺部发出一声仿佛漏风似地的嗤笑。
　　“年轻人果然野心勃勃, 我早就该预料到的。你暗地里做了那么多的谋划, 心心念念的不就是我屁股底下的位置吗？”
　　“既然那么想要的话，那就来拿呀！现在就拿去——”
　　白向东的声量陡然拔高, 脖颈上爆出道道青筋，脸色涨得通红。
　　他猛然抓起桌面上的水杯，愤恨地向眼前的儿子扔去。
　　沈白青不为所动, 只是稍微侧身，便躲开了丢过来的杯子。
　　他身后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同时还有“哎哟”一声惨叫。
　　一名倒霉的议员因为离得太近，顿时被泼了满身茶水。但他却敢怒不敢言，只能委委屈屈地缩在自己的座位上。
　　此时的议会上，根本没人敢介入父子二人之间的交锋。
　　而面对暴怒的老议长，沈白青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但脸上冷漠的表情始终未曾消融。
　　“犯下过错的是你，一意孤行的也是你，所以需要承担后果的自然是你。我需要取得这个位置，来保护联邦的人民，并为你的错误尽力弥补。父亲，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在众人面前说出了“父亲”的称呼。
　　一众议员急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全都不敢将自己的视线抬起。
　　对此，白向东也只是冷哼一声，斜着眼看向自己的儿子，一言不发。
　　见他始终不肯认罪、也不肯配合，沈白青只得继续道：
　　“而且，我还需要向你询问——实验室里那两枚机械核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初究竟是谁赠予你的？”
　　他一步步向前逼近，周身气质锋芒毕露，语气也冰冷沉重。
　　听到他的问题，白向东终于有了反应。
　　他眯起眼睛，上下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然后，老人嘲讽地笑了，语气中充满恶意：“我说你一项思虑周全，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不肯轻易出手，怎么这次如此迫不及待？原来还有这层考量在内？”
　　“你想知道这两枚核心的由来？没想到已经到了争权夺利的地步，作为儿子，你竟然还是有求于自己的老父亲……”
　　他用最讥讽的嘲笑声，无情地回应着儿子的问题。
　　面对得意洋洋的老人，沈白青并未多做言语，只是轻声道：
　　“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一直等待着你的援兵冲入议会，前来拯救你。”
　　此言一出，白向东的笑声戛然而止，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他。
　　“只可惜，你等待的援兵永远也不会到来。”
　　沈白青继续说道：“我提前预留在外的人手，在这个时候，想必已经将那些人给打理干净了。”
　　白向东骤然起身，脸色剧变。
　　他的子嗣依旧站在原地，连声音都未变：“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在出手前总是喜欢做出万分周全的准备。”
　　伴随着他的话语，早就埋伏在外的私人军队鱼贯而入，在所有议员们惊恐的目光中，顺利接管了整个议会。
　　白向东同样震惊地抬起头，打量着周围荷枪实弹控制着一切的军队，脸上复杂的表情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竟然还埋伏着这一手……我不得不承认，你果然是我最为优秀的子嗣，永远都有我意料之外的计划。”
　　眼看翻盘无望，老人终于低下高贵的头颅，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周围的议员面面相觑，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议长的位置此时已经易主。
　　而沈白青来到失败者身前，俯下身，低声威胁道：“我们毕竟是血缘上的父子，我并不想将一切闹得太难堪。”
　　“所以，父亲……请说出来吧！将一切都告知给我。”他语重心长地劝道。
　　而满盘皆输的老议长，则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颓丧地将脑袋搭在座椅靠背上。
　　这位在政场上久经沉浮的老人，自然是个识时务的人，绝不会在这种必输的情况下负隅顽抗，非要给彼此找不痛快。
　　“究竟该从哪里说起呢……”他苦笑着说，“那两枚机械核心的来源，甚至要追溯到我年轻的时候。”
　　年轻时的某一天，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声音来自高维度空间，没有人类肉眼可见的形态。
　　能够让这道声音唯一与现实产生连接的，就只有两枚同样从高维度空间带来的机械核心。
　　一边回忆着过去，老人一边喃喃道：“那时候的我，和现在你一样年轻。”
　　“同样身为科研工作者的我，在见到科技远超过世界水平的机械时，自然也是欣喜若狂。”
　　“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完全相信那道声音……”
　　声音自称是高维度空间使者，因为要与人交流，所以才寄生在他的脑海中。
　　可白向东是个天生的政治动物，察言观色就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敏锐地察觉出，这道声音在说话时，底气并不充足，言语间有很多纰漏，甚至没有丝毫高维度生物应具备的从容自若。
　　它不像是使者的态度，反倒更像是个仓皇得无处藏身、只能到处扯谎的逃犯。
　　只不过，年轻时的白向东满眼都是两枚机械核心，并没有当场戳穿这道声音。
　　而声音似乎也在寻找着什么人，在听说他的名字之后，竟然一直小声嘟囔着什么“…找错了”、“时间来得太早”、“糟糕不是这人…”之类的碎碎念。
　　诉说到这里，老人的眼神中似乎也闪过一丝奇异的茫然：“那道声音…那个来自高纬度的生物……它似乎认为每个世界都应该有一位命定的主角。”
　　“而它就是为了主角而来。”
　　可惜，白向东绝对不是它想要找的主角。
　　所以，那道声音就这样离开了他的大脑，只把两枚核心遗留了下来。
　　“那两枚机械核心似乎十分重要，甚至能关联它本身的存在。可声音偏偏没有外在的形态，在这个世界上，它根本无法保管好这两样东西。”
　　“所以，当时还年轻的我就与它做了个交易。”
　　回忆起过往，白向东平静地说：“我会帮它保管好两枚核心，而作为交换，联邦将获得研究核心科技的资格。”
　　“而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高维度生物……它曾说过，它迟早会再来找我。”
　　沈白青顺利接过他的话茬：“只不过你根本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一直保管这么长时间，甚至到了你垂垂老矣的时候，都没等到那道声音重新出现。”
　　“在时间的流逝中，你的胆子越来越大，甚至将这两枚机械核心视为自己的囊中物，对于保管也越来越不上心。”
　　“终于有一天，一枚核心在实验室里丢失，而那道声音却始终没来找你。于是你破罐子破摔，干脆把另外一枚核心也赠予虫族，以此来为自己谋求私利？”
　　面对他的质问，白向东的面皮抽搐了一下，然后自暴自弃道：“一切都无所谓了，反正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谁知道那鬼东西已经跑到哪里去了，它是否还存在都是一个问题。”
　　沈白青直起腰身，将探寻的目光投向遥远的方向，自言自语道：
　　“我想，它的确还存在……”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议会外突然急匆匆跑来一名下属，凑到他耳边小声汇报。
　　听到汇报的内容后，他陡然变了神色。
　　联邦的监测战舰，侦查到虫族母星出现异动。
　　经过不停歇的孵化，虫族终于积蓄到足够的力量，数量庞大的虫群彻底失去控制，在离它们母星最近的星系开始疯狂肆虐。
　　沈白青骤然抬起头，看向自己眼前的罪魁祸首。
　　白向东被他的眼神刺得浑身一颤，不自觉地往座椅里缩了缩。
　　然后他又转过身，扫视向周围的议员。
　　这些早就在蜜糖罐里泡软了骨头的官员们，此时全都一脸茫然，各个充满了懵懂的愚蠢。
　　见状，沈白青不禁深深叹了口气，然后立刻下令：
　　“集结联邦内所有军事力量，全力出击，以最大的力度剿灭作乱的虫群。”
　　现在，该是他这位新上任的议长发挥作用的时刻。


第65章 
　　消失多年的虫族突然死灰复燃, 并且开始攻击距离它们最近的联邦。
　　而新上任的议长沈白青，则在自己的就任仪式上宣布，誓要彻底铲除虫群的威胁, 雷伊联邦与虫族势不两立。
　　这对于人类而言，无疑是一个坏消息。
　　但对于灰雾帝国、尤其是帝国的高层们来说, 却是近几年来唯一一个好消息。
　　如果雷伊联邦将所有兵力都拿来攻打虫族，那帝国就不用再担心外部的压力, 甚至还可以抽调出所有人手，却镇压境内各地的反抗军，全力对付那些胆敢反抗的底层穷人。
　　朝堂会议再次召开。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 贵族官员又一次齐聚一堂, 簇拥着他们威严的君王。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愉快的心情再也遮掩不住。
　　此次会议意义重大，几乎所有高层官员都来了，甚至包括当众给皇帝甩脸色的秦霜耀。
　　红发青年竟然一反常态的安静，没有一直臭着一张脸，也没有再发表什么决战虫族、拯救底层人民、与反抗军和解之类的离奇言论。
　　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中，侍立在王座的台阶下, 自然地融入到贵族们的队伍里。
　　而皇帝魏云洲则高踞在王座之上，身边站着他不成器的长子魏逸尘。
　　对于这个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的皇太子, 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只是将全部精力放在台阶下的私生子身上。
　　看着安安静静的秦霜耀，魏云洲的眼睛微微眯起。
　　显然, 这名虽然叛逆却又极为优秀的子嗣，已经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地位。
　　他终于愿意加入贵族的行列，享受着高贵血统应得的光环与荣耀, 不再与那些卑贱的平民为伍。
　　也许他上次的忤逆行为，也只是因为年少轻狂，一时昏了头而已。
　　想到这里，魏云洲一直阴沉着的脸色，终于好看起来。
　　于是他清咳一声，环视台阶下的群臣，威严地低声道：
　　“这一次召你们前来，是为了讨论虫族的再次出现，给帝国带来的局势转变。”
　　听到君王的发言，有一名懵懂又年轻的小贵族，忍不住上前提出建议：
　　“虫族的再现是对所有人类的威胁，陛下您是准备集结帝国的军队，帮助联邦一起征讨虫群吗？”
　　没想到，他的建议刚一提出，却引发周围人群的一阵哄然大笑。
　　就连高高在上的君王，也忍不住笑出声：“雷伊联邦与帝国是与生俱来的死敌，你觉得我们会去援助他们？”
　　面对所有人的嘲笑，小贵族茫然且惶恐地看向周围，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魏云洲继续高声道：“恰恰相反，趁着联邦的军队与虫群缠斗的时刻，帝国反而可以获得充裕的喘息之机。”
　　“这个时候，我们既可以抽调出军队却镇压境内的反抗军，甚至还可以……”
　　说到这里，他刻意地停顿一下，观察着群臣的反应，然后才阴沉地说道：“我们甚至可以趁联邦最脆弱的时候，全力进攻他们的军队，彻底打压他们的势力。”
　　听到他的打算，小贵族心头一惊，顿时慌了：“可是陛下，人类该怎么办？”
　　“我们若是在这个时候进攻雷伊联邦，虽然能获得更多利益，但却让虫族的实力越来越强……”
　　魏云洲阴冷地盯着他，周围的贵族也都鄙夷地看着他，就好像他的顾虑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样。
　　在各种冰冷的视线中，小贵族的抗议声越来越低，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他深深低着头，极力缩小存在感，又灰溜溜地回到了队伍中。
　　所幸，君王今天的心情很好，没有过多苛责这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魏云洲缓缓从王座上站起身，向众人高声宣布：
　　“虫族的再现，反而是帝国百年难遇的机遇。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极力维护帝国的利益。”
　　显然，全体人类的利益并不在他的考量中。
　　宣布过后，他又将视线下移，落在沉默不语的秦霜耀身上：
　　“一旦帝国展开对联邦的攻势，我需要一个英勇睿智的统帅，来替我赢得胜利。”
　　他自己心知肚明，现有的军部高层简直是一群吃空饷的废物，绝对无法领兵打仗。
　　也就只有这个私生子，还有一些统领军队的能力。
　　如果这个叛逆的儿子，愿意加入他麾下的势力，回归到生父的怀抱，他自然愿意容忍年轻人曾犯下的过错，不去计较那些僭越的言行。
　　毕竟，这是一名王者应有的风度——魏云洲如此宽容地想道。
　　在他殷切的注视下，一直一言不发的秦霜耀果然站出来，主动走到台阶上。
　　“回应君王的命令，我愿意为帝国付出生命。”
　　红发青年几乎是顺从地在王座前跪下来。
　　看到他的举动，魏云洲的表情顿时一喜，又被及时地压下来。
　　秦霜耀低着头，道：“但若是要我统领军队，还有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需要当面与您商议。”
　　皇帝和颜悦色地招手，唤他走上台阶：“我的孩子，一切事情都可直抒胸臆，你的要求我自当应允。”
　　眼见秦霜耀再一次得到君王的宽待，周围有不少老谋深算的贵族，都将复杂的视线投到他身上，心里面不断重新衡量着利弊。
　　而站在王座旁边的魏逸尘，更是十分嫉妒地盯着秦霜耀，一双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面对周围窥视的目光，秦霜耀不为所动，只是缓缓站起身，向台阶上的君王走去。
　　他一边靠近，一边将右手伸进衣服口袋里：“父皇，为了今天的会议，我提前做了许多战略谋划，在实施前应当先请您过目。但最重要的是……”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并没有从口袋里掏出战略布局图，反而突兀地掏出一把冰冷的配枪。
　　秦霜耀径直将武器对准自己眼前的君王。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几乎所有人都哑然失声，魏云洲更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惊骇地睁大眼睛，问：“孩子，你……”
　　“砰！砰！砰！”
　　蓦然，数声枪响。
　　秦霜耀没有任何废话，面无表情地开枪射击，魏云洲的胸膛上顿时爆裂出数朵殷红的血花，比他满头的红发还要鲜艳。
　　迸溅出来的鲜血，甚至溅了旁边魏逸尘一脸。
　　在群臣格外惊恐的目光中，他们至高无上的君王好似一个血葫芦一般，从高贵的王座上径直滚落下来。
　　宫殿内一时陷入一片死寂。
　　片刻后，贵族中有人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有人弑君！他杀了陛下……”
　　不等贵族呼喊的声音传到外边，庄严的朝堂大门豁然洞开，无数身穿正规军装的战士，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这些人从着装上看，本应是隶属于军部的士兵、效忠于君王的战士。可现在，战士们却满脸怒火，凶狠地盯着满脸惊惶的贵族们。
　　他们毫不犹豫，立刻提枪向贵族高层扫射。
　　在一阵密集如雨点般的枪声过后，几乎所有帝国高层都倒在一片血泊中，只有少数几个漏网之鱼无措地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这几人被有意放过，其中就包括刚才提出建议的年轻小贵族。
　　肮脏污秽的鲜血浸满了奢华的宫殿，原本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躺在台阶下，尸体几乎被打成一滩肉泥。
　　秦霜耀双手沾满鲜血，提着手中的配枪，漠然向王座旁的皇太子走去。
　　而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惨状，原本就心性懦弱的魏逸尘，此时几乎被吓成了鹌鹑。
　　面对步步紧逼的兄弟，他一屁股瘫软在地上，拼命向后挪动，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糊成一片。
　　“救命……不，放过我！我是你的哥哥…我是说，我和父皇不一样，我对你造不成任何威胁，现在皇位是你的了…求你，饶过我这只无关紧要的臭虫……”他声音凄厉地哀求着。
　　但秦霜耀充耳不闻。
　　在魏逸尘惊恐的目光中，他只是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血迹，然后一脸嫌恶地揪住对方的衣领，将其一把揪起——
　　然后，他将浑身瘫软的皇太子提溜到染血的王座上。
　　魏逸尘坐在上面，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他滑稽地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秦霜耀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瓜：“我亲爱的哥哥，你不是一直想继承父亲的皇位吗？如今终于可以得偿所愿。”
　　“现在，你就是灰雾帝国的新皇帝了。”他嗤笑着说道。
　　魏逸尘被吓得嘴唇颤抖，无比惊恐地望着面前的兄弟。
　　面对现状，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又猛然回神，急忙赞同地连连点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触怒了眼前的杀神。
　　“既然你已经登基，那么你需要颁布继位后的第一道诏书。”
　　秦霜耀毫不在意他的反应，只是一手钳制住他脆弱的脖颈，一边冷漠地吩咐道。
　　“大敌当前，为了不引发帝国内部的动荡，我需要你向全帝国的人民宣布——父皇与诸位贵族在开会的时候，被渗透进主星的虫族偷袭，全数身亡。”
　　“现在，帝国需要集结全部军队，前往联邦境内……狠狠地向虫族报复回来。”
　　“听懂了吗？”他低头问道。
　　魏逸尘看了一眼周围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急忙惶恐地点头，尽全力表示自己愿意配合。
　　他心里很清楚，父皇和那些贵族已经彻底完蛋，现在帝国高层就是秦霜耀的一言堂。如果他不想一起完蛋的话，就只能老实做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而帝国与虫族，也是真的要不死不休了。


第66章 
　　灰雾帝国的君王突然遭遇虫族的刺杀, 不幸为国捐躯。
　　为了展开报复，新上任的皇帝决定集结全国军队，前往雷伊联邦, 双方联手一起抗击虫群。
　　对于反抗军而言，这真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
　　没有帝国军队层出不穷的围追堵截, 他们所面临的压力立刻减小，终于可以腾出手去做计划内的事情。
　　“所有人以流星舰为首, 我们会在暗中组成一支舰队，悄无声息地绕过虫群的正面战场，直捣黄龙进攻它们的母星……”
　　闻弦歌站在演讲台上, 用慷慨激昂的话语激励着士兵：“我们并不是单独作战, 请相信在银河中，还有无数英勇的战士正与虫族浴血奋战！”
　　“在灾厄的威胁下，人类应当不分国家、不分种族、不分贫富、不分阶级……所有人都应该拿起武器，为了崭新的未来而战斗！”
　　经验丰富的老兵们排列成队，昂着头目视前方，表情庄严肃穆。
　　对他们而言，这是极有可能是一场有去无回的突袭。
　　但为了人类的未来，他们义无反顾。
　　在队伍的正前方, 被打理一新的机甲安静地矗立着，正用蓝色的镜片无声地凝视着他们。
　　灯光照耀在金白色的外壳上, 反射出一种神圣的光芒。
　　现在, 希望号终于要回到他的主人身边……就像希望一直都在人类的手中
　　……
　　“滴滴滴——”
　　江燃正忙于手头事物，脑海中却骤然响起一阵尖锐嘈杂的声音。
　　之前被他强行沉睡在意识深处的系统, 直到此刻终于惊醒了。
　　“等等，我为什么会沉睡……宿主，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系统用自己机械的嗓音, 慌张地询问道
　　“没什么。”
　　江燃并没有被它慌乱的情绪感染，依旧整理着眼前的杂物，一边淡然回答：
　　“只是虫群终于失控，正在大举进攻人类。而联邦和帝国这对死敌也终于撇弃成见，暂时达成联盟，一起联手抵抗虫族的进攻。”
　　他用最平静的话语，描述了一场最惊世骇俗的战争。
　　系统万万想不到，在自己短暂沉睡的时候，外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重大事件。
　　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危机感油然而生，它短暂地停机了片刻，才再次恢复，然后假装不在意地问道：“没想到已经发展成了这样……那么，宿主你现在准备去哪儿？”
　　“既然外面这么危险，不如我们先去投奔反抗军吧！也好有个栖身之处，而且反抗军里的闻弦歌也一定等了你很长时间……”
　　它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催促江燃，去寻找闻弦歌。
　　“其实，你不止可以待在宿主的脑海中，对吧？”江燃却突然开口问道。
　　没想到他会如此发问，原本还在唠唠叨叨的系统，蓦然一下子哑火了。
　　半晌后，它才讪讪地说：“宿主，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于是，江燃便嘲讽地笑了笑：“哦，不对！应该是你待在谁的脑海中，谁就是你选定的宿主。”
　　“你一直催促我与闻弦歌相见，难道不是我这个不受控制的宿主、已经让你感到厌烦，于是你又想趁机换回原先的主角吗？”他语气冰冷地说道。
　　此话一出，便是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漫长死寂。
　　随后，他的脑海中骤然响起一声格外尖锐的机器嗡鸣。
　　“该死的！你还知道了些什么？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聪明…却又偏偏不肯听话……”
　　沉寂已久的系统突然间爆发，正在疯狂地尖叫怒骂，并不停嘶吼着。
　　它此时抓狂的疯癫模样，与之前温顺理智的状态截然不同。
　　江燃能感觉到，系统想要逃窜，正拼命撞击着他脑海深处的精神壁垒。
　　一阵剧烈的疼痛，随之从他的脑壳深处钻出。
　　“呵，伪装的皮囊终于撕下，彻底露出爪牙了吗？”
　　他用指尖用力掐着太阳穴，即便已经痛得脸色惨白，却依旧露出不屑的笑容。
　　“只可惜，你无能为力！既不能在物质现实中自由活动，又被我囚于精神的樊笼中……你已经无计可施，再也不能对外界施加任何影响。”
　　感觉到他语气中的冰冷，与一丝微不可察的怜悯，系统彻底破防了。
　　它一边拼命攻击着江燃的精神意识，一边歇斯底里地咒骂：
　　“你这个令人厌恶、愚昧无知、毫无敬畏之心的低纬度生命，我愿你的灵魂永远湮灭在宇宙的废墟中！愿你的身躯化为一滩血肉，成为虫族的口粮，这才是该得的下场！”
　　它拼命想要逃走，可江燃的意志却远超常人的坚韧。任凭系统如何冲撞，却始终无法动摇那片禁锢住它的精神牢笼。
　　它用尽全力，也只能给江燃带来一阵接一阵的头疼。
　　江燃按着眉心，轻轻吐出一口气，尽量无视那些连绵不绝的尖锐疼痛。
　　他抬起手，再次拨通了一个熟悉的通讯频道。
　　通讯投影的画面中，一个金灿灿的脑袋突然冒出来，映入眼帘。
　　天灾星抬起眼，勉强看了一眼江燃，然后又沉默地低下头去。
　　自从他们两人上次分别之后，金发青年便一直陷入无与伦比的颓废中。
　　他的眼眸黯淡、发丝散乱，脸庞上写满疲惫，与之前那名张扬自信的星盗头子完全像是两个人。
　　在见到江燃的瞬间，天灾星的眼眸似乎亮了一瞬间，但终究还是陷入沮丧的情绪中。
　　“还有什么事？”
　　他失落地问：“既然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我也并不值得你的信任……为什么还来找我？为什么一定要来打搅我？”
　　看着意志消沉的天灾星，江燃不禁皱了皱眉，顿时觉得头更疼了。
　　“别那么没出息，你难道是为我而活？你是纵横星海、威名赫赫的天灾星，不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不用一直躲在暗处舔\舐伤口！”
　　他言语尖锐地指出。
　　天灾星想要反驳：“我只是……”
　　“少给我摆出一副伤春悲秋的自怨模样，你手下的星盗呢？你曾经的理想呢？你发誓要踏平世间一切不公时的豪情壮志呢？”
　　江燃的表情严肃，语气深沉：“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与虫族战斗。为了人类的未来，你不能继续躲藏下去了。”
　　在他一连串的质问下，天灾星的眼眸彻底黯淡下来，只是一味地低头不语，像极了一只受到致命打击的金毛小狗。
　　眼见如此，江燃不得不放软语气，低声道：“天灾星，我现在需要你，人类也需要你。”
　　金毛小狗抬起头，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他继续鼓励道：“我相信你不会永远待在颓丧的深渊中，这是虫族母星的位置信标，我就在那里等着你。”
　　“至于要不要参加最后的战斗……这一切都由你自己选择。”
　　没有多余的废话，江燃直接抛给他一个星球信标，果断的态度不容拒绝。
　　天灾星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信标，沉默了很长时间。
　　江燃也不催他，同样沉默地等待着。
　　最终，金发青年还是抬起头，望向江燃的方向，一双蓝色的眼眸被重新点燃。
　　“不就是虫族的老巢吗？”
　　他大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再次恢复成之前的张扬肆意：“我的黄金狮子团，岂会惧怕一群该杀的虫子！”
　　看到他重新振作起来，江燃也终于放下心，一边向他点头示意，一边准备关闭通讯。
　　“等等！”天灾星却突然急切地喊道。
　　他十分担忧地看着面无血色的江燃：“你的脸色有些糟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能帮忙吗？”
　　江燃慢慢阖上双眼，强忍着一阵比一阵尖锐的头疼，将脑海中嘈杂的系统继续关在意识深处。
　　“我没事，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他谢绝对方的关心，然后迅速关闭讯通投影。
　　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星海，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操纵杆，毫不迟疑地向虫族母星的方向冲去。
　　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他必须坚持下去。
　　……
　　联邦的星域境内，凶残的虫族正在肆无忌惮地增殖。
　　人类舰队与虫群之间的纷争厮杀，也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无数艘战舰如同蜂群般全力出击，仿佛在漆黑的宇宙中掀起一场银色的沙暴。
　　虫群则像沸腾的海水般呼啸而来，以绝对的数量优势包围着人类舰队。
　　那些丑陋亵渎的生物战舰，也在肆意喷洒着致命的腐蚀性液体。
　　飞弹、激光、无人机群、残肢断臂、酸性血液……无数被战争碾压过的残渣，无声地漂浮在太空中，诉说着有关战争的残酷。
　　因为有了帝国舰队的加入，联邦军队所面临的压力骤减，属于人类的战斗力量大大增长。
　　可即便如此，在无情无尽的虫群数量面前，人类依然显得独木难支，只能在严苛的环境中勉强挣扎。
　　在虫群的侵袭下，已经有无数颗星球惨遭毒手，当地的居民几乎无一幸免，尽数惨死在虫族的口中，就连自己的尸体都成为了虫群的储备军粮。
　　人类与虫群之间的战争，仿佛永无止境一般。
　　但是在无人在意的地方，有一支隶属于星盗的舰队，正在悄无声息地绕过激烈的正面战场，偷偷靠近虫族的母星。
　　看着眼前这颗紫红色的星球，天灾星的表情严肃，一颗心也不由得高高揪起。
　　“我已到达，准备接应。”与此同时，江燃传来一条通讯。
　　一片死寂的宇宙远处，一艘银灰色的飞艇，如同一颗划破天际的流星，正快速向他飞来。


第67章 
　　星盗最擅长的从来不是正面作战, 而是隐匿、迂回与潜藏。
　　尤其是在虫群外出掳掠，虫族母星空虚的时刻。
　　“我们马上就要进入大气层了。”天灾星在他身旁，压低声音说道。
　　江燃没有回答, 只是将目光锁定在舷窗外那颗逐渐放大的紫红色星球上。
　　没有任何惊心动魄的追逐戏，在星盗战舰的完美投影伪装下, 黄金狮子团悄无声息地滑入虫族母星的大气层内，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
　　“按照预定地点位置前进。”
　　金发青年继续镇定自若地指挥着, 就好像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劫掠行动，而不是深入危险至极的虫群深处。
　　离上次探勘的目标地点越来越近，江燃的脸色也越来越惨白, 几乎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也许是意识到了危机, 系统在他的意识深处闹得越发厉害，一阵比一阵尖锐的疼痛，直冲他的脑壳。
　　天灾星及时发现他的状况，急忙凑过来：“你现在怎么样？我去给你叫医疗人员……”
　　江燃猛地睁开双眼，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来不及了！”
　　他面色惨白，示意对方向外望去。
　　天灾星不明所以地看向舷窗外，下一刻，这名向来骄纵轻狂的青年, 脸上罕见地露出凝重表情。
　　在战舰的前方，巨大的有机建筑群如同肉瘤一样, 生长在紫红色的地面上。
　　无数新生的虫族, 甲壳上还挂着黏稠的脓液，正来回穿梭于错综复杂的建筑通道中。
　　而在蠕动的建筑中心, 一个诡异的机械核心身上挂满血肉触须，正静静孵化着上千上万的虫卵。
　　天灾星感到喉头发紧，不禁低声喃喃道：“虫族死灰复燃的关键……你上次见到的, 就是这个？”
　　江燃强忍着剧烈的头疼，一点一点将身躯挪过来，紧紧盯着眼前的机械核心，沉默地抿紧嘴角。
　　“一旦攻击核心，必然会惊动留守的虫群，舰队一定会暴露……”他喘了口气，才继续说道，“但这也是唯一能彻底摧毁虫族的办法。”
　　面对这个注定九死一生的计划，天灾星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咧嘴笑了：
　　“真是一个疯狂的自杀方式……但是，我喜欢！”
　　他转过身，对着通讯器吩咐：“黄金狮子团，进攻！向着机械核心！”
　　“我要最快的速度，最猛的火力！”
　　一瞬间，无数道炙热道耀眼的火光，照亮了半边紫红色的天空，带着人类压抑已久的仇恨与愤怒，尽数倾泻在有机建筑群中间。
　　无数尚未孵化的虫卵，转眼间便化作焦炭。可被重点瞄准的机械核心，在无数火力的集中下，竟然毫发无损，精密的表面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天灾星见状，狠狠一咬牙，连一句话都没留下，转身离去。
　　头疼中的江燃来不及阻止他，就见他驾驶着黄金狮子号，猛然冲向地面。
　　天灾星想用自己S级的精神力，试图摧毁那枚过于坚固的核心。
　　而在同一时刻，受到保护的机械核心受到攻击，整个虫族母星就像是被捅破的蚁穴。
　　所有留守的虫子都闻讯赶来，遮天蔽日的虫群从破损的建筑群喷涌而出。
　　见到如此骇人的一幕，许多年轻的星盗微微张大嘴巴，茫然又惊恐地盯着敌人，大脑中一片空白，几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不要惊慌，调整武器角度，第二轮齐射！”
　　此时，江燃冷静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
　　星盗们的首领不在，他便自动担任起指挥的角色。
　　听到他的指挥，星盗们就像是再次找回了主心骨，当下重新振作起精神。
　　数艘星盗战舰一起调转武器，瞄准喷涌而出的虫群，一轮齐射的光芒照亮了紫红色的大气层。
　　在炙热的光束下，第一波虫群迅速被撕裂，无数虫肢残骸四处飞溅，几乎填满了地面。
　　但虫群的数量仍是太多了，后方的虫子迅速填补了前线的空缺，形成了一团黑压压的浪潮，顽固地挡在机械核心前方。
　　而天灾星驾驶着会机甲，就如同一头真正的雄狮一般，猛然冲入虫群中，S级精神力如同实质般从机甲内部爆发，瞬间将周围的虫群碾成肉泥。
　　这为星盗战舰开辟出一点小小的间隙，但转瞬间，更多虫群压上去，将形只影单的黄金狮子号淹没。
　　“狙击舰，清空机甲周围的虫群……嘶！”江燃沉声指挥道，随后突然倒抽一口冷气。
　　过于剧烈的头疼，使得他的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但他仍苍白着脸色，尽力将自己的话语表达得清晰完整：
　　“第三轮齐射，环绕机甲清理周围的虫群，掩护你们的首领。”
　　江燃能感觉到，因为机械核心受到攻击的原因，系统的反抗已经越来越剧烈，几乎要脱离他的意识掌控。
　　头疼愈发尖锐，眼前渐渐暗淡下来，视野中的一切似乎都在昏暗中浮动，然后扭曲变形。
　　就在战场已经万分焦灼的时刻，一道刺目的光芒突然填满人们的视野。
　　炙热的光芒之下，无数虫子被灼烧成齑粉，残肢碎片纷纷扬扬在天际。
　　一支突然出现的舰队穿过大气层，将所有火力倾泻在虫群身上，背光航行的剪影如同一支天降神兵。
　　虫群骤然受到另一个方向的攻击，一时间阵势大乱，不得不分调出更多虫子去抵御，而星盗舰队身上所承受的压力骤然减小。
　　通讯器里，传来星盗们兴奋激动的呐喊声。
　　而意识昏沉的江燃，在隔了几秒钟后，才意识到——是反抗军来了！
　　按照他们的原定计划，身处帝国境内的反抗军，经过漫长的跃迁跋涉、不停的日夜兼程，终于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赶到。
　　果然，闻弦歌从来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下一刻，一道金白色的身影，从反抗军的方向急速飞来，映入众人眼帘。
　　在这个诡异惊悚的紫红色世界中，这架机甲就仿佛身披荣光的战士，勇敢无畏地冲入虫群中，一路披荆斩棘，又像一柄离弦的利箭，径直坠落于层层包围内，臂甲上的光刃直指核心。
　　这是闻弦歌所驾驶的希望号。
　　江燃摁着眉心，透过舷窗望向那道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欣慰地笑了。
　　而他脑海中的系统，大约也是被这突然的一幕所震撼，竟然不再挣扎，反而诡异地安静下来。
　　而高高举起光刃的希望号，蓝色的镜片中只有自己的目标。
　　他毫不犹豫地落下臂甲，原本坚不可摧的机械核心，在简单的光刃攻击下，竟然真的裂开一道缝隙。
　　虫群仿佛一同受到攻击，顷刻间发出一阵莫名的嘈杂声，然后不要命地向希望号袭来。
　　被虫群压制已久的黄金狮子号，终于抓到机会，一跃而起落在核心附近，肩上所有武器打开，疯狂攻击着涌上来的虫子。
　　“我来掩护，你继续！”天灾星大喊道。
　　而希望号缓缓点头，对准机械核心再次举起光刃……
　　“怎么可能？”
　　系统盯着机械核心上的裂缝，难以置信地喊道。
　　“怎么不可能呢？”江燃吃力地笑了笑，语气中充满讥讽，“你是觉得闻弦歌无法驾驶希望号？还是核心无法被摧毁？”
　　“人们总是觉得他普通、平凡，既没有超绝的天赋又没有高贵的血统，怎么能驾驶属于英雄的机甲……呵呵，别忘了，闻弦歌才是原著小说的主角，他只是温柔，但绝不平庸！”
　　他凝望着远处的机甲，声音也慢慢温和下来：“这世上除了我，能够驾驶希望号的人——也只有他。”
　　听到他的自白，系统的声音也逐渐冰冷起来：“你是怎么知道，一枚核心只能用另外一枚可信打破……”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属于高维度的造物，只能被同样高维度的科技所影响。”
　　这一下，江燃是真的嗤笑出声：“前面的攻击都是幌子，专门用来骗你的！只有希望号才是最后的杀招。”
　　系统再一次沉默下来。
　　似乎感受到系统的怨念，江燃继续懒洋洋道：“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真实世界，我本就属于这个世界，对吗？”
　　“我一直想要回家的执念，还有所有关于‘家’的记忆，其实都是年幼时你强行灌输给我的，不错吧？”
　　系统：“你是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其实你根本不是什么来自高维度的使者，你其实只是一名从高维度空间偷溜出来的逃犯，无奈之下躲藏在这个世界里。”他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系统。
　　“你不依赖物资生存，而是依靠窃取世界剧情的能量存在。也许这个世界真的只是一本小说，但它的原著剧情肯定不是你给我看的那些段落，也不会那么混乱不堪。”
　　“你为了一己之私，只是选中了年幼时的我，想将我塑造成一个趁手的工具，将这个世界偷偷改造成你想要的模样，从而可以更容易得从中窃取剧情能量。”
　　面对他锋利的言语，系统仿佛有些难以忍受：“闭嘴，别说了……”
　　可江燃一定要说。
　　这些压抑在心中许久的话语，他一定要亲口说出：
　　“你想将我塑造成一个懦弱卑贱的新主角，以此来操控剧情。只可惜，我就是天生的犟种，从来喜欢和人唱反调，根本无法被控制。”
　　“我将这个世界的剧情，彻底改造成你无法渗透的模样，你没有办法，只能将我从现实的幻梦中重新拉出来。你表面装出一副臣服的姿态，其实只想最后利用我一次。”
　　“之前，你之所以一直催促我去找闻弦歌，不就是因为我的行为不受控，所以你又想起这个世界的原定主角——在我的衬托下，闻弦歌显得温柔又软弱，对吧？
　　“你想趁我们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偷偷溜进他的脑海中，蛊惑控制住他的思想，并由此重新掌控这个世界……”
　　“别说了，我让你闭嘴！”
　　系统已然发怒：“闭嘴！快闭嘴！该死的低等生物！！”
　　面对它的破防，江燃觉得自己笑得从未如此畅快过。
　　“这个世界的剧情因主角而变动，你只有通过操控不同的主角，才能偷偷寄生在世界上——像这样软弱无力的寄生虫，你和我究竟谁才是低等生物？”
　　在他的笑声中，系统终于彻底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那股冰冷的机械音才淡淡响起：
　　“你说得很对，宿主……这一次，我承认是你赢了。”
　　“但是，下一次呢？”
　　江燃陡然收敛起笑意：“什么下一次？”
　　系统的声音浮现出一丝得意：“我们的一下次交锋！”
　　“我得承认，你很聪明，又过于自负——你让闻弦歌待在离你这么近的距离，这就是你犯下的最大错误。”
　　“谁说只有面对面的肢体接触，我才能转移到另一个人的的脑海中……”
　　那股嘈杂的机械声音渐渐消逝，在他的意识深处，再也没有任何属于系统的痕迹。
　　而一直折磨着他的剧烈头疼，也随之消失。
　　江燃骤然抬起头，看向舷窗外。
　　只见在虫群的包围下，那架寄托着所有人希望的机甲，陡然从天空坠落，如同一只折翼的白鸟。


第68章 
　　“…我是…系统, 主角……”
　　头疼，如同长针刺入神经一般的痛苦。
　　闻弦歌从希望号的驾驶舱内清醒过来时，这是他的第一感受。
　　“…你听我说…带我离开…以后……”
　　除了头疼之外, 耳边还有不停吵闹的声音。
　　他从来不知道，驾驶希望号竟然还有耳鸣的副作用？
　　直到闻弦歌从陡然坠落中彻底清醒过来后, 他才察觉到自己的脑海中已经寄生了一个奇怪的生物。
　　刚刚那阵嘈杂的喧闹声，就是这个生物所发出的。
　　他愣了愣, 然后才微笑起来，问：“想必您就是阿燃曾经提起过的‘系统’吧？”
　　“你知道我的存在？”
　　系统显然也是一愣：“如此私密的消息，江燃竟然对别人提起过？”
　　“没有别人, 只有我！他只告诉过我。”闻弦歌不悦地强调道。
　　系统犹豫片刻, 但来不及过多思考，求生的欲\望已经压过一切。
　　它近乎迫切地向闻弦歌提出要求：“你知道吗？你才是这个世界的原定主角。”
　　“你本该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拥有大好的前程和万人的景仰！只可惜，这一切都被江燃那个小偷给窃取了。”
　　“那些英雄的名号，还有别人的赞美与尊敬，这一切本应该属于你。可他不但偷走了你的主角位置，甚至还想蒙骗你去最危险的地方、承担起最艰巨的任务，他根本就是让你去送死！”
　　“我是系统, 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帮助主角。只要你停止参与江燃的计划，赶快和我一起离开这颗星球, 我就能……”
　　“你就能保证我日后前程似锦, 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主角，让世间的一切都围着我转？”
　　闻弦歌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它的画饼。
　　系统被他堵得一怔：“是的, 我……”
　　“不过，你所说的条件确实十分诱人。”闻弦歌再次打断他，抬起手轻轻抚过前方, 像是要抓住描述中的美好未来。
　　见他心动，系统顿时激动起来：“这是千真万确的！只要你答应下来，我们立刻就能……”
　　“但是，请容我拒绝。”
　　闻弦歌脸上温和的笑意迅速褪去，语气变得十分冰冷：“你简直是世上最烂的编剧，我厌恶你写的剧本，我也讨厌你所许诺的那个未来。”
　　“被操控规划的人生也太恶心了！”
　　系统：“……”
　　得到的答复与自己预料中的结果截然相反，一时间，它几乎愕然到失语。
　　片刻后，系统才尖叫起来：“愚昧无知的凡人！又是一个该死的低等生物，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它暴跳如雷了很长时间，才恍然警醒。
　　没时间再跟这些低等生物耗下去，它现在必须尽快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继续阻止江燃的计划……
　　系统的动作突然顿住。
　　它是想转移到外人的脑海中，可是环顾四周，尽是些毫无自我意识的虫子，根本找不出半个人影。
　　就连之前还在旁边奋战的天灾星，此时也驾驶着黄金狮子号跑到了远方，正和反抗军和星盗们的舰队一起，拼命挡住汹涌而来的虫群。
　　该死的！他被困在这个低等生物身上了。
　　“呵呵——”
　　一阵低沉压抑的笑声，从闻弦歌的胸膛深处发出。
　　他用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自己的眉心：
　　“你一心只想破坏阿燃的计划，阻止自己的消亡。可你又怎么知道，你所谓的成功脱逃、潜入我的意识里……会不会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褪去以往温和善良的口吻，闻弦歌此时的语气中，终于显露出属于主角的决然坚定：
　　“从你进入我脑海中的那一刻起，你已经走不掉了！”
　　落入圈套中的系统，在短暂的停滞后，便彻底陷入疯癫的暴怒中。
　　“你们这些愚蠢的、低贱的生物，你们统统都该死！通通都该死——”
　　它在闻弦歌的识海深处，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拼命怒吼、狂怒地翻腾着。
　　闻弦歌的脸色瞬间苍白。
　　一阵比一阵尖锐的头疼，无休止地涌上头颅。
　　他摁着额头，集中精神，用尽自己的意志力，死死地将那个闹腾不休的系统囚困在脑海深处。
　　阿燃之前所承受的，就是这样折磨人的痛苦吗？
　　在疼痛中，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只能透过机甲的蓝色镜片，隐约看到一艘银色的飞艇冲破虫群的封锁，降落在他身边。
　　驾驶舱的舱盖被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正用温热的指尖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
　　即便已经意识模糊，闻弦歌依旧笑了一声：“阿燃。”
　　“嗯。”
　　“你说得没错，那个系统……它真的好吵…”
　　江燃看着驾驶舱内面无血色的闻弦歌，忍不住俯下身，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拥抱。
　　“就快结束了……”他承诺道，“马上！”
　　闻弦歌缓缓睁开眼，深深凝望着他，同样抬起双臂，吃力地将他拥入怀中。
　　他凑到江燃耳边，小声道：“趁我现在把它拖住……快走！”
　　接着一个拥抱的时机，两人的位置已经完成互换。
　　闻弦歌忍着头痛，虚弱且吃力地爬到银色飞艇里面，而江燃则是重新回到属于他的驾驶舱内。
　　面对自己真正的驾驶者，希望号体内的每一条线路都激动起来。它那双蓝色的镜片陡然亮起，无声地欢迎着主人的回归。
　　哪怕它也明白，也将是自己的最后一站。
　　江燃进入驾驶舱中，苍白的指尖缓缓触摸着机舱内壁，心间同样激动。
　　时隔多年，两者的精神再次链接在一起。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刚刚如断线风筝般坠落的希望号，突然再次升空，一身气势比之前更盛。
　　白金色的机甲就如同一只振翅高飞的雄鹰，用自己的行动，向所有人宣告他的回归！
　　虫群像是受了刺激，显得更加疯狂，拼命向这边涌来。
　　天灾星的黄金狮子号，以及舰队的所有火力加在一起，几乎都要挡不住它们。
　　而江燃则是凝视着机械核心的裂缝，毫不迟疑地再次举起光刃。
　　下方的飞艇中，系统几乎也要疯了。
　　它正在脑海中拼命尖叫、辱骂、引诱，用尽一切华丽的辞藻，但全都无济于事。
　　面对系统的纷扰，闻弦歌只是仰着头，痴痴地望着天际那道身影。
　　他内心的意志坚如磐石，丝毫不能被撼动。
　　上空，江燃调动起机甲的全部精神力，对准被之前闻弦歌劈出来的缝隙，毅然决然地落下光刃。
　　同样装载有一枚机械核心的希望号，蓦然与另外一枚核心相撞，两股力量瞬间彻底崩塌。
　　周围蜂拥而来的虫群，几乎是在刹那间就被掀飞出去。
　　而最靠近这俩股毁灭力量的希望号，那一身由特殊合金所铸造的机甲，同样开始一寸寸崩裂。
　　而就在同一时刻，飞艇内的闻弦歌本能地捂住双耳，试图抵御自己脑海内的惨叫声。
　　在一声极为漫长、掺杂着绝望的凄厉尖叫过后，他的意识囚笼中陡然变得空荡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个世界上彻底崩溃消失。
　　而在上方，那两枚机械核心也在同时消散。
　　已经接近损毁的希望号，再一次从天空坠落。
　　但与之前那次不用的是，这一次的坠落过程中，机甲原本坚固的身躯正在逐步瓦解分裂。
　　几乎耗尽所有精神力的江燃，被从驾驶舱中抛出，同样无力地下坠。
　　耳边风声呼啸，身旁的一切都好像在向上飞升。就在他意识昏沉的前一刻，一艘飞艇陡然划过天空，在险之又险的时刻，用磁吸力装置将他从半空中截下。
　　江燃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有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声音：
　　“嘘——我接住你了。”


第69章 
　　在失去机械核心的孕育后, 新生虫族的数量受到限制，再也无法提供无情无尽的虫群。
　　于是，死灰复燃的虫族立刻就被人类各方势力联手打压下去。虫群主力被舰队消灭, 新生的母星再次毁灭，只剩下两三只虫子侥幸逃出。
　　残存的虫族散落在银河的阴暗角落, 重新潜伏下来，恢复成以往苟且偷生的模样, 再也不敢在人前露面。
　　虽然付出惨烈的伤亡代价，但这次战争，终究还是人类取得胜利。
　　战争结束的一段时间后, 风和日丽的一天。
　　流星舰光明正大地停泊在帝国主星的航空港, 而闻弦歌则重操旧业，正在舱室内试图修理一架破损眼中的机甲。
　　江燃就在他的身旁，正忙着与沈白青通话。
　　“这次与虫族的战争，雷伊联邦的伤亡是最为惨重的……但也正因为在关键时刻，灰雾帝国的舰队及时伸出援手，所以联邦内部提议，双方彼此之间放下昔日芥蒂，恢复正常来往, 一起重新构筑人类之间的信任……”
　　投影中的沈白青微微皱眉，缓缓诉说着最近需要处理的政务。
　　“通过这场惨烈的战争, 我与不少有识之士已经意识到, 联邦现有制度的僵硬与不足之处。虽然不如帝国那般腐朽老旧，但依然对底层人民造成绝对的压迫。”
　　“为此, 我组建了新的党派，已经在联邦内部着手推进改革…不过改革刚一推出，立刻就遭到无数残旧势力的阻挠和打压……”
　　他低着头, 抚摸着下颌，无声地叹息：“看来改革不能一蹴而就，需要长时间的认真贯彻。”
　　“任重而道远啊——”
　　这位刚上任不久，就已经通过战争胜利积累了不少人望的新议长，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挂着些许疲惫感，显然是被这段时间的政务累得不轻。
　　江燃瞟了一眼他眼角的细纹，认真道：“改革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
　　“你是一个极为成熟的人，我相信你有自己的主张，所以并不打算对你施加个人意见。”
　　“只不过，作为一个老朋友，如果你以后感到累了，可以随时来我这里倾诉。”
　　沈白青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头去看旁边认真工作的闻弦歌。
　　最终，他释怀地吐出一口气，浅浅地笑了：“这就足够了，老朋友。”
　　“还有，谢谢你。”
　　与他结束通讯之后，江燃沉吟片刻，又抬手拨通了与天灾星的通讯。
　　通讯投影再次显现，一头灿烂的金发瞬间撞入他的眼帘。
　　金发的青年一看见他，脸上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湛蓝的蓝眸几乎闪闪发光。
　　“黄金狮子团休息得怎么样？你最近在干什么？”江燃问他。
　　闻言，天灾星耸了耸肩：“还是老样子，黄金狮子团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歇息、修整、抚恤……你不让我们去打劫，我们还能干嘛？”
　　他还抱怨道：“因为我们在战争中的突出贡献，帝国甚至特意调拨了几颗星球，专供黄金狮子团的舰队休养生息！该死的，那群贵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哦，对不起我差点忘了！贵族们已经全都被那个红毛打成肉泥了。”
　　见他一直在抱怨，江燃立刻严肃地提醒道：“你们绝对不能继续劫掠下去！”
　　“新的时代已经来临，黄金狮子团需要找到一个新的共存方法，而不是一直依靠打劫生存。”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这段时间，我才一直老实待着。
　　”天灾星无奈地叹了口气，为难地抓了抓自己的金发。
　　战争结束后，他就像是卸下一个背负已久的重担，行为举止变得洒脱又幼稚，仿佛又一次变回了昔日轻狂骄傲的金发少年。
　　“除此之外，还有……”江燃突然笑了起来，对他温声叮嘱道，“记得照顾好自己，我一直都希望你能永远快乐。”
　　天灾星怔了怔，马上就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也是。”
　　他轻声祝福道。
　　这次通讯结束后，江燃刚想看向身后，舱门外却突然传来响亮的敲门声。
　　“报告舰长，上士秦霜耀……向您报道。”
　　红发的青年，正一脸局促不安地站在舱门外。
　　江燃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说：“请进。”
　　在得到应允后，秦霜耀先是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将身上那身笔挺的军装扯得更加笔直后，才小心翼翼地迈入舱室。
　　见他这份忐忑的模样，江燃略有些无奈：“你现在已经是帝国公认的摄政王，不需要在我面前这么局促。”
　　“不，没有摄政王……”
　　秦霜耀害怕他有所误会，急忙填补上一句：“…以后也不会再有皇帝和贵族。”
　　“那些由血缘纽带勾连而成的利益团体，是真正压在人们身上的苦难，也是吸食穷人血肉的怪物。”
　　“既然我已经决定抛去过往，就绝不能将国家再带回到那套陈腐的体系中。”
　　听到他的坦白，江燃不由地沉默片刻，然后才问道：“那现在的帝国皇帝，你将来打算如何？”
　　秦霜耀满不在乎地摇摇头：“魏逸尘只是一个暂时的傀儡，他手上没有任何王权。”
　　“等度过战争后的混乱局势，我自然会让他下台，然后将灰雾帝国慢慢向共和国的体制推进。”
　　说罢，他又鼓足勇气，将渴望的目光投向眼前人：“我已决意要这么做。”
　　“舰长，您认可我所走的道路吗？”
　　江燃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反而将双手搭在天灾星的肩上，用力摁了摁，让他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力度。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轻声道：“如果你执意要走这条道路，那么接下来一定会遇到重重阻碍。”
　　“但是，不要害怕……我和闻弦歌，还有许多拥有相同理想的人，都会和你并肩而行，一起走完这段艰辛的路途。”
　　也许这段路程注定遥远，极为漫长。
　　也许他们这群人需要走上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甚至长达百年。
　　可路总有走完的时候，他们终将抵达那个光辉灿烂的理想乐园。
　　秦霜耀嘴唇微微发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响亮地抽了一下鼻子。
　　江燃瞬间笑了，无奈地给红毛小子抹去眼泪：
　　“行了，已经是这么大个的人，怎么还像是当初躲在储物间里哭鼻子的小兵一样？”
　　秦霜耀用衣袖抹了抹眼睛，用力点头：“嗯！”
　　等送走这只小红毛之后，江燃一连接待了三位昔日老友，不免有些心累。
　　他揉了揉眉心，转头看向身后的闻弦歌。
　　闻弦歌正在重新修复希望号。
　　抚平伤痕累累的装甲外壳，扳开扭曲的控制面板，手中的焊枪亮起蓝色的幽火……
　　他永远是流星舰内最优秀的维修技师，之前那堆毁损严重的机甲零件，如今在他的手中再次成型，仿佛拥有了第二次生命。
　　感觉到江燃的视线，闻弦歌停下手中动作，放下工具，回头对他露出一个自豪的微笑。
　　“已经快要结束了。”
　　他仰起头，温柔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虽然失去了那枚机械核心，但你很快就能再次见到希望号。”
　　江燃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一起凝望着眼前金白色的机甲，凝望着两人共同的骄傲。
　　许久之后，他看向舷窗外阳光灿烂的天气，突然心头一动。
　　“小弦，今天阳光正好……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吗？”
　　……
　　自从与虫族的战争结束之后，人们熟悉的一切都有所改变。
　　秦霜耀决意推翻无能的贵族，变革帝国腐朽的统治——所以，反抗军也暂时与他达成和解，双方不再争锋相对。
　　如今，无论是江燃、还是闻弦歌，两人因为结束虫族战争的壮举，都已经成为人类中家喻户晓的英雄。
　　他们仅仅只是走在街边，过往的路人便认出二人的身份，一路向他们投来激动仰慕的目光。
　　幸好，路人们虽然兴奋，却也保持着一颗敬重的心，没有一窝蜂地直接拥嚷过去、打扰两人的相处时光。
　　可他们两人漫步在如今的贫民窟内，望着眼前本该熟悉的一切，心下却不由地有些茫然。
　　下城区很久都没有照射到如此灿烂的阳光了。
　　以前的贫民窟底层，一直都是阴暗潮湿的。逼仄的街道上遍布污水与垃圾，到处都是躺倒的醉汉，还有在街头讨生活的混混无赖。
　　如今，他们脚下的道路被扩宽，温暖的阳光洒了进来。
　　往日的醉汉和无赖们，穿上了崭新的工装，脸上露出笑容，扛着建筑材料穿梭于狭窄的巷道内。
　　街面的垃圾被清理，污水流入新铺设的下水道，崭新的医院与学校正在建设中，人们家中还连接了干净的水源……
　　他们偶尔还能看到反抗军打扮的青年，混杂在工人中间，与当地人一起建设下城区。
　　江燃看着周围正在逐步完善的生活设施，一时间静默无言，只是安静地沉浸其中。
　　这里就他们从小生活的地方，这里就是养育了他们的贫民窟——
　　如今，这条街区摆脱了昔日垂死挣扎的模样，正在焕发出新的生机。
　　不自觉地，闻弦歌下意识向他靠近，用指尖轻轻触碰他的手背。
　　江燃没有看他，只是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对方的手掌。
　　他们曾经儿时的理想，如今真的已实现……
　　就在两人前方不远处，有一名年迈的老人，缓缓推着一辆四轮小车经过街道，并用熟悉的声音高声吆喝：
　　“冰棒儿——”
　　一股熟悉的甜腻味道，萦绕在两人的鼻尖。
　　闻弦歌心头微动，立刻叫停了小贩：“老人家，请等一下！”
　　一分钟后，两人依然在街头散步，只不过手上多了一支廉价的盐水冰棒。
　　江燃将快要融化的冰棒放入口中，轻轻咬上一口，甜蜜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咸味。
　　依然是那份熟悉的味道。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就这样牵着手，平静又幸福地走在战后的街头。
　　就像多年前的某天，两个年幼的小男孩互相挽着手，一边啃着冰棒，一边走向夕阳的余晖，许下了共同的理想。
　　他们还有漫长的时间，一直继续走下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