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贴贴!》作者:吾七柚【完结】   简介:   在一起五年,裴厌离从没对他说过喜欢,洛云清也始终将自己摆在只是情人的位置。   直到人坠楼身亡。   给他留下两枚到死都没松手的金戒,一份早早立下将财产转给爱人洛云清的遗嘱……才明白,这人,踏马爱死自己了。   而他,也踏马爱死裴厌离了。   于是报完仇后,抱着骨灰盒,毫不留恋地跳了海。   没想到再睁眼,竟回到了高考结束这年,18岁的夏天。   他刚被有钱的亲生爹妈找到。   这一次,面对打着让他替假少爷联姻,来劝他回去的亲大哥,洛云清缓缓露出笑容,点了头。   老公,我来啦!   —   裴厌离因车祸断腿,伤势反反复复,不愿连累联姻对象。   新婚夜,带着早早拟好的离婚协议,操控轮椅回房。   却见少年,光裸着两条细长白嫩的腿跪坐床上,松松垮垮的绸缎衬衫半褪,朝他无辜眨两眼,猫儿似的唤:“老公~”   搭在轮椅上的手骤然收紧。   刚结婚就离,实在说不过去,要不还是过段时间吧。   裴厌离这样想着,一言不发收起离婚协议。   —   婚后,最直观的一个感受,就是对象过于黏人。   不是要抱抱,就是要贴贴,打雷了瑟瑟发抖往他怀里钻,可怜极了。   裴厌离一次又一次为他放低底线,任他靠近。   直到某个暴雨夜,   担心独自在家的少年,项目都没谈完,着急忙慌往家赶。   途中路过巷口,眼花瞧见他那可怜兮兮怕打雷的老婆,抡起金属质地的棒球棍,一棍砸在假少爷竹马头上。   脸颊飞溅几滴残血,神情冰冷地活像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接着,四目相对,电闪雷鸣。   棒球棍咣当坠地,洛云清慌张擦着脸上的血,透过漫天雨幕可怜巴巴望过来,“老、老公,打雷了,我怕~”   现场雷声震天,   气氛却陷入诡异凝滞中。   就在洛云清一颗心彻底沉下去前,车门打开,裴厌离镇定地撑开伞,牵起他的手带回车里,一点点擦干净他脸上混着血渍的水迹,在下一道雷声落下前捂住他的耳朵。   告诉他:“别怕,有老公在。”   ——小剧场——   洛云清:“老公,爱你~”   裴厌离:“爱你,昨天的兔子撕坏了,今晚穿这件有猫耳的怎么样?”   洛云清:“……不爱了。”费腰!   【面对老公秒变撒娇宝宝/心机白切黑受VS看破不说破/清醒着沉沦/永远给老婆兜底/温柔爹系、有容乃大攻】   【阅前提示】:   1.同性可婚背景;   2.十岁年龄差,攻腿疾会好;   3.前世今生,攻受都是双C双初恋,双向奔赴。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真假少爷   主角视角:洛云清 裴厌离   一句话简介:我家夫人黏人爱撒娇(哈哈哈)   立意:爱你的人会奋不顾身奔你而来 第1章   天将亮时,一场暴雨突至,雷声轰鸣。   正好掩盖了划破长空的凄厉惨叫。   毗邻海岸的废弃屋内,洛云清面无表情擦去飞溅到脸上的血,声音粗嘎地,似把锯子在耳边来回拉擦:“现在能说了么?还是说,想再试试,这刀,有多锋利。”   沾血的尖刀,重重拍在贯穿整个面部的伤口上。   宋雪尘再没有刚被抓来时的骄横,白着唇哆哆嗦嗦:“我说,我说!是我…把裴厌离推下去的。”   哭腔四起,他急忙为自己开脱,“谁叫他拿着那些合同要告阿珩,阿珩可是他亲侄子!我也是一时情急,不小心推了一下……啊啊啊!!!”   尖刀反方向在脸上又划了一道。   两道伤口交错,形成大大的一个红叉。   “不小心?不小心,从28楼推、推下去么!”洛云清发狠抓起他的头发,提着来回甩。   脑浆都快要晃出来。   养尊处优了二十多年的宋家小少爷,哪吃过这样的苦,当即疼得吱哇乱叫,眼泪成颗成颗往下掉,却没有换来对方半点怜惜。   洛云清继续在那张白嫩的娃娃脸上来回划。   一刀接一刀,深可见骨,鲜血染了满手也没有停下。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   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下,宋雪尘做出了一个非常不明智的举动,发狠咬住眼前皮包骨的手腕。   洛云清吭都没吭,连眼睛都没眨,只是冷静地,用刀柄敲掉他两颗牙。   “……哈哈哈!哈哈哈哈!!!”宋雪尘吐掉口中的碎牙和血水,倒在地上癫狂大笑,“洛云清啊洛云清,你这样算什么?嗯?给裴厌离报仇?”   他撑起被绑住的上半身,狰狞嘶吼:“你不过就是他养的一个情人,有什么资格替他报仇!!!”   “错了。”   洛云清晃着刀蹲下。   脖间一条显眼刺目的银色链条。   上面另外还串着两枚金戒,稍有动作,戒指就会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这是裴厌离坠楼身亡后,在他手心里发现的。   尸检时,法医废了好大的力气,近乎掰断所有手指,才拿出来。   两枚戒指,两个名字的缩写,一份早早立下将财产全都转赠给爱人洛云清的遗嘱。   怎么可能只是情人。   洛云清一字一字,用力重复:“不、是,情人。”   “你喜欢他!”宋雪尘瞠目大叫。   摇头喃喃着不可能,突然跟疯了似的,“你既然喜欢,当初去联姻啊!如果那个时候你去联姻,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怪你,都怪你!是你害死了他,是你!!”   是洛云清的错。   对,全是他的错!要不是他……   刀尖落到眼球正上方,瞳孔骤然缩成一个圆点,宋雪尘似被扼住嗓子的公鸡,瞬间熄声。   只见冰块似的手一把掐住他脖子,落到有力跳动的脉搏点来回摩挲两下,修剪不是那么规整的指甲而后一点点嵌入到皮下。   “你说得对。”洛云清远比任何人都要后悔现在这个结果,“如果早知道是他,如果知道……可惜,太晚了。”   裴厌离死了。   死了已经整整五年。   而今天,正好是他和裴厌离认识的十周年。   也该结束了。   面目全非的脸逐渐涨成猪肝色。宋雪尘“嗬嗬”两声,不停蹬腿,“你杀了我,阿珩和大哥是不会,放过你的!”   洛云清:“我知道。”   阿珩,裴珩之,裴厌离亲侄儿,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大哥宋墨衍,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同样也爱护了他这么多年。   全都喜欢宋雪尘。   要是知道宋雪尘被他凌虐成这样,扒皮剔骨估计都难消他们心头之恨,所以……   洛云清从小干活,哪怕瘦成纸片,手上也有的是力气,硬生生掐着他的脖子转向另一边。   巧在这时,天空咔嚓一声,伴随雷鸣,屋内短暂亮了一下,照亮绑在不远处的两人。   一个被倒挂着生生打碎了膝盖,另一个绑在靠背椅上,小腹处还在汨汨流血。   正是宋雪尘的好竹马,和大哥。   “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所以,我就先下手。”洛云清贴近他耳畔,恶魔般低语:“害死我的弟弟、妹妹,害死院长,和裴厌离。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只折磨你,一个人?”   “疯子,洛云清你这个疯子!!”   是啊,他疯了。   再没有人能拴得住他。   “放心,你们不会死,死了多没意思。我要你们,好好活着。”带着这张千疮百孔的脸、残缺不全的身体,一辈子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下。   血珠溢到手上,洛云清嫌恶地丢开人。   先仔细擦干净了手,点亮手机屏幕,界面显示“110”,已通话七分钟。   “事情就是这样,位置定位到了吧,我就不说了。”不等接警员出声,洛云清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转而,小心珍重地抱起桌上的紫檀木盒,头也不回走进暴雨里。   不远处就是断崖。   洛云清边往崖边走,边在电闪雷鸣中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诡异的舒缓、平和,干净又纯粹。   这是他五岁,刚进福利院那年,常因火灾中丧生的父母整宿做噩梦,院长把他抱进怀里哼过的安眠曲。   后来,每逢阴天下雨,裴厌离腿疼得厉害睡不着觉,他边给人按摩,时不时也会哼上两句。   就像现在这样——   枯瘦的指尖,一下又一下,轻点木盒。   “裴厌离……我来找你了。”   “等等我。”   警笛声呼啸而至。   洛云清转身,似只断翅白蝶,抱着木盒仰头跌落断崖。   …………   …………   冰冷刺骨的海水灌进肺腑。   时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临近尾声的进度条,忽然开始倍速倒放。   走马灯似的胶卷画面,一幕幕,倒带收进放映机中,再度摁下播放按钮。   耳边夏蝉嘶鸣,老旧的大风扇悬在头顶,呼哧呼哧卖力运作。   洛云清动了动耳朵,缓缓睁开眼。好奇怪,既没碰上无常,也没见到先走一步的裴厌离,反倒看见了被他毁了命根子的宋墨衍。   他怎么在这儿?   没抗过去,也死了?   不应该啊,他止过血,确保了人能活着才对。   很快,洛云清就发现了不对劲,眼前这个宋墨衍未免过于年轻,顶多二十四五,眼角还没爬上细纹。   一身裁剪得体的定制西装,头发梳成背头状,意气风发,腕口戴一块价值百万的精奢名表,墨绿色表盘,内嵌数颗小而巧的钻石。   他戴过。   18岁那年,得知亲生父母是有钱人后,厚着脸皮要来的。   只戴过一次,转手就给卖了。   然后给福利院每个房间包括大厨房,都装上了空调。   记得收表的二手店老板说,这是全球限量款。   全球限量的手表,目无波澜像初次见面的宋墨衍……他,是在做梦么。   死了,也会做梦?   “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   没等他弄清状况,宋墨衍嘴巴一开一合,“当年的事,我们调查过了,真的只是一个意外,更和小雪没关系。他现在也很愧疚,总觉得占了你的位置,在家里吃不下睡不着……”   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隔着劣质静音玻璃传来。   曾经在哪儿听到过。   为了验证那个荒诞的猜想,洛云清摸向缠着纱布的右臂用力一掐,眼角顿时疼地洇出生理性泪液。   错不了,他重生了!   回到18岁,高考过后的夏天。   这一年,他在送外卖路上见义勇为,不顾危险从持刀歹徒手里救下宋母,自己被利刃接连划了三刀。   也因此阴差阳错发现,他和年轻时有着燕京第一美人称号的宋母格外相似,顺道就在医院做了DNA鉴定。   结果可想而知。   他才是权贵豪门家的孩子,而那个千娇百宠、被歹徒吓得瘫软在地只会哭的小少爷,是个被错抱的假货。   但再是假货,也养了十八年,感情不是他随便能比的。   从知道结果后,所有人都围在假少爷身边安慰,洛云清就看出来了。   后来又在病房门口无意间听到,宋家将与另一豪门联姻,对方是个因车祸断了腿的残废。   长子宋墨衍,是宋家上下一致认定的继承人,显然不合适,联姻自然落到二儿子头上。   原本宋雪尘就不愿意,现在出了这档子事,那个在得知真相、抱着他泪流满面说他受苦了的宋夫人,毫不犹豫:“裴老爷子合的原本是云清的八字。”   ……大概他住不惯VIP病房,又或者空调开得太低,待不到半天就走了。   他没那么贱,也不傻,在明知对方只有利用的情况下,还要为了那点所谓的亲情让步。   最后,狮子大开口,五百万彻底买断关系。   宋雪尘依旧是宋家尊贵的小少爷,到死都是,至于联姻,人家要的是宋二少爷,关他洛云清什么事?   可要是知道联姻对象是裴厌离……   “小清。”   极富磁性的嗓音传至耳旁,洛云清从回忆中抽身,一阵恶寒。   小青,他还白蛇呢。   “你现在对我们有怨恨,应该的。”此时的宋墨衍远没有十年后城府深,情绪全都在脸上,无意识摩挲腕表,耐心逐渐告罄:“但你总该给我们一个补偿的机会,是不是?”   补偿?   想起前世,他为了替宋雪尘出联姻这口气,故意截下肾源,害得患有先天肾病的小雨错过最佳救治时间身亡,洛云清不动声色再对伤口狠狠一掐。   眼角霎时通红,磕磕绊绊:“只有哥、哥哥一个人么?爸爸妈妈,怎么没来?”   剔透的泪珠垂挂眼睫,无辜中带点埋怨和失落。   最应该出现的两人,一个都没来。   前世也是这样,既想认回他替宋雪尘联姻,又不想将事情闹大,毕竟一旦对外公开,名声受损的只会是宋家和宋雪尘。   他这位最是疼爱弟弟的好大哥,又怎忍心让自己的宝贝身陷舆论风波。   最好的办法,就是悄无声息地将他接回去,再无声无息地送去裴家。   怎么可能呢?   要走,他也得大张旗鼓、沸沸扬扬!   …………   搭在腕表上的拇指蓦地停住,宋墨衍不着痕迹打量眼前这个亲弟弟。   薄薄的眼皮耷拉着,不时偷瞄他两眼,像极了被主人不小心丢弃,流浪好久又被找到的小猫。   早在DNA鉴定结果出来后,宋墨衍就立刻派人查了他的过往。   刚过五岁,养父母火灾去世,他也因此受刺激成了个结巴,被贪心亲戚骗光遗产抛来踢去,最终进了这家蓝天福利院。   从那墙皮脱落迟迟没有修缮的外墙就能看出来,福利院条件并不好,收容的也多是重病遗弃的幼儿。   上学以外,洛云清一有空就得四处打工。跑最多的地方是医院,支出最多的是药费和手术费,有时一天甚至要连轴转上将近20个小时。   宋墨衍无法想象,如果是他的小雪生活在这种环境里,过得会是什么日子。   虽然这么说,对洛云清不公平,但也幸好抱错了。   小雪,实在太娇气了。   “父亲要去公司开一个很重要的会,母亲今天…原本是要过来的,还给你准备了很多礼物,只是出门时,小雪病倒了。”听着很像借口,宋墨衍多补一句:“他身子骨一向不太好。”   身体不好?   呵!   一面和裴珩之谈恋爱,一面又跟他纠缠不清的时候,怎么不见宋雪尘身体不好。   “原来母亲是医生啊。”洛云清头越埋越低,语气明晃晃透着股酸涩,“既然小雪病了,就先照顾他吧,我,不碍事的。”   说着,将受过伤的右臂搁到桌面上。   宋墨衍哪还看不透他的小心思,这是因为母亲没来,吃味儿了。   真是小孩儿心性。   但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样吧。”他想了想,道:“你先好好养伤,过两日,我叫妈亲自来接你,行了吧。”   洛云清抬起头,眼睛粲然一亮:“真的!”   “当然。”   说话的功夫,宋墨衍手机响了。   收到一条信息,嘴角隐晦地弯了弯,火急火燎表示公司有急事,得赶紧走。   洛云清懂事地连连点头,“哥去吧,赚钱要、要紧!”   他的话成功逗笑宋墨衍,走之前放下一张限额二十万的卡。   想来是觉得,二十万对他来说已经够多了。   洛云清站在二楼窗边,目送院门口的幻影径自开走,掏掏口袋,翻出一只二手手机。   触屏不是很灵敏,滑半天才好不容易点开电话簿。   联系人列表,从上往下共118位。有将近100位都是他这些年四处打工的老板,一路滑到Y,第一位就是杨康(天象娱乐周刊记者)。   电话拨过去,等了很久。   “喂?”懒洋洋的声调透过听筒传来,哈欠连天,“天象娱乐杨康,您哪位?”   “杨哥,是我,小洛。”   杨康闭眼眯了会儿,听到这个清淡的少年音,一个激灵清醒了,这才去看来电显示,“哦,哦!小洛!你不是去送外卖了么?怎么有空给哥哥打电话啊?怎么,想哥哥了?”   “是啊。”洛云清促狭地笑了一下,直奔主题:“独家猛料,杨哥要、要不要?”   “独家——”杨康拖长音调,叼根烟点上火,吸一口缓缓吐出,“那得看是什么料了。”   “北城宋家。”   “宋家?哦!靠芯片发家的那个。”杨康将烟夹手里,坐到台式电脑前,滑动鼠标,“他家…不是马上要跟裴家联姻么?小洛洛,这可不算猛料哦。”   “那如果他们家小少爷是假的呢?”   “假的!”杨康动作一顿,想起他前段时间还曾救过宋夫人,来了点兴趣,“没有证据的事,咱可不能乱说,你说他是假的…那真的呢?”   “我。”   “什么?”   “我说我,洛云清,才是真正的宋家小少爷。” 第2章   杨康最近在蹲一个大热顶流,一蹲就是一宿,刚回来阖眼没多久被电话吵醒,这会儿脑子还有些发懵。   这孩子说啥?   他是宋家小少爷!   哈哈哈,到底是他没睡醒,还是洛云清在做梦。   双方进行了长达近半分钟的无声交流。   洛云清接着放出实锤:“DNA鉴定,我和宋夫人系母子。宋家也查了,当年突发了一场地震,大家忙着转移,慌乱中抱错了,你要是不信的话……”   “我信。”   杨康和洛云清结识于去年夏天,也是为了蹲一个大热明星,弟兄俩整整熬了五大宿,后来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蹲到对方聚众吸毒。   就是运气不好,拍照的时候忘记关闪光灯,被追了七八条街,也是过了命的交情。   话,他信。   不理解的是,“透露给我干嘛。”   宋家现在如日中天,冷不丁爆出这么大的事儿,甭管有意无意,对宋家反正一点好处都没有。   宋家没好处,他又能落得什么好。   “他们不打算对外、对外公开。”洛云清哼了一声,忿忿不平:“那我,算什么。”   他不知道其他豪门什么样儿,在宋家,始终利益优先。纵使宋雪尘那般受宠,也得去联姻,更别说他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儿子。   不把这件事捅出去,他将永远见不到光。   “名不正言不顺。”洛云清对着手机苦笑:“就这么回去,又有谁把我当回事呢?何况福利院也要热度。”   杨康是知道的,蓝天福利院几次差点开不下去,最近还是因他救人有功,又考了个全省第三的好成绩,上面注意到,才给拨点经费。   他要是真这么无声无息走了,热度降下,估计福利院没多久真得关门。   哪怕是为了那些孩子……杨康最后一拍桌子,“行!这事,包哥身上了。”   “谢、谢谢哥!”   洛云清望向空荡荡的院外,勾起唇角。   等到纸包不住火的时候,就算再不情愿,宋家也得正儿八经的来接他。   叩、叩。   刚放下电话,房门突兀地被人敲了一声,停一下再敲一声。   洛云清过去开门,视线向下,落到尚不及他腰高的小男孩身上,是小风。   小风基因缺陷患脑萎缩,行动起来,比一般小孩困难,眼睛始终偏向一侧,连带着脑袋也跟着偏了偏。   手上抓块红通通的西瓜,咧开嘴,表情就有些不受控制地扭曲,“小洛哥哥!西瓜凉好了,可甜了,给!”   努力踮起脚,把瓜往上举。   洛云清蹲下去,就着他的手咬一小口,认真作出评价:“嗯,确实很、很甜。”   “嘻嘻嘻。”小风开心地五官乱飞,“婆婆说,今天每个人都能吃到一块呢,这个给哥哥。”   手摸向洛云清,嘴角突然耷下,眼里刹那布满惊恐,“哥哥的手…流血了!”   估计是刚才掐得太用力,导致伤口破裂,纱布上洇一大片红,要不是小风提醒,洛云清自己都没察觉到。   “不碍事。一点小、小伤,很快就好了。”   “婆婆!”小风完全不听他解释,吓得,边哭边跑去找院长,一路嚎:“小洛哥哥手流血了,要死了!”   洛云清:“……”   不至于。   嚎啕声,惊动所有人,一窝蜂全往二楼冲。为首的老太太头发花白,后头跟一群小萝卜头,眼睛看不见的,全靠小伙伴搀扶,对着墙壁焦急直喊“小洛哥哥”。   一张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有十年后还活着的,也有和小风那样早已经离世的……洛云清近乎贪婪地看着每一个人,鼻头微酸,险些滚下泪来。   “小洛啊。”干燥的手心划过腕口,曲院长皱着眉嘟囔:“咋好端端地出血了呢?来,婆婆给看看。”   解开一层层纱布,果然是裂了。   三道狰狞还翻着红肉的伤口直接吓哭跟来的小孩,当场此起彼伏地嚎,院长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叫几个大的带他们下去吃西瓜。   “现在天热,这伤口闷不得,你要换就喊婆婆,婆婆有事啊,叫晴晴他们几个也行,不能闷知道不。”   “赶明儿等快好了,再去药店买点祛疤膏,留疤就不好看了。”   “咱男娃儿也要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   ……   曲院长絮絮叨叨,抹了药给他换上新纱布。   刚打完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黑黑的发顶落入眼下,埋进她怀里。   “怎么了?”曲院长轻声问:“婆婆给你弄疼了?”   “……嗯。”洛云清用力闭紧眼,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头上,“婆婆,好疼的。”   上吊,割断喉管,舌头都露出来了。   “那婆婆记着,下次轻点。”手一下接一下轻抚他的后脑勺,忽然顿住:“瞧我这记性,咱小洛找到亲生父母了呢。”   “婆婆……”   “能被认回去,可是天大的好事,何况还是宋家。”曲院长乐呵呵笑着:“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洛云清吸吸鼻子,声音闷在嗓子里:“我要是走了,就没人帮您干、干活了。”   “怎么没人,那不还有晴晴他们嘛,别瞎操心。”曲院长拉过他的手,语重心长:“这些年,为了咱们这个福利院,你吃了多少苦,婆婆是看在眼里的。以后要好好地为自己活,知道么。”   他才十八,又争气考上了大学,大好的人生等着,没道理继续耗在这里。   他不欠他们的。   洛云清张了张口。   不等出声,曲院长用了十几年的小灵通先响了。   又是医院催着交住院费和医药费的信息。   这样的信息,几乎每隔一星期一条。   医院也没办法,就算上头给这些患重病的孤儿减免药费,也还差一部分,只能隔三差五地催着,能缴一点是一点。   “婆婆。”洛云清反手拿起宋墨衍临走前丢下的卡,献宝似的:“宋…大哥给了二、二十万,小雨的住院费,能缴齐了。”   “不行不行。”曲院长忙抱住他的手拦下,“这是你哥哥给你的,你得好好收着。”   “婆婆怎么、怎么说这种见外的话,他是我哥哥,我也是、也是小雨哥哥。”   …………   一下补齐欠下的所有费用,洛云清额外又买了些水果和玩具,到住院部看小雨。   小雨是曲院长暴雨天从福利院门口捡到的。打胎里出来就得了肾病,身体比其他小孩要弱,一点伤风感冒就要住院住很久,现在还在排队等肾源换肾。   不足六岁的小男孩,不哭不闹,对比隔壁床八岁了还趴在妈妈怀里哭的小胖墩儿,显得格外安静。   专心抱着本子,在上面涂涂画画。   洛云清走近了都没发现。   “小雨。”他先将水果和玩具藏到身后,走到病床前,弯腰唤了一声。   声音,远没有十年后嘶哑,清润爽朗的,似夏日里的一杯冰镇苏打水。   小雨眨巴两眼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看到他陡然撑大一圈,“小洛哥哥!”   “看哥哥今天给你带了什么。”洛云清迫不及待露出身后的礼物,“铛铛铛,铛!”   一袋糯香蕉、一串无籽葡萄,几本绘画本和一辆组装推土车。   “哇!”小雨抱着脸,两眼放光,“小黄车!”   是他画本子里的车。   洛云清给他拆掉包装盒,任他自己组装,又去洗了一盘子葡萄,给病房其他人也都分了几颗,感谢他们平日对小雨的照顾。   回到床前,半蹲着跟他商量:“今天太阳很好,我问过护士姐姐了,说可以出去,我们带上小黄车去晒晒太阳怎么样?”   小雨迟疑了会儿,重重点头:“嗯!”   洛云清再去借了辆轮椅,怕晒着给他戴上小遮阳帽。   …………   下午近四点,天还很热,外面走动的人并不多,大都在两侧遮荫的长廊里纳凉。   秘书陈昭,边推着轮椅边道:“老爷子这回铁了心,说宋家那位小少爷和您八字最合,能给您冲冲喜。”   轮椅里的男人闻言轻笑一声,音色微沉,“我都这样了,还要冲什么喜,别害了人家。”   “老板别这么说啊。”陈昭有点怒其不争,“唐老不是说了么,还是有站起来的可能的。”   一个月前,常居海外,负责裴氏集团海外项目的裴家二爷裴厌离,作为下一任接班人,回国接手事务。   却不想刚下飞机,还没到家,就在路上跟一辆大货车迎头相撞。   司机重伤,到现在都没醒,裴厌离也为此断了条腿。   对方给出的理由是疲劳驾驶,但想也知道背后会是谁的安排,只是现在还没找到证据。   “听说那宋小少爷和大房独子关系甚好,咱们就更不能轻易放手了。”陈昭恨恨咬牙。   既然对方不让他们好过,当然也不能让对方好过!   想法是好,经历一场生死后,裴厌离只觉得异常疲惫,“自家事还是不要牵扯……”   咣!   话没说完,一辆玩具推土车径直撞上来。   “啊!对不起。”   戴着和玩具车同色遮阳帽的小男孩,转动轮椅滑过来,连连道歉:“大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还记得上回,护士姐姐推他出来晒太阳,拐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一个拄拐的叔叔,道了歉还对他们连骂带踹,小雨怕极了。   缩着脑袋,死死咬住嘴巴。   哥哥刚刚被护士姐姐叫走了,要是这个大哥哥骂他打他……   “别怕。没什么大事,没关系。”   ?   居然不骂他!   玩具车跟着落到眼下,小雨好奇地偷摸瞄两眼。   轮椅里的大哥哥不仅不骂他,还帮他捡起了玩具车,很温柔地看过来,“你一个人在这里玩啊,家里大人呢?”   “哥哥他……”   “小雨!”   身后传来焦急呼喊。   裴厌离闻声回头,戴着口罩的黑发少年几步跑近,热风吹起宽松大款的白衬衫,细颈纤长,莹白锁骨掩在衬衫下若隐若现。 第3章   “哥哥!”小雨抓着遮阳帽歪了下头,招手喊:“哥哥我在这儿呢。”   洛云清低眉耷眼,一步两步,越走越近,也越来越慢,最后几步甚至同手同脚。   口罩上方,浓密的鸦睫止不住颤。   裴厌离。   是活着的裴厌离!   真好。   还以为,至少得回了宋家才能见到。   他的腿……目光不自禁落向他搭着羊绒毯的腿上,洛云清很快收回视线。故作镇定走到小雨轮椅旁蹲下,但一开口,结巴更严重了:“出、出什么、出什么事了?”   “小黄车。”小雨越说,声音越矮:“小黄车撞到了这位大哥哥。”   洛云清一下收紧攥着的轮椅扶手,慢吞吞转过身,全程不敢抬头,“抱、抱歉。”   弯着腰,轻薄大码的衬衫紧贴后背,明显看到脊柱一节一节,从后颈一直延伸往下。单手就能完全包住的小臂,缠着厚厚的打着蝴蝶结的纱布。   兄弟俩都生着病啊。   “没关系。”本就一件小事,裴厌离犯不着紧抓不放,“小朋友很乖,已经道过歉了。”   他将小黄车往前送了送。   洛云清只好松开轮椅,伸出双手去接,玩具推土车携着淡淡的檀香气放进手心。   他和裴厌离这会儿还不认识。   是两年后婆婆病重。   他那时早已花光断绝关系的五百万,走投无路,进酒吧准备卖身赚快钱。   该说不说,他这张脸还是挺漂亮的,有的是人抢着要。一个做建材生意的大老板就愿意高价包他,除了年级大点,吨位重点,油光满面,其他都挺好的。   价钱已经谈拢,都要上车走了,裴厌离突然出现搅了这桩好事。   他没法儿生气。   这人出了三倍价格。   大老板虽心不甘,又忌惮他的身份,最后夹着尾巴灰溜溜跑了。   但这人奇怪的很,花那么多钱竟不睡他,头两年也只是让他干一些简单的杂活,连洗澡都不让他帮。   后来,他学会了给他那双坏死的腿按摩,靠近了一点……   洛云清抱住玩具车,深深埋着头,声线颤得厉害:“谢、谢谢。”   “不客气。”   车轮咯吱咯吱,踏过青石板路走出长廊。   直到消失。   洛云清依旧保持刚才的姿势,将推土车又用了点力圈进怀里,试图用这种方式留住那抹气息。   “嗯?哥哥怎么哭了?”   黑发里,显眼雪白的耳尖通红。   小雨上一次看见还是三年前,小霜姐姐被人领养走的那天。他发现哥哥蜷在厨房大锅灶后头,头埋在双膝里,两只耳朵红得发烫。   以为哥哥生病了找来婆婆,才知道,哥哥哭了。   一哭,耳朵就红。   那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哥哥哭。   今天是第二次。   “哥哥不哭不哭。”小雨抓耳挠腮,连忙道:“小雨不玩儿车了,也不晒太阳了。”   “哥哥没哭。”洛云清赶紧捏着袖子狠狠压几下眼角,回头解释:“哥哥是在琢、琢磨怎么开这个小黄车呢。”   他把推土车放地上,牵起小雨的手,启动遥控器。   推土车的挖机臂一卡一顿,上下伸缩。   还没有小雨自己操控的好。   悄咪咪觑眼哥哥,说没哭,眼角都红了。   诶!算了。   让哥哥也玩会儿吧。   …………   直到夕阳落山。   宋墨衍离开福利院转道去了趟公司,踏着满天繁星才到家。   “小雪呢?病好些了么?”松了松领带,脱下外套。   保姆刘妈顺手接过去,点点头:“夫人照顾一天,烧刚退,白天还问起大少爷您好几回呢,这会儿估计吃了药又睡了。”   刘妈又问:“您是先吃饭还是……”   “我去看看小雪。”   作为宋家最备受宠爱的小少爷,宋雪尘的房间既大又敞亮。屋内挂满了他十岁之前,游遍世界各地带回的纪念品,角落超五米长的陈列柜里摆满各种玩具手办。   落地窗外一个半弧状露天阳台。   站在阳台上,就能眺望到不远处的人工湖,湖面还游动着几只品种名贵的黑天鹅以供观赏。   宋墨衍边走,边解开衬衣上面两颗扣子。到房间门口,连敲三声。   等了会儿不见人开门,压下把手推开,喊:“小雪。”   床上隆起一小块,不情不愿动了下。   宋墨衍轻笑一声,关上门。   靠着露天泳池折射进来的光,走到床边坐下,“小雪还跟哥哥生气呢。”   被子哗啦掀开,长相精致的娃娃脸少年满眼哀怨,“哥哥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下午两点半发的信息,叫他回来,结果快八点才到家。   宋雪尘哼了一声又哼一声,“我知道,我不是哥哥的亲弟弟,哥哥就不疼我了。”   甜腻的嗓音夹带丝丝轻颤,很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宋墨衍心跟着一颤,将人搂进怀里,指腹刮擦着滑嫩的脸颊,叹气:“怎么会呢,小雪永远是我最可爱的弟弟,哥哥…最疼你了。”   “我才不信呢。”宋雪尘赌气地把头偏向另一边,酸溜溜的,“哥哥马上又要有个弟弟了,肯定很快就把小雪给忘了。”   “小雪又说气话,谁也越不过你啊。”手往下滑,点在嫣红的唇瓣上,宋墨衍眼眸一暗,呼吸明显加重:“你放心,小清占不了你的位置,也不会…待太久。”   裴老爷子迫切地要给裴二爷冲喜,已经等不及了。   “他从小就在福利院,心里难免有点怨气,过两日叫咱妈把他接回来,顺他一段时间,到时候替你嫁去裴家,多好。”   得知弟弟被抱错,宋墨衍就在琢磨这件事。   听说那位裴二爷车祸后断了腿,生活都不能自理,小雪自小娇生惯养的,哪吃得了这个苦。   至于洛云清,以后多给他点补偿就是了。   “啊?这样不好吧。”宋雪尘蹙着眉,担忧:“他能愿意么。”   “替你嫁去裴家,还是裴家的二爷,已经算很好了。”宋墨衍捏起他秀气的鼻子,“还是说,小雪想嫁给一个残废?”   “不嫁不嫁。”宋雪尘忙从他手里解救出自己的鼻子,笑嘻嘻地,反手抱住人,“我要一辈子赖在哥哥身边,让哥哥养着我这个小废物。”   宋墨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这可是你说的。”   桃花眼忽闪了几下,宋雪尘鱼似的滑出他怀里,将自己裹成一只球,“感冒还没好,我要睡觉了,哥哥晚安!”   …………   这一夜,有人好梦。   也有人彻夜难眠。   洛云清缩在一米二小床上辗转反侧,早上不到五点就起床,洗漱完来到厨房,淘洗干净一锅大米,盖上盖子放到灶中蒸煮。   福利院现在,除了院长,满打满算只有三名老师,不仅要做饭,还要洗衣、干杂活。   院里将近三十名孩子,小的才咿呀学语,最大的就是洛云清,今年也得到八月底才满十八,还有半个多月。   活儿根本忙不完,更别说都是五十多快奔六的老人家。   洛云清就算没时间,也要硬挤出时间帮忙,只有他做得多了,其他人才能少做点。   想法很好,但不唯一。   进厨房不到二十分钟,正坐在灶台后烧火,就有人推门进来。   洛云清探出头,和偷偷摸摸的女孩撞个正着。   “哥!你也睡不着啊。”   “晴晴,这个点你、你来干什么?”   “我……”刚升初三的小姑娘摸了摸马尾辫,眼睛滴溜转,“我肚子饿,来偷吃的。”   拉倒吧,厨房每天哪有剩饭。   “小孩子家家,睡不够,会、会长不高的,再回去多睡会儿。”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洛云清手往门口一指。   十年后,晴晴还是这么高,估计就是以前早起偷着干活造成的。   “哥还说我呢。”   十五六岁,正是叛逆的时候。晴晴直接拉过小板凳坐他身边,盯着他的手:“婆婆都叫你歇着了,你还这样,赶明儿我可去告状了。”   洛云清:“……”   小丫头,倒挺会捏人三寸的。   “嘿嘿。”见他不说话,晴晴笑了。笑过后,就着灶膛里映出的火光瞧他:“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从医院回来后,她就察觉到人不太对劲,晚饭都没吃两口,“是小雨的病……”   “小雨很好。”洛云清掰断一根木柴送进灶膛,道:“医生估计,再过三个、三个月,就能等到肾源了。”   “那太好了!”晴晴开心地咧开嘴,很快又发起愁,“换肾要很多钱吧。”   “钱的事别、别管,我有办法。”洛云清顿了顿,转头看她,“你现在也是大姐姐了,往后记得,多、多照顾着底下的弟弟妹妹,知道么。”   “哥……你要走了是不是!”   今天那个开劳斯莱斯的一来,她就有预感了。   嘴往下一瘪,眼里开始冒泪花。没等落下又被她自己生生憋了回去,牵强地扯开嘴角,“没事儿,多大点事啊,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晴晴……”   “哥以后,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噼啪烧火声里,洛云清望着憋红眼不再看他的小姑娘,喃喃应“好”。   *   杨康速度算慢的。   挂电话后,又去仔细调查了一遍,找全所有证据,在早上六点出其不意炸出这条消息。   等宋家人想封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已经给医院那边封过口了么!”   大早起来看到这条新闻,宋璟国险些气晕过去。   餐桌前,缩成鹌鹑的宋雪尘同样也是一脸煞白,指甲死死抠进手心,恨不得从嘴上咬下一片肉来。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是个假货。   一个鸠占鹊巢的假货!   网上甚至还晒出了那个真的,在福利院里洗尿片、种菜、送外卖的照片。   一时间,奚落、讥讽、谩骂……铺天盖地,像一座山重重压在他身上,气都快喘不上来。   “现在怎么办?”   看到流出的那些照片,宋母林雯婷心疼不已,但一转头,小儿子苍白的脸颊又让她不知所措。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能怎么办!事情既已闹开,当然得赶紧接回来。”宋璟国沉着脸,又道:“咱们,一起去。” 第4章   夫妇俩事不宜迟,即刻出发前往蓝天福利院。   殊不知,还有比他们动作更快的。   早在“宋家”、“小少爷”、“抱错”等词条刚冒头的时候,嗅到动向的记者就已经打着捐献物资的名头,大摇大摆进到福利院里。   前不久,因着洛云清见义勇为,不顾危险从持刀歹徒手里救人的英勇壮举,也曾有记者跑过两次,都没这次来的人多。   都是奔着新鲜出炉的宋家真少爷,来挖点料。   结果到这儿后,反被这座特殊的福利院震撼到,纷纷不可置信:“燕京居然还有这样的福利院!”   院里共有27个孩子,近一多半或者说极少有身体健康的,耳聋、眼瞎、小儿麻痹……甚至还有一个,自幼携带HIV。   环境倒不算太差,也说不上多好,里里外外透着一个字,穷。   内外墙角下不遗余力种着各种蔬菜瓜果,简单三层楼围成一个圈。   男女孩分开住,床铺不够,年纪小的要两个共睡一张小床,身上的衣服也多是社会爱心捐赠得来,半新半旧,不过胜在干净,破洞的地方都拿针线缝了起来。   第一批人来的时候,洛云清就在院里给一个六岁小男孩补衣服。一米八的个子局促地坐在矮凳上,晨光跃进院内落在乌黑发顶,整个人像渡了层柔和的光晕。   手也巧,破洞的地方眼看着缝出了一只粉色蝴蝶。   “咔嚓!”   快门声猝不及防。   “不好意思。”男人尴尬地挠了挠脖子,放下相机,“我看你这绣得还挺好看的。”   缝衣裳简单,有手就行。   但要想绣出一只蝴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洛云清迅速扫过他胸前佩戴的记者证,抓起衣服两侧,大大方方展示那只蝴蝶,“这是一个好、好心婶婶教我的。”   “你……”   开口,男人就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同。   是个结巴。   洛云清故作不明,疑惑歪头。   澄澈透亮的黑眸直直望过来,一眼望进人心里。   男人咽下嘴边的话,忍不住再次举起相机,这回先好好问了,“能给你拍张照么?”   洛云清没有丝毫犹豫,剪掉多余的线头,先将衣服给小男孩穿上,对着镜头露出青涩纯粹的笑。   拍完以后,再问:“可以给我,和我弟、弟弟也拍一张么?”   他身边安安静静的小男孩始终闭着眼,男人这才注意到他看不见。   犹豫两秒,点了头。   就在拍照的时候,两辆车身流畅、工艺考究的豪车缓缓停在福利院门前。   几乎是刚停下,车门立即打开。   林雯婷红着眼冲出来,人没见到就哭着喊:“阿清!”   好在洛云清极好认。   人再多,也能一眼找到。   洛云清回头,浑身香气的妇人一把抱了上来,抽噎:“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林雯婷年轻时不愧是燕京第一美人,即便现在年纪上去了,眼角一红,还是能惹得在场不少人心软动容。   如果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洛云清或许也会心软。   可真相,总是那么地差强人意。   当看到宋璟国从车上下来,洛云清瞳孔一阵紧缩,抻长了脖子在心里癫笑三声。随即抱住林雯婷,闭了下眼,一滴泪浑然滑落脸颊。   充满了小心和试探,轻声唤:“妈妈?”   林雯婷一怔,连连点头:“是妈妈,是妈妈!对不起,阿清,对不起,妈妈来晚了。”   是啊,来得太晚了。   “云清。”   这边梨花带雨哭着,儒雅随和的宋总裁,也终于在两名保镖的陪同下,踉跄过来。   林雯婷压住眼角不舍地松开,让出一个人位置,紧紧攥住他的右臂。   大概她自己也忘了,就在几天前,这条手臂曾替她挡了三刀,伤口还没愈合。   不过这点疼,比起前世根本不算什么。   洛云清也没必要在这么多双眼睛和相机镜头前拆穿,就任由他生理学上的父亲,将他打量货物似的从上扫到下。   他要进宋家,为了裴厌离,为了婆婆和福利院里这些弟弟妹妹,更为了…他自己!   “清儿,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陌生的手拍在肩头,父子俩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   他们说不腻,洛云清都要听腻了。   眼皮微掀,相似的一双丹凤眼由下至上,刚落到宋璟国脸上很快垂下去,摇了摇头:“不委屈,就是、就是想你们……还以为,你们不要我了。”   声音委屈到颤抖。   宋璟国扫眼四周的镜头,叹声长气:“怎么会不要你呢。爸爸去查这件事了,当年你妈妈刚在医院生下你,燕京就发生了地震。”   他没说完,也没必要说完,“说来说去,都是我们没保护好你,让你在这儿……”   “婆婆、院长对我很好。”   早在宋家夫妇到的时候,曲院长就出来了,为了不打扰他们一家三口团聚,一直站在门口。   听到小洛好像在喊她,拨开乌泱泱的人群上前。   老太太个子不高,仰着头招呼:“外头热,大家先到屋里坐坐吧。”   院长办公室就在一楼,窗户大开,办公桌上还放着一盆待择的豆荚,除此之外就是一整面墙的书,每本书角都有不同程度弯折的痕迹。   老太太热情地给倒了两杯温水。   得知洛云清找到亲生父母,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于是早早将他当初送到福利院来的各项材料都准备好,包括出生证明、洛家双亲死亡证明。   “小洛这孩子懂事又听话,学习也好,这些都是他上学这些年得的奖状、证书。”老太太拉开塑封拉链,掏出厚厚一沓,眼角的褶儿弯了好几道。   “还有啊……”   “曲院长。”不等她继续说下去,宋璟国揉了揉额角出声打断,“云清是我们的亲儿子,我们今天来,自然要把他带回去。”   不容拒绝的上位者的语气。   老太太缓缓合上塑封袋,顺着他的话点头,“那是肯定的。”   沉默了会儿,起身拉开办公桌抽屉,取出几张打印好的文件,声音明显低许多:“按流程,孩子找回去,我们这儿也得做个登记,二位看看有没有问题,没有的话在上面签个字。”   再笑着对洛云清道:“小洛,爸爸妈妈接你来了,去把…去把你的东西收拾下吧。”   洛云清就住楼上。   回到房间,小小的单人床上摆着两套崭新合身的衣服,裤兜里另外还塞了五百块钱。   “婆婆……”   叩、叩。   房门敲了一声,停一下再敲一声。   小风晃着脑袋探进来,“小洛哥哥!”   洛云清赶紧擦了擦眼角,“小风怎么来了?教室里不是、不是在发吃的么。”   “对啊,今天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小风左掏掏右掏掏,掏出两大口袋的奶糖往他手里塞,“给!哥哥最最最喜欢的!”   “哇,好多糖。”洛云清蹲下去抱住他伸出的两只手,“谢谢小风。”   小风咧开嘴,依旧笑得五官乱飞。   但很快又低下头,闷闷地:“哥哥要走了是不是。”   他躲在门后看到了,穿漂亮裙子的阿姨抱着哥哥,哥哥叫她“妈妈”。   哥哥,要跟着妈妈走了。   “哥哥还会回、还会回来看你们的。到时候,给你们带、带更多更多的糖。”   “我不要!”糖都抓不稳的手,一下紧紧搂住洛云清的脖子,“我只要哥哥,哥哥别走好不好。”   “哥哥……也舍不得小风。”   可前世,就是因为舍不得,最后什么都没抓住。   洛云清用力抱了他一下,轻轻推开,“但哥哥必、必须走。”   “为什么?”   哥哥明明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树头蝉鸣鼎沸,洛云清望出窗外,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哥哥想去见一个人,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   宋家夫妇在福利院待了一整天,临近傍晚才带着洛云清上车离开。   后视镜里,白发苍苍的院长佝偻着背追出福利院,手里捏着他连同那五百块钱一起放在枕头下的储蓄卡。卡里面,除了他这一个多月来送外卖赚的钱,还有宋墨衍给的那二十万。   加上今天各家媒体帮忙宣传,相信就算他走了,福利院也能撑下去。   就是那帮小孩儿,平时都挺听话的,居然敢跟在车后头跑。好在都被老师一手两个抓回去……   “哥哥!”   “小洛哥哥!!”   洛云清抿紧嘴角,狠心收回视线。   一只手被人拉过去握住。   仅在福利院过一天,林雯婷就受不了了,很难想象他这么多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房间,妈都叫人打扫好了,以后…妈妈再也不会弄丢你了。”   洛云清垂眸落在她两只手上,指甲盖染着鲜艳的朱红。   前世也是这样一双手,因他不肯替宋雪尘联姻,指向自己声嘶力竭“我情愿没有你这样的儿子”,面对他两年后跪下求她救婆婆,冷眼走过……   嘴角漾开弯弧,洛云清反手握住,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调,轻声说:“妈妈这次说到做到哦。”   否则,我就不要你了。   “好、好!”   林雯婷连说几声好。   话音还没散,就先接到宋雪尘的电话。   与此同时,宋璟国看了过来。   “妈妈接吧。”洛云清捏了捏手里的小陶瓷,几不可闻笑了下:“兴许小雪哥哥有、有事呢。”   林雯婷原本还担心他会介怀,听到这话悄悄松口气,一秒接通即将挂断的电话。   宋雪尘的声音隐约从听筒里传出。   林雯婷回了几句:   “快到家了。”   “和你云清弟弟。”   “是么,有礼物送给弟弟啊。”   洛云清骤然握紧陶瓷,嘴角浅浅上扬。   …………   进入北城珑湾壹号,天色彻底暗下。   柏油路两侧,隔两米就有一盏仿欧洲上世纪90年代风貌的路灯,一路延伸到宋家门口。   加长版宾利慕尚开过去,沉重的大门缓缓从内打开。   穿着法式荷叶袖衬衫的少年大步跑出来,头发堪堪过耳,焦褐微卷,满身甜腻莓果香,一看就是从小泡蜜罐子里长大的。   反观洛云清,简单的白T黑裤,头发也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穷酸气,手边仅一只黑色手提包。   “小清,我们又见面了,还记得我么。”宋雪尘花蝴蝶似的扑近。   个子比洛云清矮点儿,175,需要抬眼往上看他。   有宋璟国在福利院解释的那几句,加上宋墨衍背后公关,网上对他这个假少爷的评价已经扭转不少。   他只是在地震中被医护抱错了,仅此而已。   洛云清遭遇的不幸,和他无关。   定定望着这张娇嫩白皙的脸庞,想起跳海前被他划得横七竖八、血痕累累,洛云清就忍不住笑:“……当然记得了。前不久,我们刚见过。”   “记得就好!”   宋雪尘也笑盈盈回应着。   上下一通打量,在看到他皱巴巴的T恤和裤子后,不自觉露出鄙夷:“小清就带了只包么?行李这么少啊。”   “还有。”洛云清抬起手,伸出握了一路的陶瓷:“这个,送给小雪、小雪哥哥。”   不及巴掌大的兔子瓷器,脸凹一块凸一块极不平整,宋雪尘皱了下眉,佯装不解:“这是?”   “这、这个、这个是……”   “这是阿清特意做了送给你的。”林雯婷走来,替磕磕巴巴的人解释,又道:“做了一下午呢。”   不好看归不好看,好歹是份心意,无论如何也要接着。   宋雪尘撇了撇嘴角,不情不愿伸出手。   然而不等接住,陶瓷就掉到了地上,坑坑洼洼的丑兔子啪嗒!摔了个稀吧碎。   “小兔子!”   洛云清惊呼一声,眼眶刹那通红:“小雪、小雪哥哥就算不喜欢我,也别摔东西啊。” 第5章   “谁摔了!”   宋雪尘向来被人捧在手心宠着,哪被泼过这样的脏水,当即气得跳脚:“明明是你自己没拿住,还怪我?”   “不怪、不怪你……”洛云清瞥了宋母一眼,哀哀戚戚低下头:“小雪哥哥说得对,是我没拿稳,不怪哥哥。”   轻声细语,像极了无奈妥协后,不得已才说的话。   宋雪尘更气了:“你!”   “好了,大门口吵什么吵。”   宋璟国随后走来,一声喝令。   宋雪尘宛若找到主心骨,大步绕开洛云清,跑到他身边告状:“爸,他陷害我!那个陶瓷,我碰都没碰到,妈你说是吧。”   林雯婷也被迫卷入纷争。   一个上蹿下跳,直喊冤枉,另一个沉默寡言,一句话都不为自己辩解。   说实话,她也不是很清楚。   当时只瞧见洛云清把陶瓷递给小雪,然后就掉了,具体怎么掉的,还真不知道。   “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吧。”   脑中一闪而过,洛云清那双隐忍又充满期待她能为自己做主的眼睛,再又想起他今天,顶着高温在陶艺教室做了一下午,就为了能给小雪送个体体面面的见面礼。   这样好的孩子,怎么会去打破自己辛苦做来的瓷器?反观小雪,平时就有些任性……   “或许是太滑了。”林雯婷绞尽脑汁给他找理由:“陶瓷这种东西,没拿稳就是这样。”   洛云清拿了一路都没掉。   没拿稳的是谁,一目了然。   “妈!都说了,不是我不是我!”最基本的好脸色,宋雪尘都维持不住了,跺了下脚,恨恨瞪眼洛云清,转头往屋里跑,“我就知道亲儿子回来,心就偏了,哼!”   “小雪,妈不是这个意思。”林雯婷赶紧追过去。   门口,转眼只剩洛云清和宋璟国两个人。   一前一后。   犀利尖锐的目光牢牢锁住后背,直到院中价值百万的罗汉松树上传来夏蝉刺耳鸣叫,宋璟国终于动了。   阔步到他身旁,目不斜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父亲觉得是我?”眼中希冀的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洛云清低落地埋下脑袋,“……既然父亲觉得是,那就是吧。”   鼻子轻轻吸了下,声音越发地小:“我无话可说。”   原本十分的确信,在他低头擦眼的动作里,减了四分。   “爸爸不是这个意思。”宋璟国沉声一叹:“这么多年,小雪早被你妈宠坏了,难免会使点小性子,回头我叫你妈好好教育他,你……也莫要再因这件事跟他闹不愉快。都是一家人,和和美美才最重要。”   “我知道了。”洛云清又擦了下眼角,点点头。   宋璟国眉头缓缓舒展开,“这就对了。走,咱们先进去吃饭。”   …………   晚饭,宋雪尘赌气没有下来。   宋璟国也没去管他,饭桌上给洛云清夹了两筷子肉,和林雯婷提议:“小清实在太瘦了,回头叫厨房好好给他补补。”   林雯婷心不在焉应两句。   吃两口就放下筷子,不禁担忧,“小雪这孩子,连晚饭都不肯吃了,今天可是做了他最爱的梅菜扣肉。”   洛云清望向碗里的肉,夹起一筷慢慢品尝,肉质鲜美,入口即化似软烂的果冻。   怪不得宋雪尘喜欢。   “你瞎操什么心?饿了,他自己就知道下来吃了。”宋璟国又夹起一筷扣肉放到洛云清碗里,扭头跟她道:“再说了,饿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好改改他这个娇纵的性子。”   “都这么多年,他哪改得过来…”林雯婷回头,见洛云清安安静静埋头吃着饭,话音戛然。赶紧也给他夹几道菜,“待会儿吃完饭,妈妈带你回房,明天再去买两身好衣服。”   洛云清一眨不眨看向满碗荤菜,轻声应好。   宋雪尘房间在三楼,采光、视野绝佳的东侧,林雯婷就将洛云清安排在最西角,免得两个孩子还没磨合好就又闹起来。   “阿衍,就是你大哥,他住四楼。今天去了公司,忙到现在还没回来,改明儿早上你就见着了。”   饭后,林雯婷领他回房间,边走边道。   洛云清一一回应。   电梯上三楼,出去后右拐走到头,就是他现在的房间。屋子很大,里面还有一间独立卫浴。   刚打扫完,还残留着橘类清洁剂的味道。   浴室出来就是两米大床,和一排空荡荡的衣柜,比他在福利院的不知好多少,相信床也一定很软很舒服。   屋内空调恒温,睡觉再也不用打扇子。   “阿清还满意么?缺什么跟妈说,妈再帮你准备。”   洛云清环顾一圈,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弯着眼摇头:“房间很漂亮,我很满意,谢谢妈妈。”   林雯婷悄悄松了口气,“满意就好,那你先休息。”   “好。”   笑着送走林雯婷。   关上门,洛云清扭头就冲去了卫生间,吐出所有晚饭。   吐到最后,嘴里直泛酸水。   福利院小孩儿多,资金又常年短缺,每餐荤食都做得比较清淡,冷不丁塞那么些汁多油重的肉,脾胃肯定是一下接受不了。   几乎没吃几口,洛云清就有呕吐的反应,到后面完全硬塞。   不过……肉是真的好吃。   打开冷水,掬起一捧泼到脸上,沾着水珠的指尖甩两下,插进发缝往后顺,露出光洁白净的额头,和一双野心勃勃的眼睛。   这么好吃的肉,这次肯定要多吃几口。   …………   临近晚上十点,窗前亮起微弱灯光。   洛云清浅眠,丁点儿动静就能被吵醒,拉开窗帘往下看,熟悉的劳斯莱斯幻影回来了。   步履匆匆进屋后,直上三楼。   宋雪尘还没睡,抱着抱枕蜷在三楼小客厅的沙发上,见着人,嘴一瘪,委屈地开始哭,“洛云清太过分了!”   “怎么了?”宋墨衍几步过去坐下,伸出拇指揩去他眼角泪液,“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把我们小雪气成这样?”   “还不是洛云清。”宋雪尘吸着鼻子,闷声控诉:“今天爸妈不是把他接回来了嘛……”   将接回来后发生的事重复一遍,小少爷更委屈了,“分明就是他自己,还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给爸爸妈妈看,哥要给我做主!”   “好。哥明天早上就去说他。”宋墨衍二话不说应下,捧起他哭红肿的脸,心疼坏了:“怎么能把我们小雪气成这样,连晚饭都没吃,该说,该骂!”   拐角阴暗处,洛云清贴着墙壁无声咧开嘴角。   随即伸出手机,特意看了闪光灯有没有关,对着过分亲昵的两人连拍数张,又调至录像模式。   可惜不到三十秒,内存就满了。   啧,该换手机了。   不过这些,也够了。   宋墨衍今年二十五,宋家差不多该给他定下对象。   前世,定的是中医世家的唐二小姐,两人结婚近八年,一直被她这个温和有礼的丈夫蒙在鼓里。   后来还是他在调查裴厌离死因途中,发现了宋墨衍和宋雪尘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不忍心告诉了她。   念在最后,她将宋墨衍迷晕送到自己手上,洛云清不介意这一世再帮帮她,早点看清。   拍完照,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回房。   …………   第二天一早,不到七点。   他正准备下楼,就跟宋墨衍狭路相逢。   专门堵着来骂他?   洛云清眨巴两眼,乖巧地喊:“大哥。”   “之前我就说过,小雪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宋墨衍沉吟片刻,冷声质问:“你为什么还要做那种事?”   “那种?”洛云清满头雾水:“大哥,说的是哪、哪种?”   “你自己心里清楚!”宋墨衍两步走近,眯起黑眸,“小雪单纯,也懒得同你计较。再有下次,我不介意替爸妈好好教训你。”   洛云清一阵恍然:“大哥不会也以为,昨晚的陶瓷是、是我自己摔的吧?”   “不然呢。”   “原来大哥把我想成那、那样的人……哎!既然大哥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洛云清苦涩地哼了一声:“说到底,我反正是、反正是比不得小雪和哥哥亲厚。”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你干的?”   洛云清没再解释,绕开人径自下楼。   饿了一顿,宋雪尘早上还是乖乖过来吃早饭了。   看见他下意识就想躲开,没曾想,洛云清主动上前,为昨晚的事向他道歉:“是我手滑没、没拿稳,还以为小雪哥哥嫌、嫌弃我做的陶瓷,对不起。”   “你那是手滑?”   “小雪。”刚要反驳,宋璟国和林雯婷走进来,也将他们的话一字一句听得一清二楚,宋璟国就道:“事情已经过去,就别再提了。”   “可是……”   宋雪尘还想再说。   眼看父亲已有不满,宋墨衍赶紧将他拉到身旁坐下,替他答道:“小雪知道了。”   早餐有惊无险。   等到都快吃完时,宋璟国这才提起宋雪尘的十八岁生日宴,“小清的生日宴到时候就一起办吧,正好叫大家都认识认识。”   “爸!”   父母的宠爱、偏袒,现在就连生日宴,都要跟另一人分享。   宋雪尘气得抠紧手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撂下筷子就跑。   等宋墨衍追上来,转身抱着他劲瘦的腰用力摇:“这是我的生日宴,是给我一个人过的,为什么连这个也要给他!”   “小雪,小清……跟你同岁同一天啊。”宋墨衍耐心哄着:“而且那天,裴家也会来人。”   “我不要,不要!”   宋雪尘不管什么裴家不裴家,他只知道,他的一切都将被洛云清拿走。   而一向站在他这边的宋墨衍,竟然叫他“听话”。   “你走!你再也不是我的好哥哥了,找你的小清去。”宋雪尘气地直接把门关上,谁来了也不开。   他什么都要没有了,只有……   *   接到宋雪尘哭着打过来的电话,裴珩之急急忙忙出门,到花园转角,跑太快刹不住车,差点撞上对面的轮椅。   “对不起二叔。”   裴厌离正要去医院,闻言摇头,就见他匆匆撂下一句,也往车库方向。   “他这么急,是要去哪儿?”   陈昭懒懒瞥了远处一眼,轻嗤:“除了宋家,还能去哪儿。”   “宋家?”   裴厌离顺手点开手机上最新一篇热闻,陈昭斜视过去,不住感叹:“真没想到,堂堂宋家也能弄出这种事。那个真少爷在福利院可是受了不少苦哟。”   每一篇有关宋家的热闻上,都会附带几张宋家夫妇俩到福利院认儿子的照片,镜头也大都聚焦在那位真少爷身上。   最出圈的,当属宋夫人抱住他,自然滑落一滴泪的照片,堪称天使之泪。   尤其在知道他曲折坎坷的身世后,更是引起网上无数疼惜。   陈昭就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居然有人能比他更惨。   “真少爷现在回来,宋家那假少爷肯定慌了。”陈昭又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这不,找咱裴大少爷给他撑腰去……”   话没说完,手机摁了返回键点开另一则热闻。   和其他异曲同工的文章不太一样,这篇重点聚焦蓝天福利院,配图是那位真少爷和一个小男孩贴脸笑的照片。   修长的手指点击图片,两指继而对着宋家真少爷的脸,放大再放大。   陈昭眉头一挑,侧目望向裴厌离。   “老板。”   “嗯?”   “好看么?”   裴厌离手一收,图片瞬即恢复原状。   他倒没有被抓包后的惊慌,反而认真点点头:“很漂亮。”   也有点眼熟,好像刚刚在哪里见到过。 第6章   裴宋两家离得不远,开车不过半小时。   就在这半小时里,热搜却是一波接一波,全都和宋家刚被找回的真少爷有关。   最新照片流出,虽然仅拍到人模糊的侧影,仍能看出男生个子瘦高,一手提着各种购物袋,另只手被宋夫人亲密挽着。   以往在宋阿姨身边的可都是小雪,现在居然换成其他人!   难怪小雪在电话里哭得那样惨。   裴珩之心烦气躁扔开手机,红灯一跳,踩动油门驶往北城。   远远看见他的迈凯伦720S,珑湾壹号的保安自动放行,一路畅通无阻到宋家。   宋璟国和宋墨衍都去了公司,家里现在只有宋雪尘一个人。   看到他,眼一红,嘴一瘪,眼泪说掉就掉,要多委屈有多委屈,“阿珩,呜呜呜……”   “小雪别哭,我在呢。”裴珩之一手将人揽进怀里,拍着背安抚,“有我呢,别哭。”   听到这话,宋雪尘更加控制不住,边流着泪边说:“我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哥哥了!他们都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林阿姨……”   “是真的!”宋雪尘哭叫着打断他的话:“他们都喜欢找回来的亲儿子呜呜呜……”   瞧他哭成这样,心口顿时像被狠狠划了一刀,裴珩之用力捏住他的肩膀抱紧,“没关系小雪,就算其他人真的都不要你了,你也还有我,我永远都在,永远,永远……”   湿热的气息落到脸上,吻住滑落脸颊的眼泪,从下巴徐徐往上,直到额头。   最后被宋雪尘拽回,一口咬在他唇上:“我只有阿珩了,阿珩绝对绝对不能抛下我。”   “当然。”裴珩之掷地有声。   话落,宋雪尘就红着眼,翻身跨坐在了他身上。   窗帘缓缓合拢,暗下去的屋里热气迅速沸腾、灼烧,一直烧到林雯婷和洛云清回来。   下车后,洛云清一眼看到停在车库的迈凯伦。   这辆车……   林雯婷比他更眼熟,问刘妈:“是裴少爷来了?”   “在小……”刘妈点点头,正要喊小少爷,看了眼洛云清立即改口,“在雪尘少爷房间。”   “哎!也就只有小珩能让他开门了。”   出去多长时间,林雯婷就担心了多长时间。生怕小雪一个人在家出什么事,商场都没什么心思逛,匆匆给洛云清买几套衣服赶着回来。   这会儿知道有裴珩之陪着,心也跟着放回肚里。   洛云清故作不知,问:“小珩,是谁?”   “裴家大少爷,裴珩之,从小和小雪一起长大。”   林雯婷顿了顿,压回几分舒心的笑:“他就喜欢赛车攀岩那种东西,比不得他二叔,他二叔裴厌离才是个厉害人物。当初年仅20就获得了金融硕士学位,这些年在国外管理着裴氏集团旗下好几家公司,个人年收入早早破亿。有能力,长得又好看,现在还是单身,不知道多少家孩子喜欢呢。”   她不遗余力吆喝着。   同样也可惜,这样优秀的人因车祸断了腿,还伴随多项并发症,也不知道能活几年。   裴老爷子又一向看重这个儿子,急得现在到处给他治,连冲喜这样不靠谱的事都能做出来。   想到这儿,林雯婷又笑着问:“阿清也这么大了……可有喜欢的人?”   洛云清慢吞吞喝了口茶,摇头。   “那正好。”林雯婷高兴极了,“改明儿,带你见见裴家二爷。”   嗯,见个面,顺便替宋雪尘嫁过去……这算盘珠子都要崩他脸上了,收都不带收的。   不过对他来说,求之不得。   洛云清顺着她的话,应下来:“好啊。”   喝完茶回房。   三楼静悄悄的,洛云清看了眼时间,从他和林雯婷回来到这会儿,已经过去将近四十分钟。   下车时,他不经意瞟向三楼东边,房间窗帘紧闭。   究竟在说什么悄悄话,需要把窗帘拉上说四十分钟都不够?   犹豫两秒,调转步伐过去。   轻轻压下门把,房门并没锁。   稍一推开,道道吟哦就从缝隙里汹涌冲出。   战况还挺激烈的。   “阿珩,慢,慢点儿,疼~”   “真想让我慢下来?”   “唉唉唉,别出去啊,进来,快进来。”   ……   不行,耳朵脏了。   洛云清不动声色就要关上,忽然听宋雪尘娇声喊:“阿珩,还有几天就是我生日了。”   “我知道,记着呢。”另一道男声低低笑了下,“Queen最近新上了一批货,里面就有你一直想要的‘人鱼之泪’,到时候,我拍下来做你的生日礼物。”   “真哒!可是……很贵的吧。”   “再贵也要拍来给小雪,叫那个什么清知道,就算他是宋家亲儿子,也越不过你,你还有我罩着。”   “阿珩真好!”   屋里很快投入到新一轮战斗中。   回到房间,洛云清就去查了这个“Queen”,燕京最大也是历史最悠久的一家拍卖行。   等等,他记得从福利院出去的一个哥哥,就在拍卖行工作。   掏出他的二手手机,滑半天至字母J——姜子玉(滕氏拍卖行高级拍卖师)。   “Queen”创始人就姓滕。   这可真是巧了。   …………   拍卖行五楼,经理办公室。   敞开的玻璃门被连敲三声。办公桌后,肩宽手长的男人戴着副金框眼镜,镜腿上垂下两根细长的眼镜链绕到颈肩,长发绑成一束随意搭在肩头,优雅浑然天成。   共事三年,Lara还是不免被惊艳到,“小姜,中午了,一起吃饭去啊。”   “我这里还需要最终再核对一遍,你们先去吧。”两根长指抵着镜架往上推了推,姜子玉温声道。   Lara摊手耸肩,“我们先走,待会儿你一准就忙忘了,还是老样子,我给你带吧。”   姜子玉礼貌道谢。   “客气啥,走啦。”   门一关,办公室再度恢复安静。   姜子玉继续埋头核对,三天后拍卖会上的各类藏品。   不多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兀地响了。   他拿起一看,来电显示“催债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两下,等到电话自动挂断,锲而不舍再次打来,深深叹口气接下。   “小玉哥。”   “洛洛。”姜子玉扶额三秒,原本温文尔雅有涵养的一个人,抱着手机开始嗷嗷叫:“我真没钱啊,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呢,你可怜可怜哥吧。”   洛云清:“哥……”   “哥一把年纪了,也要存钱娶媳妇啊,这要是一掏兜,比脸都干净,哪个敢跟我。洛洛,哥寂寞,哥也想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啊!!!”   十年后,你不也没娶上媳妇。   ……扯远了。   洛云清赶紧打住:“我不是来、不是来要钱的。”   “你说你,啊?不是来要钱?”姜子玉蹭地站起身,“不是来要钱!那……很好啊。”   一个月三万的窝囊费又保住了。   好像不太对劲。   他很快回过味,再次看了眼来电显示,疑惑:“不是来要钱的,你打电话干嘛?”   不可以是想你了,联络联络兄弟感情么?   洛云清脑中过了一遍,发现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干脆问道:“哥是在Q、Queen工作吧。”   “是啊,你问这个做什么。”姜子玉放松下来托着一侧腮颊,问完立马升起警惕,“偷东西这事可不能干啊,违法的,更何况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哥……”洛云清无奈笑出声:“你把我想、想成什么人了?”   要债的。   见天地来跟他要钱,要就要呗,事后居然还给还,让他每次骂都不忍心真骂。   “好了,不跟你耍、耍嘴皮子。我来问问,Queen最近一场拍卖会里,是不是有一、有一件‘人鱼之泪’。”   姜子玉神色一凛:“你是怎么知道的?”   拍卖品目录,他们在开拍前只会先送到指定客户手里,至多对外放出几件顶级藏品预预热。   这次拍卖品当中,“人鱼之泪”不算最好,按理,外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么清楚的。   “哥连轴转了好几日没、没休息了吧。”否则,怎么可能连福利院的事都不关注。   洛云清一阵絮叨:“别觉得年轻,撑得住,该休息还是得、还是得休息。”   小心和上辈子那样,三高。   “我知道……别扯那没用的。”姜子玉推了推眼镜,“你今天打这通电话,到底想做什么。”   “想赚钱,算不算。”   镜片后眉头一皱,姜子玉不确定:“你又想干那事?”   洛云清是有前科的,他紧跟着问:“‘人鱼之泪’,起拍价多少?”   这款来自斯里兰卡的蓝色宝石,Cornflower Blue色调,颜色明亮,暗域极少,饱和度浓艳,中心天然一粒水滴,形似眼泪,被人赋予“人鱼之泪”美称。   想必不便宜,起码得六位数吧。   “小洛,不是我不肯说。”姜子玉满脸为难,“非参与拍卖人员,我透露给你,属于泄密。”   “谁说我不参加。”   “你参加?”姜子玉再三看了看来电显示,确实是他,更加匪夷所思:“你怎么参加?”   “那不是有哥在么。”   姜子玉:“……”   邀请函都弄不来,还大言不惭想拍“人鱼之泪”?别是脑子撞坏了吧。   听筒里迟迟没有传来回应,估计是在心里偷摸骂他,洛云清暗叹一声:“哥你要不还是先去看、先去看看最近的新闻吧。”   边通话,姜子玉就已经去搜了,也不用特地搜,点进去上下五六条都是跟他有关的热词。   “洛洛你原来是……”   “没错,我才是真正的宋家二、二少爷。”话又转回这件事上,洛云清再道:“帮我弄进去,不管‘人鱼之泪’起拍价多少,我给你翻十,不,翻二十倍。”   这回说着,稍微多了几分可信,至少不再是天方夜谭。   但姜子玉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逮着这个不放?想坑谁?”   借着他的关系,洛云清其实曾到其他小的拍卖行,打过几日工。就那么几天,忽悠了一个大老板花三百万买个杯子。   所以一听他拿这种高薪利诱,姜子玉就知道他要开始坑人了。   “坑的,自然是想、想买这东西的人。”洛云清最后再问:“哥就说帮不帮吧。”   “我……”   “佣金你七我三。”   “可是……”   “娶老婆。上百万的佣金还不够、还不够你娶个老婆知冷知热?”   “成交!”   …………   拍卖日当天。   裴珩之特地绕行到宋家接宋雪尘。   林雯婷见他这几日,饭也是随便应付两口,整日无精打采,毫不犹豫就点了头。临上车前,还不忘托裴珩之多多照顾他。   “林阿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迈凯轮720S扬长而去。   林雯婷在门口站半天,转身进屋就见洛云清抱着外卖员的衣服也要出门,“阿清,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闲在家里没、没事做,我去跑跑单。”   宋家的儿子去送外卖!   这合适么。   林雯婷连忙拦下他:“别去了,咱家……还不至于要儿子送外卖,你要是觉得无聊,跟妈去花园剪剪花。”   洛云清犹豫半晌,似还有些舍不得这份工作,最后退一步道:“那我去把衣服和工号还回去。”   “也好。”   林雯婷派了个家里的司机送他过去。   抵达外卖站点,洛云清立即转乘公交前往Queen拍卖行,这会儿还不到开拍时间。   晕头转向找到后门,姜子玉早已按照约定的时间在门口等着,顺手给他一张内部员工通行证,“先说好,暴露了别把我供出来。”   “哥你放心。”   姜子玉走两步,忍不住回头,上下打量,“你怎么还是这么瘦?”   “……”   “宋家虐待你了?”   “……”   “呵!我就知道,网上那些照片都是骗人的。”   “……”   “说话啊,彻底哑巴了。”   “话都让你、都让你说了,我还说啥。”   姜子玉狠狠闭目,免得被他气死,“今天可是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给我悠着点。”   “我心里有数。”洛云清冲他咧嘴一笑,“不给哥添、添麻烦。”   “真不想给我添麻烦就别来……”姜子玉深深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边走又边嫌弃:“别呲着个大牙笑,丑死了。”   洛云清:?   来之前不是他说,工作人员要露八颗牙的么。   这几天练了好久呢。   洛云清摸摸嘴角,无意透过玻璃墙反射的影子,瞧见他嘴角上扬。   这不挺开心的么。   口是心非。   一路带到三楼拍卖场外。助理匆匆忙忙找来,姜子玉只好叫他自己一个人先逛着,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别冲撞了人。”   “知道了。”   拍卖场,地方不算大,上下共两层,下面坐着各个老板委托的竞买人,负责帮忙叫价,以及拍卖师和需要展览的拍卖品。   上面是休息室,私密性很好,也有闲暇之余亲自走一遭的,就比方说先他出发半小时,此刻才到场的裴珩之和宋雪尘。   门牌上会暂时贴出来访人身份信息,代表休息室已有人。   姜子玉没骗他,今天到场的大人物不少,满打满算13间休息室,仅两三间空着,有唐家、徐家,还有……   洛云清脚步一顿,怔怔望着门牌上“裴二爷”三个字,他今天也来了!   前世这个时候还没见面,不知道裴厌离也会来。   他想拍什么?   还是说,单纯地过来看看?   不行,现在还不能碰上。   洛云清匆忙回神,抬脚准备离开,拐过弯就见陈昭推着人朝这边走来。   !!!   怎么办?   这要是遇上了,以裴厌离过目不忘的能力,以后嫁过去肯定起疑。   反方向跑,也会加重怀疑,除非他这张脸遮起来。   有什么东西可以遮住?   洛云清试着躲到植物盆景后,他虽然不胖,个子摆在这儿,显然遮不住,没准儿还会落个可疑人物被扭送派出所的下场,反而连累到小玉哥。   还有什么办法……   哐当哐当——   抓耳挠腮,无头苍蝇乱转,裴厌离马上就要过来的时候,反方向走来了一个染粉色头发、穿皮质机车服的男人,肩上扛一只大麻袋叮呤啷铛,手上还拿着兔子面具。   就是它了!   洛云清眼前一亮,大步过去。   “嗯?你是!”   男人话还没出口,手上的面具就被抢了去,紧接着一手勾住他的肩面壁思过。   “你……”   “闭嘴!老实点,拜托。”   男人乜向捂住自己嘴的手,他这是求人的态度?   身后,轮椅咯吱咯吱滚过。   直到休息室的门咔哒一声关上,洛云清狠狠松口气,放开人摘下面具。   “刚刚对、对不住哈,这个……”洛云清和手里露俩门牙笑开怀的兔子对视一眼,当即转话:“你这个卖么?”   男人眨巴两眼:“啊?”   “多少钱,我买了。”   对方又眨了两下,伸手比划了个三,洛云清掏出皱皱巴巴的三张粉色钞票,拍进他手里。   男人盯着三百块钱,笑了。   边收进裤兜里,边好奇地问:“你刚刚,是在躲坐轮椅的那个吧。”   洛云清一言不发,警惕地打量他。浑身潮牌,左耳打着两个黑色耳钉,看着比他稍大几岁,哪家小少爷……应该不会拖着麻袋到处跑。   那会是谁?   见他不说话,男人又凑过来问:“你跟他什么关系啊?这么怕被他看见。”   洛云清想了想,认真回道:“我睡过他。”   “什么!你……”   “对,就是你想的那、想的那样。不仅睡过他,还,把他甩了,他现在到处找我,扬言要弄死我。所以……”洛云清抛了抛手中的面具。   所以得躲着。   “事情就是这样。相逢即是有缘,别把我的事说出去嗷。”   洛云清戴上面具匆匆离开,留下男人原地目瞪口呆。   果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可真好骗。   …………   走后许久,人都没能收起因震惊张大的嘴巴,直到一只手落到眼下晃了晃。   “滕少爷。”陈昭收回手,背到身后,“您在这儿干嘛呢?”   滕在野缓缓闭上嘴,又冲他眨两眼,“陈昭。”   “怎么了?”   “你家老板……被人睡了!”   陈昭:??!! 第7章   拍卖会开场前五分钟,姜子玉才在某个角落,植物盆景后找到面壁思过的人。   “你在这儿…净化空气?”   “可以这么理解。”   洛云清左右看看,慢吞吞转过身,“怎么样?能帮我开、开间休息室么。”   话落,一张卡递过来。   洛云清:“这是?”   “少东家的休息室,平时也会给玩得好的朋友用。”只有这个休息室用了不会起疑。   洛云清接过那张房卡,又问:“那要是你们少东家来了呢。”   “你放心,那狗……”姜子玉赶紧咳了一声,“少东家人在南非拾荒,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去南非拾荒?   有钱人的癖好真是不敢恭维。   “那我过去了,一切按、按计划行事。”   走出盆景,洛云清又一步退回来,谨慎地戴上三百块从一个粉毛手里买来的兔子面具。   看到这个东西,姜子玉瞬间联想到某个狗东西,眉头一紧:“什么玩意儿。”   “兔子啊,戴上就没人发现了。”   “更瞩目了好么。”   洛云清无所谓:“只要看不见脸就行。”   他就这样,大摇大摆顶着兔子面具,刷卡进入休息室,还好,和裴厌离隔了四五间。   推门进去就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楼下会场、展台一目了然,屋内还配备有最新高清显示屏,360℃完整展示各项拍卖藏品。   “人鱼之泪”是第36号,起拍价80万,得到后半场,时间还早,他可以慢慢等。   …………   相隔几间的裴二爷休息室内。   滕在野趴在茶几上,笑得眼泪直飙,“老裴,你这是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我也很想知道。”裴厌离抿口温水,叫陈昭把他拖回沙发上好好坐着,问:“那人长什么样子。”   “长相?”滕在野擦着眼角,仔细回想:“长得挺好看的,有鼻子有眼。”   裴厌离:“……”   陈昭:“……”   “哈哈哈!!!我不行了。”滕在野俯身捂着肚子,一想起那人说的话就忍不住笑,等笑够了才继续道:“长得确实不错,偏清冷那一挂,眼睛尤其漂亮,但他一见面就凶我,不凶的话可能更好看。哦对了,他还是个结巴,说话有问题。”   茶盖铛一声盖回去。   裴厌离揉了揉手指关节。   “怎么了?”滕在野凑过去,热切地问:“是不是想到谁了!”   “不确定。”又过一会儿,裴厌离摇头:“应该不是。”   前段时间医院里遇到的那个男生,和弟弟两个人都生着病,生活看起来并不好,想来不可能出现在这儿,还去编造那种话骗人。   “你遇到的人,右手臂上有伤么。”   “人穿着长袖呢,我哪知道……”滕在野锲而不舍:“你刚刚想到谁了?难道真有人把咱二爷睡了,然后还给狠狠甩了!”   裴厌离没回应,翻了翻拍卖品目录。   “哎呀你说嘛……”   “说起来,滕少爷,”陈昭冷不丁打断他的话,指向他拖进来的草绿色麻袋,“这是什么?”   一路收的可回收废品?   “这些啊,是我淘回来的宝贝。”注意力转移,滕在野起身过去,拉开抽绳。   各种傩面、法器、手杖,叮叮当当一大堆。   “我这次去南非,跑好几个部落收回来的呢。”提到这个,滕在野不免惋惜:“最喜欢的就是那只兔子,还是我找当地人手工做的,结果……就卖了三百块钱。”   那上面好几颗南非钻呢。   真是亏大发了。   本来还想送给小玉玉的。   裴厌离翻页的手一顿,“我记得,你不是得到9月初才回来么,怎么回的这么早。”   “当然是有更重要的事啊。”滕在野从后腰掏出一柄望远镜,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望出窗外,正对拍卖台上换上了一身玉色唐装扎小辫的拍卖师。   他家小玉玉,无论怎么看都是那么的明艳动人。   抬头往上看了,是在看他么!   嘻嘻。   又抬头往上看?   在看谁!   一双望远镜左右上下来回转动,陈昭看不下去了,“滕少爷,您拿着这东西,万一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少管我!”   滕在野眼里喷起熊熊烈火。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瘪犊子,值得姜子玉三番四次抬头。   陈昭见劝不住,求助老板。   裴厌离却道:“随他去,反正都是单向。”   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   很明显是说给滕在野听的。人顿时沮丧地放下望远镜,不到五秒,又重新趴回窗边狂怒:“单向玻璃他还看!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趁我不在,偷了我的家!!”   …………   开场前一分钟,姜子玉还时不时往二楼01号房间瞟,明知道看不见,仍止不住担忧。   洛云清提议的方法,风险还是太大了。   但现在已经不容转圜。   “姜经理,马上开始了。”   姜子玉调整好耳麦闭了下眼,再睁开,迅速进入状态。   下午两点整,拍卖会正式开始。   一旦投入,姜子玉反倒分不出心神再去担心其他事,一件件藏品展出,开拍、叫价、定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凭借过硬的知识储备和专业素养,前半场就已有超三分之一的藏品卖出高价。   中场休息十五分钟后。   等各位竞买人和委托人电话商议完,即将开启下半场。   “接下来,36号藏品,一枚产自斯里兰卡的蓝色宝石,‘人鱼之泪’,约9.98克拉,起拍价80。现在…”姜子玉瞟了眼二楼01号房间,单手伸出,“开拍!”   不过眨眼,就有好几位竞买人出价。   90,100,120……涨幅都不算大。   裴珩之并没有着急出价,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一举拿下。   “阿珩,这个真的好漂亮啊。”   宋雪尘坐在沙发上挖着冰淇淋,目不转睛盯着显示屏上的蓝宝石。   裴珩之走过来,摸着他的头亲了亲,“等着,马上就给你拍下。”   “201号,出价500万。”   什么!   裴珩之赶紧转身回去。   “500万第一次,好,那边秦先生出价520万,还有么,还有更高的价格么?”   “阿珩。”   宋雪尘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裴珩之毫不迟疑,点下显示屏旁边的叫价单。   “207号,出价800万!还有么。”   “刘小姐出价820万。”   “201号,出价1000万!1000万,还有要出的么。”   “207号再次出价,1200万。”   “1200万,还有要出的么?1200万第一次。”   “201号,出价…2000万!2000万还有要出的么。”   一二楼激烈叫价中。   滕在野的嘴在“201号”出价的时候,就没闭上过,回头指向自己,“我,我的房间,谁啊?”   他都不知道,陈昭就更不知道了。   但对“207号”有点印象,弯腰凑到老板耳边:“大少爷今天预约的207。”   滕在野过来听了一耳朵:“裴珩之?用我房间的人,该不会是和裴珩之有仇吧。”   现在还在叫价。   已经到3800。   越往上,出的人越少。   毕竟只是一颗宝石,产地也就是斯里兰卡,接下来还有出自克什米尔的“沙漠之星”,近11.78克拉。   如果不是特别喜欢“人鱼之泪”,大家自然都想留着钱包拍更好的,除了201和207。   两方跟杀红了眼,谁也不让。   “这简直比电视剧还精彩。”滕在野也不像最开始那么抓狂,甚至还想掺和一脚,“老裴,你说我要不要也去竞一竞啊,感觉还挺好玩儿的。”   “劝你慎重。”   裴厌离老神在在,合上藏品目录,“没发现么,这个201,每叫一次的价都在诱导207,在他快要追上的时候,迅速拉开距离。”   滕在野不解:“他不怕对方不跟了么。”   按照这个势头,裴厌离猜:“201有足够的自信,207不敢不跟,至于理由……”   悄默声出去的陈昭推门进来,“老板猜得没错,大少爷带着宋家小少爷,啊,不对,应该说是宋家二少爷来的。”   这么一说,滕在野就回过味了,“哦——带着竹马来,抹不开面儿。”   今天这个价,就是天价,裴珩之也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叫,直到对方收手。   “那这么说,这个人必定是个熟人。”滕在野认真分析:“而且,是个对他们非常了解的熟人。”   照这个推断,不是裴家,就是宋家了。   难不成是宋墨衍?   又或者……不不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又问了:“依照咱们头脑好的裴总来看,对方会在哪儿停啊。”   现在已经7200了。   裴厌离又揉了揉手指关节,比划了一个“八”。   正巧,楼下传来:“207号,8000万。8000万,还有人出么?”   “8000万第一次,8000万第二次,8000万……成交!”   小木槌,一锤定音。   “恭喜207号房先生,获得本次拍卖第36号藏品,‘人鱼之泪’,恭喜。”   滕在野瞠目回头,“你咋知道对方不继续叫了。”   裴厌离端起茶杯润了润喉,不紧不慢:“因为裴珩之的账户上只有8000万。”   8000万,刚好全部用光。   这也意味着,不可能瞒得住裴家。   “试想一下,要是被我父亲和大哥知道了这事……”   滕在野接过下半句:“竹条都要打断好几根吧。”   不仅是这样。   那个收了裴家8000万的宋二少爷,怕也没那么好过,何况他跟宋家毫无血缘关系。   “这人,可真狠呐。”   滕在野感慨一句,晃晃脑袋:“不对,他占用了我的房间,还没找他算账去呢。”   滕少爷风风火火冲出门,直奔01号房。   陈昭又给老板续了杯温水,琢磨:“老板难得说这么多话,是为了拖住滕少爷吧。”   裴厌离:“对方用这种掩人耳目的方式,就是不想暴露。”   陈昭又问:“老板难道也不好奇?”   茶杯抵到唇间,裴厌离粲然一笑:“想见到的时候,自然就见到了。”   喝了一口水,裴厌离再次拿起藏品目录,翻到下一页。   “……接下来,43号藏品,也是一枚宝石,不过是金色的。产自克什米尔的‘沙漠之星’,约11.78克拉,起拍价230万。现在…开拍!”   随着拍卖台上,拍卖师单手伸出。   裴厌离滑动数字,205号,参与竞价。   …………   一锤定音后。   洛云清毫不留恋离开二楼,带上员工证,去了交易后台。   原本,裴珩之还打算再拍一件藏品,现在一下划出8000万,别说拍价,给迈凯伦加油的钱都没了。   “阿珩你看,我戴着好看么?”宋雪尘迫不及待拿着宝石比在脖间,又对着工作人员拿来的镜子照了又照。   世上仅有一颗的“人鱼之泪”,是他的了!   裴珩之牵强地扯开嘴角点点头,填支票的手都在不住颤抖。   看到这一幕,洛云清差点噗嗤笑出声。   上辈子总是说裴厌离拆散了他们,叫他们青梅竹马终成婶侄。后来为了能在一起,不惜给裴厌离下精神错乱的药,趁机盗取他在裴家的股份。   现在他倒要看看,横亘在这8000万之间的竹马情谊,还能走多远。   下半场的藏品不多。   也没有拍出如36号那样的天价。   最后一件成功卖出,敲锤后,姜子玉将后续工作交给助理,找到等在地下车库的人。   第一句话就是:“当时我都快吓死了。”   “是嘛。”洛云清抛了抛手里的兔子面具,“我看哥面不改色的啊。”   姜子玉一哼:“要是被看出来还了得?哥这饭碗不就保不住了么。”   “也是。”洛云清点点头,又道:“该说不说,哥工作时的样子,真帅!”   姜子玉被夸得嘴角止不住上扬,借着将眼镜往上推死死压住。他赶紧转移话题:“三成佣金,等到账了给你划过去。”   洛云清想了想,摇头:“还是划到福利院、福利院账上吧。”   “你不要?”姜子玉不是很赞同,劝他:“洛洛,之前我就跟你讲过,你、我,都不欠福利院的,该还的情早都还清了,婆婆不也说过么。要是一直一直念着那座福利院,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你不要成家了么?咱们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小家啊。”   洛云清沉默不语。   一看还是和以前一样,死脑筋,姜子玉又叹:“我知道,你早把福利院看作是你的家,可是洛洛,每个人都要离开家,就是小雨、小风,肯定也不想一直这么拖累你。”   洛云清不反驳,但:“哥不也每年都送、送八万块钱。”   “我那是……”镜片后神色闪烁不断,姜子玉无意识摸了摸鼻子,“我那是,给婆婆买补品的,不一样。”   “哦。”洛云清一脸淡然,学他:“我也是,给婆婆买补品的。”   姜子玉:“你!”   “怎么了哥哥,有问题么?”   澄澈的眼睛朝他眨巴眨巴,伸出去的手,姜子玉恨不得收回来咬进嘴里。   果然,长大后的弟弟就不可爱了。   一点没有小时候,跟在他后头乖巧。   “哥别担心我。”洛云清生怕他将自己气出内伤,“现在我好歹、好歹也是宋家少爷,不缺钱花的。”   “诶!”提到这个,姜子玉更担心:“你不懂,那些个豪门家,利益比血缘看得更重要,他们把你认回去,不可能没有利图……你也别觉得哥在挑拨离间,总之多长点心,多为自己谋划,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再去想其他事。”   洛云清乖乖应道:“好,我记住了。”   “九月份你就去上学了。”临走前,姜子玉不禁提议:“得空的时候,要不要到拍卖行来做个实习助理,工资给你按月开。”   洛云清仔细想了想,摇头,“我也就会耍点、耍点小聪明,而且,我马上要嫁人了!”   “哦,嫁人……嗯?”姜子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抬头,人都已经跑没影了。   “什么嫁人?你把话说清楚,你他妈才十八,嫁屁的人啊!洛云清!回来!!”   “哦——原来他叫洛云清。”   身后,梯门缓缓向两侧开启,冲出一大波怨气。   一头粉毛率先映入眼帘,滕在野别着棒球棍,睥睨四周,“人呢!”   “什么人?”姜子玉骇然撑大双眼,“不对,你怎么就回来了!”   滕在野呵呵一声,冷笑:“再不回来,老子家都要被人偷光了!”   他大跨两步到人跟前,眼睛一瞪,眼泪不要钱似的,说来就来,“说!你那个奸夫是谁!”   姜子玉:???   …………   拍卖行地下车库,极长。   但也拦不住洛云清的好心情,一路抛着兔子面具,哼着不成调的安眠曲。   第一阶段的计划顺利完成,再过不久,生日宴上就能和裴厌离正式见面啦!   到时候穿哪件衣服好呢?   说什么?   “你、你好,我叫洛、洛云清。”   洛云清咬了咬舌头,摇头。   不行,再来一遍。   “你、你好,我叫……”   不行,再来。   “你……”   转过弯口,迎面一辆熟悉的轮椅。   !!!   他今天专和拐弯口杠上了不成?   哒哒脚步声传来,裴厌离收起盒子抬头,就见来人戴着露两颗大门牙笑的胖兔子面具。   和拍卖会开始之前,在走廊遇到的一模一样。   恍惚想起滕在野说,那面具是他请当地手艺人专门打的,该不会就是这只吧。   “你不知道,他说,他居然说,他把你给睡了,然后又给狠狠甩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魔性的笑声回荡耳边。   裴厌离用了点力捏住丝绒礼盒,望向面具下那双黑眸,唇角微弯:“你好啊,小兔子。”   “你、你……”完蛋,又开始结巴。   洛云清急忙抱住嘴,连点两三下脑袋,应了声“嗯。”   大概是那张面具很可爱,裴厌离笑了一声,“你也在这儿等车?”   洛云清紧盯眉眼温和的人,再次点头,很快又摇两下,伸出两根手指做出走路的姿势。   “从这里走回去?”裴厌离就又问:“你家离得远么?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眼睛登时亮起,紧接着熄灭。   他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么?   洛云清再次摇头,冲他摆手。   “好吧……希望有机会下次再见。”   当然会再见的啦。   洛云清在心里默默地说。   随着走近,又开始紧张,出现同手同脚的情况。   “小心!减速带。”   面具挡了大半视线,车库里又很暗,听到这话,洛云清已经来不及,绊一跤,踉跄往前扑。   轮椅瞬即出现在视野里。   裴厌离调转车头,及时揽住人。   面具歪了大半,鼻尖被一股檀香气和中药环绕着,洛云清愣怔数秒,慌忙先去抓往上跑的面具。   耳边一声热热的叹息:“车库里黑,戴着面具更看不见路……不想被我看见脸,那我闭上眼睛吧。”   说完,就真的闭上了。   还是和前世一样,处处为别人考虑……洛云清暗叹一声摘下面具,颤巍巍地伸出手,碰到人脸颊前克制收回,慢吞吞从他怀里站起来。   咬了下唇,用力说声:“谢谢。”   “不客气。”   “那我、我先走了。”   是个结巴!   而且这个声音……   裴厌离攥紧轮椅扶手,一番短暂的天人交战后,轻声叮嘱:“出去路上小心些。”   青柠味气息绕到身后。   不曾想,上楼去取毯子的陈昭这时候下来了。   见老板身后站着一个人,敞开音量大喝:“你干什么呢!保安!!”   洛云清吓了一跳。话都没来得及回,赶紧又戴上兔子面具,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噗通!   跑出去不足二十米,再次被一根减速带绊倒。   双膝重重磕在地上。   好机会!   陈昭抬脚就要去追。   裴厌离这时突然出声:“小昭,我腿疼。”   “老板。”   “把毯子拿过来。” 第8章   他要的哪是毯子。   眼看对方一瘸一拐逃出车库。陈昭耷着脸回去,将毯子给他铺腿上,“老板,那就是坏您名声的…兔子!”   “我知道。”   “知道您还……算了。”   是他自己要放走的,陈昭也没必要继续追究,但还是不甘心:“您怎么就给放了?”   惊惶无辜的一双黑眸浮现眼前。   裴厌离无意识捏住无名指,嘴边漾开笑意:“不觉得很可爱么。兔子。”   可爱?   回去路上,陈昭想了一路。   就那露俩门牙傻笑的兔子面具,在暗处看还有点渗人,哪里可爱了?   改明儿去医院复查的时候,再去给老板查查脑子和眼睛吧。   陈昭办事效率高的离谱,到裴家之前就已经线上预约好,挂的还是专家号。   回来后,得知先他们一脚到家的裴珩之被老爷子叫去主楼,又觉得脑科这一项,可以匀一匀了。   毕竟,老板只是觉得丑兔子可爱,这位可是实打实拿8000万买了颗品质、克数都不算上乘的宝石。   还不是给自己买的。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咱裴家的大少爷豪掷千金!8000万啊,就这么白白送给了别人!!”   主楼里,没等走近先听到震天怒骂。   裴老爷子手持拐杖,嘭嘭杵地,连说了几个好。   “真是我裴家养出的好儿孙!好的没跟你二叔学,尽学着那些纨绔子弟的作风!”   “不是的爷爷,我……”   裴珩之求助一旁的父亲。   裴文显明显被他气得不轻,沉着脸,看都没看他。   孤立无援,母亲又不在,裴珩之只得放低姿态,埋下头嗫嚅:“我错了。”   “错了就有用么!”老爷子又是一声怒斥。   8000万倒是其次,裴家也不是出不起,关键是他送的对象。   “你难道不知道,宋家小少爷马上就要跟你二叔定亲?这种关头,给我弄出这么大的事,你是存心不想你二叔好,是不是!”   提到二弟,裴文显就跟触发了开关的NPC,终于不再沉默:“父亲,小珩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他没有这个意思?”老爷子重重点两下桌上的手机,冷哼:“知道媒体这会儿都在报道什么吗?说他,裴大少,情根深种,不惜花费千万买宝石为竹马庆生呢!”   这种情况下,还怎么让阿离和宋家少爷定亲?   定了就叫强拆姻缘,遭人骂的。   “南燕寺的老师傅说了,只有宋家那个小的和阿离八字最配。”老爷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现在你告诉我,上哪儿再去找个八字相配的来!”   裴文显就等着这句话,“父亲您忘了,宋家小少爷是假的啊。”   宋家几日前沸沸扬扬寻回了亲儿子,现在这个,不过是当初突发地震时抱错的。   “宋家给咱们的八字,必然是当年确切的出生日期和时间。”裴文显有理有据:“真正和二弟八字相配的,是那个真少爷。”   这话,没毛病。   回过味来,老爷子怒火也渐渐有所平息,转而眯眼试探:“你的意思……”   “不瞒父亲,其实宋璟国前段时间就曾表示,”越说,裴文显的声音越轻,“说换一下。”   “不用换。”   话落,一道稍显年轻的声音横插进来。   伴着轮椅咯吱咯吱转动,裴厌离从门口进来,再又重复:“不换。”   “什么意思。”正要松口气庆幸小雪脱离苦海,裴珩之又一瞬绷紧神经,劈头质问:“二叔就非要和小雪定亲?”   裴厌离淡淡扫他一眼,跟满头苍白的父亲隔空对望,“小珩既和宋家少爷情投意合,儿子自然也不愿做强拆人姻缘的恶人。”   “所以得换啊。”裴文显满口为他着想:“真少爷的八字才……”   “大哥何以见得对方愿意?”裴厌离用力捏了下膝盖,自嘲一笑:“没人会愿意跟一个残废。父亲也别废那功夫,为我白白搭上人家孩子一生。”   所以——   “直接退亲!”   宋家书房里,宋墨衍满脸愕然。   宋璟国放下电话,脸色也已经差到极点,“老爷子倒有换人的打算,裴厌离自己把路封死,谁都不要。”   “爸,要是退亲,那和裴家洽谈的几个项目就都……”宋墨衍咋舌挑眉:“这个裴厌离,车祸把脑子也给撞糊涂了么。”   除了他家老爷子对八字深信不疑,谁会真的相信冲喜能把人冲好,不过借个由头合作罢了。   “项目一旦终止,咱们的损失无法估量。”宋璟国沉吟片刻,坚定道:“这个亲,不定也得定。”   宋墨衍就问:“该怎么定?”   “小雪生日宴那天……”   剩下的话,洛云清没再继续偷听。   只听到裴厌离要退亲,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怎么,就要退亲了呢?   …………   周末,洛云清照例去医院看望小雨。   隔壁床八岁的小胖墩儿早已出院,换成了其他人。   洛云清去的时候,小雨正跟对方展示自己的绘画本,病房门一开,看到是他,扬声喊“哥哥”。   每回来,洛云清带的东西都不一样。   这次是一只大西瓜。   病房里众人分一分,还有好几块。   “真甜!”小雨吃的脸上都沾了西瓜籽,不忘和邻床的姐姐炫耀,“我哥哥可会选西瓜了,敲一敲就知道哪个最甜,是吧哥哥,哥哥?小洛哥哥?”   小雨一块西瓜都要啃见底了,洛云清的却没怎么动。   “哥哥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洛云清回神,笑着摇头,“没有。”   “真的?”   “当然。”   洛云清大口咬着西瓜,吃完了陪他画画。   只是明显心绪不宁,隔一段时间就走到窗边往外看,没多久提议:“快四点了,我们下去晒、晒晒太阳吧。”   “好啊。”   差不多的时间,同一个地方。   纳凉长廊里人来人往。   洛云清谨慎地戴着口罩四处梭巡,从左至右,又从右转到左。   “哥哥在找谁呀?”   “我……”   也是,哪有那么巧,次次都能遇上。   洛云清收回视线,摇头:“没谁,我们看书吧。”   轮椅侧兜装着几本他带过来的童话书。   两人就在长廊里,就着太阳落山时的晚风一起看。   看了半本不到,小雨抬头,眼巴巴瞅他:“哥哥,渴了。”   洛云清翻兜找了找。   “……忘带水壶了。我这就回去取,你在这里别、别乱跑。”   快步走出长廊。   正往连接门诊和住院部的拱门走,拐过弯口,视野内突然出现一辆轮椅。   洛云清脚步一停,抱住戴着口罩的脸,本能地先找地方躲起来。   “复查就复查,怎么还预约了眼科?”   熟悉的声音传来。   陈昭没什么感情地哈哈两声,搔了搔脸颊,“这不是看您最近频繁盯着手机嘛,怕您近视啊。”   裴厌离不语,只是一味看着他。   陈昭编不下去,连忙转移话题:“您真退亲,和宋家的合作不就泡汤了么。”   “他们的芯片技术要是过硬,经得住质检,不管联不联姻,项目都会继续谈下去。再说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妄想靠联姻发展合作……你,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他脸上有东西?   裴厌离摸了摸脸。   陈昭幽幽瞥开目光,没过一会儿又转回来,“这儿没外人,您就说实话吧。”   晚风四起。   裴厌离放下手,将腿上滑落的毯子往上拉了拉,垂头叹气:“我还能有几年好活。”   “老板这是说的什么话!”   “你怎么还先急上了。”裴厌离淡笑一声,迎风望向空中形单影只飞过的乌鸦,语气里说不出的惆怅:“父亲现在,把所有希望都寄在冲喜这件事上,我不说绝对,可要是万一哪天我没撑过去,他该怎么办?”   “他……”   “那天听大哥的口气,宋家估计是早打着让他替嫁的想法,才把他接回来的。万一,我是说万一,真到了那一步,父亲绝对不会容下这么一个把他儿子冲喜冲死的人,宋家本就对他没多少感情,也容不下他。”   陈昭一阵沉默。   确实,老板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但现在,“您退了亲,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至少不会比嫁过来守寡差。”   没有开始,就不会迈入明知没有结果的未来。   裴厌离又道:“只要真假少爷的热度没退,宋家就还需做给外人看,他就还有别的出路可选,总好过跟我。”   车轮声逐渐滚远。   灌木丛后,一截衬衫衣角掠过。   小雨一本书看完,等到天上就剩几缕霞晖,才终于等来将水壶带来的人,打眼先看见他两只耳朵通红。   “哥哥,你怎么又哭……”   口罩上方,眼睛里杀气滚滚。   “裴、厌、离!你休想退亲!!”   老子这回,死也得死你旁边。   洛云清咬牙切齿摘下口罩,拿起小水壶吨吨往嘴里灌。   之后一连数天,宋家内外都处在异常低的气压状态中。   直到生日宴当天。   原本两个名字的横幅又变回了一个人。   宋雪尘高兴坏了。   宴会开始前,先带着那颗“人鱼之泪”晃到洛云清面前,笑盈盈地:“宴会上来的都是些你不认识的,贸然加上你的名字也不好,小清不会生气吧。”   紧跟着搬出林雯婷:“妈妈也说了,过几日再给你补一场。”   正逢洛云清最近心情极差。   见四下无人,仗着身高优势凑近人耳边:“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你什么意思!”   “慢慢猜去吧。”   洛云清歪头挑了下眉。   拿起沙发上的外套,离开三楼。   此时,宴会厅内来了不少人,大部分他都不认识。   上一世,遇见裴厌离的时候,他已经被裴珩之和宋雪尘联手赶出裴氏,再没有参加上流宴会的机会。   除此之外还算眼熟的,就是刚刚到场的唐家二小姐,唐雅筠。   人群中独树一帜,一身紫藤花旗袍,长发用一根银簪半挽,清丽脱俗,远没有上一世见面时的死气沉沉,嘴边始终噙着淡笑。   重生真好啊。   一切都还来得及。   “小清。”刚下楼,宋璟国就将他叫了过去,热络地给他介绍周围人:“你刘叔叔、崔叔叔……这些都是爸爸生意上的朋友。”   转头又对众人道:“这就是我刚找回的儿子,云清。”   “云清,真是个好名字,长得也不输年轻时的宋夫人。”挺着肚腩、觑觑眼的男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每拍一下,洛云清的心不禁往下沉一分。   他认识这个人。   刘氏建材老板刘耀庆,比宋璟国还要长五岁,也是前世…差点包养了他的那位老板。   原来他们认识啊。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认识……居然认识!   “刘老板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不等刘耀庆笑眯眯捏上洛云清的脸,一头粉毛径直过来撞开人。   滕在野抬手撩了下碎发,咧开标准的八颗白牙。   刘耀庆被撞了个趔趄,正要发怒,回头一看是他,气又都消了,舔着脸笑:“原来是滕少爷,老爷子最近还好么?”   “挺好的。前段时间爱上钓鱼,特地买了个岛,找一帮人跟他钓呢,刘老板要不也去陪陪我家老头子?”滕在野漫不经心回着话,没去听他又说了些什么,摩挲下巴凑到洛云清面前,“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啊。”   他出现那一刻,洛云清整个人都不好了。   再听这话,寒毛直竖。   连连摇头:“没、没有。”   滕在野勾唇,玩味一笑:“这么肯定?”   滕家称得上是文玩界一支中流砥柱,旗下遍布大大小小无数拍卖行。   要是能跟他攀上关系……宋璟国过来接话:“滕少爷认识小儿?”   “昂。”   洛云清:!!!   “哦?认识?”宋璟国眉头微皱,“你们,是在哪儿认识的啊。”   云清之前在福利院,怎么会认识滕家的少爷?   “宋老板真是糊涂了。”滕在野一手勾住洛云清脖子拉近,“以前不认识,现在不就认识了。”   宋璟国:“……”   “哈哈哈。”滕在野像是看不到他隐忍抽搐的嘴角,直接将人勾走,“走走走,跟一群糟老头子有什么好聊的。”   摆摆手,一路将人勾出宴会厅外,反手松开。   洛云清理了理衣领,默默侧身挡住半边脸。   “你现在挡个毛啊!”   “狗东西,怎么跟我弟弟说话!” 第9章   身后屋内的亮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打在一截熟悉的眼镜链上。   昏暗处缓步走近一个人。   着一身玉色长衫,胸前斜绣着片片竹叶青,肩头一束长发用根同色绸缎发带系着。   “哥?”洛云清大步迎过去,“他…”   回头瞥向早已噤声的滕在野。   千算万算没想到,这粉毛居然是滕家少爷,那上次在拍卖行的事不就都露馅了!   贴近姜子玉,小声:“他特地来找我,算账?”   “他敢。”姜子玉长眉一挑。   对面人立马放下叉在腰间的手。   这情况,不对啊。   洛云清此时终于想起,先前被他忽略的那句“狗东西”。   以刘耀庆为首的一群人尚且对这粉毛毕恭毕敬,小玉哥不光当面骂,骂了,人不仅不生气,瞧着还有点怕他哥?   探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洛云清忽然悟了。   腰,随之挺直几分。   这些天来,头回露出舒心灿烂的笑,转头又问:“哥,你咋来啦?”   “还不是放心不下你。”滕在野不动声色凑近,在人看过来前,急忙一步跨到姜子玉另一边,偷摸勾住他小手指,“小玉玉担心的果然不是没有道理。你不知道,刚才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刘胖子那手都要伸到……嗷!”   脚被人狠狠踩了一下。   滕在野疼地龇牙咧嘴,指着人控诉:“洛云清你有没有心!亏小爷还救了你呢。”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哑巴!”洛云清恶狠狠瞪他,却不敢再看姜子玉,“哥,我……”   “哎!早跟你说过,豪门事多。”就算滕在野不把话说完,姜子玉也大差不差猜到了。   这些个有钱人,没有哪个不是精打细算,也没谁会去做亏本买卖。   认回他肯定是有利可图。   耳边呜呼哀嚎,姜子玉烦不胜烦,将人拉到旁边去问:“眼下你有什么打算?还有上次说嫁人,宋家要把你送给谁!洛洛,你从小就聪明,现在也该看明白了,他们就是把你当成可以随意送出的物品,千万,千万别被所谓的血缘困住自己。”   凉透硬化的四肢逐渐回温。   洛云清抬手点在他无意识皱起的眉间,“哥还是这么爱、爱操心。放心吧,你说的这些,我都懂,至于嫁人,我嫁的,自然是、自然是我喜欢的人。”   瞳孔微微一缩。姜子玉远比听他说要嫁人还震惊:“你有喜欢的人了?”   洛云清重重点头。   “什么什么,你俩说啥悄悄话呢,让我也听听呗。”滕在野手搭耳朵上,没皮没脸凑过来。   姜子玉嫌弃推开。   “小玉玉别这么见外嘛,都是自家人。”   “谁跟你自家人?”   连着推了两三下。滕在野直接上手,拦腰抱住人,下巴搭他肩上,“小玉玉”“玉哥哥”地叫。   给姜子玉恶心地抖落一层鸡皮疙瘩,长指一夹,捏起他噘起的嘴,“有人来了,收敛点。”   来的,是宋家保姆。   宴会即将开始,林雯婷派人叫他。   洛云清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走之前,怪异地多看滕在野两眼,目光又落到他抱着姜子玉的手上,冷不丁来一句:“别坐10月17号…上午十点的飞、飞机。”   滕在野:???   …………   回到宴会厅。   刚走到林雯婷身边,大厅里的光渐次暗下,仅留下一束打在二楼楼梯入口。   宋雪尘并没有穿宋家专门为他定制的西装,仅一件丝绸面料的荷叶袖衬衫,松着脖间两颗扣子,不多不少,刚好可以展示那条有着“人鱼之泪”美称的矢车菊蓝宝石。   微卷的头发特地染成浅金色,脸颊红扑扑地,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忽闪忽闪,像极了童话城堡中单纯不谙世事的小王子。   小王子缓步下楼,乖巧来到宋璟国夫妻面前,甜甜地喊“爸爸妈妈”,还不忘分个眼角得意看向林雯婷身后,站在明暗交界处的洛云清。   亲儿子又怎样?   爸妈最疼的,还是他!   他听到宋璟国的开场白是:“欢迎各位来参加我儿小雪,十八岁成人礼宴。”   十八岁、成人礼,含量有多重不言而喻。   这一句话,就叫在场人都知道,宋家看重的,还是这个养在身边多年的儿子。   林雯婷似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十七,也不是十九,而是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十八岁。   借着喝彩声,扭头:“阿清……妈妈过几日,再给你办一场。”   宋雪尘的生日宴叫她忙昏了头,全然忘了十八岁对一个人的意义,有多重要。   洛云清静静看着她,没出声。   “阿清!”林雯婷突然慌了。   正要伸手,却被宋雪尘一声“妈妈”生生叫停。   “妈妈,小雪刚在楼上不小心磕到了手。”宋雪尘垂着眼,小臂微抬,露出手背上的淤青,娇声问:“今年的开场,可不可以让小清替我去呀。”   宋雪尘从小学钢琴,每年生日宴都会独奏一段作为开场,今年也不例外,钢琴早早就被搬到宴会厅中央。   万没有料到,他居然在这种时候伤了手。   “好端端怎么伤了!”林雯婷顿时紧张得不行,“妈妈叫医生来。”   “不用了妈妈,一点小伤没关系,但是钢琴……”宋雪尘歪头冲她身后咧开嘴角,扬声:“小清替我去吧!”   他声音本就明锐,往上一扬跟开了扩音喇叭,立即引来无数关注。   本人却像完全没这个意识。   见他不出声,脑袋一耷,“小清不愿意么?啊!我忘了。小清一直在福利院,没碰过钢琴,对不起啊小清。”   “啧啧啧,好一杯绿茶。他这是存心给你弟找事儿呢。”滕在野隐在人群中,双手环臂问身旁:“现在怎么办?要不咱直接把你弟带走得了。”   “为什么要走。”姜子玉闲适自然地走到餐台边,端起一杯红酒,乜向不远处,“他,太小看洛洛了。”   “你弟也会弹钢琴?”滕在野跟过去,急匆匆把他手里的酒换成果汁。   不等姜子玉回答,洛云清一脚跨出黑暗。   脱下外套,松了松衬衫顶上的扣子,五指插进发缝往后一顺,哼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笑:“既然,小雪哥哥都这么说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弹一段,祝哥哥,年年岁岁,如、今、朝。”   语速极慢,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足以叫场内所有人听见。   说完,挽起袖口走到宴会厅中央,拉开椅凳后翩然落坐。   现场目光齐刷刷跟着转动,吝啬的一束光线也从宋雪尘身上偏移,光源、视线此刻全都集中到钢琴前。   洛云清先简单摁几个琴键,熟悉音感。   就已经有人听出来,这绝不是新手。   包括宋雪尘,心里蓦然升起巨大的悔意,迫使他想赶紧叫人停下。   为什么都在看洛云清?   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为什么不看他!!   “停下,快停下……”   虚虚搭在黑白琴键上的手用力摁下,好似迅速升空的烟花,接连炸开。   宴会上原本绵柔欢快的氛围,转眼被这股磅礴杀气笼罩,灵魂都在为之颤抖、呐喊,让人热血沸腾了一阵又一阵,根本停不下来。   “命运交响曲?”   “仔细听又有点不太像,他是…自己加了变奏!”   “哪有人生日宴上弹这个的呀。”   四周人头攒动,不自觉围拢过去,有赞叹,也有不满。   洛云清充耳不闻,一次又一次加快节奏,到最后就只看见残影在琴键上飞快跳跃。   “我说你怎么那么淡定。”滕在野瞠目结舌半晌,收起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抬手搭人肩上,“敢情你弟的钢琴,比你弹得还要厉害。”   姜子玉淡淡瞥了眼肩头,道:“福利院有音乐教室,院长有空就会教我们。”   果汁送到嘴边,再去看聚光灯下瘦弱的少年。黑发长至颈后,被凸起的后脊骨分开散在两侧。   衬衫料子略显轻薄,强光下能明显看见一截细腰,右臂还缠着一圈圈纱布,估计是一只手难以操作,打结处不知怎的系了个死扣。   要不是脱下了西装,他都看不见,更不知道宋家竟将他轻视到这种程度!   “铮——”   随着一道铿锵的长音传来。   表演结束。   不知谁先带头拍了三掌,宴会厅内很快响起雷鸣掌声,直至灯光恢复。   现场一片叫好。   “这就是宋家刚找回的儿子啊。”   “之前听说他在福利院长大,还以为他什么都不会,没想到钢琴竟然弹得这么好。”   “感觉我现在出去跑个五六圈都没问题。”   “太燃了。”   话题重心彻底偏离。   除了几个平时就跟宋雪尘处得好的,其余人都围到了洛云清身边,一时竟不知,到底谁才是这场生日宴的主角。   “嘁!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沾了咱小雪的光。”   “是啊,要不是小雪手受伤了,能有他什么事。”   话落,一声惊呼传来。   终于有人注意到洛云清手上的纱布。   “天呐!你受伤啦!”   “噢!我想起来了。他在被认回宋家前,为了救宋夫人,挡了三刀。”   “想想都好可怕,当时一定很疼吧。”   “受这么重的伤怎么还要你来弹?”   ……   每说一句,都像往宋雪尘脸上狠狠抽了一耳光。   最后没忍住,扭头跑出宴会厅。   “小雪?”   宋墨衍正跟着父亲。   余光扫过人离开,就要追过去。   “阿衍。”   “父亲,小雪哭着跑了,我去看看。”   “看什么,他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娇纵惯了,”宋璟国浑不在意,拉着他,继续和商业场上的合作伙伴有说有笑。   林雯婷那边也被各家夫人包围着,纷纷都在夸她生了个好儿子。   只有零星那几个追出去。   一路追到泳池边。   宋雪尘伏到岸边凉椅上,不禁放声大哭。   “小雪别哭了。”   “今天可是你生日啊,开心点。”   “说来说去都怪那个姓洛的!明知道你生日还抢风头,弹那种曲子。”   “这种时候,裴珩之怎么没来?要是他来的话……”   “宴会开始前我就给他打过电话了!”宋雪尘抽抽噎噎,一声哭得比一声高:“他没接!”   “裴珩之怎么会不接?是不是路上耽搁了呀。”   “我哪知道!”   宋雪尘又气又怒。   握紧脖子上的宝石项链,死死咬住嘴角,就见洛云清和两个陌生男人从宴会厅里出来。   …………   “你小子行啊,洛云清。”初见那天滕在野就发现了,这人有的是力气和手段,“你哥真是瞎操心了,还特地跑这一趟…唔!”   肚子冷不丁遭受重击。   姜子玉淡定收回手,推了推眼镜架,从兜里掏出一张储蓄卡,“其实在来之前,我回了一趟福利院,这是婆婆叫我务必转交给你的。”   洛云清没接。   姜子玉跟着解释:“不是你给婆婆的那张,是婆婆另外给的,贺你十八岁生日,还叫我跟你说,福利院一切都好。”   “婆婆一番心意,拿着。”姜子玉拽过他的手塞过去,顺便将他手臂上没眼看的纱布重新系好,“以后有什么事再来找我,能办的,哥尽全力给你办。”   洛云清捏紧薄薄的一张卡片,垂着眼,“谢谢哥。”   “说什么傻话。”姜子玉弹指落到他额头上,拉过滕在野,“走了,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还有……生日快乐。”   滕在野被人拖着走,不忘扯着嗓门回头喊:“记住了啊,那里面也有小爷一份,别说小爷空手来的啊…嗷!小玉玉,你要谋害亲夫么?”   “闭嘴吧你!”   “我不闭,我就不闭,我不仅不闭,还要亲…嗷!疼疼疼,快,快放手,耳朵要掉了。”   “掉了最好。”   …………   二人一路闹到车库。   姜子玉松手正准备上车,就见一辆商务七座迈巴赫开进宋家。   滕在野歪头:“那辆车……”   “怎么?认识?”姜子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车停稳后,先下来一个年轻男人,径直走到后备箱取下折叠轮椅。   在他打开的同时,又下来两个穿同款黑色西装的保镖,个个身高逼近两米,耳后都戴着显眼的白色耳麦。   一脚跨下车门转身,再从车上搀扶下腿脚不便的老板,费力搬到打开铺好的轮椅上。   腿都成这样了,还来给宋家小少爷庆生?   莫不是那个小少爷请来的救兵。   滕在野:“这不是老裴么!”   姜子玉震惊侧目:“你认识他?”   滕在野点点头,带他过去打招呼,“陈昭,老裴!”   “滕少爷。”陈昭扭头,先注意到他身边——是拍卖会那天,展台上口若悬河的拍卖师。   “你们来干嘛啊?”   滕在野歪头挡了挡他的目光。   陈昭随即收回打量:“老板来退亲。”   “退亲!”   滕在野眼前一亮。   今天还真是来对了,什么热闹场面都能给他碰上。   “这种热闹怎么能不凑,哎走走走。”   “滕…少东家。”   刚踏出去一步被人拽回。   姜子玉咬着牙小声叨:“人家来退亲,你瞎掺和什么,还嫌今天不够乱么。”   “我又不干什么。”滕在野压低声音,跟他咬耳朵:“你难道不想看看今天宋家,还能闹出什么笑话?反正明天不上班,就当看场电影吧,我有预感,绝对比电影还精彩。”   姜子玉还想再说,手就被人五指扣住,拉着原路返回。   “话说回来。”陈昭推动轮椅,边往前走边好奇问:“滕少爷又是来做什么的?”   他和宋家没多大交情,按理没必要过来。   “陪我家小玉玉…嘶!”后腰被狠狠一捏,滕在野赶紧打住,轻轻吸着气:“来,来听一场独奏音乐会。”   陈昭:???   “倒是你们。”滕在野不动声色握住腰间的手,趁机捏两把:“怎么来这么晚啊,人家生日宴都开场好久了。”   陈昭目光一下子游离开。   姜子玉终于听到轮椅里的男人开口,先是无奈叹了一声:“刚检查完,脑子。”   滕在野:“脑子?你不是伤的腿么?”   “这个你得问陈昭了。”裴厌离短促地笑了下,也想知道,“为什么,给我挂脑科。”   陈昭心虚哈哈两声。   见宴会厅外的泳池边围了四五个人,抬抬下巴,转移话题:“那儿干嘛呢。”   众人视线随之落过去。   没想到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穿衬衫的黑发少年,噗通掉进泳池。   “小洛!”   姜子玉大骇。   急忙推开挡在面前的滕在野,踉跄跑过去,就要往里跳。   “你疯了!不知道自己不会游泳么!”滕在野一把拦住人。   姜子玉脸色煞白:“小洛也不会。”   “陈昭。”   “好的,老板。”   陈昭卡住轮椅安全锁,掏出手机,纵身跳进水中,朝泳池里胡乱扑腾的少年游过去。   勾住人下巴抬出水面:“慢慢吸气,不着急。马上就能上岸了,别怕。”   “谢、谢谢。”   是个结巴?   陈昭也没多想,迅速带着人先游上岸。   出水那一刻,洛云清伸手精准抓住了岸边的轮椅,嗬嗬喘气。   湿透的衬衫紧贴腰腹,姜子玉原本给他系好的纱布也不知怎的又松开了,黑发黏连脸上不时滴答着水渍,面颊白得毫无血色。   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泡过水后无比通红。   就那么,无声地望过来。 第10章   骚乱很快传进宋璟国夫妇耳中。   得知裴厌离来了且刚好就在现场,二人匆忙赶去休息室。   洛云清已经换掉湿透的衬衫,正有人给他拆手臂上的纱布。一圈圈解开后,本就没痊愈的伤口,泡过水二度裂开,鲜红的血迹淌湿整层纱布。   “这是怎么了?”林雯婷满脸焦急,快步走近,“怎么好端端掉水里了?”   “宋夫人。”姜子玉扔掉沾血的纱布,毫不客气:“您有问话的这个功夫,不如找个药箱过来。”   “药箱我这儿有!”   陈昭回车上换了身干净衣服,顺便带来一个双层药箱。打开后,消毒水、纱布、药膏…应有尽有。   两人,一个负责抹药,另一个重新包扎,动作麻利,叫林雯婷毫无插手机会。   脸色也愈发难看。   偏偏这时,身后响起细细密密的抽泣。   宋雪尘窝缩在对面沙发上,小声唤:“妈妈。”   林雯婷难得愠怒。   “刘妈过来说,你把小清推泳池里了!”   “不是我!我没有推!”   宋雪尘连连摆手摇头。   “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见了,不是你是谁。”滕在野抱臂斜靠在轮椅旁,连理由都给他找好了,“你不就是气洛云清今天抢了你的风头么。”   “才不是呢!”   宋雪尘呜呜哭,身旁一个男生看不下去了,脑袋一热,挺身而出指向闷不吭声的洛云清:“是他!他偷走了小雪的‘人鱼之泪’。”   说了,众人才注意到,那特地用来展示“人鱼之泪”的颈间光秃秃的,方才还戴在上面价值8000万的项链,不见了!   男生紧接又道:“小雪只是求他把项链还回来,根本碰都没碰到他,是他自己往池子里倒的。”   “小清。”宋璟国自进来就一直沉默不语,直到听见这句话,有如实质的目光冷冷射过去,“是这样么。”   这是什么父亲?   不去责怪致使儿子落水的罪魁祸首,反而因别人一句话就来质问小洛?   火冲心头,姜子玉蹭地站起身:“宋先生……”   话还没出口,洛云清暗中扯了扯他的袖子。   吸着鼻子,脆生生摇头:“我、我没有,他、他们、他们骗人!我、我没拿……”   “你没拿,那小雪的项链哪儿去了?”   “是啊,当时在泳池边,小雪只跟你说了几句话,不是你是谁?难道我们还能拿不成。”   宋雪尘不出声,自有身边一群朋友帮腔。   反观洛云清,陈昭上完药就默不作声回到老板身后,原本要替他鸣不平的姜子玉也被暗中拉住。   真真是,孤立无援。   又是个结巴。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急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只会说没有。   姜子玉:“小洛是怎么了?”   “我猜……”作为现场唯一一个领教过洛云清力气和手段的明白人,滕在野神秘兮兮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嘴上,“你先别急,看着吧。”   他这个弟弟,准是又没憋好屁。   那条项链价值8000万,又是裴家大少爷送的。如今裴家人就在这儿,这事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林雯婷就在想,项链既是小雪的,他那帮朋友必定不会干出这种事,反观洛云清,从小也没见过什么好的东西,今日又将他的生日给……   她几乎是确定了。   道:“阿清,是你也没关系,只要你拿出来,这件事就算了。”   通红刺目的眼眶里顿时涌出更多泪液,决堤似的,止都止不住,接连滑落脸颊悬至瘦尖的下巴,滴答,落入长毛地毯里。   他该有多委屈,才会连哭都要死死咬住唇。   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燥火,裴厌离捏了又捏左手无名指,偏过头问陈昭:“他落水后,里里外外都重新换过了吧。”   这个哪知道,又没帮着换……陈昭随即反应过来,清清嗓子,应一声“是”。   裴厌离就又问:“你看见了么?那条宝石项链。”   “没有啊。”陈昭摊开手耸了下肩,“哪有什么项链?要是有,早就发现了好么。”   “对哦。”滕在野抵着下巴,跟他们一唱一和,“这捉贼还要拿赃,怎么能仅凭一个人的话,就说是他拿的。”   随即又看向被众星捧月的宋雪尘,毫无恶意道:“没准儿是你自己摘下来,放在哪儿,忘了呢。”   只是随口一说,宋雪尘脸色微变。   滕在野就全看出来了,“你要不自己再好好找找,什么兜里啊,房间里的。”   “我是和小清说完话项链就不见了,兜里哪有……”手伸进裤兜那一瞬,宋雪尘瞳孔骤然紧缩。   这反应,真好看。   滕在野笑眯眯地朝他抬起下巴,“兜里有什么,拿出来啊。”   “罢了。”   事情到这儿,宋璟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家丑不外扬,何况裴厌离还在,“这件事到此为止。”   “诶?宋总这话就不对了。”滕在野不依不饶,“这眼看就要有个结果了,怎么能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束,你说是吧,老裴。”   裴厌离点点头:“我也希望能查清楚,还被冤枉的人一个清白。”   他这话几乎明示。   扫过深深埋着脑袋的少年,转而以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道:“把你的手,拿出来。”   宋雪尘僵着身一动未动。   裴厌离就喊:“陈昭。”   陈昭谨慎地带上白色手套过去。   拽住他一直插在兜里的手,拿出来后,伸进裤兜找了找,不多时捏着一根链条缓缓拉出来。   赫然就是——“人鱼之泪”。   “哦!”陈昭张大嘴,尽显夸张做作,“这不就在您自己的口袋里么?怎么还贼喊捉贼啊。”   先前帮宋雪尘说话的几个男生,似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不可置信:“小雪,你怎么?”   “不是的。”这下,轮到宋雪尘百口莫辩,“我,我明明,怎么可能呢!”   他分明塞进洛云清兜里了。   怎么又回到自己身上?   “看来宋少爷连最基本的诚实这一项都没有。”陈昭甚是惋惜地叹口气,将项链放进他手里。   休息室顿时鸦雀无声。   寂静了足有半分钟,几名男生也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被宋雪尘当枪使耍了一通,自觉没脸,愤然离开。   “哎呀,果然啊,电影都没这精彩。”滕在野啧啧两声摇头。   剩下的事,他们也插不上手了,打声招呼跟着走出休息室。   没走远,就听屋内响起清脆的一记耳光。   林雯婷指着小儿子,气到浑身哆嗦,“我怕你会胡思乱想,觉得妈妈找到亲生孩子就不疼你了,生日宴优先给你过,你想要的东西,妈妈也是竭尽所能给你。你还不满足,还用这种方式去陷害阿清!”   “妈妈……”   “还不快给阿清道歉!”   宋雪尘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甘心地又喊了一声“妈妈”。   见她气狠了别开脸,不得已抱着通红的脸颊,一步一步走到洛云清面前,低头咬牙:“对不起!”   洛云清缓缓抬眼,避开其他人视线,朝他露出一抹挑衅得手后的笑。   他说了的,他得不到的东西,宋雪尘也别想得到,这场生日宴如此,林雯婷对他的信任和偏爱亦如此。   “你!”   他是故意的!   宋雪尘脑袋轰然一炸,不管不顾扬起手。   然而没等落下,一只手半空将他截住。迟迟不见爸妈回去,宋墨衍过来看看情况,结果一进来就是这样一幕,还是在裴厌离眼皮底下。   他到底还记不记得今天的计划。   父亲可是说过,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裴厌离退亲。   “小雪,别再闹了。”   宋雪尘彻底崩溃,大哭:“哥哥也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是他,是洛云清,一切都是他搞得鬼!”   “阿衍!”计划还没施行就已经失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宋璟国老脸一沉:“将小雪带回房去!”   “在那之前,有必要正式通知宋总您一声。”接到老板示意,陈昭赶在宋雪尘被带走前,及时开口:“先前商定好和贵公子的婚事,我们想还是算………”   “换个人。”   “对,换个人……”陈昭眨巴两眼,扭头看向自家老板,直接破音:“换个人!”   等等。   来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南燕寺的主持跟我父亲算过,宋家小儿子与我八字相配。这婚,自然得跟真正的宋家小少爷结,您说是不是?”   他这个意思……宋璟国一瞬欣喜若狂,连连点头,“当然!”   只要他不退亲,影响两家合作,选谁都无所谓。   裴厌离驱动轮椅,绕过宋璟国到少年跟前,递出一方手帕,柔声问:“你叫洛云清?”   心脏咚咚!有如密集擂鼓,用力敲打鼓面,下一秒就似要跳出胸膛。   洛云清顺着那方浅米色的手帕,一点点抬起头,撞进人眼底,又立马低下去,掐紧手臂轻轻应一声。   “我姓裴,名厌离。”裴厌离捏起手帕,替他擦去眼角的泪痕,微一叹:“今天你受委屈了。”   被宋璟国质问的时候,被林雯婷误解的时候,洛云清都不觉得有什么,偏偏这一句,叫他瞬间溃不成军。   是啊,他受了好大的委屈呢。   “方才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吧。”切实看到他在宋家的处境,裴厌离忽然改变主意,“如果你不嫌弃我是个残废,还比你大十岁的话……洛云清,我们结婚吧。” 第11章   裴厌离执意退亲,无非是觉得,他还有更好的出路,怎么都比嫁给他好。   洛云清就把其他路堵死。   叫他知道,他的父母心有多偏,他这个患有口吃的真少爷在宋家又是如何地如履薄冰,被陷害了,甚至都不能为自己完整辩驳一句……   那之后,他就一定会改变原有的想法。   前世相处五年,洛云清太了解他了。   裴厌离一向心软。   只要他像前世那样,心够软,今晚的计划必定成功。   果然,   他赌对了。   结婚……结婚!!   哪怕预料到了,心仍止不住高速颤动,紧绷整晚的神经也在这一刻跳到极致。   紧接着,天旋地转。   洛云清晃了晃脑袋,用力掐住手心:“我…我……”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结巴?   不行,得告诉他:“我愿意!”   “我……”   “你怎么了?发烧了!”   这么会儿工夫,洛云清脸上浮现出了两团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急促,脑袋里似有砝码在一块一块累加,越来越重。   他赶紧撑住膝盖。   不到三秒,咚!地砸进人怀里。   “洛云清!”   “烧这么烫!”   一只大手落到额头上。   彻底昏过去前,似隔着百米深海,洛云清听见有人焦急地在叫医生。   …………   宴会厅里就有现成的中医世家传人。   唐雅筠被请过来。   查看过伤口又细细给把了脉,洛云清的脉相现在非常乱,忧思过重,大股郁气聚积心肺不散。   “……落水后导致伤口感染,再加上,他本身就有些营养不良,抵抗力差。”   “现在得先把体温降下,熬点清热去火的药汤。”   唐雅筠是有行医资格证的,立即开了张处方单给宋夫人。转过头欲言又止,话含在嘴里咽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没忍住:“二爷能撒手了么。”   从她被叫来看病,裴厌离就一直坐在床边,握着人的手,到现在都没放。   这也太……   “可不是我家老板不放!”陈昭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将洛云清搭在被子外的手腕上下翻转——拇指和食指正紧紧揪着裴厌离的袖子,扯都扯不开。   不是不放。   实在是对方,抓得太紧。   “怎么回事?”唐雅筠反手将他拉到一旁,瞟两眼身后,小声问:“他和你家老板……”   “唐小姐过两日就知道了。”陈昭神神秘秘地,扯回被她拉住的袖子,理了理,端得一派正经样儿。   唐雅筠嘴角一抽:“跟我还卖关子?这样,下次治疗费,给你们打九折。”   切~九折就想让他卖消息,把他陈昭当什么人了。   “8.8折。”   “事情还得从一星期前说起……”陈昭主动推着人肩膀往外走。   *   卧室里转眼只剩下裴厌离。   抽不出手,走不了,索性在这里多待会儿,不时去探一探洛云清的额头和脸颊。贴了降温贴也还是烫,眼角红红的,就算没有发烧,第二天醒来,眼睛肯定也会刺痛。   难以想象,如果今天他没来,这事该怎么收尾?他又会为此受多少委屈?   “是我想差了。”他轻叹一声,捧住人滚烫的脸颊无意识摩挲两下。   许是手上有茧,洛云清不舒服地皱起眉。   下一秒,不等他收回手,黑压压的脑袋就先歪过来,毫无防备地将脸贴进他掌心蹭,双眼紧闭磕磕巴巴:“裴、裴……”   是在叫他?   裴厌离俯身凑近。   只见洛云清嘴巴一开一合,音量却极小。   为了能听清,他又凑近了些,几乎贴在嘴边,侧过耳:“你说什么?是要喝水么?”   “结、结婚!”   短短两个字,就似掏空了所有力气。   却不想,裴厌离误会了:“不想和我结婚?没关系……”   “不、不是!”洛云清吓得立即睁开眼,脑袋还晕乎乎的,摇晃着爬起身,往他怀里拱,“结、结婚,好。”   他边说边点头,“好、好!”   “我知道了。”裴厌离赶忙把他压回床上,用被子严丝合缝地裹住,“你先好好休息,把烧退了再说。”   “结、结婚。”   “好,结婚。”   努力听清他的话,洛云清卸下最后一丝力气,放心地昏睡过去。   这一觉,安然到了天亮。   醒来的时候,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洛云清坐起身,摘下额头上的降温贴,正要放床头柜上,就见上面放着一只从未见过的丝绒礼盒,礼盒下还压了张便贴纸。   他一眼认出,是裴厌离的字迹。   “好好休息,醒了记得用热毛巾敷一敷眼睛。”   “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再谈婚事,下面是我的私人号码,152XXXX8766。”   “另外,生日快乐,礼物放桌上了,希望你会喜欢。”   洛云清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看完,拿起那只红丝绒礼盒,磁吸扣得很紧,需要用点力气打开。   啪!   清脆的一声,一枚花蕊样式的钻石胸针跃入眼帘,蕊心是逼近金色的黄宝石。曦光透过窗帘缝隙落进来,折射出七彩虹光。   这颗宝石,好像是上次Queen拍卖会上的藏品,叫“沙漠之星”。   原来裴厌离那次去,是为了这个。   洛云清拿起那枚胸针,对着阳光看了又看。   真漂亮啊。   是他喜欢的颜色。   …………   临近中午,裴厌离的手机收到一条验证消息,头像是只油彩蝴蝶。   通过后,【AAA洛洛】发来一张正对礼盒拍的照片:礼物很喜欢~胸针很漂亮~(小狗转圈圈)   【是裴不是赔】:喜欢就好(愉快)   【是裴不是赔】:身体好点了么?   【AAA洛洛】:好多啦!   对方正在输入中…   【AAA洛洛】: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裴厌离一愣。   正要回“不急”,陈昭敲了两下门进来,道:“主楼那边传话来,老爷子请您过去一起吃饭。”   吃饭是真,商定婚期也是真。   自从昨晚接到他不退亲只换人的消息,老爷子高兴地近乎一宿没睡,连夜派人去南燕寺找算命师傅,捐了一箱香油钱,算出下半年所有宜嫁娶的好日子。   “早点把事办完,回头等到了下边儿,见了你妈,我也好有个交代。”   “你看9月29号这天怎么样?”   “不到一个月时间,紧是紧凑了点,问题不大。努努力,没准儿年前就能怀上大胖小子。”   裴厌离:谁?谁怀?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我那儿媳妇长什么样呢?”老爷子就问陈昭。   陈昭如实点头:“漂亮,非常漂亮!长得跟天仙似的,比宋家那个假少爷可漂亮太多了。”   他拿出手机翻新闻,翻着翻着,突然指向裴厌离:“我记得老板存图了。”   裴厌离:“……”   “老板你快点儿啊,老爷子等着看儿媳妇呢。”   简直是倒反天罡!   裴厌离暗暗乜他一眼,点开私密相册,翻出几张从新闻里保存下的照片。   老爷子戴上老花镜,眯着眼去看:“哟!这孩子,长得确实不赖啊,有他母亲当年的风采,以后生出的孩子肯定也好看!”   “爸!”裴厌离这回实在没忍住,“他也是男的。”   男人跟男人,要怎么生出孩子?   变异么?   “哈哈哈……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当你爸我真的老眼昏花,男娃女娃都分不出来?”老爷子笑两声,摘下眼镜说回正事:“既然人定下来了,婚期也早点定吧,就9月29,那天最吉利。”   …………   还有些低热。   吃过药,等不到回信,洛云清就又睡了。   直到下午两点幽幽转醒,睁开眼,视线还没有完全定焦,先发现床前站着一抹黑影。   裴厌离?   正想看清,一只手机劈头扔了过来。   上面正在播放一段不是很清晰,但足以窥见全貌的影像——是昨晚宋雪尘和他在泳池边的画面。   “……小清,这条项链对我真的很重要。你想要,我以后再借给你戴,今天能不能先还给我?”   软软糯糯带点哭腔的声音流出。   宋雪尘说完,身边几个公子哥立马帮腔。   “果然是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手脚就是不干净。”   “也是,他哪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那也不能明抢啊。”   “警告你,识相的就自己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别逼我们动手,到时候就不好看了!”   ……   哀求、警告、威胁,轮番上阵。   洛云清始终一言不发。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当左上角跳到19点52分38秒左右,视频里的他明显越过周围人往右边看了一眼。   而后,退一步。   噗通!   掉进泳池,溅起巨大的水花。   这之后不久,裴厌离一行人赶了过来,陈昭脱下外套跳进泳池……   视频到这儿就结束了。   “真是好演技,所有人都被你给骗了。”宋墨衍居高临下,冷冷眯眸,“没想到吧,泳池边有监控,明明白白拍到了你们所有人!”   压在被子上的手往回缩了一下。   宋墨衍一把扼住他的脖子,迫使他仰起头:“小雪和他的朋友,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你,你是自己跳下去的!”   “呵呵……”病还没好全,洛云清连笑都是有气无力的,懒懒垂眸瞥了眼掐住脖子的手,斜视向他:“大哥为了他,也真是够拼的。”   “那是我相信小雪!”   “相信?相信什么?相信不是他,栽赃我偷项链?”洛云清歪过头,再问:“大哥既然找、找到监控,那必然,也看到前半段了吧。”   宋雪尘自己摘下项链,借着跟他说话,塞进他裤兜。   如果他还穿着以前那些不合身的裤子,也许计划就成功了,偏偏那条裤子是林雯婷刚给他准备的,尺寸正好,不像宋雪尘昨天那条宽松。   猛不丁被塞进什么东西,他还能不知道?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无辜地眨两眼,笑:“怎么还、还玩不起了呢。”   宋墨衍猛地松手,眼底划过一抹戾色,“我当真是小瞧你了!不过你也别得意的太早,等我把这段监控交给父亲……”   “父亲?”洛云清拿起手机,查看裴厌离最新发来的消息,脸上笑意渐深,毫无惧意:“你去呗。” 第12章   “……老爷子定下的,肯定是好日子……当然,没问题!那先前谈的几个项目……好好好,就这样说定了。”   “父亲!”   宋墨衍急匆匆,门都没敲,大步闯入书房。   宋璟国笑意微敛,又跟对方说了两句,以一句“合作愉快”收尾后,放下电话眉头一皱:“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   “父亲您看。”宋墨衍几步跨到办公桌前,点开手机里的视频,“昨晚的事根本不是小雪做的。是他,是洛云清自己跳的水!咱们都被他骗了!”   想起小雪昨晚,被朋友拉黑,又被母亲打了一巴掌,宋墨衍愤然:“父亲,这事定不能轻饶了他!”   “哦?”宋璟国瞥都没往手机上瞥,不慌不忙端起茶轻啜一口,反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反应……   “父亲,他就是个骗子!”   “所以呢。”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宋墨衍攥紧手,全身都在用力,“父亲难道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宋璟国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桌上的项目计划书,“除了之前谈的几个合作,裴家还拟将咱们的芯片用于他们自主研发的无人机上,知道仅这一个项目就能带来多少利润么?这个,可是裴厌离亲自点的头!”   在此之前,国内多家芯片技术公司,都在试图咬住这块饵。   为什么偏偏给了他们?   还不是因为联姻。   宋璟国又把问题抛还给他:“你说,我还要揪着这点小事不放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宋墨衍脸色一片惨白,忽然明白了洛云清为何会那般有恃无恐。他大口吸着气,胸膛上下起伏,还是不服:“小雪受的这些委屈呢?就这么算了?”   “你还有脸提他!”   宋璟国挑眉冷哼:“不中用的东西,差点坏了我的大事!叫他最近,不,是到9月29号小清嫁去裴家之前,都给我安分点。这期间,要是再出幺蛾子,他可以继续待在宋家,也可以…离开。”   “父亲!”   “我的话,听清楚了么。”   宋璟国向来说一不二。   眼下反驳,显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宋墨衍只得硬着头皮应下。眼前划过小雪委屈地扑进他怀里哭,又极其不甘:“洛云清从小在福利院里摸爬滚打,心机深沉……”   “有心机是好事。”宋璟国不以为意:“你看,他这不就牢牢套住了裴家二爷么。”   比起大房,裴厌离要更受老爷子喜爱,在裴氏也占有相当大的份额。   不说他还能活几年,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于宋家,利大于弊。洛云清脑子好点,哄着人高兴,没准儿以后还能多套点股份在手里,怎么想都不亏。   跟往后能看到的利益比起来,这些事,又算得了什么。   “大哥啊大哥,你还是嫩了点。”洛云清靠在床头,看着藏在书房书架夹缝里的实时监控,忍不住笑出声。   作为一个长在宋璟国身边二十五年,当作接班人培养的儿子,都没看明白。   对宋璟国这只老狐狸而言,感情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谁的利用价值高,他就会暂时站在谁的身边。   不过也多亏了他只追求利益,这次的计划才能成功。   “这要是被裴厌离知道了……”   知道他是这么一个心机骗子,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吧。   “那就瞒,一辈子!”   低落不过数秒,洛云清就又高高兴兴点开聊天框。   【AAA洛洛】:退烧啦!(图片)   对方秒回。   【是裴不是赔】:烧刚退,不能大意。   【是裴不是赔】:唐医生开的方子记得按时吃,对身体好。   【AAA洛洛】:好哒~   对方正在输入中…   正在输入中…   输入中…   【是裴不是赔】:中药味苦,我叫人送去了一些糖渍杨梅和黄桃罐头,喝了药再吃。   【AAA洛洛】:(乖巧点头)   【AAA洛洛】:你对我真好~   对方又在持续输入。   等了有半分钟,裴厌离才回:“应该的。”   估计是觉得这三个字略显冷淡,后再加上:“毕竟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是裴不是赔】:9.29,这个日子你觉得怎么样?   洛云清立即退出界面去翻电子日历,居然还要一个月零五天!   就没有更近的么?   譬如,明天。   【是裴不是赔】:如果觉得紧凑,我再叫人算其他时间。   【AAA洛洛】:就这个!这个挺好的。   其他肯定都是往后延。   洛云清抱着手机一阵叹息,看【是裴不是赔】后面的红点1、2、3……先点进右上角,重新设置备注。   一声震动。   【老公】:过两天,两家会合体发个订婚声明。   【老公】:不需要另外做什么,只是…到时候网上可能会有不好的言论。你别担心,这些我都会叫人处理了。   【老公】:对了,再过一星期,你就要开学了吧。   【AAA洛洛】:嗯嗯嗯。   【AAA洛洛】:去京大!但是我还没有想好专业,有什么好的建议么?(期待)(星星眼)   【老公】:京大王牌专业是计算机,其次就是电子信息和金融,另外还有设计,都很不错。   【老公】:你有比较感兴趣的么。   【AAA洛洛】:计算机和金融,可是好难选择欸(托腮叹气)   【老公】:如果这两大类都特别喜欢,不如将其中一类当作辅修。   他的建议,正中洛云清下怀。   这之后,二十分钟里,裴厌离详细发来了两个专业未来趋势方向,并在计算机选项上慎重地画了一个圈。   【AAA洛洛】:哇!好清晰直观的分析。   【AAA洛洛】:谢谢老公!   发出不到两秒。   “AAA洛洛”撤回了一条消息。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谢谢。   手机啪嗒掉落腿上。   裴厌离拿起来,仍能看到上面一行灰色小字:“AAA洛洛”撤回了一条消息。   “老板。”陈昭轻敲了两下门进来,背着手微微歪头:“您在看什么呢?哦——该不会还在看人家的照片吧。”   裴厌离随即放下手机,偏开视线:“东西送到了?”   “当然,我可是亲眼看着他们卸的货。不过——”陈昭瞬间收起笑,从背后拿出手机点开,“整整一卡车的糖渍杨梅和黄桃罐头!您是去宋家送货的么?”   裴厌离:“很多?”   “这他么……”陈昭及时把脏话咽回去,吐口气平复心情:“超市里的库存,都没您送得多。”   他没见到洛云清。   不然,真想看看他在看见一卡车罐头后的表情。   肯定很精彩。   陈昭真心实意地劝:“老板,用力过猛了。”   跟聊天界面上来来回回“正在输入中”似的,裴厌离反复张开嘴又闭上,最终点了下头,淡淡一句:“知道了。”   接着又问:“公关都准备好了么。”   提到这个,陈昭头一次具象化的明白,什么叫未雨绸缪。订婚公告还没有正式发出呢,就已经想好如何公关了。   公关的方向还是……   他叹口气,直言:“老爷子那边对您的做法不太满意,说联姻就联姻,怎么还用个‘求娶’的名头。”   陈昭也不明白,“我知道您是可怜那位真少爷在宋家的处境,但何必非得弄这么大的排面,过得去不就行了。”   “认真和敷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裴厌离在待办事项上逐一打上勾,再道:“只有我对这场婚事认真了,旁人才不会去欺负他。”   陈昭瞥眼他接下来的待办事项,去医院复查后,甚至还有订婚戒和婚服。   他冷不丁地问:“您喜欢他?”   指尖骤然悬停在平板上,裴厌离沉默数秒,点了下头:“嗯。”   陈昭眼前顿时一亮:“你们统共也就上次见了一面,一见钟情啊!”   裴厌离再次点头。   “我就说嘛,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敢情老板春心萌动了啊。”陈昭心想,看来得重新审视一下洛云清的份量。   单纯的联姻对象,和老板娘,可不是同一个概念。   裴厌离想了想,提醒他:“知道就行,别告诉他。”   “为什么啊?”   熄灭平板屏幕后,裴厌离默了数秒,云淡风轻:“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他还能嫁人呢。”   …………   商业联姻对豪门来说,再正常不过。   早前就听说裴、宋两家有意联姻,为的还是车祸断腿的裴厌离,各家都存了份看热闹的心,还有不少两家的竞争对手,明里暗里抹黑。   但等两家正式发布公告,就都傻眼。   尤其是裴家通过裴氏集团公布的声明中,明确写着“求娶”!   为求娶宋家这位刚被寻回不久的真少爷,裴厌离甚至通过合法手段,转让了手中将近3%的股权!   新闻一度冲上热搜。   姜子玉想不看见都难,更难以置信:“小洛要跟他结婚?不对,小洛……喜欢他!!!”   愣怔长达两分钟,赶紧给洛云清发消息。   【暴富+10086】:(图片)   【暴富+10086】:别跟我说,你喜欢的人是他。   【AAA洛洛】:嘻嘻,对啊!就是他(星星眼)   姜子玉重重咳了一声,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   【暴富+10086】:你知不知道这人一个多月前出了车祸(愤怒)   【暴富+10086】:以为只是断腿么?   【暴富+10086】:他全身都遭过重击,断腿只是外伤!   【暴富+10086】:不然裴家会仅因为他断腿就找人冲喜?你是不是傻!   ……   【暴富+10086】12条未读消息。   早在看到第一句后,洛云清就放下手机,等到终于不再震动,滑到最下面一行。   【暴富+10086】:跟他,没结果。   半分钟后。   【AAA洛洛】:飞蛾扑火,我也想试试。   前世,在被宋雪尘下了长达两年的精神药物后,裴厌离还活了五年,如果没被推下楼,没准还能再活久一点。   这辈子,总不会比上一世差的。   姜子玉后来又发了几句,洛云清没再往下看,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裴厌离今天照例去医院做检查。   他借着去感谢唐雅筠上次给他看病,一道跟着。   还是那辆内部空间足够大的商务七座迈巴赫,陈昭亲自下来,给他开了车门。   今天没有保镖随行,后座只有裴厌离一个人,单穿一件灰色V领卫衣,腿仍用毯子牢牢包着。   洛云清一瞬有些怯场。上车时不留神,被门框绊一跤,当场给车里的人磕了响头。   “哎呦老板娘,这又不过节又不过年的,可使不得。”陈昭眼疾手快去扶他。   臊得洛云清满脸通红。   好不容易起身,下意识抬头,嘭!一声,又结结实实撞到了车顶。   这回陈昭不敢笑了,赶紧给他关上门跑副驾驶去,顺便将隔音板给升上去。   “过来我看看,撞成什么样了?”   裴厌离伸出手。   洛云清抱着头泪眼汪汪抬起,慢吞吞挪到他身边。   一只手轻轻落到脑袋上,边揉边问:“好点了么?有没有哪里特别疼?待会儿到了医院看看。”   洛云清微抿着唇,乖巧地摇了摇头,“已经好多了。”   裴厌离再又给他揉几下,确认他不疼了才松手。为了不让气氛冷下,再问:“杨梅和黄桃吃了么。”   “吃了!”洛云清咧开嘴,跟他炫耀:“今天早上还吃了好几罐呢。”   几罐!!!   裴厌离震惊不已。   他该不会,打算把那些罐头都吃了吧?   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洛云清又道:“库房里还、还有好几大箱,我实在吃不完,嗯…可不可以捐、捐给福利院啊。”   他睁着一双干净透亮的眼睛,不谙世事眨两下,“我以前很少能吃到这个,我想、想给弟弟妹妹们也尝尝!”   “好。”   裴厌离二话不说,“既然是送给你的,你想怎么处置都行。那些够么?不够,我再叫人加一车。”   “够!太够了!不、不用再加了。”洛云清连忙摆手阻止。   车是什么概念?   人家超市,就算进货都不敢装一整车罐头,他居然眼都不眨。   上辈子怎么没发现,他会干出这种事?   洛云清拘谨地并拢双膝,手安安分分搭腿上,仔细回想上辈子的裴厌离,干的最出格的一件事,也就是把他从网上淘来的马桶刷底座,当成了大号水杯。   好在,那个底座是全新的。   洛云清想起那个画面,和他当时一抽一抽的嘴角,还是觉得好笑。   他怎么会觉得,那柄超长的马桶刷是刷杯子的呢?   正值下午两点半,阳光正好。   车窗半开,斑驳树影不时落在那张笑盈盈的脸上,鲜活、充满生机。   眼眸弯弯,长睫铺散在整个眼下。咧开嘴的时候,还有一颗不是很明显的虎牙。   就快到医院,裴厌离望出窗外,又看回人脸上,似想到什么,伸手挡住了他下半张脸。   洛云清不明所以,眨眼:“怎,怎么了?”   “算上这次,这应该,是我们第四次见面了吧。”   “小兔子。” 第13章   兔子?   什么兔子。   哦——洛云清后知后觉,之前去Queen,花三百大洋从一个粉毛…滕在野手里买了一张兔子面具。   当时急急忙忙,只囫囵看个大概,后来才发现,两颗兔牙上居然还镶了几颗布灵布灵的钻,丑爆了。   回去,他就压在衣柜最底下。   哈哈哈,他说的该不会是那只兔子吧……洛云清一瞬屏住呼吸,瞳孔微扩,一动不动。   他、他、他这是认出自己了!   不对啊,不可能啊。   戴着面具是怎么认出来的?   话说,他认出来了,知道自己去过拍卖行,有心再一查,不就能知道那天和裴珩之竞价,最后耍得他花了八千万的人是自己!   那生日宴上苦心经营的一出,爹不疼娘不爱,可怜小白花人设,不也得跟着崩塌!   完了。   彻底完了。   洛云清越想,鬓角滑落的汗越多。   “我,我其实……”   正努力去编造一个看起来合理的借口,裴厌离忽然闭上了眼。   放下挡在他脸上的手,再睁开,回忆道:“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医院。那个时候你和你弟弟……那是福利院里的孩子?”   洛云清已经丧失基本思考,木讷呆滞地顺着他的话点头。   “看着挺小的,五六岁吧,生了什么病?”   “肾、肾衰竭。”   “难怪时常在医院看见他,我还在想,怎么病了这么久都不见好。”裴厌离继而提议:“待会儿去看看他怎么样。”   “……好。”   “他喜欢什么?我叫陈昭去买。”   “都、都可以,他不挑。”   那一声“小兔子”,仿佛只是他幻听了。   还是说,他根本没把拍卖会的事放心上?   洛云清小心翼翼添一句:“可、可以的话,给他买点绘画本,小雨喜欢画画。”   “原来他叫小雨。”   “院长把他捡、捡回福利院那天,下着雨……全名很好听的,叫曲、曲清雨。”   “洛云清的清?”   “嗯。”   一度暂停运转的大脑逐渐恢复正常。   洛云清悄摸松开抠住的手心,松口气。   半点不提拍卖会,   看来真的是他多虑了。   …………   顺利抵达医院。   时间卡得刚刚好。   唐雅筠正扶着一位年迈拄拐的病患走出诊室,第一眼就落在了裴厌离那件深V领灰色卫衣上。   二爷今天穿的…好随意。   平常不都是衬衫系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么。   “唐医生。”不等她收回目光,洛云清提着纸袋过来,扬起清爽灿烂的笑:“上次谢、谢谢你。”   是因为他?   唐雅筠若有所思,勾着鬓边掉落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礼貌地将礼袋给推回去,“治病救人,应该的,礼我就不收了。”   “这个不收,那……这个呢?”   洛云清慢动作伸出藏在背后的手,哗啦松开一面镶金边的锦旗,上面写着:   医者仁心,妙手回春。   唐雅筠:!!!   没有哪个医生,会拒绝一面锦旗的诱惑,如果有,就再加一面。   洛云清眨眨眼,纯善又无害:“唐医生,还是收了吧。”   “这多不好意思。”唐雅筠一改方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余光瞥见走廊里来来往往,矜持地清了清嗓:“方才你说,这个给谁?”   洛云清:“……”   裴厌离:“……”   陈昭:“……呵。”   洛云清深吸口气,很给面子地,以超出寻常一倍的音量,字正腔圆:“感谢,唐、唐雅筠医生!”   走廊两侧所有目光,瞬间朝这边集中。   万众瞩目,也不过如此。   唐雅筠弯了弯唇角。   接过锦旗,将几人请进诊室,关上门后,放松下来:“看你们感情挺好的啊,这么快就成双入对了。”   裴厌离:“唐医生羡慕了?”   “不。”唐雅筠头摇得极快,“我一点都不羡慕。”   两性关系对她而言,远没有一面锦旗的诱惑大。   坐回办公桌后,熟练在系统里录入他的名字,转动椅子过去搭脉,“现在,大家都在背后议论呢,说二爷您是万年铁树一朝开花……最近还感觉到胸闷么?”   “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有一点。”   “嗯,肺比之前好多了。”唐雅筠立马切换身份,细细叮嘱:“马上进入九月,天气转凉,一定要更注意保暖,远离粉尘。”   说着,戴上医用手套,准备去检查他腿部情况。   陈昭帮忙掀开盖在腿上的毯子,正打算卷起裤脚,裴厌离压住他的手,看向身后,“你先去找小雨吧。”   “说、说好了,待会儿一起去。”洛云清一步跨过来,蹲在轮椅扶手边。   他要守在这儿。   裴厌离:“可是……”   “行了,别墨迹了。”唐雅筠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催促道:“赶紧看完,我还有其他病人呢。”   随着裤脚向上卷起——左腿遍布密密麻麻的伤口,从脚踝斜着延伸至膝盖,缝合线至今还没完全拆净。   仅一眼,一只手落到面前挡住。   耳边传来轻叹:“别看了。”   之后,洛云清只听到唐雅筠事无巨细地在问:   “有没有痛感?”   “现在动一下试试。”   “还是得等拆线后再看看情况,药的话,我先减五分之一的剂量……”   检查不需用多久。   重现光明时,毯子已经盖回人腿上。   唐雅筠摘下手套。   正往医药系统里录入,专注认真的黑眸直直望过来,“为什么减剂量?”   减了还能好么。   唐雅筠先瞥了眼裴厌离,见他没有隐瞒的打算,才道:“他吃的是镇定类止痛药,减剂量,是他的伤有在恢复……放心,以后站起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洛云清:“真的!”   唐雅筠点点头。   少年脸上瞬时露出真心实意的笑。   “哦对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唐雅筠转而一脸揶揄,“好心提醒你们,身体各项指标没有稳定下来前,可别做什么出格的事。”   洛云清:“比如?”   唐雅筠咳了一声,面不改色:“限制级。”   洛云清:“哦。”   怎么看着很不高兴的样子?   唐雅筠紧急撤回一部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触,像什么牵手、拥抱,亲……”   问诊室门外,候了不少来看病的人。   唐雅筠来不及说完,话就被下一位病人随手关进门内。   *   出来以后,陈昭很有眼力地先去拿药。   人刚走,肩膀就被轻点两下。洛云清伸出一根手指试探着戳,“唐医生说,可、可以牵手。”   裴厌离视线游离开。   不等洛云清再去戳,一度揉过他脑袋的手主动递来:“要牵么?”   “要!”   洛云清忙往身上擦擦濡湿的手心,虔诚抱住。   干燥带有薄茧的手,热热的。   真好!   手上没血,干干净净。   洛云清笑弯了眼。   裴厌离:“这么开心?”   “嗯!”洛云清掌心贴掌心跟他比划,“你的手,比我长一点,大、大……”   没等比划完,大他很多的手弯下来,长指轻易穿过他五指指缝,向下压住。   洛云清想都没想,一扣。   一时间,走廊里只听到电子屏上的叫号播报。   “要牵多久?”   “再,久一点。”   “好。”   …………   整个下午都耗在了医院。   检查完,转道去住院部看望小雨,临近傍晚才送洛云清回宋家。将人送到,陈昭坐回后座,就见老板盯着右手看了一路。   手上有画儿啊?   提到画,陈昭从上衣内侧口袋拿出一张小朋友送的蜡笔画,不禁慨叹世界是那么地小。   “没想到,他居然是那个小男孩的哥哥。”   画上,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两把轮椅,中间蹲着一个男生,低着头,伸手捧住了一辆玩具车。   画得极其抽象,却能叫当事人一眼看明白。   当时男生戴着口罩,陈昭没怎么在意,之后在宋家听到他结结巴巴也只是觉得声音耳熟,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没想到,他们原来早就见过。   “老板和老板娘,缘分匪浅呐。”   “不止。”   裴厌离总算舍得将目光从手上挪开,拨通电话,打给滕在野。   对方有气无力:“喂?”   “还记得上次在Queen,抢走你面具的人么。”   不比他记性好,滕在野反应了许久才想起那件事,“哦,那不是………”   等会儿。   他突然问这个干嘛?   莫非知道那人是洛云清了?   滕在野眼珠滴溜一转,先顺着他的话:“记得啊,怎么了?”   “找到他是谁了么。”   电话里沉寂数秒。   滕在野张开嘴,摇了摇头:“没有。”   又问:“你找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听筒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笑,裴厌离随后道:“我也没有。”   既然没有,来问什么?   挂断电话后,滕在野赶忙拨通洛云清的号码,然而没等响两声,对方就给挂了!   他赶紧又发了条信息,备注“我是滕在野”。   很快,电话打回来。   劈头一句:“你哪来的,我手机号?”   “自然是小爷我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呵呵,挂了。”   “诶!别啊,找你有正事呢。”滕在野抓紧把刚才的事告诉他,“老裴开始怀疑你了,小绿茶。”   洛云清骤然握紧手机:“你,怎么说的。”   “当然是……当然是一问三不知啊。”滕在野抬抬下巴,邀功:“怎么样,兄弟我够意思吧。”   洛云清可不信他会这么好心,“说,想要什么。”   “我能要什么,还不是小玉玉……”提到姜子玉,滕在野的声音明显矮了下去,吸两下鼻子,抱着手机开嚎:“你哥他最近跟我怄气呢!清清,我可爱的清清弟弟~”   “想哄、哄我哥高兴?”   “嗯嗯嗯!”   “简单,给他涨、涨工资。”   “就这样?”   “就这样。”回想起裴厌离白天的举动,洛云清异常不安,“你确定他只是怀疑?”   “当然。要是确定,他就不会来问我了。”   迈巴赫伴着夜空中的星星点点返回裴家。下车,就听见大房院里传来一阵嘈杂喧嚣。   “二叔的婚事不是已经定下了么!”   “都说多少遍了,我也不知道那个跟我叫价的是谁,要是知道,我早找他算账去了。”   ……   裴珩之结结实实挨了父亲一顿打,在家躺了几天,连宋雪尘最重要的生日宴都错过了,这一两天才有好转。   说实话,陈昭也很好奇:“201,一向都是滕少爷的休息室,怎么会找不到那个人呢?”   裴厌离不动声色捏了捏无名指关节,沉默不语。   屋里很快又传来裴珩之中气十足的声音:“那些都不说了,手机能还给我了吧,再过两天就要开学了。”   “陈昭。”裴厌离忽然问:“我记得他在京大上学是不是?”   “是啊,京大,计算机大三。”说到这儿,陈昭陡然愣住,“老板娘好像也报的计算机。” 第14章   八月底进入九月,燕京各大高校陆续开学。   迎新当天,京大主干道两侧,支起了一个又一个颜色不一、印有各学院名称的遮阳棚。   早上九点钟往后,人流如织,密集程度堪比春运期间的火车站候车大厅。   作为京大王牌学院,计算机学院各专业的帐篷下更是人满为患,紧急增派了一批又一批人手,都还是不够用。   “裴哥你人呢?说好了来帮忙的啊。”   “哎呦,这儿根本忙不过来。旭哥?别提了,早跑车站接新生去了,你在哪儿呢?”   “什么!燕戏?你跑那儿……喂?喂!裴哥!”   电话就这么挂了。   尤嘉南费劲巴拉抽出玩偶服里另一只手,差点气个倒仰。   “怎么回事?裴珩之不来了?”   瞧他热得不成人形,同专业,比他们大一届的夏琳,赶紧拿来两瓶水,顺便将风扇头也转过去对准他。   尤嘉南道声谢接过去。   打开后,先往就快冒烟的头上浇了大半,另外半瓶一口闷了,擦擦脸跟她抱怨:“他说小雪也今天开学。”   夏琳:“小雪?”   “宋雪尘,裴哥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尤嘉南又开了瓶水,正喝着,一惊一乍:“我想起来了!他考上的就是燕京戏剧学院,难怪裴哥去燕戏,肯定是送他去了啊。”   “喂喂喂,燕戏离咱这儿将近三十公里呢。”夏琳手持小风扇对着脸,声音一颤一颤:“他是不是忘了,下午还有社团招新的事?”   喝水动作一顿。   尤嘉南别开脸,没什么感情地呵笑两声:“应该不会吧。”   “应该?”夏琳眼眸微眯:“旁的人不来没什么,他可是咱们话剧社的副社长。你替我转告他,不来的话,我也得重新考虑,该不该把下任社长的位置交给他了。”   “学姐~”   “甭跟我撒娇,这个是态度问题。”夏琳捏住他颇有质感的肉颊无情蹂躏,“话说一个暑假不见,你怎么好像瘦了?”   瘦了还不好么。   尤嘉南赶紧指指外边,“学姐别捏了,来人了。”   一道影子停在遮阳棚前。   音色清冽如逢甘霖,极有礼貌:“学姐好,请问这里,是人、人工智能专业的报道点么?”   “是啊。”夏琳回头,下一秒就坐正了,清清嗓,点向桌上的报道名单:“小学弟啊,来,在这里填信息~”   咳!   尤嘉南冷不丁呛出一口水。   真不愧是话剧社社长,变脸速度无人能及。   他擦掉脸上的水渍看过去,顺着握住写字笔的手往上,来人简简单单一身白衬衫,袖口随意挽几道,露出白皙细瘦的腕骨。   是他羡慕的手腕无疑。   再往上,少年人正俯身在纸上填写信息。忽有一阵热风,吹开浓密的额发,一张芙蓉玉面就这样水灵灵地显露出来,长眉、高鼻,腮颊白净的找不出任何瑕疵。   面相舒服,声音也好听。   难怪夏琳会突然转变态度。   就连隔壁几桌也都遏制不住目光朝这边看来,毫不吝啬地夸:“学弟好帅啊。”   “谢谢。”少年搁笔,落落大方,再问夏琳:“请问学姐,是往哪栋楼呢?”   “那边那边!”   “人工湖拐过去,图书馆右侧,鸟蛋形状的那个就是。”   ……还是很好认的。   洛云清辨认清楚方位,向左右两桌好心指路的几人道过谢,转身离开。   人都走了,夏琳还没有回神,直到尤嘉南过来,伸手往她面前晃了几下。   “南南!”   夏琳激动抱住他的手,细看,居然有泪花在眼底打转。   尤嘉南:“不是吧,小学弟这么帅,都帅哭你了?”   “嗯!”夏琳连连点头,指向走远的人,“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很像咱们的新社员么?”   尤嘉南:“……”   头回听到这种说法,好新奇。   “那温润如玉的气质,清淡如风的长相,啊!圣洁不可高攀的天使之子……”夏琳已经完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好在尤嘉南习惯了,周围人,嗯…慢慢也会习惯的。   不过不可否认,小学弟的确相貌出众,气质卓然,哪怕走进人群里,也能一眼找到。   “长得可真好看。”   “叫什么名字,让我看看。”   隔壁几桌争相凑过来。   就见名单最新一行,力透纸背的三个字:洛云清。   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尤嘉南抻长了脖子再往远处瞧,不一会儿,就有个手搭西装外套的男人迎面走近,跟对方说话。   “今儿这天可真热。”陈昭扯扯领带,拿手扇了扇,囧着脸:“老板娘,您不能仗着自己腿长走那么快啊。”   “……”   洛云清将他从脚审视到头,190的身高,说他腿长,“你真幽默。”   “是嘛,我也这么觉得。”陈昭像是听不出他的反讽,搔了搔脸颊,“对了,您报道过了?”   “嗯。”   “有……碰上谁么。”   洛云清佯装不解,“我能碰上谁?”   “裴家大房少爷裴珩之呗。”陈昭干脆道:“他也读这个学校,还正是您那个专业,现年大三。他吧……”   左右看看,凑近,“不瞒您说,他跟宋雪尘,关系很好。”   这个,洛云清远比他清楚,都已经好到水乳交融,合二为一了。   “鉴于您跟宋雪尘的这个情况,难保裴少爷不会对您做什么。”陈昭沉声就是一叹:“老板担心的不得了,这两天食欲都减退不少,他又不能时刻陪在你身边,怕您受了欺负也不跟他说。”   最后,他眨眨眼:“我们老板可是很关心你的哦。”   “食欲减退,吃、吃不下东西!”   陈昭:“重点不是这个……这个也确实挺糟心的。”   “以前在福利院,夏天热得吃不下饭,婆婆就会给我煮、煮山楂水喝。”洛云清边走边想边说:“山楂干、杭白菊、新鲜的百香果,和冰、冰糖……”   “稍等。”陈昭随即从兜里掏出手掌大小的记事本。   洛云清停下等他记完。   再拐回方才的事上,“这里是学校,裴少爷不会欺、欺负我的。”   “哎!”陈昭收起记事本,又是一叹:“老板娘,您还是太天真了。有的欺负,不一定摆在明面上。”   “那我告状!”洛云清歪过头,小心翼翼:“跟你家老板告状,他会帮、帮我的吧。”   “肯定帮啊,您可是老板娘。”   …………   陈昭一路送他到新生教室。   返回停车场。   开门上车,先灌了整整一瓶水,二度吐槽今天这个天气,“闷热闷热的,搞不好,下午还会下场大雨。”   裴厌离翻看着手里的企划案,闻言抬头:“怎么样?”   “大少爷没去。”陈昭言简意赅,“后来我又去迎新棚那边晃一圈,没人。我估计是去燕戏了,听说宋家那个今天也去学校报道。”   不过该说不说,“老板您真是多虑了,老板娘又没做啥事,大少爷有什么好报复他的。”   “……”   裴厌离抿紧唇角,低头继续看手里的企划案。   *   刚过午后,郎朗晴日就被厚厚的云层挡住。   夏琳眼馋一上午,迎新一结束,拿着宣传海报直奔大一新生班逮人。   “学弟,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话剧社啊?”   “活动很多的哟,像什么迎新晚会,跨年晚会……我们还经常和其他学校一起排练,能认识不少人呢。”   “更有燕京话剧团的老师时常来给我们做专业指导,要是有幸被哪位大能看上,收做弟子的也不是没有啊,怎么样?来么?”   夏琳噼里啪啦一大堆。   牢牢扒着对方手臂,生怕人跑了似的。   当时她坐在椅子上不觉得,洛云清这会儿得弯腰低着头,去听这个不及自己肩高的学姐说话。   别看小小一个,力气还不小。   洛云清有种手臂要被她掐肿的错觉,好在不是受伤的那只。他等人说完,反手指着自己,“可、可是我,我话说不好,也可以么。”   手臂上力道骤然一松。   说来,报道的时候确实听他说话一卡一顿的,只怪夏琳当时沉迷美色,完全忽略了这点。   这可怎么办?   话剧社,总不能叫他不开口啊。   失策了失策了。   夏琳迟疑、退缩,又很不舍这张完美契合她心中天使之子的长相。   当个背景板天使的话……   “学姐!裴哥…裴哥回来了。”犹豫不决之际,尤嘉南气喘吁吁跑来,长舒了口气,“终于赶回来了,下午招新绝对没问题。这位学弟……”   夏琳一脸可惜,撇开头小声:“是个结巴。”   尤嘉南:“啊?”   结巴?   结巴怎么演话剧?   洛云清深深看了他两眼。   没听错,他刚刚喊“裴哥”,也就是说,他是裴珩之的朋友。   “学姐。”黑眸微转,低头再对夏琳道:“话剧,我还挺感兴趣的。但是我这样子……不可以加入了,是么。”   薄薄的眼皮耷下去,说不出地,我见犹怜。   夏琳本就不怎么愿意放走这个苗子,当即色令智昏,一拍大腿,“谁说的!走!试试!”   …………   文化活动中心三楼,话剧社。   裴珩之被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给催回来,脸色极其难看,不停转着手中的笔。   “不行,个子太矮了。”   “这个也不行,太胖了。”   “你看他那满脸痘,到时候演出,叫观众盯着他脸上的痘看么?”   “不行不行,都不行。”   ……   夏琳进来前,社团苦心拉来面试的新生,十个被赶跑了八个,还有两个也即将被划掉。   “个子矮怎么了?总有适合的剧本给他。胖的,实在不行就去减。满脸痘,不过是内分泌失调。”夏琳大步走到桌前,拿走面试纸斜眼睨他:“你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的,能看上谁?”   到底大一届,裴珩之不好跟她呛,只是撇开脸,摆明心情不好。   小雪怨他生日宴没去,害他被那个什么清欺负。今天哄了一上午,眼看就要哄好被叫回来,依着小雪的脾气,又要好几天不理他了。   裴珩之怎能不气。   “算了。”夏琳今天心情好,懒得跟他计较,“待会儿还有学弟要过去,你给我收收性子。”   裴珩之托腮转笔,回得漫不经心:“知道了。”   现在唯一能叫小雪消气的办法,就是去找这个叫什么清的,管他是不是二叔的联姻对象,敢欺负小雪……   “洛云清,进来吧。”   天空彻底被乌云笼罩,黑压压的。   随着一双笔直的长腿跨进来,哗啦一道闪电划破当空。也不知是哪扇窗户没关拢,风声呼呼呜咽进来,吹起人单薄的衣角。   眼皮微掀,淡漠无欲的黑眸就那样静默无声地望过来,偏偏嘴角向上勾开一个弯弧,好像在说“抓到你了,别想逃”。   夏琳瞬间就有了一个新灵感:堕落的撒拉弗。   原本高贵圣洁的天使之子,却长出了一对纯黑色的翅膀,诱着无知人类一步步堕入深渊。   简直绝配!   “怎么样?不错吧。”夏琳叉着腰,高抬下巴,尽显得意。   这可是她先发现的。   “社长,你在哪儿找到的?”   “好帅!不,已经不能用帅来形容,简直是跨次元!”   “学弟有没有兴趣加入cos社啊,我敢打包票,绝对出圈!”   ……   社员们纷纷围靠过去,中间不时夹杂拍照快门声,此起彼伏。   “学弟,来来来,看这里。”   “得了啊。”夏琳赶紧过去,将人拉到身后护着:“你们这么多人围着小学弟,是要吃了他么?”   “也不是不可以。”   夏琳:什么虎狼之词?   她再问裴珩之:“这个如何,能入你裴大少的眼了么。”   目光瞬间聚集过来,裴珩之咳了一声收回视线,“勉勉强强吧。”   夏琳:“……”   其他人:“……”   “可是——”尤嘉南不得不在这时候泼他们冷水,“小学弟,说话有点磕巴。”   裴珩之:“那不能用!”   “怎么不能。”洛云清还没说什么,夏琳先急了:“不就是说话有问题,有什么大不了的。练呗,多练练就好了啊。”   要是因为这么一个小问题弃了,她以后得哭死。   “但是社长你别忘了,既然是演话剧,最重要的还得有演技。”裴珩之转着写字笔,托腮望过去。   长得好看又怎样?没演技,舞台上只会干瞪眼,照样白搭。   而且这个人……   裴珩之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裴哥说的有道理啊。”   不少人跟着担忧:要是个绣花枕头那也玩儿完。   “不如让他现场来一段。”戴着鸭舌帽,靠在窗前一言不发的男生,随手抓起桌上的台词本抛了过去,“先演一段看看实力,其他另说。”   夏琳打开本子,是社团编剧刚写完的一段,关于民国时期大宅门里的戏。   戏幕近尾声,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只剩老爷子从戏楼领回来的第七房小妾,和远渡重洋留学归来的二公子。   最新一话,就是两人精彩的对手戏。   记得刚出的时候,看得夏琳那叫一个热血沸腾。   但往往这样精彩的戏,更加考验演技。   本来还打算将这部放到迎新晚会上表演,结果一连试了几个人,情况都不理想。   夏琳都准备放弃了。   拿这个去考验新入社的学弟……   “程旭,你存心的吧。”   名叫程旭的男生别开脸,倒打一耙:“我又没说非得演的有多好,看看实力还不行么。”   “行,你可太行了!”   夏琳简直要被他们气死。   找个好苗子容易吗,非得这么糟蹋。   “这件事……”   “我试试。”   指出去的手忽地转向后方,夏琳撑大双眼,眨两下,“你说什么?试试?”   洛云清接过台词本,点头。   “可是这出戏……好!”既然他自己都接受了,夏琳还有什么犹豫的,“你演,无论演成什么样,学姐都收了你。”   最后一句对着裴珩之和程旭。   …………   很快,话剧社来了个盘靓条顺小学弟的消息,就如窗外不知何时落下的瓢泼大雨,席卷整个文化活动中心。同时,还有小学弟不同其他人的演技面试。   同在一层楼的动漫社,音乐社全都跑去观望。   “演的什么啊?”   “哇噻,戏服都扮上啦!”   “清冷戏子,爱了爱了。”   为了更好地方便洛云清入戏,夏琳不惜拆开了花重金请人打造的粉色凤冠。   还真别说,扮上挺像那么回事的。   夏琳帮忙给他戴上,眯眼梭巡四周:“二公子谁来搭?程旭?”   程旭想也不想:“我哪像留学归来的公子哥,山大王还差不多。”   夏琳:“那谁来?”   “不如,叫裴学长来。”洛云清伸出食指,点向冷眼看热闹的人。   “裴珩之?”夏琳一愣,随即摇头:“还是选其他人……”   “好啊,我来就我来。”   裴珩之放下抱住的双臂过去,坐在了木椅子上。   夏琳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只叫人按照剧本里的情节,将他双手绑到椅背后。   一切准备就绪。   夏琳退到门边,扬手高喊:“预备——开始!”   嘭!   话音刚落,一只脚就踩在了椅凳上,震得裴珩之两股发麻。   紧接着,尖刀贴住脸颊。   恰巧这个时候,窗外划过一道闪电,映射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瞳如点漆,无悲无喜。   近距离下,裴珩之甚至能看清他的睫毛,密集长直,宛若两把羽扇。   “二公子,醒了?”清冷至极的语调,尾音微往上扬,莫名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揶揄调笑。   裴珩之一度失神,撇开头,发现正在观望的人群适才想起,这是在演戏。   他很快调整状态,念出台词:“是你,杀了父亲和管家他们。”   “事到如今,不是很,明显么。”贴在脸上的刀随之落到颈间,洛云清伸出另只手撩起凤冠上遮挡视线的珠帘,俯身靠近,“接下来,就是您了,二公子。”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这话,你该问他们。”伴着震天雷鸣,洛云清的声音近似泣血:“为什么,杀了我的,哥、哥!”   同时,脖间的刀往下压了两分。   冲天杀意环绕,裴珩之不禁挣了挣绑在椅背后的手,也不知道是谁,绑他这么紧。   而原本演两句就行了,夏琳却迟迟没喊停。   裴珩之没法儿,只得继续下面的戏份,露出疑惑:“哥哥?”   “比我,大十岁,的哥哥……”   断句非常明显,外行人都听出有问题,却架不住那声陡然放轻音量的“哥哥”后,落寞下去的神色。   “神态把握非常到位。”夏琳双眼直放光,抓着旁边人手臂来回晃,“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看到没有,看到没有!”   受害者·尤嘉南:“……看到了,所以能不能先放开我,要不掐死了。”   “接下来才是高潮。说完身世,下一个制裁的就是二公子,这个时候情绪达到顶点,二公子的演技也很重要,他得把震惊和不可置信爱慕的人会杀了他同时表现出来……”   “社长!”   尖刀落到眼睛上方,被尤嘉南的一声大叫打断。   洛云清慢悠悠收回道具刀。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而后不约而同响起掌声。   好精彩的演技。   一个字,绝。   却没人知道,刚刚那个瞬间,裴珩之惊出了一身汗,凭空生出一种他真会刺下来的错觉。   “学弟真是太厉害了!”夏琳总算舍得松开被她掐红的胳膊,大步过去,“这个角色舍你其谁啊,必须得你来演。是吧,副社长。”   裴珩之松绑后揉了揉手腕,没了之前反驳的底气,“演技确实还可以。”   “切!”夏琳翻了个白眼,面朝众人:“来,让我们欢迎小学弟加入话剧社。”   教室内外,欢呼声连成一片。   洛云清小心摘下凤冠交还给她,转身走到裴珩之身前,“学长,刚才,真、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裴珩之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记恨,“欢迎学弟加入。”   一只手伸过来。   洛云清乜了一眼,勾着鬓角碎发别到耳后,一步凑近人身侧,勾起唇角:“或许,学长该称呼我一声,二婶。” 第15章   “社长当初执意要做这顶凤冠,我还觉得多此一举,今儿小学弟一扮上,嘿!别说,这钱真没白花。”   “演得好好,尤其是那个看仇人的眼神,配上外面的闪电,我都快吓尿了。”   “哈哈哈,你这也太夸张了,嗯…我有点尿急去趟厕所,你先收……”   “你说什么!!”   众人还在意犹未尽讨论着刚才那出戏,突然炸开来一道高音。   循声回头,就见裴珩之怒瞪着刚入社的小学弟。   “怎么了?”夏琳率先过来。   洛云清已经放下搭在耳边的手,抿了抿唇:“我只不过说,会搬、搬进学长宿舍,结果学长……”   “学弟要搬进我们宿舍?”尤嘉南揉着胳膊,乐呵呵地:“那敢情好啊。”   “可是学长……”   洛云清欲言又止,瞥向脸色难看的人。   夏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学弟长得好,演技又好,比他这个出身豪门的副社长还要受欢迎,心里不平衡了。   “没事儿学弟。”夏琳轻拍肩膀安慰:“既然人家不乐意,咱们换其他宿舍去,多的是人要咱们。”   “谁不乐意了。”裴珩之跟着呛声,话刚秃噜口就后悔了,“我……”   “这可是你说的。”夏琳急忙两步凑近,拿手挡着脸悄声:“你说你,好歹是学长,气量别那么小嘛。”   裴珩之:“谁气量小了,你不知道他!”   “他怎么了?要模样有模样,要演技有演技,发展发展,以后一准儿成咱们话剧社台柱子,虽说有点口吃的毛病,也不是特别严重,练练就好了嘛。”   夏琳明年就毕业了。   往后话剧社定然得交给裴珩之这个副社长,洛云清又是她看重的好苗子,私心来说,还是希望两人能和平相处。   “把眼界放宽点儿,别就在一件事上叽叽歪歪。”夏琳笑着拍他两下,力道大的险些将人拍个趔趄,“外面雨好像停了,学长还不赶快带我们小学弟去宿舍?”   尤嘉南立马表示:“正好我也回去。”   “你去干嘛。”夏琳一把拽住他衣领,一点一点给拖回来,“招新还没结束呢,光招一个够啊?你留下,还有你,程旭。”   夏琳一手一个,不忘朝裴珩之挤眉弄眼。   洛云清也在这时提步走近,“学长,有劳了。”   …………   宿舍楼距离文化活动中心不远,拐两个弯就到了。   裴珩之在校外另买了套房子,很少回这里,四个人的寝室,平时也就只有尤嘉南和程旭两个人。   “一般有新生入住,都会提前通知我们。”裴珩之想了一路。他不知道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尤嘉南和程旭,看起来也像不知道这回事。   “这个嘛……”洛云清慢悠悠梭巡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到他身上,扬起一侧嘴角,“我正打算,申请换。”   “你!”   “怎么,大侄子,不欢迎我?”   裴珩之脸色变了又变,“你就是宋叔叔他们认回来的亲儿子?”   洛云清径自走到唯一的空书桌前,两指抵在上面,慢条斯理抹下一层灰,佯装诧异回头,“你不知道?”   事关宋雪尘,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仔细想来,新闻没关注过,小雪生日宴,又被他爸打得躺在家里没去成,唯一一次狗仔拍到的高糊照,就只看到背影。   算算,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现在先不提这个,“就是你欺负小雪,偷了项链倒打一耙,还诬蔑是小雪将你推下水!”   窗外雨过天晴,知了伏在树上开始新一轮嘶鸣。   洛云清定定望着他,半晌,哼出一声极浅的笑:“原来,他是这么、这么跟你说的。”   裴珩之:“你不承认!”   “没做过,我为何要认?”洛云清碾了碾指尖的灰,低头吹掉:“当时还有很多人、有很多人目睹了这件事,你不信,大可以,去问他们。”   “怎么?”见他不说话了,洛云清转身步步逼近,“不敢问呐?还是说,你已经有答案了。”   宋雪尘是什么性格?   真被冤枉,能忍到今天?   早找宋家给他撑腰,闹得天翻地覆了。   “哎!我就知道,没有人愿意我回来。”长直浓密的睫毛缓缓垂落,薄薄的唇角卷进嘴里咬着,声音微颤:“所以,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可我,真的做了、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么?学长。”   裴珩之不自主后退一步,洛云清紧跟着往前迈一步。   他退得就更多了。   脚步略显慌张,偏开头:“不是你干的最好,要是被我知道……”   话还没说完,楼梯口传来接二连三的脚步声。   “总之,给我安分点。”   裴珩之没什么威胁地撂下一句,头也不回离开,自然也没看到他转身刹那,洛云清勾起的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安分点?   这可由不得你说了算。   …………   不出半天,话剧社活动室里的一幕,就在京大校园论坛上引发热议,一度冲到前排和“大一”、“新生”等关键词挂靠。   帖子也很快堆了千楼。   ……   【828L:你们是不知道,小学弟演技有多棒!人在现场,赢麻了。】   【1013L:(图片)(图片)(图片)】   【1013L:现场图,拿走不谢。】   【1095L:扒到了姐妹们!计算机学院人工智能专业的,洛云清,诶等等,这个不是燕京今年高考第三名么?我还看过他的报道来着。】   【1157L:呜呜呜,长得好看也就算了,成绩也好,上帝到底给他关了哪扇窗?】   【1206L:我是同一层音乐社的,听话剧社的人说,好像是个结巴。】   【1207L:结巴算什么,哑巴我都愿意!】   【1209L:我也愿意!闷不吭声埋头苦干什么的,简直太适配了。】   楼下逐渐歪了。   直到——   【1278L:有对象了,谢谢。】   整个论坛彻底炸开锅。   很快就有人扒出,这是小学弟本人。   私信开始叮叮咚咚,没完没了。   话剧社微信群里更是连了一片的,“啊?”   “学弟有对象了!”   “男的女的?”   “学弟介不介意多加一个,就夹你们中间~”   “这谁啊,论坛里1209L那只海绵宝宝吧,管理呢,给朕叉出去!”   ……   洛云清擦干净桌椅坐下,迎着从阳台吹进来的热风一条接一条往下滑。   身边,似乎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上一世虽然也读的京大,每日却只往返教室和医院,再就是到处打工,三点一线,社团一个都没参加。   一学期下来,别说其他人,班里的同学都没认全,后来更是因婆婆自杀直接退学。   ……想什么呢。   洛云清晃了晃脑袋收回思绪,随即到论坛里翻找了几张戴着那顶点翠宝石凤冠的照片,保存下来发给【老公】。   【AAA洛洛】:(图片)   【AAA洛洛】:加入了一个话剧社,话剧社的道具,漂亮吧(龇牙)   发送成功等了等。   将近五分钟,别说回信,连“正在输入中…”都没有。   洛云清:“没看到?”   *   裴家老宅。   赶在下雨前,裴厌离就回来了,吃过午饭就在书房审批另外两份企划案。   陈昭将其中一份带回公司,淋得湿哒哒一身,先去换身衣服洗了个澡,擦着头发进书房,忍不住吐槽:“这雨真是说下就下,老板听见了没,那么响的惊雷,猛不丁一声,差点吓得我魂儿都快……老板?”   书桌后的人一次也没抬头。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陈昭蹑手蹑脚溜到桌前,抻长脖子歪过去,原来是张照片。   不对。   是老板娘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生头戴点翠凤冠,半掀掩面的珠帘,微微侧目看向镜头。   别说老板,陈昭的心都狠狠动了,吸口气险些将自己憋死,“老板娘还真是……风姿绰约。”   裴厌离瞬间回神,抬手挡住手机界面。   陈昭:“……”   搁谁抢似的。   他不再多看,擦着头发坐到沙发上,“老板娘这是加了什么社团吧?”   “嗯,话剧社。”   裴厌离长按图片保存。   近二十分钟后,洛云清终于收到回信。   【老公】:很漂亮。   【AAA洛洛】:那是我漂亮,还是凤冠漂亮啊(托腮笑)   【老公】:都漂亮。   【老公】:你更漂亮。   这时,门外隐约传来一阵抱怨。   “一个暑假,我看学姐的武力值又涨了不少,你看,胳膊都红了。”   “听说她专门去学了泰拳。”   “难怪。等会儿,她不已经是跆拳道黑带了么?”   尤嘉南边说边跨进寝室,进门就见洛云清双手掩面坐在椅子上,“学弟你咋啦!咋哭……”   赶忙过去,松开覆在脸上的手指,脸颊通红,眼睛里的笑意就快要漫出来了。   尤嘉南话到嘴边拐个弯:“你这是咋了?”   “没、没事。”洛云清笑着摇头,“和我未婚夫聊天呢。”   尤嘉南蓦地瞪大眼:“你还真有对象了啊。”   “我猜……”程旭倚靠门口,抬起鸭舌帽下的脸,肯定:“你未婚夫是姓裴吧。”   尤嘉南:“裴?那不是跟裴哥一个姓!”   “是啊。”洛云清毫不迟疑点头。   这件事本就没什么好藏的,相信以各位大学生八卦的能力很快也会被发现,索性不如他自己坦白,“我未婚夫正、正是裴学长的二叔。”   “我说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呢。”尤嘉南猛地嚎一嗓子,终于想起来了,“你不就是宋家被抱错的那个!”   洛云清再次点头。   “难怪。”   裴哥一见他就没好脸色,他和裴哥从小玩到大的竹马……   尤嘉南左顾右盼压低声音:“那你还敢搬进我们宿舍啊。”   “为什么不敢?”洛云清惯常以那张纯良的脸示人,“我又没做错事。”   话是这么说……   尤嘉南叹了一口接一口的气,又拍拍胸脯庆幸:“还好,裴哥基本不回这边住。要不然,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   洛云清淡笑不语,继续跟裴厌离发消息。   【AAA洛洛】:刚才打了好大的雷,吓死我了~(委屈)(怕怕)   …………   大学生传播信息的速度,超乎洛云清想象,也就几个小时,就将他的身份扒得一干二净。   尽管裴珩之第一时间联系发帖人删除,也扛不住其他人探究的欲望,连带燕京戏剧学院的那位也被高度讨论。   几所高校联系密切,宋雪尘可别想安安稳稳地度过这四年。   之后,洛云清按部就班地参加军训,顶着这张辨识度超高的脸,出入文化活动中心。   为了接下来的迎新晚会,常常排练至深夜。   “……别看学姐个子娇小,力气大、大着呢。”回寝室的路上,洛云清就会给裴厌离打电话,“今天她一口气搬、搬了三个大箱子,我后来偷偷拎过,可沉了呢……你说,我要不也给弟弟妹妹们请个武术教练?是不是想起一出是、是一出啊。”   等他慢吞吞说完了,裴厌离才道:“这个想法很好,不过也没必要都让他们学,也许有的孩子不喜欢这些,到时候叫他们自己选吧。”   “也,也行。”   “今天又到十点了。”   “是,是我打扰你了么,那我下次……”   “我是说你。”裴厌离似乎叹了口气,“白天不是还要军训么,天天这样,身体吃得消?”   “我…还好啦。”进入宿舍楼,洛云清边爬着楼梯,微微喘气:“这样才不会东想西想的啊。”   抵达五楼后,站在风口吹了会儿夜风。   耳边才又响起声音:“想什么?”   洛云清抱住手机,笑弯了眼:“想你啊~”   话音直直落进楼梯间,风声似乎都静止了。   过了许久一声极轻的“我也……”传来,却很快被咳声打断。   裴厌离:“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晚安。”   往常都是等洛云清挂的人,先给挂了。   害他都没来得及问,来不来京大新生晚会,看他的初舞台。   “……算了,明天再、再问吧。”   他摁灭手机屏幕,渐渐敛下上扬的嘴角,侧目掠向身后楼梯,“偷听够了么…大侄子。” 第16章   人影顿了顿,慢慢从四楼转角上来。裴珩之心虚地撇开脸,“谁偷听了?”   “你和我,是前后脚吧。”洛云清极其肯定。   进了宿舍楼,就发觉身后跟着一个人,中途他还刻意放慢脚步,却始终不见对方上前。   不是偷听,是什么。   “我只是…不想看见你。”裴珩之沉着脸,大步绕开人回宿舍。   尤嘉南正从浴室出来,冷不丁吓一跳,下意识捂住胸前,后知后觉他穿好衣裳了,放下手擦头,随口问:“这么晚了,裴哥咋回来了?”   裴珩之:“怎么,我回不回来你也要管?”   跟吃了枪药似的。   尤嘉南连连摆手,转身见洛云清从外面进来,赶紧两步路过去,“小洛,给你发的信息看到了么。”   “抱歉,刚刚在打、打电话。”洛云清边换鞋边问:“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尤嘉南舔着脸笑笑,“就是我沐浴露用完,忘记买新的了,想借你的用用。”   “没问题。”   “用完了嘿嘿。”尤嘉南抬起胳膊闻了闻,“别说,这股青柠味还挺好闻的,在哪儿买的?改明儿我也去买……”   嘭!   话还没说完,耳边先传来书本用力砸向桌面的声音。   寝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洛云清望向他身后背对着坐在桌前的人,玩味勾唇。拿上换洗衣物,进浴室前出声打破这片不知还将持续多久的死寂,“回头我把链接发你。”   尤嘉南眯眼笑着,点点头。   熄灯后爬上床,想想发了条消息给对床一直戴耳机打游戏的程旭:“裴哥这是怎么了?”   “莫问。”   “噢。”   *   凌晨两点半,尤嘉南早已经打起了鼾,裴珩之仍毫无睡意,一闭眼,都是不久前楼梯间里的一幕。   月光浸透半边白玉面颊,眉梢眼尾铺开缱绻笑意,声音柔和近乎…近乎撒娇!跟小雪对他撒娇不同,更多了份青涩。   “想你啊~”   裴珩之豁然睁开眼,偏头望向对面挂上遮光帘的床铺。   他跟二叔撒娇?   呵。   真是媚眼儿抛给瞎子看。   二叔那种怪胎,心里从来都只有工作。这次车祸,对外说是腿断了,实际全身都遭到重创,别说他撒娇,就算是脱光了站二叔面前,二叔估计都硬不起来。   再说了,他跟二叔才认识多久……裴珩之突然想起,他知道自己一直跟在后面。   没准儿是做给他看的!   对,没错,就是这样。   “想你啊~”   闭眼不久,裴珩之二度睁开,直至天亮。   “裴哥,没睡好啊?”   早上起来,尤嘉南就瞧他眼下挂了两个分外明显的黑眼圈。   裴珩之没什么好气:“还不是你呼噜太响!”   “我?”   尤嘉南来不及反应,人就已经摔门离开。   他反手指着自己,叫住旁边走过的洛云清:“小洛啊,我呼噜打得很响么。”   洛云清望出门外,摇头:“我睡得,很好。”   “就是还好咯?那为啥裴哥……”   “胖子,别想了。”   程旭穿好鞋,勾住他脖子一把拉走。   走远了,还能听见尤嘉南委屈巴巴地问:“裴哥最近咋回事?咋老感觉在针对我。”   “不是你,只是你恰好撞枪口上了。”程旭叹口气,提个醒:“总之,最近少沾边吧。”   …………   距离迎新晚会仅剩三天。   其他人都演练差不多,就差裴珩之饰演的二公子,和洛云清对手戏。   “停停停,裴珩之你演的什么?”夏琳手卷台词本,指着人用力点几下,“这里你是质问,眼神要不可置信,为什么心虚躲开?再来一次。”   “不行,再来。”   “不行!”   ……   NG了数十次,再有耐心也耗光了,何况是夏琳。   她直接发飙:“裴珩之你到底还会不会演?不会演下来!一直拖拖拖,现在就剩你的戏份没排好了。”   所有社员都陪着浪费一下午。   之后还要整体再过几遍,明后两天,大家都有课,谁耽误得起这个时间?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肯定可以。”裴珩之憋了口气,努力将昨晚的画面从眼前剔除。   情绪倒是上来了。   夏琳却还是不满意,又NG两次,才勉强过了这部分。   “裴大少,副社长,麻烦你对社团多上点心好不好。”中场休息,夏琳递来两瓶水给他们润润嗓,转头声音明显放轻许多,“云清,这是你第一次登台,紧不紧张?”   洛云清道声谢接过水,仰头灌了一口擦擦嘴角,“初登台,多少会、会有一点,不过学姐放心,我会努力克服的。”   “学姐要说的不是这个。”夏琳眨眨眼,话题一转:“你家那位,到时候来不来给你捧场啊。”   “别逗了。”   不等洛云清回话,裴珩之先笑了,“我二叔才没那么闲呢?他也来不了,挺费劲的,何况就这种小儿科的话剧。”   夏琳想也不想怼过去:“小儿科,刚才还NG了那么多次。”   裴珩之:“……”   夏琳实力不详,遇强则强,“我现在问的是你二婶,问你了么,大侄子。”   裴珩之的脸彻底黑了,自讨没趣走开。   他不高兴,洛云清就高兴了,当即拿出手机,“我问问他。”   【AAA洛洛】:三天后校迎新晚会,裴先生来么(托腮)(期待)   “裴先生。”夏琳就在旁边,想不看见都难,忍不住揶揄:“那不是备注的老公么,怎么还叫裴先生啊。”   “社长,这你就不懂了。”社团编剧杨莹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这个,叫情趣。”   “就你懂?”夏琳回呛:“下部剧台词写了么?人物设定了么?   “这不正在参考嘛。”杨莹托腮观察她身旁。   夏琳侧身一挡:“参考好了么?”   杨莹:“我……”   夏琳:“参考好了就去给我写。”   杨莹嘴角抽抽。   洛云清歪头看着她们闹腾,手机很快震动两下。   【老公】:那天有个会,开完了去。   【AAA洛洛】:好!等你~   【AAA洛洛】:(亲亲)   发完回头,差点跟同时看过来的两人撞上。   夏琳半点没压着声:“感情不错嘛,都亲上了啦!”   “裴学长!”话落,远处传来连天哀嚎,“你的水都喷我脸上了。”   洛云清扫了一眼,幽幽收回视线,“我们感情一直很好。”   “诶呦呦。”夏琳抱着脸,笑容逐渐猥琐开始变态,吓得刚进礼堂的尤嘉南一阵哆嗦,胳膊隐隐胀疼。   不过还好,那笑很快就散了。   尤嘉南狠狠松了吊着的一口气,离了有五六七八步远站定,“学姐,服装到了。”   尤嘉南母亲是国内小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听说儿子社团要采买服饰道具,二话不说接下。   “好。”夏琳立马收敛本质,起身朝众人拍拍手,“趁着还有点时间,大家换上试试,先整体来一遍。”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晚饭后,刚结束军训的新生,成群结队前往大礼堂,将一楼二楼坐得满满当当。   临近开场前十分钟,都还有人进出,既有本校大二大三生,也有不少外校人,比如……燕京戏剧学院话剧社。   两大话剧社社长是多年好友,遇上需要两大高校联动的时候,也会一起排练,请过来无可厚非。   洛云清正和社团成员在准备室上妆,燕戏话剧社先一步过来,还带了不少慰问品和花束。   越过人群,洛云清一眼落到最后戴着鸭舌帽的男生身上,虽然低着头,但从走路、体态和身形就知道是谁,更不用说身边还跟着裴珩之。   他还奇怪快开场,裴珩之去哪儿了,原来是去接宋雪尘。   也不知道裴珩之跟他说过什么,完全像忘了之前的事,抱着花束走近,“小清,这是你第一次登台,祝贺你。”   洛云清垂眸看了一眼,没接。   “小雪特地过来看你。”宋雪尘还没说什么,裴珩之先炸了,“洛云清,你这是什么态度!”   正跟好友叙旧的夏琳,笑容陡然僵在脸上,眯起眼眸射向裴珩之。   四周的人也都纷纷闭上嘴,唯独给洛云清上妆的女生张了张口,“那个,他其实……”   不等她解释,裴珩之又冷哼了一声:“社团捧着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你那演技跟小雪比算什么?”   “不准你这么说小清,小清……长得好看,演戏肯定也差不了哪儿去。”宋雪尘努力扬起笑容,“你不要我的花没关系,下次我不送就是了。”   比他好的演技,就这?   洛云清一言不发,只是缓缓从戏服里伸出被各种彩妆填满的手。   化妆师这时弱弱出声:“我让他帮我试色来着,不好接东西。”   宋雪尘:“……”   裴珩之:“……”   将嘴里的糖顶到一侧腮帮里,洛云清没忍住,笑了:“学姐让我含会儿润喉糖,清清嗓,怎么到你们这儿,就变味儿了呢?”   “我,我们也是一时情急。”裴珩之避开视线,转头抱走宋雪尘手里的花,“好了小雪,晚会马上要开始了,和你的同学去二楼找位置坐吧。”   闹这么大一个乌龙,宋雪尘脸早白了,但还是不甘心,不顾裴珩之阻拦,大声问:“小清你不是口吃么,上台真的好么!”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夏琳疾步走来,直接挡在洛云清面前,上下扫他两眼,“既然我们让云清上台,肯定早就考虑到了。”   “是,是嘛。”宋雪尘笑了笑,“那就好。”   一段小小的插曲很快过去。   众人继续上妆,中间不时夹杂几句阴阳怪气的讨论:   “就是他和云清抱错了呀。”   “瞧他方才那茶言茶语的样儿,还演技,我也没看出来啊。”   “到底刚入学,还是得练。”   ……   议论声再小,从眼神里,裴珩之也能窥出一二。   赶紧发几条信息给宋雪尘,顿了顿瞥眼正在穿戴假发的人,再问:“有没有看见我二叔?”   晚会已经开始。   歌曲类表演先上台。   裴珩之上好妆等了等,不用点开就看到宋雪尘简短的两个字“没有”。   还没来,那就好。   裴珩之起身离开准备室,一个电话拨出去:   “张管家,是我,小珩,爷爷在吧。”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中午的时候,二叔说了句胸口疼还是心脏疼的。”   “对啊,又去公司开会了,检查好像也有几天没做了,我都替他着急。”   ……   临近七点半,会议结束。   裴厌离疲累地捏了捏眉心,伸出腕表看眼时间,现在赶去京大正好。   “陈昭,叫司机备好车。”   操控轮椅从办公桌后出来,门先被人急促地敲了几声,满头花白的老人家推门进来,嘴里还在连连喘气。   裴厌离疑惑:“张伯?你怎么来了?”   “二爷,不是叫您平时多注意休息的么。”管家跨步到他身后,推动轮椅,“接到电话,老爷子都快吓死了,正好唐老来找老爷子下棋,顺便叫他给您看看。”   “等等,什么打电话?谁打电话了?”裴厌离紧急叫停,“张伯,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再重要也比不过您的身体。”   不容他多说,管家直接推着轮椅到电梯口,正巧遇上送完材料回来的陈昭。   “张伯,您这是要带着老板去哪儿啊?”   “你还说!平时让你多照顾二爷的身体,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陈昭:???   *   近八点,节目就快开场。   洛云清先跑去舞台后方,偷偷摸摸找了一圈,没有轮椅,一楼二楼,找到宋雪尘了都没看到人。   该不会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他赶紧给人发消息,等不到回信,立刻打给陈昭。   陈昭这边倒是很快就通了,“老爷子临时安排唐老,一个老中医,给老板面诊,老板娘您等等,面诊完了我们就去。”   洛云清急忙问:“大概要多久?”   “二十分钟,不,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就能结束。”   “赶过来也要二、二十分钟,到这儿……”洛云清没再继续往下说,沉默了会儿,“算了,他身体要紧,别折腾了。”   “老板娘,老板这是特殊情况。”   “我懂,我理解。”洛云清收起失落,“没关系,还会有下次的,下次,一定要来哦。”   “老板娘……”   “学姐叫我了,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洛云清怔怔愣在原地许久,直到台下传来掌声,深吸口气吐出。   “怎么?我二叔没来啊。”   转身,裴珩之正抱臂靠在搭建的舞台旁。   洛云清收起手机,提步朝他走去。   “看来我二叔也没把你……”   领子蓦地被人一把薅起、拉近,一气呵成。洛云清凑近哼笑:“就会使这点伎俩?”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干的!”   洛云清用力搡开人,走出去两步,回头斜视:“不打自招。”   撂下四个字,头也不回地返回准备室。   裴珩之被推地踉跄倒退,堪堪扶住身后支撑柱,后背莫名冒了许多汗。   那个冰冷绝情满是杀意的眼神,那才是洛云清?   …………   回到准备室,不过三分钟,舞台上就已经在播报话剧社带来的节目《夏潮》。   洛云清先是一身戏服,半披垂至腰间的长发亮相。   刚一出场,现场掌声雷鸣。   夏琳还担心他会怯场,一路小跑到舞台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万幸人并没有被台下观众影响,甚至远比排练的时候,感情更加充沛。   为了突出人物遗世独立的清冷感,她直接大手一挥,将台词对半儿砍,真是砍对了。   这样多以短句为主,配上演技,就算略有瑕疵,观众的注意力,也不会长时间停留在台词上。   简直,完美!   倒是裴珩之,表现的还没有最后一次彩排演得好,怎么回事?都这么久了,还怯场?   原本势均力敌的对手戏,逐渐沦为洛云清主场,到最后,裴珩之险些接不住他的眼神戏。   尤其在失手刺了对方一刀后,双腿似灌了铅,慢一步没能抱住缓缓倒下的人。   “鹤月!”   洛云清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冷笑一声推开人,在电闪雷鸣的背景音下,背对白浪滔天的大海,展开满是血水的伤口,而后决绝地一跃而下。   一如前世。   至此,舞台剧《夏潮》落幕。   长达数秒的寂静过后,礼堂内再次响起掌声,远比开场更加充沛、热烈。   “宝贝啊,你这简直太让人意外了!”夏琳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无憾了,她整个大学生涯都无憾了。   “走走走,卸完妆,咱必须得庆祝庆祝。”夏琳大方地拍拍胸脯,“我请客。”   “有免费夜宵?”   一听说她请客,其他人全都涌过来,围着夏琳,“社长今天大方啊。”   “开玩笑,本社长什么时候小气过。”夏琳脑袋一热,扬手毫不在意:“你们随便点。”   “那我要……炸串!”   “啤酒!”   “唱K!”   “咱们去Moonlight怎么样?学生证打八五折呢!”   说走就走。   收拾完道具归位后,一群人开车的开车,打车的打车,直奔Moonlight酒吧,包了个特大号包房。   啤酒一箱接一箱,炸串小吃也是一盘接着一盘,更有五音不全如尤嘉南的,叼着鱿鱼制造噪音。   好在很快被人拱下来。   “我唱得多好听啊。”尤嘉南喝两口就已经上头,晕得找不着北,随便找个位置一坐。   面前很快空了一二三四瓶啤酒,清瓶速度都快赶上他喝水了。   这谁啊?   他摇头晃脑,顺着旁边人的黑裤子徐徐往上,瞪大眼,“云清!”   看看桌上第五瓶空酒瓶,再看看人,尤嘉南震惊地只会用手点,“你,你……”   “学弟好酒量!”程旭输了三四轮抽鬼牌,找夏琳替上后坐过来,补全他的话。   此时桌上已经是第六瓶见底。   他哈出一口气,扭头,“你们……说什么?”   “洛云清。”程旭上下瞅他,“你该不会是醉了吧?”   洛云清忽然冲他甜甜一笑:“我没有啊。”   程旭:很好,确实已经醉了。   真正的洛云清才不会对他笑呢。   见他还要再去拿酒,赶紧伸手制止,“别喝了,你们一个个的,难不成要我一个人扛回去?”   有尤嘉南一个就够了。   “你别碰我。”洛云清抬手拍开,嘟嘟囔囔:“我是有老公的人,别碰我。”   “好好好我不碰。”程旭举起双手,半开玩笑道:“叫你老公来接。”   “呵!”裴珩之拎着酒瓶过来,居高临下嗤笑,“我二叔才不会来接你呢。”   “你胡说!他一定会来接我的。”   洛云清狠狠瞪他一眼,掏出手机,摇摇晃晃点开置顶,放到耳边。   响铃不过五秒,一声干干净净的“喂”刺破嘈杂的环境落到耳边。   “小洛。”   裴厌离喊了一声,洛云清才回神,连连点头,完全忘了对方根本看不见。   “你来接我,好不好?”   “在哪儿。”   “在……在酒吧,moon……moonlight!”   “好,我叫陈昭去。”   “不要他!”洛云清整个人蜷缩到沙发下,“要你,你来接我~”   电话里沉默了一阵。   裴厌离再道:“十五分钟后到。”   “嗯!”   洛云清立马笑弯了眼。   又是和那天晚上相似的笑,对面真的是二叔?   “等着吧。”挂断电话,洛云清朝他抬了抬下巴,洋洋得意:“裴厌离马上就来接我了。”   “好,我等着。”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   洛云清重新坐回沙发上,顺了顺凌乱的额发,又理了理衣领,如果不去看他通红的脸颊,任谁也想不到已经去厕所吐过一次。   “好诶!我赢了。”夏琳重新洗牌,不经意间看过去,指了指似尊玉佛端端正正坐着的人,“他这样多久了?”   “不长,也就十来分钟吧。”   程旭抿了口威士忌搁桌上。   “玉佛”终于动了,冲他摆摆手,“我不喝酒,谢谢。”   程旭:“……”   “我喝我喝。”尤嘉南打个嗝儿,抱过杯子,“正好我渴了。”   程旭:“……”   俩醉鬼。   此时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三分钟,裴珩之瞥眼时间,不禁笑问:“十五分钟了,人呢?”   话落,包厢门就被人声声叩响,随后推开。   洛云清立马抬头,满眼希冀在看到来人站在地上的腿后,一点点熄灭。   陈昭抿唇轻咳,清清嗓:“抱歉打扰各位雅兴了。”   包厢里刹那安静如鸡,   一双双醉眼朦胧地望过来。   说罢,他就侧身让开,露出身后一把轮椅。   顺着搭在腿上的薄毯一路往上,来人眸光沉沉,缓慢扫视四周。   裴珩之脸上的笑还没完全消散,已经面如死灰,“二叔。”   裴厌离点点头,再往他旁边看。   一道白色身影左摇右晃直直扑过来,“裴厌离!”   裴厌离伸手接住人:“等久了吧。”   “没有,没有等。”洛云清抱着人摇头。   众人:“……”   “怎么喝了这么多,还能走么。”   “嗯!”   洛云清脚下打着弯儿,走出去两步,回头朝房间里的人摆手,“我先、先回去啦!拜拜~”   直到包厢门重新关上,众人恍若做梦。   “我去!那个是小学弟?”   “清冷大美人怎么突然变样了!”   “不是我说,兄弟们,我就从没见他笑得那么开心过诶。”   ……   喧闹声一重高过一重,甚至有人学起了洛云清最后那句异常乖软的“拜拜”。   费力将人弄上车,陈昭出了一身汗,走到副驾驶前谨慎地问一句:“老板,这会儿还回老宅?”   老爷子要是知道,大半夜都得跑过来看准儿媳。   “不了,去四季云顶。”   迈巴赫当即改道,开往城郊临海的独栋别墅。   洛云清上车后就安安静静靠着人闭上眼,陈昭不时回头,轻叹:“估计是老板您没去看成他的演出,心里闷啊。”   演出开始前那个电话,他都听出来了,有多失落。   裴厌离微微侧身,小心托着人脸颊靠进怀里,回到四季云顶,对陈昭道:“去查一下今天晚上的事。”   “老板以为是人为?”   裴厌离点了下头,给人盖上被子,“去问张伯。”   “好。”陈昭应声,指指床上的人,“那……老板娘就您自个儿照顾哈。”   话一撂,走得飞快。   完全不给裴厌离开口的机会。   裴厌离只好自行驱车到卫生间,沾湿毛巾后拧干了带回去,却不想,原本安安分分躺下的人突然坐了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叫医生……”   轮椅卡到床边,洛云清猛地掀开被子扑过来抱住,“你,你怎么才来啊!”   裴厌离一怔,轻轻拍了拍人后背。   “抱歉。”   “这么久都不知道入我的梦,是不好进么?”   “入梦?”裴厌离取下环住自己脖子的手,耐心地给他擦了擦,顺着他的话,“好,是我的错,下次一定早点入梦。先把脸和手擦了好不好?”   “擦了你还在么?”   “在,一直在。”   洛云清乖乖把脸凑到毛巾上,擦一下,抬一下头,   连续两次又不干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想我?是在那边有别人了么!”   那边?别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   裴厌离失笑摇头,哄着:“没有别人,只有你。”   “我不信!”   他又好脾气地问:“那要怎样才相信?”   “亲我。”   “像你平时那样。”   “……算了,还是我来吧。” 第17章   好不容易入一次梦, 可不能让他溜了。   洛云清捧住眼前不停乱晃的脸,聚焦半天,食指压住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唇。   原来在这儿。   “小洛。”裴厌离只当他醉得厉害:“先躺回去,把手擦……”   湿毛巾直直坠落轮椅边。   本打算推开人的手倏地僵在半空。   手机里靠手指缩放的照片, 一瞬穿透屏幕落到眼前, 近到甚至连脸上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玉面熏红, 睫毛湿淋淋的, 原本清澈透亮的一双眼也因醉酒, 微微失焦。   裴厌离缓慢滚动了下喉结。   唇上很快被一股温热气息笼罩着,一次又一次…重重啃咬不够, 还要顺着缝隙一点点撬开, 趁人不备溜进去。   僵在半空的手瞬间握紧!   裴厌离似乎也有点醉了, 松开掌心落下,抱住面前乌黑茂密的脑袋。   “吻技……还是这么差啊……裴先生。”   不等压向自己,洛云清气喘吁吁退了出去, 又贴着嘴角亲了亲,眼睛弯成小月牙, 像只偷腥成功的猫,“看来确实没找别人, 那我就放、放心了……”   两个裴厌离逐渐分裂成了四个,脑袋越来越重,洛云清努力撑着, 最后还是没能撑住。   头一歪,栽进人怀里。   房内也因此陷入无边死寂。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才传来几声压抑许久的呼吸。   裴厌离低头望着怀里安然睡过去的人抿了抿唇,将他推回床上盖好被子,捡起地上的毛巾, 重新换了一条,浸湿后继续给他擦脸……   洛云清睡得很不安稳,中途迷迷糊糊被人叫起来,喝了几口酸酸甜甜的温水。   裴厌离没再入他的梦。   一觉到了天亮。   毛茸茸的脑袋左一下右一下探出被子,睁开眼,入目是极致的灰黑色遮光窗帘。   密不透风,一丝光都进不来……不太像是他网上29.9买来的。   视线从左梭巡至右,转向右手边的床头柜,柜顶放着一杯快见底的饮料。   洛云清拿起来闻了闻,酸甜酸甜的。再尝了尝,是苹果和…柠檬!   这两样放一起煮,好像可以解酒。   难怪他的头没有很疼。   昨天真的是喝多了,后来裴厌离……洛云清立刻放下杯子掀被下床,跑太快,鞋都没跟上脚,又单脚跳回去,穿好了,深吸两口气缓缓吐出后打开门。   从二楼走廊望下去就看到,楼下巨大的U型沙发旁,背对着坐在轮椅里的人。   裴厌离!   昨天他去接自己啦!   洛云清沿着拐角楼梯大步跑下去,走到人身后及时刹车,背着手踮起脚,悄眯眯过去。   歪过身打算吓一吓。   先被搁在人腿上,正在播放的手机吸引。   视频里是他,头戴凤冠半披长发,表演转扇,啪!地一声合上后,狭长凤眸斜视向镜头。   他想起来,通讯社全程直播了迎新晚会,只要点进校园官网就能看到。   垂眼抿了抿唇,洛云清很快藏起那阵失落,“裴……”   此时节目近尾声,接下来该是音乐社的集体大合奏,却再次回到了开头!   专门剪了这段?   洛云清蹲下去扒着轮椅扶手,歪头再看人,难怪他到跟前都没反应,原来是睡着了。   看着他的表演睡着的?   洛云清蠢蠢欲动,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划拉着铺在眼下的睫毛,远看不发现,眼下靠近山根处分布着两粒极浅极淡的痣,偏褐色。   再往下……   嘴角怎么破了!!   视线过于集中炙热。   裴厌离皱着眉缓缓睁眼,就先看到一双满是疑惑的黑眸。   “醒了?”他抬手摁了摁人额角,“头还疼么?”   洛云清摇了摇,视线落回他嘴边,点点:“你的嘴怎么了?怎么破了!上火?”   裴厌离一怔:“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裴厌离收回手摸了摸,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没什么……对,上火了。”   “上火,要吃的清淡些,多吃点水果,还有,”洛云清拿开他一直摸嘴角的手,“不要摸,也不要咬,你这个一看就是自、自己咬出来的。”   裴厌离默默移开目光,“嗯”了一声。   洛云清接着指向还在重播的视频,“你把这个剪、剪下来了?”   看睡着忘记关了!   裴厌离眼底一阵慌乱,面上却还是格外镇定,“昨天,我临时有事没去成,抱歉。”   “没关系,没事儿。”洛云清摇头笑笑,“你现在也看到啦,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   他分明,那么期待……   裴厌离心中一叹,随后转话:“这都快九点了,也饿了吧,吃早饭吧。”   餐桌上摆了满满当当一整桌,从水晶虾饺、灌汤包这样的中点到欧包太阳蛋、芝士吐司,米粥也是又有甜又有咸,就连牛奶都有好几瓶不一样的。   裴厌离:“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叫人都准备了。”   那也不必将黄桃罐头和糖渍杨梅,也摆上来。   洛云清坐过去,环视一圈,选择恐惧症都要犯了,就近拿了眼前的水晶虾饺,跟他说:“我没有特别讨厌的,但是这么多我、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吃了么?一起吃点?”   “好。”   裴厌离操控轮椅过去,瞧他对着一桌早餐苦恼,点了点轮椅,“吃不完,我待会儿叫人带走,不会浪费的。”   “那就好。”   洛云清长舒口气。   吃完四只水晶饺开始挑拣,多选的是一口或两口就能吃完的小点,包子类大物全都不碰,相比甜粥更喜欢肉粥,但吃吐司的时候又会挖上厚厚一层玫瑰酱,中途偷看他一眼,接着又挖了一大勺。   爱吃甜的。   裴厌离佯装没看见,在心里记下。   吃差不多的时候,陈昭掐好时间来了,“老板娘早啊。”   洛云清嚼吧嚼吧嘴里最后一口点着头,咽下去后道:“早。”   陈昭笑眯眯地,转头看向自家老板。   裴厌离:“有结果了?”   这是要告诉老板娘。   陈昭心下了然,一五一十:“一问张伯就知道了,是大少爷,突然打电话说您心口疼,还说您好几天没去做检查了,老爷子这才急得叫您回去。”   他又侧身对着洛云清再解释:“老板娘,昨儿的事您别见怪,老板是真的事出有因。”   “我就知道是他!”洛云清气鼓鼓转向裴厌离,“他昨天可讨厌了。”   裴厌离:“他做了什么。”   “演出前他带着宋雪尘,”洛云清边说,边从对面坐到他身边,开始告状:“说送我花祝贺我,可我当时腾、腾不出手接,他们就当着其他人面,说我自傲,看不起他们,还说我演得差,随、随便一个人都比我好。”   吸吸鼻子,埋下头。   陈昭都被气笑了,“大少爷这是没脑子还是抽风了?”   “不止呢。”洛云清看看他,再看向身旁,“演出前排练就、就是这样,说我演得不好,故意NG了一下午,还说要搓搓我的傲气,社团里其他人也是敢、敢怒不敢言。”   “呵!傲气?”裴厌离罕见沉下脸:“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傲气。”   …………   “第三季度马上就要过去了,销售部就给我呈上这么个业绩?我养着他们干什么?吃干饭么!”裴文显在办公室大发雷霆。   这边还没结束,夫人王曼舒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轰炸。   “……总之,第四季度要还是这样,叫销售部经理给我趁早滚蛋!”   他摆摆手,等人都散了再接下,“什么事这么急?不知道我在开会么!”   “是小珩!小珩快被他二叔打死了。”   *   裴家老宅祠堂里。   藤条一鞭接一鞭落到人背上,很快洇出鲜红血迹,王曼舒早已经哭红了眼,忙去求老爷子。   “父亲,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小珩他还小啊!”   “小?”老爷子重重放下杯盖,将茶盏掼到桌上,冷哼:“都二十一了还小?曼舒,惯子如杀子,这次他敢编谎话用他二叔来骗我,那下次呢?下次,他又要去骗谁!”   裴珩之:“我没有骗。”   “你还敢顶嘴!”老爷子怒不可遏,扬手一拍桌。   裴文显这时匆匆赶来,一眼落向旁边慢条斯理喝茶的人,收回视线,低头走近老爷子身边,“父亲。”   “你养的好儿子!”老爷子呼哧呼哧大口喘气,转过头:“管家你来说。”   管家张伯应声从他侧后方往前走两步,“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七点半左右,大少爷突然给我打了通电话,说二爷胸口疼,还说已经有好几天没去检查了。”   陈昭跟着接过话:“最近早上降温,老板确实咳了几声,但还不至于到胸口疼的地步,而且,检查我们都是遵医嘱,两天至多三天去一次,这些医院里都有记录。”   在这之前,他特地跑了趟医院,拿来检查记录单,当天日期、检查项目包括主治医生有谁,一目了然。   “怎么到大少爷这里就变了话?害我还被训了一顿。”陈昭将记录单送到老爷子面前,蹙着眉唉叹:“大少爷两嘴一张不要紧,别给我泼脏水啊。”   老爷子没看那张记录单,也不用看,扭头就问大儿子:“老大夫妻,这就是你们教出的好儿子?”   背后火辣辣的如同火在烧,裴珩之瞪向喝着茶不关己事的人,脑袋阵阵充血,不管不顾:“你不就是因为没去成京大,看洛云清的演出,才会……”   啪!   一记耳光甩到脸上,鬓边的头发都散开了。   裴珩之捂着脸,视线躲闪,“爸……”   “别叫我爸!”裴文显大喝,“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编排你二叔!我怎么生出你这种儿子!还不赶快,给你二叔道歉!”   已经挨了十鞭,还要他道歉?   裴珩之死死咬住牙,余光瞥向母亲。   王曼舒朝他摇了摇头,这件事现在怎么说都是他没理,千万不能这个时候犟。   所以又要忍?   次次都叫他忍,他要忍到什么时候!   见他迟迟没有行动,裴文显眼眸一眯,“我说的话,你耳聋了么!”   裴珩之赶紧放下脸上的手,不甘不愿:“对不起,二、叔。”   茶盖铛一声盖回去。   裴厌离搁下茶杯,转了转无名指上昨天还没有的纯金素戒,“你说得对,我确实因私泄愤。可要是你没做过,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些。”   小腿肚猝不及防被踹了一脚。裴珩之攥紧手心,再度埋下头:“二叔…教训的是。”   裴文显紧跟着,道:“二弟,这件事对不住了。”   “往后记住了。”老爷子把话接过去,深深看了眼老大:“下次再犯,可就不是这么简单,说句对不起就能了事的。”   裴文显毕恭毕敬:“知道了,父亲。”   说到底,也没酿成什么大祸,老爷子摆摆手,就叫夫妻俩带着孩子回自己院儿里反省。   等一家三口走后,轻声哀叹:“小珩现在这样,老大责无旁贷啊。”   裴厌离没说话,继续喝茶。   抬手间,左手无名指一闪一闪。   回来时候,老爷子就想问了,这会儿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婚还没结,咋提前戴上了?这样式……也不是之前订的那个啊。”   裴厌离低头捏住戒指,抿着已经结痂的嘴角,“另外买的,先练习练习。”   咋?戴个戒指还要提前演练?   老爷子可不信他这套鬼话,“陈昭你说。”   “啊?我说啊?”陈昭指着自己摆手,“我说不合适,这去选戒指的又不是我。”   老爷子就问:“那是谁?”   “我。”裴厌离松开手,露出那枚刻有缩写的戒指,“是我和小洛。”   “小洛?”老爷子想了想,突然“噢”地一声,“我那准儿媳啊,你们感情挺好的嘛。”   “这不是昨天没去看他的演出,总要赔礼的。”   老爷子:“什么演出?我瞅瞅。”   …………   下午满课。   洛云清吃过晚饭,再去活动室。   刚进门,迎面两位学长,看到他,放下手里的道具,翘起兰花指做出摆手动作,夹着鸭嗓喊:“拜拜~”   洛云清:???   昨天的酒后劲这么足?一天了还没醒。   在他之后,又进来一位同年级新入社的同学,也是看到他,做出相同动作,“我、我先回去啦!拜拜~”   洛云清:“……”   一个两个,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好在没多久,夏琳来了,瞧见他也是先一愣,翘起兰花指。   “停,学姐,别再做这个动作了。”   再一再二,不能再来个三呐。   手一伸,夏琳注意力顷刻转移,惊讶地张大嘴:“哦莫莫,戒指都带上啦!”   话音一落,所有目光集中向他手上看来。   夏琳凑近揶揄:“老公给你买的?”   “嗯!”洛云清下巴微扬,眉梢尽显得意,“专门带我去买的。”   “这个颜色……黄金的吧。”   夏琳刚猜完,就有人跟着笑:“二爷这么土的么。”   笑没两声,洛云清一计眼神射过去,“是我喜欢黄金!再说了,黄金哪、哪里土?”   “不土,一点都不土。”夏琳赶紧拉他到一边,回头怼了笑的人一句:“黄金超保值的好么?不识货。”   她又问洛云清:“昨天情况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上上下下,脖子、手腕,最后意味深长瞥向他身后,“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先缓缓,反正这两天迎新晚会刚结束。”   “我很好。”   洛云清异常困惑,怎么今天过来,所有人都跟变了个人。   他问得小心:“我昨天有做什么不、不好的事么?”   夏琳收回目光,连连摇头:“没有啊。”   “那就好。”   “只不过你喝醉了。”   “噢。”   “吵着闹着要老公。”   “啊?”   “而且是谁劝都不听,幸好最后被老公带回家了。”夏琳轻咳一声,语重心长,“酒量不好,下次就别喝了,果汁也一样的,怎么庆祝不是庆祝。”   洛云清扫向四周明里暗里八卦的目光,“除了这些,我真的没再做其他事?”   “没有了。”   夏琳的记忆里反正是没有,后续就是他走了以后,裴珩之不知道发什么癫,砸碎了一瓶啤酒。   说来,“他人呢?”   洛云清摇摇头,走远些点开裴厌离发来的一段视频。视频里,裴珩之跪在蒲团上,一个眼生的中年男人站在身后,手持藤条一鞭鞭抽打,视频外还隐约听到中气十足的吼声,问他知不知错,画面最后则是裴厌离一晃而过的侧脸。   【老公】:给你出气。   【AAA洛洛】:气顺啦~(开心)   裴厌离随后又发来几张图片。   【老公】:裁缝刚做好几套衣服,看看有没有特别喜欢的,留作婚服。   洛云清认真挑了挑,西装款式都大差不差,主要是颜色,这些颜色如果穿在裴厌离身上……   【AAA洛洛】:中灰色那一套吧。   【老公】:好。   洛云清顺手发了因为过于频繁排在首位的表情包,猫咪飞吻。   发完就打算揣兜里,突然又是一声震动。   【老公】:(亲亲)   洛云清盯着看了又看,开心地露出虎牙。   编剧杨莹擦着眼镜进来,刚戴上就见他咧嘴笑得格外开心,几步路过去,蹲旁边开始观察。   下下部剧的设定有了,阴郁宅男?no,是开朗大狗!   洛云清抱着手机笑,杨莹带着笔记本酷酷写设定,渐入佳境就要高朝,耳边忽地传来夏琳一声怪叫。   “你说什么!”   尤嘉南赶紧把程旭往面前推,省得学姐一激动又掐他,“反正裴哥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不小心撞车了,得养几天,这些天就不来了。”   刚接到学校通知节目获奖,夏琳笑不出来了,她接下来得忙论文,打算指导完晚会近期就退了的。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幺蛾子?   “那这么着,先找个人临时代替。”夏琳清清嗓就问:“你们谁有意愿,暂任这个副社长?”   活动室短暂静默数秒,众人整齐划一地指向,还沉浸在和【老公】聊天中的洛云清。   “虽然不太合理……就先这样吧,等撑过这段时间再说。”夏琳把手放嘴上,做喇叭状喊:“云清,你暂时来代替副社长这个位置吧!”   洛云清茫然回头,考虑了一下:“代理副社长,影响我结婚么?”   夏琳:“……”   众人:“……”   *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消息传到裴珩之耳中,请了不到三天假,就回宿舍养伤。   “裴哥。”瞧他趴在床上动都不动,尤嘉南惊呆了,“不是说没多大事么。”   “本来就没什么事。”裴珩之龇牙咧嘴爬起身,不自主望向他身后,“洛云清呢?”   “这个点。”尤嘉南看眼时间,下午三点四十,“上课呢啊。”   裴珩之瞬间变脸:“那你怎么回来了!”   “我们…不是同一个课啊。”尤嘉南有些委屈,“而且他大一。”   大一的课相对比较多,洛云清另外还选了工商管理作为第二学历,外加各种选修,不到九点是回不来的。   在他的衬托下,尤嘉南时常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想跟着卷都无从卷起。   不过学弟夸过他设计方面有天分,或许可以考虑换个方向,比如给智能机器人换张新皮肤之类的。   尤嘉南一歪,歪到天边,丝毫没发现裴珩之逐渐扭曲的脸颊。   …………   选修课结束,已经九点。   洛云清抱着课本,边往宿舍走,边给裴厌离打电话,说话间听见他隐隐咳了几声:“最近气温下降不少,你、你多穿点,晚上盖好被子,窗户通通风就好了,别一直开着,尤其晚上,记得关。”   听筒里轻轻浅浅一声“好”。   洛云清再又道:“叫陈昭买些枇杷和梨,都有止咳功效,切成块,和冰糖煮了喝。要是不见好,一定一定要赶紧去医院,找、找唐医生!你笑什么?”   他急急忙忙说了一大堆,却得到一阵轻笑。   裴厌离收敛笑意,好好说:“我都听见了,明天就叫陈昭去买,下午去医院检查顺道看一看。”   他顿了顿,再问:“小洛,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我们马上就、就要结婚了啊。”洛云清伸出食指点点手机,不自觉咧开嘴角:“关心未婚夫不是很正常的么。”   裴厌离深呼吸了两下,嗓音莫名低哑下去,“小洛,你是不是喜……”   四楼转角抬头往上,楼梯口斜斜靠着一道影子。   “我到宿舍了。”洛云清匆忙打断,“剩下的话,明、明天再说吧~晚安。”   他挂掉电话,笑盈盈的,“你该不会是在等我吧,大侄子。”   “因为我护着小雪?”   洛云清:?   “可是洛云清,我跟小雪从小一起长大,这些年的感情,不是一句他不是真正的宋小少爷就能完全撇清的,更何况小时候,他曾救过溺水的我。”   “所以呢。”洛云清被他突然砸来的几句话,气笑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就是气我们关系好,忽略了你。”裴珩之想了一下午,“所以你想方设法,通过二叔来证明,没有我,你也一样很好。”   洛云清惊呆了。   这是什么癫公言论?   裴珩之:“现在你成功了。”   为了那点小事,二叔不惜开祠堂、请藤条,闹得裴家上下全都知道。   洛云清默默将手机揣进兜里,撩起一侧鬓发顺向耳后。   “你……”   嘭!   刚出声,一只手横过身前,压着他用力撞到墙上顶住。   背后还没愈合的伤口二度裂开。   “我怎么才发现,你原来这么的,恶心!看来,我对你了解的,还不够!”洛云清每说一句,抓着他衣领拉近,又再推到墙上。   反复几次松开手,拍了拍毫不存在的灰尘,斜睨:“游戏,我不想玩了。跟你这种人,再继续待在同一个房间,食欲都不好了。”   裴珩之弓着背大喘两口气,急忙道:“你要搬走?”   “关你屁事!”   咸吃萝卜淡操心,普信普到脸都没了的家伙,看一眼都心烦。   洛云清放下挂在耳边的鬓发,理了理微脏的衣角。   转身要走,又听裴珩之在那儿哔叭:“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休想,嫁给我二叔。”   洛云清蓦地停下脚步。   “怎么?怕了?”裴珩之呵呵笑出声。   笑没两声。   洛云清端着一脸春风肆意的笑回头,轻声说:“嫁不了,我就,弄死你哦~”   …………   翌日一早,裴珩之又走了。   之后接连一个礼拜都没再出现。   很好,空气都清新不少。   算算日子,离结婚也就剩六天。按照流程,得从宋家接亲,宋璟国提前半个月就在说这件事,直到昨晚又提了一次。   现在嫁给裴厌离才是要紧事。   洛云清犯不着这个时候跟他撕破脸,回了个“好”,又去跟裴厌离商定宾客。   【AAA洛洛】:既然不限名单,那我可以请大学同学么?学姐和社团里的人。   【老公】:当然可以。   【AAA洛洛】:那福利院的呢?   等了会儿。   【老公】:届时有多家媒体到场,会暴露那些孩子们,要不…请院长和几名老师作为代表。   【老公】:之后,我们再去福利院。   虽说是婚礼,来的也并不都是祝贺的人,相反看热闹的占多数。这种情况下,怎好将那些孩子拉进是非之地。   【AAA洛洛】:好吧。   担忧的不是没道理,再说,还有婆婆。   有婆婆,他就不是一个人啦~   还有……小玉哥!   开学以来只联系了两三次,也不知道最近,还忙不忙。   洛云清退出聊天框往下翻。   新手机就是方便,稍微一滑动就到了最底下,他又慢慢往上,先看到滕在野的名字。   洛云清稍加思索打过去。   响了十数秒接通。   没等开口,对方先来了个半死不活的腔调:“喂,没钱,还活着,微死。”   “快死了啊,那来冲冲喜吧。”   滕在野听着这毒舌音,睁开眼,“哦!弟弟!”   “六天后,我婚礼,来、来不来。”   “来啊。你都说了,那我肯定得去。”滕在野边说,边从被子里伸出手,去够床头柜上烫金的请柬。   两天前,裴厌离就把请柬送过来了,他家老爷子还在岛上乐不思蜀地钓鱼,自然是他去。   “记得带上我哥。”   “你哥!”滕在野眼里的光一瞬熄灭,“清清弟弟,你哥,他又不理我了!”   “怎么可能?你没给他涨、涨工资?”   “涨了。”   洛云清万分不解:“涨了怎么会不理你?”   按照他对小玉哥的了解,有钱,就是爷,财神爷,他怎么会不理财神爷。   “你,怎么涨的?”   “当然是一天给他涨一千……”   “块?”   “万!”   这么多钱!   洛云清就更不解了:“那我哥为什么还是不理你。”   对面支支吾吾。   “一个礼拜前,我要把拍卖行转给他。”滕在野心虚抠着被子上的刺绣,“他二话不说把合同拍我脸上,叫我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滕在野就不明白了,他还不好么?家底都掏了。   “你……”洛云清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他,“你也是个,人才。”   滕在野更委屈了,“我怎么了嘛。”   “我哥那人,爱钱,更要面子。给钱就算了,私下里偷偷摸摸的,也不会被别人发现,你把拍卖行都、都给出去,叫人怎么想他?爬了小老板床的……妖精?”   滕在野急忙反驳:“小玉玉才不是妖精!”   “你这样想,别人可不会。”   “那我把合同拿回去?”   原来可以拿回去!   早知道不说了。   滕在野再问:“然后呢?现在我俩这关系,就停这儿了。”   “然后,”洛云清不慌不忙,“带着我哥来参加我的婚礼。”   滕在野连连点头,很快回过味来,“你咋不自己说。”   “说,我会去说,但是得你,滕家少东家带过来。”   “为啥?”   还能因为啥,作为坑了裴珩之八千万的两个主谋,他要是跟姜子玉在一块儿,迟早穿帮。   他不再说了,滕在野也不再问,“好吧,那天我带他去。”   “谢谢。”   “诶!等等。”   正打算挂,滕在野又急急忙忙叫住,“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也得给你送份礼啊。”   “什么礼?”   “新婚贺礼……你看了就知道哈,别谢我哟~”   很快一个链接甩过来。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密码6888。   洛云清揣着疑惑点进去,入目四个大字“学习资料”,再输入密码,画面自动跳转。   琳琅满目,一具具白花花的肉。   指尖微抖无意点进一个,里头顿时传出嗯嗯啊啊,洛云清火速退出。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新婚夫夫,家常必备,不用谢哥,应该的。(得意叼玫瑰)   【洛云清】:终于明白我哥为什么不理你了。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   洛云清退出聊天框放下手机。   过了半分钟又拿起来,颤颤巍巍点开10个G的“学习资料”。   他再看看,万一后面真是学习资料呢。   …………   午后阳光斜射入窗。   陈昭拿着宴请名单,一进书房,就听见阵阵隐忍的低咳,“老板怎么还在咳?”   他瞥了眼桌上喝光的枇杷炖梨汤,“明天要不再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好。”   “公司的事您就先放一放。”陈昭走到他身后的书架,取下药箱,拿出一支温度计递过去,“现在最重要的是身体……还要结婚呢。”   “我知道。”   裴厌离接过去,含住。   等了会儿,拿开看,36.8度。   体温正常,没有发烧迹象。   陈昭松了口气,再将宴请名单递过去,“老板娘报来的人拿给老爷子看了,他本身就喜欢热闹,没什么异议。”   裴厌离:“那就好。”   正说着,花房派人送来秋海棠和一些当季花卉,更换掉屋里的荷花。   “等等。”陈昭指着最后抱进来做装饰的芦苇絮,“二爷最近干咳,这种东西就不要放进来了。”   芦苇絮被原样退回去。   “估计是天气转凉,开窗受寒了,二爷一直咳。”   “以后这些都不要再往二爷院里送了。”   “可是这芦苇絮,我看着挺好啊。”   “你刚做这行吧,二爷肺不好,又在咳,跟这个一块要出问题的,下次送之前,不知道就多问问人。”   送完二爷院子,正要再挑些花送去其他院子,刚出花房,几人就跟裴珩之撞上 。   “大少爷。”   “我来给母亲挑几朵月季。”   …………   当晚。   裴厌离咳得更厉害了。   辗转反侧,咳着坐起身,一阵风悄然吹开窗帘。   他又重重咳了两声,急忙摁下床边座机上的快捷键。   陈昭很快赶来。   “窗户怎么开了?”   他赶紧先去关窗,身后猛烈的咳声突然停了。   一回头,裴厌离整个人半趴床边,呼吸急促,满头大汗。   “老板!!!”   平静的夜晚陡然被一锅热油炸开。   迈巴赫一路疾驰,连闯六个红灯,开往医院。   唐雅筠和自家老爷子,以及呼吸科的老专家们全都被叫来急救。   陈昭塌着肩坐在急救室门外长椅上,捂着眼的手不住在颤。   “陈昭。”张管家姗姗赶来,“二爷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陈昭抹了下脸,又挠了挠头,“唐医生刚才出来,说情况不太好。”   张管家脸唰地白下去。   陈昭抱住手拱在额前,一路都没想明白,“我走之前明明关好窗的,还都检查了两遍,怎么会开呢?怎么会!!”   “好了好了。”张伯上前轻拍他两下,“现在先不说这个,等二爷挺过来才最要紧。”   “如果不是我的问题……那就是谁,后来又打开了!”陈昭猛地起身。   急救室的门咔哒一声打开。   他的心也随之跳漏两拍,不敢回头。   老板他……   “放心吧。”出来的还是唐雅筠:“各项指标都已经稳定下来了。”   高高捧起的心重重跌落,连带着腿脚一软,直接瘫坐到地上。   张管家也狠狠松口气,走过去再问:“二爷的肺,之前检查不是好了很多么?怎么开窗通个风就这样了?”   “简单通风肯定是没问题的。二爷这情况,明显是吸入了什么。”唐雅筠想了想,“春秋两季多飞絮,许是空中的絮毛……”   “芦苇絮!”陈昭瞬间想起白天的事,又觉得不对,“我看到后立马叫他们拿走了啊。”   “你别急。这事,我回去告诉老爷子查个清楚。”张管家眯了眯眼,“你在这儿照顾二爷。”   病床随后被推了出来,床上的人双眼紧闭,戴着氧气面罩毫无血色。   “都快结婚整这出,看来裴家是有人存心不让二爷好过。”唐雅筠摇头叹气,“依我看,搬出去还可能好点。”   “老板早就有这个计划,打算结了婚就搬的。”陈昭紧跟着问:“大概多久能醒?”   “怎么也得让他好好睡一晚吧。”   “辛苦了,谢谢。”   唐雅筠摇了摇头,“应该的。”   她又问:“这事儿,要不要告诉你家老板娘一声。”   陈昭扫眼时间,“这个点早都睡了,明天再说吧。”   …………   洛云清又失眠了。   心慌的反反复复坐起身,掏了掏枕下的手机,下意识想打给裴厌离,看到时间从01:59转至02:00,又给放下。   这个点肯定早睡了,他身体又不好,还是别瞎折腾了。   洛云清又将手机塞回枕头下,直到天蒙蒙亮,才有了些困意。   结果刚合眼,7点半的闹钟又响了。   睡眠严重不足,身上怨气现在多到足以复活十个邪剑仙,夏琳都被他冷不丁吓一跳。   “乖乖,云清,你这是怎么了?好重的黑眼圈。”   杨莹推了推黑框眼镜,凑近,“是不是快结婚了,焦虑啊?我跟你说,这些都正常,放宽心。”   “应该不是。”   洛云清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熬到快中午连打几个盹儿,实在撑不下去了,打给裴厌离。   铃声响了数十秒,自动挂断!   怎么不接?   洛云清盯着界面上拨出去未接的号码,再打过去。   这回很快接了。   “裴厌离~”   “老板娘。”   “陈昭?”洛云清拿开手机看两眼,确定没打错,“怎么是你?裴厌离呢。”   “老板他……”陈昭望向还在熟睡的人,“他……”   “他怎么了!”   说话吞吞吐吐的,难道裴厌离出了什么事!   一股无言的惊慌霎时笼罩心头,洛云清急到破音:“他到底怎么了!!”   犹豫片刻,陈昭深吸口气,“是这样的,老板昨晚……”   话刚起个头,一只手忽然抬起,压在了手机上。   裴厌离缓缓睁开眼,撑坐起身拿走手机,摘下氧气面罩,“小洛……我在呢。”   “老板!”   裴厌离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发白的唇间,轻嘘。 第18章   听到他的声音, 洛云清一颗心落回胸膛,长舒口气。   什么嘛,这不是在的么。   可是——“声音怎么这、这么轻?身体不舒服么。”   两声力透手机的呼吸落到耳边。   他像是等了很久,又像是一晃神的工夫, 听到了一句“没有”。   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你、你别骗我哦, 身体不舒服, 一定一定要去看。”   “嗯, 我知道。”   沉默数秒, 洛云清还是觉得不对劲, “方才陈昭说你昨晚,昨晚怎么了?”   “昨晚……”裴厌离瞥了眼病床边垂头不语的人, 用尽所有力气笑了下, “昨晚熬了会儿夜, 刚才累得睡着了。”   “难怪陈昭支、支支吾吾的。”   估计本来是不打算告诉自己。   “不能熬夜,很伤身体的。”洛云清顶着还没消下去的黑眼圈,没什么说服力地道。   裴厌离又“嗯”了一声, 转话问:“这个点,是有什么事么?”   洛云清抱着脸, 歪头眨两下。   刚嘱咐他不能熬夜,结果自己快熬成斗鸡眼, 实在说不过去。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一瞬想起杨莹的话,洛云清小声嗫嚅:“这不是快、快结婚了嘛, 我紧张,所以想跟你打会儿电话……困的话,你再睡会儿,我不打扰你了。”   裴厌离应两声挂断。   重重往后一靠, 脖间渗出密密细汗。   陈昭看过去,刚要出声。   裴厌离:“这种事,说了只会让他担心,别告诉他。”   放下手机,再问:“怎么回事?”   他的身体不算好,可还不至于风一吹就倒。   陈昭叹了口气,“老爷子连夜派人彻查,发现是屋里吹进了芦苇絮。呼吸科的那几位说,这种作物吸进肺里,极易诱发咳嗽、哮喘,严重的,引发炎症加重病情甚至会…危及性命。”   这次得亏他命大,外加能立马叫来那么些权威专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扇窗。”   陈昭急急忙忙:“老板,我记得那扇窗明明……”   “你不是关上了么。”   陈昭一愣,连连点头,“对!我关上了。”   “昨晚西南风不过4级。”裴厌离接过他一直攥在手里的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想要吹开窗户,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止。   陈昭又去给他倒了杯温水,道:“还有吹进房间的芦苇絮,昨天白天,我分明叮嘱过花房,近期不要送那些花草。”   院子也是每半天就打扫一次。   “是谁带过去的。”裴家总共那么些人,陈昭甚至不需要多想,“是大房,大爷!”   裴厌离抿了两口水润润喉,闭上眼,“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   “可这摆明了就是他们,除了他们也没别人了!”陈昭越想越气。   制造了那场车祸不够,现在还来这招。   “我这就告诉老爷子去。”   “先不忙。”裴厌离叫住人,“先看看张伯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   老宅每座院子,院门口附近都装有两个以上的监控摄像头。   安保部查了半天,盯着监控一帧一帧去找,终于找到昨天晚上十一点半左右,一道影子鬼鬼祟祟潜进了二爷院子。   穿着黑T恤,又沿灌木丛走得非常小心,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管家立刻召集了所有佣人,叫人拿着模糊的影像图,一个个比对。   找出来大概五个特征类似的。   “你们是自己站出来,还是等我亲自揪!”张管家眸光凌厉扫过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头雾水。   都没有动。   “没人是吧。”他举起那张影像图朝他们用力甩两下,“那我就通知技术部修复这监控里的人像,一旦修复成功,直接交给警察!”   话落,其中一个男生明显脸色煞白。   张管家直接锁定过去,“许琦,你抖什么?这监控里拍到的,是你?大半夜,你去二爷院里做什么!”   正问着,陈昭从医院回来探探情况,“张伯,如何?”   张管家抬手指了指。   “这个?”陈昭印象颇深,“这不就是昨天抱芦苇絮的花匠么!”   他气冲冲到人跟前,“你为什么这么干!”   “为什么?”既然被发现,许琦也没什么好怕的,眼睛朝上盯着他,阴恻恻地,“我爸还躺在医院不省人事呢,凭什么他就能好端端地!”   陈昭:“你爸?”   “这是老许的孩子。”张管家随即解释:“就是之前二爷归国,到机场接他的司机,不是一起出车祸了么。”   “那跟老板有什么关系?老板也是受害者啊!”陈昭气得胸膛上下起伏,一把揪住许琦衣领,“你他么脑子有病是吧!不去找另一方责任,找老板?”   仅有170的许琦在他手里就是只小鸡崽,拎着拽起,脸颊因缺氧通红,“我爸要是不去接他,就不会出那事!”   “你就因为这个记恨老板?”陈昭冷哼一声,搡开人,“这件事只是你做的?没有其他人了?”   许琦被一股大力推到地上,下意识瞥向左前方门外,陈昭顺着视线,大夫人带着裴珩之过来了。   果然是大房!   “没有别人,只有我。”   陈昭缓缓回头,皱起眉,“你说什么!”   许琦不甘示弱迎上他喷火的目光,梗着脖子:“我说只有我,要送我去警局去啊,随便你们,反正我爸不好过,裴二爷也别想好过!”   “你父亲受雇于裴家,跟裴家是雇佣关系。”张管家两步走近,压了压眼,“在关系存续期间发生车祸,且非裴家造成的情况下,属于工伤。按照规定,裴家已经给予了相应补偿,二爷甚至在承包所有医药费后额外贴补你们两百万,另外破例许找不到工作的你到裴家。”   他顿了顿,音量陡然升高:“而你!不仅将这件事怪罪到二爷头上,还蓄意谋害二爷!现在,裴家正式将你辞退,给我送警局去!”   …………   “我非常确定,他看了眼裴珩之,这里面肯定有他的手笔!”陈昭将结果带回医院,满脸挫败:“但是那小子去了警局,咬死了说是自己干的。”   裴珩之这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量完血压,裴厌离放下挽起的袖子,默了许久,转头问唐雅筠:“可以出院了么。”   “可以是可以。”唐雅筠顺手给了只口罩,“秋季还是要多注意防护。”   “谢谢。”裴厌离接过口罩戴上,再对陈昭道:“去公司。”   副总裁办公室内。   看到他来,裴文显愣了一下,随即扬起笑大步走近,“怎么这个时间来了?身体怎么样,还好么。”   “好多了。”裴厌离偏过脑袋,“陈昭,你先出去吧。”   等到屋里仅剩两个人,气氛明显有些凝滞。   裴文显又不咸不淡笑了两声:“你……喝不了咖啡,温开水怎么样?”   裴厌离看着他,点点头。   水喝过一杯再接一杯,仍没有任何开口的打算,裴文显先坐不住了,“二弟今天来是?”   “母亲去世时,我才五岁。”裴厌离垂眸,缓慢摩挲着纸杯边沿,“记得那段时间,天天晚上噩梦,是大哥顶着大风大雨跑我房间来哄我。”   裴文显坐到他对面沙发上,低头哼笑了一声。   接着又听人道:“大哥以前明明很疼我的,就算后来有了小珩,对我也还是一如既往,甚至比对小珩还要好……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裴厌离放下杯子,双手指尖相对交握搭在腿上,“是我小学就学完了高中课本,还是我后来出国了十余年,获奖无数,亦或是……父亲打算将裴氏交由我来打理。”   裴珩之做这些,他当真一点都不知道么。   还是说,早有默认。   搭在沙发上的手微动。   裴文显俱不做回答,只问:“你今天到这儿,就为了说这些?”   裴厌离:“大哥现在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讨厌到,恨不得他直接消失。   话音消散后,屋内再次归于平静。   得不到回答,裴厌离转动轮椅准备离开。就在转身后,传来了一声极浅的“嗯”。   …………   “哇!特等奖诶!”   “听说可以抵两个学分了呢。”   “这么高兴的事儿……”   “你是不是又想去庆祝了?”   下午难得只有两节课,洛云清补了三个多小时的觉,睡醒后神清气爽,黑眼圈都淡了不少。   跨进话剧社活动室的门,就见众人对着靠墙展柜里的奖杯,热烈讨论去哪儿庆祝。   “学弟来啦!”杨莹分开人,蹬蹬几步跑近,“我们商量庆祝的事呢,租个别墅轰趴、烧烤!”   “好啊。”洛云清没有任何异议。   “不过你酒量不太好啊。”杨莹担忧着,不到两秒,“那也没事儿,喝饮料就好啦。”   洛云清点点头,环视四周,“夏琳学姐呢?她、她去不去?”   “她呀。”杨莹点开和夏琳的聊天框,捂着嘴嘻嘻偷笑,“在宿舍赶论文开题报告呢。”   【大力水手】:又被打回来了(呜呜呜)   【大力水手】:你们去吧,记得给我打包点剩菜剩烧烤啥的,就当我去了(大哭)   杨莹回完消息去点人头,顺口又道:“裴珩之也不去,说是伤没好。”   洛云清:“那可太好了。”   落在手机上的手指一顿,杨莹左右瞟两眼,悄声:“你也讨厌他是不是?”   洛云清意外挑眉:“你也?”   杨莹重重点两下头,疯狂吐槽:“一会儿说我给他的人设不好,一会儿又说台词太多,每部剧都叫我来来回回改个十几遍,然后……跟我说第一版最好!”   要不是顾及他是有钱人家少爷,杨莹气得都想将台词本拍他脸上。   洛云清耐心听她吐完,评价:“这确实,挺欠揍的。”   “是吧是吧。”杨莹阴暗地想:“过两天你不就结婚,成他二婶了么,你到时候好好搓搓他的锐气,叫他也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   “好。”   洛云清笑眯眯地,二话不说应下。   等其他人收拾得差不多,一起出发。   一部分人去超市选购食材,会做饭的,和其他人先去别墅布置。   洛云清跟着另外三四个一道在生鲜区挑挑拣拣,突然,手机响了。   拿出来一看,裴厌离!   他弯了弯眼接下。   “学弟,咱要不再买点虾吧,这么点估计没一会儿就被他们分光了……你在打电话?哦哦。”   尤嘉南扯着塑料袋两步走开。   “小洛,刚才那个是?”   “话剧社里的一个学、学长,也是我现在的舍友。”生鲜区的喇叭此起彼伏喊降价,扯着人耳朵疼,洛云清连忙离开这片,才道:“之前晚会上的节目获奖啦!而且是,特等奖。今天领完奖,大家说庆祝一下,租了别墅开、开派对,我跟另外几个同学,到超市买食材。”   “嗯。”   “社长今天没来,她去忙论文了,裴珩之也没来,他不来真是太、太好了。”洛云清嘻嘻笑着,“社团里的人都不待见他。”   “小洛。”   “嗯?”   电话里沉默了两息。   “没什么,玩儿的开心,少喝点酒。”   “今天不、不喝。”洛云清摇了摇头,“我喝果汁。”   “好,那先这样。”   裴厌离放下手机,仰头望向窗外。   直到陈昭进来。   道:“花房里所有芦苇絮和带絮状的花都被铲了,老爷子又额外在院子四周增加了安保,两个小时一轮。另外,同意了您婚后就搬出去。”   “即便是搬出去……”裴厌离自嘲一笑:“兄弟之间……当真无解。”   “您还有老板娘!”陈昭急忙又往前走两步,“往后,老板娘才是您最亲的人。”   裴厌离:“你说得对。”   能这样想就好。   陈昭狠狠舒口长气。   方才老板的样子实在太不对劲了,比车祸后的状态还要差,幸好,幸好现在有了老板娘。   “幸好,那声喜欢没说出去。”   嘴角缓缓落下,陈昭不可置信盯着人后背。   “老板?”   “他现在有朋友、同学,喜欢做的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去,再也……不是生日宴上那个,孤立无援的少年了。”   “老板你在说什么啊?”   裴厌离想了很久,现在基本算是和大哥撕破脸,带着这副身体,他又能撑到几时。   还是……不要拖累他的好。   “帮我草拟一份离婚协议吧。” 第19章   采买完回到别墅。   院子里早已架好了烧烤炉, 洛云清卷起袖子又去帮忙烤串,切成大块的羊肉烤至半熟翻面,刷上秘制酱料。   旁边摆盘分饮料的几个,闻着味就过来了。   “嗯!香!”   “这酱, 学弟自己调的?”   烤得差不多, 洛云清另外洒上些白芝麻点缀, 边装盘边道:“以前在烧烤店打、打过工, 老板告诉我的…这些好了, 拿过去吧。”   啪!   正将盘子给出去, 盘口不小心碰倒了烧烤炉边的饮料杯。   掉下去,摔得四分五裂。   洛云清一愣。   “没事没事, 碎碎平安, 碎碎平安嘛。”杨莹连说两声, 赶紧找来簸箕清理掉,免得谁待会儿再不注意踩过去一脚。   无人将这件小事放心上。   其他几个帮忙将烤串端到旁边长桌上,开始招呼其他人准备开动。   烟熏火燎中, 洛云清朝杯子掉下去的位置,又看了好几眼。   刚才那通电话, 裴厌离是不是打算说什么来着。   声音听着,倒是和平常差不多。   难不成是…想他了!   “小洛,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尤嘉南到厨房拌了几碗油辣粉耗子,回来坐下, 就见他烤串一口没动,光在那儿笑了,还跟平时笑不太一样,偷偷摸摸跟中了百万大奖似的。   “能让他开心的, 还有什么事。”程旭跟着送过来几盘果切,顺手搂过一碗粉耗子,皱眉挑去上面的香菜叶,道:“肯定是马上要结婚了呗。”   “哦!”这么一说,尤嘉南想起来,“小洛,你结婚后就真的搬走啦?”   洛云清已经收起中百万大奖的笑,咬两口串儿点头,“结婚了,总不能还、还跟大侄子住,一间屋子。”   “也是。”尤嘉南接着又问:“那你之后打算搬哪个宿舍去?以后有空我找你玩儿。”   洛云清搔了搔脸颊,“我……”   “你傻呢吧。”程旭转手拿香菜叶堵尤嘉南的嘴,“人家都结婚了,肯定跟老公住一起啊。”   尤嘉南连呸几口,吐掉叶子:“旭哥,我也不爱吃香菜叶。”   “不吃,你加里头干嘛?”   “这不是看着好看么。”   程旭翻了个冲天白眼。   吃完烧烤,众人就都稀稀拉拉分开。有去打台球、掼蛋的,还有的去地下影厅、唱歌房,另外几个就在客厅围着茶几抽牌……   洛云清每个地方都逛了逛,征得同意,拍了些照片发给裴厌离。   估计是太晚了,手机没再传来任何新消息。   一晃到28号。   这两天,洛云清明显感觉到裴厌离对他淡了不少,消息一天只有两三条,打电话也是说不到两句,不是“有事”就是“忙”,匆匆挂了。   什么情况?   这还没结婚,就腻了?   “会不会也得了婚前焦虑。”杨莹推两下黑框眼镜,举例:“我姐结婚前就是这样,失眠多梦,焦虑不安,常因为一点小事情绪失控。不过结完婚就好啦,我姐夫宠她比婚前还要好,越发像个小孩。”   跟她同年级的一个男生转着活动室里的折扇,摇头,“你姐是你姐,能跟人家大佬比么。”   这话,杨莹就不爱听了。   “大佬也是人啊。”剜对方一眼,拍拍洛云清的肩,“你放心,准我说的没错,而且明天不就结婚了嘛。”   是啊,要结婚了。   洛云清现在也只能照她这个说法去猜测…就算不是,明天结完婚问就完了。   *   下午上完课到五点,宋璟国派司机来接他。   宋雪尘早他一步回家,阳台上望见远处逐渐开近的车,拨通电话:“裴二叔情况怎么样,明天会出现么?”   得知人第二天就出院了,不甘咬住唇,“那个许琦还真是没用。”   “也不能怪他。”裴珩之靠在已经挂上红灯笼贴上“囍”字的树下,捏了捏眉心,“我家老头子把二叔看得比他命都重要,一出事,华佗扁鹊都能被他挖出来。”   宋雪尘砸吧嘴,轻哼:“你这是在替许琦说话咯?”   “怎么会。”   宋雪尘又问:“他现在被送去警局,不会供出你来吧。”   “不会的。”这点自信,裴珩之还是有的,“毕竟只要进去几年,出来就能做裴家大少夫人。”   宋雪尘酸酸地:“真的?”   “当然。”裴珩之笑了,“当然是骗他的啦,进去之后能不能再出来还两说呢。”   “那就好!”宋雪尘脸上重新扬起笑:“这事要是被发现了,你该怎么办呀。”   “这么担心我?”   “不是废话嘛。”宋雪尘抱着脸歪头,糯糯地道:“我不担心你,担心谁。只可惜,明天的婚礼照常继续。”   “放心好了,我二叔那个身体也撑不了多久,看洛云清能装到什么时候。”   裴珩之笑着挂断电话。直起身走出树下,身后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慢慢停下来,一点点转过头,瞳孔骤然收缩。   陈昭扶着额,面无表情掀起眼皮,“大少爷,好计谋。”   “你…”裴珩之脸色瞬间难看,“你怎么在这儿?”   这可是花房后面。   “当然是……”陈昭把手放下去插进兜里,笑了,“跟踪您啊。就因为他父亲接老板出了车祸,对老板怀恨在心这个理由,怎么,都站不住脚,何况老板之前还补贴了他家几百万。这害人,说来说去就那几种理由,为钱不太可能,那就只能…是为情了。”   他提步朝人走近,弯腰仔细观察,“大少爷这张脸倒是挺不错的。”   裴珩之立即撇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装糊涂是吧。有胆子做……”陈昭倏地拽住他衣领拉近,咬着牙一字一字,“没胆子认!”   寒意凛冽的双眼刹那撑大。   裴珩之突然萌生出一种会被他一刀捅死的错觉,凭什么?不过一个从小被二叔资助,养在裴家的孤儿,凭什么!   他掐住大腿,强撑住这股惧意,梗着脖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脖间的力道骤然一松。   确实,哪怕他听到了,送去警局,也没办法彻底定他的罪。   关键,还得是那个叫许琦的。   陈昭很快收起压迫,搡开他,云淡风轻整理着衣袖,“现在是没有,不过您记着,千万,要藏好了别被我找到,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裴珩之捂着脖子用力咳两下,恨恨瞪他一眼随即离开,自然也没听到最后一句随风飘散的话。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救你。”   …………   吃过晚饭,洛云清抱着手机坐在泳池边躺椅上,最新一条消息还是他到宋家之后。   【AAA洛洛】:我到家啦~   【老公】:好。   回得倒是跟以前一样快。   洛云清再发。   【AAA洛洛】:明天就要结婚了(激动)(期待)(开心)   这次等了很长时间。   吃饭去了,还是洗澡去了?   “明天要结婚了,小清很开心吧。”   洛云清正有一下没一下戳着手机屏幕等回信,碍人眼的家伙又来了。   宋雪尘穿一身雪白绸缎衬衣,背着手走近,他越是不想搭理,就越是往前凑,“不过开心点好,毕竟也就只有明天最开心了。”   洛云清眼眸一眯,指尖重重落在手机上,“你说什么!”   “我说的实话啊。”宋雪尘无辜眨眼:“二爷身体那么差,保不准哪天就没……唔!”   话还没说完,洛云清就已经大跨两步过去,掐住他脖子拖到泳池边,压着往水里灌。   “洛云清!”   “嘴那么臭,就给我,好好洗洗!”   这段时间在学校,洛云清不仅三餐定时,空闲时间还会去健身房撸铁,力气远比刚回宋家那时候还要大,压住一个宋雪尘轻轻松松。   压住十秒再拽起来,接着又压下去。   “做人要,有眼力,非得在我不高兴的时候,嫌活得长,你直说啊!我现在就、就帮你!”   “洛云清你干什么!”   不巧,宋墨衍回来了,一把拽住他的手,拉回水里奄奄一息的人,怒不可遏:“你一回来就闹事是吧!”   “我闹事?”洛云清甩了甩手上的水,撩起额发顺向后,轻呵:“就当我闹事,你,又能拿我怎样?”   “你!”   “识相,就少让他出现,看见,烦!”   宋墨衍气得就要破口大骂,想起父亲嘱托,生生压下指责:“你为什么就非得针对小雪?是,他是被抱错,偷走了你的人生,可你……”   “你也说了。”洛云清垂眼落向他怀里哆哆嗦嗦的人,“他,偷走了我的、我的人生,享受着,原本属于我的,一切!现在,你居然,还要我心平气和?”   他笑着走近,将手背到身后慢慢弯下腰,对着宋雪尘:“我跟你啊,注定无解。”   洛云清出手极快,宋墨衍都还来不及反应,迅速抓住宋雪尘湿透的衬衫,将他往泳池里一甩。   噗通!   溅起巨大的水花。   宋雪尘霎时脸颊一白,水中扑棱着,却越扑棱沉得越快,“大,大哥,救我……”   愣了片刻,宋墨衍才回神跳入水中。   洛云清目睹全程,看他被宋墨衍抬着下巴浮出水面,不像是演的,疑惑地歪过头,随即缓缓扬起嘴角。   原来他,不会游泳啊。   那裴珩之嘴里那个救他小命的,又是谁。   *   闹出这么大的事,宋璟国依旧没有动作,只是将他叫去书房,深深看了几眼,意味深长:“凡事留一线。”   只是现在,他的价值比宋雪尘高,可如果有一天,宋雪尘的价值超过他,反噬将数以百倍。   洛云清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不过现下还是乖乖应道:“知道了,下次,我注意点。”   等回到房间,再点开手机,裴厌离也仅发来一条消息。   【老公】:今晚早些睡。   “就会叫我早睡,多说两句怎么了。”洛云清不满地鼓起腮颊,不停戳手机。   随即打开论坛:【求问:快结婚,另一半突然冷淡了,是怎么回事?】   话题很快引来一批讨论。   第一个回答就是:【这不是很明显么,不想结了。要不是感情淡了,要不就是出轨,这事我有经验。】   出轨!   裴厌离会出轨么?   他想象不出来。   何况几天前,他们联系还挺多的,总不至于两天就出轨了吧。   洛云清摇头排除这个选项,在接下来千奇百怪的回答里,精准找到“婚前焦虑”。   好,不找了。   裴厌离八成就是紧张焦虑。   他又问:【对象婚前焦虑怎么办?】   【1L:怎么还是你?这么快就得出结论了?】   【9L:这个正常,就像考试,紧张归紧张,考过了,结完婚了,就好了。】   【27L:这个时候可别觉得对象是在矫情,作为丈夫,你得给足对方安全感。】   【楼主回复27L:怎么做?】   【27L回复楼主:嘿嘿,当然是缠着她,用、力缠着她,黏着每天说爱她,早上说,中午说,晚上说……总之不要脸就行了。】   【33L:这是什么鬼主意?】   【27L回复33L:管他呢,能用就行。反正我就是不要脸,新婚像这样黏了我老婆一个多月,然后……怀了(大哭)】   【27回复楼主:提醒一句,想要享受二人世界,最好还是做好措施。】   ……   洛云清盯着一楼楼回复,尤其是将27L老大哥的过来人经验给琢磨到深夜,放下手机得出一个结论:新婚夜,得骚点。   问题又来了,具体得骚成啥样?   洛云清没再问,带着疑问眼皮一耷一耷睡过去,到第二天早上,别墅内外已经焕然一新,布置起了红绸。   他洗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从衣柜里拿出裴厌离早早送来的灰色西装,别上袖口,将额前所有碎发都顺向后,再用发胶固定住。   午饭过后,和宋璟国夫妇前往婚礼会场。   临出发,宋墨衍却来了句:“小雪身体不舒服,好像是发烧了。”   一只脚已经跨上车的林雯婷又下来,正打算回去,被宋璟国拽住,“今天是小清结婚。阿衍,你先留下叫医生看看,等会儿过来。”   留下,但最终还是要过去。   这毕竟是除宋氏召开新品发布会外,绝佳露面机会。   下一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宋墨衍这个接班人可不能不去。   他瞥了眼早已坐进车里的人,闷声应下。   *   抵达婚礼会场,裴厌离已经到了,正在新人休息室,洛云清推门进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人好像瘦了很多。   想起论坛里说的婚前焦虑,他大步过去,蹲在轮椅前,抱住他的手,“身体最近怎么样?”   裴厌离本打算抽手,抬眼撞进他担忧的视线里,又忽地停下继续任他握着,嘴角弯起一个明显的弧度,回:“还不错。”   洛云清:“可、可不能勉强哦,不舒服一定要说。”   他点点头,欲言又止片刻偏开脑袋,“院长和老师是不是来了。”   “刚收到消息,还要二十分钟。”洛云清顺势坐到旁边沙发上,捏着他的手。   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你这两天,是不是特、特别忙啊?”   裴厌离没有回答,顺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徐徐往上,只一眼,很快撇开。   洛云清又问:“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好、好看么。”   头发精心打理过,西装包括衬衫,都用香薰机烘了一晚上,戴上纯金袖扣,还别了裴厌离之前送他的胸针。昨晚睡得晚,早上起来特地涂了点夏琳推荐的面霜,又抹了些青柠味的唇膏。   ……会不会太花哨了。   “好看。”裴厌离抽出手,抚上他脸颊,“小洛什么都时候都好看,今天更好看了。”   “是嘛。”   洛云清抱住脸上的手,弯着眼笑。   “小洛。”裴厌离又再喊了他一声,“我们……”   咚咚咚——   话还没出口,休息室忽然被人敲响。   滕在野打着招呼进来,“嗨~没打扰你们吧。你们……”   看到两人含情脉脉对视着,裴厌离的手还贴在人脸上,滕在野眨两眼,赶紧退回跨进去的半步,“对不起,打扰了。”   正要关门,裴厌离立即收手,“回来。”   门再次打开。   滕在野进来后,洛云清才看到跟在他身后的姜子玉,曲院长,还有……晴晴!   “小洛哥!”小姑娘急急两步跑到他身边,上下一看,“哇!小洛哥今天好帅!”   洛云清捏她两下脸颊,压住脑袋比划:“快两个月没见,晴晴好像长、长高不少呢。”   “嗯!”曲芸晴重重点了下头,指向院长,“婆婆现在每天都会让我们喝牛奶,院里一个星期,也有不少专门来帮忙的老师和哥哥姐姐。”   “是嘛,那就好。”洛云清又看向走近的院长,柔声喊:“婆婆。”   “诶!”曲院长大声应了,打量着,眼里满是笑意,“长肉了。”   洛云清顺势弯下腰,任她摸脸,“院里怎么样?小风他们还好么。”   “都好,都好。”曲院长点着头道:“一个月前,有个好心人匿名捐了好多物资呢,上面最近也打款了,比之前多不少,你看晴晴就知道了,不差的。”   她望着眼前的孩子,眼角褶痕就没抚平过。   “哦对了。”低头从随身斜挎的包里取出一张看得出厚度的红包,“这是我和其他老师的一点心意,他们,还要照看孩子们就没有过来,托我跟你说声,新婚快乐。”   “谢谢婆婆和老师们,不过,”洛云清推回那张红包,又看向姜子玉,摇头对他们道:“我们不、不收礼金。”   “这怎么好不收……”   “先不说这个。”他扯开话题,拉着人转身介绍:“这就是裴厌离,我对象。”   裴厌离俯身点了下头,“婆婆好。”   曲院长也点点头。   从听说小洛要结婚后,托人打听了一下对方,也不用怎么问,就知道他的身份。   裴家二爷。   比小洛亲生父母家还要好的人家,可惜……不过能同意让他们这样的人也来参加婚礼,想来心肠不差。   只要,他对小洛好就行。   很快又有人来敲门,是夏琳和社团里的同学。   原本两个人独处的空间,霎时热闹起来,大都围着洛云清。   “诶呀。”滕在野就近坐到裴厌离旁边沙发上,双手伸向后,拖住后脑勺抱着,揶揄:“你家这位,人缘倒是挺广的。”   人群中的洛云清始终面带笑意,好似有层光笼罩着,愈发耀眼。   搭在轮椅边的手往回收了收,抱住。   收回没多久,洛云清分开人群走过来抓住他,自得又骄傲地对着众人道:“我对象哦~”   话剧社全员:“知道啦知道啦。”   天天“我老公”“我老公”不够,现在还带正主炫,真不给单身狗们留活路了是吧。   洛云清无视他们眼底的嫌弃,笑盈盈回头。   …………   婚礼仪式即将开始。   众人陆续离开休息室,一踏出门就都收了嘻嘻哈哈。   这场婚礼毕竟不止有他们,还来了不少知名企业家和上流人士,他们可不能给洛云清丢面子。   坐回现场,证婚人已经说了有一阵,包括接下来的流程,考虑到裴厌离身体状况,仪式过后暂不接受任何采访。   “……接下来,我们有请新人入场。”   礼堂尽头,大门缓向两侧开启,洛云清推着轮椅里的人迈入。   一时间,所有镜头全都对准过去。   洛云清划拉两眼,竟还从人群中找到一个熟人,天象娱乐周刊的记者,杨康。   他看过去,将笑容留在他的镜头里。   双方签过婚书、交换戒指,宣读完誓言,仪式正式完成。随后,婚车就将驶往裴家老宅,由裴家老大和宋璟国收尾,签订合作协议,发布结婚申明。   洛云清一走,就没什么意思了。滕在野带着姜子玉和曲院长,以及洛云清大学同学到楼下婚宴餐厅。   “小洛今天超赞的,说难听点,都有点孔雀开屏了。”   “倒是裴二爷,他怎么回事,好像不太开心啊。”   “这,你们就说错了。”滕在野凑过来,老神在在,“老裴那个人,喜欢什么都不会明着说,这个也跟他以前经历有关。不过我敢打包票,他绝对稀罕死洛云清了,不然的话……”   他看看满桌子的人。   不然的话,又怎会同意洛云清把这些人叫来。   “可是……”夏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尤其宣读誓言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她看花了眼,瞧见那位大佬一瞬面露愁容。   …………   回到裴家。   陈昭望着书桌上的离婚协议,皱起的眉头就一直没下去过,“老板真的要这么做?好歹今天……”   “正因为是今天。”裴厌离紧紧攥住戴有戒指的左手,“我们本就是联姻,没必要再让他对我抱更多期待,早些签了,他可以早早脱身。”   陈昭跟着沉沉一叹:“我知道,老板是为他着想,可老板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今天您也看见了,他很开心的。”   “不要再说了……”   “那种开心伪装不出来。”陈昭一握拳,豁出去道:“老板娘也是喜欢您的。”   “我让你别说了!”   书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知道现在劝不住他,陈昭也不再多费口舌,转身离开,“您再好好想想吧。”   这边行不通,只能从另一边下手了。   “陈秘书。”   刚走出书房,一名佣人跑过来,红着脸支支吾吾:“小先生……嗯……小先生问我们准没准备这些。”   打开便签纸,入目:润滑剂。   陈昭目瞪口呆。   不是,他家老板都这样了,老板娘居然想……倒也不是不行,眼下这种情况,说不定老板就被睡服了呢。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能试则试!   他捂着唇清清嗓:“既然是小先生的要求,还不赶快去办。多买几瓶。”   *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直到书房外路两侧亮起灯,裴厌离才从长久的沉默里深呼吸了两下,最后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回一院之隔的卧房,房门外都被贴上了大红囍字。   他再三犹豫,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吧~”   压下门把手推开,裴厌离操控着轮椅进去,“小洛,我们还是……”   !!!   洛云清洗去发胶,耷下乌黑茂密的头发,光裸着两条白皙修长的腿跪坐床上,上身一件半透明质地的衬衫半褪肩头。   玉面怯羞望过来,殷红的两片唇上下一碰,尾音悠长喊:“老公~~~”   薄薄一张离婚协议缓缓飘落地上。 第20章   裴厌离一瞬攥紧轮椅扶手, 指骨用力捏至泛白。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开口,声音却像被巨石压在嗓子里,艰难发出,干涩嘶哑, 甚至有些磕巴:“小, 小洛。”   “嗯?”洛云清轻咬下唇, 朝一侧歪了歪头, “怎么了, 老公~”   望过来的那双眼睛透亮似水洗, 又额外带着不同以往,不同对其他人的欢喜和羞涩。   原本已经松懈的指骨, 再一次捏紧扶手。   裴厌离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才将头稍稍偏开了些, 心脏咚咚跳如擂鼓。   连续耸动数下喉结,也没能缓解嗓子里的那份干哑,身体里仿若有只陈年巨兽从漫长沉睡中苏醒过来, 汹涌撞击着年久失修的牢门。   他赶紧去平复,以一种颇狼狈的姿态弯腰, “小洛,我们只是……”   一双白皙扁平的玉足悄然落入眼下, 光脚踩在枣褐色地板上,脚踝细瘦的盈盈一握就能完全圈住…他,他在想什么!   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么!   “小洛, 地上凉,快去把鞋穿上。”他急忙松开扶手。   没等抬头,洛云清就已经手脚并爬到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 收腿窝缩进轮椅里。   这张轮椅虽说定制之初预留了些空间,也做不到能挤进两个人。   洛云清一上去,原本还算宽敞的轮椅瞬间变得逼仄狭小。   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坐到裴厌离腿上去加重负担,而是两腿分开在他两侧半跪着,长臂圈抱住人。   “这样,就,不用穿鞋啦!”呼吸近在咫尺。   他很欢喜。   那份开心伪装不出来。   可是——   裴厌离伸出的手还是没有落下,犹豫着,说完之前的话,提醒他也是在提醒自己:“小洛,我们是联姻。”   “嗯!”洛云清重重点头,“所以现在,我们是…合法的。”   裴厌离:“可我是个残废啊,我……”   剩下的话没来得及说,就被堵了回去。   将近半分钟,洛云清气喘吁吁松开,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唐医生不是说了,以后,站起来的可能性很、很大!而且,我们宣过誓啦,不管,贫穷富有,健康,还是疾病,都不分开。永远,永远!”   他又凑近亲了亲人嘴角,“裴先生忘了?我们,八字最配,我是来,旺你的呀。”   有他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算有不好的事,他也会偷偷解决!   “现在,”他耸起褪下衬衫的肩头,如一只吸食人精气的狐狸,极近诱惑:“老公,亲我~”   话落,一只大手压塌他的腰身。   洛云清:“你的腿!”   惊呼声很快被落到眼前的黑影掠走,滚烫的手急切地从衬衫下摆伸进去,一路攀附至圆润的肩头。   叫一声老公,威力这么大?   洛云清愣愣眨两眼,便更热情地去回应。   环住人脖子,另只手摸向他的喉结,食指指尖抵着,一路打着圈滑向下。   坐下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   还好,之前有看过滕在野送的那10个G“学习资料”。   “小洛……不,不要……”手刚摸到腹部就被截住,裴厌离拿上来放到自己脸上,脸颊烫得发红,喘息声震天,“你……会疼的,就这样……抱一会儿吧。”   抱一会儿会好?   洛云清也难受的不行,刚要动,就被掐住了腰。   他连忙又去亲了亲人嘴角,贴着胸口轻轻摇晃,“我叫人、叫人准备了润滑剂。”   那也不行,会……吓到他的。   裴厌离迟疑数秒,环住腰抱着,就是没动,“医生说,还不能做那些。”   “唐医生说的?”   裴厌离避开他的视线,胡乱点头。   “那好吧。”现在他的身体最重要……洛云清眼珠一转,“天不早了,我,推你去洗澡吧!”   他爬下去,视线一歪,落向轮椅旁边掉到地上的白纸,“那是什么?”   记得好像是裴厌离拿进来的。   俯身打算去捡,轮椅里伸出一只更快的手,捡起后迅速折叠。   裴厌离默了数秒揉皱,“不过……是从书房带回来的废纸。”   “这样啊。”洛云清看两眼,若无其事转到他身后推动起轮椅,大步冲去浴室:“去洗澡咯。”   裴厌离忙道:“小洛,我可以自己洗。”   “那也不行。”进浴室后,洛云清以防万一反锁上门,笑眯眯地转过身,“我帮你。”   裴厌离赶紧又找其他借口:“你抱不动我的。”   洛云清想了想:“你没有200斤吧。”   “没有。”   “那就抱得动。”   他健身,可不单单为了揍宋雪尘。   裴厌离还是很难为情:“小洛。”   他的腿很难看,而且他现在……   “我帮你嘛。”洛云清又仰头去亲了亲人,“老公,好不好~”   “……好。”   洛云清似一名享尽美食的老饕,极有耐心和仪式感地给他拨开外套,松散的领带和衬衫,接着是……   “哇!好大!”   “小洛!”   “我说的是,胸、胸肌,你吼我做什么。”洛云清委屈地垂下头。   裴厌离连忙放缓声调:“我没有吼你。”   “你有。”   洛云清哼了一声,撇开脑袋。   这让衣服褪到一半的裴厌离很是无措,“好,我有。我向你道歉,不该吼你。”   他试着去拉住人的手,“小洛,别生气。”   “你叫我,小、小洛。”洛云清下巴微抬,闭上眼不看他,“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裴厌离:“好,改一个,清清?”   洛云清摇了摇头。   “云清?”   继续摇头。   裴厌离一时拿不定主意,问他:“你希望我怎么叫你。”   终于等到这句话。洛云清睁开眼,回头看他,“当然是……老婆啊。”   脸上腾地烧红,裴厌离不动声色扯住已经抽出皮带的裤子,默声点两下头。   “叫啊。”   “小洛……老,老婆。”   “嗯!”洛云清握住他扯住裤子的手,就问:“老婆帮你,好不好?”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人头顶,静谧柔和,裴厌离鬼使神差松开手。   反锁的浴室里断断续续传出隐忍声,藏在密密水流中几不可闻。   洗完澡早已经深夜。   将人搬上床,洛云清不禁将右手别到背后甩两下,手腕一阵酸麻。   看来他还得在裴厌离恢复前多健健身才行。   …………   翌日一早。   陈昭顶着两只黑眼圈去往老板院儿里,一路遇到洒扫的佣人,看到他这副模样俱是一怔。   “陈秘书,没睡好?”   陈昭笑笑不语。   一晚上尽担心老板那边的动静,就怕他跟老板娘真提了离婚,再闹起来。但想想又不太可能,老板素来都不是轻易发火的性子,就算提了离婚,两个人肯定也是冷战……冷战?会么?   越想越睡不着,想去听墙角,又不太道德。   而且,万一,万万一,老板娘勇猛地扑倒老板,他去听墙角岂不成了个变态。   总之,反正,陈昭这一晚想的,比前二十多年的人生还要多。   直到老板院门口还在天人交战。   要不然直接带薪休假?   说起来他攒了好多。   “陈昭。”   忽然一道声音出现在身后,吓了他一跳,回头一看,拍了拍胸口:“老板娘,您是练轻功么,走路都没声儿。”   “嗯,最近练到第、第九层了,再进一步就可以,起飞。”洛云清跟他打趣:“你在这儿转来转去地干嘛呢?都好几圈了。”   大白天,不至于鬼打墙吧。   “我还不是……”目光落向他红肿的嘴角,再往下,衬衣都遮不住脖子的红痕。   好、好激烈!   看样子,老板应该是被拿下了……等会儿,这证物,是老板!   老板这么生猛的么?   怎么愣住了,真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洛云清疑惑皱眉,“大早上,有什么事么。”   “确实有点事。”陈昭很快收回视线,歪过头,试探着问他身后操控轮椅出房间的人:“待会儿您二位是一起到祠堂吧。”   问完,人走近,陈昭就看到了脖子上同样的痕迹,只多不少。   敢情这二位是一个比一个生猛,他也没必要试探了。   洛云清却是不解:“去祠堂做什么?”   彻底放下心并且由衷对老板娘表示佩服的陈昭,长舒口气,笑着解释:“是这样的。新人第二天要去祠堂祭祖,告知祖先成婚了。再然后,给老爷子敬杯茶,一起吃早饭。”   既然这婚成了,陈昭:“我这就去告诉祠堂那边一声,叫他们准备准备。”   正要走,袖子被人扯了一下。   洛云清瞥眼身后,悄声问:“祭祖是传统?”   陈昭碰了碰鼻子闭眼摇头,压低声音:“实话跟您说,是老板之前特地加进婚礼流程里边儿的。”   在生起离婚念头前。   现在应该是打消了,流程肯定还是按照原先的来。   洛云清:“这样啊。”   那就是说,上辈子裴厌离没跟宋雪尘祭祖。   陈昭:“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啦。”洛云清转身,心情极好地走回人身旁,对他道:“你去准备吧,我和……二爷待会儿过去。”   陈昭满头雾水地离开,出了院子健步如飞。   虽说担心了整晚,没发生预想中的事,真是太好了。   …………   开祠堂祭祖,必当得由家主领着上头香。   依次再以长幼之序。   裴文显夫妇上完,到裴厌离和洛云清。   自从进入祠堂,洛云清就察觉到一股分外有存在感的视线,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大喜日子,他懒得跟人一般见识。   点燃线香挥掉明火,分三根给裴厌离。随着旁边专司祠堂祭礼的管家一声“新人叩首”,跪倒蒲团。   拜三下,起身,再拜,再起身,最后拜完,送到香炉上,就算礼成。   张管家早早命人备好了茶,不忘叮嘱:“小先生,奉茶要双手递过去,躬身弯腰,喊一声‘父亲’。”   “知道了,谢、谢谢管家。”   洛云清接过茶杯,跟着裴厌离来到老爷子面前,大喊了一声“爸”。   全场静默,老爷子更是撑大了眼。   “请喝茶。”   洛云清双手递出去。   老爷子才有所反应,当即大笑三声,“好好好,喝茶。”   眯眼笑着喝完,放到一旁托盘上,上下满意地点点头,“爸这茶也不白喝。”   他抬抬手,张管家随即端着一只木盒子上前,打开之后,是整一套的帝王绿翡翠,手镯、玉佩,还有由十八颗拇指指甲大小的翡翠做成的项链。   大夫人王曼舒见状,不禁抻长了脖子,只是没多久就被丈夫死死拽住。   “这是阿离母亲留下的嫁妆。”老爷子再拿起旁边一张薄薄的纸张,“这是爸的一点心意,裴氏3%的股份协议,别嫌少哦。”   至此,大房一家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尤其是王曼舒。   她当初嫁过来没有帝王翡翠不说,股份也仅有1%,哪怕是这么多年,也只涨了0.8%,而老二家的,一进门就是3%。这心,真是偏得没边儿了。   同样都是儿子,就非得这么区分对待么!   翡翠,洛云清收了,这股份,算算裴厌离之前给的足有6%,都已经能够参与决策了,收下真的好么。   裴厌离:“收了吧,这是爸的心意。”   既然这样说,洛云清重新扬起笑,道了声:“谢谢爸。”   “不谢不谢。”老爷子乐呵呵地:“话说回来,你那部戏演得真不错,改明儿什么时候再上了,告诉爸一声,爸去给你捧场。”   洛云清抿唇眨眨眼,老爷子原来是这个性格么?   上一世没见过,好像一年后就因病去世了。不过看他面颊红润,中气十足,也不像是得病了的样子……   “好了,闲话就到这儿,先吃饭吧。”   老爷子正打算起身,裴文显松开夫人的手,上前一步:“公司还有事,儿子就先走了。”   满面笑容顿时冷若寒霜,老爷子背着手沉沉应了一声。   裴文显一走,其余两人自然也没什么立场继续待着。大夫人出了祠堂门走得飞快,更像是气得,倒是裴珩之,走出去几步又回头望向反方向离开的几人,目光有如毒蛇落在推动轮椅的人身上。   老爷子边走边道:“现在学校正都放假呢吧,这几天你俩有什么打算?”   裴厌离想了想,“之前跟您提过,我打算搬……”   “度蜜月!”洛云清突然插进来,“结了婚,当然要,度蜜月啦~”   老爷子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阿离平时就是太在乎工作了,小洛可得帮我好好看着他。”   “爸放心吧。”洛云清一口应下,“我会好好看、看着他的。”   他笑着答完瞬间回头,完全不给裴珩之收回那道视线的机会,歪头挑动了下一侧眉尾。   还以为裴珩之有多硬气,仅这一个动作,就匆匆转身离开。   真没意思。   洛云清转头准备继续去听老爷子推荐的几个蜜月胜地,无意间却见陈昭冷着张脸瞥向裴珩之离开的背影。   这俩什么时候结仇了?   陪着老爷子吃完早饭回院子,趁裴厌离去换衣服的空隙,洛云清偷偷问。   “这件事,说来话长。”陈昭搔了搔脸颊,撇开,“老板娘您就别问了。”   “你们私人恩怨?”洛云清试探着,“还是说,和我家,阿离有关?”   搔脸颊的手一顿。   洛云清明白了,“哦,和我家阿离有关。那我,不能问?”   “不是不能问,而是……”   陈昭考量着说出真相的后果,明明老板叫他不要告诉老板娘,免得老板娘担心,如果现在跟老板娘说……   “事情是这样的。”   他轻咳一声,说出结婚前那几天的事,末了又道:“老板不让告诉您,怕您担心,您可不能跟老板说,否则就知道是我泄的密了。那我就要工作不保,流落街头,三餐不济、风寒露宿……”   “停!”洛云清抬手打住,脸色早已黑了,“既然是这样,你怎么现在又跟我说了?”   陈昭也不瞒他,“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再者,您不是也跟他不对付么。”   “是啊。”洛云清转身就走。   陈昭:“您去哪儿。”   “杀了他!!”   那眼神,可不像是开玩笑。   陈昭赶紧大跨两步截住人,“老板娘您冷静,这可是法治社会。”   “法治?”洛云清气笑了,“他做的事,又、又怎么算!”   “这个……”看到他身后的人,陈昭一秒噤声,连眨数眼。   洛云清:“你眼睛抽筋了!”   “小洛?”   洛云清:!!!   “你跟陈昭说什么呢。”裴厌离换好衣服出来,“下午不是要去福利院么。”   “是啊~”洛云清瞬间笑盈盈回头,“我正跟他说,带什么呢。”   陈昭:“……” 第21章   带什么。   裴厌离倍感困惑, “早饭的时候,不是已经看过单子了。”   当时他还点头说就那样办,是有落下什么?   “单子!没问题…”洛云清慢吞吞过去,边想边说:“是我看这天, 转阴了, 怕下雨, 叫他备着伞。还、还有, 给你换一条厚实的毯子, 这个太薄了。”   他指指裴厌离腿上的羊绒毯, 转头笑着问陈昭:“是不是啊。”   同样都是笑,后背却阵阵发冷。   陈昭不禁想起刚才的那句“杀了他”, 脑海里自动带出一道温温柔柔的语调, 笑容背后仿佛在说:“不照我的话说, 我也会,杀了你哟~”   洛云清:“陈昭。”   “是!”陈昭忙不迭点头,“老板娘是这么吩咐的, 没错!”   “伞备着就行了,毯子不用, 这条不是早上刚换么。”裴厌离没有任何怀疑。   “那我也去换件衣服。”洛云清暂时放下心,背着手微微弯腰, “就换…和你一样的,好不好,老公~”   “老公, 我帮你呀。”   “老公,你好棒啊。”   “老公……”   昨晚不知像这样叫了多少声,裴厌离到现在还没能免疫。   洛云清说完正打算回去,手腕蓦地被人攥住。   拇指一下接着一下, 反复摩挲他手腕内侧,过了许久,喉间溢出一声低吟的“好”。   目送他回房后。   裴厌离:“小洛没问什么吧。”   早在他们深情对视就神游出去的陈昭,转回脑袋,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裴厌离提醒两个字:“离婚。”   “没有。”陈昭老实摇头,“老板娘……只交代了刚才那些。您为什么这么问?”   瞧老板娘的反应,老板应该没跟他提过这件事才对。   “没什么。”   裴厌离从轮椅左侧兜里拿出那张揉皱的纸,印象里,昨晚捡起来顺手塞进了右边…或许他记错了。   要是被小洛看见了,不可能毫无反应。   “这件事,不要跟他说。”   “当然。”陈昭还不至于那么糊涂,什么话都说,不过不管怎样,“您能改变主意真是太好了。”   “他说他是来旺我的。”裴厌离深吸口气,仰头望向奋力冲破乌云落下的阳光,“满心满眼都是我,我怎么能……”   在那样的情境下,去辜负他的欢喜和期待。   …………   吃过午饭,出发前往福利院。   抵达的时候,孩子们正在午休,洛云清也就没进寝室打扰,带着裴厌离到处逛了逛。   不过短短两个月,福利院增添了不少设备,厨房、教室还有孩子们的寝室都装上了空调,每周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志愿者,大学生居多。   “说是可以抵学分。”院长陪着他们到处转,“对孩子们来说,有那些哥哥姐姐,反正是热闹不少。哦,前阵子还特招了三名教师,一位教手语,另两位,教认字,厨房也专门招了三个,两个掌厨,还有一个帮忙洗涮……”   院长絮絮叨叨,配合着轮椅转动慢慢走,从教室转到厨房,又回到院子。   院子一角添了不少儿童设施,另外半边被划分成几小块,种着当季的萝卜、茄子和南瓜。   “小洛不是喜欢吃南瓜么,待会儿摘几个大的带回去。”院长拍着他的手道。   “好啊!”洛云清歪过身靠在人肩头,“说起来,好久、好久没吃了呢。到时候……”   他很快又抬起头,转到另一侧,双手撑膝半蹲到轮椅旁,“到时候,给你炖南瓜汤,我炖的,可好喝了。”   裴厌离稍稍朝他的方向侧过身,坐的不是那么端正,点头应好。   接着,洛云清惊喜发现院角两棵相邻大树上还吊着麻绳,中间是固定住的一块木板。   “秋千还在!”   他匆匆几步过去,坐着上下晃。   院长弯着眼笑了笑,“以前福利院开支困难,给孩子们买不起什么玩具,那个秋千就成了为数不多可以给他们玩耍的。小洛小的时候太懂事了,都会让着其他小孩,排几次队才玩一回,被老师推着荡出去,就像现在这样,开心地虎牙都露出来了。”   裴厌离安静听着。   院长跟着话题一转,“所以我相信,他现在也是真的快乐,谢谢您,裴先生。”   “您唤我阿离就好。”   “那……阿离。”   “婆婆。”   洛云清荡了几下,午休结束的铃声叮当响起。   等到大家揉着眼从寝室出来,就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哥、哥!”   “小洛哥哥!!”   小风抽动两下脑袋率先出声,迈腿朝他跑来,紧接着一个两个将他围地满满当当。   洛云清挨个儿抱起来举了举。   举了二十多下。   还有小孩不过瘾,把脸凑过去,“哥哥你看,悦悦最近胖了,你摸!”   “我也胖了,哥哥摸。”   “我也是我也是!”   ……   一摸不要紧,个个都把脸凑过来。   之后就更过分了。   “哥哥,我刚刚偷吃了一块糖,你闻。”   洛云清:“……”   你小子打什么主意,我还能不知道。   他转头指着人向院长告状:“他,偷吃糖。”   小胖墩儿上一秒嘻嘻,看到院长婆婆立马抱住嘴,可惜已经晚了。   曲院长过来揪住他衣领送去刷牙,“还偷吃,等蛀了牙叫疼,有你好受的。”   “不蛀牙。”小胖墩连连摇头,几乎是一路拽走。   被这么一打岔,大家顿时熄了几分蠢蠢欲动,转而眨两眼望向他身后。   洛云清双手搭人肩膀上,快速在裴厌离脸上亲一口,清了清嗓,格外自豪:“这是我老公!”   “喔!!”   “老公是什么?”   “也是哥哥吧。”   “可是小洛哥哥亲他诶。”   小朋友们集体歪头疑惑。   其中一个大聪明,灵光一闪凑过去,扬声喊:“老公好!”   裴厌离:“……”   现场立马开始此起彼伏,3D环绕。   “错啦,错啦。”洛云清手忙脚乱,一个个捂嘴,“这是我老公,你们要叫,哥哥。”   “哦!!”   知道错了也能马上改。   胆子大的已经上手,试探着摸摸人搭在腿上的手背,“哥哥你叫什么呀?”   “裴厌离。”   他摊开掌心朝上,露出一块酸奶球,往前送了送。   小朋友没有拿,先看向洛云清。   洛云清时刻注意着这边:“哥哥给你的,接着吧。”   “谢谢……小离哥哥!”   裴厌离一愣,沉默着撕开酸奶球的外包装袋,放入他手心。   其他小朋友见了,纷纷凑上前,争先恐后喊:“小离哥哥。”   小离哥哥只有一块酸奶球。   “剩下的,叫那边的哥哥给你们。”他指向陈昭。   刚从院长办公室签完捐赠协议的陈昭,出来就被一群小孩儿围住。   “哥哥你叫什么?”   “啊?叫什么?呃…陈昭。”   “小昭哥哥!”   陈昭不明所以点着头,搔着脸颊望向老板,这什么情况?   裴厌离:“不是带了吃的么,给他们发一发。”   …………   发完点心,小朋友们就都嬉笑散开。跑进儿童设施里玩儿滑梯,去荡洛云清刚坐过的秋千,还有些围在裴厌离身边看他写字……   陈昭满眼欣慰,边点头边道:“老板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   洛云清:“……”   “老板娘您这是什么眼神?”偷偷翻白眼被逮住,陈昭昂首抬了抬下巴,“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自从车祸以来,您别看他面上什么也没说,骤然变成这样,打击肯定相当大。今天到这儿真的不一样,就好像……是不是残疾不重要。”   洛云清望出去,提醒:“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地方。”   蓝天福利院,多是残障儿童,残疾在这里根本不算什么。   “话说回来。”洛云清依旧笑着,只是此刻,笑意已经不达眼底,“查的怎样?阿离差点没命那件事。”   思绪顿收,陈昭没来由打了个冷颤,嗫嚅:“您不生气么?老板瞒着您。”   “为什么要、要跟他生气?”洛云清摸了摸扑进怀里又开始睡的小风,放轻音量:“他瞒我,是不想我担心,就算气,也是气害他的人。”   说到最后有些可惜:“真的不能杀了么。”   敢情他还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陈昭头皮一阵发麻,“老板娘,杀人要坐牢的。”   “哦。”洛云清拿出小风塞进嘴里的手,给他擦了擦,轻拍着背,“那他就不用坐牢?”   好在老板被两个孩子推着轮椅转过身,陈昭捂着嘴小声:“需要证据,那个许琦现在咬死了说是他自己,除非他改变主意,判刑前改口供。”   “你不是听到了,裴珩之和别人,打电话。”洛云清侧过头,眉尾微往上挑,“裴家少夫人,这个空口条件,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是不存在,关键是,如何让许琦相信?”陈昭此前也觉得入手点在这里,但——“直接跟他说,老板娘觉得他会信么?”   不会的。   人一旦做起白日梦,就很难从这个唾手可得的梦境里醒过来。   拍着背的手忽地停住。   洛云清想了又想:“要是裴珩之,娶亲了呢。”   少夫人这个位置有人坐了,梦破了,不醒也得醒了。   “老板娘,这个不太现实。”陈昭委婉着道:“那小子今天才21,裴大爷是不会这么快给他安排结婚的,怎么也得毕了业,等那时候,许琦早进牢里继续做梦呢。”   “嗯。”洛云清点着头:“不过我身为长辈,也能安排吧,比如……我家,小雪。”   想起一个多月前在宋家的两人,他忍不住笑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情投意合,再适合不、不过了吧。”   陈昭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裴厌离就快给晴晴写完字,才道:“老板娘,不是泼您冷水,从上回那小子没去成宋小少爷生日宴该看出来,裴大爷看不上。”   看不上宋雪尘,也看不上宋家。   “哪怕裴珩之自己愿意,大爷也会竭力阻止,更何况,宋雪尘跟您还有着一层关系。”陈昭摇头,“怎么想都难。”   老板已经写完字,陈昭不再多说,匆匆走开。   洛云清抱着小风坐在教室门前台阶上,想了许久,直到裴厌离驱动轮椅过来,准备将腿上的毯子盖到小风身上。   “不用啦。”洛云清悄声摇头。   三点半一到,小风自动揉揉眼醒来。   这时,天也完全变了,院子里刮起一阵阵大风,乌云刹那笼罩天空。   真的要下雨了。   洛云清赶在下雨前,跟婆婆和孩子们道别。   “怎么了?”一上车,裴厌离就见他心事重重的,“以后想回来,我再陪你回来。”   洛云清赶紧收起愁绪,抱着他的手臂,“就知道,老公对我,最好了~”   裴厌离托住他的脸,拇指抵在面颊轻擦,“这样就开心了?”   “嗯!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洛云清又迅速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偷着笑:“这样就,更开心啦。婆婆除了南瓜,还送了、送了人体穴位图,晚上,我给你摁摁腿,好不好。”   裴厌离垂着眼,落在他还有些肿的唇上。   下一秒,洛云清就抱住他的脸亲过去,“阿离,老公,亲我~”   …………   刚到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水汇聚屋檐,滴答落到窗框下,漫天雨幕里,洛云清伸出手去接雨滴,再一边冰敷嘴唇。   到底该怎样去促成那两人结婚?要不干脆下药得了,捉奸在床,这婚不结也得结。   “小洛,这会儿雨下得大,飘进来了。”裴厌离驱动轮椅到他身后,“关上窗吧,等雨小些了再开。”   洛云清没动。   “小洛?”   洛云清还是没动。   他正准备再唤,想起昨晚也有这种事,稍稍撇开脸,“老婆,关窗吧。”   “好!”洛云清终于动了,“这就关。”   放下冰袋,也不知道是被冰麻了还是没消肿,两片唇仍没什么知觉,说话更不利索了,“早上,爸爸推荐、推荐的那几个地方,有特别想去的么?我还有,六天假。”   裴厌离反问他:“你呢?有想去哪儿。”   “嗯……”洛云清将冰袋放进保温箱,从窗边小榻上下来,熟练地爬进轮椅里抱住人,“去海边怎么样?想在海上看,日出。”   “好。”裴厌离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叫陈昭去安排。”   话落,沉闷雷声缓缓落下,不是特别响。   裴厌离却第一反应捂住他的耳朵。   洛云清顿时愣住。   裴厌离:“记得你说过,你怕打雷。”   开学进话剧社的那天。   骗他的。   上一世他走了以后的那五年,洛云清早不怕了。   “是啊。”他用力箍着腰,贴着胸口,“我怕死了。”   裴厌离:“我叫人拿一副耳塞过来。”   “不要。”洛云清摇晃两下以示拒绝,“你抱着。”   雨下了整晚。   到后半夜,雷声越来越响,同时伴随咔嚓一声金色闪电,洛云清猛地睁开眼,下意识摸向身旁,迅速滚进人怀里。   “老公,打雷了。”   耳朵立马被捂地严严实实。   …………   这场久违的秋雨断断续续下到清早,洛云清推开窗,太阳已经出来了。   石板路上,随处可见一个小水坑,陪老爷子吃完早饭,洛云清一个人踩着水坑回院子。   正想着,如何促成裴珩之和宋雪尘的婚事,而且…是让他们声名狼藉地去结这个婚,主角之一明晃晃出现在他面前。   洛云清瞬间握紧拳头,“大侄子,匆匆忙忙,叫人都不会么!”   裴珩之立即停下脚步,笑了:“你这么开心,不是因为二叔吧。”   见他不说话,随之走近,“是因为我们裴家。真是太好了呢,一下子得到了裴氏6%的股份,一跃成为大富豪,你是为了钱……”   砰!   脸上重重一拳。   不等他反应过来躲闪开,紧接又是一拳。   “洛云清,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我可是,你二婶!”敢害裴厌离,暂时送不进牢里,他也得先出了这口气,“我不光打你,还要,踹你!”   话落,洛云清抬脚对准他的膝盖。   噗通一声,水坑里,水花四溅。 第22章   放晴没多久, 雨又开始滴滴答答。   裴珩之狼狈跪倒,趴在地上,膝盖钻心地疼,尤其是冷不防和青石板接触的那一瞬, 真就像是腾空砸了下去。   “洛、云、清!”   正要爬起身, 一只沾着泥水染脏的白色板鞋用力踩住他的手背。不等抽开, 头发又被一把揪住拽向后, 迫使他昂起脑袋。   “真是学不乖。”洛云清俯下身, 说一个字拍一下他的脸, “你该叫我,二、婶、啊。”   目光游移, 慢慢地, 从他那双喷火恨不得吞了自己的眼睛, 落向脆弱的脖颈上。   要是有把刀对着这里的动脉划开,该多好。   鲜血瞬间就喷溅出来了!   裴厌离也就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被他从楼梯上推下去, 造成二次伤害,永久无法站立。   头发越攥越紧。   裴珩之有种头皮要被他生扯下来的错觉, 越发肯定,他这是气急败坏, “被我说中了!你就是为了钱!”   从小在福利院穷怕了。现在只要说几句好话讨好二叔,哄二叔开心,就能获得一大笔财富, 他肯定不可能轻易放手。   对,没错,就是这样。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洛云清抓着他的头发左右来回晃, “总说,我是为钱,所以呢。”   裴珩之疼地皱眉,视线却向下,阴恻恻盯着他俯下身后微微敞开的领口,那里又多了数道新鲜的吻痕,“为了钱,你还真是什么都愿意干!”   “哈!”洛云清立即扣紧领口,并拢五指插进额前碎发,顺向后,甩了下指尖残留的水珠,忽地绽开一抹灿烂的笑,连带着声音都温柔许多,“错了哦,我啊,最最,最喜欢他了。”   “不可能!!”   “二位在这里做什么。”   眼瞧外面开始下雨,还留在老爷子院儿里的裴厌离,赶紧叫陈昭追去送伞。   他转过花园中央的凉亭径直往老板院子,黑伞微抬,就见老板娘停在了半道上。   不仅如此,脚边还跪着一个人。   陈昭定睛一看,裴珩之!   他连忙左右偷望有没有人看见。不巧,右前方来了两名打着伞的佣人,只差数米就要拐进老板娘他们所在的那条路。   陈昭顾不得其他,大步过去,撑开手中另一把伞递过去,“老板见外面下雨了,特地叫我来送伞,老板娘,我先送您回去吧。”   说着朝拐角处耸两眼。   有人来了。   洛云清这才松开踩在裴珩之手上的脚,接住伞,头也不回阔步离开。   他走后,陈昭斜睨向地上,又看了看手中的伞,叹口气:“真遗憾,只有一把伞了。”   说完,迈开腿追上洛云清。   “老板娘,知道您气,但是您……”陈昭心有余悸,“幸亏那一带没监控,否则就留下证据了。”   “知道没监控。”洛云清是确认了才动的手。   就算有,他也会想办法将人骗到没有的地方去。   陈昭不明白,“您,怎么就突然对他动起手了呢?实在气不过,把他诓出老宅,套着麻袋狠揍一顿不就好了,至少不知道是谁。”   越走越快的脚步突然慢下,陈昭来不及刹住,又往前走了好几步,疑惑回头。   “他说……我是为了钱。”洛云清抿紧唇角,眼皮微耷,“说我,为了钱,什么都干。”   “这小子,反了天了!!我这就告诉老板去。”陈昭掉头准备回去。   洛云清出手拦住,“所以,我才揍了他,而且那一带,没有监控。”   “那就这样,随意让他欺辱!”恐怕更难听的话都说了,陈昭越想越气:“真是后悔死我了,当初就不该救他!”   洛云清点点头,点到一半,“你,救过他?”   “是啊。”回想起这件事,陈昭就跟吃了苍蝇似的,咽不下又吐不出来,“他过10岁生日那年,我和老板从国外回来过一次,小孩儿吧,贪玩儿掉水里了,我水性一向不错就下去救咯。”   洛云清连续抽动两下眼角,扶额:“你救的他。”   “您别再重复了。”早知道救上来这么个玩意儿,陈昭宁愿当时眼瞎没看见。   “不不不。”洛云清失笑摇头:“你知道他,怎么跟我说的。他说啊,是宋雪尘救的他。”   “啊?”陈昭顿时撑圆双目,不可置信:“宋雪尘?那时候…我算算,才7岁!他能救上来一个比他大三岁的么?而且这事,事后老板看见我衣服湿了还问我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洛云清缓缓扯开嘴角,“有人,冒领了。”   “冒领就冒领吧。”   陈昭不在意地摆摆手。   只是每当想起他对老板做的事,就会膈应。   “话不能这么说。”洛云清解开勒住脖子的纽扣,摸了摸上面留下的痕迹,再又想起裴珩之看到这些痕迹后的反应,笑着跟他商量:“你不妨,让我也冒领一下。”   陈昭:?   洛云清忽然想到一个绝佳又不脏手的办法,“既然裴家这边行、行不通,那自然,得从我家小雪身上,想办法。”   陈昭:“从他身上能想什么办法?”   “你不了解他。”洛云清笑得意味深长:“他呀,凡是偷来的东西,加倍害怕会、会失去。如果让他知道,救裴珩之的人,是我,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陈昭抵着嘴角沉思:“杀了您?”   洛云清:“……”   说好的法治社会呢?就不能想点正常的。   “好像不太现实。”陈昭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过于离谱,“况且就这么一件小事。”   洛云清:“那如果,再加上其他的呢。”   陈昭试探:“比如?”   “裴珩之……移情别恋,喜欢上,”洛云清反手指向自己,“我。”   沉寂两秒,陈昭默默偏开头,嘴角一阵抽搐。   如果没记错,他刚刚还脚踩人手背,拽人头发,貌似脸上也揍了两拳。   裴珩之会喜欢他?   受虐么。   他忍住笑,咳一声:“退一万来说,就算喜欢上您,又能怎样?”   “危机感这不就来了。尤其对,像宋雪尘这样的人。”毕竟他当初害怕自己在宋家待不下去,想着法儿勾裴珩之。洛云清越想这个办法,越觉得可行度非常高,“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他自己就、就想办法了。赖,也会赖着裴珩之,和他深度绑定。”   陈昭:“会不会太麻烦了。”   走到院门口,洛云清再次停下:“那你想,你给我想个好办法,直接下药成不成。”   “要不试试?”   陈昭主要担心将他牵扯进去。   本就是瞒着老板,万一被发现,老板娘没什么,他这个同谋真的要失业了。   “好!”洛云清也就这么一想。   方才回来路上考虑太多,为了手上干净点儿,办法越来越迂回,能简单不用他插手,再好不过。   “反正,我和阿离要去度蜜月了。”他将摊子一丢,“你试吧,争取有个好结果。”   “老板娘……”   “蜜月期间,不准打扰我们。”   …………   不到中午,天空彻底放晴。   吃过午饭收拾完行李,下午两点整,洛云清和裴厌离准时出发前往海岸,乘坐裴氏旗下的邮轮。   陈昭站在岸边,目送他们一直到邮轮离岸,心里哇凉。   老板娘给的任务,好艰巨。   “邮轮会途径情人岛。”裴厌离捏着地图和一张勾画好的行程单,另只手自然搭在人腰间,“听说很多新婚夫妇蜜月旅行都会选择这座岛,有海鲜、还可以垂钓……娱乐设施还是挺多的。”   洛云清懒洋洋贴在他胸口,指尖勾着纸张一角,“套房里还有温泉!你的腿现、现在可以泡么?”   “医生说可以,泡一泡促进血液循环,不过时间不能太久。”   “好~”   洛云清松开手指,蹭了蹭他的胸,不自觉露出虎牙:“一起,泡温泉。”   搭在腰间的手缓缓上移。   面前骤然落下黑影,洛云清头一抬,迎上去。   嘻嘻,裴厌离主动亲他了呢。   “这样……这样趴着……难受吧。”裴厌离退出来咬了咬他的唇,余光瞥见他只能跪趴着的腿。   手伸过去,就能握住搭在轮椅边的脚踝,另外半边已经磕出印子。   如果他不用坐轮椅了,小洛是不是就能好受些。   “没关系,这样正好。”洛云清将手撑在他腰两侧,腰身贴着人轻蹭,“现、现在难受的,是阿离吧。我帮你!”   说着,他就去解扣子。   “小洛…老婆。”裴厌离赶忙抓住他的手,“现在是在船上。”   洛云清掏了掏放在轮椅右侧兜里的手机,“现在,三点二十,距离落日还、还有两个小时,到岛上也得日落后,来得及。”   他急忙放了手机,边解边道:“怕来不及,你快些。”   裴厌离在他伸进去那一瞬,顿时挺直了腰,将行程单放到旁边茶几上,环住他的腰,一口咬在锁骨上。   “老婆……快不了。”   …………   五点二十的落日终究没能看成。   洛云清推着人到甲板,天边只剩一丝余晖。   裴厌离分外心虚:“我们明日再看。”   “好吧。”等着船靠岸,洛云清松开右手递过去,“不过我的手,好酸啊。”   掌心都磨红了。   裴厌离默不作声给他揉。   一道呼吸忽地落到耳边,“下次换、换另一只手吧,或者…用其他的。咦?老公,你的耳朵好红哦。”   28岁的裴厌离原来这么纯情。   洛云清调戏了他一路。   下船后,坐上酒店派人来接的车。   这个时节,虽然下过雨,却没有冷太多,又是海鲜上市的季节,游客不少。   酒店管家沿途给他们介绍景点,得知他们有垂钓的打算,推荐了几个地方:“岛上垂钓方便,但距离这里不远还有一座更小的岛屿,那里安静也更适合,基本来钓鱼的都去那儿,今晚就有夜钓,明天早上十点、下午两点,也有开往那座岛的小船送大家去,时间自由选择。”   “今晚……还是早点休息吧。”已经坐了两个多小时船,洛云清更担心裴厌离的身体会吃不消,“明天下午去,怎么样?”   裴厌离没有不依他的。   二十分钟后,商务车抵达酒店。   管家领着他们穿过大厅再往后走,跨进拱门,就是一片充满中式意境的竹林,假山掩映,溪流潺潺,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点着柔光夜灯。   “二位的行李已经送到房间。这边大门进去左转就是温泉池,两位有兴致在那儿泡,或者是穿过拱门到大厅,那边有大浴场,温泉池更大。”管家一一讲解屋内基本构造,包括酒店快速逃生通道,再问:“您二位是现在用餐么?”   洛云清点了点头。   “好的。这就为两位安排。”管家看眼腕表:“餐食预计将在十五分钟左右送到。这边先不打扰二位了,祝二位入住愉快。”   人走了之后,洛云清推着人到处转,着重去了温泉池边,“爸推荐的,还不错诶。待会儿,吃完饭消消食,我们就来这里。”   裴厌离应了声好。   回到房间,就见他迫不及待打开行李箱,翻出比新婚夜那件还要轻薄的衬衫,外加一条细长的颈链。   泡温泉戴那个做什么?   不等他想明白,管家就叫人送来了晚餐。   考虑到裴厌离的身体,和洛云清饮食习惯,海鲜一律都做熟了,另有鲜虾面和海鲜焗饭作为主食。   饭后是一小块椰冻。   洛云清挖了一小勺,望向对面眨眨眼。   裴厌离:“怎么了?不好吃么?”   “好吃的,你尝尝!”洛云清起身走到对面,挖一勺送到他嘴边。   裴厌离其实不怎么爱吃甜食,不过……他张开嘴,椰冻却转手被洛云清塞进嘴里。   看出来是在逗他,裴厌离一笑了之。   然而不久,洛云清就放下椰冻和勺子,抱住他的脸亲过来。   津甜的椰冻滤过后,只剩下一点回甘。   “这样好多了吧!”   裴厌离滚了滚喉结,点头。   “还要么?”   “……要。”   晚饭比预计吃完得还要晚。   为了待会儿的温泉,洛云清还是推着他出去走了走消食,这会儿酒店大厅里正热闹,不少游客穿着汗蒸服往大浴场去。   两人一出现顿时吸引注意。   裴厌离局促地拉动腿上的毯子,洛云清立马就将他推走。   这里不比福利院。   视线有好有坏。   “咦?老裴?”   正打算回去,滕在野顶着一头醒目的粉毛穿过人群大步走来,“你们俩来这儿玩啊!”   洛云清没回他,歪头幽幽望向他身后。   小玉哥!   “只是公司团建。”姜子玉侧过身,捂唇轻咳:“别想歪。”   洛云清:“公司团建,你们俩人?”   姜子玉回头,原本还跟在身后的同事,远远挥了挥手,一个两个陆续走开。 第23章   真懂事啊。   回去就给他们涨工资!   “这附近不是有座小岛嘛。”滕在野龇着个大牙花子傻乐, “我们待会儿准备去夜钓。你们来这儿……”   余光扫见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想起来:“这里的温泉也挺出名的。”   裴厌离点头望向身边的人,“我们打算明天下午再去小岛,今晚先在这里住下。”   “这样啊。难怪我在岸口看到裴家的邮轮, 还在想是不是你俩……”在他和洛云清之间看了又看, 滕在野猛一激灵, 抓起姜子玉的手朝他们快速挥两下, “那就先不打扰了, 两位慢慢泡!”   说完, 拉着人掉头就走。   步子跨的,一度叫姜子玉都差点追不上, 偏偏手还被攥着往前, “你就不能慢点儿!”   滕在野赶紧缩小步伐, 慢下来挠挠脸,“我这不是怕打扰人家小两口二人世界嘛。是不是拽疼你了?来,我给你呼呼。”   脑袋低下去, 正要亲到手背上,姜子玉瞥了眼四处看过来的人群, 嫌弃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开。   优雅收回后,施施然往外走。   这回居然没骂他嘿嘿。   滕在野摸了摸被他碰过的额头, 几步跟上,心情大好,“不过话说回来, 他们俩这感情,看起来挺不错的嚯。”   姜子玉侧目挑眉。   小洛喜欢那个人,他是知道的,至于那位裴二爷的心思……   “老裴愿意出来走走, 就是最好的证明。”   滕在野不禁想起,他还在南非拾荒,接到人车祸消息的时候。   好不容易抢救回来,醒来却被告知腿断了,身体各项机能也呈断崖式下跌,甚至连基本自理能力都没有。   听说最开始,裴厌离将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两天。   两天后,平静接受了一切。   只是不再出门,   医生也都是请到家里问诊。   后来还是陈昭,迅速交接完海外所有事务赶回去,琢磨各种理由带他出门。   但也仅局限去医院。   “你别看他现在内敛温和,以前真的是超级爱较真,又自傲。”滕在野歪头回忆,“我记得,他出国留学的时候,13还是14,为了裴这个姓,都要跟不懂中文的邻居争半天,后来崩溃得直接把网名都给改了。”   他家就买在对面。   夏天,抱着瓜在院子里,看裴厌离和左右邻居无限battle,一看就是一下午。   “没想到二爷也有这么……”姜子玉实在难以将他嘴里的人和刚才那人对上号,脑子里翻来覆去找词,“少年气的时候。”   “他又不是一出生就28了。”滕在野想要说的不是这个,“总之,咱们还是别打扰人家甜甜蜜蜜了。走,钓鱼去。”   两人走后,洛云清也将裴厌离带回房,卷起衣袖先去卫生间放水给他洗澡。   “滕在野身旁那个人,婚礼上来过。”裴厌离记性一向不错,是滕氏拍卖行里的拍卖师。   洛云清熟练地给他解开衣服,点点头。   裴厌离:“小洛跟他也认识。”   动作突然慢下来,洛云清打湿毛巾后给他擦身子,悄咪咪偷看过去,被人抓个正着,心虚地再次点头。   裴厌离又问:“在哪儿认识的?”   “……福利院。”洛云清头埋得更低。   他该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   赶紧擦完胸前,避开目光去擦后背,闷声又解释一句:“一起长大的,哥哥。”   “难怪当时在休息室,看到他跟婆婆说话。”   休息室?   哦——搞半天,原来是因为这个。   洛云清悄悄松口气,捏着毛巾,搭上他肩头转回来:“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   简单洗完澡,洛云清推着他去温泉池,小心搀扶人下去坐好,“感觉怎么样?水温可以么?”   “可以。”瞧他刚给自己洗完澡,又几乎是抱着自己下来,出了满头的汗,裴厌离心一阵抽疼,“辛苦你了,小洛。”   “这有什么的。”洛云清收回放进池子里的手,四周的柔光夜灯打在那张微微潮红的脸上,一手勾着耳边鬓发俯下身来,凑近:“你是我老公啊,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那一刻,满天星辰,似都不及他眼中亮光璀璨。   “好啦,你在这里先泡着,我待会儿就、就过来。”快速在他唇上印了一下,起身回房。   裴厌离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直至那道背影完全消失,都好像在做梦。   居然这么容易,就有了个小十岁又爱黏着人撒娇叫老公的小妻子,对他的腿伤从未露出过丝毫嫌弃,见他要吃大把的药,想着法儿炖不是那么甜的甜汤……他,何德何能啊。   掬一捧温泉水浇到脸上,耳边传来细微入水声,“小洛?”   睁开眼却没看到人。   倒是雾气弥漫的池子里,水流正缓缓往两侧拨开,有什么东西朝他游了过来,即将浮出水面。   裴厌离双手撑着台阶。   几息之间,面前的池水陡然升高,洛云清晃着湿透的黑发慢慢攀附上来。   雪纺质地的衬衫紧贴身形,领口大敞,脖间戴着吃饭前曾一度拿出来过的细链,不止一条,又细又长,如一张蛛丝网,层层叠叠。   另有金色小夹,夹着两粒红豆。   裴厌离呼吸一滞,细细的金链就晃到了眼前,洛云清直起身,膝盖跪着挤进他两腿间。   “老公~~~”   “小洛,我们白天已经……”   “你不喜欢?”   搭在岸边的手早已经抱住他的腰,裴厌离隔着湿透的衬衫亲在他腰间,声音无比喑哑:“你会把我宠坏的。”   “你可是,我老公啊。”洛云清笑弯了眼,摸向他的脸,“不宠你,宠谁呢。”   裴厌离闻言再次用力抱紧,大概他上辈子做了天大的好事,现在才会如此幸运。   洛云清将夹在红豆上的链条另一端,交到他手里,俯身平视着,“裴厌离,我是你的。”   温泉池里水声四溢。   牢记着他的腿不能泡太久,洛云清掐着时间将他推回房,擦干身体又吹好头发。   吹完正打算也给自己吹一吹,一只手伸过来。   洛云清眨两眼,将吹风机往他手上一塞,坐了过去,一只手虚虚搭在毫无知觉的腿上,提议:“回去后,咱们再去复查看看吧。”   手术线早都拆了,只剩一腿的疤痕和打进皮下的钢板,要是骨头愈合情况好的话,取出来,岂不就能开始复健了。   洛云清美滋滋想着。   身后,裴厌离给他吹完头发,关掉吹风机,轻轻拨弄两下发尾,目光就又落到光滑细腻的颈间,靠近耳后位置一个新鲜的吻痕。   拇指覆上去,方才温泉池里的画面,又在眼前一遍遍重映。   “老公?”   久听不到他的回答,洛云清就要侧身转过头,后颈悄然落下一道湿热的呼吸。   裴厌离箍住他的腰往自己身前贴。   宠坏的后果,这么快就来了。   …………   明明身体不好,那方面却极能折腾。   早上八点,洛云清打了个哈欠,看眼时间又转身滚进人怀里,不用上学也没人打扰,那就再睡会儿吧。   又多睡了近一个小时,直到管家打来电话好心提醒是否需要早餐。   洛云清迷迷糊糊爬起身,手搭着后颈转了转去卫生间。换下睡衣,正套上薄款卫衣,突然“嘶”了一声捂住胸口,瞬间清醒。   把卫衣一点点撩上去,两粒红豆又红又肿,疼得痒痒麻麻,一晚上了都还没消。   下次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了。   他默默从备忘录里去掉细链这件小玩具,吃过早饭,推着裴厌离在岛上到处转。   每当有人经过,裴厌离就会不自觉抓住腿上的毯子,等人走后再慢慢松开。   还是很在意、害怕异样的目光。   洛云清推着他避开人群,沿路到最近的海岸边,今天天气不错,晴空万里,海面上的风也不是很大,偶尔送来一两缕,吹在脸上舒服极了。   他闭上眼感受着迎面的风,享受片刻宁静,忽地问:“我们刚刚遇到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气氛骤然被打断。   裴厌离回头看他一眼,抿唇沉思:“是女人。”   洛云清接着再问:“那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饶是裴厌离记性再好,也不可能去盯着人家关注这些,“我忘了。”   “对啊。”洛云清要的就是这个回答,“你忘了。为什么会忘?是不在意。那个人没、没有特别让你难忘的记忆,对她来说,你也一样。”   他摁下安全锁,蹲到轮椅扶手旁,头往他的方向歪了歪,“你们,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我之前,口吃比现在还、还要严重,上学的时候,每次和同学说话,都会急到脸红,放学后哭着跑去,找婆婆。一卡一顿地跟婆婆说,等我说完了,婆婆才开口,就、就一句话,‘你看,我听你讲完了’。”   真正在意、尊重他的人,永远不会面露鄙夷,而是认真耐心地听他说完。   “就像现在这样,你,也听我说完了。”   拇指轻轻刮擦着他的脸颊,裴厌离大概懂他的意思了,注定是生命中的过客,又何须在意他们的目光。   “婆婆真的将你教的很好。”裴厌离深吸口气,望向海面,“但还是…给我点时间适应一下吧。”   “好。”   洛云清连连点头,只要不抗拒,怎样都行。   岛上环了大半圈后,两人就准备出发前往酒店管家推荐的小岛。   虽是小岛,岛上吃饭、渔具店一应俱全。在他们之前,早来了不少人,还有昨晚夜钓到现在还没走的。   譬如滕在野。   小马扎往岸边一坐就是三个小时,姜子玉出面让他挪一挪都不顶用。   洛云清:“怎么回事?”   姜子玉不语,只是一味朝水箱里瞟两眼,洛云清跟着看过去,水清而无鱼。   他压低声音伸出手指头点点,“昨晚,到现在,一条也没有啊?”   姜子玉沉默点头。   要不在犟呢,但凡钓上来一条,也不至于这样。   “先说好,我钓上来过一条大的。”滕在野背对他们,大声说:“目测有十多斤呢,就是竿不好,临时起意没备竿,岛上现买,随便买了副细的,断了。”   洛云清瞥了眼小玉哥手里的同款细竿,再又看看他装满大大小小几十条鱼的水箱。   好像知道他在犟什么了。   他不说话,跑渔具店买了同样两副鱼竿、鱼饵和水箱,就和裴厌离一左一右坐在人旁边。   不到短短二十分钟,第一条鱼上岸。   滕在野瞪大黑眼圈看过去。   又过近十分钟,   第二条鱼。   滕在野直勾勾盯着他水箱里两条活蹦乱跳的鱼,转头找裴厌离,结果就看到裴厌离也在收竿儿,拎上来一条目测三斤重的。   “你们俩,故意的吧!”   “诶?”洛云清无辜摇头,“没有啊。”   裴厌离也跟着摇头。   滕在野顿时炸了,拎着水箱小马扎掉头坐到背对面,他就不信,一条都没有!!   “好了,你们也别太逗他逗狠了。”姜子玉轻咳出声,“逼急了,估计今晚还得在这儿熬一宿。”   洛云清嘻嘻偷笑:“哥这是,心疼了?”   “我是心疼我自己!”姜子玉撇开脸,声音低下去,“鹰也不是这么熬的。”   “嗯嗯嗯,是是是。”洛云清顺着他的话,乜了眼身后的粉毛倔驴,招手悄声:“10月17号,叫他别忘了。”   提到这个日期,姜子玉倏忽想起他在宋家生日宴上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那天不能坐飞机?”   “我……猜的,不对,我是算的。”洛云清重重点头,“对,算的。以前为了赚钱,咱不是,什么手艺都学么。”   姜子玉仍是奇怪:“你何时学过算命了?”   指尖一搭一搭点着鱼竿,洛云清颅内暴风运转,“你、你离开福利院以后……反正,我就是算到了,不管、不管灵不灵,防患于未然吧。”   巧在这个时候,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洛云清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陈昭”,赶紧把鱼竿交他手里,“帮我看一下,马上回来。”   他急忙走远,接下:“不是说了,不准打扰我们。”   “我也不想来打扰,可这事儿吧……”   洛云清眉头一挑:“没办成?”   “办成了,但……”   “干嘛吞吞吐吐的?办成了,找记者啊!”洛云清压着声,又急又快:“把这事给它宣扬出去,最好闹得满城风雨。依宋雪尘的性子,这么、这么没脸的事,肯定会逼着裴珩之娶他。”   “不行。”   “为什么?你没录像。”   “……录了。”   洛云清挠了挠脖子,深吸口气:“究竟出了什么状况,赶紧说啊,等我问一句,答一句么?”   办公室内,陈昭看着眼前的录像,又是一叹:“老板娘您别问了。”   视频里隐忍的男声,断断续续喊着“……清”,只一瞬,陈昭就给关了。 第24章   他也是被这事给气糊涂了, 迫切想要裴珩之付出代价,什么因素都没考虑,就顺着老板娘出的主意来。   殊不知,“这个办法, 事实上根本行不通。”   洛云清不解:“怎么就行不通?”   “您忘了。”陈昭沉吟片刻, 提醒:“之前说过, 大爷看不上宋雪尘。就算这件事爆了出去, 他也有一万种可以压下去的方法, 就像…老板这件事。”   这也是为什么, 知晓事情真相后,老板没去找裴珩之, 反而第一时间找上裴大爷。   背后是有他的纵容、默许, 甚至还有可能扫了尾。   “何况。”陈昭叹口气, 道出残酷真相:“即便能够顺利地将人送进去,真正动手的也是那个许琦。裴珩之顶多属于教唆,判也判不了多久, 还又是大房独子。到时候,大房到老爷子面前哭一哭, 咱们就纯属白忙活。”   “难道就这么不了了之!”   洛云清怒得一时忘了压声。   反应过来,周围人都在看自己, 忙往边上走了走,眼底划过一抹料峭寒意:“判不了多久,没关系, 我只要他,进去。”   哪怕只是暂时脱离裴文显这把保护伞。   听出他的意思,陈昭捏了捏眉心坦言:“这点错不够,裴大爷略施手段, 人就出来了,还极易被发现是我们…除非他犯了更大的、连裴大爷也救不了他的错。”   电话里许久没再出声。   生怕他因为这事将自己气晕,陈昭连忙安慰两句:“您放心,机会多的是。”   “我只是在想。”有一点,洛云清觉得奇怪,“你居然,真的去给这两人下、下药。”   他本来都已经做好,蜜月旅行结束后,陈昭垂头耷脑,两眼汪汪哭着喊“老板娘,我的良心在遭受攻击,我做不到啊”的打算,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   陈昭撇了撇嘴角,嗫嚅:“其实也不算下。”   他老实道出事情经过,“昨晚我正在努力说服自己的良心,大概到十点,看见裴珩之在您和老板的院门前徘徊。您跟老板不是蜜月去了嘛,我心想不好,这小子八成又要搞什么坏事,赶紧盯住。前后不到半小时,他就薅下来了墙角一把南天竹的叶子,还又折了好几棵鼠尾草……”   “停!”洛云清赶紧打断:“说重点。”   “他去了酒吧。”结合视频里的一幕,陈昭无需再细想,“买醉吧,叫了宋雪尘和其他家少爷一起。”   他心想,这不就是个机会!   偷摸调了两杯烈酒,叫服务生送过去。   “我都没怎么出力,两人就滚一块儿了。”容易的,陈昭甚至觉得就算不出手,事儿也能办成。   “这样啊。”洛云清接着就又问:“那段录像,有什么问题。”   陈昭:“……”   怎么又转回这件事上了。   他叩叩点几下桌面,很明显地转移话题:“虽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不过这两人…宋雪尘第二天向他索要了名分,两人也算在一起了。您说许琦要是知道了,是不是得在看守所里闹一场。”   “猜有什么用?你去做啊。”洛云清穷追不舍:“视频里,到底有什么不、不能告诉我的。”   “没有!什么也没有!”陈昭声音不自觉扬上去,“那就先这样,不打扰您了,等您和老板蜜月回来再说。”   急忙忙挂断。   再看向桌上的电脑,   啪!一下合上。   这种污糟的事儿,要是被老板娘知道了,怕是蜜月不度了,都得赶回来套麻袋暴打裴珩之一顿。   但一联想起昨天早上,陈昭又担心,会不会给人打爽了。   思来想去,还是烂他肚子里的好。   …………   电话被挂,想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洛云清只好揣着满腹疑惑回去。   水箱里又多了几条小鱼。   “就这么会儿工夫,小玉哥,好厉害!”   一句话惹得两个人回头。   洛云清不去看滕在野那哀哀戚戚的目光,几步走到裴厌离身边,看眼水箱,接着又是一声惊呼:“哇!好胖的鱼!有、有五斤多了吧。”   裴厌离镇定点头:“小的,都给放了。”   “这样啊。”忽然想起岛上可以租烧烤炉自己烤,洛云清提议:“晚饭,就把这条大的烤了吧!”   他撸起袖子,干劲十足:“我烤的,可香了。”   裴厌离应了声好。   “你先在这再、再钓会儿,我去租烧烤炉。”洛云清转身就要走,衣角却忽地被人扯住。   他狐疑回头,“还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裴厌离随即松手,看回水面,“早去早回。”   洛云清反而不走了,托着腮蹲下:“真没有要说的?”   鱼钩往下沉了沉。   裴厌离缓缓转头,扫了眼早已经走到背对面的姜子玉,小声嘀咕:“你为什么……不像夸他那样,夸我。”   洛云清新奇地连眨两眼,挺直腰背凑到他耳边:“老公,也好厉害~不,是最、最厉害!”   “也没有最厉害,大舅哥的技术就……”   “老公,鱼上钩了。”   洛云清点点他手里的竿,起身去租炉子。等回来,就听见说岸边有人疯了。   “哈哈哈,老子终于钓上来啦!”   滕在野抓着扑扇尾鳍的大鲑鱼,恨不得举到天上,逢人就凑过去道:   “帝王鲑哦。”   “很稀有的哦。”   “哎呀也没多重,十二三斤吧。”   ……   姜子玉已经蒙住脸,不想认识他,偏偏滕在野跟人说完,还非得转过头大喊:“小玉玉,爷厉不厉害!”   姜子玉:“……”   情况一直持续到洛云清回来。   滕在野得意极了,冲他挑眉:“小爷这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方才还听卖鱼竿的老板啧啧称奇,这大半年都没人钓上来过帝王鲑。   他是头一个!   头一个!!   洛云清目光微垂落向他手里的鱼,再又看看他身后挡住脸的两人,没什么感情地拍了拍手,“哇塞,滕少爷好厉害哦,这么重的鱼,都、都钓上来啦,那我们晚饭,就吃这个吧。”   滕在野一秒收笑:“啊?”   …………   熬了整一天一夜钓上来的帝王鲑,被洛云清摁上菜板,正要扬起菜刀,滕在野彻底绷不住了,登时嚎得惊天动地。   “我的大鲑鲑!”   菜刀骤然停在帝王鲑脑袋上,洛云清淡淡睨他两眼,转手将这条重达12.8斤的帝王鲑扔他怀里,接过裴厌离那条重达五斤的鲷鱼,熟练地砍掉鱼头,对切成四半,洗净后,放到烤炉上煎至两面焦黄,洒上自制酱料。   香气四溢地。   滕在野狂吸鼻子,抱着鱼没出息地咽两下口水。   姜子玉见状直摇头,撸起两只袖子帮忙清洗另外几条较小的多春鱼和青花鱼,路过他身后悄声一句:“他逗你的。还不来帮忙?干等着吃么。”   “哦,哦,来了!”滕在野慢半拍,把帝王鲑放进水箱过去。   但是说实在的,洗、烤几乎被姜子玉和洛云清一手承包,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象征性递一递调料,搁旁边吸吸味道。   “该说不说,肯定好吃。”他支张小桌,摆上从店里买来的冰镇啤酒,分分盘子碗筷。   分到裴厌离又给收回去,“忘了你现在还不能喝酒吃烧烤,那……我就代劳了哈!”   洛云清:“想得美。”   一只盘子落到裴厌离面前,上面摆满了刚烤好的鲷鱼和红虾,只是调料不似其他几盘浓郁。   “我家阿离吃不了的,是葱姜蒜那、那些辛辣刺激的,只要不是高盐高油,怎么不能吃烧烤了。”洛云清单手叉腰弯下去,再对裴厌离道:“这些,我都额外减了味道,又问店家借锅熬了鱼汤,放心吃。”   裴厌离点头应好。   “呦呦呦。”对面,滕在野已经开喝,叼住一条马鲛鱼,学他娇滴滴地喊:“阿离~”   尾音转了十七八道弯儿,没等喊完,又被一条鱼给塞住嘴。   姜子玉:“食不言。”   “噢!”   滕在野一秒变听话,开始嚼吧嚼吧嘴里的鱼,吃着吃着就看到,裴厌离在给洛云清盘子里的鱼挑刺。   真好啊,还有人给挑刺……不对,他醉意朦胧盯着看好几眼,然后有模有样抢过姜子玉的盘子。   姜子玉:“你,你要干什么!”   “给你挑刺啊~”滕在野将一整块鲷鱼夹得七零八落,然后挑出两根无比粗大的刺,“咦?这么快就挑完了?”   姜子玉:“……呵呵。”   人真的会在无语的时候笑出声。   “这也没喝多少啊。”洛云清倒是没想到,不到两杯啤的,人就醉成这样?   看来他还是高估滕在野了。   眼看人又要去拿酒,姜子玉手一伸夺过来,掌心抵住他的脸,“不能喝,硬喝什么。”   “我没有硬喝,就是……太……困了。”一宿没睡,囫囵说完,滕在野头一歪就睡过去了。   姜子玉收回手,人晃晃悠悠跟着倒下,没办法只能先将他挪到自己身边靠着。   “你酒量也不好,少喝点。”他再叮嘱洛云清,瞧他碗里突然多出的乳白色鱼汤,又觉得多此一举。   不用他操心,现在也有人时刻盯着了。   几人安静吹着落日下的海风吃着烧烤,到天色完全暗下。   察觉到迎面扑过来冷意,洛云清先去摸了摸裴厌离的手,草草结束:“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再问姜子玉:“你们还要在、在这里待一宿,还是和我们一起回,情人岛。”   “一起回去吧。”   晚上八点二十,四人一起乘坐渡船返回。   滕在野迷迷糊糊地还没醒,手机就先响了,闭着眼从兜里掏出来一通乱摁,接通后顺带还开了扩音。   “小野啊,今年12月那场初冬赛事,参加不?”   “参加啊。”   “那就这样说定了哈,可不准反悔哦。”   “嗯……嗯!不行!”   滕在野几乎是被人掐醒,赶紧对着电话道:“余哥真的不行。”   “诶?你方才还答应了啊。”   “没办法,家属不让。”   “……好吧。”对方无奈叹口气,但还没有轻易放弃,他退一步说尽好话商量:“那要不,你来给我们队特训。训练,不跑,总可以吧。”   “可是……”   “小野你不知道,今年先锋那帮人放出话,奖杯肯定是他们的,还说我们极速就是群战五渣,这谁能忍啊?是不是。”   滕在野:“这么狂?”   “听说拉到了顶级资源。”余怀安哭唧唧两句,跟他诉苦:“就那个科技巨头裴家。”   话音一出,姜子玉和洛云清都默默转头,看向裴厌离,当事人自己却一头雾水。   紧接着又听电话里道:“裴家大少爷裴珩之,他不是赛车玩儿得贼六么,先锋那帮人哄着人去他们俱乐部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洛云清瞬间来了精神。   当初刚到宋家不久,林雯婷跟他介绍裴厌离时顺带提了句,就说裴珩之比不得他二叔,只爱赛车和攀岩。   赛车啊……   “哈!裴珩之赛车玩儿得六?想当初我玩儿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滕在野气哼哼地。   一转头,对上姜子玉不满的眼神,气焰顿时又都消散得一干二净,甚至唯唯诺诺:“我不赛了,就给他们训练做指导。”   姜子玉缓缓闭上眼,偏开脑袋:“随便你。”   “哥,怎么了?”洛云清指指对方再指向他,“怎么回事啊。”   “也不是什么秘辛。”姜子玉轻呵出声:“他前两年赛车,弯速过快冲下山崖,躺了大半年,把滕老爷子吓得心脏都快停了,之后就明令禁止不许他再赛车。”   然后这人就开始满世界收破烂。   洛云清歪头沉思:“这么看来,很危险哦。”   姜子玉:“是相当危险,稍有不慎要出人命的。”   “哦,能送命啊。”   那可真是太好了。   …………   到酒店门口,洛云清推着裴厌离跟他们告别,回去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事。   赛场上的事,谁能说得准。   意外,也是常有的啊。   思考整晚,第二天一早,趁裴厌离去卫生间洗漱,给滕在野发去消息。   【洛云清】:你们那个俱乐部我挺感兴趣的,新手可以参加么。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你!!   【洛云清】:嗯。裴珩之给先锋投了多少,我给极速双倍。   约莫三分钟。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图片)   点开来,是滕在野刚和【极速俱乐部老余】的聊天记录,洛云清直接一拉到底。   【极速俱乐部老余】:财神爷(双手合十)   【极速俱乐部老余】:不过…新手确定他要跑赛事?今年这场,阵容不小的啊。   滕在野也紧跟着发来一条。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你要不先到现场看看……等会儿,冒昧问一句,你有驾照么。   听说他在被认回宋家和老裴联姻前,还挺穷的。   【洛云清】:有。9月份在学校里考了。   才考的!   滕在野觉得他在逗自己。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弟弟别闹了,安心跟老裴过二人世界吧。   不过话说回来,他怎么突然盯上赛车了?   【洛云清】:赛事又不是现在。总得先训练训练看看潜力,实在不行,我也有自知之明,不会胡来的。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为啥想赛车啊?这事要是被你哥知道,他非活剐了我一层皮不可。(大哭)   为什么?   罪魁祸首喝酒、赛车,恣意潇洒,裴厌离却得坐轮椅,还要顾及着血亲身份,暂时无法动他。   凭什么。   就算弄不死他,也得弄残了他!   既然裴厌离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洛云清】:万一我有天赋呢,正好阿离生日就在12月底,捧个奖杯给我家阿离做生日礼物。(脸红微笑) 第25章   都打算捧奖杯给老裴做生日礼物了, 还叫有自知之明?   对比他前后两段话,滕在野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筷子一时没拿稳,水晶虾饺哧溜滑回碗里。   对面, 姜子玉不紧不慢喝了口艇仔粥抬头。   “今天…天气也挺不错的哈。”滕在野赶紧放下手机, 重新夹起那只虾饺, 连同慌张一口吞掉。   姜子玉没有太在意, 附和一句“是挺不错的”, 搅动着热粥, 去翻工作群里的消息,“正适合返程。”   “啊?”又一只鱼籽烧卖滑回去, 滕在野急忙抻长脖子, “不是说在这儿再待两天的么?听说今晚, 今晚海边有烟花秀诶。”   一张排满内容的工作表忽地放大到眼前。   姜子玉将手机屏幕对准他,上下滑动,“6号临时加了场拍卖。”   侧目瞥向临近几桌也正在吃早饭的同事, “大家都得回去接手拍卖前的准备工作,少东家有兴致的话, 自己留下来看吧。”   “那……算了,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滕在野嘟嘟囔囔, 低落地垂下脑袋。   吃完早饭,不情不愿拖动两条腿回房收拾行李,出来又遇到洛云清和裴厌离两口子, 得知他们还会在岛上住一晚看烟花秀,瞬间破大防。   “你们这是……”洛云清歪头睇向他手边的行李箱,“要回去了?还是去、去其他地方?”   “小玉玉要工、作。”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瞧他这副不甘心的样子, 洛云清稍一联想就猜到了,“听酒店管家说,有个大老板,特地包、包下了今天所有的烟花,这是要,做什么呀?”   破防小野警告地乜他一眼,拉上姜子玉匆匆路过,“好了好了,咱们快走吧,再不走赶不上开船了,不是还要回去工、作嘛。”   走出去数米远,洛云清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这事儿不准告诉你哥。   【洛云清】:?   【洛云清】:什么事啊(眨眼)   消息发出去十分钟没有回,估计是被他装傻充愣给气到了。   洛云清再发。   【洛云清】:带我进极速,我就不说(微笑)   先前那件事,还没答应他呢。   这次,滕在野回得倒是快。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可以是可以,不过先说好,万一被你哥发现,他要宰了我……   【洛云清】:一切后果由我自行承担。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截图存证了。   既然劝不动他打消念头,滕在野干脆就带他去,等到现场,真正去赛一场就知道,他要拿奖杯这话有多不知天高地厚。   现在嘛。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问你哦,你哥除了钱还喜欢什么?人呢?喜欢什么样的。   问出去,抓耳挠腮等半天。   船都要靠岸了,洛云清才回一句:合眼缘的吧。   这算什么回答。   滕在野连忙又问:那我算不算合眼缘那个?   又等了几分钟。   【洛云清】:这个问题,我建议你直接去问他本人比较好,问我,我也只是根据我哥的性格大概推断,非他本人,又怎么会知道他真正的想法,万一是错的呢。   不过,就昨晚吃烧烤那会儿看,愿意让醉酒的他挨着自己,还陪着他熬了整宿,想来小玉哥对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洛云清回完最后一句,放下手机,继续给裴厌离翻找晚上出门穿的衣服。   入秋了不能老穿衬衫,卫衣也挺不错的,再叠加一件风衣外套。   围巾要不也戴上!   裴厌离抬手勾了勾脖子,“小洛…有点热。”   “到海边,就、就不热啦,晚上风大。”   吃完饭换上衣服,洛云清再又给他换了条厚实的毯子盖到腿上。   一切备好出发。   …………   听说有烟花秀,晚上往海边去的人不少。许是路两侧夜灯昏暗的缘故,裴厌离不再像白天那样局促,路上遇到同行跟他们打招呼的人,也会点头回应一两句。   抵达海岸口后,人就更多了,风也更大。   “我就说,要、要戴围巾的吧。”洛云清蹲下去,给他调整吹翻过去的围巾、压好毯子。   瞧旁边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大学生组团拍照,跟着拿出手机:“我们也拍几张,好不好?”   裴厌离没有不应的。   两人背对海岸,正好是第一束烟花升起的时候,洛云清摁下快门。   拍完以后点开查看,他倒是正对镜头笑得开怀,裴厌离却偏开头,看向了他。   “突然闪光,不太适应。”裴厌离轻咳一声,“要不再来一张。”   洛云清毫不犹豫:“好呀。”   有二就有三。   九宫格中,仅一束空中炸开的烟花,其余都是两个人合照。   翌日一早睡醒,朋友圈底下多了不少点赞留言,有同班同学,也有社团里的那些人。   他一条一条翻过去,退出后正打算放下手机,却见杨莹给他发来了几条消息。   前几行都是灰色小字,已撤回。   【编剧杨莹】:这个学人精!   【编剧杨莹】:(图片)   图为裴珩之的朋友圈截图,发布时间比他晚三个小时,同样九宫格,烟花背景,两个人的合照,且和洛云清的图片比例构造分毫不差。   【编剧杨莹】:神经啊,谈恋爱就谈恋爱,学你做什么(愤怒)   【洛云清】:谁知道呢。(微笑)   【洛云清】:大概是觉得我拍照技术好吧。   回完消息,差不多该出发回到邮轮上。   下午四点半,登船以后,洛云清又在甲板上,迎着落日跟裴厌离拍了几张。   既然想学,那就继续学。   看他能学到哪步。   邮轮缓缓环绕着一大一小两座岛屿,继续向前。   接下来两天,洛云清都没有再下船,天气好就支张遮阳躺椅在甲板上晒太阳,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格外舒服,偶尔睁开眼就发现裴厌离正拿着手机拍他。   不止在甲板,有时是房间,安静看着书,一回头就被拍下。   “老公,我在、在你面前呢。”洛云清手伸过去挠了挠他下巴,“还拍?”   “拍下来,也留住了。”裴厌离熟练地将他揽进轮椅里,滑动图片给他看,“这是你刚起床,推开窗看日出的时候,这张是你晚上,在甲板上放仙女棒的时候………”   很多都是在洛云清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搂住人脖子歪到他身上,打趣:“这么多,都能做成一本相册了。”   “好啊。”裴厌离将手机反扣到旁边茶几上,双手环托住他的腰,“等回去后,做成相册……放在我们的新家里。”   洛云清:“新家?”   “是啊,新家。”其实新婚第二天,裴厌离就曾提过,只不过那时候,被他岔开了,“四季云顶离京大更近,也方便你上学。”   相反老宅里,不仅事多,桎梏也多。   裴厌离不想再发生之前那样的事,尤其是在他面前。   “你跟我说,那必然、必然已经想好了。”洛云清毫无异议,点着头:“剩下两天,咱们就、就回去吧,趁我上学前搬过去。”   …………   邮轮在海上短暂航行三日,返程。   接到两人回来的消息,泡在酒吧里醉生梦死的裴珩之匆匆赶回,一身酒气,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到二叔院外,却只看到陈昭。   “晚饭先不要备了。”陈昭斜睨了他一眼,当没看见,继续吩咐佣人:“老板娘传话来,今晚跟老板在老爷子院里吃。”   家主院里不断传出欢笑声,对比之下,更显得大房院子死气沉沉。   裴珩之回到房间,直接往床上一趴,眼前自动浮现从程旭手机上看到的那几张照片。   再听这似乎传进耳中的笑声,骤然起身抓起桌上的茶杯用力掼到地上,清脆的一声啪!四分五裂。   二叔明明已经废了,废了!!   他有什么可开心的?   一定,都是装出来的。   裴珩之像这样反复说服自己,可每当想起他在宿舍楼道里和二叔打电话的那一幕,俯身拽住自己头发,脖颈间露出的点点红痕,就莫名火大。   气不过,又往地上摔了只茶杯。   大夫人王曼舒推门进来,杯子刚好在她脚边裂开,她看也不看,“你气有什么用。”   裴珩之藏起眼底,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妒意转过身,“我不明白,他分明已经是个废人。”   “废人?哪里废了。”王曼舒冷哼,“腿断了就叫废了?”   就算没有腿,裴厌离也还有手,还有脑子,“只要他还活着,咱们就永远翻不了身,永远…都要被他压在脚下,和你那个无能的父亲一样。”   “可是母亲,现在还能怎么办?”裴珩之急忙走过去:“上次那件事都没能要了他的命,以后只会更加小心。”   院子四周的安保都是老爷子派过去的,平常吃的药也是专人专管,很难再有下手的机会。   “急什么!”王曼舒淡淡叱他一句,“听老爷子院里传来的话,他要跟那个男人搬出去住了,出了老宅,还怕找不到机会?不过这些你也不用太担心,现在最主要的,是赶紧进公司帮衬你父亲,趁他恢复前,揽住大权。”   “他要……搬出去了。”裴珩之一愣,之后的话就都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这一件事,喃喃:“怎么这么快就搬走了?”   辗转反侧整夜,第二天一早,裴珩之鬼使神差地转到之前遇见洛云清的那条小路。   路边两棵桂花树开的正好。   嫩黄色花蕊迎风扑簌簌飘落,偶尔那么两朵停在人肩头。   “我八号开、开始上课。上四天,就到周五,周六我过去,或者周日,有事我提前告诉你。”   身后视线如炬,洛云清猝然转头,迎面对上他,神情瞬间冷下来,连带着声线都压低了,“先就这样,挂了。”   他利落地挂断收进兜里。   “你在和谁打电话?”   “关你屁事!”   洛云清懒得跟他废话,转身就走。   没等走出去几步,裴珩之扯着脖子吼:“我跟小雪,在一起了!”   怎么。   还得发面锦旗么?   洛云清深呼吸两下平复蠢蠢欲动的拳头,回头挑眉:“那你也得叫我,二婶。”   从一开始,裴珩之就不喜欢这个称呼,现在更觉得无比刺耳,“你说,你喜欢我二叔,何以见得我二叔就喜欢你?”   他恨恨冷笑:“别是一厢情愿吧。”   见他不说话,裴珩之更来劲了,“你有什么?也就这张脸能看!”   洛云清:“谢谢。”   “什么?”   “谢谢,你夸我好看。”洛云清下巴微抬,毫不谦逊:“我也这么觉得。”   “你!”   裴珩之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道车轱辘转动声徐徐靠近。   陈昭推着轮椅重重咳两下,看看老板娘,再又狠狠皱眉瞪向裴珩之。   这玩意儿,阴魂不散呐。   “老婆,在这儿和小珩说什么呢。”   洛云清第一时间嗅到不对劲。要知道,裴厌离从来不会在外面喊他“老婆”。   这反应,生气了?   “老公~”眼泪瞬间蓄满眼眶,洛云清几步冲过去,眼角已经揉红,伏到轮椅上抽抽噎噎指向身后,“大侄子,欺负我!”   裴珩之:!!!   “他说,你不喜欢我。”洛云清咬住唇,似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成颗地无声滑落,“说你,只喜欢,我、我这张脸!是这样么?老公。”   “怎么会!”   看见他哭,裴厌离瞬间慌了神,忙扯着袖子给他擦眼泪,“我喜欢你的,不止是脸,你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在小岛上钓鱼烧烤的时候,烟花下,落日里……每个瞬间,都喜欢。”   洛云清本只打算诈一诈,没想到他竟就这么水灵灵说出来了,原本揉红的眼眶,莫名有些酸涩。   要是上辈子也这么容易说出来该多好。   眼泪越擦越多,怎么都止不住。   裴厌离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难过,伸手捂住他的眼睛,睨向斜对角,冷叱:“还不给你二婶道歉!”   “他刚刚根本不是这样……”   “道、歉!”   出过车祸,脾气变温和了,就忘了,这是自十三岁起就出国留学,硕士毕业后短短三年掌控裴氏所有海外公司的实际控股人,裴家二爷,裴厌离。   也是爷爷常挂嘴边的天之骄子。   他永远,都触及不到,需要低头弯腰的天花板。   “裴珩之!”   “对不起,二、婶!”裴珩之再一次低下头,用力抠紧掌心,“是我说错话,二婶,莫怪!”   早在裴厌离向他发难的时候,洛云清就不难过了,蹭着脸上的手撒娇:“老公,我们还、还是早点搬出去吧,不想,待在这儿了。”   “好,下午就搬。” 第26章   午饭过后。   院子里就在有条不紊地整理、搬运。大都是裴厌离这段时间看的一些杂书, 再一个就是,各类合同文件。   有些还是待办理状态,只好由陈昭一份份密封至档案袋,放进保险箱锁上, 随同一起运往四季云顶。   收拾得差不多准备出发, 洛云清推着裴厌离到车库, 正要上车, 无意瞥了眼驾驶位, “张伯!”   车窗降下, 年近七十的张管家朝他略略颔首,“家主不放心您和二爷, 派我送送你们。”   真开车送?   “您别小瞧了张伯。”陈昭将老板扶上车, 转头见他站在车门口, 一脸担忧望着前排驾驶位,忍不住道:“他年轻时候可是车神呢。”   车神!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张管家摇头笑笑,倒也没有反驳, 跟着安抚洛云清:“您放心,保准儿安全给您送到。”   “既是您, 我放一百个、一百个心。”洛云清笑呵呵上了车,转头好奇地去问裴厌离:“张伯这么厉害啊。”   “我听爸说, 张伯当年的记录,至今都还无人打破。”他一凑过来,裴厌离就放下了手里的书, “确实是赛车界传说级别的人物。”   洛云清就奇怪了,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到裴家做管家?   “后来出过事故,再加上那时候婶子就快要生了, 索性就退了。”裴厌离看出他的疑惑,低声解释。   巅峰时期退了,其实更好。   那时候不退,后期怕是也难再超越。   “不过我听说张伯孙女儿也有在赛车,好像还带了个队呢,是不是。”   陈昭坐进副驾驶,话一秃噜嘴,就被张管家乜了一眼,“你这么关心我孙女儿做什么?喜欢她,要追她?”   陈昭:“我没……”   “你啊,追不上。”张管家毫不客气,扬起几分得意的笑:“那丫头就快破我的记录了。”   就快,不也还没破。   陈昭心里蛐蛐两句,迎上他瞥过来的目光,赶紧打哈哈笑,“张伯,要不咱先开车?”   再聊下去,天都快黑了。   …………   几辆车缓缓开出裴家老宅。   半道儿上,张管家才想起将早上那件事的处理结果告诉他们:“大少爷不敬小先生,家主罚他在祠堂抄写《道德经》一百遍。小先生莫要再因这种小事生气苦恼噢,气坏身体可不值当。”   “我不生气啦。”洛云清歪身抱住旁边人的胳膊,努力压了压嘴角,“早就,不生气了。”   “不生气就好。”张管家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之后又问:“四季云顶没什么佣人,您二位是另外聘,还是老宅这边给调过去?”   老宅里来的人,谁又能保证不会出现第二个许琦。   裴厌离拨了拨倚靠肩膀上的黑发,低下头去跟他商量:“另聘吧,好么。”   “好啊。”洛云清没什么异议,“不过平常,只、只有我们两个人,也不用,聘太多。”   “好。”   裴厌离都依他。   这段对话,车内隔音板没升上去,张管家自然也都听到了,转头就去嘱咐陈昭该招哪些人。   路上也不算沉闷,开车半个多小时,顺利抵达四季云顶。   洛云清之前来过,地上三层,地下两层,家具不是很多,以后还需要他们再添置。   屋外有个半圈起来的院子。一下车,洛云清就看到了院里两棵上次来还没有的大树,树四周的草坪明显翻新过,更让他瞠目的是,两棵大树间还吊着一张秋千椅,绿色藤蔓与红玫瑰弯弯绕绕嵌在白色绳索上。   洛云清往前两步,惊奇地回头望向人。   裴厌离:“去试试?”   他连连点头,坐上去抓住绳索,藤蔓上的刺都被一一刮了个干净,一点都不扎手。   裴厌离控制着轮椅过来,抿了抿嘴角:“喜欢么?”   “喜欢啊。”洛云清双脚后退数步,猛地松开荡出去,声音随风飘散空中,“太喜欢啦!!”   晚上,他小露了一手。   给裴厌离做他最爱的番茄牛腩,另外蒸了碗南瓜羹,又炖了冬瓜排骨汤。   都是些家常菜,平时只吃一碗饭的人,今天额外多添了半碗。   “是不是很、很好吃。”洛云清挖了一勺南瓜羹,托腮笑盈盈地看着他。   裴厌离喝完最后一口汤,擦了擦嘴点头,“好吃,小洛……”   “嗯?”   “老婆手艺真好。”   “那是。”洛云清下巴微扬,格外自豪。   他最爱的那锅番茄牛腩,他可是做了近十年呢。   饭后,洛云清推着他到处活动消食,逛遍楼上楼下每一层,不时用平板勾勾画画,挑选合适的家具。   差不多到九点半,再又推去洗澡。   “后天就要去学校了。”吹完头发,裴厌离接过余温还没消的吹风机再去给他吹,“小洛以后真的要每天回来?”   洛云清背对着人,舒服地眯起眼,“你不想我回来吗?”   “想,可这样你太累了。”   裴厌离看过他的课表,期末前基本都是满课状态,晚上还有社团和选修,这一来一去,能睡多久?   吹至半干,洛云清扭头往他下巴上亲了一下,“想着你,就不累了。再说了,宿舍里有、有大侄子,不想看到他。”   名字,洛云清都不想提,转身抱住人贴近他怀里,“老公心疼我了?”   “嗯。”   洛云清昂起头,点点唇。   吹风机很快被关掉,面前落下来一道影子。   洛云清主动勾住他的脖子,迎上去。   …………   大概不能再像这样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接下来一天,洛云清找着机会就要亲。   裴厌离又向来不会拒绝他,以至于假期后第一天上课,洛云清的嘴毫无意外肿了。   傍晚跨进话剧社活动室大门,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要怪异地看他一眼,然后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暧昧地扬起嘴角,问:“蜜月度的怎么样?”   更有大胆的,直接开麦。   “裴二爷如何?”   “疼不疼?嗯?”   疼,嘴疼。   其他……温泉池里,洛云清都那样骚了,裴厌离也只是蹭几下。   要不是他后来摸到那硬到发涨的巨物,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你们一个个的,说什么呢,围起来要把小洛给吃了么。”夏琳大步走来,分开都快要将他淹没的人群,一回头,“咿呀!你这张嘴…啃得挺凶啊。”   “还好吧。”   洛云清只是觉得麻麻的,没什么知觉。   “这还好?”夏琳看着他那隐隐有往香肠方向发展的嘴,脸颊一阵抽搐,直到尤嘉南和程旭进来,草草收尾这个话题。   她又回头扫向整个活动室,“裴珩之呢?又没来?”   “大概……”洛云清拿冰袋敷着嘴,猜:“在抄写《道德经》吧。”   夏琳一时没反应过来,也不再细想:“不来算了,我说个事儿。”   她将人都召集起来,清清嗓:“我呢,大四了,接下来得忙论文、找实习,社团里的事估计就管不上了,本来也到退的时候。”   之前是打算副社长接替,现在……就上个月的事,夏琳都不稀得说裴珩之。   社团招新迟到、她好不容易拉个苗子当众给她甩脸子、迎新晚会表现极差,外加其他零零碎碎的事务,没有一样处理妥当。   话剧社可是京大百年老社团,建校之初就成立了,夏琳这一个假期深思熟虑,不管他是不是有钱人家少爷,不能让他这么糟蹋和不尊重。   “我打算……”目光扫向所有人,最后落到尤嘉南身后,指过去:“程旭,你来任话剧社新任社长。”   正在神游的程旭:“我?”   “就是你。”夏琳几乎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当机立断又任命洛云清和一名大二女生为副社长。   “可是这样一来,不就有三个副社长了?”杨莹推了推黑框眼镜,疑惑。   “谁说有三个。”夏琳吸口气沉声:“即日起,撤销裴珩之副社长职务,降为社员,不服气,叫他来找我。”   这会儿,程旭终于后知后觉,“我不行,这个社长,你找其他人吧。”   “那你说,找谁?”   程旭随手指向尤嘉南,后者连连摆手。   夏琳也道:“小南性子软,镇不住场子。”   程旭又反手指向杨莹。   夏琳看过去皱眉:“你让她又编剧本,又管社团,她有三头六臂啊。”   杨莹想象力一绝,本质上和尤嘉南一样,都镇不住场。   程旭没办法挨个儿指过去,每一个,夏琳都能给他找出理由,直到洛云清。   这个总没问题了吧。   夏琳眉头再次狠狠皱起,薅住他的头发拉下来,“他才大一,大一!你让一个大一的,当社长?”   洛云清确实各方面都很不错,唯一致命点就是年级小,让他任副社长都算越级了,更不要说社长。   而且——   “我刚结婚,没有那么多时间。”洛云清放下冰袋,顶着张又红又肿的唇,一本正经摇头。   气得程旭狠抓了两把头发,原地蹲下。   “你就认命吧,况且当社长又没什么不好的,还能给你加学分呢。”夏琳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对众人道:“来,让我们祝贺程旭学长,当选话剧社新社长!”   由她带头,活动室里顿时响起一阵拍掌声。   接着开始提议庆祝。   “要不周六。”   “周六大家都没课。”   周六!   洛云清忽然想起,他跟滕在野约的就是周六,“那个,我……”   刚放下冰袋。   “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六中午。”夏琳大手一挥,瞧见他举起手,“怎么了,小洛?”   洛云清:“没什么。”   中午,倒也来得及。   也省得再跟裴厌离找其他理由了。   …………   一晃到周六。   听说是社团聚餐,裴厌离果然没有任何怀疑。   洛云清照常到一家私房菜馆参加聚会,掐着时间,等大家吃得都差不多了,提前离开。   打车前往极速俱乐部旗下的一家汽修店。   滕在野早已经到了,正半蹲在一辆正在维修的福特车前,跟车底下的修车工说话。   旁边另外还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寸头,身上白色背心早被机油浸染地黄一块黑一块,还有稍许蹭到了脸上。   洛云清打量着上前,出声:“滕哥。”   “嗯?”滕在野狐疑回头,看到他一怔,“哦!你来啦。”   他忙招招手,“来来来,给你介绍,这个就是俱乐部老板余怀安。”   滕在野指向寸头男。   和洛云清料想得不差,他点点头,喊:“余哥。”   滕在野转手又指着他对余怀安:“这就是那个人傻钱多的财神爷,洛云清。”   洛云清:“……”   财神爷前面非得加修饰词么。   “哈哈哈。”余怀安爽朗笑两声,伸出手,“洛老板。”   伸出去了,他才发现自己满手机油,“诶呦,真是不好意思啊洛老板,我擦擦。”   “没关系。”在他收回去前,洛云清握住,“想必滕哥,也跟您说、说过我的诉求了吧。”   “想赛车?”   余怀安还没开口,福特车下先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修车躺板极其丝滑地从车底溜出来。   洛云清微微一怔。   万没有想到,修车的竟是位女性!   “你这是什么眼神?”女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头乌黑波浪卷,沾满机油的手捏住他下巴,“瞧不起我?”   “没有。”从震撼到平静,洛云清接受得非常快,“只是有点意外。”   “呵!”女人收回手,放下钳子,上下摸了摸口袋。   余怀安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从兜里掏出了半包烟,倒扣在掌心用力点两下,抽出一根递过去。   滕在野再又介绍:“这是极速俱乐部的经理,张书言。你别小瞧她,她可是这个圈子的不败女王。”   “比你还厉害?”   滕在野:“……”   瞧他目光躲闪,摸摸鼻子,挠挠脸,洛云清就知道猜对了。   一步跨到张书言面前,回答她刚刚的话,“想赛车。”   打火机啪!迅速舔红烟尾。   张书言深吸一口,冲着人吐出烟雾,长眉微往上挑:“为什么想赛车?”   “理由,我刚刚不都是告诉你了嘛。”滕在野接过话,结果被对方狠瞪了一眼。   只一眼,就闭上了嘴。   张书言转过头再去打量面前的少年人,十七八岁,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太瘦了。   “你不适合赛车。”   眼神太平了,没有欲望。   她又抽了两口烟碾熄到烟灰缸里,起身拿起工作手套:“想投资呢,我们欢迎,想赛车,还是算了,你不行。”   “不试试,怎么知道。”   “哈!”张书言仰天笑了一下,“你说试?你知道一场赛程跑多少公里,途径多少S型弯道,心率得达到多少么。真正的赛车,可不是玩玩这么简单,速度、激情,往往伴随着死亡重伤的风险。就算是这样,你也要‘玩儿’?”   洛云清毫不犹豫点头,“我有个非、非参加不可的理由,但…现在还不能说。”   “不能说。”张书言眯了眯眸,扔下手套,双手插兜靠近,“既然这么想玩儿……好啊,我先跟你简单赛一场,如果你能赢得过我,随便你玩儿。” 第27章   极速有自己专门训练的基地, 在郊外。   圈了几块废弃了的厂房,特意避开房屋浇筑多个S型弯道,每个弯道都非常规,最广甚至超180°。   在时速300公里每小时的赛车过程中, 操控稍有不慎就会滑出去, 翻车更是常态。   “12月的冬季赛在西金山。”张书言单手扶着方向盘, 另只手随意搭在车窗上点两下, 问向后排:“知道西金山有多少S型弯道么?”   洛云清抿唇摇头。   “倒是诚实。”   她笑了下, 解答道:“68个, 超180°的就有23个。这么说是不是没什么感觉?我换个说法,西金山的弯道数, 是我们训练基地里的三倍, 就这, 还是在没有考虑爬坡、海拔和气候等因素的情况下。”   进入基地,张书言收回搭在车窗上的手,迅速换挡侧滑、倒入停车点, 一气呵成。   “下车吧老板,来挑个你喜欢的车型。”   张书言抬手指向车库里停放的一排排跑车, 除了法拉利SF90、保时捷911,另还有阿尔法·罗密欧、科尼塞克、西尔贝一类一线超跑。   但在这些名车中间, 却停着一辆格格不入的福特GT350,比起动辄千万甚至过亿的超跑,市场价不足百万。   “老板再看看别的吧。”见他盯着那辆红色福特看了又看, 余怀安下巴一抬,朝着下车后就去训人的张书言努嘴:“这个啊……”   可是女王专属座驾。   洛云清明白了他的意思,反手指向福特身旁,灰黑色的西尔贝大蜥蜴, “那就这辆吧。”   “好。”   余怀安随即叫人把钥匙拿过来。   然而没等送到洛云清手里,滕在野一步跨到两人中间,转过头抓着他两侧肩膀猛晃:“合着我说的话你都没听是吧!她,张书言,不败女王,你,新手小白,你能跑赢她?”   “跑不赢。”   “跑不赢你还……”   洛云清淡然撇开抓住肩头的手,接过钥匙走到“大蜥蜴”前,侧目眉尾往上一挑:“怎么也得试试。试都不试,肯定,跑不赢。”   发动机轰鸣声骤然响彻车库。   正在其他超跑前调试性能的人纷纷抬头。   “哟!选好了。”张书言训完人回来,径自上了那辆福特GT350。   车窗刚降下,就被滕在野扒住门,“姐,女王大人。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您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呗。”   “不知天高地厚好啊。”张书言望向戴上耳麦、头盔,正仔细听余怀安讲解操作流程的人,收回视线再看他,“咱们这个圈子,可不就得敢闯、敢拼。”   “可是……”   “好了,你退圈后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张书言不耐烦地挥挥手,叫他走远点,挂档倒车出去。   眼看两辆车驶入跑道,滕在野开始惊恐抓脸,转而跑到监控屏前。   竖在跑道两侧的红灯亮起,进入倒计时十秒。   福特和西尔贝蓄势待发。   “大老板别紧张啊。”瞧他两手死死抓着方向盘,张书言还有心情跟他笑,“翻车都没关系,我们这儿有现成的医疗队。”   洛云清:“那真是,太好了。”   进入倒数三秒,   三、二、一!   红灯跳绿瞬间,西尔贝率先冲了出去,很快来到第一个S型弯道。   洛云清立即换挡,刹车同时转动方向盘侧滑过弯,轮胎竭力摩擦地面,发出锐利刺耳的撕拉声,粉尘漫天飞扬,刚过半弯紧接又是另外半弯。   滕在野蹲守监控屏前,下意识握拳,屏住呼吸。   好在这第一个弯口顺利通过。   “刹车点太早了。”   “方向盘转回去地太慢。”   “不行,不行。”   一回头,监控屏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几名协调员和车手,看一阵就摇头。   显然洛云清的车技,在他们这儿完全不够看。   “胡说什么呢你们。”余怀安见状,故意冷脸叱一句:“这可是承包咱们下半年赛事的大金主。”   “哦!”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对着屏幕连连称赞:“哇噻!这个弯过得溜啊。”   滕在野:“……”   倒也没必要这么违心。   一开始的嘘声全都变了味儿,可惜不等再夸上两句,第三道弯口,福特就追上了。   跟西尔贝并驾齐驱一阵,张书言甚至松开一只手挥了挥,“走了哈。”   监控屏前的众人:“……”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直线行驶中,西尔贝或许要远胜福特,但在S型弯道中,更多却是靠车手的反应能力和对车辆的契合度。   洛云清现在两样都没有。   纵使开着超跑也没法儿跟福特一较高下,眼看着对方极其丝滑地连过三个弯道,扬长而去。   真的……跑不赢了。   洛云清死死咬住下唇,眼前恍惚浮现轮椅里神情落寞的人,油门猛地踩到底。   不行,跑不赢也要跑!   “喂喂喂,你们看那辆西尔贝。”   胜负已分本没什么看头,车手们正要走开,就见监控屏里那辆西尔贝一直在提速,弯道提速。   “速度太快了,会翻的吧。”   “等等,这个路子看起来怎么那么熟悉,尤其是刹车……”余怀安从大屏幕切换到小屏,再从小屏切回来,惊奇发现,相差5个S型弯道的两辆车现在竟然同时入弯了,“他在模仿书言!”   尤其是在大屏上,直观感受到,不仅是刹车,连拨回方向盘的时间也控制地几乎不差。   再这样下去,他会追上福特。   “他……”滕在野目瞪口呆,“他那边没有监控吧,怎么看出来的?”   不仅是看出张书言的路子,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迅速学上。   余怀安对此也很匪夷所思,但很快,被另一件棘手的问题转走注意力。   数据采集器上,洛云清的心跳已经飙到186,甚至还在上涨。   “不行!得赶紧叫停,这样下去,对心脏负担太重了。”身体再健康的人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可比赛还在继续,不是他说一句就真的能停。   眼看心跳即将突破200,福特毫无悬念冲线,继续往前又缓缓开了数米。   停下后,张书言松开方向盘,紧贴椅背,喘了一口悠长的气。   几乎是这口气刚喘完,身后就响起了泄压阀的嘶鸣声,她蓦地回头,“大蜥蜴”转过最后一道S型弯道,笔直地冲过来。   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车门近乎被踹开,洛云清早已脱力,捂着心脏大口大口喘气。   余怀安赶紧叫来医疗队,给他摘下头盔,降温降血压,以及心跳。   “你……”顾念着他是金主老板,余怀安没法儿像训其他人那样,只得叹口气苦口婆心,“实在太危险了。”   “是啊。”滕在野一旁连声附和,手持小风扇给他散热,“你也真是倔,都跟你说张书言是不败女王,竟然真的想去赶超她。”   “有胆量。”途中,张书言就隐隐感觉到了,“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模仿我。”   “可我……”洛云清白着脸,低下头,“还是输了。”   张书言:“你要是赢了,我就该疯了。”   她从十八拿到驾照开始,就在这个圈子摸爬滚打,已经七年,要是一上来就给他超越了,那还了得。   “心跳失衡的感觉,不好受吧。”   洛云清补充了点淡盐水,点点头。   张书言拉张椅子坐他面前,托腮扬起充满玩味的笑,再问:“还想玩儿么。之前也说了,西金山比这里难度大多了。”   “言姐,愿意带我?”洛云清擦了擦脸,望过去。   张书言一瞬撇开目光,“没办法,为了留住你这个大老板啊。”   余怀安:?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从她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   洛云清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嘴角扯得有些僵硬:“那就多谢、多谢言姐了。”   张书言嗯了一声,接着又道:“既然叫我姐了,姐给你一句忠告,模仿终究只是模仿。尤其是赛车这一行,你还得结合自身习惯和体能,去计算属于你自己的弯道滑移技巧,否则,永远都只能像现在这样。”   她反手点点自己的心脏,口袋里抽出一双全新的碳纤维手套,去检查西尔贝的发动机状态。   滕在野赶紧将风扇往洛云清手里一塞,跑过去:“咋回事啊书言,之前不是说,得跑赢你才行么,现在……”   “我是这样说的么?”   检查完发动机和泄压阀,张书言拍了拍手套,叫来维修组,顶着他满脸诧异,再解释:“我之前说的是,跑赢我,随便玩儿。既然跑不赢,肯定不能随随便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滕在野被她说懵了,“是,这样么?”   “嗯。”张书言脸不红心不跳点着头,瞥向正在测量血压的人,“而且他……”   “他怎么了?”   “二爷对象,多少卖个面子。”   原来如此。   敢情是因为老裴……   滕在野再又歪头:“你咋知道的?”   当然是她爷爷……   张书言背着手垫了垫脚,笑着转身:“我从新闻上看到的。”   “哦。”滕在野不疑有他,凑耳边小声:“他要给老裴惊喜,你可别往外秃噜啊。”   “惊喜?”张书言抿了抿唇,“你确定不是惊吓?”   …………   临近五点,身体基本恢复正常,又在训练基地观看了不同车手的赛车视频,洛云清拖着异常疲惫的身体返回四季云顶。   到家以后打开手机,才发现裴厌离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还有一个未接电话。   【老公】:公司有个重要会议,我出门了。   【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叫陈昭去接你。   洛云清赶紧先回一句:到家啦。   踉跄扑倒沙发上,眼皮重地开始一耷一耷。   赛车,真的好累。   一闭上眼就是他坐在车内,四周景物迅速撤后的场景,头盔里的空气愈渐稀薄,视野也越来越窄,心跳极速攀升……   西金山远比这还要危险,难度更大,要是一个不注意轮胎打滑……洛云清忽然抽搐了一下,车辆翻下山崖之际倏地睁开眼。   他好端端地,躺在家里的沙发上。   望出窗外,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眨两眼快速适应黑暗,坐起身,身上盖着一件摸起来很有质感的毯子。   茫然转过脑袋,半开放式的厨房透出暖光,除此之外,空中还飘着一些甜腻的果香气。   “老公?”   熟悉的轮椅声从厨房里传来。   洛云清连忙跑过去。   正巧裴厌离关了灶台上的火,刚转身,人就手脚并爬往轮椅里缩。   “我煮了苹果肉桂茶,”裴厌离抱住人,拇指轻轻摁压在他眼下,“可以缓解疲劳。”   “老公,真好~”洛云清慨叹一声,把头埋进他怀里蹭了蹭,闻着他身上时有时无的檀药香。   好安心。   裴厌离轻轻拍了两下:“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这就够啦。”洛云清昂起头,又贴到他脸颊上蹭,“只要老公喜、喜欢我,我就满足了。”   “喜欢,很喜欢。”但有时,裴厌离希望他能贪心些,提提其他要求。   “其他要求啊……我想想。”   洛云清闭上眼,没过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这次倒是没再做那些乱七八糟恐怖的梦,反而梦见,裴厌离站了起来。   害他第二天,盯着那双腿看了无数次。   直到张书言发来消息。   【不败女王】:想认真玩儿,就别半途而废。每周至少三天到训练基地来。   三天啊。   之后他该找什么理由呢。   “后天下午我去医院复查,你那天…是不是没课。”盯的时间太久,裴厌离略有些不自在地侧过身。   洛云清随即收回视线点点头,点到一半,想起张书言的消息,“我那天……没课。但下午四点后有社团活动,不过没关系,我陪你看完医生再过去。”   “既然有事,我叫陈昭就好。”   “不行!”洛云清连连摇头,“我要陪着你。”   …………   中午的课一上完,洛云清匆匆往回赶,看眼时间16号12:20,愣了一下顿住。   这么快,明天就是17号了!   明天上午十点那架飞机,除了滕在野,还有很多人……   “恢复的不错,骨头愈合很好,钢板的话保险起见还是再过半个月拆吧。”唐雅筠看完X片,道:“到时候我给你们拟个复健方法,不过要有心理准备,复健才是最难熬的,这个过程也极易产生厌弃心理,家属……”   唐雅筠看向他身后,着重又叫了一声“家属”。   洛云清立即回神,“我在。”   “家属一定要做好病人的思想工作,多鼓励。”   “我知道了。”洛云清用力捏紧手机,抛开其他念头,仔细去听。   出来后,裴厌离捏了捏他有些冰凉的手,“怎么了?是社团里有什么急事么?”   他该怎么说。   心脏咚咚,震跳如雷,洛云清迟疑着,不敢去看他:“我……我其实,做了个梦。” 第28章   10月17号上午十点, 由燕京飞往费城的飞机,在起飞六小时后坠了海,机上一百多名乘客和机组人员,无一人生还。   那段时间, 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有关这件事的报道, 洛云清打工的餐馆电视上, 也连续播放了一周多。   飞机上有老人、孩子, 有新婚旅行的夫妇, 也有外派出差的职员……也是从新闻上听说, 滕氏拍卖行的少东家同样在那架飞机上。   他可以骗,可以装神棍, 阻止滕在野去搭乘, 那么其他人呢。   “梦见飞机失事?”裴厌离给他揉那皱成一堆的眉心, 想了想:“我之前看过周易,说做梦,梦见的东西其实是反应了人内心深处, 比如焦虑、压力。是不是太累了。”   最近明显能感觉到他,食欲不是很好, 睡得也不是很安稳,时常从梦中惊醒。   “不是。”洛云清一口否定, 急忙又道:“会不会,真有预言这、这个说法,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声调骤然扬上去。   撞上他诧异错愕的目光, 洛云清如梦初醒,抵着额头失笑:“你说得对,我大概,累了。”   哪有人会去相信一个梦的事。   只能他自己另想办法了。   那次事故最终调查的原因是什么?   时间太久, 间隔太长,结果似乎是裴厌离坠楼身亡第三年才出来的,他那时已经不关注了。   这该怎么阻止……   叩叩叩!   车窗忽地被人敲响。   洛云清佯装镇定,降下,“言姐。”   “你还要在车里坐多久?”张书言一只胳膊撑着车框,另只手上夹根烟,侧目望进车内,就瞧他脸色不太对,“算了,你今天休息吧。”   “言姐,我只跑了一圈。”   话落,数据采集器落到眼前。   各项数值,都比上次跑得差很多。   “赛车最注重的是心态。你现在心态非常不对,而且你,”张书言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眉间,“你在急什么?”   “我……”   “不管怎么说,先好好调整心态吧,否则再怎么跑都是白搭。”张书言摆摆手,转身离开。   没走多远,几名车手拿着自己的数据面板找过来,“言姐,你别光教他,也教教我们呗。”   张书言随手接过一个,看两眼,“你们教练呢?滕在野又野哪儿去了。”   车手们的脸顿时比厂房墙壁上的各式涂鸦还要精彩。其中一个拿出手机,点开聊天框。   【教练滕在野】:失恋了,请假三天。(大哭)   张书言一脸嫌弃:什么玩意儿?   同时,洛云清也收到两条消息,来自滕在野。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弟啊,你哥外面有人了!!!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图片)   点进去,是在一家极有格调的星级餐厅里,周遭光线朦胧昏暗,隐隐看到一名面向镜头的男人,笑盈盈望着对面。   对面男人西装革履,长发绑成一束垂在肩头。   乍一看,倒真像是在约会。   滕在野接着又叮叮咚咚。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上次我问了,他说喜欢成熟的。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敢情是这样式儿的!   【洛云清】:等等,万一是工作呢。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工作要到这种地方来?分明就是约、会!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他都没跟我来这种地方约会吃饭(大哭)(大哭)(大哭)   少东家心态彻底崩了。   洛云清现在却完全没心思再去额外管他的事。   直到,滕在野又一条。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你看那男的笑得多开心。呜呜呜,明天我就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洛云清心神一震。   盯着手机上的日期,再看他这句话,会不会……会不会上辈子,就是这样。   他急忙发:没影儿的事,你在鬼嚎什么!在意就去问啊!!上下嘴皮子一碰,光用来吃饭的么。   滕在野伤心到一半,眨眨眼。   他今天吃枪药了?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我……不敢问。   【洛云清】:什么都不敢,活该你单身!胆小鬼!懦夫!   滕在野瞬间瞪直眼。   他是懦夫?   他怎么可能是懦夫!!   再看向远处,滕在野恶狠狠摁灭屏幕,倏地站起身,朝着相谈甚欢的两个人一步一步,视死如归地走过去。   他倒要看看,那个男人究竟哪点比他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东西我改日叫人送到Queen。另外,”男人碰了碰鼻子,试探着问:“姜先生现在,还是单身吧。”   姜子玉抿了口咖啡放下。   见他不说话,男人又接着问:“不知道姜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呢?”   “楚先生。”姜子玉松开杯子,双手交握叠在桌沿,“这与我们今天谈的事没有任何关系。”   “问一问也不可以么。”   男人刨根究底,似非要问出个答案,甚至都没注意到黑着脸,径直往这边过来的人。   姜子玉始终面带微笑,沉默一阵,叹口气:“实不相瞒,我喜欢年纪小的,性格张扬,染一头粉……”   “小玉。”   充满幽怨的声音后方响起。   不等回头,已经长出黑色发根的粉毛进入视野。   滕在野一步跨到桌前,努力扬起不断抽搐着的嘴角:“你在这里干嘛?是在约…约……”   气得脸红脖子粗,还在强壮镇定。   姜子玉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推了推脸上的眼镜,伸出手介绍:“这位是楚卓然楚先生,委托我们鉴定一幅字画。”   原来真的是在工作。   黑曜石般的眼眸蹭地亮起,滕在野连忙松开紧握的拳头,往身后擦了擦,“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已经谈完了。”姜子玉再向对面介绍:“这位就是我们拍卖行的少东家,滕在野。”   “原来是滕少爷,久仰。”   楚卓然率先伸出手。   滕在野脸上的笑塌下去一瞬,很不耐烦地跟对方握了一下,不到一秒松开。   他可没那么傻,“谈事,不能到拍卖行谈,非得来这儿?”   楚卓然就道:“顺便请姜先生吃个饭。”   “哦!原来还请了来吃饭啊。”滕在野转身面向着姜子玉,头歪到他面前。   楚卓然在他和姜子玉之间看了又看,再开口:“冒昧问一句,滕少爷今年多大了?”   “25,怎么了。”   “没什么。”楚卓然笑着摇摇头,随即起身:“我看二位还有事,那就先不打扰了。”   他理了理西装衣领,体面离开。   滕在野赶紧拉过椅子挨着人,瘪下嘴角:“真的只是谈工作?”   “否则你以为呢。”姜子玉侧目挑眉。   一个眼神,滕在野就心虚了。   半小时后。   刚到家,洛云清又收到消息。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你说得对,是在谈工作。幸亏问了。   问了就好。   误会这下解除,明天肯定就不会坐上那趟航班了。   洛云清弯眸一笑,很快又为即将到来的明天,不安。   见他心神不宁,晚饭吃得也不多,裴厌离再去厨房,对照着书翻找花茶。   “听说薰衣草茶有安眠功效,睡前喝一点。”   裴厌离煮了茶送进房间。   洛云清刚好洗完澡,他放下擦头的毛巾,抱过那杯热腾腾的茶喝上一口,暖流顺着喉咙缓缓淌入心尖,眉头跟着舒展开。   “老公,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有人即将死在你面前,而你,有能力去救。”他摩挲着茶杯,垂眼轻声问:“你会救么。”   “这又是什么梦?”   洛云清没有回答,“你会救的,对不对。”   “有能力,那必然要救,毕竟一条人命。”裴厌离拿起一旁的擦发巾,细细搓着他还在滴水的发尾,又道:“不过得是在能力范围之内。你……”   是遇到这种事了么。   “我就知道。”洛云清一口气喝完剩下的茶,搂住他亲了亲,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   第二天早上,临近十点。   下课后,洛云清逆着人流到天台,关上门,掏出一张未经实名认证的电话卡装进手机,拨通至航空公司。   袖子捂住嘴。   “您好,欢迎致电燕京航空,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十点,飞费城的飞机。”   “您是要十点飞往费城么?不好意思,先生,飞机已经值机,马上就要起飞,您现在是赶不上了,不然换下一班怎么样?”   “我在上面…装了炸弹。”   “什么!”   “微型,炸弹。”   说完,洛云清干脆利落挂断。拔出电话卡后,脱力靠在墙上。   耳边风声呼啸,方才还是大晴天,转眼阴云密布。   他缓缓蹲下,脑袋埋进双膝,一只手环抱住,另只手握着手机搭在膝盖上,不住发抖。   直到下节课铃声响起,狠狠压了下脸,开门下楼。   之后,再不敢打开手机。   这样真的能阻止么?   万一还是不行,还是出了事……   “云清,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发烧了?”   “天呐!真的发烧了!快快,送他去医院。”   声音忽近忽远,眼前天旋地转,一只胳膊不知被谁架起,洛云清跟着走两步,双膝一软直挺挺跪倒。   接到消息,裴厌离立即赶去医院,却被告知在急救。   “不是说发烧么?”跟过来的陈昭都懵了,“怎么会这么严重?”   唐雅筠非急救科,不参与救治,但从同事口中听说了,“是发烧,问题是原因不明,既不像病毒性,又不像细菌性的。”   “他最近一直很累,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裴厌离捏紧轮椅扶手,指骨用力到泛白,“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你也别太担心。”唐雅筠赶紧道:“听说高热在慢慢往下降了,估计很快就没事的。”   但她的安慰,在急救室亮起的红灯面前,起不到丝毫效果。   陈昭朝她招招手,到一边:“具体情况怎么样?”   “具体的,我又没进去,哪知道。”唐雅筠瞥了眼轮椅里的人,又往旁边走走,小声嘟哝:“据说送过来的时候,已经烧到43度了。”   “这么高!”   “嘘!”唐雅筠忙抬起手指抵在唇上,“现在先别告诉二爷,说了也只会让他更担心。”   “这个我明白。”   陈昭想不通的是,怎么一下子病这么厉害?   急救室内。   洛云清已经插上输氧管。   短短几分钟内,心电图就跳成了一条直线。   “除颤仪,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医师手握除颤仪,每震颤两次到三次,就要看眼心电图。   然而心跳稍有恢复,很快就又停了。   “怎么回事?”   距离洛云清被推进急救室过去整整一个小时,唐雅筠开始频繁看时间。   就算是突发性高热,这个时候也该降下去了。   又过去近半小时,陈昭也察觉到不对,“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   “不会的。”唐雅筠想也不想,“咱们医院的医学水平可是全市最高的。”   怎么可能连个小小的发热……   是啊,怎么会连发热都要治这么长时间?   “你们先别急,我去问问。”   就要过去,急救室的红灯陡然熄灭。   手术室门打开,急救医师擦着汗,喘着一声又一声粗气出来。   裴厌离操动轮椅上前,几乎一个半小时没有开口,嗓音尤显嘶哑:“我爱人他,他怎么样了?”   “总算……急救非常顺利,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医师让到一边,两名护士随后推着病床出来。   仅仅只是半天不见,氧气面罩下的脸格外消瘦,像大病了许久。   “接下来等人醒,再观察观察就行了。”   裴厌离道过谢,和陈昭跟着去病房。   唐雅筠却在之后,一步拦住就要再进手术室的医师:“他不就是发热么?”   “发热?”医师笑了,“我还从没见过,谁发热到心脏骤停的。”   “心脏骤停!”唐雅筠愕然,“他,是有什么遗传病史么。”   医师摇头:“检查过了,都没有,所以我才说从没见过。不过好在,抢救回来了。”   …………   昏睡有半天,洛云清幽幽转醒。   先被手上一阵湿意吸引,眼珠转过去,床头夜灯下,裴厌离正低着头给他擦手。   “老公。”   这一声很轻,像极了是裴厌离幻听。   他瞬间看过去,松了口气般小心翼翼伸出手,“醒了?渴不渴?我给你倒点水。”   洛云清点点头环视四周 ,“这是哪儿。”   “在医院,你突然发了高热被送过来。”裴厌离倒了小半杯温水送到他嘴边,慢慢喂,“我给你请了假,接下来几天好好休息。”   洛云清急切吮吸着温水,喝完不解渴,又叫他倒了一整杯。   裴厌离再问:“饿不饿?陈昭半小时前送来了粥,还是热的。”   “喝!”洛云清点点头。   床头就被缓缓竖起。   一碗粥下去,身体畅快地出了层汗。   看他胃口、精神都还不错,裴厌离暂且安了点心,收起保温桶后,神色复杂地道:“你说的没错,或许有的梦真是预言。”   洛云清不明所以。   “今天早上有架飞机出事了。”   “出事!”   洛云清倏地抓紧被子。   难道他做的那些都白费了!   “有人打电话到航空公司,说他在飞机上装了炸弹。”裴厌离调出今天的新闻给他看,“航空公司报警后紧急排查,结果什么也没发现,乌龙一场。”   “没有人出事?”   “那个时候还没有起飞。”   洛云清抱过手机点进去,一条条往下翻,十点那趟的航班取消了。   “太好了!!”   “这么开心?”裴厌离拍了拍激动抱住自己的人,“好了,先躺回去,病还没好全呢。”   “嗯!”   洛云清长长舒了口气,再次躺下,接着又侧过身拉住他的手,喃喃:“太好了。” 第29章   暖黄色调的夜灯打在那头乌黑发顶, 长睫微垂,似落了道扇影铺散眼下,这几天时不时拧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   裴厌离俯身抵住他的额头,望进那双阴霾退散满是欢喜的眼睛里, “真是不可思议。”   “怎、怎么了。”   难不成把飞机的事和他对上号了!   洛云清眨眨眼, 对视不到两秒, 心虚避开。   电话卡没有实名, 唯一留下的证据就是打去航空公司的那通电话, 他刻意压了声又拿袖子捂住, 应该…没那么容易找到他吧。   “你做的梦,梦里不是飞机出事了么。是不是从那之后, 身体就开始不舒服了?”   洛云清抿了抿唇, 顺着他的话点头。   “一直到这件事应验, 你也跟着大病一场。”   裴厌离向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此刻却也不得不信。在他昏睡这段期间,甚至在想, 那架飞机会不会本该出事。   是他一直对这个梦难以释怀,无意识中去期盼飞机上的人平安, 作为代价,生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   这么一想, 等在急救室门前,那股扑面汹涌的恐慌,就好像又要将他吞没。   “哪有那、那么神奇的事。”洛云清拿头轻轻撞了上去, “我啊,就是……嗯?这怎么了?”   摸进他掌心挠了挠,一把抓过来摊开。   手心里明显四个半月牙形状的血痕,另只手上也是。   “没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裴厌离迅速抽回手,将他滑下去的被子往上拉,继而捂住那双眼睛:“烧才刚退,再睡会儿。”   洛云清没说话。   手缩进被子底下,四指握成拳用力收进掌心,过了几秒松开,指腹蹭过去摸,有几道不是很明显的弯弧。   那他,又握了多久。   “老公……”头往床边歪了歪,“让你担心了。”   瘪下去的唇角一瞬被人吮住,亲了又亲。   放在眼睛上的手始终没有拿开,听觉被无限放大,只觉得落在耳边的呼吸格外沉重。   过了许久,传来嘶哑哽咽、颤巍巍的一声:“没事就好。”   …………   刷到飞机上有炸弹的新闻,滕在野直接弹跳坐起,立马连发好几条消息给洛云清。   依稀记得八月份那会儿,这小子莫名其妙来一句,叫他不要坐这个日期的航班。   连时间都对上了!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昨儿小玉玉又跟我提了一次,弟弟,你该不会真有些神通在身上吧。   间隔十分钟。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怎么不回我?还在上课?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不对啊,这都中午了。   滕在野一直等回信到下午三点,又去问裴厌离,夫夫俩一个个,都跟失踪了似的。   没办法,再去找陈昭。   【秘书小陈】:老板娘生病住院了。(托腮叹气)   病了!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咋回事啊?   昨天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嘛。   【秘书小陈】:具体原因尚不清楚,不过好在已经抢救过来了,有什么事,都改明儿吧。   滕在野盯着这句话,半晌回不过神。   什么叫已经抢救过来了?   一下子病这么严重!   第二天大早,他就提溜着果篮,半道叫上姜子玉去了医院。   “昨天为什么不通知我?”现在才收到消息的姜子玉,食指焦躁不停点着副驾驶车门。   “你不是一直在开会么。”滕在野嘀咕一句,缩了缩脖子:“昨天告诉你,不得担心一宿啊。放心好了,我听陈昭说,昨天下午烧就退了,住一晚观察观察而已。”   指尖重重搭下。   凌厉的眼刀射过来,滕在野直接闭麦。   一直到住院部,正巧陈昭也来探病,顿时如遇救星,“小陈,你家老板娘没事儿!了吧。”   “没事儿啊。”陈昭紧握手机,一脸心事重重,“昨天不是就告诉您,退烧了么。”   姜子玉紧接上前一步,问:“既然已经退烧,还需要住院观察?”   “医生也是怕回去后复烧。”陈昭迅速收起手机,跟他说:“今天得再去做几项检查看看。”   到单人病房门前,伸手敲几下,扬声:“老板,是我陈昭,滕少爷和姜先生也来了。”   “进来吧。”   推开门,洛云清正抱着碗喝粥,看到他们愣愣放下:“怎么都来了?我就是发烧,没什么大毛病。”   “发烧到住院,还说不是大毛病?”滕在野放下果篮,凑到床边:“这两天,忽冷忽热,阴阴沉沉的,不会是晚上睡觉踢被子了吧。”   “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儿呢!”洛云清拿起包子,对着他狠狠一咬。   “呦呵。”滕在野眉一挑,笑嘻嘻地:“胃口还挺不错的嘛。”   “胃口好,是好事。”姜子玉将一束百合怼到他脸上,“去,找个地方摆起来。”   “随便摆桌上不就好了。”   “嗯?”   “好,我去。”   滕在野抱着花,灰溜溜跑开。   瞧他在小玉哥面前还是这么地没出息,洛云清就放心了。   笑着收回视线,就见姜子玉脸色格外凝重。   事情他都在路上听滕在野说了,怎么那么巧,偏偏是昨天,他就病了。   难道是因为泄露了天机?   “小洛。”他迟疑片刻,沉声:“以后不要再给人算命,每个人的命都早已定好,你要是强行逆天……”   “逆天?”洛云清疑惑眨眼:“哥在说什么呀?我、我听不懂哦。”   他能重生,就已经够逆天了。   “万因万果,因果循环,所以才生生不息。”姜子玉知道他不愿多说,但有些事,他不得不去提醒,“你既学过命理,就该知道。”   “知道知道。”洛云清镇定地拿起另一只包子,递过去,“哥吃早饭了么?要不,再吃点儿。”   姜子玉半晌没动。   倒是滕在野,转了一圈放下花,又回来,接过那只蟹黄包,“小玉玉不吃我吃,正好饿了。”   他大咬一口。惹得姜子玉连连摇头,转身去找裴厌离了解事情始末。   人一走,滕在野捏着包子急忙就问:“弟弟,你之前说那事……”   “啊——这个包子皮、皮薄馅多,真好吃。”   “洛云清。”   “来探病,欢迎。”洛云清不看他,又去搅和碗里的热粥,“其他事……”   “我说的是,赛、车。”一字一字咬得分外清晰。   洛云清手里动作一顿,瞥眼正在说话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两人,无声望着他。   “你看看你,刚准备赛车就把自己弄成这样。”滕在野压低了声音,还有些幸灾乐祸:“在张书言手里不好过吧。那女人骂起人来,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这样很好啊。”洛云清继续咀嚼着,“能骂,总比不骂强。”   “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打算参赛?”滕在野是担心他,“你给老裴准备其他的生日礼物呗,这个就算了。”   洛云清想也不想,摇头:“不行。”   现在除了赛车,还能有什么办法惩治裴珩之?   只有死人才能安心。   不死,也得给他在床上瘫着!   “你是不是跟老裴待一起时间长了,脾气咋跟他一样倔?”滕在野气得咬了一口又一口包子。   劝他放弃,能是害他么?   “我知道,你是好心。”洛云清又岂能看不出他的意思,“放心好了,我现在啊,没有后、后顾之忧了。”   吃完早饭歇半个小时,洛云清被带去做各种检查,检查结果显示身体一切正常。   一场恶疾,来的快,去的也快。   既然查不出任何问题,医生也不好一直将他扣着,“之后要是哪里感觉不舒服,第一时间到医院来,千万不要硬扛。”   叮嘱几句,批准人出院。   滕在野和姜子玉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   回到四季云顶。   洛云清就又被强制躺床上休息。   “我的病好、好了。”   “才刚好,还需要静养两天。”裴厌离将他撑起的肩膀压回去,“学校那边,老师知道你的情况,病假缺勤不会给你扣分的。”   “可是……”   大概是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搬开了,洛云清现在神清气爽地,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没有可是,好好休息。”裴厌离将袖子往上卷两道,转移话题:“中午想吃什么。”   “你!”洛云清就要爬起来,迎上他的目光又乖乖躺回去,把被子拉上,“你给我做?”   “以前在外留学,多少会做一点。”   洛云清对这个“会一点”保留意见,遥想上一世,他做饭的水平也仅停留在……烤面包。   “想吃什么。”裴厌离再问。   “那就烤……”话到嘴边,洛云清赶紧咽回:“番茄炖牛腩。”   会不会太难了。   “好。”裴厌离一声不吭,“等我做好了过来叫你。”   洛云清点点头闭上眼。   听到房门关上,再睁开,赶紧从枕下掏出手机,给张书言发去几条消息。   近两天,裴厌离大概会看他看得很紧,暂时就不去了。   另外——   【洛云清】:听余哥说,言姐改装水平一流。   【不败女王】:所以?   【洛云清】:前几次,车库里的跑车被我试了个遍,但感觉还没有开奔驰一类的商务车手感好,所以我想请言姐帮我改装一辆奔驰。   【不败女王】:有进步。   【不败女王】:好好休息吧,改装好了,告诉你。   门把手咔哒一声转动开。   洛云清连忙收起手机,躺下去盖好被子。   “老板娘。”   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是谁。   洛云清松口气重新坐起身,“什么事。”   陈昭不说话,先调出一条新闻递给他。标题就是:裴家二爷冲喜对象紧急住院!!!   点进去,洛云清囫囵看完整篇文章,眉头越皱越深,“这是哪家新闻!”   居然说他冲喜给裴厌离,是裴厌离为了换命!   什么玩意儿?   “热度,我已经压下去了,必不会叫老板看见。”陈昭伸手点点新闻里的一张高清照,“这是您突发高热时的照片,当时是在课上吧。”   “是我的同学。”洛云清又摇摇头,“不对,这篇、这篇文章重点,全是在,抹黑阿离。”   “但拍照的,是您的同学。”陈昭冷静分析:“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一个跟老板不对付的人,收买了您的同学,拍下这张照片,企图造谣老板。”   而这其中,能接触到学生,同时又跟裴厌离有过节,洛云清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裴、珩、之!”   陈昭跟他设想的,一样。   “他这样,抹黑阿离。”洛云清用力捏紧手机,“不也是抹黑裴家?”   “可能在他看来不重要吧。”   老爷子三番两次罚他,大爷那边虽说给他兜里,但平常压根不管。   更何况……   想起那份封存的录像,陈昭几乎很快就明白了他这么做的理由。   “老板娘,您之前的计划还打算实行么。”   已经到了这一步,陈昭再犹豫下去,受害的只会是老板。   这次,他成功截下。   那万一哪次捅到老板面前。   “是他,害得洛云清突发高热”这种言论一旦被听进耳,很难想象对老板的打击。   “不能再坐以待毙,我们得先出手。”   洛云清长按那张图片保存下来,再又将手机扔还给他,“先查,谁拍的这张照、照片。至于裴珩之……”   他点开自己的手机,滑动通讯录,找到天象娱乐周刊记者杨康,拨过去。   “喂,杨哥。”   “哦!小洛!”   “最近忙么?”   “忙不忙的,不就这样。”杨康单手夹着烟,点开桌面文件夹,“每天蹲蹲这个,蹲蹲那个的。”   “给你介绍个,大、大单子。”   歪扭的身体立马坐正,杨康瞬间来了精神,“什么单子?”   “裴家大少爷,裴珩之。”   “嗯嗯。”杨康连连点头,“然后呢。”   “深夜酒驾,飙车。”   “嗯?”杨康翻着近期文件,手一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洛云清抬头,愉悦地勾起唇角,“三天后。” 第30章   电话里沉默了好一阵。   杨康要是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就白在这行混了。   “你跟他……”   “他欺负我老公。”   杨康默默拿开手机,确认是本人打来的,掌根抵着额角用力摁两下,“你家那位, 不是裴家二爷么。”   大学都没毕业的侄子, 去欺负手握裴氏集团话语权的叔叔?   他一定是昼夜颠倒还没睡醒。   “杨哥就说, 接不接吧。”   这……他说不接, 就真的能不接么。   另找别人, 万一找个嘴上把不住门的, 把这事败露出去,可就不是裴大少爷酒驾飙车这么简单了。   “真是我活祖宗。”杨康顶了顶牙关, 给他打个预防针:“先说好, 我就一路过的, 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洛云清满口应下。   挂断电话,就见陈昭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老板娘, 真是个奇怪的人。”   明明和老板结婚还不到一个月,认识也不过两个月, 仅这么一件事,就值得他如此费力, 不惜游走法律边沿,丝毫没想过失败了、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   “我跟阿离一体,谁欺负他, 就、就是欺负我。”洛云清勾勾手,“你先去查,拍照的人,然后……”   声音越压越低, 陈昭却听得心惊胆战,“老板娘,这事儿万一被老板知道了。”   “你不说,我不说,阿离怎么会知、知道。”洛云清暗戳戳翻个白眼,重新拉上被子躺下,“好了,赶紧去办吧。待会儿,阿离就要上来了。”   …………   他还是高估了裴厌离。   接近下午两点,昏昏沉沉又睡了个囫囵觉,裴厌离才来叫醒他吃午饭。   就一锅番茄牛腩。   味道倒是还不错,炖得软烂,不酸不咸,能入口。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么。”从他吃第一口,裴厌离就一直盯着,生怕他皱一下眉。   “好吃啊。”洛云清咽下嘴里的肉,又夹起一筷,连连点头:“我能,配三碗米饭呢!”   “太夸张了。”嘴上说着夸张,垂下去的眼里已经跃上笑意,给他添一筷,道:“好吃,明天再给你做。”   番茄牛腩连着吃了两天,六顿。   第三天,洛云清就火速回到学校,走之前顺便将一本家常菜谱放到书房办公桌上。   再吃下去,他的脸都要变成番茄了。   “小洛,身体好点了么?”   下午刚跨进话剧社活动室,打眼先看到他的尤嘉南两步走来,上上下下地扫。   他一嚎,其他人也都跟着放下手里的事,望过来。   倒是难得,裴珩之居然也在。   洛云清扫视一圈,最后收回,笑着捏住自己的脸:“已经完全好、好了。你看,我这两天,还长肉了呢。”   “有么?”尤嘉南看不太出来,反倒觉得他比之前清减不少。   “有。”洛云清忽略那道直晃晃打到脸上的视线,近乎炫耀:“我老公,每天都会给我,做好吃的!”   “嚯!二爷这么贤惠呢。”程旭随后进来接一句,转头拍拍手,“来,大家都停下听我说。今年跨年晚会,燕戏那边跟咱们商量,问能不能联合演出,咱两所学校排个大的。”   “这主意好啊。”   “听说燕戏今年进了不少帅哥美女呢!”   ……   两校话剧社之前就常联合演出,众人倒没什么好惊讶不满的。   之后,程旭就去找杨莹,跟燕戏话剧社的编剧对接,其他人也都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尤嘉南另外还负责社团服装采买,准备跟去听听大概排什么样的戏,刚跨出去一步,就被人拉着拽回。   “学弟咋了。”   “他,怎么来了?”洛云清朝裴珩之所在的方向抬抬下巴。   换届过后,夏琳直接撤了他副社长的头衔,已经摆明了用意,居然还待在这里。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尤嘉南眉毛往下一耷,转移话题:“你今晚没什么事吧,要不来我宿舍,最近我设计了一款新皮肤,看看?”   洛云清若有似无地朝远处投去一缕目光,淡淡摇头:“明天吧。今晚,我们班梁浩生日,他特意请我,我总,不能不去。”   “这样啊。”尤嘉南倒也不急,“那就明天。”   …………   晚六点半,结束完社团活动。   刚出文化活动中心,手机一阵颤动。   【秘书小陈】:梁浩刚发来消息,裴珩之答应去他的生日宴。   【秘书小陈】:老板那边……   【洛云清】:我跟他说参加同学生日会,他不会起疑的。   【洛云清】:吃过晚饭,记得提醒他吃药。   在老宅,每到吃药的时间,佣人都会把药配好了送过去,现在搬到四季云顶,家里寻常只有两个打扫的佣人,裴厌离时常忙起工作就会忘了药这回事,总要他哄着人,亲一口,再吃药。   今天没有药前吻,会很沮丧吧。   办完事了,回去再补。   洛云清收起手机先去了极速俱乐部。不过三天时间,奔驰车就被张书言改装地差不多了。   “现在要跑了试试么。”张书言扛着大扳手敲敲肩。   看眼时间,将近八点,生日会已经开始了,洛云清摇了摇头,“还有点别的事,车,我开走试吧。”   “开走试?”张书言眉一挑,“你想去哪儿试?”   “现在保密。”   洛云清学着她挥挥手,一脚油门开出训练基地。   其实不用试,上脚就感觉到了,改装后的这辆奔驰,各方面都要比他开其他超跑好很多。   最重要的是舒服。   张书言,真不愧是改装车里的天才。   从极速训练基地开到Trueme,卡着限速,不过也就半小时。洛云清将车停到附近,带上礼物悠哉悠哉过去。   03号包厢,酒过三巡正是热闹的时候。   唯二不是很开心的,除了裴珩之,就要属今天的寿星,畏畏缩缩端着酒杯不时看向门口,直到洛云清推门进来,亮光打进昏暗包厢里的一瞬,脸色不正常地泛白。   不过很快,梁浩就又重新扬起笑,迎上去:“云清,你来啦。”   “抱歉,来晚了。”   “没有没有,你能来,就好。”梁浩心虚地不敢正眼看他。   不久,一只礼袋落入眼下。   “我记得,你喜欢摄影。”洛云清一步跨到人身边,低下头,“送你一台相机,好好,拍个够。”   梁浩慌不择路地接过:“谢,谢谢。”   “下次,可别再拍什么,不该拍的了。”   “是是是,不拍了,不拍了。”   陈昭找上他的时候,梁浩就知道自己闯祸了,不该为了裴珩之给的那几万块钱卖照片。   但他,真不知道,照片最后被放到那种地方。   如果知道的话……   “生日快乐。”   梁浩一怔,抬起头,“云清。”   “今天你生日,开心点。”从陈昭查到的结果,洛云清愿意信他一次,是被裴珩之给利用了。   只是有一,不能再有二。   “嗯!”梁浩重重点头。   接过礼物,正打算邀人坐过去,一道细尖的声音陡然插过来。   “小清跟浩浩说什么悄悄话呢。”   裴珩之不仅来了,居然还带着宋雪尘一起,从洛云清进来就一直依偎着,难舍难分。   “我跟我同学说话,和你,有什么关系。”洛云清笑着,话说的却是相当不客气。   当即就有人看出了他们之间不对付,岔开话题:“云清,来来来,你来晚了,得自罚三杯啊。”   “好啊。”洛云清顺着其他人给的台阶,忽然想起开了车,“不过实在不好意思,我、我酒量不好,改饮料好么?”   “那得翻倍。”   “好。”   洛云清随即拿起桌上的空酒杯,倒了六杯橙汁,一口气喝完,之后加入到他们正在进行的游戏中。   “咱们正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呢。”班长将两只袖子卷到肩头,冲他挑挑浓眉,“敢玩儿不。”   洛云清:“这有什么不敢的。”   “你不喝酒,先说好,输一次得喝两杯橙汁。”班长砸吧了下嘴,“这样好像不太过瘾。那这样,喝你最讨厌的草莓汁。”   “没问题。”   洛云清爽快接过重新洗好的牌,没想到开局就有点背,“我选……真心话吧。”   “真心话!”班长连忙端着草莓汁凑过来,笑嘻嘻地,“咱云清长这么漂亮,以前谈过几个啊。”   “1个。”   “啊?不信。”   别说班长,其他人也不太信。   洛云清这样的长相,以前肯定很受欢迎啊。   “真的。”洛云清弯着眼笑了笑,余光扫向斜对角格格不入的两人,眼眸微转,“初恋对象,就是我老公。”   话落,包厢内激起一层“咦~”,完全遮盖了手抖洒酒的人。   “阿珩,酒都洒到我裤子上了。”   “嗯。”   裴珩之重新拿了只杯子,蓄上满满一杯,借着仰头喝酒这个动作掠过去一眼。   十几个人当中,唯独一道光似乎永远打在洛云清脸上,为什么提到二叔总是那么开心?   初恋?呵!   如果没被抱错,先认识他的人就该是……   他在想什么。   裴珩之闷了一口,又去倒酒,却总忍不住侧着耳再去听。   婚后那几天,他跟二叔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们……不会的,二叔是个残废,能做什么。   “我看你朋友圈照片了,你跟裴二爷去了情人岛吧,听说那儿的温泉很有名,你们……”   “当然泡啦,挺舒服的。”   接下来的问题越来越歪。   “二爷怎么样?”   “听说年纪大会疼人诶。”   “虽然还不到三十,不也差了十岁。”   真心话只问一个问题,其他的,洛云清概不回答。   除第一次点背外,似乎找到窍门,再没有被班长逮着灌他草莓汁,倒是班长自己连着输了三四次,偷拿亲姐黑头贴敷腿上最后撕下一大块腿毛这种糗事,都被抖落得干干净净。   另还有喝嗨后选择大冒险,跑到其他包厢,捂着一张红透的脸跑回来的,直接将生日宴气氛推向高潮。   只有裴珩之,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   “阿珩,你少喝点。”宋雪尘算是这场聚会的外人,除了寿星,谁也不认识,整个晚上都只能黏着裴珩之。   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一直喝。   “小雪。”正要叫服务员拿醒酒药,洛云清端着橙汁从人群里走来,“听说你们在一起了,恭喜。”   一看到他,宋雪尘就想到9月28号,他结婚前一晚的事,脸色铁青地撇开头。   见他不动,洛云清笑着扬了扬声:“不给面子啊!”   “你!”   “小雪身体不好,不能喝酒。”裴珩之伸手拦在宋雪尘身前,又倒了满满一整杯威士忌,“我替他喝。”   “阿珩~”宋雪尘揽住他的胳膊,冲洛云清投去挑衅得意的笑。   “呀,感情真好。”洛云清求之不得,“那你们得赶快结婚哦,我还等着,侄媳的茶呢。”   威士忌倾洒了小半。   洛云清象征性抿口橙汁,转身又回到人堆里。   临近聚会尾声,差不多十点,洛云清先给裴厌离发了条消息。   【AAA小洛】:聚会结束啦。   【老公】:我叫陈昭去接你。   【AAA小洛】:好~(乖巧坐等)   发完以后,点进和滕在野的聊天框。   【洛云清】:东西做好了么。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好了,不过你要这个做什么?   【洛云清】:有用。   【洛云清】:既然做好,送过来吧,Trueme后门,我在那儿等你。   他又在搞什么事。   事不宜迟,滕在野带着东西就去了,有预感能看到一场热闹。   绕了半圈到Trueme后门,陈昭居然也来了。   “你俩偷偷密谋什么好事呢。”从车上拿出来两副制作精美的狐狸面具。   两天前,洛云清委托他做面具,就觉得不太对劲,瞬间让他想起,之前在拍卖行被他坑跑的那只兔子。   “保密。”洛云清接过面具,一副给了陈昭,另一副自己戴上,再道:“好奇的话,记得看明天的新闻。”   说完,扬手离开。   陈昭也是疯了,大晚上陪他整这一出,“老板娘,真要那么做的话,您一个人不也可以么。”   “我没有变声器。”   陈昭:“……”   他就有么?   “我说话结巴,他今天带了宋、宋雪尘,我一张口,不就露馅儿了。再说了……”洛云清手一伸,将他推进奔驰副驾,“让你来体验我的车技,还不好?”   陈昭:如果可以,他不想。   但现在已经容不得拒绝了。   …………   聚会结束后。   宋雪尘几乎是扶着裴珩之出来,嘴里不停嘟囔:“梁浩生日,你喝这么多做什么。”   “高兴啊。”裴珩之摇头晃脑,掏出车钥匙,“你来开吧。”   “好吧。”   宋雪尘接过钥匙,正要将人扶到后座,突然一股大力从车后冲过来,直直撞向迈凯轮。   “你们长没长眼啊!”   回头一看,只是一辆奔驰,居然也敢撞他们。   奔驰随即倒车,接着,再次撞过来。   “老板娘,是不是有点狠了。”   “闭嘴!”洛云清低声叱一句,道:“开窗。”   副驾驶车窗缓缓降下。   “手伸出去。”   陈昭依言照做。   “四指握拳,拇指朝上,逆转向下。”   “用力,点两下。”   陈昭做完后,震惊扭头。   “你踏马还敢挑衅!”裴珩之瞪得眼睛赤红,踉跄就上了前排驾驶位。   奔驰立即倒车掉头。   陈昭看向车后真被引来的人,忍不住担心:“老板娘,这要是出了事……”   “放心,不会撞到其他人,我有数。”   迈凯轮被奔驰引得一路直奔郊外,几次并驾齐驱。   轰鸣声响彻山谷。   洛云清侧目瞥过去,一脚油门再次加速。 第31章   “老板娘、、、”陈昭不自觉挺直腰背, 抓紧副驾车顶上的拉环,面具下声音不住颤抖,“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还不够。”   洛云清转动方向盘, 在时速已超180的情况下, 一个灵动的甩尾, 擦着紧追车旁的迈凯伦车身。   一时间只听到车内, 尖叫、咒骂, 此起彼伏。   裴珩之今晚本就不畅快, 还又遇上专门来挑衅的,当即加速, 狠狠撞过去。   两辆车就在这你来我往中, 继续往漆黑无光的山谷方向。   他要进山!   察觉到老板娘的意图, 陈昭接连吞咽着口水,颤颤抖抖:“山里,很危险的。”   “嗯。”   “您……”   他这哪是陷害, 分明就是要裴珩之…   不行,这样下去肯定出事。   犯不着为了裴珩之做的那事, 搭上自己。   “老板娘。”陈昭赶紧指指淹没在轰鸣声中已经响了很久的手机,“来电话了, 会不会,会不会是老、板!”   握住方向盘的手瞬间收紧。   理智回笼,洛云清很快松开一只手, 轻点面具后戴在耳上的蓝牙耳机。   “小洛,拍到了。”   是杨康。   “……好,我知道了,剩、剩下的事就交给哥了。”洛云清最终松开油门, 缓缓降速。   不等迈凯伦反应,随即调转车头,毫不留恋。   跳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总算是可以落下,陈昭长舒口气,手却还牢牢抓着车顶上的拉环扶手。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有其他方法,为什么非要选这么危险的方式。   “我和他,谁的技术更好。”洛云清单手解开面具绑带,目视前方,再又吐出两个字:“车技。”   作为秘书,陈昭自然也会开车,但会开车和赛车完全是两码事,“实在惭愧,我对这方面不是很精通。”   他只是一个有幸被老板资助、寄养在裴家的孤儿,比不得裴珩之的出身,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和闲钱,去培养这种爱好。   洛云清:“无妨,照着你的感受说。”   “我的感受?”确认他没有在开玩笑,陈昭抵着下巴,沉思一阵,“用四个字来形容,大概是,不相上下。”   说完,陈昭自己先怔住了。   要知道,裴珩之自成年后就在玩儿赛车,少说也有两三年,老板娘……   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玩儿这个的?   洛云清注意到他错愕的神情,没去多管,反正一个多月后也会知道的事。   但——“不相上下啊。”   虽说酒精能让人肾上腺素飙升,也有极其明显的副作用。他现在,只能和醉酒状态的裴珩之一较高下,还远远不够。   开回trueme后门,洛云清将奔驰停到附近,坐上陈昭开来的车返回四季云顶。   比预计到家时间迟了半个多小时。   洛云清下车后一路小跑。推开大门,裴厌离就坐在客厅里,U型沙发旁点着一盏护眼阅读灯,正低头翻阅着他特意放到书房桌上的家常菜谱。   “老公。”他轻唤一声,赶紧换上拖鞋,大步过去,“你在等我啊。”   裴厌离抬起头。   还没开口,洛云清就先解释:“明天周、周末,大家喝得都有点嗨了。”   “你有没有喝。”裴厌离放下书望过去。   洛云清脱了外套,俯身微微张开嘴,哈气:“你闻,没有吧。我喝的橙汁。”   “那就好。”   “我是不是很听话。”洛云清随即拿起他的手抱住自己的脸,眼睛一眨一眨。   裴厌离便自觉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奖励。”   两人旁若无人亲昵着。   陈昭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故意咳一声,眼睛无处安放地乱瞟:“时候不早,我就先走了。”   洛云清:“还要我送你么。”   “……不用。”陈昭嘴角抽抽着,一步向后,跨出去带上门。   冷风刮过后脑,不禁抖了个激灵。   老板刚刚是不是看了他一眼?   带着深深地探究,和疑惑。   是他眼花了吧。   …………   半夜不到三点,随同杨康爆出的一条“裴大少深夜带同性伴侣醉酒飙车”的新闻,裴珩之也因超速、酒驾一系列问题被叫去警局问话。   “你说你被一辆奔驰给撞了?”   “我车上有记录仪,你们不会自己看呐!”夜风吹了半宿,裴珩之酒也醒得差不多了,“是他先撞的我。”   “他撞你,你完全可以报警。”值班交警看他一眼,继续在电脑上录下供词,道:“这不是你醉酒飙车的理由。”   对方有罪,他罪加一等。   “你这个情况,我们可不能放你走,先到留置室‘住一晚’吧。”   眼看他们要将裴珩之带走,宋雪尘急忙过来抓住人,“受害的是我们,你们不去抓那个戴面具的,找阿珩做什么!”   “对方我们也会去查。但是这位先生,且不提对方的行为,您爱人是醉酒后飙车,涉及两项严重违法违规,已经触及到刑事犯罪。”交警有理有据:“根据相关法律,得处拘留15日。”   “怎么会!”宋雪尘更急了,“不就是酒驾,而且又不是我们主动的,是对方啊,你们不知道,那两人有多嚣张,阿珩也是气不过……”   据理力争之际,交警大队外早已经悄摸来了好几批记者,透过玻璃窗连拍数张,一夜将这件事炒至热搜前列,连同急赤白脸的宋雪尘一起。   直到早上,裴文显才看到这条新闻,气得差点背过去,连忙叫律师去交保释金将人捞出来,又命公关赶紧压下热度。   但“裴家大少爷,深夜带同性友人醉酒飙车”的词条怎么都压不下去。   仅早饭这点时间,裴氏股价就因这桩丑闻,跌了至少1.8个点。   裴珩之狼狈回到家,迎面就是一道耳光,重重落在脸上。   王曼舒连忙过去捧住他打歪的脸,“你这么用力做什么?方才律师不也说了,这事不完全是小珩的错。”   “不是他的错?”裴文显怒不可遏:“那你告诉我,是谁的错?我的错么!”   “对不起父亲。”裴珩之垂着眼低下头,“这件事,我自己承担。”   “你承担?”裴文显被他气笑了,“你怎么承担?顶着裴家大少爷的名头,我问你还能怎么承担?这段时间,学不好好上,成天跟着宋家那个厮混,现在好了,有他,你裴大少的名头更敞亮了!”   “这不关小雪的事。”   到现在还在为他说话。   裴文显气个倒仰,抬手指着他看向王曼舒:“你看看,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   “小珩,你还能找到更好的。”   网上流出的视频、照片,王曼舒也看了,原本可以暗地解决的事,被宋家那个小儿子一搅和,越闹越大。   这样的人,对他们来说,非但没有半点助力,反而是个累赘。   “你必须给我分掉!”王曼舒不容他反驳,“日后,妈再给你找个好的。”   “可是妈,他……小雪救过我的命。”   “那现在呢?”王曼舒反问他:“现在他是要害你的命。我不管,总之,我决不允许这种人进我们家门!”   …………   晚上消耗了太多精力,洛云清这一觉到八点,睁开眼,裴厌离早已经起床。   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   未读消息成倍翻涨。   首先就是陈昭。   【秘书小陈】:老板娘,完蛋了,事儿闹大了,裴氏股价都快跌破2了!   本来,自从老板车祸后,这股价就一直起起伏伏,现在更是断崖下跌。   【洛云清】:不怕,以后咱再给他挣回来。   【秘书小陈】:(扶额笑)   【秘书小陈】:老板娘真乐观。   刚发完这句,一沓文件落到办公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陈昭赶紧收起手机,头一抬,就撞上老板意味深长的目光,“我,我在看今天的新闻……大少爷这次闯的祸有点大啊。”   “张伯传话来,说了这件事。”裴厌离双手交握叠在桌上,不时转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语速极慢:“昨天,他也去参加小洛同学的生日会了,是不是。”   陈昭默默垂下眼,一颗心开始七上八下。   “你们昨晚十一点半到的家。”裴厌离接着又一下下,轻叩桌面,“半小时车程,聚会是十一点结束的?”   “老板……”   “张伯说,小珩跟人起冲突去郊外飙车是在聚会结束后,十点二十。”裴厌离沉声再问:“这中间差了近四十分钟时间,你们去哪儿了。”   事情闹大了,他不可能再装聋作哑,更别说这件事对裴氏的打击。   “您光想着裴氏,想着公司,那谁,想着您了?”从得知老板娘这个计划的时候,陈昭就知道会露馅。   但他,还是跟失了智似的去配合,哪怕…哪怕只是让裴珩之吃一点亏也好。   “您顾念着都是一家人,可他们呢,上次那件事呢,难道就任由他们那样逍遥?您可是……”差一点就没命了!   现在只是给裴珩之按上个把丑闻,又算得了什么。   换成老板娘的话,弄死他都是轻的。   “所以,你们瞒着我干了什么。”   裴厌离接着问。   陈昭却怎么也不愿说。   不说,只是知道他和老板娘有事儿瞒着他,说了,知道老板娘昨晚那些疯狂举动的话……   “我们没干什么。”陈昭哭丧着脸,嘴角极力上扬,“真的没干什么。”   “陈昭,你知道么,你向来不会撒谎。”一紧张,就会握拳将拇指收进掌心。   陈昭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连忙将拇指抽出来。   裴厌离叹口气侧身望向窗外。他知道,“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我。”   从张伯口中得知昨晚的事,也差不多猜出个大概,“是你们找人去挑衅小珩的吧,还雇人拍了视频和照片。”   陈昭一愣,心虚撇开头。   老板真聪明,除了挑衅那段儿,基本都说对了。   “找的人可靠么?”裴厌离并不怕他们做了什么事,而是担心,这些隐患日后惹上身,到时候想摘就难了。   陈昭抿住唇,一瞬从慌张到窃喜,点点头:“老板放心,都很可靠。”   老板娘亲自上阵,还有谁比他更可靠。   “要确保以后没有隐患。”   “嗯。”   “以后这种事……”   “老公~”门外忽然传来呼喊声,洛云清伸着懒腰找来书房,“早上的药,是、是不是又忘记吃了。”   进来见陈昭也在。   他神色无常打着招呼:“早啊。”   陈昭的神色却是极其复杂。   “你们说什么呢?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洛云清说着走到裴厌离面前。   “老板娘……”   话刚出口,就见他身后,老板伸出手指抵在唇上。   不要告诉他,我知道了这件事。   洛云清疑惑眨眼,“怎么了?”   “没。”陈昭收回视线,摇头,“没什么。”   洛云清不疑有他,倚着轮椅抱住裴厌离的脸揉搓,“今天我休息,家里不是,还有好些家具没买嘛,下午我们去逛逛吧,老是待在家里,没病,都、都要憋出病来了,好不好呀,老公~”   “好。” 第32章   下午, 两人出门去逛家居体验馆。   同一时间,就“裴大少醉酒飙车”这则热搜丑闻,裴家老宅召开了一场问责会。   各房叔伯全部到场。   “我裴氏向来以恭谦律己治家,现在出了这档子事, 文显, 你叫旁人、叫社会大众如何想咱们?”   “小珩今年21, 不小了, 他二叔这个年纪, 早已经接手了海外好几家公司, 他又在干什么。”   “就问你,如今这事, 你打算怎么收场?”   ……   丑闻影响的, 不单单是集团股价, 还有裴氏积攒百年的声誉。   如今叫个毛头小子往上踩了一脚。   就算是家主的孙子,也没这么简单了事。   “是文显没有教育好儿子,文显在这儿, 先向各位叔伯赔个不是,日后定严加管教。”裴文显面朝祖宗排位, 深深低下头。   无人对他这话予以回应,亦是不满。   简单一句严加管教, 就翻篇了?   “事情既已发生,”裴文显沉声再道:“稍后,晚辈自会通过集团再向大众致歉, 以挽回裴氏声誉。”   “你致歉?”老爷子总算开口,黑眸沉沉望着他,怒喝:“叫你那个不孝子一起!自己做错的事自己承担,还要你这个老子, 给他擦多久屁.股!”   裴文显连忙躬身应:“是。”   “另外,小珩进总部的事放一放。”老爷子不容反驳地叱道:“先去给我修身养性,等什么时候改了再说。”   “父亲……”裴文显张口,见众人都看着,只得沉默应下。   随即离开祠堂,没走多远就听里头传来几声“老二”、“小离”。   “给他冲喜真是对了,最近身体还不错,老唐说复建走路的可能性非常大。”   “那真是太好了!这裴家,看来以后还是得靠小离啊……”   几张裴厌离和伴侣外出逛家居体验馆的照片流出,再又听说身体正在逐步恢复,原本低迷的股价慢悠悠浮上去了点。   远比裴文显郑重召开记者会,承认错误有用得多。   没多久,洛云清就从尤嘉南口中听说,裴珩之退了社团,除正常上课外再看不见人影。   “你嫁给裴哥二叔不久,不知道。”尤嘉南托腮叹着气,道:“裴哥当初进社团的目标,就是竞选下一任社长,还是他爸给定下的。”   原本就差临门一脚,谁想后来整出这许多事。   尤嘉南左右看看,跟他嘟哝:“我还听说,王阿姨最近在逼他和那个竹马分手……这事儿,你知道的吧。”   说出口他才想起来,比起自己,洛云清知道的应该更清楚才对。   “还,真不知道。”   洛云清这两天忙着订家具,只知道裴珩之过得不好,知道他不好就行了。   倒是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要分手了?   “然、然后呢。”洛云清接着问:“宋雪尘同意?”   “他什么想法,我哪知道,但裴哥肯定不同意,宋雪尘可是救过他命的大恩人呢。”这事,尤嘉南听裴珩之以前貌似大一还是大二的时候提过。   “哦——”洛云清昂着下巴,意味深长:“救命,恩人呐。”   “是啊。”尤嘉南没听出什么不对劲,托腮发了会儿呆摆摆手,“好了好了,不说他了。程旭今晚约了燕戏话剧社的人吃饭,去不?”   “今晚……算了。”洛云清摇头,拒绝的干脆,“我得回、回去。”   明天就是裴厌离到医院拆钢板的日子,这两天,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不安。   还是多陪陪他吧。   “那好吧。”尤嘉南也不勉强他,但是,“剧本制作完成以后,可就要开始排练了哦。”   “嗯。”   洛云清点头应道。   收拾完,大步离开文化活动中心。   又到极速跑了两圈,踏着夜色返回四季云顶。   裴厌离破天荒地做了一整桌子的菜,且每道菜,份量都不少,两个人完全吃不下。   太反常了。   洛云清只想到一种可能,他在为明天的手术担心。   饭后,将剩下没吃完的菜打包放进冰箱,蹲到人面前拉住他的手,“老公是不是怕、怕疼?你放心,拆钢板会,打麻药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不怕,不怕哈。”   洛云清边说边去摸他脑袋,“只是拆钢板,之后,还得养伤口,复健还要一阵子呢。”   “如果我站不起来……”   轻抚脑袋的手落下来,拍住他额头,“还没开始,怎么就知道站不起来?”   洛云清板着脸,说完又觉得语气太凶了,忙去亲亲他低垂的眼尾,哄着:“别担心,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他语速很慢,音量不是很高,还有些磕巴,可就是莫名地,叫裴厌离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定下来。   伸手将人捞抱进怀里,细细嘬着唇角。   …………   第二天早上整十点,完成一系列术前检查后,推进手术室。   自从手术室外的红灯亮起,陈昭就跟犯了多动症,门口来来回回走了有数十趟。   他不晕,洛云清都要晕了。   “唐医生不是说了,起码得两个、两个小时,你搁那儿,减肥呢。”   “我的老板娘诶。”陈昭赶紧过去,椅子上坐一会儿,烫腚似的又站起来,“您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啊。”   “拆钢板,紧、紧张什么。”洛云清双手插兜,轻松笑了笑。   陈昭做不到像他这么泰然,不到手术室门口转了,就在走廊里瞎转悠。   隔一段时间,张管家也会打电话来问两句。   “老板进去有四十分钟了,预计还要一个多小时。”陈昭伸出手表看时间,对着手机道。   余光一瞥,拄着拐杖的小孩一跳一跳到手术室附近,幅度过大,兜里巴掌大的小本子蹦了出来。   洛云清起身帮他捡起来。   明明隔了点距离,陈昭却清楚地看到,捡起本子递出去的那只手抖成了帕金森。   “谢谢哥哥。”   “不客气。”   洛云清笑着收回视线,撞上他看过来,极其自然地又将那只手重新插进兜里。   陈昭:……   呵呵,不紧张。   接下来这一个小时,说长不长,连一场电影都看不完,手术室门上的灯毫无征兆熄灭。   洛云清一个姿势维持地太久,抬腿一瞬,脚都在霹雳霹雳发麻,一瘸一拐过去。   手术室门缓缓打开,病床跟着唐雅筠一起被推出来。   “家属。”唐雅筠拿来好几页纸,包括术后护理、初步复健计划以及医药清单,“钢板都顺利取出了,过个两三天就可以尝试让他先拄拐,但不要对下肢负担太重,之后还是要定期到医院复查,看看骨质有没有异常,等到拆线以后,再按这份复健计划,一步一步。记住了,慢慢来,不要着急。”   洛云清点点头,努力记下她的话,不断瞟向病床上还没醒的人。   “麻药还没过呢。”唐雅筠转手将各类单子塞给他,再叮嘱:“这几天给他吃清淡点,伤口别沾水。”   洛云清:“知道了。”   手术顺利完成,陈昭第一时间,就将这件事告诉张伯,再由张伯转告给老爷子。   不消片刻,消息也随着风刮进大房院落。   “之前不是说他活不长么!”王曼舒焦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要是他彻底恢复了,那这整个裴家、公司,就全是他一个人的了!”   裴文显垂着头,半天不说话。   “文显!你真这么甘心?”王曼舒连忙走到书桌前,再道:“甘心让他掌了裴家?”   搭在桌上的手抽动了一下,裴文显终于开口:“上次小珩的事,已经让父亲动怒,还想怎样。”   眼底掠过狠意,王曼舒骤然捏紧手指,压低声音:“车祸,有一次,就有二次。”   “胡闹!”裴文显猛地拍向桌子,呵斥:“上次的事,父亲就已经在怀疑了,你还想一而再再而三?真当父亲老糊涂了,好骗么!”   “只要这次成功,裴厌离死了,他就算知道又能怎么办?横竖都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可以依靠了!”王曼舒说得又急又快,大口喘着粗气,“你已经被他压了二十多年,还想压几个二十年?”   “可是……”   裴文显用力攥紧手心。   一面是前几日,祠堂里叔伯们的那些话,一面又是五六岁的裴厌离,收到奖状,兴高采烈拿回来同他分享。   他原本,很疼那个弟弟的。   一看他又在心软,王曼舒当即就道:“你不做,就还是我来做。”   她嫁进来,是要做裴家未来家主夫人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处受制于人。   …………   麻药劲过了以后,又在医院观察一晚,确保术后没有发炎迹象。   唐雅筠大手一挥批了出院申请。   回到四季云顶不久,就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二弟手术顺利真是太好了。”王曼舒上下淡扫,浅笑着:“你大哥工作上还有些事,就叫我先过来看看。”   缝合后的伤口还在密密麻麻作痛,裴厌离实在没什么精神招呼她。   “医生说了,阿离还得,多休息。”洛云清一步拦在中间,挡住那道不是很舒服的视线,转头就叫:“陈昭,还不赶快,带阿离回房。”   “是,老板娘。”陈昭跟他一唱一和,推着轮椅乘电梯上楼。   人走远了,王曼舒仍抻长了脖子望着。   “大嫂。”洛云清再次出声,毫不客气:“您来的,真不是时候。要不,改天吧。”   王曼舒生生被他叫回头,打量他许久,“这段时间,照顾二弟很辛苦吧。”   “他是我,老公,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洛云清直接伸手,往门口方向一指,“需要我送您么。”   “不用了。”王曼舒勾着耳边鬓发,起身:“看见二弟身体大好,我们这做兄嫂的也就放心了。”   *   人走了以后,陈昭才从楼上下来,“大夫人到底来干嘛的?”   “无事献殷勤。”   手机一声震动,张书言发来消息,该去基地跑跑了。   洛云清随即拿上外套,“社团还有点事,晚饭前回来,你先照顾下阿离。”   陈昭点点头,送他到门口。   正要出门,洛云清又回头伸出手:“车钥匙给我,省得,你再跑一趟。” 第33章   一路开去训练基地。   几公里外就听到, 发动机轰鸣声响彻云霄。   滕在野手持数据面板,跑向刚刚竞赛完的两名车手,认真分析:“差0.146,弯道刹车还要再晚一点, 另外, 方向盘不要转地过快, 尤其是冬季赛期间, 道路极可能结冰导致轮胎打滑, 要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当然, 最重要的是,心态一定要稳。”   “知道了, 教练。”   细细叮嘱完两位车手。   滕在野背着手, 悄声走到张书言身后, 瞥向她手里记录着洛云清近二十次赛车数据的面板。   “哇哦~弟弟成绩可以啊。”   张书言摁灭屏幕回头,反扣身后,“偷看?”   “这怎么能叫偷看?我是光明正大。”滕在野梗着脖子, 毫不心虚,“不过有一说一, 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能跑出这样的成绩,洛云清还真是厉害。”   张书言淡淡睨他一眼, “嗯。”   那一声很轻,像极了滕在野幻听,“你这是认同他了?”   “少废话。”   “哎呀, 认同就认同嘛,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滕在野继续跟她说笑,没一会儿,就见基地入口开进来一辆分外眼熟的黑色商务车。   老裴!   他今天不是出院吗?怎么到这儿来了?难不成…洛云清这事儿叫他发现了!   就开进来这段路, 一堆疑问往他脑袋外蹦。直到车停下,仅洛云清一个人下来,滕在野狠狠松口气,“还以为老裴来了呢?”   “他在家,养伤。”   洛云清关上车门,疑惑地回过头看向这辆车。   滕在野:“咋了?”   “开过来,感觉刹车不、不是很灵敏。”   赛车,尤其是在弯道漂移过程中,第一讲究的就是刹车性能,大概是最近练的多了,稍微一卡顿,洛云清就能感觉出来。   “找个维修师,来看看吧。”   “你把这儿当修理厂了啊。”滕在野笑骂一句,叫人拖去车库检查,“说起来,怎么想起开老裴的车了?”   “麻烦。”   洛云清每次都拿社团当借口,要想不被发现,还得装模作样去趟学校,这一来一回,时间都浪费在了路上。   倒也不是非得隐瞒,但要真说出来,依照裴厌离的性子,万一哪天他回家晚点,都要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样啊。”滕在野就又问:老裴怎么样?”   “手术,挺顺利的。接下来就是,养伤口,准、准备复建。”洛云清到更衣室换上赛车服。   戴好头盔和耳麦,开出被张书言又进一步改装后的奔驰。   “之前也说了,西金山的弯道数是基地里三倍不止。”张书言一次次给他增加难度,道:“今天先按照西金山的弯道数,连跑三圈。”   洛云清:“好。”   *   红灯跳绿瞬间,奔驰犹似一支离弦的箭冲出去,残影很快消失不见,只得通过监控屏才能清楚看到车身。   速度非常快,弯道漂移也控制地非常好。   滕在野又去偷看正在自动记录的数据面板,心跳值基本稳定保持在165左右,血压也没有异常涨幅。   “厉害啊。就一个月,心态居然已经稳下来了。”   张书言随之叹口气:“可惜,不跑职业。”   这份心态和目前的成绩,洛云清完全能进职业组,跑国际赛事。   上一次却拒绝了她的邀请。   “他就为了给老裴……”送一份生日礼物。   一个月前,滕在野还在为这事笑他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笑得该是自己了。   “诶!老裴命是真好啊,要是小玉玉这么对我。”他能直接原地发疯。   张书言:“瞧你那点出息。”   *   暮色渐晚,三圈也即将跑完。   远光大灯在连续三个S型弯道上,划出道道短促的射线光紧追车尾,黑色奔驰如同生了羽翼,眨眼一瞬冲破漫天硝烟,顺利冲线。   洛云清喘着粗气摘下头盔,那一身为他量身定制的赛车服,早已经湿的不成样子,黑色发尾也黏成一條一條。   滕在野赶紧送来一瓶淡盐水,夹着数据面板不住拍掌,“弟弟牛啊。”   “洛老板。”维修师这时也过来了,碳纤维手套上沾满机油,欲言又止。   洛云清:“怎么了?车,有问题?”   “刹车确实出了点故障。”维修师带他去车库,找出商务车上的刹车输油管,“轻微损裂,不过幸亏发现得早,再多开几次,这刹车肯定就要失灵了。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破裂啊。”   油管上明显一道划痕,漏出了些许刹车油。   洛云清看过去,唇角紧抿。   他记得中午出院的时候,虽然是陈昭在开,感觉并没有任何问题,那之后……   “怎么了怎么了?”滕在野凑过来,一眼看出,“这是被谁割坏的吧!”   声音一扬,后知后觉,这辆本是老裴平时去医院复查坐的车,只是今天被洛云清一时兴起开来了。   他跟着压低声音:“难不成,有人要害老裴?”   “许师傅,麻烦你重新,换、换一条输油管。”洛云清没回他,再又道:“换下来的,也别扔,给我,我带回去。另外……”   他想了想,又点点那条输油管,“再给我一条,‘一模一样’的。”   换下赛车服,洛云清开车返回四季云顶。   将车停到车库,转了一圈,瞟向左上角搬进来后刚装上不久的监控。   …………   “你说什么!”   晚上,裴文显回到家,才知道妻子居然去了四季云顶,“你去那儿干什么!”   “二弟不是出院么。”王曼舒不慌不忙放下红茶杯,抬眸淡扫,“你这做大哥的忙,我替你去看望看望都不行么。”   “看望?”裴文显大跨几步,死死抓住她的肩,“我还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吗?你知不知道,万一被发现了……”   “不会的。”王曼舒撇开他的手,信心满满,“暂时,不会被发现的。”   她没那么蠢。   一去,裴厌离就出事了,不摆明了是她?   只做一点手脚,叫他神不知鬼不觉。   “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不会被发现!”裴文显脸色涨红,重重哼出气,“就你聪明是么!”   “小珩玩儿赛车,我问了,漏一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王曼舒捏着食指比划,“除非是顶尖赛车手,你看那个陈昭,还有那个什么洛云清,谁有这个本事?”   “可万一呢。”   “万一,万一!你就怕万一。”王曼舒气得不行,“他要是真的废了或是死了,整个裴氏都是你的,咱们还要继续受那窝囊气么?你想想,被他踩着叫其他人笑话了多少年,我又跟着你,被笑话了多少年!”   从她嫁进裴家,只要出门,无论到哪里,永远都是二爷、二爷!哪怕她生下裴家长孙,结果呢?小珩不过犯了一点错,就被裴厌离压着开祠堂,当着祖宗排位,不留情面地抽。   这次,老爷子更是断了小珩进集团总部的路。   他们给大房活路了么!   “现在事情也已经做了,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王曼舒缓缓起身,直视着他:“你只要什么都别说,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家主位子、公司,自然都是你的。”   裴文显双眼紧闭,用力握拳。   她就知道,他最终一定会妥协。   长长舒了口气。   然而不等这口气完全吐干净,房门就被人两声叩响。   “夫人,有您的快递。”   快递?   什么快递?   她最近没买东西啊。   “拿进来。”   快递盒子不大,非常地轻,王曼舒拿起剪刀划开封条,打开之后。   剪刀咣当坠到地上,险些扎着脚。   “怎么了?”   裴文显低头往盒子里一瞥,里头仅一件东西:一条沾满机油的,刹车输油管。   脸色登时大变。   “这就是你说的,不会被发现!”   王曼舒同样好不到哪儿去,脸已经煞白,额上很快冒出细密的汗,“不可能啊,怎么会呢?”   “怎么会?”裴文显咬着牙冷笑:“你以为,就你聪明?平时没什么往来,冷不丁过去,他会不起疑?”   王曼舒仍是不可置信,她明明让人做的那么隐蔽,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没事的,没事的,我又没干什么。”   裴文显:“你没干,你带过去的保镖呢!小离一旦将这件事报到警局,你也脱不了干系!”   一瞬间,巨大的恐慌笼罩下来。   王曼舒霎时浑身发抖,站都站不稳,只得勉强扶着桌角。她可是裴家大夫人,决不能、决不能因为这种事去警局!   狠狠咬住唇,随即抄起剪刀去剪那条脏污的输油管,管子异常坚硬,好几次都戳到手上,不慎划破几道口子,鲜血直流。   裴文显赶紧拦住她,“好了,你毁了又有什么用?小离已经知道了。”   “毁了,就没有证据了。”盘发散落后颈,王曼舒蓬头垢面仰起脸,眼角赤红,疯了似的,“没有证据,知道了又能怎样?”   她转而笑出声。笑着笑着就发现,快递箱内还有一张薄薄的卡片。   翻过来:就知道你会毁了。所以,真正的那条输油管,我保留下来咯。=^_^=   …………   洛云清单手托腮,拎起早装进塑封袋里的证物晃两下,愉悦地勾着唇。   “老板娘,这个足以作为证据了。”陈昭听完事情经过,又气又喜,“咱们报警吧!”   “不急。”洛云清左右来回晃着脑袋,“你不觉得,这样更好么?永远,活在恐惧里。永远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拿出这件证据,惶惶,不可终日。”   前世,他对这位大夫人印象不深,只是后来在调查裴厌离死因,查到裴家时得知,这位家主夫人常年礼佛,闭门不出。   倒是没想到,她也会干这种事。   果然啊,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妈。   “这么可恶,活该治一治!”陈昭愤愤不平地哼:“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老板刚有点起色,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是真出点意外,她以为他们能逃得过去?”   “大概是觉得,阿离没了,裴家能依靠的,只有他们,也是仗着老爷子,不会为了阿离彻、彻底断了他们的路。”   洛云清正是考虑到这点,“叫她抓进去,有什么意思?判,也判不了多久,像这样,天天担惊受怕,不知道,悬在头顶的达、达摩克利斯剑什么时候就落下来,才好呢。”   “老板娘好毒。”   “你说什么?”   “不不不,我是说,老板娘,好主意。”陈昭赶紧改口,朝他竖起拇指,再又问:“老板那边……”   “暂时,别告诉他。”   现在正是恢复期,身心本就脆弱,要是知道大哥大嫂急着想自己死,该多伤心啊。   “省得他,胡思乱想。”   “好。”   书房外,一双手,指骨用力捏到泛白,许久后又默默松开,操控着轮椅悄无声息走远。   回到房间,眼前不断闪现过往一幕幕。   “小离,这是你曼舒嫂子。”   “肚子大……是你嫂子肚子里有了小侄子。”   “等小侄子出生,你就有伴儿了。”   年长他23岁的哥哥带回了一个女人,耳边却充斥着父亲的怒骂。   “唐小姐哪样配不上你?非得,从外面找这么个!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王家小姐,就是他王见山外边的一个私生女!”   “搞大了肚子带回来,好好好,你要娶她,娶吧,随便你!”   父亲头一次打了大哥,婚礼上也没个好脸色。   他……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嫂子,大哥在的时候,温声细语,叫他一起吃点心,大哥一走,脸就变了。   比起来,他更喜欢唐家姐姐,唐雅筠的姑姑。   可惜,那位姐姐在大哥结婚不久后,作为无边界医生,去了国外某个正在发生战乱的国家支援。后来又听说,为了保护一个孩子,不幸被流弹打中去世。   再大一点,他愈发能看明白王曼舒眼底的厌恶,渐渐地,变成对他畏惧、害怕。   于是十三岁就带着陈昭出了国。   他想,如果他不在,或许能好些。   没想到她要的,是他彻底消失。   凭什么?   裴厌离晃走过往那些画面,望向靠在床边的拐杖,小洛……   “裴先生,我啊,是来旺你的。”   小洛为他做了那么多,不能继续消沉。   既然不想他活,那就……偏要好好活给他们看!   裴厌离抓住拐杖,一点一点,挪起身,他要站起来,一定要站起来。   “老公,吃饭啦~”   “老公!”   洛云清推门进来,就见他双臂紧绷着,握住拐杖,努力从轮椅里挪着起身。   那一瞬,他忘记要说什么,呆愣愣看着人缓慢挺直肩背,苍白的脸上也因为终于站起来了,露出笑意。   “小洛。”   惯性转身,拐杖突然脱力打滑。   洛云清这才回神,急忙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人重重摔在地上。   “哎呦我的妈呀,您二位这是干什么呢。”   天色不早,陈昭本打算走了,想着过来打声招呼,瞧屋里这情况,赶紧先将压在人身上的老板扶着坐进轮椅,再问:“老板娘没事儿吧。”   “没事。”   洛云清很快爬起身,去翻裴厌离的手背,右手刚才为了护住他的后脑勺,磕到地板。   他揉了揉,又去吹两下,“你想练习拄拐,喊、喊我呀。”   “抱歉。”另只手摸住他的头,“有没有哪里疼?”   “我不疼,疼的是你,才对。”洛云清点向他的手,“下次要叫我,不可以,一个人 ,多危险啊。”   之后,洛云清都尽量将拐杖藏起来,等练习的时候再拿出来。   每天晚上,洗完澡后,雷打不动地给他那双腿涂药,偶尔戳一两下,试试他有没有反应。   “伤口愈合地差不多了。“裴厌离跟他商量:“明天多练习一个小时吧。”   “不行。”洛云清想也不想拒绝:“半个小时已、已经够多了,再多,对你身体,负担重。”   “可是……”   “唐医生也说了,不能、不能着急。你要是着急……”洛云清忽地靠近,“要是着急,以后,就没有,晚安吻了。”   “不行!”   他说不行就不行么。   洛云清紧接着,挪开很远,“你不答应,就没有。”   “小洛~”   “你得,听我的。”   “……好。”   “这才对嘛。”听到想要的回答,洛云清迅速凑过去,亲了一下嘴角,“要听话。听老婆话,好得快!” 第34章   两周后, 确认腿部没有出现红肿、渗液等情况,唐雅筠进一步开始拆线。   “从片子上看,骨质暂时没有异常。不过伤口愈合还要段时间,深层组织愈合的时间就更久了。复建时长嘛, 可以适当增加, 比如一周增加半个小时左右, 初期还是以活动腿骨关节为主, 等伤口彻底愈合后, 再慢慢过渡到步行、平衡训练。”   唐雅筠放下X片, 着重重复:“欲速则不达,要想恢复, 这个时间肯定是很漫长的, 另外……”   她侧目瞥眼戴着同款围巾的两人, 轻咳一声挪回视线:“期间要避免剧烈运动啊。”   洛云清:“比如?”   “当然是跑步这些,不然你以为我说的什么。”唐雅筠赶紧拉开病历本连几笔,声音明显压低下去, “还有……别太.恩爱。”   洛云清:“?”   裴厌离:“?”   速速写完问诊记录,见两人同时歪头朝她看过来, 唐雅筠叹口气,一字一字郑重提醒:“我的意思是, 房事也请不要太剧烈。”   非得让她把话说这么明白。   话落,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难言的燥意。   裴厌离一瞬撇开头。   倒是身后那双清澈的黑眸,骤然, 亮度惊人。   “好的!记住啦。”洛云清大声地应。   推着轮椅出问诊室,下一位病人手打着石膏擦肩而过正准备进去,就见那张秾丽靡艳的脸上笑成一朵盛开的花。   一路走出门诊大厅。   炽热的视线如芒在背,裴厌离数次抓紧盖在腿上的毯子挺直腰背。   “老公~”   “嗯、嗯。”   “晚上给你做, 好吃的!”   “好、好。”裴厌离磕磕绊绊点头,迅速瞟眼挂在轮椅靠背上的礼品袋,紧接着道:“去看小雨吧。”   每次复查完,洛云清都会顺道拐去住院部。   “小雨,看哥哥这次给、给你带什么了。”推着人进病房,走到病床前,拿出礼品袋,“当当当,当!”   一盒乐高积木。   “这个据说,拼起来,还、还是很难的哟。”洛云清将积木盒往前递了递。   小雨却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但也接过了积木盒。   “谢谢哥哥。”   “怎么了?”洛云清双手撑住膝盖,俯身平视:“不喜欢?”   小雨摇摇头,依旧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   难道是连续两个星期没来看他,生气了?   洛云清扭头朝裴厌离眨眨眼。   怎么办呀,小雨生气了。   “小雨。”裴厌离操控轮椅往前,顺了顺他后脑勺睡翘起的一撮呆毛,“哥哥跟你一起拼积木,好么。”   “好。”   心情仍旧低迷,却也没有到生气的地步。   洛云清将收进病床一侧的小桌板拿上来,打开那盒积木,一股脑都倒在桌上。   看着这一大一小凑一块儿,对照图纸,一个个翻找相应的积木块。   “我去洗点水果,你们,慢慢拼。”他将买来的草莓和冬枣拿去病房外洗漱间。   洗完两大盒,路过护士站,送了值班护士们一盒,顺便问两句。   瞧小雨不像是跟他生气的样子,那就是因为别的事了。   “其实上个星期已经等到肾源名额了,但是最终匹配不太理想。没成功,我们也不会急着去通知你们。”小护士捏了颗草莓,宽慰他:“不过也别灰心,已经排到小雨,肯定就很快了。”   洛云清恍然:“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不开心。”   “小雨不开心?”小护士咬一口草莓想了想,“哦!他不是不开心,是……害怕啦,毕竟才六岁嘛。”   等肾源是一回事,真等到了,准备配型移植,又是另一回事。   成年人到这种时候都会担心害怕,更何况还是那么小的孩子。   “那天做了好多检查,晚上就做噩梦哭了。”护士吃完最后一口草莓,跟着叹气:“要是一次就配型成功能移植了,害怕也就那几天,现在还得继续等。”   洛云清低声询问:“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   “这个……”小护士表示爱莫能助。   害怕是一种心理现象,不是简单安慰一两句,这种现象就能消失。   但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他继续害怕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对手术移植这种事产生极端抗拒。   那该怎样缓解?   离开医院后,洛云清就一直想着这事,吃饭想,洗澡想……   搓一浴缸的泡泡,往手心里捏出一个三角尖。   洗澡加泡澡已经超过四十分钟,裴厌离看会儿书,时不时往浴室方向看两眼。   又过去将近二十分钟,书仍停在一开始的第46页。   直到浴室门咔哒一声打开。   裴厌离慌不择路拉开床头柜,正打算将书塞进去,入眼就是躺得整整齐齐还没开封的三瓶——润滑油。   白天的对话尤在耳畔。   “房事别太剧烈。”   “好的!   啪!   抽屉重重一关。   洛云清擦着头发,一脸疑惑:“你在,做什么?”   “没、没有,没做什么。”裴厌离转而将书放到床头柜顶,娴熟地接过他手里的擦发巾。   发梢果香阵阵,延伸到白腻的后颈,靠近发尾位置,拨开后才能窥见一颗浅褐色的痣。   拇指摁过去蹭两下。   洛云清顿时痒地缩了缩脖子,“别摸了,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嘛。”   “什么事?”   “合着,我刚才说的,你都没听?想什么呢。”洛云清不满回头。   洗完澡后,气血充足的红唇微微鼓起,黑眸澄澈中露出几分娇嗔。   裴厌离环住他的腰猛地拉进怀里 ,“你再说,我这次好好听。”   “我说小雨呢。”洛云清掐住他下巴捏了捏,“我听护士那么说,倒觉得,像你,前段时间准备拆、拆钢板,前一天晚上,不也害怕担心嘛,但这情况又……不太一样。”   正如护士说的,小雨还得带着那份担心害怕,一直等到肾源配型成功移植后。   “嗯……”裴厌离将下巴压在他颈间,有意无意蹭着后颈那颗痣,思虑半晌:“害怕是每个人都有的情绪,何况小雨还那么小,要他完全克服不现实,只能转移,用另一件事去转移他的注意力。”   洛云清认真听着,点点头。   他想也是,简单安慰一句“别怕”,就算能消除也只是暂时的,过一两天,等他再想起检查配型的事,又会产生这种情绪。   周而复始,什么时候才是头。   转移,必须转移!   那用什么事去转移呢?   裴厌离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之后再慢慢想。   “好吧。”洛云清摸了摸头发,被他擦到半干,又用吹风机吹干了,“今天就这样,先、先睡吧。”   关了灯,洛云清从他身上爬过去,拉上被子躺下,却半天不见他动作,“老公,你不睡么?”   黑暗中,裴厌离又往床头柜瞟了一眼,“老婆……”   “嗯?”   “没什么。”   …………   拆完线,裴厌离也不必一直待在家里,天气好的时候,就去了公司。   裴文显收到消息,想了很久决定移交手里正在进行的项目。   “海外项目一直都是你在负责,如今交还给你也是应该的。”   裴厌离定定看了他许久,久到眼睛开始酸涩,落回手里的几份合同上,“我这伤还没好,大哥也不必急着压榨我,既然已经跟进了这么久,再换人是大忌。”   “小离……”   “大哥拿回去吧。”指尖抵着合同点两下,裴厌离跟着转移话题:“过完年,小珩也22了,该来历练历练了。”   裴文显倏地抬头,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父亲……”   “父亲那边,我去说。”   有关上次的事,裴厌离只字不提。   陈昭见状不自觉皱眉,裴文显一离开,忍不住:“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有多过分。”   要不是老板娘发现,大夫人可是差一点就要害了他,更别提那个裴珩之,本身就有前科,现在居然还帮着他进公司?   老板是病糊涂了么!   “都是一家人。”裴厌离哼出一声短促的笑:“裴氏以后还是要交给他的,提前让他练练手也无妨。”   “老板!”   “可要是他,没有这个能力。”   急一半的陈昭:?   裴厌离也不解释,反手从轮椅侧兜里掏出一本相册摆台,拿袖子擦了又擦照片上对着镜头比V笑的男生,放在抬头就能看到的位置。   “老板。”陈昭逐渐回过味来,“您是想……”   “我只是,给后辈一个历练的机会。”   陈昭:……   好好好,跟老板娘待时间久了,学他那一套是吧。   不过——总好过真去做个拎不清的。   “我这就将您的话转达给老爷子。”激荡的心刹那冲上天,陈昭背着手,步伐轻快地走出办公室。   过了这半个多月,裴珩之的事早被其他艳闻八卦压下来,老爷子的气也算消了点。   “他二叔说得在理,与其天天在外边玩儿,不如去公司。”但有个前提,“得让他从基层做起,别以为是裴家子孙就能去混日子了!”   洛云清听闻,狠狠皱眉:“阿离,什么意思?”   “老板娘您先别急着气。”陈昭好歹跟了人十多年,多少能揣测出老板的用意:“我猜啊,老板这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   进得了公司,不代表能待得长久。   一旦出错,被踢出局,再想进就难了。   洛云清:“可是这样一来,他不就,不能去赛车了么!”   那他的计划……   “赛车?”陈昭倒是想起来:“好像确实有听说,他要去赛车,还给俱乐部投了不少家底。”   等等。   为什么偏偏提到这个?   结合上次,陈昭隐隐抽搐两下嘴角:“老板娘怎么知道的。”   在他审视过来之际,洛云清立即撇开目光。   “老板娘——”   陈昭有个大胆猜测,“您该不会……”   “阿离生日快到了吼。”   “老板生日?12月22号,确实还有将近半个月。”陈昭话说一半,赶紧拉回来,“老板娘,您别转移话题。”   “啊,忽然想起来,同学给了我几张赛、赛车场的门票。”洛云清随即从兜里抽出三张,“就在21号,到时候,一起去看呀。”   “老板娘!”陈昭急得破音,“这事要是被老板知道……”   “你瞒到21号呗。”   “我,什么都是我,瞒不住怎么办?老板会砍,不,他会扣我年终奖的!”陈昭惊恐抓脸往下拽。   天杀的,上次干出那么危险的事,他就该猜到。   谁能想到,他不声不响又干这么大的事。   “放心,不会扣你钱的。”洛云清虚虚拍他两下,“这是我给阿离准备的,生日惊喜,你可别现在就给、给我说漏嘴啊。”   “惊喜?”陈昭眼睛一瞪:“这是惊吓!”   洛云清不欲跟他争辩,背过身,“哦对了,那天你再去接医院,接个人。”   掏出手机,切换到未实名的卡号,发出去一条信息:西金山不见不散,裴大少爷。   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对方紧跟着回信:你是谁?   撞你的,奔驰。   =^_^= 第35章   那只害他身陷醉酒飙车风波, 日日被罚跪祠堂三个小时的狐狸!!   这段时间,裴珩之一直想不明白,那辆奔驰,为什么单单找上自己?原来原因出在这儿!   西金山冬季挑战赛。   那只狐狸, 是参赛车手!   搞这么大阵仗, 其实是为了试探他的实力。   ……好好好, 他倒要看看, 那张狐狸面具下, 到底是谁!   “你要去赛车?”裴文显想也不想, 驳回:“不行,不准去!”   距离上次的事刚过去多久?   就这么不长记性。   “爸, 我是为了去查那个撞我的人, 要不是他, 我也不会……”裴文显一个眼神,剩下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可要是不去,岂不永远都不知道那人是谁?   裴珩之不死心, “爸。”   “这事没得商量。”裴文显态度坚决:“你爷爷好不容易松口准你去公司,又想给我找事?”   “准小珩去公司?”   王曼舒最近脸色极差, 夜夜无法安眠,好不容易睡着, 又成宿成宿噩梦。   尽管立刻给了那保镖一大笔钱辞退,仍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裴厌离什么时候拿出那条输油管。   整个人变得神经兮兮, 随便一点小事就控制不住发火,“他同意小珩去公司,去做什么?业务员!”   叫堂堂裴家大少爷去跑业务?   裴文显:“这是为了锻炼他。”   “这是锻炼么!”王曼舒声一扬,万般不满:“说得好听从基层做起, 实际上,老爷子根本就没打算让小珩继承裴家!”   “你行了。”裴文显听她声嘶力竭地吼,脑仁胀疼:“要不是二弟说情,他还没有这个机会呢。”   裴厌离!   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啪一下断了。   王曼舒霎时急红了眼,回呛:“他有那么好心?”   知道是她叫人在车上动手脚,还帮小珩进公司。   裴厌离没那么傻!   “他没好心。”裴文显反问:“那他做了什么。”   迄今为止,什么也没做。   但他捏着那条刹车输油管,王曼舒就不信,他真的会什么都不做。   一定,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书房内争吵不休。   裴文显身心俱疲到极点,撂下一句“随便你们”,大步离开。   …………   临到傍晚,手机嗡声震动。   裴珩之才又发来一句:给我等着!   鱼儿,上钩了。   洛云清盯着这条短信,嘴角微微扯开一道弯弧。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裴厌离舀了碗冬瓜玉米排骨汤,推过去。   洛云清随即放下手机,摇头:“没、没什么。”   “社团里的事?”   “嗯…嗯!”   裴厌离又问:“这次,排的什么戏?”   “神话,以希腊神话,为脚本。”洛云清喝了口汤,拿起反扣在桌面的手机,迅速删除信息并拉黑裴珩之的号码,点开相册翻给他看,“学长都已经把设、设计好的演出服发过来了,你看。”   一溜的斜肩长袍,腰部和手臂叠加相应金属配饰,设计地十分精美华丽。   只一点,叫裴厌离压下眼尾,紧抿着唇:“演出都要穿这种衣服?”   尤其是男性演出服,上身,半边身子都几乎裸露在外。   既然是希腊神话题材,长袍内,定不会再额外叠加其他衣服。   到时候,岂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   “也是刚设计好,学长说,不满意,他再叫他妈妈改。”洛云清收回手机,细看:“我觉得挺好的啊。”   “太冷了。”   “晚会在大礼堂举办,会开空调的。”加上全校师生那么多人,再冷,也冷不到哪儿去。   “可是……”   洛云清放下勺子,挪到他旁边,贴近了问:“你到底,在不满意什么?”   裴厌离目光下移落到他胸前,过了许久,喉结上下一滚,哑声道:“粉色的。”   “嗯?”   洛云清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向下。   耳边再又传来一句:“会被看到的。”   洛云清立即双手交叉抱住胸前,漆黑瞳仁一转,轻声叹息:“没办法,衣服,就是这么设计的。”   “叫他换成双肩款的吧。”   “这…不好吧。”洛云清垂着脑袋,嘴角忍不住翘起,“我不能一个人,搞、搞特殊啊。”   “老婆不打算换?”   但凡喊他“老婆”准没好事。   洛云清悄咪咪抬眸,一只手绕到他后背抵住,裴厌离低下头,隔着衣服吻上去,张口含住。   “不换?”   “换、换!”   洛云清脸皮还没厚到,顶着咬痕上台演出。   他退出那张照片,点开和尤嘉南的聊天框,“其实……回来之前,我就叫学长改、改了。”   裴厌离倏地愣住,慢慢收回手坐正,“所以小洛刚才,是在拿我寻开心?”   “可我没叫你亲啊。”   洛云清一脸无辜地眨着眼。   说完,就见他脸颊染上了抹薄红,并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耳后。   知道自己脸红了,还用手挡了挡。   真可爱。   洛云清迅速往他烫红的脸上亲一口,闲适淡然地坐回去,继续喝汤,“老公煲的汤,真好喝!”   热意稍退,裴厌离又默默给他盛了两碗,岔开这个话题:“上次小雨的事,后来我又想了想,他近几个月一直都在住院,没怎么出去过。不如哪天,我们带他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兴许就没那么害怕了。”   “好啊。”洛云清捏着勺子虚空点点,“那就,21号!”   “21?”   “嗯!那天……我有个朋友去赛车,一起去看呀。”   裴厌离本身对赛车不是很感兴趣:“先问过小雨吧,还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去呢。”   “小雨喜欢车,肯定愿意去的!”洛云清垂着眼,努努嘴:“况且,赛车这项竞技本身,不、不就是在对抗恐惧和害怕么。”   他第一次跑,也很害怕,方向盘握得死紧。   看上去不慌不忙,游刃有余,实际上心跳都快要爆表了。   他非得去赛车么?   不见得。   对付裴珩之的办法有很多种,也能送其他的生日礼物。   但是已经握住方向盘,他想,怎么也得试试。   去克服本能的退缩和畏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裴厌离最终点头,“那好吧,一起去看。”   …………   进入12月,连着下了两场雨后,气温骤降,一度到零下。   西金山脉一带陆续封锁,由专人清理湿滑山道,设置红外监测点,同时山脚,也开始搭建可容纳近万人的弧形观看台。   据传此次赛事,国内几个顶尖俱乐部都有参加。   除了赛车界传说级的不败女王,更有前段时间才因醉酒飙车上热搜的裴家大少爷,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没被吊销驾照。   光是这两位,就足以激起赛车爱好者极大的兴趣。   入场门票早在预售时就已售罄。   火爆到一票难求。   却没人注意到,极速俱乐部这次居然混进了一个零战绩的新人。   21号当天。   陈昭刷着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宣传,手拿门票,深呼吸数次,敲响办公室玻璃门。   “进。”   “老板。”陈昭推开门,尽量维持住脸上的笑,“老板娘拿了几张门票,他说……社团里有点事,得晚点,叫我们先过去。”   “正好我这边结束了,接他一起吧。”裴厌离放下手中的合同。   陈昭脸色微变,连忙摆手:“不用!老板娘说不用。现场…现场人很多,他叫我们早点过去,免得人挤人嘛。”   “可是……”   “老板,您就听老板娘的吧。”陈昭几步过去,推着轮椅往外走,再道:“咱们还得先绕去医院接小雨呢。”   主治医生了解前因后果,结合小雨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点头同意出院,“不过今天天气看着不是很好,得叫孩子多穿点,免得感冒。”   “好的。”陈昭连连应下,转头将瘦弱的小孩儿裹成一只胖皮球。   小雨四肢微张,被衣服撑得无法动弹,只能仰着脑袋,问:“小洛哥哥呢?”   “哥哥……”陈昭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他有点事,随后就到,咱们先去哈。小雨去看赛车,开不开心?”   “嗯!”   小雨重重点头。精神远比之前好很多,出了医院,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能出去,他其实就已经很开心了。   迈巴赫缓缓驶过闹市区,一路开出郊外,车辆却越来越密集,全都奔着同一个方向。   抵达西金山脚,现场早已来了不少人。   陈昭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停车位,带着一大一小,下车不久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张伯!”   戴着口罩的鹤发老人,混在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五的年轻群体中,独树一帜。   陈昭想不注意到都难。   “二爷怎么来了?”张管家半摘口罩,不可思议。   他对这些不是不感兴趣嘛。   看了看裴厌离,再又挪向他身旁,同样坐在轮椅里的小孩儿,第一反应:二爷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大的孩子?   不对。   不可能!   长得也不像。   “这是小洛的弟弟。”裴厌离解释一句,再道:“小洛同学给了几张门票,叫我们来看看。”   “这样啊。”   张管家不疑有他。   陈昭又问:“您来是?”   “我孙女也参加了这场赛事。”提到宝贝孙女,张管家不住咧开笑,“时候不早,咱们先进去吧。”   几人步入内场中心,一看手里几张门票,竟然都连在一起。   张管家:“小先生的同学真是大方,听说这内场门票都已经炒到快六位数了。”   “是啊。”陈昭骤然紧捏轮椅,附和:“老板娘,同学真大方。”   瞧他紧张地藏起拇指,裴厌离看向手中的票,“陈昭……”   “老裴!”   话刚出口,滕在野挤着人潮过来,“来啦哈。”   裴厌离:“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滕在野逗了逗他身旁的小孩儿,撇开脸,“我在这儿不是很正常么,我是教练啊。”   “那个极速俱乐部的教练?”裴厌离忽然想起蜜月旅行那会儿,打给他的那通电话。   滕在野东瞅瞅西瞧瞧,就是不看他,点头。   内场看台前,好几面大屏,直观俯瞰到整座西金山脉,现场解说员正在介绍这座著有“霜骨回廊”美称的环山赛道。   介绍完,下面就该是各俱乐部及参赛车手过往赛绩披露,屏幕上也会相应地出现个人头像和名字。   滕在野抱着手臂思索一阵,觉得还是得先跟人打个预防针。   “老裴,问你个事儿。”他凑过去,上下扫视,着重停留在胸前,“你……心脏怎么样?”   裴厌离:“近两次检查都还不错,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事没事。”滕在野连连摇头,侧过身小声嘀咕:“怕你到时候吃不消啊。” 第36章   声音瞬间被现场解说和周遭人声掩盖。   裴厌离听不大真切, 却也能从他的神态中看出,他在试探自己。   试探他什么?   另外就是陈昭,自进入内场,藏不住地心虚紧张。   他又在紧张什么?   目光落回手里价值数万一张的门票上, 炒至高价, 一票难求, 小洛同学出手就是三张。   哪个同学这么大方?   和小洛关系好到这种程度, 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 没有答案。   距离比赛开始只剩不到四十分钟, 小洛还没来,是不是社团那边出了什么事。   一想到这儿, 裴厌离就有些坐不住, 急忙拿出手机。   “今天这天不太好啊, 待会儿估计要下场雨。”   刚点开聊天框,坐他左手边的张伯,抬头望向远处积聚半空中的厚云层。   内场跟着传来解说员的声音:“……现在气温已经降到零下, 各位观众可以通过内场大屏看到,各个监测点实时传来的画面。目前, 山林受低温影响开始起雾,环山赛道两侧树梢挂满了冰晶, 气象预测呢,将在一小时后下雨,我们的车手, 待会儿就要在这样一种极具严峻的气候条件下开始竞赛。”   “好了,废话不多说。”   “接下来,将介绍参加此次冬季赛的俱乐部及车手成员。首先就是曾在去年环塔拉力赛中,获得第五名的先锋俱乐部, 共计8位车手参赛。”   8人信息很快披露到内场屏幕上,分成两列,一列四人。   其中右下角,车手信息栏,名字:裴珩之。   身穿印有先锋二字的黑白两色赛车服,车辆信息,暗夜紫GT-R。   极速俱乐部准备区内,洛云清抱着头盔,沉沉望向电子屏上的车手头像。   直到手机传来一声震动。   【老公】:比赛就快开始了,你到哪儿了?我叫陈昭去接你。   【AAA小洛】:我到了。   【AAA小洛】:待会儿,你就能看见我了。   能看见他?   这是什么意思?   “啊!是哥哥!”   裴厌离正打算再问,小雨一句话,叫他生生抬起头,顺着小手指出去的方向定格到内场大屏幕上。   “……极速俱乐部,想必就不用再多介绍了。去年在我们不败女王的带领下,参加了世界性被称为“勇者游戏”的达喀尔拉力赛。今年,我们的女王也带着她那辆福特野马Mach1来了,哦呦!”解说员声音突然一顿。   和先锋同样,都是8人参赛,加入了一名新成员。   新成员的战绩列表却是:0。   “这是极速今年的新车手啊,看起来还能年轻,才刚满18……”   内场区人声鼎沸。   耳边充斥着“好年轻”、“长得真不错”、“也不知道实力怎么样”一类的话。   唯独裴厌离所在位置安静如鸡。   滕在野和陈昭同时扭开头,张管家在看到孙女后咧开的嘴角,慢慢闭合,就见身侧搭在轮椅上的手一瞬攥紧,手背青筋暴起。   “这就是…”裴厌离嗬嗬呼出一阵白色的气,“这就是,你们瞒着我的事!!”   “老裴,你先别生气。”滕在野连忙安抚:“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一双眼倏地猩红充血,裴厌离用力砸向扶手:“这是惊喜么!”   惊吓,绝对妥妥的惊吓。   滕在野就知道最后一定会变成这样,硬着头皮搔了搔脸颊,心虚气弱:“弟弟,实力挺强的。”   “你知道!还一直在给他打掩护!!”即便是之前车祸断腿,被传言活不了多久,裴厌离也不曾像这样失去理智。   小洛才多大?他拿到驾照才多久?   要在这样危险的山上,在这样的极寒天气里,和那些人赛车,万一,万一……   “陈昭!你也知道是不是!”   一直在后排埋头当鹌鹑的人惊得耸了下肩,脖子又缩着往下,小声辩驳:“我也是,才知道。”   “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老板娘不让。”   裴厌离猝然回头,怒喝:“他不让,你就瞒着!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   陈昭头埋得更低了。   心里一阵后悔,他就说对老板是惊吓吧。   老板娘真是害死他了。   “你!”裴厌离正要再骂,手机这时忽然响起。   来电显示:老婆。   他急忙接下:“小洛。”   “别担心。”清润的声线透过电流传到耳边,洛云清想也知道,他看到自己在参赛车手行列后的反应,“也别怪陈昭他们,是、是我,不让他们说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赛车。   “理由很多。”车辆进入赛前检查阶段,马上就要开始,那么些理由也没时间一一赘述,洛云清只道:“等我。凯旋后,再告诉你。”   “小洛!”   “比赛马上开始,手机要上交了。”   “一小时后见,老公。”   说完挂断电话。   洛云清放下手机,抱着头盔走到车前,正对面就是先锋俱乐部的车手准备区。   一道视线直直射过来。   电子屏上。   极速8号车手,姓名:洛云清。   车辆信息:火焰红AMG GT3。   全场唯一一辆,奔驰。   裴珩之从最初的错愕震惊,到愤怒。   那晚开奔驰挑衅的狐狸,是他!   洛、云、清!   两道目光空中交汇。   洛云清很快戴上头盔,将红白两色赛车服拉链拉至脖颈顶端后,松开右手,四指握拳,竖起拇指,逆转向下。   裴珩之气得不行,破口骂一句。   就要穿过中心草坪,广播适时响起:“所有车辆均已检修完毕,请各位参赛车手上车至起始点。”   裴珩之没法儿,只得先比赛,坐进车内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是他?   仅仅是为了试探他的实力?还是……   时至现在,他才想起被他忽略的一点,那晚是梁浩生日,那个拍下他照片给自己的男生。   他知道那件事了!   所以,报复他。   距离不近,洛云清看不清车内人的表情,不过猜一猜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尽情地去胡思乱想吧,赛场上,这可是大忌。   …………   此次冬季赛,共计五所俱乐部,四十名车手参加。   起始点设五条不同颜色跑道,八组,每组间隔五分钟,最后记用时,需穿越整条西金山脉,绕足足68道S型弯道,其中九连发卡弯就有五条,除此之外,另还要穿过三座断崖隧道。   别说新手,就算是对已有经验的赛车手来说,也是地狱级挑战。   场外,早早开启下注模式,投下夺冠前一二三名热门人选。   随着起始点,红灯跳绿,引擎轰鸣一声声此起彼伏撕裂山林,声浪震落下树梢凝结的冰晶,防滑胎卷起弯道腐殖土,甩出带着碎冰碴的泥浆。   洛云清按照序号,排列在最后一组,巧的是,裴珩之也在。   一组五辆车,同时冲出起始点奔入山间,连过数条S型弯道,你追我赶,不分伯仲。   很快就将进入第一条九连发卡弯,指尖扫过换挡拨片,洛云清入弯瞬间解除四驱锁定,同时甩尾过弯。   但他的操作还是慢了半拍,暗夜紫GT-R擦着车身呼啸而过。   洛云清盯着那辆车浅浅眯眸,再次换挡,全力加速。   山间湿度逐渐增大,前挡风玻璃上坠下雨滴,雾也随之增强,内场屏幕上渐渐地就快要看不见那些颜色各异的赛车,只能靠一盏盏氙气大灯大概判断各辆车目前的位置。   比赛开始之后,裴厌离就一直紧抠手心,一颗心,不断下沉。   小洛……   “哥哥好厉害~”   比起他时不时担忧,根本无心观赛,小雨一直仰头看着屏幕,明明山雾很大,仍能一眼找到洛云清那辆涂着红色颜料的奔驰。   兴冲冲指给他看。   目前过去了二十多分钟,赛程就要过半,洛云清始终稳稳地保持在所有车辆中间,如一条赤眼巨蟒,紧追暗夜紫GT-R。   屏幕上也实时滚动显示着AMG GT3的时长。   原本无人在意的GT3,频繁出现在网络留言和解说员口中。   “真的是新人?”   “居然能跑在中间诶!”   “而且才18岁,真的太牛了。”   ……   解说员努力透过增强的山雾和冻雨,激情解说:“AMG GT3现在和GT-R同时进入断崖隧道,等等,是不是有道蓝焰?GT3开了氮气喷射!天呐!他是打算在隧道内加速么?隧道出口就是断崖,他会直接冲下去的!”   所有人一瞬紧盯屏幕。   隧道内也装有红外监测,只看到热成像上,两辆车一直并驾齐驱,靠的,很近。   在洛云清打开氮气加速后,裴珩之紧随其后跟着开启,侧目瞥向车旁的GT3。   头盔下,侧脸异常冷漠。   距离明明很近,又像拉得很远。   愤怒过后,裴珩之更多是惊叹他的车技,远比上次好很多,甚至……超过了他!   对,没错。   洛云清现在远超于他。   可为什么一直跟他保持前后?   裴珩之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在出隧道前减速,GT3瞬间超过去,在冲向防护栏前猛拉手刹,擦着护栏转弯向下一道九连发卡弯。   两辆车,一下子拉开差距。   裴珩之心一横,随即在浓雾中加速,心跳在每一次转弯找到GT3时震颤。   他们同台竞技相互角逐,是对手,更像是……   “洛云清。”裴珩之喃喃着,丝毫没发现,轻易地又追上了那辆GT3。   此时,赛程过大半,即将来到最后一处断崖隧道。   冻雨噼里啪啦砸到挡风玻璃上,洛云清扫了眼后视镜里的GT-R,头盔下,唇角微扬,又一次开启氮气加速。   这一次,裴珩之立马跟着开了。   解说员激动的声音霎时燃爆内场:“两辆车现在一直并行,现在就看谁手刹拉的快了!好,马上要出隧道口了!”   两辆车头同时从隧道内冲出来。   拉手刹的前一秒,洛云清忽然侧目,做了个口型。   他说什么?   拜拜?   反应过来,等裴珩之再去拉手刹,防撞栏近在眼前。   嘭!   氮气加速下,GT-R直接冲出断崖。 第37章   看台上的闹哄声、激情饱满的解说声, 全都在这一刻,诡异地安静下来。   通过大屏直观看到,暗夜紫GT-R从垂直落差近200米的断崖,一圈圈, 压断树枝翻滚下去…   “这摔下去还能活么?”   “都说了, 隧道里最好不要氮气加速, 何况出口就是断崖弯道, 现在好了吧。”   “等等, GT-R不是裴大少的车么!”   越来越多的视线集中到一处, 抻长脖子望向内场中心位置,那把显眼的轮椅。   裴厌离神色不变, 目光始终追随着屏幕里, 已进入下一道九连发卡弯的AMG GT3, 侧过脸吩咐:“张伯,到主办方那边了解一下情况。另外……去通知大哥。”   张管家显然还没从眼前一幕缓过来,裴厌离连叫两声, 才步履虚浮着点头离开。   现场待命的医疗队立即派出救援直升机,奔赴事发地。   比赛仍在继续, 众人的注意力却已经明显转移。   “他好像一直在跟GT3竞速。”   “GT3是极速那个新人吧。”   “估计是觉得一个新人居然跑他前面,心里不平衡了。”   “真是的, 赛车最重要的就是心态了啊。”   ……   所有人都当裴珩之心态紊乱,就连滕在野这个内行都没看出任何端倪。   唯独陈昭,后背渗出森然冷汗, 莫名就想起了那声“杀了他”。   他记得,是在老板结婚第二天,知道老板被芦苇絮折腾地差点没命后。   不,不会的。   应该……只是意外。   大屏幕上, GT-R头像直接从第七名荡至末尾。   剩余39辆车来回滚动。   冻雨进一步加强,似冰雹噼啪打在玻璃上,造成严重的视觉阻碍,陆续又有四五辆车因各种问题停下。   而一开始,因为是新人并不被看好的GT3,实时数据一超再超,直奔目前排在第三名的银色三菱Evo。   氙气大灯冲开雨幕,极速飞驰。   但就在即将过弯,决出胜负之际,两辆车的轮毂都因冻雨产生温差同时引发短路,造成ABS传感器失效。   暂停近十分钟的解说声,再次传进内场。   “传感器失效了!失效了!大家看!GT3和Evo的前轮全都抱死,方向锁定,要是再不过弯,两辆车都会冲出去!现在,两名车手将如何突破这个障碍?”   解说员一声嚎的比一声高,吸引着被GT-R引走注意的观众,“哦!哦!!GT3连续三次急刹转进弯道腐殖土,他在利用湿润的腐殖土层制造滑动!那么Evo呢?他擦着山道岩壁,试图减速确保不被冲出去,但是这样一来……”   屏幕上,火焰红一瞬反超银色Evo,进入前三,绕进最后一道九连发卡弯。   现在,排在上首的分别是翼豹和福特。   两辆车同样不分伯仲。   GT3跟他们还差了相当长一段距离,尽管一直在加速缩短差距,由于氮气喷射次数过多,给车造成了极大负担,发动机已经开始哀鸣。   洛云清明显感觉到,踏板震动频率越来越快。   而远处,先他出发十分钟的福特,以快于同组翼豹半个车头顺利冲线,稳稳居于,第一!!   时长定格刷新,福特由此进入西金山历届冠军总排行榜。   还不算完。   甚至以0.027这样微妙的差距,成功挤下了霸榜数十年的昔日车神,张亦怀。   “言姐牛啊!”滕在野激动地当场从座椅上跳起来,双手用力握拳,空中重重锤两下,“女王,不,言神!!”   冲线后缓缓降速。张书言摘下头盔舒口长气,卷发早已湿透黏在脸上。   她单手插进一侧发缝顺向脑后,对准直播镜头,扬起下巴,桀骜得理所当然。   现场沸腾尖叫。   张书言扬起手,朝着内场看台比V一圈,接过毛巾,擦着汗望向一旁电子大屏。   当看到位列第三的奔驰AMG GT3,微微一怔。   竟然差得不多?   洛云清,还真是叫人意外。   明明赛前几次模拟,名次顶多第五或第六,没想到……   引擎轰鸣声自山坳间传来,张书言喝着淡盐水补充流失水分,转身望过去,只听一耳朵就知道,那辆车的发动机和泄压阀都在超负荷运转。   虽然目前排列第三,但和追上来的三菱,差距并不大。   还有最后三道S型弯道。   两辆车更是铆足了劲冲刺。   还在欢呼新车神诞生的观众再一次屏住呼吸,视线随着两辆车过弯甩尾转动。   还差一点。   再加把劲!   不过数秒,GT3和Evo就从屏幕里跑进了众人视野内。   目光一瞬移开,望向远处奔来的红色火焰,裴厌离紧攥轮椅的手悄然被只小手抓住。   “哥哥,平安回来啦!”   小雨听不懂解说员口中的那些专业名词,只知道哥哥开着那辆车,在山间那么危险的地方数次超速转弯,之前还有车直接掉了下去。   他一直害怕、担心着,到现在,终于又见到了哥哥的车,平安归来的哥哥。   “是啊,回来了,终于回来了。”裴厌离松开轮椅扶手,反握住他,“终于……”   比起之前冷静嘱咐张伯,此刻声音明显嘶哑到发颤。   GT3,最终以0.076的差距,先Evo一步冲线,停在第三名。   “惊喜连连!继诞生了新一代车神,又出了一位新车手,零战绩冲进前三,奇迹,真是太奇迹了!”解说员震撼不已,“嗯?他要去哪儿?”   屏幕切换至终点线。   下车后,洛云清摘下头盔,将湿发尽数抓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和一张攻击性极强的五官,迎着落雨朝内场中心位置跑过去。   镜头跟着转动。   只见穿一身红白双色赛车服的青年,带着还没消退的激情,三步并两步跨进看台,伸手扑进轮椅里。   唇色微白,心跳居高不下,费劲全身力气抱住人,大口喘息着,喊:“老公,我回来了!”   裴厌离愣怔数秒,一点一点伸出手,摸上他湿冷的脸颊,“小洛……”   眼前随即漫起一层水雾,紧接着,就被滚烫的手心捂得严严实实。   一声接一声沉重的呼吸落到耳畔。   他听见人用尽了所有力气说:“老公,我爱你。”   那一瞬,心跳声震耳欲聋。   洛云清在他嘴角落下轻柔一吻,却始终没松开掌心湿润的手,任由他紧紧箍着自己。   他的阿离啊,一定吓坏了。   看到他和裴家二爷,以这样亲密的姿势出现在镜头里,原本就觉得他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的人,这才想起来,他原来就是那个给裴二爷冲喜的对象。   听说婚后,二爷身体真的有所好转。   所以他今天,不是来看侄子,而是为了这位!   …………   临近下午四点半,西金山冬季赛落下帷幕,前一二三名强势出炉。   热搜榜爆了一轮又一轮。   当然,除了新车神诞生,以及新人车手一战成名外,也有件非常糟糕的事。   裴珩之掉下去的山崖倒不算难找,找到人后,救援直升机紧急将人送去医院急救。   期间,心脏数次跳停。   张管家只来得及跟孙女儿说一声恭喜,就匆匆赶往医院。   接到他的消息,裴文显夫妇急忙赶来:“张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管家简略说了几句,压下声:“大少爷情况不是很好,医生说……叫咱们做好心理准备。”   王曼舒踉跄两步,望着手术室前的红灯,浑身瘫软差点昏过去,泪流满面地喊:“小珩!”   “哭?你现在哭有什么用!”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平时骂归骂,裴文显又岂能不心疼:“我先前说什么?叫他别去,别去!你们一个个,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他焦急地在手术室前转来转去,再又对张管家道:“立刻去请国内最好的医生,不,全球,去请全球最好的医生,务必要救活小珩!!”   …………   赛事结束,时间也不早了,洛云清推了所有赛后采访,先送小雨回医院。   “哥哥你好厉害啊!”   第三名的奖牌,虽然是铜的,却也沉甸甸的,小雨抱着摸了一路,满眼崇拜:“小雨,也想像哥哥那样!”   “像我?”他摸着奖牌,洛云清摸他,“那……要等小雨手术,结束后哦。”   小雨重重点头应道:“好!”   提到手术,再没有像之前畏手畏脚地害怕。   洛云清陪着他,直到天黑出院。   返回四季云顶的车里,开始异常沉默。   不管怎样,瞒着干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肯定不是一句“老公,爱你”就能敷衍过去的。   洛云清摩挲着奖牌缎带,讨好地往旁边递了递,“老公你摸摸,还,挺有质感的。”   眼眶四周铺开的红意还没有完全消散,裴厌离顺着那只奖牌,转头无声盯着人。   “你,你是不是嫌弃,不是金的。”洛云清心虚收回手,“那我下次……”   “还想有下次?”   “没、没有了,没有下次了。”   庆幸、后怕交织拧在一起,裴厌离拽过他的手拉近:“小洛……我该拿你怎么办?”   前后座挡板没有升起,这话,陈昭也听得一清二楚,他抓着方向盘捏了捏,“其实老板娘……”   “你闭嘴!”   他不出声也就算了,发出声音,裴厌离就想起他们联合起来欺瞒自己。   “老公,我错了。”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洛云清爽快承认错误,道歉:“是我叫他不、不告诉你,怕你担心。”   “现在就不叫我担心了?”   更担心了。   “我,”洛云清绞尽脑汁辩解,“我其实,就只打算参加这、这一场,以后不赛了。”   但任凭他怎么保证,裴厌离都不再信了。   洛云清想凑过去亲一亲哄他消气,人却偏开了头。   这可遭了,真的生气了。   甚至一回家,就将自己关进房间。   怎么办呀?   洛云清回头求助陈昭,后者急忙后退三步,“老板娘,您别再坑我了吧,求您了。”   打从一开始,他就没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老板那么在乎他,又怎么可能会要他几乎拿命换来的生日礼物。   也只有老板娘自己这么认为。   再次提到赛车,不由得想起今天的事,陈昭沉吟片刻,压低声音:“老板娘今天,只有这一个目的么。”   屋内气氛陡然凝固。   沉默数秒过后,洛云清扬起嘴角:“当然。”   “……最好真是这样。”不论事实真相,陈昭都不打算继续深究,“老板现在也恼了我,估计这几天都不想看见我,我还是走了,您慢慢儿自己想主意吧。”   “我想什么主意?”   “这对您来说不是很简单么。”陈昭双手交握在胸前,夹起嗓音:“老公,我错了,亲亲~”   洛云清:“……”   “您慢慢哄吧。”陈昭又一本正经放开手。   虽说没人将他和裴珩之坠崖这事联系在一起,保不齐呢,还得去探探医院那边。 第38章   “喂!陈昭!你给我回、回来!”洛云清压着声, 又急又怕卧房里的人听见。   大步走到楼梯转角的陈昭,回头看他一眼,走得更快了。   脚下生风,没几步就下了楼飞速离开。   他倒是走得洒脱, 留下洛云清, 扒着二楼走廊扶手, 抓耳挠腮。   亲一亲哄人这招要是还有用, 裴厌离能把自己关进房间?刚才他就用了!   别墅外, 车辆启动后径直开走, 洛云清愤懑锤着扶手,眸光一撇, 就跟一楼厨房里的做饭阿姨撞上。   他很快收起外泄的情绪。   “先生。”阿姨擦着手出来, 仰起头道:“饭做好了。”   “好, 辛苦阿姨了。”   阿姨不住家,做完晚饭就也准备走了。   收拾好东西再又抬头,忍不住问无精打采趴在二楼扶手上, 托腮望着卧室方向的人,“先生, 蛋糕您是打算自己做,还是我给您做好?”   厨房岛台上, 堆着烘焙粉和一些烘焙器具。   洛云清忽地记起,过了晚上12点就是22号,裴厌离的生日。   对哦!   他打算赛车回来后给阿离做蛋糕来着。   看在蛋糕的面子上, 总不能再跟他置气了吧。   “我自己做,您,回去吧。”洛云清笑着摆摆手。   送阿姨出门后,袖子往上卷两道钻进厨房, 熟练地往面粉中加入一撮细盐,再倒上量好的泡打粉,过筛。   炼化黄油的同时,打几个聪明鸡蛋搅拌均匀,洗出备用水果。   裴厌离喜欢吃草莓,多来几个……   厨房里一通忙活,成功将蛋糕胚送进烤箱,饱满的激情随之退散,洛云清又开始担忧。   一个蛋糕,就能消气了?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呵!怎么可能。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我跟你说,老裴这个人可能较真了,直白点就是轴,而且你这次,也是真的吓到他了。   下午那会儿,就属滕在野离他们最近。   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到了。   恐怕任谁都想不到,那个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的裴二爷,竟然…哭了!   虽然只是一瞬,就被洛云清拿手盖住。   他确定,绝对没有看错。   把人吓成那样,一只蛋糕就能道歉?   【洛云清】:那怎么办。   兜兜转转找不到合适的人,洛云清最终还是找上他帮忙出主意。   滕在野那边安静了三四分钟。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这事儿你道歉没用,也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洛云清】:所以?   对方输入再输入。   滕在野开始出馊主意。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既然说服不了,那就……睡服吧。(仰头叉腰)   洛云清直接瞪成大小眼。   这种情况,去睡服?   没跟他开玩笑?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老裴能被吓到,还不是因为太在乎你了,生怕你出事啊,他怎么可能舍得真跟你生气。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你撒撒娇主动点,睡到他生不出气不就好了。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之前不是给了你10个G的“学习资料”么,赶紧用上啊,不争气的玩意儿。   争取一个晚上就把人哄开心了,这样,他们这些“从犯”也能从轻发落。   滕在野美滋滋地想。   这之后,将近十分钟,再没收到洛云清的消息。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人呢?   【洛云清】:学习中勿扰。   哦!   弟弟虽然不争气,但还是很听劝的。   滕在野安心收起手机,转身继续扎进俱乐部庆功宴里,啤的混着白。   喝得正开心,包厢门口突然出现一道分外眼熟的人影,吓得他手一哆嗦,酒全洒了。   “小、小玉玉。”   “我来的,不是时候啊。”姜子玉绕开脖间的围巾,搭在手臂上,镜片下,神色淡淡扫视四周一圈,“怎么?一战成名的新人车手,没来?”   “小玉玉,你听我辩解,不!解释。”   …………   半小时后。   安静的卧室里传来一声震动。   【大舅哥】:招了,是小洛主动找的他,说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这和滕在野下午说的话相差无几。   裴厌离却始终不明白。   明明他对赛车不感兴趣,小洛为什么偏偏选择这种方式?   叩叩叩——   临近九点,建设了数次心理准备后,洛云清最终叩响房门。   嗓音远比以往更加轻柔:“老公,这么晚了,先吃饭吧,就算要生气,也得、也得吃完了再生啊。”   话落足有半分钟,房门缓缓打开。   裴厌离抬眸望出去,看清站在外面的人,呼吸猛地一滞:“你,你这穿的什么?”   “围裙啊。”   他知道是围裙,可为什么围裙下,只穿着内裤!   “不好看么。”洛云清拽了拽粉色围裙上的白色荷叶边,屈膝往前两步,学着刚看完不久的学习资料,道:“阿姨把晚饭给、给做好了,老公是先吃饭,还是…先、先吃我呢。”   说完这句羞耻的台词,洛云清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红了脸,急忙转话:“先吃饭吧。”   微微俯下的身挺起,就要去把这件围裙给换了,滞后的左手被人拽住,用力一拉,仰躺进人怀里。   惯性力道下,没有固定安全锁的轮椅后滚两圈,退回卧室。   裴厌离一手抱住他,另只手急忙关上房门,“家里有阿姨,你还敢这么穿!”   “阿姨,已经走了。”   “走了你就敢这么穿?”万一有人来了,万一被其他人看到他这副打扮……   “我只是,想、想让你消气。”素来亮闪的黑眸落寞下去,洛云清委屈地垂下脑袋,“你别凶我啊。”   “没有要凶你。”裴厌离急忙捧住他的脸,深深叹气:“总是这样,小洛你知道么,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一次又一次,好到他无法承受。   更怕,配不上他的一腔爱意。   “对你好不是很、很正常么。”长臂搂住他的脖子,洛云清往他嘴角亲了又亲,“你是我,老公啊。”   “可我,并没有为你做过什么。”   独自待在房里的这段时间,裴厌离左思右想,结婚以来一直都是他毫无保留,盯着他吃药、按腿,陪他复查复健,想办法逗低沉的他开心。   洛云清对他好的,有些不真实,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说不准什么时候,这个梦就破了。   “老公忘了。”洛云清托举起他的脸,亲在皱起的眉间,“你……救过我啊。”   “第一次见面那回?”裴厌离不禁失笑:“我也只是叫了声陈昭,真正把你从水里救出来的,是他。”   洛云清摇了摇头,脸贴着脸,“但后来,说要和我结婚的,是你啊。你还不知道吧,宋家认回我,就、就是为了跟你联姻,你如果不要我,我就要,被送给别的人了。”   生日宴上,宋璟国亲自带着他见各种合作伙伴,并不是为了公开他的身份,而是将他推到那些人眼中估值,换取利益。   “所以老公,你很好,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人。”洛云清轻抚过他的眼,再到唇,“我爱你,是理所当然。”   “小洛……”裴厌离牢牢箍着他光裸的腰背,“我该,怎么回应你。”   “很简单。”洛云清脸上重新漾开笑,“以后每一天,都要更爱我一、一点。”   “好。”   “不准,再凶我。”   “好。”   “也不准,再因为今天的事,生气。”   裴厌离没再应。   洛云清又急了:“你还要生气?”   “小洛为什么要去赛车?”   “我……”   裴厌离紧接着又问:“是因为喜欢么?”   屋内一时陷入沉寂。   如果说不喜欢,他大概又要问,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去竞技?可如果说喜欢……   洛云清一时拿不准他问这话的意图,两个选项反复横跳,最终跟着自己的感觉,小心翼翼:“我说喜欢,你…会不会又生气?”   这话几乎明示了答案。   他是喜欢的,因为喜欢所以去做了这件事,也因为是喜欢的东西,才会那样拼了命地去赢得一枚奖牌,高高兴兴地捧给他。   裴厌离哪里还有空再为这件事生气,“但是赛车,还是太危险了。”   那短短的一个多小时,耗费了他所有力气,每一次崖道转弯,都要跟着捏把汗。   就怕哪一次没转过去,小洛就……   “那我以后,不赛了。”洛云清赶紧竖起三根手指,连连保证。   又贴着他轻蹭:“好了老公,不、不提这件事了,我们先,吃饭吧。”   他说着就要起身。   把住腰身的手再一次将他压了回去。   “老婆刚才不是还在问我,先吃饭,还是……”背后的大蝴蝶结一瞬松开。   指腹又轻又缓,绕着他的腰身滑向下方,裴厌离捏住他愈发滚烫的耳垂,声带渐哑:“老婆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自学?”   实在无法忽视腰间作弄的那只手,洛云清不断抵着他的肩挺直腰背。   完犊子。   玩儿过头了。   但他楼下还摆了那一桌子菜,不吃又要凉了。   “老公,你不饿么?”洛云清急忙扫过摆放在床头的时钟,“都、都快九点半了。”   裴厌离:“饿。”   “那我们吃饭……”   正要跨下去一条腿,瞬间就被人捏着脚踝抓上来,游走腰背的那只手悄然落到后颈捏着。   裴厌离摩挲两下细瘦的脚踝,转而拖住他的后臀压向自己,垂眼亲吻着白皙细腻的肩头,“饿,想吃老婆。”   洛云清:!!!   很快,他就感觉到后方正被火热的硬物顶着。   平常被他调戏了还会脸红的人,眼底涌现一股无尽的欲望,叫他平白生出惧意。   “老公,你的腿,还、还没好呢。”   “没关系,医生不也说了,不要太剧烈就好。” 第39章   这…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洛云清瞠圆了眼, 不可置信。   没过多久,主卧遮光窗帘缓缓合拢,屋内很快陷入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五感愈发敏锐,吞咽声似开了扩音, 伴着沉重压抑的呼吸落到耳畔。   耳垂随即被一股湿润热意包裹住。   细细慢慢, 吮吸、啃咬。   洛云清的脸一下烧红, 半边身子都跟着麻了, 原本抵在人肩上的手脱力垂落下去。   再开口, 嗓音颤巍:“老、老公~”   “嗯?”裴厌离应答着却没停下, 气声询问:“是不是咬疼了?”   疼倒是不疼,就是痒。   身体像是被万千蚁群入侵, 密密麻麻啃噬着, 叫他不由得绷紧脚尖, 想…要的更多。   洛云清向来不会亏待自己。   双膝挤着又贴近了些,去解他严丝合缝系到领口最上面的衬衣扣子。   却故意留下了松到一半的领带。   指尖缠绕几圈,一瞬拉近。   安静躺在床头抽屉里将近三个月的润滑油, 终于开了。   但没想到——死在了第一步!   “学习资料”看归看,真正实践还是两辈子里头一次。   洛云清疼得不行, 急促吸着气,额角冒出细密冷汗, 两手死死掐住他的手臂,全身都在发抖。   见他蹙紧眉咬白了唇,湿透的发丝一條條黏连在脸上, 裴厌离不忍:“老婆,我们……”   “你闭嘴!”洛云清没什么力气地凶他,张口咬在肩上,“等我, 缓缓。”   缓了近二十分钟,   还是不行。   洛云清气若游丝地跟他商量:“能不能,收一收。”   话落,裴厌离托住他,扶着轮椅,双腿撤下去踩到地板上,准备起身。   洛云清急忙抱紧人:“别、别动!”   就这么一个动作,痛感不减反增。   “老婆乖,很快就好。”   裴厌离没听他的,抓着腿勾上自己的腰,一步一步缓慢往床边挪。   洛云清满眼茫然看过去:“腿,不疼么。”   这种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还是自己。   心脏不禁泛起阵阵酸软。   裴厌离低头吻住他眼尾洇出的泪液,拍着背安抚:“我撑得住,前两天不是已经能走几步了么,倒是小洛你……很疼吧。”   “不太适应而已。”洛云清始终将头埋在他脖间,“你等我,再、再缓缓。”   这话说完没多久,异样感骤然消失。   心里一下空落落的。   洛云清倏地瞪大眼,“不做了?”   “这么疼,算了。”   “这不是没适应嘛,你等我适应,不就好了。”   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做过,他哪知道会这么难。   “那我们……换种方式。”裴厌离半跪着将他抱上床,“这样会不会好些?”   洛云清转身半趴着。   倒确实,比在轮椅里好一点。   但也只是好了一点。   裴厌离俯身吮住他后颈那颗不是很明显的痣,转移着注意,十指相扣,诱着他慢慢放松下来。   鼻尖蹭着早已红透的耳垂,气声说:“老婆,我爱你。”   接着……   柔光夜灯下,两条细长的腿一瞬交紧扣住腰。   裴厌离轻轻抽气,再问:“还疼么?”   人一直发抖说不出任何话。   “老婆?”   “少废话!”   缓了有一阵,洛云清勾住他的脖子拽向下。   事毕,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嗓子干地就快冒烟,洛云清爬起身准备去清洗。   一只手猛地捏住脚踝,将他拽回去。   又是一小时打底,洛云清几乎耗光所有力气。   这次还没等他爬起身,身后就又贴了上来。   洛云清惊恐回头,“医生不是说,不、不能太剧烈。”   “没有剧烈啊。”   洛云清:!!!   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不是?   刚才床都在响。   话说他这个精神头,是不是太旺盛了点。   洛云清莫名感到后怕,蛄蛹着就要爬出去,健壮的手臂环住腰,再将他慢慢地给拖了回去。   今晚之前,他还觉得自己身体不错,两次下来,就快散架了。   这简直比赛车还要累人。   实在受不住了,讨好地亲了亲:“最后一次了,好不好?”   一瓶润滑油都快用完了。   裴厌离不是很开心地抿紧唇,定定看着他思量许久,最终点头。   许是最后一次,格外用力。   瞳仁微扩,四散游离,眼看着时钟从23:59走到00:00,洛云清这才恢复几分清明,抬起无力的胳膊抱着人,在他耳边轻声:“老公。”   “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生日快乐。”   裴厌离忽地停下,将人捞抱进怀里,指腹蹭去他鼻尖渗出的热汗。   一时间,他所做的行为都有了最合适的理由。   “是因为这个,才想给我惊喜?”   洛云清:“我是不是搞、搞砸了。”   惊喜变成惊吓,害他那么担心。   “不,没有搞砸……”裴厌离环住他的肩,脑袋压在颈间,些微哽咽:“谢谢老婆。”   “我还做了蛋糕,放在冰箱。”洛云清伸手推了推,“有你最喜欢的,草、草莓。”   “嗯。”   “现在要吃么?”   “蛋糕之后再说,现在……先吃主食。”   洛云清错愕瞠目:“还来?”   冬天的夜晚有些过于漫长。   后半夜,空中渐渐飘起细小绒花。   洛云清整个人都在恍惚、抽搐,急了去咬人,又没什么力气,咬得也不重,反而还把人给咬兴奋了。   他现在那叫一个悔。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就不该听滕在野出的馊主意。   “老婆穿围裙真好看,再穿一次好不好?”   他喵的,以前那个憋到爆炸也不碰他的人,哪儿去了?   洛云清最后累到,不管不顾睡过去。   这一觉极沉。   直到被一声震动吵醒,习惯性往枕下摸了摸手机,摁亮屏幕,时间率先跳进眼中。   还好,才两点……   反扣手机再次闭眼,不到五秒,又立马睁开点亮,14:38!   他睡了这么久?   连忙起身,刚起到一半,洛云清就又捂着腰重重跌回去。   嘶!好酸。   昨晚……晚上那一幕幕,清晰地被他从记忆里挖出来,甚至还有裴厌离哄着他喊“哥哥”的画面。   完全跟平时判若两人。   不过除了腰酸以外,其他倒没什么,身上清清爽爽,后面也上了药。   洛云清趴着转半圈,再去看手机。   很多未读消息。   最新一条是夏琳学姐,激动地发了张热搜截图,和一张他戴上头盔坐进车里的高清照。   除此之外,就是平时处得熟的那几个,纷纷都对他去赛车万分惊奇。   杨莹更是直白的一句:“六边形战士,你好。”   光是编排跨年晚会的戏,就已经让她忙不过来了,学弟竟然还有这么好的精力。   洛云清回了几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接着往下,翻到早上九点。   滕在野给他发的消息,异常激动:“我去!弟弟,你还真把老裴给睡服了啊!”   洛云清:?   他是怎么知道的。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还用猜么?今天早上,老裴一反常态,要给俱乐部投资!   明明昨天还因为这事儿生气。   不过一个晚上就改变态度,不是睡服了是什么。   【洛云清】:我没叫他投资啊。   他不为这事再跟自己生气,洛云清就谢天谢地了。   滕在野二话不说甩来一张聊天记录。   【是裴不是赔】:这件事到此为止。下次你要是再敢帮着小洛隐瞒,小心我告诉滕老爷子!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不了不了,肯定没有下次了(积极认错)   约莫十分钟后。   【是裴不是赔】:俱乐部还需要投资么。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   【是裴不是赔】:既然小洛喜欢,我没道理阻拦,但像昨天那样的赛场实在是太危险了,这种赛事,以后不要再让小洛参加,平常就让他在俱乐部里跑跑。   他尽量接受他的喜好,尽最大可能保障他的安全。   难怪昨晚会问他,是不是喜欢赛车。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现在开心了吧,我就说老裴舍不得真跟你生气。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哎!我就惨咯。你哥知道了这事,把我从庆功宴揪出去,拎了我耳朵一路,要不是看在我是他老板的份上,非得赏我俩耳刮子。   【洛云清】:都说赏了,你不开心?   【收破烂,废纸壳子,旧家电】:……靠!   滕在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立马奔向经理室,气喘吁吁:“弟弟的事,是我错了。你,要不再打我两下出出气?”   姜子玉:大白天,又发什么疯?   …………   回完所有消息,洛云清放下手机,抻着胳膊伸一伸酸麻的腰,房门被人悄悄拧开。   “醒了?”   洛云清吓了一跳,回头。   刚打算起来,露出满是吻痕的肩头,又缩了回去,气鼓鼓盯着造成自己这么晚起的罪魁祸首。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还疼不疼?”裴厌离恍若未觉,操控轮椅继续向前来到床边,探探他的额头。   温柔又贴心,眼底不沾丝毫情欲,完全不像是昨晚那个,缠着他一次又一次的人。   洛云清将脸贴进他手心里,蹭了蹭:“老公,你昨天……好猛哦。”   裴厌离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偏移目光。   “我都被你,折腾地爬不起来了。”洛云清抓着被子往下缩,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眨巴着。   裴厌离赶紧道:“我叫医生过来看看。”   “不、不用,歇一会儿就好。”   “那……睡了这么久,饿不饿?”裴厌离收回手又道:“我去给你端些吃的上来,先吃点,补充补充体力。”   “好啊。”洛云清笑盈盈点头。   瞧他一本正经地离开,眼珠一转,又加一句:“谢谢哥哥~”   轮椅忽地停下,裴厌离微眯起眼回头。 第40章   初雪淅淅沥沥下了整天, 日暮时分仍丝毫不减,反而越来越密,落在屋檐、树梢以及院子里那只白色的秋千椅子上。   嵌在绑绳两侧的玫瑰花也毫无疑问,被雪花覆盖。   越积, 越厚。   过于娇嫩的蕊芯, 承受不住重压, 最终啪嗒!掉下来一堆白到晃眼的积雪。   屋内暖气充足, 精心用缎带包好的蛋糕盒子散开在茶几上, 插在上面摆着“29”的蜡烛还没有全都取下, 就已经切走了一小块。   冷冻过的奶油正被一点点融化。   洛云清仅穿着一件粗线毛衣,跪伏在U型沙发里, 蛋糕盒上的粉色缎带圈在脖颈上, 扎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裴厌离抓住他的手, 在身后低声询问:“老婆刚才,叫我什么?”   身体微微一颤,洛云清恨不得给自己来一耳刮。   本来只是想捉弄一下, 看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结果遭罪的, 还是他自己!   洛云清慢慢支起上半身,噙着泪回头:“现在、现在是白天。”   “已经晚上了。”   燕京冬季, 日落时间是17:20。   而现在,快18点了。   晚上,就可以为所欲为?   眼角一阵抽搐, 洛云清装不下去了,凑过去跟他商量:“你的腿还,还没怎么好全,咱们歇一歇, 好不好?”   他醒了也才三个小时。   谁家好人,醒了就开始干啊?   裴厌离迟迟没出声。   他不说话,通常情况下就意味着,不同意。   “老公~~~”洛云清歪头眨巴两眼,贴到他唇边,换个词轻唤:“哥哥!厌离哥哥?”   下一秒,嘴就被滚烫的手心捂住。   “平时不要叫这个词。”   他一叫,裴厌离更兴奋了。   洛云清赶紧应:“好!不、不叫了。”   要是知道叫那一声会这样,他肯定死死黏住自己的嘴。   “老公,我饿了。”   “先前不是刚吃过么。”   洛云清:“……”   他吃的那点,都赶不上运动消化的速度!   “今天阿姨不在,先吃点蛋糕垫垫肚子,我去给你做。”裴厌离随手捏起一颗沾着奶油的草莓递到他嘴边。   洛云清没动,只是幽幽看着他。   首先……他得先出去!   裴厌离:“老婆不喜欢吃草莓?”   倒也没有,洛云清只是不喜欢喝草莓汁而已。   他赶紧衔住那颗草莓,连着淡奶油和捏住草莓的手指一起。   耳边呼吸骤然一重。   察觉到身下明显起伏的变化,洛云清二话不说跑下沙发。   “老婆,穿鞋。”   跑到一半,洛云清又乖乖退回来,不敢挨到沙发边,脚尖勾过拖鞋,捂着腰走得飞快。   还好还好,裴厌离腿没好,跑不过他。   …………   回房后,洛云清就去了浴室,解开那条被裴厌离系上的蝴蝶结,再又脱下毛衣。   简直,不忍直视。   连忙一瘸一拐钻进浴缸,热水逐渐漫过肩头,舒服地不禁喟叹一声,酸软的后腰得到极大程度缓解。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是不是对裴厌离了解的还不够?   明明前世,还不是那样的。   泡着澡,眼皮一耷一耷闭上,洛云清靠在浴缸边沿,不禁想起似是噩梦一场的上辈子。   他花了近三年时间才靠近人。后两年,接吻次数,双手就能数过来,更别提这种事了。   貌似是在婆婆离世后吧,他破罐子破摔,主动爬到人轮椅里,最后也没做成。   就那样被他抱在怀里,睡了整晚。   梦中,依稀有只手轻拭着他洇湿的眼尾,而后一道缱绻叹息:“……要是院长看见你,这样伤害自己,该有多难过啊。”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他有些听不大真切了。   耳边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同样温柔但满怀笑意的声音:“真是我的小福星。如今我的腿快好了,也能,好好爱你了。”   “老婆……”   洛云清瑟缩了一下睁开眼。   正有只手落在肩上,不轻不重给他摁着。   “饭快做好了。”他一醒,裴厌离就知道了,手转而伸进浴缸探了探:“水都凉了。”   “嗯。”   洛云清打了个哈欠,抻一抻腰。   起身擦干后,换上一套薄绒睡衣跟着人下楼。   裴厌离的厨艺最近大有长进,小炒肉、油焖虾,海鲜烩饭,还有一锅正在熬煮的甲鱼汤。   “这么多?”   洛云清掀开盖子看着锅内炖到乳白的汤,有烩饭就够了,干嘛还煲汤?麻烦又费事的。   “这是给你的。”裴厌离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他嘴边,“尝尝?”   洛云清半信半疑吸溜一口,倒是出乎意料地鲜。   裴厌离:“甲鱼补血气,对身体好。”   尤其是对他。   没等最后一句说出口,洛云清直接换把大勺,舀满满一勺用力吹两下,“别光我,老公,你也喝!”   “我不用。”   “嗯?”洛云清声音一沉。   裴厌离无奈笑笑,“好,我喝。”   一大勺汤,一滴不剩。   事后,洛云清才想起来,甲鱼不仅补血气,还…壮阳、大补!   喝的越多,燥火越旺。   …………   第二天,天气放晴。   洛云清赶回学校上课。   一上午晕乎乎的,下午,还没进话剧社活动室,先撑着墙壁摁住腰。   “嗨!六边形战士。”杨莹下了课赶过来,就瞧他靠在门口一直不进去,“怎么了,腰疼?”   洛云清瞬即松开手,慢慢挺直,“还好,也就那样儿。”   “你就装吧,帅脸都扭曲了。”杨莹最见不得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做出这种表情,“身体不舒服,回去呗,是社团,又不是正经上课,上课了还能请假呢。”   “待会儿,不是得排跨年晚会,那、那一出么。”洛云清故作镇定,笑着摇头:“我没事,还能坚持。”   “你就嘴硬吧。”   杨莹扶着他进去,找张椅子坐下,“不过还好,你的戏不是很多,先歇着吧。”   歇着,社团里的大家伙儿也没打算放过他,立马就都围上来,七嘴八舌。   “学弟,我都不知道该说啥了,你也太牛了吧。”   “话说你啥时候去考的赛车驾照?咱不是九月,才去学车的么。”   “而且,出场就跑了个第三!我听说那第一第二,来头都可大了。”   “别说前二了,你看看那前十好么。”   “就连裴学长都……”   喧闹的活动室倏地安静下来。   既然能刷到他,自然也知道那场赛事上发生的一起重大事故,更别说这人跟他们算是相当熟悉。   “俱乐部的训练基地里就能考,赛、赛车驾照。”洛云清出声打破这份安静,又道:“不过我以后,大概不会再去赛车了。”   “确实挺危险的。”尤嘉南接一句,缓和气氛。   恰好这会儿,也该开始排练了。   围拢的人群陆续散开。   尤嘉南趁机凑他跟前,“听说裴哥现在还在昏迷。”   “哦。”   “也不知道能不能醒。”   “嗯。”   洛云清神色始终淡淡的。   尤嘉南再又嘀咕:“我觉得吧,他之前酒驾那事就是个警醒了,叫他别去,结果呢,非要去。”   “谁叫他,把这事,推别人头上呢。”洛云清一手摁着腰,另只手抵着膝道。   当初为了减少点损失,裴家大爷在召开记者会致歉时,将原本醉酒飙车,换个话,模棱两可地说成是,和喝醉的朋友,坐在一辆车上。   后来又许了宋家不少好处,叫宋雪尘分担了部分责任,本来他就在车上,没有劝住裴珩之,也有错。   一个假少爷,换来的利益远远大于损失,宋璟国又哪有不应的。   “那个宋雪尘也是疯了。”尤嘉南边说边摇头。   谁遇到这种事,不是能撇多远撇多远,他倒好,巴巴往前送。   洛云清缓了缓挺直腰,呵一声赞叹:“这就是,爱情的,伟大。”   裴家大房欠他的。   能再让裴珩之提分手么?那必然不能。   尤嘉南这会儿也算看出来了,他在幸灾乐祸,犹豫着提醒:“待会儿燕戏的人一起来排练,你可别跟他对上啊。”   洛云清不解:“为什么?”   “赛车啊。”尤嘉南压低声音,又急又快:“虽说裴哥那事是意外,但他那时候,不是跟你跑在一起么!”   “跟我跑一起,怎么了?”   “别的不怕,就怕他恼羞成怒,逮着你就咬,没准儿还说,是你把裴哥弄下去的呢。”   洛云清一瞬偏开头。   猜得可真准。   裴珩之……确实是被他弄下去的。   那之前,他可是在俱乐部模拟过很多次,加上赛前的挑衅,只要他跑在周围,以裴珩之的性子,必定紧追不放。   隧道内氮气加速,是个人都知道不可行,但只要他挑战成功并且开始超车,对方就跟被饵勾住的鱼。   一定上钩。   模拟训练中,裴珩之发生意外的概率,是99.99%。   洛云清努力压下嘴角,蹙起眉:“这真是……冤枉。”   “所以啊,你今天戏份不多,腰又不太好。”尤嘉南给他支个招,“干脆就先回去吧。”   “我为什么,要走?”洛云清一脸委屈:“他,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么。”   …………   与此同时,裴氏集团总部,执行总裁办公室内。   裴文显丢下一份“西金山冬季赛”参赛车手名单,以及他顶着寒风去现场的照片。   裴厌离扫一眼,抬头:“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洛云清也去赛车了。”   “小洛,是啊。”裴厌离又问:“所以呢。”   裴文显尽量控制住情绪:“小珩出事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他用力指向那份名单,“第三名,真是不错的好成绩。”   这样好的车技,撞小珩,也是轻而易举吧。   裴厌离脸色不变,继续去看收购合同,不慌不忙:“我理解大哥现在的心情,但请大哥,别血口喷人。赛车过程中,保住自己都够呛,谁还有什么心思去对付别的人?”   “那如果是你叫他去做的呢!”   翻页的手一顿,裴厌离疑惑皱眉。   裴文显大口呼着气,直言:“你不就是因为上次的事记恨我们么!”   曼舒派人割破他车上的刹车输油管,他就叫洛云清去对付小珩。   “大哥,”裴厌离不禁笑了,“觉得是我?”   裴文显没有应答,却说:“我知道,小珩最近做的一些事确实不对,你也不必害他这样……”   “裴文显!”裴厌离猛地合上合同,“你说是我叫小洛干的,证据呢!” 第41章   西金山冬季赛, 每一处弯道都设置了监测点,更别说还有直升机,全程跟踪俯拍,画面实时传送到内场大屏。   几千双眼睛, 加上赛事全平台直播, 数万数十万人, 真有问题, 会没人看出来?   “大哥是真不知道, 还是装糊涂。”裴厌离望向短短一日间生出白发的男人, 闭眼叹气:“赛车和平时开车完全两码事,时速平均都要200公里以上甚至到300。大哥……与其在这里疑神疑鬼, 不如去问问主办方, 有没有查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他们不是成立了调查组么。”   仅仅因为小洛参赛了,仅仅因为他也去了,就将这件事强行安在他头上?   “大哥如果执意认为是我, 那就请拿出证据,带着警察来找我。”裴厌离不再跟他多说, 操控轮椅离开,滑到人身后又缓缓停下, 似自言自语般喃喃:“既然这么怕我报复,当初何必做那些事。”   …………   离开公司,还不到六点半。   天却早早暗了下去。   街头初雪尚未融化, 随处可见环卫工人扫堆到一处,路边正在营业的商铺前,时不时能看到一个小雪人,堆得不算高, 鼻子、眼睛歪七扭八,估计是被白天的太阳给晒化了,没等彻底化开,低气温来袭又逐渐凝固。   “老板。”陈昭开着车,问:“咱们现在…直接回家?”   裴厌离收起视线落回手机上,“去京大,接小洛。”   陈昭:“好。”   没过一会儿,后座再又传来声音,裴厌离问:“医院那边怎么样了?”   不巧赶上晚高峰,又遇红灯,陈昭刹车停下,扫了眼后视镜,回道:“情况不是很好,冲下山崖的撞击力度非常大,肋骨断了三根,右腿粉碎性骨折,好在他们那个赛车服不错,减轻了点冲击,否则就不是骨折这么简单。大爷动用所有关系,紧急找来了心外科最好的专家,暂时……保住了命,在ICU里躺着。”   这之后,就看他自己能不能醒过来了。   “我倒希望,他,还能活着。”   集体换上衣服,进入最后整体排练阶段,尤嘉南正给人扣臂环,说着说着又聊到裴珩之,就听洛云清来这样一句。   他没有多想,跟着应:“是啊,要是就这样没了……他平时说起来也没干啥坏事。”   洛云清整理着头上的白色假发,笑了笑。   没干坏事?   “该说不说哈。”穿戴好,注意落回他身上,尤嘉南边摇头边叹:“你还真是穿啥都好看,我要是能减成你这样……”   “得了吧。”   话没说完,穿军装也藏不住满身匪气的程旭,拎着长剑过来,呵一声打断:“你以为你减了,就能变成洛云清了?”   人家可不止是身材好。   想成为洛云清,首先得有一张那样的脸。   尤嘉南摸摸自己的脸,无精打采地垂下头,耳边随后一句磕磕绊绊:“学长现在这样,也、也很好,健健康康,比什么,都重要。”   低落的心情瞬间飞扬。   尤嘉南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真叫他减,还不一定有这个毅力。   他高高兴兴冲程旭抬起下巴:“瞅瞅学弟说的话,再看你。”   程旭:“我怎么了?”   尤嘉南懒得说他,再将洛云清腰间的铃铛也扣上,接着又是一叹:“你说你,长得好,演技也不错,怎么不当主役啊?”   反而挑了个全剧本里出场最少的,台词都没几句。   洛云清反手指向自己:“你看、看我说话,哪能当嘛,而且这个角色,挺适合我的。”   “那你也没必要……”   活动室门推开,燕戏的人过来了。   宋雪尘赫然在列,借隔壁活动室已经换上衣服,本场话剧主役,圣洁良善、拯救人类于水火的普罗米修斯。   反观洛云清,虽然扮演神明赫尔墨斯,背后却生出了一对巨大的黑色骨翼。   尤嘉南:“小洛啊,翅膀感觉怎么样?重不重?”   黑色骨翼重达20斤,需要三个人托举着才能穿上,洛云清无视那道紧盯自己的视线,微微皱眉:“有点诶。”   “那要不……”杨莹抱着剧本过来建议:“还是不穿了吧,反正就走个过场。”   “单穿长袍没那种感觉。”洛云清还没说什么,尤嘉南先急了。   这道具可是他花两个月慢慢磨出来的。   “你也得考虑考虑学弟啊。”杨莹拿剧本挡脸,小声提醒:“他腰还疼着呢。”   “哦!”尤嘉南差点把这茬给忘了,“那……算了吧。”   “我只是说,有点。”固定好骨翼,洛云清转着走两步,“还能承受,反正我的戏,不多。”   这两步一转,就到了宋雪尘跟前,骨翼扫过脸颊,人连退了好几步。   “啊~抱歉,没打到你吧。”洛云清扬起一侧嘴角冲他笑:“亲爱的,普罗米修斯。”   宋雪尘瞬间黑脸。   正打算呛声,见四周几乎都是京大的人,生生压下那股气,用仅两个人听到的音量:“洛云清,你别得意!等阿珩醒了,就是你的死、期!”   死期啊。   他好怕怕。   真以为醒了,就能证明是他干的?   “比起这个。”洛云清伸出手里的蛇形金杖,抵着对方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现在,最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吧。”   好不容易以担下醉酒这么大的罪名,保住和裴珩之的关系,现在人又不知死活。   这么一折腾,他在宋璟国眼里,还剩多少价值呢。   周围人眼观鼻鼻观心,瞧两人说着悄悄话,一个始终面带微笑,另一个却面色铁青,谁也不敢上去问一句。   不过——抛开他们之间的那些恩怨不提,洛云清拿金杖勾下巴这一段,还真有点剧本里的意思。   杨莹和燕戏话剧社的编剧,眼前同时一亮,激动握住彼此的手。   “好了好了。”最终,程旭轻咳一声打断:“赶紧排练吧。”   …………   虽然是演反派,角色出场并不多,大部分时间,洛云清都在一旁歇着,偶尔看眼手机。   收到裴厌离要来接他的消息,高兴地NG了三次。   “赫尔墨斯,你现在应该露出怜悯的表情,而不是…麻烦收一收嘴角好么。”接戏的程旭忍不住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问出口,他就懂了,“是二爷。”   正要进入角色酝酿情绪的洛云清,再度弯着眼:“你怎么知道,我老公,要来接我?”   程旭:“……”   现在知道了。   他终于能体会夏琳,为什么每次排练都要叉着腰,扯着嗓门吼。   真就不吼不行。   “洛云清,排练!”   “阿卡斯,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一旦进入状态,洛云清几乎每一条都是一遍过,尤其是最后一幕,真面目暴露后,背后长出黑色骨翼,配上始终温和怜悯又带着几分游戏人间的笑,愈发让人上头。   纵使不是主役,也能叫人一眼锁定。   “完了,已经有预感了,这绝对大爆啊。”杨莹激动抱住双手,“纯种恶人的设定多带感,死都不洗白。”   “是啊是啊。”另一位编剧连连附和。   眼一撇,见活动室门口进来了一个人,擦擦眼,胳膊蹭杨莹两下,“诶!那个是不是裴二爷啊!”   杨莹顺着她的话回眸,惊诧一阵很快又淡定下来,“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肯定是来接小学弟的啊。”   她嘴上这么说,身体早已经离开椅子,背着手几步过去:“二爷晚上好。”   裴厌离点点头,目光始终落在排练的人身上。   杨莹赶紧又道:“排练马上就要结束了。”   “嗯,好。”随着陈昭拎几个纸袋进来,裴厌离才道:“大家晚上都辛苦了,天气怪冷的,喝点热饮吧。”   “哇!谢谢二爷。”杨莹连忙朝手头上暂时没事的几个人招招手。   动静不大,放在同样不算大的活动室,足够惹眼。   很快,程旭就叫排练中的人也都歇下来。   洛云清脱下骨翼,快步到人身边,“老公你来啦~”   “嗯。”裴厌离抚上他的脸,“穿这么点,冷不冷?”   洛云清摇头,指向角落里的空调:“开着呢。”   而且,为了掩住肩头的吻痕,斜肩长袍里边,他还另外穿了件短袖。   “不冷就好。”裴厌离转而拿出一杯热牛奶,“陈昭刚去买的。”   洛云清接过牛奶,抻长脖子望向桌上其他饮品,蜂蜜柚子茶、玉米汁、红豆薏仁奶……纯牛奶貌似就只有他手上这一杯。   “先前不是爱喝牛奶么。”裴厌离托住他的脸,将头转回来,“又喜欢上别的了?”   “没有。”洛云清抱着纸杯连喝两口,“还是喜欢,这个!”   一杯牛奶几口喝完,胃里暖暖的,心也满了。   他再道:“还得排练一次,大概要、要二十分钟。”   “那我先去车里等你。”   “不在这儿么?”   “怕你分心。”裴厌离转动轮椅,拉着他走出活动室,背对屋里的人克制地亲了一下,“结束了给我发消息。”   “好~”   目送人乘电梯下车库,洛云清才又回到活动室,转身就对上众人揶揄的视线。   “嘶!我选的不是蜂蜜柚子么?怎么这么酸啊。”   “今天的玉米汁,好甜哦。”   “甜的过牛奶么。”   ……   洛云清微微一笑:“明天没有了哦。”   “啊?”   “不是学弟,我们就开个玩笑。”   活动室里,一阵闹腾。   没人注意到,一道人影悄无声息溜了出去。   …………   下到车库,陈昭推着人停在车门旁,摸了摸口袋,什么也没摸到,接着又摸向裤兜。   裴厌离:“怎么了?”   “钥匙不见了,我记得……”陈昭再去翻兜,忽然想起来:“刚才好像和饮料一起放桌上了,我去拿,马上回来。”   他立刻乘电梯上去,抵达四楼,正碰上来送钥匙的洛云清。   他晃了晃钥匙:“小陈啊,这个都能忘?”   “那不是刚才拿的东西太多了么。”陈昭解释到一半,承认:“是我倏忽大意了,老板娘可别扣我工资啊。”   “一天到晚盯、盯着工资。”洛云清递过去,“好了,赶紧回去吧,阿离还一个人在车库呢。”   地下车库,阴暗漆黑又无光,只能依靠手机屏幕亮度勉强看清四周。   裴厌离低头滑动着手机里的照片,长出黑色骨翼,却依旧神圣不可高攀的堕天使。   他两指一扩,放大。   耳边渐渐响起脚步声。   “回来了?”   车库里回音阵阵无人应答。   裴厌离疑惑转头,举起手机照过去,随即放下。   “裴二叔。”   宋雪尘再往前走两步。   “你来做什么。”   “我……送一送二叔。”   “不必。”裴厌离头也不回,“另外,你和小珩还没有结婚,现在就叫二叔,太早了吧。”   “……二爷。”   “回去吧。”   裴珩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万一,醒不了,洛云清那句话说得对,现在该担心的是他自己。   父亲已经在给他物色其他联姻人选,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各家弃子。   他也是。   不行!   他必须在那之前,抓住一个更好的。   否则就只有被抛弃的份儿。   宋雪尘心一横,再次上前:“二爷,和你联姻的,本该是我啊。”   如果一开始就同意联姻,哪有洛云清什么事。   那些偏爱、瞩目,该都是他的!! 第42章   “脸可真大。”陈昭都要被这不要脸的话气笑了, “还本该是他?以为老板收破烂的么,什么货色都要?”   转角停下,侧目瞥向身旁,“老板娘您瞧瞧, 这么会儿工夫, 就有人来撬墙角了。”   之前呢, 嫌弃老板。   老板娘刚被认回宋家那会儿, 迫不及待找上裴珩之, 后来如愿以偿, 轮到裴珩之不知死活躺医院里头,又回过头来找老板。   真当自己是什么香饽饽。   “他是急了啊。”   将钥匙送到, 洛云清就该回去继续排练的, 想着反正戏份不多, 鬼使神差跟着下来。   没想到,竟听到这么精彩的话。   看来猜得没错,裴珩之现在重伤, 能不能醒还是一回事,名声和人, 一样都没握住,他在宋璟国眼里的价值只会越来越低。   最后, 就只能联姻去换取资源。   说句实话,放眼整个燕京,再难找出第二个像他家阿离这样, 家世顶级,工作能力强,温柔且有耐心的。   何况他跟裴珩之的事早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但凡是个男人, 谁又愿意自己头上一片绿?   即便找到愿意为了利益,忍气吞声接手的,他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依我看,他就是心里不平衡。”陈昭摇头一想:“不行,不能再让他缠着老板,万一有人经过,到时候说都说不清。”   捏住钥匙准备过去,刚跨出一步,又被人拽回。   “老板娘?”   “不急,先看看。”   …………   说完那句话后。   屏幕亮光一瞬熄灭,周遭随之陷入死寂。   宋雪尘心跳莫名加速。   他大着胆子再次迈开腿,黑暗中忽地响起一声短促的笑,问他:“你也演话剧?”   宋雪尘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顺着话回:“是啊,我这次是主役……”   “真是浪费。”声线异常低沉,裴厌离毫不留情,“演话剧前,先去医院看看脑子吧。”   “二爷……”   “裴宋两家定亲,合的是八字,要的,是宋家小少爷,你是么?”   宋雪尘脸一白,无话反驳却又不甘心:“要是没认回洛云清……”   “没有小洛,也不会是你。”裴厌离再次打断他,毫不犹豫。   就算之后看在父亲面子上应下了亲事,他也只是裴二爷联姻对象,而不是他裴厌离的爱人。   至多不会超过三个月,等到父亲相信冲喜无用,就会速速断开。   裴厌离无意识摩挲着无名指上不离身的婚戒,语调骤冷:“听清楚了么。”   不等对方开口,紧接着又道:“听清楚了,就给我滚!”   裴厌离很少像这样不假辞色。   空荡的地库,回声阵阵。   很快,陈昭手机一声声震动。   “老板找我了。”   洛云清点点头,脸色不变。   走出去两步,陈昭疑惑回头,“您不过去了?”   “还有二十分钟,就结束啦。”洛云清背着手转身离开,走起路来似都带着股风。   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另一边。   被这样不留情面指着鼻子骂滚,再又想起方才在活动室外亲昵的两人,宋雪尘攥紧手心,身体不住摇晃,愈发不甘。   凭什么洛云清就能有那样的优待?   最近,甚至连母亲都开始提起他,话剧、赛车、公益……只要他在,总能成为焦点。   凭什么!   “您以为洛云清就是什么好东西么。”他豁出去道:“他根本没您想的……”   “哟,这不是宋少爷嘛。”陈昭接下电话,一副刚从楼上下来的样子,“您不去排练,在这儿干嘛?”   “我……”   “本来您演得就不好,再在这儿偷懒,是不想要这个主役位置了?”   陈昭不比裴厌离,作为秘书,各路牛鬼蛇神都领教了个遍,虽说跟着老板脾气有所收敛,不妨碍他嘴上输出。   况且,没听错的话,他刚才还企图拖老板娘下水。   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宋雪尘腾地变了脸,被他这样一打岔,自然也说不下去了,灰溜溜乘电梯上去。   裴厌离这边彻底没戏,他还得再另想别的办法。   叮——   电梯抵达四楼。   宋雪尘咬着指甲走出去,梯门缓缓合上,身后蓦地响起一声轻呵。   他吓了一跳惊恐回头,刚看清楚是谁,就被对方抓住手臂拖去卫生间。   水声哗哗。   宋雪尘被压在灌满的水池里,拼命挣扎。   约莫十秒,头皮一紧又被拽出水面,压到洗手台前的镜子上。   “洛云清!”   “敢觊觎我的人。”洛云清始终面带微笑,拽着头发拉近,再又抵到镜子前,“就凭你,也配!”   “你就不怕我告诉二爷!”宋雪尘嗬着粗气,一只眼挪过去瞪着。   洛云清慢慢俯身靠近,不经意间露出锁骨上还没消散的痕迹,“你觉得,我老公,是信我,还是信你?”   “你们!”宋雪尘一瞬睁大眼,摇头喃喃:“不,不可能。”   裴厌离怎么说还都是个残废,除非……   “哈哈哈!”宋雪尘不禁笑出声,“我说裴二爷怎么对你那么好,原来也是拿身体做代价啊。洛云清,残废的滋味怎么样?”   话音未落,头再次被死死压进水池,持续数十秒,周而复始。   几次下来后,宋雪尘彻底蔫儿了,早没了呛声的力气。   洛云清这才松手,任由他脱力坐在地上,蹲下去拍了拍他那张惨白的脸,“快被淹死的滋味,怎么样?”   宋雪尘强撑起眼皮,看他一眼耷下。   “我要是你,就该……夹紧尾巴。”洛云清掐住他下巴拉到面前,“你现在,拿什么跟我横?”   林雯婷虽然对他和从前毫无两样,但在一家之主的宋璟国面前,一声不敢吭。   裴珩之又躺在医院,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就只有一个人。   “听说母亲,已经在给大哥相看了。”洛云清话不多,就一句。   说完松开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推门离开。   现在能依靠的人越来越少,要是连宋墨衍都不站在他这边了,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   洛云清掏出手机,点开尘封已久的视频,愉悦地勾起唇角。   “你又要NG几次啊?赫尔墨斯。”程旭啪啪拍着剧本,满脸和善。   …………   多花了点时间,约莫半个小时后,洛云清匆匆结束排练换下衣服。   收拾好书包,大步走出活动室,门一关,也合上了燕戏话剧社社长训人的声音。   “宋雪尘,还能不能好好演?”   “还有几天就正式演出了,你在搞什么!”   “不能演早说,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   他边下楼,边给裴厌离发了条消息。   走出电梯,“排练结束啦”几个字才堪堪发送成功。   远远地,迈巴赫闪了两下灯。   车门在他过来时提前打开,一上车,放下书包,洛云清就先扑进人怀里。   “辛苦了。”裴厌离搓热掌心捂着他的手。   两人都默契地没去提之前的事,无关紧要,也无须再提。   回去后,吃过晚饭洗完澡,洛云清就趴到床上,由着裴厌离给他捏捏肩膀,松一松酸疼的手臂。   “这儿怎么有道划痕?”   小臂靠近手腕内侧,掀开袖子才能看到一道明显的红痕,似被什么东西给割了。   洛云清跟着疑惑,后知后觉猜测,估计是之前拽着宋雪尘头发压池子里,被他乱扑腾抓到的。   “还好没有破皮。”裴厌离凑近细看,指腹压在上面剐蹭两下,松了口气。   随即拉到嘴边,低头吻上去。   “没、没关系啦,这点伤,明天一早就消了。”他爬起来,没骨头似的歪过去,“还没有你在我身上,留、留下的痕迹重呢。”   一股青柠气息靠近,裴厌离放下那只手,转而掐住人的腰搂近。   低下头前,洛云清先一步捂住他的嘴,好声好气商量:“还有几天公演了,到时候……过了那天,好不好?”   正式演出中,长袍里头是不穿其他衣服的,他每次又都吻得重,痕迹许久都消不掉,难道要他顶着满身红痕去演出么?   “……好。”   裴厌离不是很开心,却也没有强求,转而继续给他按摩肩膀。   脑袋低垂着,明明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瞧着委屈得很。   洛云清忙抱住人的脸嘬两下,“不到一个星期,很、很快的。”   似乎是跟他待得久了,裴厌离也渐渐学会了他那一套,鼻尖蹭着脖颈,央求:“再亲两下。”   洛云清依言照做,甚至还多了一下。   “再来两下。”   “啵!啵!”   “再两下。”   接连几次,洛云清及时止住,分了个眼角掠向他腰腹下方。   再来,小阿离就要憋不住了。   他转个头,仰躺进人怀里,岔开话题:“对了,这次,你来看我演出嘛。”   裴厌离:“当然。”   “可不准再、再被人骗了。”说起这事,洛云清就想起上回。   那可是他的初舞台,却只能线上观看。   “不会了。”裴厌离赶紧应,“那天我提前去。”   随后又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们的戏服,在哪儿定的?”   “一个学长,他妈妈,是服装设计师。”洛云清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裴厌离淡笑着,又道:“过两日,得再去医院复查看看了。”   “我陪你去!”   “时间来得及么?”   “来得及!排练,都在晚上呢。”   …………   到了冬天,骨科门诊更是人满为患。   大厅叫号等候区里,各式各样骨折受伤了的,不是腿脚,就是手臂手腕。   洛云清推着轮椅一路走过,还有两条腿都打上石膏同样坐在轮椅上的,低着头,正被对象教训。   “明明已经折了一条,还非得雪天出门,哎呦喂,给你能耐的哦。”   “老婆我错了。”   “瓜娃子,莫挨我!看你就来气。”   洛云清听了一耳朵,尤其是最后夹带方言的那句“莫挨我”,抑扬顿挫。   他垂着脑袋,无声学上一嘴。来到门诊科室,脸上的窃笑和顶着黑眼圈,满眼愁苦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来了啊。”   也就几天时间不见,唐雅筠憔悴地都快认不出了。   裴厌离递上刚拿来的X片,熟练地卷起裤腿,“我看骨科最近很忙啊。”   “嗯。”唐雅筠无精打采托腮看着片子,“骨质没有异常,看来养得不错。”   她放下片子,戴上手套去检查,再叫他试着站起来走一走。   “恢复得不错。”   “既然不错,唐医生怎么还,愁眉苦脸的?”重新坐回轮椅里,洛云清给他盖好加厚版的绒毯,扭头望过去。   也不知道这句话里哪个字触发了开关,唐雅筠一声接一声地开始叹气:“不是因为你们,是因为我……哎!爷爷又再催我结婚。”   有姑姑的例子在前,唐老爷子生怕她一时脑热,也跟她姑姑那样,做了无国界医生。   裴厌离:“你平时门诊手术台两边倒,唐老也是担心你。”   唐老爷子和他父亲是旧相识,交情不错,两人偶尔一起下棋喝茶。   印象里,老爷子就是脾气倔了点。   “我知道。”唐雅筠哪能不知道爷爷的用意,可她现在的确没什么心思想这些事。   裴厌离:“是临近年底,老爷子又叫你去相亲了?”   “嗯。”   其实不止,爷爷的原话是:你瞧老陈家,都有重孙了,白白胖胖的。这么的,爷爷也不是要你非得找个对象,有个孩子就行。   唐雅筠:“……”   对象都没有,哪来的孩子?偷么!   老爷子真是年纪大了,想一出是一出。   裴厌离就又问:“这次给你安排了哪家?”   唐雅筠不说话,只幽幽看向他身后。   洛云清:“我结婚了!”   唐雅筠:“……”   她还能不知道他结婚了么。   “开个玩笑。”早在她看过来那一刻,洛云清就明白了,“是宋墨衍?”   “嗯。”   无意识攥紧轮椅,洛云清不由分说:“不行!”   他这么激动做什么?   两人纷纷看过去。   裴厌离疑惑:“怎么不行?”   “他有对象。”   “不会吧。”唐雅筠诧异地眨两眼:“爷爷筛的,不都是未婚单身么?”   怎么会给他孙女安排这种?   唐雅筠紧跟着问:“什么时候的事。”   当然是之后……   洛云清瞬即偏开目光,“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不喜欢女人。” 第43章   宋墨衍在圈内风评不错, 家世底蕴虽不及裴厌离,却也是宋家长子,宋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   待人接物谦卑有礼,本身没有任何桃色花边新闻, 算得上是燕京豪门二代中一股清流。   唐老爷子筛了一遍又一遍, 才给孙女精挑细选了这个, 结果居然已有对象!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唐雅筠诧异一阵, 脑筋转得极快, “哎?他既然都有对象了, 那我…不就不用去相亲了!”   这么一想,眼底的黑眼圈莫名淡了许多, 脸上重新敞开笑, “二爷往后每天可以再多加半小时到一小时, 增强腿部肌肉锻炼,但切记不能跑、跳,损伤跟腱……不对啊。”   她忽然缓过神, “你大哥有对象了,怎么还应了周四晚上一起吃饭?”   洛云清嘴角向下撇着, 默默拿走桌上开好的药单,推着裴厌离一言不发离开问诊室。   等到下一位病人推门进去, 科室内罕见地传出一声怒喝:“狗东西,骗婚骗到我头上来了!”   现在这个社会,喜欢同性不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完全合法可以结婚,但不能既要又要。   这把她当成什么了?   唐雅筠忍了又忍,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就要给撮合这件事的老爷子打去电话抱怨。   然而号码还没拨出去, 先收到一条消息。   【洛云清】:唐小姐之后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这种衣冠禽兽,当然是曝光!叫他骗婚!   【洛云清】:有证据么?   焚身怒火,骤然被一盆冷水浇灭。   唐雅筠不免有些泄气。   是啊,没有证据,连这个也是洛云清半猜出来的。可难道就这么看着他去骗婚?骗不成自己,再去骗别的人?   没过一会儿。   【洛云清】:唐小姐想不想干票大的。   唐雅筠盯着这句话足足愣了有十多分钟,连着看完两位病人后,才利用间隙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洛云清】:这得需要唐小姐以身入局了,不是周四约着一起吃饭么。   她得去。   唐雅筠没有立马回复。   考虑了近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四点五十左右回了句:“好。”   紧接着又问:“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宋墨衍是他的亲大哥,看在她给裴厌离治腿的份儿上,告诉她这件事已经很不错了,何必……帮着她转头去对付自己大哥。   唐雅筠可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这其中,一定有个理由。   临近中午,洛云清才给出了这个理由,短短两个字:“宋家。”   一天没养过,就用他跟裴厌离结婚,拉动近百亿的项目,赚个盆满钵满。   真以为这钱这么好挣?还是觉得,他会不分对象地做慈善?   “你是打算!”他的目的,远比宋墨衍是个骗婚gay,还要叫唐雅筠震惊。   赶紧放下手机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复住砰砰跳的心脏,才又回复:“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毕竟与我自己有关。但有一点得提醒你,仅是这样,可拉不下他宋氏接班人的位置。”   【洛云清】:我知道。   精心培养了二十多年,哪是一两件事,说弃就能弃的,所以啊,这才只是开始。   退出聊天框。   洛云清再又往下,翻到天象娱乐周刊记者杨康,点进去发:“哥,来活儿了。”   …………   周四晚八点。   唐雅筠听从洛云清的建议,换了套惹眼亮闪的红色长裙,外搭黑色羊绒大衣,脚踩一双同色高跟鞋,就连卷发也是下午刚刚做好的,全身上下透露着精致奢华。   “抱歉,我来晚了。”   她比原定时间迟了快二十分钟。   宋墨衍放下手机淡笑摇头,极其绅士地给她拉开椅凳,“唐小姐来得正好,他们家今日推出了几样新菜品,唐小姐看看?”   “好。”   宋墨衍全程的表现都很不错,不会让气氛冷下去,也会方方面面照顾到她的情绪。   相处起来倒是不错。   如果他不是洛云清嘴里的骗婚gay,唐雅筠想,或许跟他结婚也没什么不好的。   反正……跟谁都一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怎么就确定,洛云清不是为了宋家接班人的位置骗她?   唐雅筠思索着,放下刀叉,擦拭嘴角试探:“宋先生之前谈过恋爱么?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对面,握住刀叉的手一顿。   速度很快,眨眼工夫,宋墨衍就放了下去,笑着回:“平时工作比较忙,哪有时间。”   唐雅筠刨根究底:“这么说,是没有咯?”   “嗯,是。”   “这样啊。”唐雅筠盯着他松开刀叉后,交握在一起反复摩挲的手,脸上笑意渐深,“看来,我是第一个咯。”   摩挲中的手跟着停下。   “唐小姐……”   “开个玩笑。”   这时手机一声震动,唐雅筠从包里拿出来,关掉闹钟放到耳边,“诶?有手术啊,好,我马上来。”   她摁灭屏幕,随即起身:“真是不好意思,医院突然来了病人,这顿饭不如记我账上吧。”   宋墨衍跟着站起:“我送你。”   “不用了。”唐雅筠从包里捏出钥匙晃了晃,“我开车来的。”   穿上外套,拎包离开。   走出餐厅后,唐雅筠脸上的笑一瞬落下。   不久就收到洛云清的消息:拍完了,辛苦唐医生了。   【唐雅筠】:不辛苦,命苦。   现在还未证实宋墨衍是个骗婚gay,但那一句话就足以证明,这个人满口谎言。   果然,恋爱结婚什么的,跟她一点都不搭。   还是……   “咦?这不是唐小姐么。”一辆黑色奥迪A6刚开过去,又慢慢倒车在她身旁停下。   副驾车窗降落,陈昭从驾驶位探过来,“您在这儿干嘛?还……”   他上下快速一扫,副驾车门已经被人拉开,唐雅筠径直坐上来。   “有点冷。”她裹紧外套不禁抖两下,“有没有可以暖和的地方,最好能吃饱饭。”   十分钟后,唐雅筠一身高定礼服,站在麻辣烫店门前,目光幽幽瞥向陈昭。   “看我做什么,不是您说暖和又能吃饭嘛,这不就是?”   拉开推门,店内云雾缭绕,九点了,依旧还有不少人,老板回头一句“欢迎观临,有位置,随便坐哈”,看见陈昭眼前一亮,“哟!小陈秘书来啦。”   陈昭点点头找个两人位。   “行啊小陈,都成熟客啦。”许久没吃麻辣烫,闻着这股味,唐雅筠倒也有些馋了。   方才那顿法餐,吃了就跟没吃。   陈昭熟练地拿上小盆和夹子,边夹菜边摇头:“您不懂,麻辣烫绝对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   以前跟着老板在国外,想吃这一口正宗的,都难。   如今——“有了老板娘就是好啊。”   他终于能歇一歇,也能吃上麻辣烫了。   “你家老板娘……”   “怎么了?”   “没什么,多给我夹点娃娃菜。”   …………   转眼来到跨年前一天。   大礼堂早早就给布置起来。   话剧社演职人员都提前了点吃晚饭,随后马不停蹄带上服装道具前往礼堂,开始化妆。   两校加起来,参演人数较多,只能分两间化妆室。   洛云清换好衣服,对镜刚坐下,就见宋雪尘鬼鬼祟祟出去,同时手机上进来一条新消息,“按照你说的主动约他,他说开会。”   “哦呀?谁给你发消息啊?二爷么?”杨莹试完色正准备给他上妆,手机叮叮咚咚,想不注意到都难。   裴厌离也给他发了两条。   【老公】:会议结束了,已经在路上,大约还有十分钟到。   那会儿晚会还没开始。   洛云清先发了句“好~”,再应杨莹的话:“还有给我老公,治腿的医生,她今天不值班,请过来看戏。”   边说,边给对方发送定位:唐医生过来看看,就知道他那个对象是谁了。   宋墨衍几乎是和裴厌离同时抵达。   停车场相遇,不免要打声招呼。   “二爷是来……”宋墨衍顿了顿,失笑:“来看小清演出?”   一看到他,裴厌离不禁想起小洛前几天在医院说的话,后来多问两句,却被含糊过去。   但以他对小洛的了解,没有证据的事绝对不会乱说,这个宋墨衍在已有对象的情况下,还去跟唐雅筠相亲,也不知道唐雅筠怎么想的。   是不是每天消息太多,漏看了他那条。   裴厌离脸色不变点着头,反问:“你难道不是?”   “……是。”   说着话,刚到礼堂后门,谎话就被无情拆穿。   “哥哥!”宋雪尘抱着手哈气。   远远看到人,嘴角一咧,就瞧见了他身旁那辆轮椅,脸唰地煞白。   裴厌离也来了!   他该不会,将上次的事告诉哥哥了吧!   视线从门口收回,再看宋墨衍欲盖弥彰地碰两下鼻子,裴厌离就隐隐猜到了。   轻呵一声:“陈昭,我们走。”   抱着花,目不斜视走过。   洛云清已经上完妆,他天生肤色白,不需要涂太多底妆,只眼睛花了点工夫,配合发色,睫毛也涂成了乳白色,微垂着眼,双手搭膝坐在椅子上,就好似一位善良的神明,正为人类深陷困苦而心生不忍。   但实际上,情况恰恰相反。   更甚至,裴厌离一声“小洛”,那股悲天悯人的情绪骤然消散,快步跑过去,喊:“老公~”   “别蹭啊。”杨莹急地在后面追:“一蹭,底妆就花了。”   洛云清及时止步,依依不舍收回伸出的两只手,裴厌离见状捏了捏,将精挑细选的玫瑰花递过去,哄着:“先演出。”   “好吧。”   给他带了礼物,也没忘记其他人。   不一会儿,另外订的花就都到了,每人一束百合郁金香。   “哇!连我们都有诶!”   化妆室内,窃喜声此起彼伏。   “谢谢二爷!”   “祝你们演出成功。”裴厌离转而又将注意落到洛云清身上,“对了,来的时候遇上你大哥了,他……”   明明是一起到的,他订的鲜花都已经到了,人却没露面。   洛云清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佯装惊叹:“真是稀奇,大哥,居然会来?”   直到快开场,宋墨衍方才现身。   “礼堂太大了么。大哥……”洛云清着重瞟了眼他微皱的衣领,很快收回视线,“迷路了?”   “稍微有点事。”宋墨衍不自在地撇开头,“最近天冷,母亲身体不太好,叫我过来看看,预祝你和小雪,演出成功。”   “哦。”洛云清慢条斯理拨弄着怀里的花。   宋墨衍瞬间注意到,是裴厌离带过来的那束,不仅如此,每间化妆桌也都摆着花束。   而他,什么都没准备。   “哦对了。”宋墨衍急忙补救:“母亲托我问你,过年回家么?她,想你了。”   这句话刚说完,换好衣服的宋雪尘出现在门外,不自觉捏紧长袍。   “跨年,就不必了。”洛云清又拨了两下玫瑰花,放到化妆桌上,“我和二爷得回老宅,陪老爷子,不过……年后,倒是可以和二爷,回去一趟。”   宋墨衍:“那也好。”   演出就要开始,洛云清理了理长袍准备前往后台,路过他身边,状似无意轻疑:“母亲,不是有我的联系方式么。”   但是自9月29号之后,只发过一条信息。   新婚第二天,叫他好好服侍二爷,要听话,不要惹恼了他。 第44章   同样是新婚第二天。   他跟裴厌离回福利院, 婆婆拉着他避开了人,问他在裴家有没有受欺负,裴家其他人对他怎么样。   “裴二爷是个好的,那样仓促的情况下, 还专门封了请柬请我们。但婆婆还是担心, 他现在这样, 能不能护住你。”   “现在刚新婚, 是好, 就怕这日子一长……你啊, 可得留点心眼。原本这事就够埋汰的,往后更不能委屈了自己。”   “你若退一步, 旁人瞧你好欺负, 越发得寸进尺。”   ……   她教他, 坚强,不能软弱,要硬气, 要始终和自己的爱人站在同一条线上,最重要的, 是要为他自己着想。   这之后收到林雯婷的消息,怎么看怎么讽刺。   她发那些话, 是真的担心他?还是担心,他万一惹恼了裴厌离,惹裴家厌弃, 从而牵连到宋家?   说实话,在看到那几条信息时,四肢都泛着寒意。不过好在,他本就没对这个母亲抱有太大期待。   没有期待, 也就不会失望。   她的小儿子,从始至终都只会是宋雪尘,而非他。   现在居然跟他说,她想自己。   诓谁呢。   八成是宋璟国又想跟裴家合作什么项目,而他,宋墨衍,为了挽尊编这么个幌子,转移话题罢了。   可凭什么,他想转移话题,就得配合呢?   洛云清轻飘飘撂下一句,不去看他凝滞的脸色,扬长离开。   其他人化好妆后,也都陆续前往后台准备。   裴厌离更是在洛云清走后,第一时间绕行到礼堂二楼,正对舞台中央,洛云清给留了三个好位置。   小洛难道早就知道宋墨衍会来?   裴厌离狐疑望向余下的一张空位。直到晚会正式拉开序幕,宋墨衍并没有过来,更疑惑了,“陈昭,还有谁要来么?”   “没有了吧。”陈昭摇头,对此也一无所知。   老板娘记着赛车那天,他不仅不帮忙还溜得飞快,后来的事就都不跟他说了。   裴厌离再又看了两眼,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想了,专心看起演出。   话剧社的剧目,老样子被安排在后半场。   稍微提前点,陈昭才从挂在轮椅的袋子里掏出相机,调试设备捣鼓着,丝毫没注意到,有人坐在了旁边那张空位上。   “需要帮忙么?”   “谢谢,镜头已经装……”   陈昭道着谢抬头,笑容微微一怔,“唐小姐!”   “嗯哼~”   “您……”怎么在这儿?   还没问,陈昭已经反应过来,“这张空位原来是给您留的啊。”   “是啊,好不容易不加班,来看演出。”唐雅筠探身朝他右侧挥手,“二爷也来啦。”   “嗯。”裴厌离点点头,捏着节目单望向舞台,再又转过脸,“小洛请你来的?”   “反正被相亲对象鸽了,无聊也是无聊嘛。”唐雅筠大大方方。   她这么一提醒,陈昭顿时想起前两天看到的新闻:“您和宋家大少爷?”   “嗯!”唐雅筠笑着应:“很般配吧。”   两人长相都不差,自从一起吃饭被曝光后,媒体就在大肆宣扬,称他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唐老爷子也格外中意这个未来的孙女婿。   但也只是长相。   一想到宋家跟老板娘的关系,以及宋墨衍区别对待两个弟弟的态度,陈昭就很难评。   不过这是唐雅筠自己的选择,他也无从干预。   知晓部分内情的裴厌离一瞬拧紧了眉,意有所指问:“确定了?”   和一个明明有对象却隐瞒下来的男人结婚。   “哎呀二爷放心吧,那事本来又不确定是不是。”唐雅筠托着腮,沉浸在即将为人妻的世界里,余光一瞟,扫到一楼右侧角落鹤立独行的男人身上,很快又瞥向别处。   当没看见。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后半场就到晚会的重头戏,由京大和燕戏两大话剧社联合带来的希腊神话剧——《双面祭品》。   故事主要围绕普罗米修斯和阿卡斯两位主角,在拯救陷入困境人类中,与活体魔盒潘多拉展开拉锯战。   却不想,这一切的元凶,竟是人类精神支柱,宙斯派遣到人间的神使,赫尔墨斯所为。   他送往人间,被称为“希望火种”的潘多拉,实际上是所有罪恶根源。   阿卡斯每向潘多拉许一次愿望,就会促使地狱大门打开缺口,释放源源不断的恶意,摧毁意志。   直到最后一幕,赫尔墨斯才显露真身。洁净的面庞早已黢黑,手臂、胸膛,所有看得见的肌肤上,布满金纹。   他居高临下轻抚着普罗米修斯泪液风干的脸颊,面对数以万计的痛苦嚎叫,依旧如最初降临在人类面前时那样温和:“你能杀了我么?”   此时,爱上阿卡斯的潘多拉早已叛变,化作了普罗米修斯手中的箭矢。   下一幕就该是普罗米修斯,挣扎痛苦地,最终攥紧箭矢插进赫尔墨斯胸膛。   但——   “感觉不太对啊。”   “老天,我一下子就出戏了。”   “演普罗米修斯那个是燕戏话剧社的吧,他们不应该更能参透剧本内核么?”   “普罗米修斯不是彻头彻尾的好人么?怎么会是那样凶恶的眼神。”   “无语,他根本接不住戏啊。”   ………   观众席开始嘀咕,已经下线的程旭和燕戏话剧社社长同时捂脸。   明明前三幕还都过关,怎么就对峙这儿出问题了?   “之后燕戏的新年晚会,我会把他换掉。”不用程旭开口,燕戏社长自觉地道。   让这个一年级当主役,简直就是败笔。   嘘声越来越多。   再继续下去,非得叫他毁了整部戏。   这不光是他一个人,还是两大话剧社共同辛苦这么多天的成果。   洛云清无声轻叹,往前迈了一步,用力抓住宋雪尘的手,将那支箭矢送进自己胸膛。   全场静默。   杨莹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之前设定的一个版本,在这个版本里,赫尔墨斯才是主役。   由于洛云清不想讲太多话,且整部剧价值导向需积极向上,最终就给砍掉了。   “普罗米修斯,你,往后看看。”洛云清抠破藏在胸口的血包,指尖蹭着血浆抵住他的脸颊向后,“这是人间么?”   人间早变成炼狱,到处充斥罪恶。   作为地狱守门人,赫尔墨斯的使命已经完成。他笑着道了句“地狱,无处不在”,坦然坠入深渊。   整部剧最后开放式结尾,留下悬念。   总体来说,演出还是很成功的。   但一下舞台,燕戏话剧社社长还是不免拎着人到一旁训话,“你怎么搞得?演出前最后一次排练不是挺好的么?上台给我捅那么大娄子!要不是洛云清接住你的眼神继续演下去,看你怎么办!”   又是洛云清。   宋雪尘攥紧手心,低下头嗫嚅:“对不起社长。”   “光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   本来,社长也是看好他的,觉得他长相不错,可以发展成话剧社台柱子,否则也不会洛云清一句“我觉得他能演”就同意了,现在来看,还是太嫩。   可这个并不能成为,他差点搞砸这部戏的理由。   人家洛云清也才大一,甚至还不是话剧专业,只是因为爱好。   这一比,简直天差地别。   宋雪尘被训得无地自容,深深埋下头,耳边还不时传来几句对洛云清救场的夸奖。   所有人都喜欢他!   “你……哎!”社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事情已经发生,她就算骂也没用,“下次你就,先别上了,在旁边再好好学习吧。”   “社长!”   “之后是咱们燕戏的新年晚会,要送到国内参赛的。”京大这个只是本校看个热闹,他们自家排的,对标的可是全国赛事。   不论宋雪尘如何央求,社长都不再退让,之后的主役,也还是放在大二大三生上选拔。   “为什么?”宋雪尘就不明白了。   整场话剧,他也就最后一幕没接住而已,至于直接辞了他么?说到底还是洛云清,要不是他,要不是看见他那张脸,他也不至于……   “洛、云、清!”   现在很得意吧,又抢到风头了。   …………   演出结束不久,宋墨衍就收到了宋雪尘发来的消息,一句话没有,只有一个委屈哭的表情。   他立马起身,绕过后台去了化妆室。   随后,唐雅筠也收到一条消息。   【洛云清】:好戏开场,唐小姐该您了。   唐雅筠:“……”   她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嫖的演出看。   不过也好,不管今天什么结果,都省得她以后再去演了。   唐雅筠爽快地回复一句“好”,跟上身旁本就要去化妆室的两人:“你们要去后台吧,带我一起呗。”   既是小洛请来的,带上也无可厚非。   裴厌离没有丝毫犹豫点头。   一路上,唐雅筠都不禁赞叹:“有一说一,洛云清演得确实不错。”   除却最后一幕有些小瑕疵,其他几幕,但凡出场都称得上惊艳,服化道也非常用心。   其他人配合的都非常好。   她看着看着,差点就忘了今天的目的。   “小雪演得也很好。”   路过后台,途径一道安全出口门,分外耳熟的声音倏地穿进几人耳中。   唐雅筠立即停下。   不多时就又传来一道哭腔四起的少年音:“社长要换了我,还说,洛云清比我演得好多了,我跟他,完全没有可比性。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跟他比啊。”   “我知道。”   “父亲向着他,母亲也向着他,我知道,他是爸妈亲儿子,我……什么都不是!”   “谁说的,你也是爸妈的孩子。”   “哼!哥就会哄我。”   嘭!   安全出口的门猛地被人砸开。   唐雅筠满脸阴沉地看着她“忙着开会”的相亲对象,以及被他圈在怀里一脸惊慌的男生,身上戏服都没换,就那样小鸟依人窝缩着,什么情况她还看不出来么。   “唐小姐!”   “宋先生这是在做什么?”唐雅筠猛掐大腿,眼泪说来就来,颤着手指向他们,“你,你们,原来你们!”   “哇哦~”   正这时,受邀来给话剧社拍大合照的杨康无意路过,下意识举起相机,拍下这抓马的一幕。   宋墨衍第一时间挡住脸,罕见动怒:“别拍了!谁叫你拍的!”   “宋先生,我真是……看错你了!”不等他去找杨康麻烦,唐雅筠先发制人,后退两步捂住嘴,转身跑开。   杨康也趁机溜走。   赶在唐雅筠跑出大礼堂前,拍下她迎风落泪的照片。   紧接着,不到一个小时,“宋大少爷安全门私会自家毫无血缘的弟弟,气哭相亲对象”的新闻霸榜热搜。   见孙女哭红了眼回家,唐老爷子本就心疼得不行,怎么问都不肯说,再又看到这条热搜,当场暴怒。   “他姓宋的真是好本事!!” 第45章   唐家, 可是往上数,传承有十三代的医学世家。   门下学生,不夸张地说遍布整个医疗界,老爷子现年快八十了, 还三五不时到医院坐班看诊。   从人脉到资源, 再到家风声誉, 不管哪方面, 宋家都算高攀。   也是看中了宋墨衍在外的品行为人, 唐老爷子才捏着鼻子叫孙女去相看, 结果竟是这么个玩意儿。   不光喜欢男人,喜欢的, 还是自家弟弟!   纵使这个弟弟跟宋家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也从小养在宋家这么多年, 谁又能保证,他是在知道这个不是亲弟弟后才喜欢上的?   要是之前……   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他在“有喜欢的人”这个前提下, 舔着脸去跟唐小姐相亲。   这算什么?   这把唐家人当什么了?   一时间,谴责谩骂纷沓而至。   宋璟国五十好几近六十的人, 被一通电话骂得狗血淋头,偏偏还不能说什么, 只一个劲儿赔尽好话。   “这件事,宋家如若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唐家可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完全不给他再解释的机会, 电话直接挂断。   书房里也随之陷入死寂。   “父亲。”   宋墨衍刚开口,一只烟灰缸直奔面门砸过来,哐当碎裂在脚边。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宋璟国嘭嘭拍着办公桌,呼哧呵气, 双目赤红,“宋家的脸,都叫你们给丢尽了!!”   声音透过半掩的房门传到外面。   宋雪尘缩头耷肩,脸早已白得不成人样,明明别墅内28度恒温,却如坠冰窖。   耳边还不时传来宋璟国的暴戾怒喝。   “知不知道你母亲费了多大力气才跟唐家搭上?”   “这一下,全叫你们给毁了!!”   “你自己看看,看看网上把咱宋家说成什么样儿了!”   ……   “外面的,给我滚进来!!!”   一声惊雷震落,四肢好似都被电麻发软。   宋雪尘每挪动一下,都要缓很久,好不容易走到三米外的房门口,彻底走不动了,头更是一点不敢抬。   “这件事。”宋璟国曲起一根手指,用力点着桌面,“你们是不是得先给我,一个解释,嗯?”   热搜上那张照片拍得极其巧妙,难舍难分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叫他找不出任何理由去辩解。   “你,你们。”宋璟国简直要被呕死,指指老大,再又指向门口,“小雪啊小雪,这么多年,爸也是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的疼,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爸,我……”   “这不关小雪的事,是我。”宋墨衍捂着额头,侧跨一步挡住他瞪向宋雪尘的视线,“是我,先喜欢小雪的。”   “你还有脸说!”   宋璟国差点被他气背过去,转手将桌上的文件扫落,“你们一个两个,哥哥不像哥哥,弟弟不像弟弟!现在我问你,这件事打算怎么办?唐家那边怎么交代?网上又该怎么交代?你们说啊!!”   接班人闹出这么大一桩丑闻,对宋氏的打击不言而喻。   所有即将洽谈好的合作,纷纷暂停,明着说再考虑考虑,实则都在观望这件事的后续发展。   发展好,合作继续,发展不尽如人意,真出现了哥哥弟弟搞在一起这样的事,自然也没谈下去的必要。   宋璟国问是问怎么办,实则解决办法只有一种,就是划清他们之间的界限。   宋墨衍和宋雪尘,不管从前还是以后,都只能是兄弟。   “父亲!”   “你要毁了宋氏么!”   只一句话,叫宋墨衍哑口无言。   宋璟国随即喝道:“还不赶紧给我去唐家赔罪!”   …………   “哈哈,怎么样?我这演技还算过关吧。”   “叫所有人都知道他骗婚,这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不得淹死他!”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他那个对象,居然会是宋雪尘!老实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回到家,房门一锁,唐雅筠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给洛云清打去电话,通话近三分钟,却都是她在说。   “你怎么不出声啊?是……二爷在你旁边?”   何止啊,他正拿着手机开扩音听呢。   房间里只听到唐雅筠幸灾乐祸的笑声,她越高兴,一脸乖巧坐在沙发上的洛云清就有多想撞墙。   “我猜噢,那狗东西,估计还得来道歉,真烦人。”唐雅筠丝毫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又问:“你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洛云清:我也想知道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说话啊?二爷真在你身边?”   裴厌离不语,只冲他挑了挑眉,示意他出声。   “我觉得吧。”洛云清舔了舔干燥的下唇,心一横:“这事儿,唐、唐小姐您是受害者。”   “嗯、嗯!然后呢。”   “您,只需要摆出受害者的姿态。”声音越来越低,“其他事,不是自有唐家给您,撑着么。”   “对哦,我是受害者。”唐雅筠起身走到窗边,望向远处大门外这个点驶来的车辆,轻笑:“道歉是他的事,我干嘛非得接受。”   仅宋墨衍今天这一个行为,就足够她恶心许久,原谅?下辈子都不可能!骗婚的狗东西!   “这事儿谢啦。”   “不、不客气。”   电话随即挂断。   屋内也跟着安静下来。   “老婆今晚够忙的啊。”裴厌离放下手机,驱动轮椅到他面前,伸手勾住埋头藏起来的下巴,“是不是啊,老婆。”   一开始他就在奇怪,怎么会请了唐雅筠看演出?   这两人,除了医院里能说上两句话,平日也不像交情有多深的样子。而且,不早不晚,还是在唐雅筠跟宋墨衍相完亲之后。   原本只是疑惑,并没有多想。   直到他们撞破宋墨衍的事,一切不对劲的地方,都有了合理解释。   “你早就知道宋墨衍的对象是谁,是不是?”   洛云清默默偏开目光,很快又被他捏着下巴转回来。   “老婆,说话。”   “我就那么一猜。”   “什么时候发现的?”   当然是上辈子……   脚尖微往上勾,张了张搭在膝上的两只手,洛云清心虚不已:“被,认回宋家的时候。”   不等裴厌离再问,他赶紧又道:“老公,我错了~”   裴厌离:“错哪儿了?”   这个范围就大了,不该联合唐雅筠先给宋墨衍设套儿,叫对方误以为唐雅筠很满意他。   又三番四次,明里暗里挑衅,给宋雪尘制造除了宋墨衍以外无人依靠的危机,迫使他急切抓住这根藤蔓。   更不该,提前跟杨康打好招呼,叫他适时“偶然”路过,碰巧拍下照片……   洛云清嘴皮子不利索,也不想一一坦白,主动将下巴送进他手心里,蹭着说:“哪儿都错了。”   早知道他这么快就看出来了,就该另想其他更稳妥的法子。   “老婆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掌心里一阵痒痒麻麻,看他这样乖顺讨好,裴厌离就知道他不是诚心认错,何况——“老婆的错,不在这儿,而是…没有提前跟我说。”   他狠心收回手,转动轮椅背过身,略显落寞:“老婆眼里,我到底算什么呢。”   这么大的事一直瞒到事发。   万一中途出了差错,他该怎么补救?   “老公……”   “我到底是你的丈夫,还是只需要你照顾的瓷偶?”   这一句一句,打得洛云清措手不及。   他赶忙站起身,两步跑到人面前,急道:“老公,我没有、没有那个意思,这不是怕你……”   “担心?”   洛云清连连点头。   点到一半,恍然发觉,这情况跟上次赛车没什么两样。   任何事,他都下意识去瞒着。   就怕有一天,裴厌离会发现他其实一点也不乖,更甚至,是个手段极其卑劣的,坏人。   “你这样,才更叫我担心。”一根手指抵住他紧皱的眉间缓缓揉散开。裴厌离抱住人轻叹:“不知道这些事会不会将你卷进去,找的那些人可不可靠。”   “老公我……”   “下次,尽量跟我商量。”   洛云清呆愣眨眼,这走向,不太对啊。   他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听清楚了么。”   “听清啦!”   高高吊起的心平安落地,洛云清笑嘻嘻亲了他两下,“老公,宵夜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先不忙。”裴厌离分开两指,扣住他的腰,另只手戳向他脸上的笑,“我看你,倒是一点都不像知道错了,真以为,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事情过都过去了,洛云清努努嘴:“那,老公想怎么样?”   两分钟后,洛云清就跟床上似曾相识的斜肩长袍,大眼瞪小眼。   这衣服,晚会结束后他不是换下来了么。   裴厌离:“换上。”   毕竟有错在先,洛云清不敢有异议。直到换上长袍,被站起来的人压在单向玻璃窗上,反应过来:“不是,等会儿,老公,这不对吧。”   “哪里不对。”   哪哪都不对!   不是在说晚上那件事么。   “老婆总是不长记性,我只好……”掐住腰的手缓慢滑进衣袍里揉捏,“换种方式,让老婆长长记性。”   洛云清至今还能想起初次,连忙求饶:“我已经,长记性了!”   “哦?”裴厌离低头吻住瞬间红透的耳垂,轻声问:“老婆长什么记性了?”   “以、以后的事尽量都跟老公说,绝、绝对不再擅作主张。”   身后温度越来越烫。   集中排练这几天,算是把他憋坏了,这才刚结束就迫不及待。   “我今天……好累。”   就算是半残状态下的裴厌离,他也吃不消啊!!!   “不妨事,我来。”   单向玻璃窗上留下几道分外明显的指痕,洛云清缩回床上,咬住被角直想哭。   偏偏裴厌离还要一本正经继续说刚才的事:“那个记者也是老婆提前找好的?”   洛云清早已经有气无力,哼:“嗯、、、”   “可靠么?”   “以、以前打杂工,跟杨哥一起蹲、蹲过!”   “杨哥?”   洛云清一怔,连忙将头埋进枕头里。   好在裴厌离并没有多计较,随后又俯下了身再问:“这件事给宋家带来的冲击不小,老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洛云清: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么正经的话!   他恍恍惚惚,呢喃了几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听到耳畔一声坚定地“好”。   素了将近一星期,一个晚上双倍补足,洛云清先遭不住了,一口咬在人下巴上睡过去。   这一睡,到第二天早上十一点。   洛云清还没有完全缓过神,砸吧几口早饭拿起手机,才发现宋璟国居然给他发了几条消息,话里话外都在感谢裴厌离。   “你干了什么?”   裴厌离将热好的牛奶递过去,面色无常:“没什么,只是……跟宋家续了几个合作罢了,以你的名义。” 第46章   事情发酵一夜, 宋氏已经掉了数个项目,林林总总加起来,价值近千亿。   尽管宋墨衍很快去了唐家赔礼道歉,唐小姐也没有接受“只是弟弟脚崴了搀扶一把”这样拙劣的说辞。   她不接受, 唐家自然也不能接受。   撮合这件事的老爷子, 更是不留情面, 大发雷霆将人骂了出去。   这无疑让宋氏雪上加霜。   本打算再考虑的合作商纷纷割席, 竞争对手也跟着落井下石, 没多久, 连宋墨衍曾去过gay吧都被扒了出来。   好家伙,彻头彻尾的一个gay, 却去跟唐小姐相亲!   什么目的, 不用再说了。   宋氏集团官网一瞬涌入更多谩骂, 远比之前还要难听。   宋璟国在书房枯坐整夜,手机叮叮咚咚就没静下来过,全是宋氏各大股东打来责问的电话。   经营多年的名声, 一朝败落。   谁不急?   谁又不气?   更别说平白无故损失了数百亿。   宋墨衍难辞其咎,他这个做父亲的, 教导不好儿子,也同样有错!   说都说, 要个交代,实则就是要宋家承担起这件事带来的全部损失。   这对宋家,无异于破产。   就算不破产, 也会从这个圈层退出去,且再无进入的可能。   只稍微这么一想,宋璟国就控制不住地躁怒。   他半生心血啊,竟被这样毁了!!   现在还能怎么办?   舔着脸求助从前的合作伙伴, 无果后,宋璟国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拖出裴家,想起他还有一个儿子。   送到裴家冲喜近半年,似乎很受二爷喜爱,前阵子还顶着寒风冻雨去看他赛车。   如果是裴家……   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的心态,联系到裴厌离秘书,宋家如今遭遇这么大的危机,他也算豁出这张老脸了。   “既是小洛家,我能帮,自然得帮。”   忐忑焦灼等了三个多小时,裴厌离总算松口,不仅续了之前的合作,还以洛云清的名义又签了几个项目。   宋氏芯片在国内一向拔尖。   反正找别人也是找,裴厌离索性还是将这个机会留给宋家,并且点明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洛云清。   一度被各大股东们遗忘的名字,时隔半年再次跳到眼前。   比起损失的项目,他们更担心的,是身为宋氏未来接班人的宋墨衍,丑闻缠身,日后要如何带领宋氏?   如果早已预见下坡路,不如诈宋家一笔撤资,总好过以后损失更多。   但现在,接班人也未必是宋墨衍了。   宋家还有一个,亲儿子!   虽然才刚满十八,年纪尚小,胜在没有任何黑料,又已经结婚,对象还是裴家二爷。且进入大学以来,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除人工智能专业,另外还辅修了金融管理,网上风评也一直正面积极。   这不就是妥妥的预备接班人!   宋璟国尚还不知道股东们涌动起的心思,只觉得压在心口一整晚的重石,倏地被推开,身体骤然轻盈许多。   对着电话连声道谢。   “合作可以继续跟宋氏谈,其他的,恕我也爱莫能助。”裴厌离没有搅和进去的打算。   宋家依旧身陷骗婚风波。   这之后,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事了。   …………   咬了一口的笋丁烧麦啪嗒!掉回碗里,洛云清一脸错愕,“你,我,我跟他们……”   他放下筷子,深吸口气嘟哝:“你不帮他们,也不会有人指、指责你的。”   又不欠他们的。   裴厌离把话摊开:“我不是为了他们。”   续合作是本就有的打算,至于以他的名义另签项目,“老婆忘了昨晚说过的话?”   “昨晚?”洛云清用力想了想,“我说什么了?”   只记得被拖回床上,还骂他来着,一天天牛劲都用在他身上。   除此之外,还说过什么?   瞧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裴厌离偏开头无声轻叹。   随即,脸又被人掰转回去。   洛云清非得问出来:“我叫你,去、去帮宋家?”   他能干出这么恶心的事?   “不是宋家,是宋氏。”裴厌离抓下脸上的手,捏了捏,“宋墨衍出这么大的丑闻,不说宋璟国什么想法,宋氏股东们可不会坐视不理,任由这样一个有污点的接手宋氏,宋雪尘又只是养子,抛除他们两个,剩下还有谁呢?”   只剩他了,这个认回宋家不久,却被当作弃子扔出来,跟他联姻的亲儿子。   洛云清心里冷不丁咯噔了一下,惴惴不安。   难不成昨晚,他将想要宋家给秃噜嘴了?   眼睛一瞬瞪圆,上下左右骨碌碌地转,支支吾吾:“丑闻这种事,过个把月也、也就散了。”   宋璟国培养了二十多年的接班人,不可能说换就换的。   “但至少。”裴厌离将碎发给他别到耳后,捏了捏耳垂:“老婆已经走进了他们眼中。”   目前宋氏绝大部分权利还都掌控在宋璟国手中,单看宋墨衍的能力,只能说无功无过,倘若他在宋璟国正式宣布接班人前超越宋墨衍,接手宋氏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预想,总是好的,可万一结果……你,不就亏了。”洛云清还是有些心疼。   他这完全是花钱买一种五五分的可能。   “那么。”裴厌离夹起他没吃完的笋丁烧麦,送到人嘴边,“老婆可得加把劲努力点了,别让我亏太惨哦。”   “……好!”合作定都定了,他也不能说撤就撤,为今之计只能是将宋氏彻底抓住。   洛云清一口咬住烧麦,包了满嘴,嚼吧嚼吧,边咽边嘀咕:“肯定不能,让你亏钱。”   “嗯?老婆说什么?”   “我说。”洛云清一头扎进他怀里,仰起脸,对着眼前的喉结亲了亲,“你对我,真好~”   他开心笑的时候,会露出犬牙,眼型弯成半弧状,睫毛微微耷下来半截,细闪亮光若隐若现。   喉结上下滚动。   裴厌离圈住人哑声问:“早饭吃饱了么。”   “嗯!”洛云清完全没意识到不对,认真评价:“这个烧麦还、还挺好吃的。”   “好吃,下次再叫阿姨做。”说着话,一只手从毛衣下摆伸了进去。   笑容陡然一僵,洛云清低下头,说不出地幽怨:“我刚醒诶。”   他是不是背着自己天天喝甲鱼汤了?火气这么旺?   “想要,奖励。”毛衣里作乱的手徐徐向上抱住肩头,裴厌离稍一用力,将人从椅子挪到怀里,蹭着脸颊:“老婆,难道不该夸夸我么。”   声音又轻又缓,像带着一根羽毛,在心尖左一下右一下,若有似无拨扫。   洛云清有点遭不住了,还又被他两轻一重捏着敏感点,脸颊迅速染上一层薄红。   咬着唇,不禁想问:“你就没饱么?”   “每天都很饿。”   那还得了?洛云清捂着腰就要溜走,只可惜他慢了一步,没等下去,就被人操控着轮椅带回房。   “老公,我腰不太好。”他连忙道。   “那换种方式。”   洛云清:“……”   这是换方式就能缓解的么。   “啊!我想起来了!过年是不是得回、回老宅啦?”   “嗯。”   “我想缓缓。”   “好。”   十分钟后。   裴厌离就问:“缓好了么。”   “……”   洛云清怒了。一怒之下翻身而上,捏住他下巴,表情格外凶狠:“就不信了,我都饱了,你还能饿着?”   接下来,一个下午加晚上,房门就没打开来过。   临至后半夜,洛云清彻底累瘫,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人又攀附上来。   “裴厌离。”再出声,嘶哑的嗓音都在颤抖,“你老实说,是不是偷吃壮阳药了?”   裴厌离分外委屈:“没有。”   没有会是这种情况?   曾经的耐力呢?说好的性冷淡……不对。   新婚夜他就挺高涨的,只是碍于腿疾,影响他发挥了!   “只是因为喜欢老婆。”   游离的注意力瞬即被这句话叫回神。裴厌离从身后抱住他,叼住后颈,气声传到耳边:“每时每刻都想贴着,忍不住啊。”   戴有婚戒的手,紧扣住他的五指。   从第一眼,看见新闻里那张照片开始,内心深处莫名悸动。   裴厌离:“怎么又哭了?好了我保证,最后一次。”   他放缓动作,轻柔地吻走人脸上的泪。   哭一哭是好事,一直哭就不好了,就算是这种事,也希望他永远是快乐的。   越到最后,裴厌离越温柔。虽没什么力气,洛云清还不至于像前几次晕过去,懒散趴在沙发上,看他忙前忙后换床单,时不时给自己渡两口温水。   裴厌离完全能够站起来了,只是走得不快,腿部稍一用力,还有点疼。   “老公。”洛云清累地眼皮一耷一耷,“你能站起来这事,要告诉爸么?”   老爷子可是每天都在盼望他能健健康康。   现在,除了肺还有点问题,其他基本都大好。   “暂时先不说。”换完床单,裴厌离再又将他抱回床上,取出抽屉里的软膏,一点点涂抹,“等再过段时间,等我完全好了。”   “嗯、、、”   洛云清舒舒服服闭上眼。身上很快落下来一双手,熟练地给他按摩腰部。   “再重点。”   “不疼么?”   洛云清掀了下眼皮,轻声控诉:“比你掐着好多了。”   每次完事,腰上都会留下鲜明的指痕印子,几天不得消。   之前换衣服排练话剧,险些被人看到。   “我下次……轻些。”   “嗯~”   不知疲倦喂不饱,却也能顾着他的感受,倒也没有那么糟糕。   洛云清被他按着腰睡过去,整天没有拿起手机,后来才看到宋璟国紧跟着发的消息。   因为裴厌离,想起他这个便宜亲儿子了,叫他过年回家一趟。   某种意义上来说,宋墨衍的谎话算是歪打正着。   宋家,他肯定会回的,不然又怎对得起裴厌离投资的那些项目。   但不是现在。   …………   临近年底。   洛云清跟着裴厌离回老宅。   老爷子高兴极了,拉着他们说了很久的话,多数在问裴厌离身体状况,提到他的腿,不禁想起同样断腿的孙子,眉眼间藏不住担忧。   “小珩……”   昏迷了都快有一个月。   “我听说老大还为这事,找过你麻烦?”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裴厌离点点头。   “他也是太急了。”事情完整经过,老爷子早听管家说了,“你莫往心里去。”   “我知道。”   再又说了几句话,裴厌离便借口累了,带着洛云清回去,途径大房院子,正碰上大夫人王曼舒从屋里出来。   站在门口,恨恨盯着他们。   纵使没有这件事,他们的关系也就那样,裴厌离跟她更没什么好说的,握住洛云清的手,目不斜视走过。   就在他们回到自己院子后不久,大房院里突然传来消息:裴珩之,醒了! 第47章   半个多月前, 经国内外数位专家共同救治,裴珩之好歹保住了一条命,却也因此陷入昏迷。   什么时候醒是个未知数。   不过好在,通过脑电波图对比能看出来, 他一直都有求生意志, 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之后就得靠他自己。   家人可以适当每天跟他说说话, 促使他尽快苏醒。   于是, 在征得同意后, 王曼舒就将儿子带回家, 另配备了三名医生两名护工,自己也是哪也不去, 就守在床前。   这一守就是半个月。   虽说有求生意志, 裴珩之仍然毫无起色。   王曼舒的精神也将面临崩溃。   对昏迷中的儿子柔声细语, 一出房门,尤其是面对裴文显,完全像变了个人, 指着他鼻子开骂,骂最多的就是:“要不是你没本事, 我至于去害裴厌离么!”   如果她没去害裴厌离,裴厌离也就不会来报复小珩了。   即便事故调查原因, 明明白白写着是,裴珩之没能及时拉手刹导致的意外,她也依旧认为, 是裴厌离指使人做的。   这种念头,在裴厌离夫夫回老宅过年达到顶峰。   忍不住就在裴珩之床前骂骂咧咧:“小珩如今这样,他开心了?再没人跟他争公司争家主位子了!”   “你少说两句吧。”裴文显现在一听她说话就烦,压着声叱:“生怕这种话, 传不到父亲耳朵里是不是!”   “传?这还用我去传么?”王曼舒蹭地站起身,指向窗外:“你是没看到,他们俩从老爷子院里出来的时候,有多开心!”   凭什么她的小珩还不知生死,他们就能过那么快活?明明半年前,还说肺严重受损活不久的。   就因为……   眼前恍惚闪现一道人影,王曼舒顿时如遭惊雷,“难不成,真有冲喜治病的说法?”   她立马就跟裴文显提议:“那咱也给小珩冲冲喜,像他们那样,冲了喜,小珩也许就能醒过来了!”   裴文显这次倒没有反驳。   毕竟有个很好的例子在前,既然裴厌离冲喜,身体能大好,换做小珩肯定也能。   “这事急不得,就算冲喜,也得找跟他八字合的。”   “那赶紧找啊!”   王曼舒恨不得现在就找到,催着他带上儿子的八字去寺里找大师。   这似乎成了她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一想到只要冲了喜,儿子就能醒来,王曼舒别提有多开心,转头伏到床前柔声:“小珩你放心,妈给你找的,一定是最好的,比那个洛云清还要好!”   她有些高兴地忘了形,全然没发现,搭在身侧夹住指氧仪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洛云清……   虽然睁不开眼,也说不了话,裴珩之却一直能听到外面的声音,日日听着母亲在他耳边唠叨,一说一整天。   重复都是那些,要么骂父亲,要么咒裴厌离,再不就是爷爷,还有王家。   听多了,又烦又累。   后来有意识地去屏蔽这些话,眼前开始不停重现坠崖前的场景。   即使被头盔挡住大半,依旧能透过起雾的罩子瞧清那半张淡漠清冷的侧颊,以及两片绯唇上下一碰,喃喃出的——拜拜。   他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两个字?   已经预见了自己会坠崖?还是说,那就是诱导他坠崖的开关。   可是,为什么?   意识恢复后,他就一直在想洛云清这么做的理由。   仅仅是因为他找梁浩买照片,用他突发高热住院这件事去抹黑二叔?还是因为小雪?   不管哪种可能,值得那样做么。   裴珩之怎么也想不明白,疑问越积越多,直到耳边久违地传来“洛云清”三个字。   “找不到的。”   安静的房间里,骤然响起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   王曼舒像是猛地被人掐住脖子,失声望向床上的人,许久才找回声音:“小、小珩?”   “……找不到的。”裴珩之缓缓睁开眼,偏过头朝她歪了歪,再又重复,找不到比洛云清还要好的了。   王曼舒没将这话放心上,只知道他醒了!他终于醒了!!   “小珩…医生!快!小珩醒了!!”   …………   消息传到二房院落。   裴厌离正圈着人给他剪手指甲,闻言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倒是洛云清,不禁哼笑了一声:“真是,太好了呢。”   因着这句话,正要落下的指甲钳顿住停下,裴厌离收回目光低眉看向怀里。   “还活着,爸不也,高兴嘛。”洛云清再道。   不管怎么说,都是裴家子孙,纵使从前做了许多糊涂事,老爷子不可能一点都不动容,否则之前也不会特意提到这件事。   而且就私心来说,他也希望裴珩之活着。   当场死亡,哪有继续活着痛苦。   所以他才会弃了第二处险象横生、垂直落差近300米的断崖,特意挑在还有树木遮挡的第三处。   现在,“终于能过个热、热闹年了。”   真期待他知道自己还没正式分手的竹马,跟哥哥搅和一起还被送上热搜,是什么感受。   别刚醒,又被气个半死。   咧开的嘴角一瞬被人捏住,裴厌离轻轻来回晃:“收一收这个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哪有。”洛云清撇嘴嘟囔:“我这分明是……是高兴!”   裴厌离懒得再去戳穿他,松开手继续剪指甲。   洛云清指甲长得快,平均一星期就要剪一次,剪完了还要用小锉刀,将每个指甲锉圆。   裴厌离:“明明留长些,更好看。”   忽略他手上自入冬生出的冻疮,和掌心里干过重活留下的老茧,整体还是很漂亮的,细长细长,留出些许指甲尖,甲床不至于过短,就更漂亮了。   “我也想,可是……”洛云清侧过头,目光幽幽,“你以后都轻点儿,我也就,不用剪了。”   “那还是剪了吧。”   裴厌离说着,摁下指甲钳,十根手指全给剪平,再将指甲边缘挫光滑。   剪完后亲了亲,抹上冻疮膏,耳鬓厮磨一下午。   直到晚上,陈昭避开人,脸上藏不住地担忧:“老板娘,裴珩之醒了。”   “我知道啊,下午不就醒了。”洛云清不甚在意。   陈昭反而急得不行,敞开问:“您就不怕,他说您点什么。”   “他能说什么?”洛云清继续装傻。   “您……”   “我怎么了?”   这是非要他把话说明白,陈昭深吸口凉气,压着声:“赛车啊!”   洛云清偏开视线不语。   陈昭当他心虚了,“万一他说是您干的……”   “呵!”洛云清轻笑一声,反问:“有证据么。”   没有证据,任他们说破天都没用。   “还是得给您提个醒。”陈昭叹口气,道:“一旦从他口中说出您的名字,不管有没有证据,大爷和大夫人都不会轻易放过您,和老板。”   本来,那边就一直认为这件事幕后是老板。   “小陈。”洛云清必须点明一件事实,“就算裴珩之没醒,他们,不照样这么认为?暗害阿离的事,还没找他们算、算账呢,比起裴珩之,我们这儿可多的是,证据。”   “行了,别想那有的没的了。”他转手捏出一张新年采购单,“安安心心过年,不好么?”   “我这不也是担心嘛。”陈昭接过采购单,快速瞟了一眼,除了烟花棒,“哟!红毛线,您还会钩织呐!”   “嗯!”洛云清骄傲地抬抬下巴,“你家老板娘我啊,无所不能。”   “真会自夸。”陈昭将采购单折两折揣兜里,“行了,刚才说的事呢,您自个儿多少当点心,能不惹麻烦,还是尽量别惹了。”   不知道为什么,老板娘时常给他一种,随时把天捅个窟窿的错觉。   裴珩之这事是这样,宋家那事也同样如此。   “前提得裴珩之,安分守己。”这话在嘴边转一圈,洛云清又咽了下去,勉强点头。   …………   当夜,无事发生。   大房院里没再传来任何消息,倒是后半夜,外面飘起了雪花。   即便屋内开着空调,裴厌离仍能感知到骤然降低的温度,愈合不久的膝盖骨隐隐开始刺疼。   疼痛难耐,翻了两次身,洛云清跟着醒了,迷迷糊糊坐起来,熟练地给他捏腿。   “小洛我没事,先睡吧。”   “你这样哪睡得着。”洛云清打个哈欠揉揉眼,从床内侧爬出去,用热水沾湿毛巾,拧到半干抱过来敷在他腿上,“感觉怎么样,好、好点了么。”   “嗯,好多了。”   “哪有那么快!就会骗我。”   洛云清再又拿了一袋唐雅筠开的中草药包,打一盆热水放进去,顺便将屋内调高两度,到30度。   靠在人肩头陪着他泡脚,脑袋一耷一耷,闭着眼喃喃:“泡好了,叫我哦。”   唇角被一阵温热气息裹住,耳边一句轻声地:“好。”   等再醒来,却是第二天早上,他正安安稳稳窝在人怀里。   洛云清懵了,有些分不清昨晚是不是在做梦,仰头望向熟睡中的人,疑惑:“下雪了?”   话落,裴厌离就睁开了眼,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嗯,下雪了。”   “昨天晚上……”   “下得很大,今天是不能出门了。”   起床洗漱完,洛云清爬上靠窗的沙发床,推开窗户就见满院雪白,连矮松都被完全覆盖,远比前阵子下的还要大。   冷风嗖嗖往脖子里钻。   他赶紧又给关上。   …………   大雪连着下了几日,洛云清都没机会出门,好在陈昭头一天就先给他送来了红毛线。   裴厌离在书房开会,他就在旁边打着哈欠钩织,一双脚伸进人怀里,用毛毯裹得严严实实。   “我在卧室里也能织。”织累了,洛云清抻抻脖子,锤两下腰背,“在这儿,不是影响你工作嘛。”   “不影响。”裴厌离随即放下手里的文件,给他扣上腰部按摩仪,“况且,你不也能学到一点。”   想接手宋氏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哦——”洛云清后知后觉,“难怪那些定价合作,修改方案,都、都没避着我。”   “要好好学啊。”   “是~遵命。”   之后,洛云清钩织的速度明显慢下来,花了有三四天才织成一条围巾。   正赶上年前最后一天,外面也放晴了。   一大早,裴厌离就被老爷子叫过去,嘱咐过年期间的一些事,包括祭祖祈福。   陈昭早早出门采买,算着时间差不多,洛云清拿上红围巾去老爷子院里接人,顺便透透气。   这一透就遇上了裴珩之。   “你该不会……”哪有那么巧,“在这儿等我吧?”   “我现在这样。”裴珩之望向身下的轮椅,再抬眼:“你满意了?”   “大侄子真爱开玩笑。”洛云清脸上笑意渐深:“我,有什么可满意的?”   裴珩之:“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诶?别血口喷人啊。”   洛云清翻个白眼,懒得跟他废话。   绕过人就要走,身后再又传来声音,说不出的阴冷:“你放心,那件事,我谁也没告诉。”   “那件事?什么意思。”洛云清回眸,不禁想笑:“恐吓我?”   裴珩之一瞬不瞬盯着他,眼都不眨,摇了摇头。   本就不多的耐心告罄,洛云清捏着围巾,叉腰挑眉,“你到底想干嘛?”   裴珩之也说不清,母亲逼问下,也还是说,是自己失误导致的意外,和其他人无关。   他下意识地,不想让母亲去恨洛云清,继而对他做出不利的事,他想,他对洛云清……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恨我到这种地步。”   他想,讨个真相。 第48章   居然还有脸问为什么恨他。   合着自己干的那些勾当, 一件都不记得了?   等等,他该不会偷偷藏着手机录音,诈自己吧。   洛云清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想套他的话, 做梦!   “大侄子与其, 想这想那, 不如——”洛云清伸出一根手指, 嫌弃地将他隔空从头划拉到脚, “从自己身上, 找找原因。自己做过什么,才会遭这么大的, 报应。”   都想不起来自己做过什么, 他还指望人能幡然醒悟么。   别开玩笑了。   这种人, 就算把罪证摆他面前,也只会再找借口。   跟他说话,简直浪费时间。   还是去接裴厌离吧, 顺便将这条围巾……   “是不是报应,你我心知肚明。”他不承认, 裴珩之并不意外,“但有一点, 我始终想不明白。”   一开始对他抱有敌意,可以说是因为小雪,但赛车这件事, 稍有不慎连他自己都得搭进去。   这绝对不是一时兴起。   更不可能是因为照片那件事。   之后挑衅他,明显能看出来不是新手。   抛除这些。   他用力掐紧手心,“你是为了二叔。”   洛云清:哟!这不是知道么,还问那些废话。   “二叔就那么好?值得你, 为他做那许多!”说到最后,裴珩之越发激动,不慎吸了口冷气,不停咳嗽。   只不过稍微聪明了点,工作能力好点,除了这些,裴厌离还有哪点好?   拳头捏紧又松开,接着再次捏紧,想起陈昭的话,叫他过年期间少惹麻烦,洛云清噙着抹浅笑回头,就一句:“他长得,好看呐。”   好,好看!   就因为这?   趁他被这句话怔住,洛云清潇潇洒洒,走路带风地大步往老爷子院子。   正巧,裴厌离被张管家推着出门。   “小先生来啦。”   洛云清点点头,上前。   “您手上的是?”张管家一眼瞧见他另外搭在臂弯里的围巾。   可明明二爷脖子上已经戴了一条。   “这是给爸的。”洛云清将围巾折好递过去,“还好,赶在年前,织好了。”   “您织的!”张管家讶然,“小先生手真巧。我这就拿给家主,他肯定喜欢。”   “等等,还有。”洛云清低头,再往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双毛线手套,“这个给张伯您,嗯…新年礼物。”   “我也有?”张管家分外不可思议。   送家主他能理解,毕竟这是进裴家头一个新年,织条围巾卖个好也不足为奇,送他?   “张伯收了吧。”   正犹豫着,裴厌离适时开口。   他也就不再推拒:“那就多谢小先生了。”   目送两人走远,转身回去。   刚进屋,老爷子就凑了过来,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围巾。   “小先生给您的,还是他手工织的呢。”   “我听见了。”   老爷子早搁窗户旁听的一清二楚,用不着他再重复,接过那条大红围巾就往脖子上绕,洋洋得意问:“怎么样?”   张管家:“……挺好的。”   除了这个,他还能说什么呢。   “又搁心里埋汰我呢吧。”几十年老伙计,每当他摆出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老爷子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张管家随即敛下嘴角,不得不叹:“小先生还挺会来事儿的。”   比这档次高的纯手工羊绒围巾,老爷子也不是没有,关键在于是他,洛云清亲手织的。   哪怕只是普通毛线,光是心意,就远比那些价格高昂的礼物贵重。   “会来事儿好啊。”他能看出来,老爷子又岂能看不出来,“会来事儿,会做人,等以后小离任了家主,也能帮衬一二。”   “您这是定了?”从他今天寻了二爷过来说事儿,张管家就有预感,但是这样一来,“大爷那边……”   提起老大,好心情霎时散得干干净净,老爷子忍不住叹气:“你先瞧瞧他那屋里。一个小家都整不明白,我敢把裴氏给他么?能让老大媳妇领着裴家?”   放二十多年前,老大不跟他犟,联姻娶了唐家的小姑奶奶,他还能考虑考虑,换作这个,绝对不行。   两面三刀,自私自利,她真当自己不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对小离的?当初,又是怎么进的裴家?   “如今小珩醒了是好事,老大要是聪明一回,别再由着他那个媳妇儿闹腾,等以后小离正式上任,我还能帮着说两句,要是……诶!”   剩下的话,老爷子没明说,也不需要再说。   始终拎不清现状的话,最后只能是自讨苦吃。   …………   外面虽然冷,到处堆着刚下完不久的落雪。   回去路上,洛云清还是特意多绕了两圈,丝毫没被之前的事影响心情。   “我说你这几天怎么一直在织。”裴厌离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给父亲和张伯准备的啊。”   “听听,听听。”一只手搭到耳边,洛云清微微耸动两下冻红的鼻子,“怎么,一股酸味儿啊?”   裴厌离哭笑不得:“我没有。”   “真的?”   “……好吧。”他承认,“确实有那么一点。”   “哦~原来,厌离哥哥酸了呀。”洛云清贴着他的脸颊,笑嘻嘻轻蹭,“放心吧,别人有的,你也有,而且比其他人的,大哦。”   “是什么?”   “回去再告诉你。”   四处转了转,洛云清才推着他回院子。瞧院里落雪还挺厚实的,当即停下,蹲地上滚两只雪球 。   “小洛,手上的冻疮不想好了?”裴厌离赶紧驱动轮椅过去。   没等伸手,一只雪球迎面砸过来。   啪!散开后落了满脸满身。   “小、洛。”   刚出声,又一只雪球砸来……   陈昭安排完公司里的事,拉着装满烟花棒的推车,正要进院子,就见这两人一手搓着一只雪球,互相砸。   老板娘他能理解,怎么老板也跟着胡闹?   陈昭不禁扶额闭上眼,不忍直视。   装深沉还不到三秒,脸上忽地一凉。   他默默撇去脸上残雪,心想:这是误伤吧。   啪!   啪!!   ……误伤个屁!   陈昭二话不说放下推车,往地上左滚一圈,右滚一圈,卷出一只超级无敌大雪球高高举起。   “你犯规!哪有拿这么大的球,砸、砸人的!”洛云清连忙往旁边躲。   小陈秘书到底没那个勇气砸老板,专门瞄准他,还一脸无辜:“我怎么犯规了?也没人跟我说是什么规则啊?老板娘,好好接住吧!”   话落,掷了出去。   洛云清却突然漾开嘴角,侧身一避,雪球正中他身后躲闪不及的人。   陈昭顿时吓出鸡叫:“老板!!!”   “哎哟,你完咯。”洛云清还在一旁叉着腰幸灾乐祸,“要被扣工资咯。”   陈昭气得牙痒痒,转身再去滚雪球,无意往院外瞥了眼,就见裴珩之操动轮椅转身离开。   他来了多久?   …………   玩儿了近一个小时,最终以洛云清举手投降结束。   赶紧回屋换身干净衣服,裴厌离给他擦了擦通红的手心,“开心了?”   洛云清:“嗯!”   以前在福利院,到了冬天,他就会跟几个身体健康的弟弟妹妹打雪仗。   哪怕过后冷得直发抖,那一刻反正是开心的。   “老公不开心么?”   “开心。”裴厌离给他捂着手哈气,“有你在,更开心。”   这话,听着舒坦。   洛云清高兴地挑了挑眉,“对了。”   擦完手,他就跑去打开衣柜,从最底下抽出件衣服,神神秘秘藏身后。   裴厌离已经眼尖地看到了一抹红。   “当当当,当!”洛云清随即抖落开。   一件高领粗线毛衣。   裴厌离:“这是……你织的!”   “当然。”洛云清高高扬起下巴,“你就说,是不是比其他的大!”   “是大。”   这几天一直在他身边织着,偶尔扫两眼,看形状是围巾,就没有再多想。   原来里头还藏着这么大一件毛衣。   “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裴厌离连人带衣服一起揽进怀里,“这是背着我织的吧。”   “这叫惊喜。”洛云清义正言辞。   被他看到,还能叫惊喜么。   “这个惊喜怎么样,喜欢吗?”是不是比赛车好多了。   “喜欢,特别喜欢。”裴厌离蹭着他的鼻子,“老婆真好。”   “那你还不赶紧,换上试试?”   裴厌离随即脱掉身上的毛衣换上,不大不小正正好,高领做了堆叠,也没有勒脖子。   “老婆知道我的尺寸?”   “这有什么难的,手指量一量,不就好啦。”洛云清边说,边伸出手往他身上比划。   “真厉害。”裴厌离搂着人亲了亲,“我还以为,是桌上那副手套呢。”   早上起床的时候就看见了,以为是给自己的,结果半天不见他提这事,裴厌离也只当他打算晚上给自己,故意装不知道。   没想到,真正的礼物早被他藏了起来。   那么剩下的那副手套,他打算给谁?   “陈昭啊。”洛云清掰着指头数:“父亲,张伯,老公,还有陈昭,这些毛线,可是他专门找来的。”   陈昭虽说是秘书,其实跟家里人没什么区别。   何况下午还用雪球整了他。   就当拿这个赔不是吧。   “……老板娘不会以为这么个小玩意儿,就能抵消下午的事儿了吧。”陈昭拿到手,不在意地晃了晃。   “你不要?”洛云清眨眨眼,“那……还给我吧。”   晃来晃去的手套,转瞬被揣进兜里,陈昭偏开头轻咳一声,“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哦。”洛云清还能不知道他什么想法,“你喜欢就好。”   陈昭下意识点头,点两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不自在地搔了搔脸颊,赶紧岔开话题:“哦对了,咱们在院子里那会儿,我看见裴珩之了,他不是刚醒么?跑过来干啥?”   “谁知道呢。”洛云清两手一摊,也是奇怪。   怎么坠崖,还真把脑子撞坏了?   不行,得给他找点事。   “你过来。”他朝陈昭勾勾手。   陈昭:“您又想干嘛?”   “咱未来大少夫人的事,怎么也得告诉他吧。”   陈昭:“……”   这是生怕人气不死。   “还有。”洛云清抵着嘴角思索一阵,“咱大少爷醒了,这、这么大的事,也得知会对方一声啊。”   “老板娘……”陈昭忽然觉得兜里的手套有些烫手,“您看热闹,真不嫌事大。”   “过年嘛,就得热热闹闹。”   陈昭:是这么个热闹法儿么? 第49章   摩挲两下兜里的手套, 他叹口气,实话道:“就算咱们什么都不做,他们自个儿也得爆。”   大房那边,本就因裴珩之醉酒飙车不思悔改, 又去赛车导致意外重伤, 加上老板身体好转种种因素, 流失了不少支持者。   何况, 现在都在传, 老板即将接管家主之位。   大房又岂能不急?   现在还没有正式对外宣布裴珩之苏醒的消息, “无非是在等个好契机,比如今晚除夕, 最迟明天初一, 就得爆了。”   陈昭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秘书, 大房什么路子,他还能不知道?   “估计记者早找好了,就等着发布呢。”内容他都猜得到, “裴珩之在这种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里醒来,添福增寿啊。”   洛云清不屑一笑:“这种歪理也有人信?”   “您还别说。”陈昭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摆:“这招对裴氏那些族老, 尤其管用,他们上了年纪的, 就信这个。”   瞧他仍一脸的嫌弃,陈昭眼珠一转:“您不信?咱赌一把。”   “我不。”洛云清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拒绝地十分干脆。   这种话术他以前听得多了, 但凡以这种话开头,那都是已经百分百肯定了的。   陈昭在裴家这么多年,必然比他更了解裴氏一族的人。   既然大房有自己的想法,那就由着他们来呗, 省得他再另外找人爆了。   但愿一觉睡醒的宋雪尘看到爆了的热搜,还能坐得住。   洛云清改变主意,作壁上观。   看他们狗咬狗也挺好的。   不过以防万一,这把火烧得不太旺,他又掏出手机发了一段小视频到陈昭手机上。   陈昭没点开,但看视频主图,明显是两个男人,亲密地搂抱在一起。   他问得小心翼翼:“这个是?”   “必要时候,加把火。”   视频,洛云清做过模糊处理,他以前的那支旧手机,像素也不太高,看不出白天黑夜,也看不出是什么地方,唯独声音清清楚楚录了进去。   “剩下的,交给你咯。”   洛云清当起了甩手掌柜。   悠哉悠哉回屋,裴厌离仍穿着他手织的那件红毛衣,内里另搭着白衬衫,外套了件黑色大衣。   一副准备出门的架势。   “老公该不会打算……”洛云清左看右看,曲起一根手指点了点他身上那抹显眼的红,“穿着这个,跟爸吃年夜饭?”   裴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除夕夜要到长辈院里一起吃团圆饭。   往年,裴厌离在国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也就罢了,今年不仅回来了,还又多了个洛云清,肯定要去的。   裴厌离闻言,低头扫两眼,“不可以么?”   他都穿上甚至搭好了,洛云清还能说什么,当然是他高兴就好啊。   “晚上会很冷的。”   毛线衣,还是粗线的,哪有羊绒、驼绒那些保暖,洛云清思索片刻,再又到衣帽间给他翻找出一条纯白色的围巾,又给腿上换条和大衣同色系的毯子。   “腿还没好全呢,不能冻着。”   “看过天气了,晚上没有风,那一点路不碍事的。”裴厌离嘴上说不冷,看他捏着围巾过来,还是自觉地昂起了脖子,任他给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没有风,也冷!不要小瞧冬天。”   “是,老婆。”   裹完了,洛云清双手捧住他的脸,“待会儿出门,还要戴上帽子、耳罩!对了,手套也不能忘。”   裴厌离不禁想了想那套全副武装的尊容,无法直视地偏开头。   很快,又被人掰回去。   洛云清一字一字:“要,保、暖。”   “好~听老婆的。”裴厌离伸出双手圈住人的腰,脑袋埋进他怀里,“老婆。”   “嗯?”   “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新年礼物么。”   “礼物……”洛云清歪头长吟。   下雪前,裴厌离就以他们两个人的名义,给福利院捐了过冬过年的物资,还给弟弟妹妹们买了很多书本和玩具。   极速俱乐部那边,投资也正式定下来,另外又包了话剧社接下来一年的花销,包括宣传、服化道等等。   除去这些,还有什么?   他暂时想不出来。   “你自己,看着办吧。”话刚出口,洛云清就后悔了,赶紧补充:“不准买草莓味的套!”   他不讨厌草莓,但讨厌草莓味的一切东西。   急急忙忙这一句,直接逗笑裴厌离。   洛云清:“你笑什么?”   “老婆怎么会觉得,我会拿这个做新年礼物?”裴厌离反问他。   问得他哑口无言。   “放心好了。”裴厌离收回一只手,戳戳他僵硬的嘴角,“一定没有草莓味。”   洛云清:也就是说,其他味道一样来一箱?   …………   临近七点,收拾好出门,洛云清不时揉两下,已经开始有酸痛感的腰。   “老板娘您咋了?”   陈昭跟着一起去吃饭,头一撇,就见他一脸像要被押赴刑场英勇就义,再看马上快到老爷子院儿里,瞬间明白过来:“这一家人吃饭的规定呢,以前就有了。”   他就算再怎么不想看见裴珩之,也没办法。   但好在,就今晚这一顿。   “您忍忍吧。”   洛云清不语,只是一味将视线转向他身前,轮椅里的人,明里暗里乜好几眼,到了老爷子院里才勉强收回。   目光一转,赫然看到老爷子脖子上熟悉的那抹红。   大房一家早已经来了。   自从儿子醒了,王曼舒的精神似乎也好了很多,换上几个月前就叫老师傅做好的旗袍,外搭流苏披肩,手里另外拿着一瓶红酒。   “知道父亲晚上有小酌一杯的习惯,文显特地到拍卖行拍下,这1869年产的拉菲古堡,还望父亲喜欢。”   “拉菲啊,挺好的。”老爷子淡淡笑了声。   同往年一样,管家接过去,重新包装到木盒中,叫佣人送往酒窖。   王曼舒随即落座,见门口进来的三人,从他们手上一一扫过去,没有一个人带着礼物,轻轻碰了碰丈夫。   裴文显眉一皱,无声摇头。   今日除夕,消停点吧。   王曼舒偏不如他愿,清清嗓音:“这过年了,二弟打算给父亲送什么呀?”   一句话,就使在场还算和谐的气氛骤然凝滞。   裴厌离依次摘下手套、耳罩和帽子,不想跟她多说,也不会让气氛就这么僵持着,一句话:“比不得大嫂。”   比不得是怎么个比法?难不成一早就送了?   王曼舒还想再问。   出声前一刻,被坐在她右手边的裴珩之摁下去,错失追问的机会。   裴厌离带着洛云清和陈昭对面落座。   自从他们进来,老爷子不自禁咧开嘴,直到他发现小儿子身上的粗线毛衣,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立马撤回了一个笑容。   半埋怨半玩笑,向洛云清:“还挺会厚此薄彼的。”   “这个……”洛云清挠着脸颊,赶紧就道:“日后,日后也给您织一件。”   对面三人很快发现,裴厌离身上那件毛衣和老爷子脖子上的围巾,从颜色到编织的花纹款式一模一样,再结合他们的对话,哪里不明白怎么回事。   就这种不值钱的玩意儿,亏二房拿得出手?   王曼舒不住暗笑,手却在慢慢攥紧。   老爷子可是高兴得很呐!   “小洛几天织出来这些够累的了。”裴厌离立即握住洛云清的手,“明年再说吧。”   “人小洛都同意了。”老爷子笑着同管家抱怨:“你看看他,一个人得大件,给咱们呢,都是小的。”   管家哭笑不得,搭腔:“您算好的了,我的,可是更小。”   “那还得了?”老爷子也不避着人,跟他出主意:“叫他明年,必须给咱织个大的。”   说是这么说,余光瞥向的却是小儿子。   “这样好了。”裴厌离顺着话道:“我来织。”   “这可是你说的!”老爷子嗓门儿突然高了有八个音,“不许耍赖啊,明年这个时候,得你张伯,我,各一份儿。”   裴厌离点头:“好。”   坐最外面的陈昭也插一嘴:“那我呢。”   “你也要我织的?”裴厌离扭头睇过去一眼。   陈昭连忙收起这么大胆的要求,摆手:“还是算了,您多给我发点年终奖就行。”   几人,几句话,就将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炒热,也更衬得大房一家三口,格格不入地如同外人。   …………   晚八点,年夜饭正式开始前,管家也落座后,老爷子象征性说上两句总结。   “今年最大的成果呢,不是咱裴家赚了多少,而是——厌离,29了,终于结婚了,身体也在慢慢好转,还有小珩,之前出那么大的事,现在也醒了,不管怎么说,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老爷子到这个年纪了,所求也就这些,他长舒口气,举起酒杯:“来年,依旧平安。”   随着话落,众人共同举杯。   杯子放下不久,裴珩之就又倒了一杯。   王曼舒见状赶紧拦住:“你的伤还没好呢。”   “母亲。”裴珩之压住她的手,望向圆桌对面,“这杯,我得敬…二婶。不仅给二叔带来好运,一回老宅,我也醒了,真不愧是……福星。多谢,二婶。”   要说从前听见这句“二婶”,洛云清还觉得畅快,这会儿再听,总有种毒蛇环绕的错觉。   他想干嘛?   没事给自己敬什么酒?   洛云清拒绝接受他给戴的高帽,受不起:“你该谢的,是医生。”   “不管怎么说,得敬二婶一杯。”裴珩之用余光梭巡着四周,“这大过年的,二婶,不给面子?”   “你二婶不胜酒力,我替他喝。”裴厌离二话不说倒满一杯,一口饮尽,“如此可好?”   “好。”   裴珩之爽快应道。   之后再没出声,偶尔再扫两眼对面,直至年夜饭结束。   回了院子,王曼舒开始数落不满:“你给他敬什么酒?”   “母亲。”裴珩之紧抓着毫无知觉的膝盖,沉沉呼气,幽声:“他是福星啊。”   “什么福星?”王曼舒不屑轻嗤。   随后又听他喃喃:“二叔不就是娶了他,身体一天天好转的么。”   这个,倒是无法否认。   自从有了洛云清,裴厌离出乎意料地幸运。   “小珩,别担心。”王曼舒拍拍他的手,宽慰:“你父亲已经将你的八字送到南燕寺,很快就能找到给你冲喜的人。”   “为什么不能是洛云清呢。”   王曼舒陡然怔住,似是幻听,“你说什么?”   “他既然旺二叔,那要是把他抢过来呢!”裴珩之逐渐癫狂。   尤其想到白天,他们那么开心地在院里打雪仗,一团火充斥着胸口,呼之欲出。   洛云清,从来都没有对他笑得那么开心。   他一把拽过母亲的手拉近,“要是没了洛云清,二叔还能像现在这样么?”   “小珩!”饶是王曼舒,也觉得他疯了,“洛云清都是结过一次婚的了,还是裴厌离的,你怎么能……你听话,妈再给你找更好的。”   “没有更好的了,我就要他!”   他要那个人,也对他笑。   只对他笑! 第50章   “阿嚏!”   回到院子, 刚将一车烟花棒推出来,洛云清不禁打了个喷嚏。   大过年的,谁这么想不开骂他?   揉着冻红的鼻子吸两下,身后很快响起轮子滚过雪地的嘎吱声, 一回头, 直面全副武装的保暖三件套。   裴厌离话不多, 就一句:“过来。”   “我先声明啊, 绝对, 不是冻着了。”洛云清乖乖放下烟花棒过去。   俯着身, 任他给自己戴上针织帽,又额外加了副毛绒耳罩, 手套也都戴好, 再将脖间松松垮垮的黑白菱格围巾重新系好。   做完这一切, 裴厌离偏头望向他身后、满满一推车五花八门的烟花棒,忍不住说:“待会儿,张伯会派人到宅子外放烟花, 任何角度都能看到。”   老宅最高的建筑当属祠堂,挑高八米, 还位于宅院最北面,他们住西南角, 完全不受影响。   “那是烟花。”洛云清转身从圆筒里拿出一支,“这些,是烟花棒, 不一样。”   无非一个便携手持,另一个点完引线就得跑,哪里……罢了,老婆说不一样, 就不一样吧。   裴厌离还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扫他的兴。   但——“这份量,是不是多了点?”   目测将那一推车放光,怎么也得一个晚上。   明天还要早起呢。   “不啊,正好。”   洛云清抱下来两大筒,其余的,就叫陈昭都给推走,随同管家准备的过年小红包,一起分发给佣人和保镖。   “那些回家的,就不提了,不是还有在老宅过、过年的嘛。”   不止裴家,只要是传承了数代的燕京世家,就没有不对佣人好的,一经录用,子女教育、父母养老等,都会安排到位。   像过年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会依据情况,批准他们将亲人接到身边,不过活动区域都是定死了的,基本就在宿舍区。   大人还好,有吃有喝,张伯还会给他们安排一些娱乐性的活动,小孩儿就不一定了。   那些烟花棒,说白了,就是给孩子玩儿的。   裴厌离:“老婆考虑的真周到。”   “其实是下雪前。”洛云清歪到他轮椅旁,摘下一只手套掏出手机,边打开相机边说:“我听到,一直来给咱们院,打扫卫生的姐姐,她跟张伯商量,问过年,能不能把她孩子,接过来。”   洛云清一下就想起了福利院的那些孩子。   以前不富裕,过年也只能买点烟花棒,分到每个人手里,大概也就一小根。   但当大家一起点燃的时候,非常开心。   他只是,站在孩子的角度而已。   “等过完年,我们回福利院看看。”虽然嘴上不说,从他垂眸看向烟花棒的神情,又提到小孩,裴厌离就知道,他一定是想那个地方了。   毕竟前十几年,每年过年,都是和那些孩子一起,骤然离开,肯定不舍。   洛云清应得非常快,“好啊。”   话落,第一束烟花咻地飞上空,砰!炸成一朵盛开的红色火焰花。   他赶紧举起手机拍下。   等到第一发结束,第二束紧随其后,镜头里很快出现两支正在燃烧的烟花棒。   洛云清眼疾手快摁下拍照键。   头一转,略带着丝凉气的吻,不偏不倚落到唇上。   接连盛放的烟花骤然照亮庭院。   这一刻,红色福结挂满树梢,耳边隐隐约约孩童嬉笑,眼前微微弯着的黑眸里,倒映着烟火,和他。   趁他愣住的间隙,裴厌离环住腰勾近,轻轻缓缓蹭着就快被冻住的鼻尖,浅声低吟:“新年快乐,老婆。”   “新年快乐!”   洛云清反应过来后,双手向上伸展着,扑进他怀里,眼睛眯成一条线:“今年,真热闹!”   “往后会更热闹。”   “嗯!”   …………   烟花从十一点整,一直到零点过后,两大筒的烟花棒也几乎同时燃烬。   陈昭就在这个时候,掐着点,特意戴上那副毛线手套,准时拜年。   洛云清笑呵呵点头。当看到他朝自己伸出手,立马撤回新年第一份微笑。   “阿离不是给了你,一大~笔年终奖么。”   “年终奖是年终奖,新年红包又是另一回事。”陈昭舔着脸,“怎么能混为一谈?”   他好意思要,洛云清也好意思戳他痛处,“可你比我大啊。”   “可您是老板娘啊。”陈昭接住这不痛不痒的攻击,并反击回去,“而且我还没结婚呢。”   燕京这边的习俗,没结婚的,过年都有红包拿,甭管几岁。   洛云清抓住这一点,再次发动攻击:“你怎么还不结婚?是不想么?”   “……”   “晚上吃饭的时候,爸也在催你呢。”攻击加倍,洛云清抵着嘴角,恍若未觉,“你,也就比阿离,小个三岁吧?今年……26了,怎么连个对象,都没有?”   陈昭吸着鼻子,眼角冻通红。   老板娘不愧是老板娘,战力就是非比寻常,他认输:“这红包,我不要了!”   “诶?别啊。”见他毫不犹豫转身走远,洛云清赶紧拿出早包好的红包,追过去,“我,跟你开玩笑呢。喏!一早给你准备好啦。”   红包厚度,肉眼可见。   陈昭瞥了眼,轻飘飘收回视线,再又偷摸瞟两眼,“搁谁稀罕似的。”   “你……真不要?”   “谁说的!”   不等洛云清收回去,陈昭手快一步抢过,嘴里还说着:“谢老板娘!祝老板娘学业进步、事业有成,和老板三年抱……呃。”   最后一个字,在洛云清的死亡凝视下用力咽回去,迅速转话:“和老板,岁岁常欢愉,人间共白头。”   “这还差不多。”   新年第一天,洛云清也没多为难他,送完红包回屋。   陈昭长舒口气,随即掂了掂厚实的红包。   打开手机就要拍照炫耀一拨,通知界面突然叮咚一声,实时推送一条后面加了“爆”字的热搜。   …………   “小陈秘书,真是掉钱眼儿里了。”洛云清嘟哝着推开房门。   裴厌离立即灭掉手机屏幕,倒扣在桌上,起身到卫生间打湿毛巾给他擦手,“在外面冻那么久,冷不冷?”   “一点都不冷。”洛云清摇头,“我现在,甚至觉得手,热乎着呢!”   “还以为是好事?”裴厌离赶紧放下毛巾,给他揉搓红肿的手指,“这是要被冻僵前的征兆。就今天一回,往后都不能再这样了。”   “好~”   揉了十多分钟,手指慢慢有了知觉,裴厌离催着他去洗漱,“已经是年初一,裴家惯例早上要祭祖祈福,届时裴氏一族都得来,早点睡。”   洛云清抱着手进卫生间,牙膏已经挤好,睡衣也早在他去给陈昭送红包的时候,就给准备好了。   刷完牙,擦过脸,换上睡衣再出来,裴厌离已经上床,见他过来再又放下手机。   洛云清:“看什么呢?”   “一点新闻。”   “哦。”洛云清没太在意,从他身上爬向床里侧,先摁到个硬物,“什么东西?”   掀开被子以后,竟是只用红色缎带包装的礼盒!   这不用问都知道谁放的。   “什么呀?”洛云清麻溜儿地钻进被窝,抱住礼盒:“新年礼物?   裴厌离:“打开看看。”   洛云清捏住打成蝴蝶结的缎带,轻轻一拉,扣开磁吸盖子,打开后,一瞬又给急忙盖住。   裴厌离还问:“喜欢么?”   一盒子的套,他有什么可喜欢的!   洛云清气呼呼瞪圆了眼,想了一肚子埋怨的话,到嘴边却变成:“没有草莓味的吧。”   “没有。”   “那就好。”   一盒套就一盒套吧,总比啥也没有强。   “好了,我要睡了。”洛云清颇为委屈地吸两下鼻子,转手将礼盒塞他怀里。   裴厌离:“老婆不再仔细看看?”   “一盒子的套,我还要,看、看多仔细。”再度打开磁吸盖子,洛云清凑过去一通扒拉:“不就是葡萄、西瓜、橙子……这是什么?”   拨开最上面一层,中间明显夹着一只心形红木盒。   他拿出来,朝裴厌离疑惑眨眼。   “木盒扣得紧,老婆用点力。”   洛云清依言,啪!打开,入目就是通体透亮无任何杂质,红似鸽血的宝石。   最关键的是大,比裴厌离之前送他的“沙漠之星”,还要大两倍不止。   “这个……”   “知道你喜欢赛车,本想送辆车。”裴厌离又怕他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想想还是算了,不如这个。”   “好大啊。”洛云清将宝石拿出来,沉甸甸的,不禁问:“这得多少克拉?”   “28.96。”   宝石镶嵌在展翅的银蝶上,背面是可以松动的活扣,裴厌离试着给他别到睡衣上,“一开始,打算给你做成戒指的。”   “这要是戒指,能带出去么?”   “是啊,所以还是改成胸针。”试戴一阵,裴厌离又给他取下,放回他手里,“它还有个名字,叫‘日出’,寓意新的一年,新的开始。老婆,喜欢么。”   “喜欢啊。”只要是他送的,不管是车,还是宝石,洛云清都喜欢!   但前提,“为什么,要跟套放一起!”   “不是老婆说,除了草莓味的,都想要么?”   洛云清深吸口气,突然想将宝石砸他脸上,“我什么时候说想要了?”   他那是以为,礼物会是套,所以特意叮嘱别买草莓味的,怎么到他嘴里就变味了?   这么大一口锅,洛云清可不背。   “是我,是我想要。”裴厌离忙抱着人轻哄,“刚过完年,可不能生气。”   “那你下次,不准再把礼物放这里。”   “好。”裴厌离爽快应道。   “也不准,再送这样的,礼、物。”洛云清又点了点那满盒子的套。   见他不仅不说话,还偏开了脑袋。   洛云清声一扬:“你不同意!”   裴厌离不答反问:“要是存货没了呢。”   “没了……再说。”   “好。”裴厌离再次干脆应道,吻向他额头,“好了,都要一点了,早上六点半就得起,赶紧睡吧,小心起不来。”   …………   裴厌离一语成谶。   六点半,天刚蒙蒙亮,喊了几声,洛云清直接捂住耳朵,闭着眼在床上翻来滚去。   昨晚千叮万嘱,后来还是到了快一点半才睡。   “小洛。”   “天没亮呢。”   “已经亮了,老婆。”   “再让我多睡十秒,就十秒。”   裴厌离一把抓住滚来滚去的人,亲在他唇角,“好洛洛,等祭完祖回来再补觉,好不好?”   洛云清已经免疫了他的亲吻,依旧纹丝不动。   没办法,裴厌离只得将手伸进被子底下,缓缓往下,只一瞬,洛云清唰地睁开眼。   “起不起?”   “起~别、别摸了~~”   洛云清彻底清醒,洗漱完,打着哈欠推他到老爷子院里,拜年。   吃完早饭一起前往祠堂。   不多时,裴氏一族各族老,以及裴氏在燕京的族人就都陆续到场。   有几个还不算陌生,跟裴厌离结婚的那天,见过。   瞧见他,窃窃私语。   洛云清不禁摸了摸脸颊,是他早上急急忙忙,脸没洗干净么?   很快,围聚在一起的几个转身朝他们走来。   打头的先喊了声:“堂哥,堂……嫂。”   裴厌离点头应了。   后面就都这样打招呼。   “九月份那会儿远远地见过堂嫂,就觉得惊为天人,凑近一看,果然不凡。”   来之前,裴厌离特别嘱咐过,那些恭维的话,笑一笑就好,不用过多搭理,其他的都交给他。   于是一上午,洛云清脸都要笑僵了。   按辈分从高到低,不下三十余人,直到最后一个小糯米团子被母亲抱过来放地上,口齿不清朝他们喊:“爷爷,新年好~”   从堂嫂到二婶,再到小伯父,最后,洛云清一天之内直接晋升为爷爷辈儿。   欲哭无泪,拿过裴厌离准备好的红包,蹲下去,递给糯米团子。   小姑娘露出一嘴还没长好的牙,抱住他的手咯咯笑,“爷爷,香!”   等到她拜完年被母亲抱走,再没有其他人过来,洛云清彻底松口气,悄声跟他咬耳朵:“你这辈分真高。”   “是裴氏人多。”裴厌离捏了捏他笑僵住的脸颊,宽慰道:“不用太担心,他们平时几乎不上门,只在过年的时候来祭祖。”   洛云清:“要是平时也来,人名我都要记许久。”   一族人聚一起是热闹,但有时也会热闹过了头。   正式祭祖前,裴厌离被老爷子叫了过去,洛云清暂时没什么事,先出去透透气。   走到偏僻拐角,就听见几道陌生的声音。   “珩哥,你说真的?二叔家那位,真是福星?”   “不得不说哈,自从他冲喜给二叔,二叔身体还真的好了不少。”   ……   “是啊。”熟悉的声音传来,“他确实是福星,否则,我怎么会醒呢。”   裴珩之。   他到处宣扬自己,究竟几个意思?   洛云清静静听了一阵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正要冲出去,肩膀先被人拍两下。   “老板娘。”   “是你啊,吓、吓死我了。”洛云清拍了拍胸口,小声问:“怎么了?”   陈昭没说话,只是将昨晚,零点过后精准爆了的那条热搜,翻出来给他看。   洛云清匆匆瞟一眼,大致意思就是裴珩之醒了。   “还真被你猜对了。”   陈昭抿唇:“不止。”   他指着紧跟后面的词条:洛云清,福星。   洛云清眉头越拧越深,“他到底想干嘛?”   这个问题,陈昭也想了很久。直到他翻出,之前删掉的那则视频源文件,沉声:“老板跟您结婚后身体大好,是事实。但就老板一个人,还不能说明什么,现在他也醒了,不管有没有人信,您福星的名头反正是出去了,且不分对象。他就好顺理成章地,向裴氏族老们提出要求,譬如让您照顾他。老板娘,他的目的,是您,您……您要干嘛?”   说话的功夫,洛云清蹲下捡起了压住花丛的砖块。   “我要他知道,我是福星,还是他的克星!”   恶心人的死玩意儿。 第51章   “我的老板娘诶。”陈昭再清楚不过他的脾气, 已经摸到板砖,高低都得砸一个,但现在不行啊,“他身边那么些人呢。”   当场行凶, 就是有八张嘴, 他们都说不清。   “您要是气不过。”大脑飞速运转后, 赶紧道:“咱晚上, 偷偷摸摸。”   “我现在就气不过, 你还要我, 忍到晚上?”洛云清拍开他拦路的手,拎着板砖就要过去。   没两步, 又被陈昭拽回来。   洛云清扭头冲他龇牙, “大过年的, 别逼我扇你嗷。”   “有监控!”陈昭手忙脚乱,一手捂住脸,生怕他真扇自己, 另只手用力指向那几人所在位置左上方。   过年期间,人员混杂, 老宅里的监控只多不少。   如果是就被几个人瞧见,事后还能据理力争辩两句, 被监控拍到,就真的完了。   哪怕老爷子再喜欢老板,喜欢二房, 也不可能在这种事上睁眼瞎,何况还是在这种裴氏一族人齐聚的情况下,不是叫人看笑话么。   洛云清没再吭声。   似乎听进了他的话打算放弃,不仅将板砖从右手换到左手, 还又伸展了几下右臂。   “砖头很重吧。”陈昭伸出手去接。   洛云清一瞬将砖块挪到身后,扫向四周发现,每隔两棵树就有一处鸟居,眯眸看两眼莫名一句:“知道么,京大新生必修的体育课,至少得选两项运动。”   “那挺好的。”陈昭顺着他的目光,一眼瞥到树上和他手里颜色不相上下、用来固定鸟居的砖头,忽然有些不安,“您选的什么?”   “游泳……和铅球。”前者是洛云清认真选的,后者因其他热门运动,如羽毛球、网球一类早早被抢光,没办法随便选的。   随便选,他也去好好上课了,成绩还不错。   “男子铅球5kg,标准是8.8米,像这样。”洛云清左腿往后退一步,右手托着砖块举到肩窝,靠近脸颊的位置,旋半圈掷出去。   “喔!老板娘动作挺标准……”   赞叹声戛然而止。   眼前倏地划过一道抛物线。   等等,什么东西过去了?   他把什么东西扔过去了!   “哪来的砖头?”   “珩哥你头上,出血了!”   “赶紧的,快叫医生!!”   ……   耳边一阵兵荒马乱。   陈昭错愕盯着他空荡荡还沾着少许泥的手心,二话不说拉着人就跑。   骚乱很快传进老爷子和几位族老耳中。   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去现场的管家,匆匆回来禀报:“大少爷被砖头砸到脑袋,已经送去医院了。”   老爷子眉一皱:“好端端怎么有砖头?”   “可能……是风。”管家猜测:“祠堂四周树梢上搭了不少鸟窝,前阵子下雪,为了鸟窝不被风吹走,特地用砖头固定,估计是刚刚刮的一股强风,把砖头吹了下来。”   这实在太危险了,万一砸到其他人,年都没法儿过消停。管家随后听从洛云清的建议,叫人把固定鸟窝的那些砖通通移走,改用铁丝固定。   老爷子脸色微沉,乍一听在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赶紧又问:“其他人有没有受伤?”   管家摇头。   说来也怪,当时和大少爷一起的另外几人都没事,偏偏就砸中了他。   “侄孙最近运势不顺呐。”几位族老们听了有一阵,其中一位忍不住出声。   自去年秋天,醉酒飙车闹出丑闻,致使裴氏股价大跌,后来去赛车,意外坠崖,如今好不容易醒了,还又被砖头砸晕。   这不是,妥妥的霉运上身嘛。   “好在是这新年头上。”另一位族老就跟裴文显建议:“赶紧把小珩的八字,拿去庙里去去晦。”   正跟夫人通话,询问儿子情况的裴文显能说什么?只得赔笑点头。   一族祭祖,可不会因为一个小辈受伤停下。   准时八点整,祭祖仪式正式开始。   洛云清在那之前,悄默声回到裴厌离身边,流程跟他婚后第二天祭祖大差不差,只是当时只有寥寥几人,而现在,祠堂里按照辈分大小,几乎站满。   净手取线香三根,三跪九叩,再依长幼之序,依次插进足有两人怀抱粗的铜炉内。   洛云清推着裴厌离过去,插好香,反方向绕行,等所有人,包括最小的糯米团子都把香一根根插好,再听老爷子说几句新年新愿望,祭祖仪式就算完成。   逗留约半个小时,小辈们拜完年陆续离开,只剩几位族老,一会儿还要在老宅用顿午饭。   裴文显作为长子本当作陪,谁料裴珩之出了这种事,早在祭祖结束后,就去了医院。   “老二,老二家的,你们先别走。”洛云清和裴厌离被老爷子单独叫住。   一瞬间,洛云清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难不成发现,裴珩之那事其实是他干的?陈昭不是说,他们站的那块儿没监控么!   “老二家的,别紧张。”老爷子放缓声调:“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今日祭祖的流程都记住了么?”   洛云清连连点头,“记、记住了。”   “那就好。”老爷子扭头望向在座的几位族老,“我们这些老家伙呢,年纪大了,有时候这种事,操持起来难免力不从心,往后可得你们多帮忙啊。”   帮忙?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   “哈哈哈!”正咬着唇沉思,就有位族老中气十足地大笑了几声,“家主你说的太正经了,瞧,都把人孩子给吓到了。”   他笑着指向老爷子,对洛云清解释:“你父亲的意思,是准备任老二为咱们裴氏一族新家主。但老二呢,非说自己身体不好,得缓缓,所以这段时间,还是要辛苦你多照顾照顾。”   这话,远比老爷子说的更加直白。   但既然是笑着说的,几位族老想必都同意了。   洛云清暗暗揣摩着,毫不犹豫点下头应:“爸、各位叔伯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二爷的!”   …………   从祠堂出来,洛云清高兴地甚至开始哼起小调。   裴厌离:“这么开心?”   “当然。”洛云清一脸得意:“我老公以后,可是一家之主。”   照顾裴厌离这种事,哪用得着单拎出来说,老爷子这是明确定下来了。   “你明明……”洛云清左右看看,小声:“明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怎么没应下?”   要是年前就告诉老爷子他已经大好,相信不出三个月,他就能正式继任家主位子。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你是顾念着,大哥吧?”洛云清不禁撇撇嘴,“大哥撑不起裴氏。”   上辈子,从他卸任集团职务养病开始,裴氏就一年不如一年,更别说他死后。   原先受人敬仰的世家,短短五年间就荡到燕京豪门末尾,稍微有点脑子的裴氏族人,看出衰败之象,都早早脱离了。   “爸不也看出来了么。”否则不会越过老大,选择他。   洛云清边推着他走,边将冰冰凉的手,试探着放他脖间。   裴厌离一把抓住,握手里哈气搓了搓,“我倒也不是顾念大哥,只是一来身体确实没好全,贸然接任,事务繁杂,二来刚回国不久,没做出什么成绩,反而叫人觉得德不配位。在那之前,怎么也得交份满意的答卷才行。”   最重要的第三点,是洛云清。   作为宋家遗落在外的亲儿子,没背景没人脉,为他冲喜,如果现在就接下家主位子,难保他不会成为被族人攻讦的对象。   他得,让洛云清有足够的资本,在裴家再站稳点。   “好吧好吧,你总有自己的考量。”他话多,洛云清说不过。   *   回到院子不久,原先在祠堂拜年喊爷爷的小糯米团子,被妈妈抱过来。   “本来是要跟着她太爷爷的。”妈妈很是无奈地戳着女儿肉包,哭笑不得:“非要香香的爷爷,不给就哭。”   小糯米团子,正是其中一位族老的曾孙女。全家当宝贝宠着还来不及,哪能让她哭。   太爷爷大手一挥,就叫她母亲抱来找洛云清。   “爷爷,香!”小糯米团子早不哭了,晃着脑袋左右两边的小揪揪,从妈妈怀里往外扑。   洛云清笑呵呵接过手,陪着在院子里玩儿。   陈昭过来时就看见,青年蹲在地上,双手微微张开在小姑娘两边,以防她走路不稳摔了。   脸上笑容灿烂,不见丝毫阴霾,完全看不出来几个小时前,以掷铅球的方式给人开瓢。   陈昭边往书房里走,边无声撇嘴,直至书房外,收起一言难尽的表情,敲几声门进去。   “老板您找我?”   有件事,裴厌离一直没有跟洛云清说。   他调出手机里的热搜词条,翻转过去,“去查查,这是谁干的。”   陈昭扫一眼,赫然是带着“洛云清”“福星”的词条,这还用查么,稍微想想就知道是谁。   哦!他想起来,老板至今还不知道,裴珩之早在很久以前就在打老板娘主意,还……算了,那么污糟的视频,光想想,就辣眼睛。   沉吟片刻,他故作不知地问:“这不是,好事嘛。”   明面上,可是在给老板娘造势。   “这不知道是谁,存了什么目的做的,也叫好事?”裴厌离不禁冷嘲一句。   祭祖仪式开始前,除了决定他任家主,另外,就是小洛这件事。   明面上看,是在捧小洛,实则却将他抬到一个下不来的高度,“这样只会物极必反。去把这些词条给我全部取缔,按照我的这份来。”   “哦。”   “过年期间,三倍工资。”   “保证完成任务!”   陈昭高高兴兴出门,走路带风,脸上带笑,路过洛云清身边,甚至有兴致去逗逗糯米团子。   然后,被她一口咬住手指。   “阿离找你干嘛?”见他从书房出来,洛云清生怕他将早上的事全给秃噜了。   要是被裴厌离知道,是他给大侄子开瓢,少不了又是一顿惩罚。   “哟!原来您也会害怕啊。”陈昭收回沾满口水的手,拿出纸巾,面不改色慢慢擦拭,“您那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都说了有监控,有人,也得先砸一板砖出气,他多牛啊。   要不是老宅素来有给路过的飞鸟搭窝的习惯,看他今天怎么收场。   “先说好。”洛云清拒收他的冷嘲热讽,并道:“你也是同谋。”   陈昭:“……”   好家伙,终于体会到株连九族,那些九族的感受了,啥都没干呢,就成同谋的了。   “您这是存心拖我下水!”   洛云清无辜眨眼。   就算是,又怎样?   他们,不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么。   “就冲您这样,以后的事儿我都不说了,您找别人吧。”陈昭也是有气性的。   哪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做这种事,连累自己。   洛云清对此压根不惧:“十五元宵,是不是,也要给红包啊。”   “老板娘我跟您说……”陈昭转头觍着脸,即便被糯米团子糊了一脸口水,仍笑着。   “嗯!”洛云清长眉微微挑动了两下,“说。”   “宋雪尘去医院了。”   “然后呢。”   “收到消息,我就将您昨儿个给我的视频,匿名发给了裴珩之。”   “哦~”洛云清夸张地捂住嘴,“那他不得气死啊。” 第52章   清创后, 裴珩之缝了五针,遵医嘱留院观察三天。   麻药劲过去,意识刚有所回笼,就先听到一阵激烈的争执。   “多大的风, 能把树上的砖块吹下来?”   王曼舒怎么也不信这种鬼话。   且不说从来没出过这种事。固定树上鸟居的那些砖, 可是压在里侧。什么样的风, 没把鸟居吹翻, 倒先把里头的砖给掀下来?   她冷眼瞥向裴文显:“这话你自己信么?”   “不信又能怎么办。”   来之前, 裴文显再三找管家问了当时的情况, 又叫人去查了监控。   那块砖的确是凭空飞落。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谁干的。   “宅子里前前后后, 来了不下三四十人祭祖。”裴文显反问她:“就算是人为, 能找到么?”   这件事, 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小珩就白挨这一下了?”压抑已久的怒火瞬间冲出,王曼舒抬手指着他骂:“每次都叫我们忍,老爷子偏疼二房也就罢了, 如今你儿子这是被人谋杀,你也不管么!我当初, 怎么就找了你!”   “当初找我?”她不提这事还好,一提, 裴文显就想起当年娶她的原因。猛地抓住指向他的手指,上前一步压下,“你那时, 费尽心思往我跟前凑,后来又趁我醉酒…看上的,不就是我身后的裴家!真当这么多年,我一点都不知道?”   “裴文显!”   “你吼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别吵了。”嘶哑声突兀响起, 裴珩之睁开眼,偏头看向自己的一对父母,“我头疼。”   “小珩你醒了!”王曼舒立即甩开裴文显的手,几步扑到床前,“有没有哪里难受?妈去叫医生。”   “您让我安静会儿就谢天谢地了。”   “小珩……”   “没听见小珩的话么,咱们先出去。”裴文显随后走来,将王曼舒半拽半拉出去。   房门一关,耳边总算清净下来。   裴珩之长舒口气,闭上眼。   然而没过多久,病房门又被人缓缓推开。   有人进来了。   以为是母亲叫来的医生,裴珩之也就没多在意,直到耳边一声绵软的“阿珩”。   唰地睁开眼,入目就是宋雪尘无比通红的眼尾,远比上一次见面消瘦、憔悴。   更有种说不出的陌生。   算算醒来到现在,也有几天了,他竟一次都没有想起他,就连看见他哭红眼睛,也没有那种心疼的感觉。   “阿珩你醒了!”   “你怎么来了?”   裴珩之下意识偏开头,避开他的视线。   “我……想你啊。”   这段时间,宋雪尘过得很不好,尤其是在家里。自从他和宋墨衍的事被爆出,父亲就再没正眼看过他,母亲也怨他毁了宋墨衍。   只有宋墨衍,还能在他不吃不喝一天后,避着母亲来哄他,但根本没用。   虽说喜欢他,却反抗不了父亲。   这样的日子,他一天都过不下去。   好在这个时候峰回路转,裴珩之又醒了!   腿虽然废了,好歹是裴家大少爷,有他护着,总不至于太差。   宋雪尘微微垂下头,状似不经意地露出脆弱的后颈,无声掉落几滴眼泪,声音越发委屈:“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受了多少冤枉,王阿姨根本不准我来探望你。我还是看到她和叔叔去找医生,偷偷进来的。”   他吸着鼻子,亲昵地去抱裴珩之的手,“今天早上看到新闻才知道你醒了,怎么又被砸到了头?疼不疼?”   “已经缝了针,没什么大事。”裴珩之很快抽回手,“我妈马上回来了,你赶紧走吧。”   “阿珩?”宋雪尘敏锐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冷淡,慌了神,“网上都是胡诌的,是有人陷害我。”   裴珩之:“网上什么事?”   早在出事前,王曼舒就万般看不上宋雪尘,一直催着他分手,儿子刚醒不久,正是需要修养的时候,就更不会将这些腌臜事告诉他。   裴珩之这会儿还不知道他和宋墨衍那些。   “一些小事。”宋雪尘三两句搪塞过去,再又抱住他的手,“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要好好养身体。”   瘫了、废了,裴家只会更心疼,他目前只能先牢牢傍着他了。   宋雪尘将他视为救命稻草,却不想下一秒就听裴珩之说:“小雪,我们分手吧。”   耳边一阵嗡鸣,还没来得及庆幸的宋雪尘陡然顿住,许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裴珩之紧抓着身上的被子,苦笑:“我已经废了,医生说这辈子可能都站不起来,我不能……连累你。”   “怎么能叫连累!”宋雪尘失声惊叫,慌忙道:“我可以照顾你,一直照顾你!”   “这是害了你。”   裴珩之摸着他的脸,有意无意拿他去和洛云清对比,洛云清就不会在他面前哭成这样,他只会拽着自己的领子,轻蔑地像看垃圾一样,惹怒了,动手抽他。   演话剧信手拈来,赛车水平更是超乎想象,人缘也好,偶尔带着点傲娇的表情,四处跟人炫耀他有老公……炫耀二叔。   裴珩之至今都还记得迎新晚会那天,因为二叔失约没去看话剧而郁闷醉酒的人,在二叔亲自去酒吧接他时,有多开心。   开心地,让他收不住爬上脸的嫉妒。   一想到他们以后,拥抱、接吻,甚至上床,愤怒紧随而来,无法遏制。   满脑子只想着,除掉二叔。   只要他死了,洛云清就不用冲喜了,多好。   洛云清,洛云清……   “不能分手,我不要!你不爱我了么。”宋雪尘哭着抱住他,胡乱去亲。   裴珩之直接躲开,并伸手推了一下。   力道不重,宋雪尘却如坠冰窖。   最后的依靠没了。   嫁进裴家的希望彻底破灭。   不行,这样下去,父亲别说让他联姻,怕是直接将他送人。   “阿珩,你忘了么?我救过你啊。”宋雪尘急得搬出杀手锏。   他始终欠着他一条命,所以要一辈子对他好。   这是裴珩之亲口应下的。   还不到十二年,就反悔了?   “小雪,我……”   “我不是要拿这个逼你,我就是,不想离开你。”宋雪尘无助地望着他,哽咽:“阿珩,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不能抛弃我。”   裴珩之顿时陷入两难。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嗡地一声,冲散屋内陷入僵持的气氛。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吧。”他岔开话题拿起手机,却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仅发来一段视频,没有任何标明。   他疑惑点开,一道分外耳熟的声音骤然传出,似撒娇似埋怨地喊“哥哥”。   很快,另一道声音也随之响起。   真是不巧,两道声音的主人他都知道,而且非常熟悉。   “小雪。”裴珩之扬起扭曲僵硬的笑。   宋雪尘早已经脸色煞白,手脚冰凉,话都说得不大利索:“阿、阿珩,这,这不是……”   “这不是什么?不是你么!”视频还没有放完,裴珩之啪!将手机摔出去,撞到墙角,屏幕稀碎。   “你他妈的背叛我!!”裴珩之用力掐住他的脖子,“还说爱我?喜欢我?离不开我?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阿珩,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裴珩之愤恨地甩开他,更多却是释然。   现在他可以毫无顾忌,说:“分手!”   “这是诬陷啊!肯定是合成的,是有人要害我!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宋雪尘眼泪止不住地流。   到底是谁害他!   “合成?”裴珩之撑起身,摸着他的脸,“视频可以说是合成的,声音也是么?跟你和我做的时候撒娇,一、模、一、样!”   他以前到底是看上他什么?不忠,不贞,遇事只会哭,“你有哪点比得上洛云清!”   哭声戛然,宋雪尘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如果没被抱错就好了。”裴珩之捂着被气得越来越胀的脑袋,全然不顾他的感受,“没被抱错,先认识洛云清的人,就会是我!”   洛云清,又是洛云清!   宋雪尘用力咬住唇,直至出血。   …………   陪小糯米团子玩一上午,吃过午饭,一大一小就又去睡了个午觉。   一觉到下午三点,还没醒,裴厌离驱动轮椅到床边,手指微弯蹭两下小糯米团子的肉脸,再摸向洛云清。   “老婆,小双该回家了。”   “嗯~”   应着话,却没醒。   裴厌离只好将他的手轻轻拿开,抱走小姑娘裹好毯子,交给门外边等候许久的母亲。   “真是麻烦二爷了。”母亲接过孩子,不住致歉。   裴厌离:“没关系,下次有空,带着小双再来就是。”   “好,那我们这就先走了。”   送走糯米团子母女,裴厌离转头回去,尽管刚才动作已经很轻了,洛云清还是醒了。   刚翻身动两下,一道温热的气息落到嘴边,亲了亲。   “老婆。”   “嗯?”   “还困么。”   “嗯。”   “那再睡会儿。”裴厌离脱掉外套挤上床,抱着他,像他之前哄糯米团子睡觉时那样,一下一下拍着背。   “小双呢?”细小同幼猫叫的声音从怀里传来。   敢情刚才什么都不知道。   裴厌离暗叹口气,轻声道:“被她妈妈接回去了,不用担心。”   “哦。”   过了会儿,裴厌离再问:“小洛喜欢孩子?”   怀里没再传来声音,低头一看,洛云清已经被他又摸头发又亲脸的,给彻底弄醒了。   正睁着眼仰头看他,回道:“喜欢啊,你能生么。”   裴厌离哑口无言,笑了,“要是能的话,怎么也得给老婆生几个。”   “哇!二爷,要给我生孩子。”洛云清双手捂嘴嘻嘻偷笑,“这要是说出去,绝对惊呆他们。”   “可惜我不能啊。”裴厌离凑过去又亲了亲,“只能……让老婆来了。”   洛云清:???   他就能生了?   别开玩笑了。   “试一试。”   这一试,就从下午试到深夜,裴厌离捞起汗涔涔的人抱去浴室。   “我真不能生。”洛云清努力攀着他的肩,蹭着脖颈求饶,“而且明天,不、不是要,要回宋家一趟么?”   “晚上才去呢,白天可以多睡会儿。”   “那你也不能……”见他转头又要拿出一盒橙子味的套,洛云清急忙叫停,“换一个吧,闻一天橙子了。”   “好,老婆想要什么味道。”   “葡、葡萄。”   “好~葡萄。”   浴缸里水声晃动,一泼接着一泼,溢出地面。 第53章   洛云清浅浅怀了一小会儿, 不到三个小时,就都又流掉了。   原定第二天晚上七点去宋家,六点半了,才从爆睡中被人捞起来穿衣服, 保暖衣加羊绒毛衣。   穿完衣服裤子, 裴厌离再又去给他套袜子, “气温预测, 晚上会降到零下七度, 路上还是冷的。”   “零下好冷, 你也要多穿点。”洛云清刚醒不久,意识还没有彻底回笼, 全凭本能说话。   瞧他双手撑在身体两侧, 脑袋后仰, 呆愣愣地,裴厌离笑着应了声好。   套完一只脚,正准备去套另一只, 跟腱处还带着牙印的脚,踩住他肩膀抵着。   洛云清颐指气使, 喊:“疼~”   “疼?”裴厌离记得自己没用多大力啊。   他摸上那只脚,偏头亲了下牙印处, “现在呢?还疼么?”   “咦~你也不嫌脏。”洛云清嫌弃地就要把脚收回来。   中途又被拽回去。   “洗过了,不脏。”裴厌离再又亲两下,迅速给他套上袜子, “穿好了,起床吧。”   洗漱过后,早已经过了七点。   驱车前往宋家,将近四十分钟, 准备好的一桌子菜都热了两遍。   宋璟国却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他都没说什么,林雯婷和宋墨衍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站在寒风中,脸色都不大好看。   “二爷,小清,快进屋吧。”宋璟国热情招呼着。   回到屋内,暖气一烘,气氛也顿时好了许多。   宋璟国只字不提之前的事,就像只是为了迎接嫁出去的儿子回家,热络地问:“还没吃饭吧?我们先吃饭。”   径直领着人往餐厅,边走边道:“他母亲知道他要回来,高兴的不得了,专门叫厨房做了一桌他最爱的菜。”   洛云清推着轮椅,一进餐厅就看见了桌上再明显不过的,梅菜扣肉。   他爱吃?   唇角微勾,余光平移着扫向紧跟其后的两人,幽声:“怎么不见,小雪啊?”   一句话,餐厅陷入死寂。   因年前那桩丑闻,无论宋墨衍几次登门,唐家都不接受谅解,后来还是宋璟国带着足够的诚意亲自去赔罪,唐家才没有继续揪着不放,只是关系到底僵了。   宋家在燕京豪门圈里的地位也因骗婚风波,直线骤降。   这一切,都要怪宋雪尘。   宋璟国最近一直忙公司里的事,想着如何将这次的损失降到最低,暂时还没考虑好如何处置他。   今天又是专门做局感谢裴二爷,危急时刻施以援手,他又怎会叫那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出来。   “小雪最近身体不太好,在房间休息。”   身体不好,还能跑去医院,将裴珩之气晕?   洛云清笑而不语,推着裴厌离到客位停下,好巧不巧,那盘梅菜扣肉,正对客位。   摆明了是给他的。   “小清,妈记得,你最爱吃这个。”林雯婷连着给他夹了两块。   就要夹第三块放他碗里时,裴厌离忍不住出声:“小洛口味淡,不吃这么油的。”   筷子猛地顿住。   不去看,洛云清都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错愕、不解,又慌张。   想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惜,他口味一直偏淡,以前是吃不起油多味重的,现在是习惯了。   “妈你记错了。”洛云清笑着说:“爱吃这个的,是小雪。”   他推开那只沾染油渍的碗。   面前很快又递过来一只,里头装满了剥好的甜虾。   第三块扣肉,林雯婷只好送进自己碗里。   另一边,因裴厌离剥虾这个举动,宋璟国也重新估量了他在裴厌离心中的位置。   去看他赛车,也许是顺便,毕竟裴家大少爷也参加了,上次的事,可能也只是找个由头,但这样顺手就给剥了虾,明显看出两人平时相处。   小清在裴厌离心中的位置,远比他想象中要高。   这对宋家来说,再好不过。   只要有裴家撑着,还是传闻中,即将接任裴家家主的裴厌离做后盾,他宋家何愁不能再起!   饭后,宋璟国就邀了裴厌离书房叙话。   洛云清本打算跟着,临到书房门口被林雯婷叫住。   “小清,妈以后再也不叫人做梅菜扣肉了。”   “别啊,小雪还爱吃呢。”   林雯婷满面愁容望着眼前的儿子,不自在地捏着手指,“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   他怪她么?   抱错孩子是地震的缘故,她只是娇生惯养自己的孩子罢了,可是啊,她怎么能在刚得知孩子被抱错,就想也不想,让他去联姻!   幸运地是遇到裴厌离,换作其他人呢?换作有暴力倾向的,是不是他被打死打残,都不重要!   洛云清上前一步,托举起她的手,柔声:“我现在,很幸福,二爷对我,很好,所以……”   “母亲不用再自责。”   我不怪你。   “以后有人,给我剥虾夹菜了。”   我也不要你了。   “梅菜扣肉,还是继续,给宋雪尘做吧。”   你依旧,是他的母亲。   “小清……”   林雯婷无端生出恐慌。   正想握住他的手,洛云清先一步松开:“我得去找裴厌离了。”   说完,头也不回离开。   却没去书房,反而来了三楼。   不等他走上去,就见宋雪尘无声站在楼梯口,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现在开心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包括裴珩之。   全都喜欢他,全部!!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洛云清搭着扶手,一步一步走上去,直至最后一层台阶。   宋雪尘偏开目光望向他身后。   “你别想,把我推下去。”洛云清一语道破他现在的想法,“这点高度,摔不死我,但你,可就惨了。我家阿离,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你有什么可炫耀的!”   “别吼那么大声嘛。”洛云清抬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间,慢条斯理轻嘘,回到刚才的问题上,“你为什么,要同时钓两个?”   如果不这样做,他压根不会沦落到今天这步。   “人往高处走,裴珩之我能理解,宋墨衍,又是怎么回事?”他回宋家那会儿,两人早已有了苗头,也就说他们的关系,还要再往前推。   至少得推到,他这个假少爷没被爆出来之前。   那个时候,他们明面上可是亲兄弟。   要么,他们变态,要么,“你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宋家的孩子了,对么。”   宋雪尘惊恐地瞪大眼,一瞬回想起初三那年暑假。   他忘了坐车是去什么地方,路过路口等红灯期间,无意往窗外瞟了一眼,就看见一处刚开业的商场门口,正给路人分发宣传单的玩偶熊。   37度的中午,热浪扑面,蝉声嘶鸣。   发完最后一张传单的玩偶熊摘下头套,露出一张漂亮到分外眼熟的脸,蹲在阴凉处,热得往脸上浇了半瓶水,剩下半瓶几口就给喝了。   最后拿出用塑料袋包好的馒头,双手合十闭眼喃喃,然后就着水大口吃完。   他清楚记得,那天是他生日。   晚上,他翻来覆去,总是会想起那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哪怕隔那么远看,都像极了母亲,而他和母亲,没有一处相似。   带着种种疑惑,他悄悄拿着母亲的头发和自己的,做了鉴定,结果让他陷入无限恐慌和害怕。   他居然不是母亲亲生的!   如果这个秘密被发现了……那他以后,就得过跟那个男孩一样的生活,生日就只有馒头。   不行!   绝对不能被发现!   他立马销毁鉴定报告,叫人找到那家商场的经理,辞退男孩儿。   不能再让他出现,一旦被母亲看到,一定会起疑心!   后来,他才想起找男孩儿封口。但当时人都没有满十六,属于打黑工,工作几天而已,经理也就没有存档,只知道是个孤儿。   此后数年,他都战战兢兢,生怕这件事什么时候就给戳破了。   担心着害怕着,直到高考结束,还是又见到了,还是和当年一样瘦,却变高了,一脸狠劲地和那个持刀歹徒搏斗,将母亲牢牢护在身后,血流满手。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越想,宋雪尘脸越白,后退几步跑回房。   这个反应,已经完全说明问题。   果然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才左钓一个,右钓一个,结果钓翻车了。   哈哈,真是报应。   洛云清心情极好地下楼,到书房门口,正碰上宋墨衍从里头出来。   一言不发路过,随即上楼。   “大哥是要去看小雪么?”他扬声笑着问,足够楼上楼下,以及没有关紧门的书房里都听到,“大哥放心,我没有欺负他。”   宋墨衍倏地停下,恨恨望下来。   没过多久,书房门就被拉开,宋璟国赔着笑送裴厌离出来,往楼梯上的人警告地睇了眼。   收回视线继续笑:“二爷说的事,我会好好考虑的。”   “好,那我就和小洛先走了。”   …………   离开宋家。   上车后,洛云清身子一歪,趴进他怀里,眨眨眼:“你跟他说什么呢。”   “想知道?”   裴厌离绕过他的脸,反手托住捏了捏下巴。   洛云清极其上道地往他脸上亲了一口,“说吧。”   “只有脸啊。”   “得寸进尺,不说拉倒。”   洛云清扭头就要坐正。   随即又被人拉过去,吻住唇。   “呜!”   “之前不是给了他那么多项目么?我叫他,准你去宋氏实习。”裴厌离边亲边说,“正好给宋墨衍制造点危机。”   洛云清连忙捂着他的嘴,喘口气:“他能同意?”   “会同意的。”裴厌离将他的手扒拉下去,又去亲,“毕竟有压力,才有动力。”   至于最后的结果,就各凭本事。   “那他也看出来我们的意思了?”   “看出来又如何?弱肉强食。”裴厌离抹着他唇上的水渍,“就算他偏爱大儿子,只要你的能力远胜宋墨衍,宋氏股东都不是傻子,再者说,还有我。”   “还是老公对我最好!”   “再亲一下。”   叩叩!   车内气氛愈发甜腻之际,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陈昭特地走到前门,气定神闲、目不斜视,隔着窗玻璃,友好询问:“我可以上来了么。” 第54章   宋墨衍站在二楼窗边, 直至那辆商务迈巴赫开出宋家大门。   “父亲真要同意裴厌离的要求?”   送人离开后,宋璟国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往沙发上一靠,闭目养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宋墨衍终究还是太年轻气盛, 沉不住气:“难怪会给我们那么多项目, 敢情是为了让洛云清进宋氏!”   “这不是很好么。”宋璟国眼都没睁。   自然也没看到大儿子脸上的错愕, 宋墨衍不解:“您说什么?”   “好啊。”宋璟国曲起手指, 颇有节奏地轻点着沙发扶手, “有目的,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可是洛云清……”   “小清怎么了?”宋璟国微掀眼皮, 凉薄地掠过去, “他也是我儿子。”   按理, 就算裴厌离不特地提出来,他也该有这方面的打算。   但到底嫁出去了。   就算再优秀,也不能将宋氏拱手让人。   不过用来激一激大儿子倒是不错, 免得以为这宋氏已经握在手里,就能为所欲为, 再犯下那样不知轻重的事。   想到这儿,宋璟国忍不住怒斥:“方才你打算上楼去哪儿?”   “我……回房。”   “回房?呵!”宋璟国用力锤了下沙发猛地站起, 抱起手臂眯眸审视,“这话你自己信么。”   当他眼瞎,还是耳聋?   宋璟国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 “知道仅这一件事,咱们宋家损失了多少么!竟然还不知悔改。”   千万不能再任他这么继续胡闹下去。   抱臂来回踱几步,宋璟国转而走到人面前,沉声:“小雪既然18了, 那就赶紧给他找个对象结婚,你们这事儿不攻自破。”   到时候,媒体上就拿之前那套说词,弟弟只是崴了一脚,做哥哥搀扶一把,最大程度降低这件事带来的影响,给宋家挽回损失。   他想的倒是周全,架不住宋墨衍:“可是爸,我喜欢……”   “你喜欢什么?”宋璟国突然声一扬,喝道:“你们是兄弟!没有血缘关系也不行!”   留着宋雪尘,就是为了有一天能送出去助力宋家,让他们在一起,岂不是砸手里?   宋璟国心意已定,而且,“给小雪选人家的事,交给你去办,选什么样的人家你定,千万,别叫我失望。”   *   听到这个消息,宋雪尘脸白了一阵又一阵,止不住眩晕。   宋墨衍急忙过去,刚伸出手,就被人死死抓住。   “哥哥,别把我送出去。”宋雪尘泪流满面,朝他哭求。   送出去,还有好日子过么。   “可这是爸定下的。”宋墨衍狠心避开他的视线,“我也……没办法。”   爸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倘若这件事办不好,他不仅会同意洛云清进宋氏,甚至……还有可能换了接班人。   “小雪,你体谅体谅哥吧。”   “我体谅你?”宋雪尘奋力搡开他,大叫:“我体谅你,谁体谅我!”   宋墨衍连退两步,撞倒身后展示柜,模型玩具噼里啪啦倒了满地,很多都是他飞往世界各地出差,给他带回来的礼物。   如今,礼物四分五裂。   “哥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屋内,嚎啕转呜咽,宋雪尘止不住哭问:“你不是说,最疼我,最爱我了么!”   “是哥,没本事。”宋墨衍很快想到一个比他有本事的,“不是还有裴珩之么,我听说他昨天醒了,你去求求他,他总愿意护着你的。”   “没有了。”   “什么?”   “都没有了,他跟我分手了!”   …………   生生被视频气晕后,裴珩之又多在医院住了两天。   年初五,才回去。   到家以后,老爷子立马派了管家过来问情况。   脑袋上的伤只需养着,过个把月就能好,至于腰部以下,还是不见起色。   出院前,王曼舒特地推着他去找了唐雅筠,得出的结论,也和其他医生一样。   当初能保住命实属万幸,腿是彻底废了。   不似裴厌离当初,还能往腿里打入钢板,裴珩之就算打了钢板也没用,如非王曼舒坚持,医生一开始的建议,其实是截去断肢。   唐雅筠也这样建议,如今科技发达,装上假肢后照样能走,但王曼舒依旧拒绝。   始终觉得是他们医术不行,等她找到医术好的,没准儿子不用截肢也能站起来。   对此,唐雅筠也不勉强。   愿她真能找到这样的神人,她一定立马拜对方为师。   “妈,二叔院里怎么静悄悄的?”   回来路上,路过二房,没有一点声音,裴珩之急得抓住母亲的手,“他们,洛云清走了!”   到了嘴边的话立马咽回去,王曼舒听到从他嘴里说出这个名字,两眼就是一黑。   “是!走了!别想了。”   “不,你在骗我,一定是在骗我。”裴珩之松开她,驱动轮椅到门口,就问院子里的佣人,“二叔二婶呢!”   猛不丁的一声,吓了几人一跳。   佣人们相互看看对方,才有一个小声回道:“二爷和小先生一早去了福利院。”   “福利院……”裴珩之喃喃着。   王曼舒赶紧走来,剜了眼那个多嘴的,推着轮椅转身回屋:“你别再想着他了行不行?不可能的。”   早在婚后第二天,裴厌离就把那个男人名字写进了族谱里,过年时祭祖,又领着他接受裴家众小辈拜年,所有人都知道了。   “来,你自己看看。”王曼舒点开手机,调出最近几天的词条。   有关“洛云清是福星”的词条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裴二爷手机相册大公开”。   蜜月旅行、宅家日常、打雪仗……每一张都是洛云清,各种角度。   大笑、搞怪、再不就是安安静静趴着睡觉。   “知道我看到这些照片什么想法么?”滕在野叼着棒棒糖坐在福利院厨房里,一手抱着小孩,不时翻动手机,幽幽望向正在擀饺子皮的人。   洛云清擀着擀着,毛衣袖子就又掉下来,婆婆赶紧擦擦手,找来两根小皮筋,卷起袖子给他绑在里侧。   松松垮垮的袖子就再也不掉了。洛云清拽两下,回头:“什么想法?”   “囊死你俩。”   “哦——”他看向门口洗完一篮子菜进来的人,忽然抬高音量:“你要囊死我!”   “少东家。”   滕在野刚张开嘴,差点被这一声吓呛住,连忙起身摆手解释:“没有啊,没有的事儿,他瞎说呢。”   “你来当客人的?”   姜子玉一句话。   滕在野赶紧抽出嘴里的棒棒糖,吃一半了,又不好放哪儿,索性三两口嚼碎,手机往兜里一揣,就要接过他手里的菜心,殷勤道:“我去洗菜。”   姜子玉:“已经洗过了。”   “那我去……擀饺子皮!”滕在野打着哈哈,袖子一撸就到洛云清身边。   面对一根擀面杖,一揪面团,无从下手地眨两眼,不禁想问:“超市里,不是有现成的饺子皮么?”   “超市里,还有现成的饺子呢。”洛云清熟练地抓取一点面粉铺散在面板上,再用擀面杖将小面团压扁,前后左右,三两下擀成薄薄一张面皮。   滕在野抓耳挠腮跟在后面学,洛云清已经擀出数十张,他才勉强完成一张,方方正正,还并不薄,得再二次加工。   姜子玉捏起那块面团,直言:“您还是出去比较好。”   “别啊,擀面皮不行,我还能干其他的。”滕在野转悠一圈。   宰鸡杀鸭,熬汤炖煮,他样样都不行。   无奈只能跑裴厌离那边去,人正在教小朋友包饺子。   “老裴,你行么?别教坏小朋友啊。”他有些幸灾乐祸,扭过头,瞧见排列整齐有模有样的饺子,立马就不笑了。   陈昭:“滕少爷怎么不笑了?是生性就不爱笑么?”   “不是,你们都瞒着我偷学啊!”滕在野直接破防,为什么人人都能找着活儿干,就他不行。   “老裴,你原来不就只会煮粥、煮泡面么?什么时候进化了?”   当年在国外,也没见他这么多才多艺啊!   “以前是以前。”裴厌离淡淡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等你有家室就知道了。”   滕在野再次破大防。   转头回到姜子玉身边,抱着他的腰哇哇哭,“小玉,他们欺负我没老婆。”   姜子玉垂眸看向死死抱住腰间的手,眉心顿跳,压着声:“我也没有。”   “那正好,你做我老婆呗!这样我们就可以……”   头顶上方的白炽灯忽然被什么东西给遮住了,滕在野呆愣抬头,正对上不锈钢盆底。   “你说什么?”姜子玉笑着低下头问。   滕在野立即松手,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我说……你要是不同意,我明天再来问!”   话落,嗖地窜出厨房。   屋外很快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喊着:“小野哥哥。”   “你们还没有,在一起?”洛云清继而凑到姜子玉身边,边擀面皮边问。   来的时候听婆婆说,他们可是从除夕夜就一直待在这里,算算都有五六天了,而且还同睡一张床,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   姜子玉:“这么关心我?”   “想看哥,嘴硬到什么时候。”洛云清小声嘟哝。   再小声,姜子玉耳力不是盖的,立即驳道:“我哪里嘴硬了?”   “是,你没有嘴硬。”   他那嘴,比不锈钢盆还要硬了。   姜子玉切下一刀菜心,不禁轻叹:“我不是问了,他在说什么吗。”   说什么?滕在野不就是问他,能不能做老婆……   洛云清琢磨了许久,终于回过味,抓起擀面杖就要冲出去。   “回来。”姜子玉急忙叫住,“你要去哪儿。”   “我跟他说啊。”洛云清兴冲冲地。   再说一次,他不就同意了。   姜子玉:“不准去。”   洛云清不解。   “等……”姜子玉转过身,囫囵:“明天再说。”   明日复明日。   估计就算到了明天,他也会说再等等。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十年后嘛?   洛云清擀完面皮,放下衣袖,没去找裴厌离,先拽过滕在野蹲角落里一阵嘀咕。   “弟弟,这样真对你哥有用?我怕他到时候揍我。”   “怕毛线啊怕!真成功,你就有老婆了!失败,你就继续追呗。”   “说得对哦!”   滕在野如梦初醒般,大彻大悟。   一锅饺子出炉后,老师们先去分给孩子,姜子玉本也跟着,刚拿起汤勺就被人拽走。   “滕在野,你又发什么疯!”   洛云清瞅准时机,补上空位,舀上满满一勺饺子分到碗里。   “小洛,这太多了,小孩子吃不了几个。”裴厌离操控着轮椅过来道。   他才又舀回几只。   “怎么那么高兴啊?”晚饭前,裴厌离就看到他跟滕在野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他们。”洛云清抬抬下巴,朝走远的两人努嘴:“要是成了,我得坐主桌!” 第55章   这么一说, 裴厌离就明白了,“原来是给他出主意去了。”   “没办法。”洛云清耸动下肩颈,哀声轻叹:“谁叫他,这、这么不争气。”   他要是不推一把, 还不知道得到猴年马月。   “有时候看着他们, 就像……”   裴厌离正给孩子们拿取干净碗勺, 听他说着说着就不说了, 疑惑仰起头:“像什么?”   “没什么。”洛云清笑着摇摇头, 再去搅动一锅饺子, “对了,陈昭呢?包好饺子, 人就不见了。”   他抻长脖子左看右看, 忽然, 餐厅外传来一阵熄火停车的声音。   “这么晚,谁来啦?”随口问一句。   不多时,餐厅厚重的防风帘被人推开缝隙, 屋里骤然吹进凉气,冷地他忍不住打个哆嗦, 不禁往门口瞥过去。   看到进来的人,汤勺咣当一声砸在锅沿。   “小雨!”洛云清连眨数眼, 大步奔过去,“你、你怎么回来了?”   不等小男孩开口,他转头就去质问推着轮椅的陈昭:“谁叫你, 把他带回来的?经过医生允许了么?这么冷的天,路上冻、冻着了怎么办?”   几个问句劈头砸下,陈昭都不知道该先回哪个。   好在曲院长擦了手过来,替他解释:“医生肯定是同意了, 才叫带回来的。”   “可是婆婆,小雨他……”   “有个好消息,一直没跟你说。”曲院长拿来一块下午刚做好的豆沙饼给小雨,摸着他的脑袋,“医院那边打来电话,排到肾源了,下周就能手术,基本的检查也都做好了。”   “太好了!”   洛云清搓搓手,摩擦热了再去贴小雨的脸,高兴过后不住嘟哝:“这么大的事,婆婆,怎么不早告诉我?”   曲院长腾出另一只手,也摸了摸他,“早说了,你肯定二话不说就跑医院去了,现在小雨回来不也挺好的么。”   身后随即响起车轮转动声。   洛云清噘着嘴回头:“你也早就知道了?”   不管怎样,陈昭反正不可能偷摸做这种事,没跟他说,那就一定跟裴厌离说了。   “也没有很早,下午刚知道。”裴厌离拿他以前的话堵他,“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洛云清无话可说,哼了哼。   起身推着小雨往前,边走边问:“回来路上,冷不冷?”   小雨左右摇两下头,伸出手上的毛线手套,“哥哥给我织的手套,可暖和了。”   他再又望向身后,“车里也很暖和,小昭哥哥还给我放动画片看呢。”   “哦?是嘛。”洛云清幽幽乜两眼身后,推着他到小圆桌前。   孩子们都陆续坐好,乖乖等着开饭,冷不丁瞧见有些陌生的小雨,个个儿好奇地眨着眼。   也难怪,小孩子本就记不住太多人,何况小雨又很少回来。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个是小雨。”洛云清双手撑膝,环视一圈道:“今天跟我们一起吃晚饭。”   孩子们只当是又来了新的伙伴,异口同声喊:“好。”   洛云清赶紧送来一副新餐具,小声问婆婆:“咱们做的那些,小雨能吃么?要不要额外再准备点。”   还有不到一周手术,吃食上肯定要注意再注意。   话音刚落,陈昭就从兜里,动作夸张地甩出来一张纸,“医生说了,不要太油腻,清淡点的就好,另外葱姜蒜一类辛辣刺激的,绝对不能给孩子吃,其他倒没什么。”   院里多是小孩儿,他们平时做饭也会顾及这些,忌口的倒不是太多。   洛云清很快盛上来几只玉米肉馅的饺子。   等给孩子们分完,点着人数都到齐,曲院长就叫开饭,每张小圆桌分两到三个大人照看着。   陈昭跟他们并不在一张桌上,屁股还没坐热,桌上就开始此起彼伏地喊“哥哥”。   “哥哥,我夹不到那个。”   “哥哥,帮我剥一下。”   “哥哥……”   “哥哥……”   初次面对这种情况,陈昭左一个右一个地,都要忙晕了,再看其他桌,不说游刃有余,但也早已经习以为常。   “小昭哥哥,他就交给我吧。”坐他左手边的晴晴,熟练地用筷子夹断水饺,再一口一口,喂向还不怎么会拿筷子的小孩。   有了她帮忙,陈昭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他长舒口气道声谢,再看四周,但凡有自理能力的,多多少少都会自觉帮着照顾身边比自己小的。   “小昭哥哥看什么呢?”晴晴每吃两口,给小弟弟喂一口,喂着喂着,瞧他突然不动了。   “没什么。”陈昭思忖着道:“就是觉得你们都挺……懂事的。”   下午准备食材那会儿也是,像她这么大或者再小一点的,都会主动到厨房帮忙。要不然就是去看顾其他孩子,不叫他们跑远。   “习惯了。”晴晴轻飘飘一句话带过,“以前老师少,精力有限,反正我们都大了,能照顾自己,也能帮着一起照顾弟弟妹妹。”   陈昭没再出声,只是眼里始终藏着心疼。   “现在好了,老师多了。”晴晴正处极要面子的15、6岁,也不愿所有人看到他们,除了心疼,就只剩下心疼,“像这样的日子,以前我是想都不敢想,还得多亏了小洛哥哥。”   她这个位置正好是洛云清那一桌的侧后方,就看到小洛哥哥剥了只虾,掰成两截,喂给行动不便的小风,隔段时间再喂一只,之后就不喂了,换成其他的菜。   忙活的同时,一只吹凉的饺子递到嘴边,洛云清看都没看张口给吃了。   “小洛,我来喂他吧,你先吃饭。”   裴厌离接过他的碗,垂下头轻声问:“小风还想吃什么。”   小风的眼睛始终侧着,过了好半晌,伸出不受控制地手指向桌上的鸡块,裴厌离夹过来,吹两下递到他嘴边。   “谢、谢谢哥哥。”   眼睛依旧斜侧着,脸上控制不住扭曲地笑,费力咬住鸡块,慢慢嚼咽。   洛云清时刻注意着他们,见裴厌离照顾地有模有样,放下心,又去看顾其他孩子。   扫向四周乃至整个餐厅,后知后觉,“小玉哥,怎么还没回来?”   “啊!”   屋外忽地传来一声嚎叫。   防风帘很快被掀开,姜子玉和滕在野终于回来了。前者面色无常,随意找了张还有空位的桌子坐下,后者……扭扭捏捏放下捂住脸的手。   脸上,鲜红的两道巴掌印。   裴厌离不禁笑出声:“老婆想坐主桌,看来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洛云清:“……”   饭后,趁大家准备放烟花,他又将人拉到一边,双手抱臂,上下扫视。   “咋了?”滕在野下意识摸了摸脸。   洛云清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怎么回事?真的失败了!”   “失败?没有啊。”   “没有,那你脸上……”   有人表白成功后,直接赏两个嘴巴子的么。   “这个,嘿嘿,这个是……”滕在野傻笑两声,扭头瞧见从餐厅里出来的姜子玉,立马收住,颠儿颠儿过去。   姜子玉:“跟小洛说什么呢?”   “没有,没说什么。”滕在野连连摇头,“他就是问,我这脸上的……哪来的。”   提起这事,姜子玉脸就黑了。   半夜偷亲他,“光彩?”   生怕他气得再给自己两耳光,滕在野连忙捂住脸,“老婆,我错了。”   “谁是你老婆。”   “你刚才答应了呢!”滕在野顿时急了:“老婆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偷亲了。”   他正大光明地亲!   “好嘛好嘛。”滕在野又去勾他手指,“老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不准在人前这么叫。”   滕在野眼前一亮,迅速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好!”   随着话落,烟花咻!点燃升空,却在身后炸开了声“嘭!”   一瓶奶,骨碌滚过来。   陈昭包了满嘴曲院长做的豆沙饼,一脸惊恐看着他们,要咽不咽。   姜子玉:“你……”   “我,咳!”陈昭赶紧捂住嘴,摆手:“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你们继续。”   说完慌慌张张离开,没两步,又回来捡走牛奶。   当晚,福利院官网更新了几张照片,和一段视频。   孩子们拿着各式各样的烟花棒。洛云清兴冲冲去点外面的大烟花,跌跌撞撞,扑进裴厌离怀里捂着耳朵,烟花升空的一刻,滕在野没骨头似的,半挂在姜子玉身上,唯有陈昭喝着牛奶,朝镜头看过来。   …………   烟花燃烬,到九点。   等孩子们大都洗漱好,睡觉了,洛云清才和裴厌离,带着小雨离开。   车开出福利院,洛云清降下车窗问还在院里的两人:“你们不走么?”   “你哥年假到初七呢。”滕在野捏着人的手,一晚上,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看来还得再待两天,洛云清挥了挥手,升起窗户。   将小雨安全送回医院,再回老宅。   到家后才知道,裴珩之已经出院了。   “这么快?”   忙一天,加上晚上遭受的打击,陈昭已经累到面无表情:“貌似是他自己要早点出院。”   “能准许他出院,想必没多大事。”裴厌离一个眼神。   陈昭随即离开。   “你也累一天了,晚上早点睡。”裴厌离拉着人坐下,给他捏肩,“小珩的事就别想了。”   “无关紧要的人,谁想了。”洛云清干脆往床上一趴,再让他给自己揉一揉腰,“下周,小雨就要手术了,这几天,我去陪陪他。”   裴厌离二话不说:“好。”   之后连着三四天,洛云清天天往外跑,中午过后直到晚上八点,裴厌离亲自去接回来。   “二婶一天到晚的,都去哪儿?”裴珩之顶着寒风出门,每次都见不到人,急地抓住一个给二房打扫院落的佣人发问。   “好像是……医院。”   “医院?他病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病了,二叔怎么可能让他自己一个人往外跑?”   裴珩之立刻叫人去查。   连着三天拍到的照片,都在医院,住院部。   “这个孩子,是谁?”他指着照片上,被洛云清细心擦嘴的男孩儿。   拍照的人回道:“福利院的,听说最近准备换肾。”   “又是福利院。”指尖重重落下,裴珩之脸色阴沉地盯着那张照片,“他倒是……挺在乎这个孩子的。” 第56章   术前最后一天, 洛云清干脆就在医院过夜。   “明天早上九点手术,等小雨做完手术,福利院的老师来接班,我再回去。”   他都已经决定好的事, 裴厌离还能说什么, 只是, “你一个人, 我不放心。”   “晚间有护士巡房, 没关系的。”洛云清摇着头道。   在医院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明天早上, 不是还要去公司,开会么。”陪护床就那一点点大, 洛云清可舍不得他来陪自己, “就一晚, 放心吧。”   “可是……”   裴厌离偏头望向他身后的病房,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将煲好的肠仔饭和白粥递过去, “手术结束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好~”   避着监控亲了又亲, 裴厌离才放他离开。   人走以后,洛云清拎着饭盒回病房, “小雨,阿离哥哥来给我们送饭啦。”   “肯定又是白粥。”连吃几天,小雨那张脸都快吃白了。   “再熬一熬。”洛云清将饭盒放到小桌板上, 摸摸他的脑袋,“再过几天,等身体好了,哥哥给你做好吃的!”   “好吧。”小雨乖乖收起图画书, 坐等他打开饭盒,拿起勺子。   “有点烫哦,喝之前吹一吹。”   小雨照做,吹两下,沿着碗边吸溜两口。   一碗白粥慢慢吞吞吃了二十分钟,也只喝了小半。   “小雨,再吃一点。”洛云清拿起他放下的勺子,舀一勺送到嘴边,“医生伯伯可是说了,晚上八点以后,就不能再吃任何东西了。”   没办法拒绝哥哥。   小雨只得张开嘴再喝几勺。   “哥哥,你别紧张,小雨已经不害怕了。”   随着手术日期临近,尤其是今天,明显能感觉,哥哥比他还要担忧焦虑。   医生伯伯发的术前注意事项,薄薄一张纸,看了一下午,稍有不明白的地方,就跑去问护士姐姐,护士姐姐都被他问烦了。   “不害怕,好啊。”   见他真的吃不下了,洛云清也没有强求,随即收起饭盒,“哥哥,不是紧张,是开心。一想到我们小雨,做完手术后,能跑能跳,就开心的不得了。”   这一世,他会有健康的身体,光明灿烂的人生。   再也不会孤零零一个人,等着遥遥无期被拦下的肾源,最后……连眼睛都闭不上。   热乎的小手忽地伸过来,压住他泛红的眼角,小雨朝他扬起缺了颗牙齿的笑,“小雨也很开心!嗯…哥哥要是给我读图画书,小雨就,更开心了!”   “好,给你读。”   洛云清坐到病床边,搂着他翻开图画书。   …………   与此同时,他没回去的消息,传到大房院落。   裴珩之正在换腿上的纱布,忽然,扬手挥掉桌上的药箱,吓得给他换药的护工不禁抖两下。   “嘶!”裴珩之眉一皱,大力推开人,“你会不会包扎!”   “对不起大少爷。”护工连连道歉,还想再上手,却被人直接啪!地一声拍开,“什么护工,一点都不专业,还不如……去医院。”   裴珩之当即叫人将自己送到医院。   “医生,我的腿,真的站不起来了?”   原本包扎这种小事,只需要护士或护工来做就行,裴珩之偏偏叫医生来。   当值医生知道他的身份,敢怒不敢言,只能压着脾气道:“换上假肢,还是可以的。”   “一定要截肢!”   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那双眼睛,后背无端涌起一阵寒意,赶紧撇开头,声音越发低矮:“越早越好。”   “截了,我不就没有腿了么。”   医生没再出声,心里更是一阵懊悔,早知道不调班了,调到今天,碰上这么个人。   都说了装假肢,跟听不懂似的。   要不是因为晚上,怕他突然给自己来一下,真想指着门口,叫他出门左拐去四楼精神科看看。   “医生,我要住院。”   “啊?”蓦地顿住几秒,当值医生磕磕绊绊:“你这个,包扎好就行,不用住院,等你打算手术再……”   “我要住院。”   包扎完二十分钟后,裴珩之成功办理住院手续,来到住院部。   “听说你们这儿有个小孩,要做换肾手术?”   护士领他到六楼单人病房,插好病历卡,歉疚地笑了笑:“抱歉,病人隐私我们有规定,不能说。”   “照顾他的那个人,是我二婶,洛云清。”裴珩之紧抓着轮椅扶手,笑得尽量柔和:“待会儿我打算,去看看他们,他住哪个病房?”   洛云清是住院部的熟人,也都知道他嫁去了裴家,护士只得回:“三楼,303。”   “好的,谢谢了。”   “他们那个是普通病房。”护士善意提醒:“病房里还有其他病患,晚上就别去了。”   “好。”   裴珩之温声应下。   直到房门关上,缓缓敛下嘴角。   …………   晚上九点。   读了近一个小时图画书,将人哄睡着后,洛云清悄声离开病房,拎着空水壶到开水房接水。   回来时,途径护士站,忍不住再问有关小雨明天手术的事。   “哎呀,都问一下午了。”护士站的护士刚交完班,还没走,老远瞧见他开始捂耳朵,“小洛,这离手术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我怕我忘了。”   “你忘?你那记性可比我们好多了。”接班的小护士叹口气拍拍他,“别担心了,你这样担心来担心去,小雨不也受影响嘛,放心哈,好好陪着小雨睡一觉,明天一早把手术一做,他就好了。”   “嗯。”   说是这么说,洛云清总惴惴不安,忍不住就往坏的那方面想。   “诶!刘姐,来的正好,你来开导开导他吧。”小护士赶紧朝大步走来的人招手。   比她年长些的护士,将电子病历平板往台子上一放,先摘下口罩,喝了口水,“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小雨明天手术,小雨都不害怕,轮到他开始害怕了。”小护士叭叭儿,最后道:“我反正是劝不住。”   “我就劝得住了?”刘护士表示她也爱莫能助,但她很快想起一个人,“小洛,裴家那个大少爷刚才来住院了,你,要不找他聊聊,或许就没那么担心了。”   裴大少方才还特地问了他,想来他们关系应该还不错。   洛云清一瞬从紧张焦虑中抽离,“裴珩之?”   “是啊。”刘护士扫眼病历本,确认,“就是他。”   “他住什么院?”   “听说是……腿疼,就住院了。”   洛云清一言不发,拎起水壶回病房。   瞧他脸色不是很好,小护士收回探出的身子,慢慢坐回去,“小洛不是很开心啊。”   “我还以为他们关系好呢,哪想到……”说到这儿,刘护士就又疑惑,既然关系不好,那位裴大少怎么会问起小洛?还说要来看看?   实在不懂这有钱人的想法。   她摇摇头,转身坐回护士站。   不过数秒,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两名护士同时探头,从未见过一个人的脸,真能白成一张纸。   “小洛你怎么了?”   “小雨!”洛云清嘴皮子直哆嗦,“小雨不见了,快,快查监控!”   九点以后,安静的住院部,闹哄起来。   小护士赶紧打开护士站的监控屏。倒也好找,只在洛云清离开的那段时间,病房门口拍到有医生进去。   “不对啊。”刘护士很快察觉到异常,迅速翻动电子病历平板,“三号床的主治医生,不是说推迟到十点才过来检查么。”   她立刻打去电话询问,小护士则去通知医院安保部。   病房里的病人也都被吵醒,得知是靠近窗户那张病床的小孩儿不见了,七嘴八舌。   “刚才好像确实进来个穿白大褂的,瞄一眼我就又睡了。”   “医生也能偷孩子?”   “这可是大事,小雨哥哥,赶紧报警吧。”   ………   洛云清四肢发麻,艰难掏出手机,三个数字,摁了许久才终于戳对。   正要拨通,一条短信突兀跳进来。   …………   安全出口的门趁乱合上。   身穿白大褂、戴口罩的男人几步下楼离开住院部,一路躬着身,左顾右盼来到停车场,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面包车。   “裴少爷,住院部都闹翻天了。”男人摘下口罩呼口气,露出怀里熟睡的小孩,“您要个孩子干嘛?”   裴珩之侧目瞥过去。   小孩儿瘦巴巴的,长得也不算多好看,怎么就值得洛云清露出那样温柔的表情?   “裴少爷,他们报警的话,这事儿可没法收场啊。”   “闭嘴!付给你的钱少了?”   男人顿时不再吭声。   市场十倍的价格,干一次他可以躺一年了。   裴珩之随即冷声道:“开车,走!”   黑色面包车跟在一辆私家车后,大摇大摆开出医院停车场,一路向西。   裴珩之在这儿有套房子,以前还时不时过来住一段时间,自打洛云清嫁进裴家,就住回老宅。   他那个时候还不理解自己,怎么总往老宅跑?现在明白了,他想看见洛云清。   哪怕是揪着他领子,骂他、扇他…   嗡——   短信发出后不久,对方很快回拨过来。   裴珩之笑着接下:“喂。”   “小雨呢!”   他心情极好地,回头看向沙发上睡正香的小孩,“孩子很好。”   “他在哪儿!!”   嘶吼声冲破手机。   裴珩之脸上的笑渐渐淡下去:“这么怕我伤害他啊。”   电话里,沉默片刻。   洛云清努力压着声音,再问:“你想干什么。”   “我要你……来见我。”   “只这一个要求?”   裴珩之呵笑了一声,仰起头:“是啊,就这一个要求,你,一个人来。”   “好。”洛云清想也不想应下。   就要挂断电话。   裴珩之又喃喃一句:“原来你也有软肋。”   “是啊。”他大方承认,“我有软肋。”   但软肋从来不是他的弱点,而是套住他的绳索,一旦这条绳索被打开……“敢动小雨一下,我就让你知道,动我软肋的,下场!” 第57章   电话无情挂断。   屋内也跟着安静下来。   沉默了近三分钟, 脱掉白大褂的男人忍不住挠了挠脸颊,“裴少爷,您交代的事我都办完了,那我就先……”   正打算离开, 裴珩之忽然出声, 叫住他:“刘一手。”   “裴少爷还有事儿?”   “你现在能叫来多少人。”   …………   从医院, 到裴珩之所在的星河湾, 驱车不过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 听着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声, 裴珩之兴奋地不禁握紧手机,“来了。”   洛云清, 终于主动过来找他了!   引擎声随着骤然攀升的心跳, 越来越近, 直至别墅外。   轰隆!   先传来一阵巨响。   屋内其他人,点火抽烟的,打着哈欠的……纷纷怔住。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刘一手起身走到落地窗边, 掀开窗帘,先瞧见一对远光大灯。   下意识拿手挡了挡, 适应以后再看出去,迎面开来的奔驰车, 车身上挂着半截铁门,一路拖在地上,摩擦出火花。   “靠!”   眼看那辆车非但没有减速, 反而踩下油门,刘一手顿感不妙,赶紧退离窗边。   刚往后退几步,紧闭的别墅大门就被大力撞开, 震的屋内水晶吊灯都在来回晃动。   刘一手退地更远了,扒住旋转楼梯扶手,用力咽着口水。   难怪裴珩之要他多叫点人来,这要是就他们两个,指不定谁弄谁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狠人,裴珩之惹他干嘛?   “二婶这个出场方式,”家都被撞烂了,裴珩之还有心情笑,“挺独特的啊。”   洛云清开门下车,越过他望向远处沙发上,闹这么大动静都没醒过来的孩子,一瞬眯起眼:“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放心,什么都没干。”裴珩之始终面带微笑,“他可是我的保命符。”   只要捏着这个软肋,洛云清就不敢轻举妄动。   “没干什么。”不等周围人从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缓过神,洛云清两步上前揪起他的衣领,眼里布满猩红血丝,“没干什么,他到现在还没醒!”   “捂了点麻醉药。”刘一手松开楼梯扶手,咳一声解释:“睡几个小时,自个儿就醒了。”   “那可是小孩子!”洛云清再次收紧力道,近乎将裴珩之揪着拎起,“你们怎么敢的!”   “不过是麻醉药,就急了?”裴珩之仰起头,细细打量近在咫尺的人。   那双眼睛,像极了他们初次见面,总是不加掩饰地瞪着自己。   他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裴珩之不自禁抬起垂在身体一侧的手,就要握住揪着衣领的那只手,洛云清倏地松开,将他甩回轮椅。   “不过是,麻、醉、药。”洛云清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咬着这几个字,呵出的气都在颤抖,“护士说你专门问过,你明知道,小雨,要换肾!你还用药!裴珩之啊裴珩之,你真该死!”   “我该死?那你呢!”裴珩之反问他:“把我害成这样,你就不该死么?”   他推着轮椅,后退几步转向沙发:“我可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证据呢!”   “没有证据,但这件事除了你不会有别人。”他激动地抓着扶手,急促喘息:“我不怪你,纵使变成如今这样,我也没跟任何人提起。我是那么地为你着想,生怕母亲将这件事扣到你头上,可你呢!转头给二叔织毛衣,和二叔打雪仗,满心满眼只有二叔!笑得那么开心……”   这才是让他无法忍受的事。   凭什么,他干了这些能心安理得?继续和二叔甜甜蜜蜜?他该愧疚,该来补偿自己!   洛云清单手叉住腰,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大年初一热搜上的词条,是你干的。”   “对!我给你造势呢!”裴珩之摸向脑袋上还没有结痂的伤口,“可你却不知好歹。”   当他不知道么。   裴氏一族,谁敢砸他?   除了他,洛云清!   “我不知好歹?是,我不知好歹。”洛云清简直要被气笑,“你有怨,有恨,都冲我来,为什么要抓小雨!”   “我找不到你啊。”不是黏着二叔,就是照顾这个小孩,“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你主动过来。”   “现在我过来了,你想怎样?”洛云清睨向四周,目测有八个人,“双倍奉还么?”   “怎么会。”裴珩之僵硬地扬起嘴角。   他怎么舍得伤害他,喜欢他都还来不及呢。   “我要你,给我换药。”他偏头点点茶几上的纱布和药膏,“这对你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吧。”   “给你换药,就把小雨,还给我。”   “好。”裴珩之爽快应下。   看着他为了那个孩子妥协,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来,直到茶几前,弯腰拿起纱布。   “裴珩之。”洛云清缓慢拉开纱布,冷眼瞥向手持匕首对着小雨的光头男,“你说,你叫我,一个人来,没有说,不让我,通知其他人吧。”   随着话落,远处传来警笛声。   裴珩之脸色唰地白下去,“你报了警!”   洁白的纱布抛向半空,洛云清一脚踹翻轮椅,转身奔到沙发前,一手抱起小雨。   “你妈的敢报警!”沙发边的光头男顿时目露恶意,举起匕首。   裴珩之还没爬起来,急忙呵斥:“别伤了他!”   可惜他的话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根本不起作用。   匕首直直刺下。   洛云清抬手去挡,袖子被锋利的刀刃划开一道口子,霎时血流如注。   “洛云清!”裴珩之近乎嘶吼。   人丝毫不惧,隐晦地朝他扬起嘴角。   很快,他就知道了这个笑容背后的意义。   “小洛!”   裴厌离跟随警察匆匆赶来,手上还拿着正在通话的手机。   更让裴珩之震惊的,是他的腿。   “二叔的腿,好了!”   裴厌离拄着拐杖,路过他身旁短暂停了一下,转而抬起拐杖打落光头手里的匕首,抱住洛云清。   “老公。”   “先去医院。”   裴厌离赶紧给他止血,扶起人往外走,再没看裴珩之一眼。   “二叔!”   “大少爷还有力气喊二叔呢。”陈昭背着手,居高临下,“这件事,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连同刘一手在内,包括裴珩之,共计九人,全部被警察带走,罪名拐卖。   裴文显收到消息,两眼一黑,生生被这个到处惹事的儿子气昏。   接着不到一个晚上,除了拐卖,还又多了几条,包括不限于故意伤害、诽谤。   裴文显刚醒就听到,裴厌离执意上诉。   “是他自己非要去赛车,坠崖了,却把事情强行推到小洛头上!”   “为了报复小洛,抓孩子!”   “父亲,您要我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放过,可您知道么,那孩子本该今天就要做换肾手术的!现在体内吸入麻醉药,身体不达标,又得延期。我放过小珩,那孩子怎么办?更别说,小洛还挨了一刀。”   车祸的事,找不到证据,他忍了。芦苇絮,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他也睁只眼闭只眼,如今把刀对准小洛,他还能再忍么?   “今日不管您怎么说,我都不会再退一步。”裴厌离态度极其强硬。   上诉的种种罪名,单一个拐卖,就足够判裴珩之十年以上。   “十年,小珩还有命么?”王曼舒双腿一软,险些跪倒,紧紧抓着裴文显,“小珩的腿本就废了,站不起来了,他不能进去。”   “不进去,轻轻放过,叫他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下次再找机会动手是不是!”裴厌离完全不给他们面子,当场驳斥。   王曼舒脸色一白,赶紧扯了扯裴文显叫他说话。   “这件事,的确是小珩的错。”警察当场擒获,裴文显无从抵赖,“但十年,是不是太长了。”   裴厌离眼眸微眯:“那依大哥的意思?”   “需要换肾的那个孩子,所有费用由我们全权负责,包括后续治疗,都我们来出。”裴文显诚意十足:“至于洛云清,我亲自向他道歉。”   “大哥这是打算将小珩摘的干干净净?”   裴文显头埋得更低了,“二弟,他是我,唯一的孩子,现在也已经变成这个样子。我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吧。”   “放他一马。”裴厌离拄着拐杖缓缓起身,不禁想问:“我放的还不够多么。”   他们怎么害他,都没关系,就是不能把主意打到洛云清身上!   “二弟。”眼见他铁了心,王曼舒干脆跪下,“以前的事是我们不对,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都是我的错,小珩已经这样了,坐不了牢啊。”   …………   “坐不了牢,就把他送出国?”纱布拆到一半,洛云清收回手,“这就是,他害小雨做、做不成手术的代价?”   “我会派人看着他。”裴厌离向他保证,“不让他再有回国的机会。”   手伸过去,洛云清再次避开,直接背过身。   摆明了不满这样的结果。   但,“十年刑罚,大哥去找找关系,判不下来,虽说安的是拐卖罪名,那边统一口径,只会上升到未遂。”   裴厌离也知道这件事他和小雨委屈,“大哥签下协议,承担小雨手术住院期间所有费用,另外资助他到十八岁。”   “谁要他的钱!我也,我也能养小雨!”洛云清气红了眼,推开他。   “知道你能养。”裴厌离抿了抿唇,轻轻擦拭他眼角的泪痕,“既然他们补偿……不要白不要。好了,快别哭了,医院那边不是发通知,一星期后,再给小雨安排手术么?”   “我不去了。”   洛云清连连摇头。小雨这次完全是因为他,才受了这无妄之灾。   “真的不去?”   裴厌离点开手机上的消息,软软糯糯的声音随即流出:“小洛哥哥,你明天什么时候来呀~” 第58章   不幸中的万幸, 小雨一直昏迷着,并不知道期间发生过什么,醒来依旧在病床上,病房里其他病人也都默契地, 不在他面前提这件事。   精神倒不错, 只是原本说好的手术, 又往后延了, 难免沮丧。   他问特地赶来的曲院长:“婆婆, 为什么不做手术了?是小雨的身体……又没配上么。”   越说, 脑袋埋得越低。   洛云清站在门外,用力咬住唇。   “小雨的身体没有问题。”曲院长摸着他的额发, 轻声安抚:“这次, 是医生伯伯临时有其他事, 他……要去救一个很严重的病人,救完以后,就来给小雨手术。”   “这样啊!”小雨懂事地摆摆手, “小雨没关系,救其他人要紧。”   “小雨真乖。”曲院长随后打开带来的饭盒, “问过医生伯伯,说下星期再手术, 这两天,可以先吃点有味道的,婆婆给你带了鱼汤。”   “哇!”   鲜香扑面而来, 小雨吸了吸鼻子,转瞬就将还不能手术的事抛脑后边。   拿起勺子就要开喝,送到嘴边,往门口看了看。   “小雨看什么呢?”   “哥哥今天怎么还不来?”   洛云清用力摁了摁眼角, 缓平情绪笑着推开门。   “哥哥!”   曲院长立即起身迎过去,背对着小雨,不住瞟向他受伤的左手,“还伤着,怎么就来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他偏头望向病床,拎起手里的饭盒。   小雨眨眨眼,连忙抱住鱼汤:“医生伯伯说了,下个星期手术。”   “我知道。”   “那今天。”小雨勾住他的手指,讨好地商量:“可不可以不喝粥了。”   洛云清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饭盒放到小桌板上。   “哥哥,我想喝鱼汤。”小雨顿时噘起嘴巴。   等到饭盒打开,傻眼。   今天不再是一眼看过去毫无食欲的白粥,而是剥好了,还给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橙子。   “术前三天忌口,这两天先养养身体。”   “好耶!”   小雨开心地抱住鱼汤,眯着眼小口小口吸溜。喝完以后歇一歇,睡完午觉,靠在洛云清怀里,边看图画书边吃橙子。   直到晚上八点,不见他回去,疑惑歪头:“哥哥今天还住这里?”   洛云清点点头。   打来热水,给他擦脸。   期间手机数次亮起,小雨扫了一眼,擦完一只手,再乖乖伸出另一只,道:“你不回去,阿离哥哥会担心的。”   动作骤然停住。   洛云清什么也没说,继续给他擦。   小雨砸吧下嘴,问得越发小心:“哥哥跟阿离哥哥吵架了?”   吵架么?   谈不上。   只是不甘心,裴珩之抓了小雨,竟这样轻轻放下。   甚至,放他出国!   …………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陈昭叹口气,将手机别到身后,“老板娘也没接我的电话。”   这是生气了,不满这件事的处理结果。   也难怪。   “初五那天去福利院。”陈昭叹道:“我听曲院长说,小雨出生就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捡回去后,几乎是老板娘一手带大。”   动小雨,不是往他心上捅刀子么。   “……我知道。”   小洛对那孩子有多看重,裴厌离都看在眼里。   但大哥已经那般哀求,甚至要跟着王曼舒一起跪下,再抓着不放,只会让这件事陷入无解僵局。   “您知道,还同意他们将裴珩之送出国?”别说老板娘,就连陈昭都无法理解。   就算判不了十年那么久,三年总有的。   裴厌离却道:“出国才好啊。”   出了国,就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了。   “大哥计划将裴珩之送去纽约,那里有先进的医疗,私人疗养院,以及……裴氏海外总部。”   也是裴厌离自13岁起,到回国前,待了足足十五年的地方。   送去纽约,和直接送到他手上没有区别。   坐牢,至少牢内还是安全的,王曼舒定会想尽办法护着这个儿子,但同时,对小洛想必恨之入骨,指不定日后再生事端。   一旦出国,情况不可控制,再怎样,也怪不到小洛头上了。   他们这边反正是捏着鼻子做出了让步。   陈昭隐隐明白了,试探道:“那边精神院不少。”   “嗯。”   仅一个音节,证实所有猜测。   陈昭还疑惑呢,原本看到老板娘受伤,气得连夜找律师上诉往死里告的人,怎么忽然沉寂下来。   “您倒是跟老板娘说清楚啊。”看这事闹得。   “裴家的人干出这种事,他心里有气,怨我也应该的。”裴厌离拿起手机继续回拨。   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陈昭张了张嘴,轻触别在身后的手机屏幕,赫然正在通话中…   离开书房,他才将手机拿到耳边,“您都听到了吧?国外,纽约,是我们的地盘,老板不是真的要忍气吞声。”   电话里安静了很久,久到陈昭拿开手机,显示还在通话,才又放回耳边。   低哑的声音随之传出:“小雨下周四手术,手术之前,我都不回去。”   陈昭表示理解,“您和老板也说一声呗。”   他抬头望了眼屋内,人还在可怜巴巴地回拨,等他接电话呢。   “你说。”   “啊?我?我是传话筒么?喂,喂!”   再次拿开手机,这回是真的挂了。   …………   洛云清连着在医院陪护一星期。   期间,别说要来跟他当面道歉的裴文显,就连裴厌离,也是见也不见赶走。   还是当着裴文显的面,边哭边赶:“你们裴家,欺负人!裴厌离,这事儿,我、我跟你没完!”   病房门嘭一声重重关上。   走廊里护士、病患来来往往,裴厌离无奈自嘲:“叫大哥看笑话了。”   “是我那个逆子对不起小洛。”连裴厌离都被赶出来了,他还能说什么,“等小洛心情好点,我再来吧。”   之后,裴文显再没有出现,只叫人时不时送来慰问品。   到手术前最后一晚,裴厌离放下所有事务赶去医院,洛云清对他依旧不冷不热。   “阿离哥哥,你怎么惹哥哥生气了?”小雨放下图画书,双手叉腰,不满地噘起嘴巴。   “是哥哥,没保护好他,也没保护好,”裴厌离喉头哽了哽,“他想保护的人。”   一直以来,都是被洛云清保护着,太过安逸,以至于那么大的隐患埋在身边,都没有及时发现。   他一个人冲去找裴珩之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原来是这样。你别太担心,哥哥心可软了,估计一会儿就消气了。”小雨摸向他的脸,“但是下次,要记得保护好哥哥。”   “一定。”   “咱们拉勾。”   洛云清打完开水回来,就见他们拉勾盖上大拇指的章,“说什么呢?”   “没,没说什么。”小雨赶紧收回手,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支支吾吾:“嗯…我在跟阿离哥哥比手大小,阿离哥哥的手比我大好多呢。”   那是当然,毕竟一米九三的成年人。   “哥哥跟阿离哥哥比呢。”小雨一脸乖巧地眨着眼问。   “我的手?”   洛云清刚伸出去,一只手便覆过来,完全盖住。   “哇!”小雨抱住脸,惊奇:“阿离哥哥的手,比哥哥还要大诶。”   洛云清瞬间反应过来。   正要收回,直接被人五指相扣。   “你跟我出来。”   洛云清顺势拉着人离开病房。   小雨抱着自己的小毛巾惊呆了,看看已经关上门出去的人,再又看向床边的轮椅。   原来,阿离哥哥能走啊。   洛云清一路将人拉到正对病房的安全出口后,开着条缝,边看着病房的情况,边问:“裴珩之,打算什么时候出国?”   “目前还在拘留所,大约半个月后。”   “其他人呢?帮他做事的那些人,也会放出来?”   “不会。”这一点,裴厌离保证:“那些人多多少少都有前科,尤其是伤了你的那个,之前就曾有过故意致人死亡,现在出狱不到一年,再次犯事,我已经联系最好的律师,刑罚绝不会低于十年。”   “果然,我那个时候看他,就觉得身上有人命。”那么危险的人,持刀对着小雨,真不敢想如果他没扑过去,小雨会怎样。   “现在小雨的手术最重要。”瞧他眼下乌青,怕是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睡,裴厌离紧跟着道:“今晚我跟你一起守。”   守到第二天早上九点。做完术前常规检查,小雨就被推进手术室。   自门前那盏红灯亮起,洛云清抱着手臂不住发抖,眼前总不断浮现前世的一幕。   “小洛,没事的啊没事。”曲院长早早地,六点就过来了,拍着他的背安抚:“韩医生是这方面的老专家了,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洛云清胡乱点着头。   冰凉的手里很快被塞进一罐热饮,随后是厚厚的毯子,裴厌离将他裹得严严实实搂住。   一搂就是四个小时。   牛奶罐冷了一瓶又一瓶,直到时间即将指向14点,红灯无声熄灭。   曲院长匆忙起身过去。   手术室门打开,主治医生拿着单子出来,隔着口罩温声:“手术很成功,现在要将小雨先送到ICU进行观察,看看有没有排斥反应,3天后转到普通病房。”   “好!好!谢谢韩医生,真的,太感谢了。”曲院长舒了口长气,脸上笑出褶儿,“小洛,手术成功……小洛!”   一回头,听见“手术成功”四个字,洛云清怔然松了紧绷久已的那根弦,晕过去。   睡了整整两天。   睁开眼,看到小雨的图画书,许久都没缓过神,直到一只手伸过来,拨了拨他额间的碎发。   裴厌离:“醒了!饿不饿?”   洛云清:“小雨呢?”   “还在ICU,再观察一天,就转普通病房。”裴厌离将他扶起,背后垫上靠枕,“小雨手术刚结束你就晕了,婆婆脸都白了。”   “让她担心了。”洛云清还有些恍惚,紧紧抓住他的手,再问:“小雨真的没事了?”   “没事,放心吧。等你吃点东西恢复体力,去看看他。”   洛云清哪里吃得下,简单擦了下脸,就去了ICU。   一个人进去,小雨已经过了术后24小时危险期,经医生批准喝点米汤,喝得小脸皱皱的,精神还不错。   看见他,张口就是:“哥哥,你说过要给我做好吃的。”   洛云清下意识想伸手,顾虑他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局促地缩着肩膀,温声细语:“等你出院。”   “还要多久啊?”   给他喂米汤的护士道:“两个星期吧。”   “啊!这么久?”   “不久了,两个星期后就回家住。”   小雨就又问:“以后都不来医院了?”   护士看眼洛云清,笑了:“不来医院好啊,总来医院干嘛?回家跟哥哥一起不好么。”   “好~”   短短二十分钟,结束探视。   离开ICU,洛云清就向裴厌离提出,“等小雨出院,我回福利院住一段时间,照顾他。”   裴厌离没有同意,“福利院孩子多,尤其是像小雨这样刚做完手术的,不算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他接着提议:“将他接去四季云顶吧,到时候,我再问问唐雅筠,推荐两个靠谱的,专门照顾孩子的护工。”   洛云清客气又疏离地说声谢谢,不禁又问:“要从老宅搬走?”   “本来也只是回去过年,如今年过了,还有两天你也要开学,当然得回我们的家。”裴厌离明白,因小雨这件事,他始终埋怨自己,“小洛,你放心,就算他到了国外也不会……”   洛云清听也不听,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陈昭就收到了来自老板的催命消息,加急地三个感叹号:“一定要找最好的精神院,记住,最好!!!”   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老板娘向他施压了。   “就知道来压榨我,纽约那么多不干人事的精神院,我哪知道哪个最好?我还能过去住两天感受感受不成?”陈昭对着手机骂骂咧咧,忽然觉得,这好像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叫裴珩之自己去感受不就得了。   越想越觉得可行,陈昭不禁佩服自己,居然能想出这么完美的办法。   可惜最后没用上。   …………   刘一手被大伯派律师保释出来,巧的是,和裴珩之同天出拘留所。   “裴少爷啊裴少爷,你可真是把我害惨了。”叫来那么多兄弟,好处没捞着,还一个个全都折了进去。   结果他倒好,裴家一保,跑国外逍遥。   哪有那么好的事!   刘一手越想越气,甩开律师,几步追上去抓住一声不吭准备上车的人,“裴珩之,这件事咱俩没完,没完!”   相隔不远,放学后特地绕过来看看的洛云清,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颤着手抵在车窗上,“那个人。”   陈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撇了撇嘴,“刘易守,外号刘一手,燕京最大建材商刘耀庆的侄子。”   “刘耀庆?”洛云清喃喃:“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在哪里……”   他忽地想起来,在宋雪尘的生日宴会上,宋璟国给他介绍过,那双黏腻恶心的眼睛总是落在他身上,也是上辈子,因为他这张和林雯婷相似的脸,差点包养了他的那个男人。   “刘耀庆的侄子,呵呵!”   好啊,好,都聚到一块儿了。   “老板娘您放心,就算保释出来,证据确凿,他也是要坐牢的。”陈昭赶紧道:“他的罪不单单是偷孩子,还涉嫌盗取医院里的麻醉药。”   那可是重罪。   “不,不止。”洛云清收回视线,重重靠向椅背:“开车吧,回去。”   没等到家,途中就下起了春雨。   阴雨绵绵数日。   即便关系还没有完全缓和,下雨了,洛云清也还是会默默打来热水,放两个药包给裴厌离泡脚。   晚上听到他翻身,条件反射坐起来,给他摁腿。   “小洛,我不疼。”   “闭嘴!”   “好。”   安静了一会儿,裴厌离忍不住再开口:“这场雨过后,咱们就把小雨接回来。”   黑暗中,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一声极轻地“嗯”。   他接着又道:“明天周末,你还是去医院对吧。”   “嗯。”   “我送你过去。”   “嗯。”   “晚上一起吃饭。”   “嗯。”   “老婆。”   “……”   “老婆~嘶!”   洛云清用力掐了下他的腿。   “老婆,疼~”   “忍着。”   “不行,忍不住,得亲一下。”   “我还没消气呢。”   洛云清扭头撇开,很快又被人掰回去,亲在了嘴角。   “裴厌离!”   “我知道这件事,你和小雨都委屈。”裴厌离趁机抱住人,将头埋在他肩窝,“老婆你放心,有时候,出国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这是打算主动跟他坦白?   洛云清略微回忆了下陈昭给他打的那通电话内容,佯装不知,问:“为什么,这么说?”   跟他无限期冷战这么多天,裴厌离也一直想要不要跟他说,说了,他就能出这口气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以后,什么都是以后,跟他说一句能怎样?   洛云清故意用沾满按摩油的手捏他下巴,“你,还爱我么。”   “爱,当然爱。”   “那就好。”   要是连这个都不敢说了,他就把他这张没用的嘴,给缝起来!   至于裴珩之,他另想到一个办法。   不用特地送进国外的精神院。   …………   第二天依旧下雨,雨势到下午不减反增。   “下这么大,今天就不去了。”   洛云清给医院打去电话,转接给小雨。   小雨很懂事地应:“没关系,有护士姐姐呢。”   虽然没去,电话却是一打两个小时,听到那边催促叫休息,洛云清这才挂断。   放下手机就见裴厌离,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怎么了?”洛云清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有。”裴厌离只是有些羡慕,“说了两个小时,渴了吧。”   他随后端来一杯特调的蜂蜜柚子茶,“润润嗓。”   洛云清抱过去,一口气喝了半杯,再问:“你今天还有其他安排么?”   “七点有个合作要谈,两个小时左右。”裴厌离翻动平板上的安排表,提议:“跟我一起去?”   洛云清:“我去做什么。”   裴厌离放下平板,将他抱进怀里,“你不打算进宋氏了?去听听,看看,总没有坏处。”   “下雨,不想去。”洛云清果断摇头。   裴厌离倒也没有强求,“那好吧,晚上乖乖待在家。”   “嗯。”   洛云清扯着嘴角应。   吃过晚饭,送他出门。   “雨更大了,估计还会打雷,你赶紧回屋别送了。”裴厌离捂住他微凉的手搓了搓,“虽说已经入春,温度还是冷,待会儿洗完澡,别光脚踩地板。”   “好了好了,知道了。”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一堆啰嗦,“赶紧去吧,早去早回。”   裴厌离不再多说,俯身吻了吻他额间,转头走进雨幕里。   “老公。”洛云清忽然又喊住他。   裴厌离立即停下回头,“怎么了?”   “裴珩之,什么时候出国。”   “不下雨,明天,下雨就往后再延一天,你问这个……”   “时间不早了,赶紧出发吧。”   洛云清笑着挥手送别那辆迈巴赫。   窗外雨越下越大,赶去洽谈合作的路上,裴厌离莫名心生一股烦躁,放下项目书闭上眼,眼前不断回放小洛送他出门时的场景。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说,他问小珩出国时间做什么?”   车内除了他,只剩陈昭。   陈昭打着哈哈笑:“总不能,是去送他吧。”   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老板娘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他不扒了裴珩之的皮都算好事……等等,该不会,真想扒皮吧!   …………   晚七点整,正是裴厌离谈合作的时候,一辆奔驰悄无声息停到Queen拍卖行后门,降下车窗。   滕在野撑伞靠在门边,见到人就开始诉苦:“你哥压根儿不喜欢我,他只喜欢工作!你瞧瞧这都几点了,还在办公室对明天的拍卖目录。”   “我哥那叫对工作负、负责。”洛云清歪过头:“我要的东西,带来了么。”   “喏!”滕在野指向靠在门口的金属棒球棍,“你要这玩意儿干嘛?又喜欢上打棒球了?”   “差不多吧。”   洛云清接过手掂量两下。   滕在野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黑色冲锋衣,头上还戴着个同色系棒球帽,现在就去打棒球?   “这大晚上的又下着雨,也难为老裴能让你出来瞎溜达。”   洛云清一句话不回:“走了。”   奔驰一路向西,开到路边缓缓停下。   洛云清单手掌着方向盘,另只手点开手机查看消息。   【天象娱乐周刊记者—杨康】:这个刘一手,混混一个,刘耀庆唯一的侄子,他没儿子,把这个刘一手当半个儿。   【天象娱乐周刊记者—杨康】:突然查他干嘛?   【洛云清】:好奇。   【天象娱乐周刊记者—杨康】:……   【洛云清】:谢了,杨哥,知道这些就够了。   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张卡,一张发给裴珩之,另一张发给刘一手。   内容一致,都是到东街市8号巷。   时间,却差了整整半小时。   …………   暴雨噼啪打在车窗上。   临近八点,洛云清开着雨刷看到,另一侧路边停下一辆车。   随后手机屏幕骤亮。   【裴珩之】:你在哪儿。   洛云清拿起手机,望出窗外:你一个人来的?   【裴珩之】:嗯。   “别骗我了,叫你的人和车,都开走!否则我就把所有录音交给警察,反正我要坐牢,你也别想好过!裴少爷。”   发送完这段话。   洛云清再看出去,车渐渐开远,透过巷口的路灯依稀看到是裴珩之本人。   好狼狈啊,行动不便坐在轮椅里,还得自己打伞。   【裴珩之】:车开走了,你人呢!   “当然是在巷子里,你往巷子里走就能看到我。”   确认人操控轮椅进巷子,洛云清拔出电话卡扔出窗外,拿上那根银光闪闪的棒球棍开门下车。   快步穿过马路,一步一步朝着人走近。   “刘一手!出来!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别把录音……”裴珩之用力攥紧轮椅扶手。   到这个时候,都要被送出国了,心里想的居然还是洛云清。   一旦录音曝光,洛云清……   身后,马丁靴声蹬蹬响起,似踩在心尖。   裴珩之蓦地回头。   没等瞧清来人,先被一棒砸下轮椅,重重摔在泥潭里。   “刘一手!!”   洛云清再次走近,双手握紧棒球棍,干脆利落扬下第二棍。   一道闪电伴随雷声咔嚓劈落。   小巷腾地亮起。   洛云清漠然看着趴在地上的人,鲜红的血混着雨水淌向脚边,“以为自己是裴家少爷,就没人敢动手么?呵!”   他哼出一声冷笑,转身。   下一瞬,雷声轰鸣,开过去的迈巴赫又缓缓倒回来,降下车窗。 第59章   一个小时之前。   Queen拍卖行后门。   滕在野怪异地多看了两眼冲进雨幕里的奔驰, 手机就响了。   刚接下,清冷的声调冲出听筒:“你死哪儿去了。”   “老婆!”滕在野立马收伞,转身拉开铁门,急急往里走, “忙完啦?”   “嗯。”   “那我们去吃饭吧, 想吃什么?”声音传进办公室, 滕在野往里边探了下脑袋, 手机还放在耳边, “隔壁新开了家意式餐厅, 有你最喜欢的海鲜烩饭。”   “你都已经决定好了,还问我?”姜子玉整理完桌面起身, 将转椅推进桌下过去。   滕在野挂断电话, 顺手拿起外套, 抖落两下给他穿上,“当然得问了,万一你今天不想吃海鲜烩饭呢?远一点, 有家私房菜馆,味道也不错。”   “外面不是下雨么, 还是不跑远了。”   穿上外套,姜子玉注意到他肩头有干涸的水渍, 再往下,裤脚和鞋子也都湿了。   “你出去了?”   “是啊,刚才弟弟来了。”   走出办公室, 姜子玉顺手关了墙上的灯,又问:“他来做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找我要根棒球棍。”滕在野边走边感叹:“外边下这么大雨,还去打棒球, 果然十八九岁,精力就是好啊。”   姜子玉疑惑皱眉:“他会打棒球?”   “不知道啊。”滕在野猜测:“可能最近才喜欢上的吧。你那弟弟,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之前赛车不就是这样嘛。”   “你还敢提赛车?”   “不敢了不敢了。”滕在野连连摆手,推着他往前,“走走走,吃饭去,我都快饿死了。”   开车出地下车库,姜子玉才发现,外面雨下的远比想象中还要大。   他不禁扭头再问:“雨这么大,小洛还去打棒球?”   …………   准时七点整,裴厌离与一众项目组成员,就最新研发的智能科技,和来自海外的一家公司开始洽谈。   期间,手机亮了两次。   趁对方研读项目书的空档,点开一看,竟是大舅哥。   “陈昭。”他小声唤来身后的人,“查一下家里车库的监控。”   车库监控?   陈昭快速应了声好。退到后边,点开备用机上的监控屏,别墅车库里,原本三辆车,如今只剩两辆。   前不久才给老板娘提的新奔驰,不见了!   这个祖宗哟。   大晚上还下着雨,跑哪儿去了?   陈昭赶紧给人拨去电话,结果却是关机。   洽谈会远比想象中还要顺利,议程过半,裴厌离扭头瞥向身后。   陈昭已经急得不知道该看哪儿。   裴厌离:“怎么了?”   “老板娘那辆奔驰,开出去了。”陈昭迅速眨动眼睛,心虚地撇开头,“估计……估计是去买东西了。”   “不在家。”裴厌离抵着额角摁了摁,眼前再次浮现出门前的场景,想起小洛没头没尾问的话,连忙又道:“去探一下裴珩之的行踪,隐秘点。”   陈昭连连点头。   拐了几道弯,从老宅一个打扫庭院的佣人那儿听说,“大少爷出去了。”   裴厌离急忙问:“去哪儿了?”   “说是说,到以前住的地方收拾行李。”实际情况,谁也不知道。   “您别着急。”都到这种时候了,陈昭还在自欺欺人:“老板娘不可能做什么的。”   “他找滕在野买了一根棒球棍,说去打棒球!”裴厌离用力放下抵在额角的手。   可他们都知道,小洛根本不会打棒球,他要那根棍子做什么?再三确认裴珩之出国时间,又是为什么?   已经有了答案。   陈昭却还在为他辩解:“您是不是想多了?再说了,他怎么联系裴珩之?难不成一叫,裴珩之就出去了?裴珩之又不傻。”   “是啊,他不傻。”裴厌离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是找了个叫他不得不去的理由……这件事,小洛一个人完成不了。”   他这些天一直和小洛待在一起,接触过谁,一目了然。   “你赶紧,顺着小洛手机里的那些联系人,找找他认识的,最近肯定跟谁联系过,一定要快。”   洛云清认识的人很多,但也分交情深浅,如果要说最近一段时间接触过的……陈昭忽然想起,除姜子玉以外的另一个人,记者杨康。   裴珩之醉酒飙车的事,宋家兄弟的事,都是经他手曝光。   陈昭抱着试试的心态,打去电话问。   “洛云清?小洛啊。”杨康泡一壶枸杞坐电脑前,从烟盒里抽出根烟,嚓!点上:“他最近,确实联系过我。”   陈昭大喜:“找你做什么?”   “这个……我们记者也是有职业操守的。”来个人,一问就说,不乱套了么。   “哎呦喂,您还跟我来这招啊。”陈昭急得不行,“我们老板现在到处找人找不到,求您别卖关子,赶紧说了吧,万一老板娘出点啥事,别说天象娱乐,我都得被炒。”   杨康惊地烟屁股烫手了赶紧扔掉,嘴里嘟哝:“没这么严重吧。”   小洛不也就找他查点资料,那个刘一手……他后知后觉,小洛查这个刘一手做什么?   “严不严重不是你说了算。这么的,你偷偷跟我说,我不外传,绝不说是从你这儿听来的,行不?”   陈昭软硬兼施,磨了近二十分钟,才从这个锯嘴葫芦里抠出“刘一手”三个字。   那个给小雨捂麻醉药,将小雨带走的男人。   事情到这儿已经明了,洛云清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抓走小雨的这帮人。   “怪我。”陈昭这时不得不坦白:“裴珩之出拘留所那天,老板娘叫我绕道过去,正好看到那个刘一手被他大伯保释出来,大概是不甘心,害小雨的人这么轻易就出来了。”   “这件事你为什么不早……罢了。”裴厌离跟他生气也于事无补,“赶紧去查这个刘一手的消息,还有住址。”   “已经查到了,东街市5号巷。”没能及时察觉,陈昭也有责任,赶紧又道:“离这里不到三公里,我这就过去。”   裴厌离:“我也去。”   “可是项目……”   “经理发来消息,对方明确有签署意向,剩下的交给他们。”裴厌离和经理说一声,随即离开,前往东街市。   途中,车辆一度因暴雨减速。   望着窗外蜿蜒而下的雨水,所有诘问,全变成了“这么大的雨,淋湿感冒了怎么办”、“打雷了怎么办”……   担心着,忧虑着,一道闪电伴随响雷咔嚓劈落。   整个天空都跟着亮了。   裴厌离望出去,缓慢驶过巷口,泛着冷光的金属突兀闯入眼中。   “倒回去!”   陈昭下意识踩下刹车,听从命令后退数米,不用老板喊停,偏头就看到了巷子里的一幕。   专门定制地,和老板相差无二的轮椅,半趴在地上被一双马丁靴挡住脸的人,以及手握棒球棍举起的,老板娘。   一束灯光斜入巷内,照在人半边侧脸上,眉眼依旧精致漂亮,却陡然蒙了一层杀气。   随着棒球棍狠狠砸下,几滴热血溅落脸颊,也止不住眼里的恨。   陈昭头一次,直观感受到那样直白汹涌,源源不断的恨意,像是……失去一切之后的孤注一掷。   两棍砸下,地上再没动静。   洛云清仰起头,如释负重地舒了口气,任由那几滴血滑落。   下一秒,就跟降下车窗看过来的人,四目相对。   空中电闪雷鸣。   手心一松,棒球棍咣当坠地。洛云清回头看眼地上不知生死的人,慌忙擦着面如死灰的脸,一下,一下,又一下……   “老公。”他试图挡住身后的现场,装作感情好时那样,夹着嗓子:“打,打雷了,我怕~”   你来哄哄我。   “老公~”   就当没看见,就当这一切没发生,别骂我。   “老、公……”   他不知道擦了多少次脸,擦得脸颊通红,早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泪水。   为什么不下车?   害怕了么。   是啊,肯定是害怕了。   他一点也不乖。   明明已经铺好了国外的路,不会让裴珩之在国外好过,他还是,忍不住动了手。   可他没办法!   一想到躺在沙发上,被人拿刀对着的小雨,想到上辈子一个个离开的孩子,郁郁而终,为了不拖累他上吊自杀的婆婆,更想到他,精神错乱艰难熬过数个日夜,终于拾起希望准备好好生活却被害死……这股恨意,就像烙在他骨子里,永远无法消灭!   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种种经历,种种过往,只他一个人。   现在的他在裴厌离眼中,变成了什么样子?   洛云清低头伸出双手,指缝里还残留着丝丝血迹,无不在告诉人,为了报复,他不择手段,心狠手辣。   这张漂亮的皮囊下,全是肮脏丑陋的算计。   “不要我了么……不要了也好。”   洛云清喃喃着,蜷了蜷手心。   滂沱大雨,一瞬间,像被什么东西隔开,无名指上平平无奇的金戒晃入眼中,用力握住他湿透冰凉的手。   瞳孔蓦地扩散开。   僵硬仰起头望向撑着伞的人,看他嘴巴一张一合,雨声灌耳,声音隔着雨幕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他在说什么?   啪!   直到车门关上。   坐进温度适宜的车内,洛云清方才回神,头上湿透的棒球帽早被摘下,一条干净的毛巾搭在脑袋上细细揉搓。   他碰了碰上下嘴唇,声带嘶哑:“你说什么?”   窗外,一道闪电半空划过。   裴厌离停下动作,双手捂住他的耳朵,一字一字格外郑重:“别怕,有老公在。”   话落,春雷震天。   洛云清随即被人搂进怀里,耳边只剩下那鲜活的心跳声。   他紧紧抓着亲手熨烫过的西装,哽咽:“老公。”   “我在。”   短短两个字,洛云清溃不成军。   仰起脸,挂着泪:“我打了,打了裴珩之。”   “我知道。”   “我……”   裴厌离擦着他脸上怎么也擦不尽的眼泪,轻叹:“一定,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很多委屈。”   他从没见洛云清和人红过脸,不管是同学、朋友,亦或是老宅里的佣人,样样细心为别人考虑,对养育了他的福利院更是重情重义。   肯定是被逼到没办法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怪他,一点不曾察觉到他的痛苦,叫他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些。   “是我这个做丈夫的失职。”裴厌离轻拍着浑身发抖的人,“小雨这件事,我一开始确实打算将他送进牢里,三年也好,一年也罢,可气愤过后,我又听了你给我打的那通电话录音,他因为坠崖,因为我,把所有事情算在你头上,如果从他嘴里说出你的名字,这件事将更难收场,他那个母亲会死死咬着你,哪怕咬到两败俱伤。所以我想着,先让步,逼他们只能将裴珩之送出国,到了国外,天高路远,他们手伸不了那么长了,将裴珩之送去精神院,只是这个方法,时间耗得长,我想等把他送进去再告诉你……该早点告诉你的。”   早说了,或许能减轻他心里的苦楚,能跟自己敞开心扉说一说,哪怕是抱怨两句。   “我已经做了。”不管他什么打算,人,洛云清打了,生死不知,现在被他发现,“你打算怎么办?”   话落,前门忽地打开,陈昭浑身湿透上来,带回来那根“凶器”。   裴厌离继而捧住他的脸,“现在,我们是共犯。”   “共犯!”   “对,我是你的共犯。”裴厌离牵起那只仔细擦干净的手,吻上去,“余下的事,我来做。”   他问:“刘一手什么时候来?”   “裴厌离……”不行不行,他怎么能成为共犯。   “我和小雨定下过约定,要好好保护你。”裴厌离将他的手捧着贴在自己脸上,“说谎是要吞针的,我身为大人,更不能言而无信。”   他再问:“那个人,什么时候来。” 第60章   一定要有一个人, 担下这件事。   刘一手,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曾在拘留所外发生过争执,刘一手还扬言,要跟裴珩之没完, 对他痛下杀手, 合情合理。   …………   一夜暴雨过后。   “裴大少爷被殴打至昏迷不醒”的词条, 瞬间登顶热搜榜首。殴打者倒是很快被逮捕归案, 却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一个混混。   裴大少爷怎么会和一个混混扯上关系?   没过多久, 就有媒体放出了, 两人之前在拘留所外争执的影像。   有说混混帮大少爷办事没拿到钱的,也有说大少爷仗势欺人, 混混被逼急了的, 甚至还有离谱到, 揣测两人有一腿,因某种原因感情破裂了的……   众说纷纭。   网上因这件事热闹好几天。   也有媒体深挖,提到医院前不久一场骚动, 可刚一冒头,裴厌离就叫人压了下去, 不让洛云清跟这件事扯上丝毫。   “这回,这个刘一手是出不来了。”陈昭暂停视频, 拿来一份裴珩之的伤情鉴定报告:“后脑三处伤口,老板娘砸了两下,最后一下, 是他。”   那晚,陈昭负责断后,开走老板娘停在路对面的车前,亲眼看见相差半小时来赴约的刘一手, 也带了钢棍。   让他背锅,不冤。   裴厌离大致扫两眼报告,沉声问:“裴珩之现在怎么样了?”   “中枢神经受损。”陈昭细想从医院偷听来的话,“虽然给救回来,语言、肢体系统都废了,现在已经认不得人。”   毕竟伤的脑子。   “大夫人的怒火全撒向了刘一手。”   书房里,随着陈昭这句话落,安静了很久。   裴厌离最终叹声长气,嘴上说着“那就好”,脸上却没有半分快意。   “老板。”陈昭跟他和裴珩之的关系不一样,没有血缘相系,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客观来说:“如果不是他生出那些心思,也不会到今天这种地步,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借别人的手,用芦苇絮害老板,害他到如今肺都没好全,又买老板娘发高热的照片,企图抹黑他是拿老板娘换命,还有这次,抓走孩子逼迫老板娘去见他,去服侍他换药……   陈昭不知道他还做过哪些事,但能让老板娘露出滔天恨意,一定不亚于害老板险些丧命的程度。   “我知道。”   裴厌离都知道,他倒也不是同情心泛滥,只是感慨,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不可收拾的局面。   “不管怎么说,能活着就好。”   活着,至少不会叫小洛背负一条人命。   陈昭点点头,话题一转:“老板娘现在情况怎么样?”   “精神不是很好。”裴厌离轻叹。   自从那晚过后,能感觉到他在害怕,晚上醒来发现,衣角被他死死揪着,一动就醒问他去哪儿。   他想,小洛大概是怕自己会因为这件事厌了他,又或是……那句“共犯”。   既然选择在他出门后,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他看见,不让他掺和进这件事。   但他,还是掺进来了。   没办法,他是他的妻,他又怎能心安理得的,再像其他事那样视而不见。   他得担起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得和他站在同一条线上。   “我看这两天,就要晴了。”裴厌离很快想到一个能让他打起精神的人,转头吩咐陈昭:“准备准备,小雨也该出院了。”   …………   换肾后这半个多月,小雨恢复地非常好,肾功能也都一切正常,没有排斥反应,也没有任何感染并发症。   主治医生开了一堆药,又给列了一长串的注意事项,“出院是可以出院,但是每个月都要定期过来复查,手术结束近一年都不能让他跑、跳剧烈运动,饮食上也要多注意……”   再三叮嘱后,批准出院。   迎着暖暖的春日阳光,小雨跟随洛云清搬来四季云顶。   门一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道横幅:欢迎曲清雨小朋友回家。   楼梯绑着五颜六色的气球,茶几沙发上,堆满他最爱的玩具车和图画书,还有画笔、画册。   “哇!”小雨抱着脸,震惊地张大嘴巴。   裴厌离带着玩具车礼盒过来,缓缓蹲下问:“喜欢么。”   “喜欢。”小雨看了眼一起过来的婆婆,见她点头,收下礼物,“谢谢阿离哥哥!”   裴厌离摸了摸他的脑袋,起身介绍旁边的两名护工,一个负责日常饮食,另一个负责他擦洗起居。   “医生推荐的。”裴厌离向曲院长解释:“有多年经验,专门照顾小孩子,之前的评价也都很好。”   他亲自安排的,曲院长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给你添麻烦了。”   “都是一家人。”裴厌离随即走到洛云清身旁,揽住他的肩,“这里平时也就我和小洛两个人,热闹点挺好的。”   …………   待了整整一下午。   吃过晚饭后,曲院长嘱咐两句安心离开。   送走婆婆,洛云清又陪着小雨玩了一会儿,到八点整,叫来护工推他去洗漱早点睡觉,转身回书房。   “阿离哥哥。”小雨望着那道背影眨两眼,回头问裴厌离:“哥哥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是啊。”裴厌离放下手里的书,坐到他身旁,“哥哥心情不好,那有什么办法能让哥哥心情好起来呢?”   “这种事,你问我?”小雨不解。   他是不是问错人了。   裴厌离抿紧唇,顷身过去:“因为小雨,是哥哥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嘿嘿!   小雨开心地不住晃腿,歪头仔细想:“哥哥以前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都会……偷偷躲起来,把头埋进膝盖里,闷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就好了。”   以往心情不好,就是有哥哥姐姐要从福利院被领养走了。   裴厌离再问:“除此之外呢?”   “嗯……给他做好吃的!啊,但是不要做那种油腻腻的肉哦,哥哥不、喜、欢。”小雨摇着头,一字一字,“或者是蛋糕,很甜很甜的蛋糕,哥哥吃了,心情也会变好。”   “都试过了。”   试过了,心情还不好么?   小雨慢慢放下空中乱舞的手,看他一眼收回视线,再看他一眼,“那哥哥……亲亲小洛哥哥吧!或者像婆婆那样,抱着他拍一拍,如果还是不行……”   “好了。”裴厌离温声打断:“哥哥去试试,时间不早,小雨洗完去睡觉吧。”   “好叭。”   目送他回房,裴厌离起身去熬了一盅桂圆桃胶炖奶端去书房。   轻敲两声,听到“进来吧”,推开房门。   洛云清正伏案做着作业。   “是不是打扰你了。”他放下碗解释:“给你炖了奶,趁热喝。”   见他头也不抬,裴厌离又一句“别熬太晚”。   叮嘱完,转身准备走。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我不想,不想你成为共犯。”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   “小洛,这是我自愿的。”他长舒口气,笑了声转身:“话又说回来,他觊觎自己的二婶,我这个做叔叔的,难道还要继续容忍下去么。”   他隔着书桌,用手背轻抚着那张总是带着愁容的脸,“老婆,我们是夫妻,夫妻是一体的,不存在连不连累这种说法,我不想更不愿,让你扛着所有事,自己却无动于衷。”   最后无奈轻叹:“试着依赖一下我,好不好。”   洛云清闻言咬住唇。   久听不到回答,裴厌离也不急于这一时,“罢了,先不说这个了,喝完奶早点睡。”   正要从他脸上撤回手,倏忽想起小雨的那些话,裴厌离又俯下身,解救出被他咬到发白的唇,细细嘬吻着一路向上,灼热气息洇湿眼尾,转而落向最敏感的耳垂。   察觉到他微微抖了一下,裴厌离立即停下,不禁暗骂自己:这种时候,他在干什么?   “好好做作业吧。”   他压下欲望。   就要松手,洛云清猛地抱住重新放回自己脸上,“做吧。”   …………   书房亮光骤灭。   办公桌上的书本被推到一旁,来不及盖上笔帽的钢笔骨碌滚落地板,溅出两滴墨。   针织马甲被随意挂到台灯上,遮住亮光,洛云清背靠办公桌,双手撑着桌面,松松垮垮的衬衫早已半褪到手臂。   朦胧黯淡的光线下,一只黑压压的脑袋正埋在他脖间,吮吸、啃咬。   台灯不时晃动着,洛云清偏头看过去,撑在桌面的手臂偶尔脱力滑开。   下一秒,就被戴着金戒的手托住。   洛云清轻抚着那只上辈子盼了很久的戒指,仰起细汗密密的长颈。   “裴厌离。”   “我在,老婆。”   “再重点。”   太温柔了,总让他想起上辈子,想起他对自己的那些好,想起婆婆去世后,明明自己都精神紊乱了还来安抚他,夺过他手里的刀,告诉他,还有他在。   他不想,不想去想了。   夜色昏沉。   洛云清望出窗外,数着空中,放晴以后出现的几颗星星,直到天边翻出一丝白边,也没数完。   “天,快亮了。”   裴厌离吻住他湿漉漉的后颈,喘息着:“还要么。”   “要……要。”   裴厌离一怔,没有再动,“老婆,下次吧。”   “你不行了?”   裴厌离哭笑不得,抚上他发白的脸,现在不行的人到底是谁。   他抓起一旁的毯子裹住人,抱起来去浴室。   “裴厌离。”洛云清不安分地在他怀里乱动,“我还要。”   “好,给你,先洗一洗,再给。”裴厌离满口应着。   放进浴缸没多久,洛云清就睡了过去,一睡到下午。   小雨数次打开门都没见他醒,急地去找正在厨房煲汤的人:“小洛哥哥怎么还不醒?是不是病了?赶紧去医院吧!”   裴厌离:“他没事,只是累了,睡一觉就好。”   “真的么?”   小雨不住担忧地往楼上瞟。   一直等到快天黑,洛云清才终于睁开眼,醒来就见他趴在床边,眼巴巴瞅着。   “哥哥,你醒了!”   “嗯。”一个音节,哑得不行。   裴厌离及时送来加了蜂蜜的温水,慢慢喂给他喝。   坐起身时,被子滑落下去,小雨就看见他脖子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红斑。   “哥哥,你是过敏了么?”   洛云清顺着他的目光,连忙抓住领口。   “过敏了好疼的,哥哥我们去医院。”小雨顿时哭腔四起,睡好好地,怎么过敏了呢。   “小雨别担心,这个不是过敏。”顶着洛云清的凝视,裴厌离放下杯子解释:“哥哥就是热的,捂出痱子了,过几天就好。”   小雨:“真的?”   “当然。”   许是他说得言之凿凿,小雨信了,转头拍了拍洛云清:“哥哥睡觉,空调不要开那么高,被子要拉到脖子下面,不能闷着。”   洛云清满口应好,将人哄出去后,一脚踹向偷笑的人。   “好笑么?”   裴厌离收了收嘴角,挑眉问他:“还来么?”   洛云清接着又是一脚。   但他也就装装样,舍不得真去踹他。   几乎是刚伸过去,裴厌离就握住了他的脚踝。   跟他闹脾气,总比之前客气疏离的好,心情看来好了不少。   “身上还疼不疼?”   “你都快把我做死了。”   “我错了,下次轻点儿。”裴厌离摩挲两下脚踝,给他穿上袜子,“晚饭想吃什么?”   “饭。”   “好。”   裴厌离应一声,去衣柜里给他找衣服。   洛云清斜靠床头,看着他忙前忙后,忽然问:“老宅那边怎么样了?” 第61章   怎么说, 都是亲孙子。   终生都得坐轮椅也就算了,如今还被害得神志不清,连话也说不了,老爷子哪有无动于衷的道理。   原本就在取保候审期间的刘一手, 二进宫拘留所, 没过多久, 手脚就意外被废, 特地将他保释出来的大伯刘耀庆也被连坐。   原本燕京最大的建材商, 几个世家联合打压, 短短一个月内迅速衰败,翻都翻不了身。   但即便如此, 也改变不了裴珩之废了的事实。   连带整个老宅都弥漫着一股沉沉死气。   王曼舒没日没夜地哭, 裴文显早在事后, 将所有事务,能移交的全部移交。   裴厌离带着洛云清回去,就见他推着儿子坐在院子里, 佝偻着背一言不发。   “听父亲说,大哥要走。”   裴文显抬头看他一眼, 淡淡应声:“医生说,幸亏送医及时, 还有好转的希望,我带他到处看看,正好这么多年……我也累了。”   院里自南刮来阵暖风。   说出“累”这个字, 裴文显反倒松脱不少。   “阿离。”他像多年以前,两人关系好的时候那样唤他,“父亲那边,就拜托你了。”   裴厌离忽然涌起许多, 这些年没说但一直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通通变成一声“好。”   说完也没久待,就又带着洛云清离开。   两人刚走,王曼舒从屋内冲出来,如临大敌嘶吼:“他们来干什么?来看我们笑话是不是!”   裴文显头疼极了,“你就不能想点好的么。”   “想点好的?”王曼舒指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小珩变成这样谁害的?还不是那个洛云清!”   “你还好意思提?”   她好意思说,裴文显都不好意思听。   “这整件事的起因,不还是小珩自己,知道人家在医院照顾生病的孩子,就拿孩子要挟。要不是因为这,能跟那个刘一手扯上?”   王曼舒却不管不顾:“那也有他的原因!”   仅一个刘一手哪解得了她心头的气,这件事洛云清也有份!   “小珩如今已经这样,你还想怎样?”裴文显是真的累了,“非得这个家散了,你才满意是不是?”   “裴文显!小珩还是不是你儿子!”   “正因为他是,这件事就此打住。”裴文显实在不想再跟她吵,“如果你是真的为了儿子好,收拾收拾,跟我一起离开,不愿意,就离婚吧。”   王曼舒不可置信:“你要跟我离婚?”   “我早该跟你离的。不,”裴文显不禁摇头苦笑,“是根本就不应该跟你结婚。”   如果不是她趁自己酒后爬上床,还找来那么多人抓个正着,他的妻子就该是……   罢了,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   …………   持续不断的争论,顺着风飘进院落。   老爷子不停叹气,也在后悔:“当年我要是咬死了不同意,没有她,老大现在也不是这样。”   “她那时已经怀孕,又有王家在后面逼着,能有什么办法。”   裴厌离大了以后,知道了她只是王家众多私生子女中的一个,就明白了。   她要攀裴家的高枝,而王家,作为底蕴没几代的世家,也要攀裴家高枝。   打着相同的算盘,就算计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也是不为了让大哥两头为难,他这么多年,能不回国,尽量就不回国。   想着没有他,这一家人兴许能够和和乐乐。   但他错了,从一开始就是算计,又哪来的真心和睦。   “不说他们了。”老爷子主动提起,又主动岔开:“你的腿,我看着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也老了,家主这个位子是要给你的。”   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继任?”   裴厌离没说话,反而看向了洛云清。   老爷子跟着他视线转,张管家也看过去,正好洛云清在拿桌上的蜜橘。   橘子烫手极了。   洛云清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都看他干嘛?   裴厌离接过他手里的橘子,顺手剥了,剔着白边,问的漫不经心:“父亲厚望,叫我接任,我若为家主,小洛就该是主母了,对吧。”   燕京里,哪个世家主母没点势力?   洛云清……   起初是为了给裴厌离冲喜,美其名曰联姻,那个时候哪里会想到这些。   私心来说,老爷子确实挺喜欢洛云清的,尤其是有了他以后,阿离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转,就更喜欢了。   又会审时度势,拿捏人心,这样看,倒确实是个合格的主母。   只是光这样还不够。   恐怕话一提,就会被其他族老驳回。   “要不然这样。”老爷子想个两全的好法子,“你先继任家主,等以后……”   “父亲,家主、主母,分开继任,像什么话。”   …………   橘子甜津津的,洛云清却只吃了半个,另外半个属实没法儿再在这种跟他有关的话题里,继续吃下去。   最后只能握手里带走。   出了院子,开始嘟哝:“爸的那个主意挺好的,你就先继任呗。”   干嘛非得在这种事上轴?   裴厌离走着走着,停下来叹了口气:“如果现在不把事情定死,往后有的是麻烦。”   家主之妻,却不是主母。   叫旁人以后怎么看他。   洛云清听出来了,“你是为了我。”   裴厌离:“为你,也为我们,更是裴家。”   裴氏都是看他的态度。   “我尊重你,爱护你,其他人掂量着,才不会去打那些歪门主意。”裴厌离拉过他的手,拿出另外一半橘子,一瓣一瓣喂给他,“我老婆啊,得跟我站在一起。”   想法是好,洛云清却也清楚,以他目前的能力,站不到裴厌离身边。   “那得到什么时候,爸那边……”   “他自会想到办法的,好歹也是裴家家主。”   家主是世家传承中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直接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兴衰存亡,历来选的,都是一族中能力出色却能不骄不躁,稳下心态的那个。   裴厌离出的这点题,难不住老爷子。   五月初,就下达了任令,命他为代理家主。   “族老们居然还都同意了?”   管家走后,洛云清打开一本正经送过来的任命书,再去看他手里的电子文档。   上面明明白白盖着家主印章,以及八位族老的指纹。   裴厌离对此毫不意外:“我就说,父亲会想到办法的。”   “也是难为爸了。”   这么一通下来,倒有种是他逼着老爷子,不得不做这样的选择。   “先别心疼父亲了。”裴厌离收起任命书,点点他的课业设计,“你的理论无法撑起这个实验,重做。”   洛云清定定看了他半晌,猛地伏案哀嚎:“已经重做三遍了!”   “别说三遍,就是再来三遍、十遍,也得重做,直到成功为止。”学术事情上,裴厌离一向不惯着他。   但每次失败,也会陪着他,哪怕熬到深夜,也要找出问题所在。   “先歇一歇吧。”洛云清偶尔犯懒一次,“下个星期,夏琳学姐得拍毕业照了。”   裴厌离:“找你去拍照?”   “差不多吧。”   洛云清半趴着,抠了抠他袖子上的金色袖扣。   …………   毕业生拍照那天,正好赶上京大校庆。   上午十点,话剧社还在抓紧排练晚会上的话剧,夏琳答辩完毕后,终于有时间空下来,过来看看。   端个小马扎坐着,没看一会儿,托腮转向靠在旁边课桌前的人,忍了又忍,没忍住:“你怎么没参加?”   “我……”   “不参加,不白瞎了你那张脸么?”   “可是……”   “我不在,连你也开始偷懒儿了是吧。”   “学姐。”洛云清赶紧做出暂停手势,“你总得给我,把、把话说完的机会啊。”   “你说。”   “最近太累了。”   “就因为这?”   洛云清:这还不足以成为理由么?   “诶诶学姐。”尤嘉南连忙跑过来,给他鸣不平:“你也别怪小洛,他回家还得照顾小孩呢,何况之前……”   裴哥出了那样的事。   恐怕近一段时间,裴家那边都挺糟心的。   “是我让他歇一歇的。”程旭随后走来,给了个更好的理由,“总该给其他社员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话在理,这左一句右一句的,倒显得夏琳咄咄逼人了,“行了行了,我就急了问两句,瞧你们一个个的,我还能活吃了他?”   “嘿嘿,怎么会呢。”尤嘉南憨憨一笑,“对了学姐,答辩顺利么?”   “呵!”夏琳头抬得高高地,“我是谁,这还能难倒你姐我?”   “学姐就是厉害。”尤嘉南又问了:“学姐工作找在哪儿啊?”   “她没找工作。”杨莹路过,嘴一句:“考完雅思,打算留学呢。”   “留学!学姐去哪个国家?”   “德国。”   尤嘉南:“……”   程旭:“……”   一脸状况外的洛云清:“德国怎么了?不好么?”   除夏琳以外,几张脸一言难尽地看向他。   “你不知道?”尤嘉南跟着清了清嗓:“去德国留学的三年,将是人生五年里最难忘的七年……学姐!你怎么就选了去德国啊!那我以后,岂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你了!啊呜~~~”   尤嘉南哭着就要抱上去,反被程旭一把薅住后衣领,“开水壶都没你响,别嚎了。”   “就是。”夏琳瞧他哭哭啼啼,嫌弃地连连摆手,“能不能盼我点好,万一我就打破了这个流传呢。”   “学姐。”杨莹不忍心地戳破:“你说,会不会每一个留学德国的,都这样认为。”   夏琳:“……”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祝学姐学业顺利。”洛云清从他们的对话中咂摸出意思,留学很难。   既然都这么难了,就不要说那么悲观的话嘛。   “听听,这话听着才叫人舒坦嘛。”夏琳终于听到了句顺耳的,连带着他逃了校庆话剧都不在意了,“但是你今天得跟我去拍照,晓得不。”   “好的,学姐。”   “真听话。”   然而话落没两秒,也不知从哪儿听到风声的COS社赶着就来抓人。   “原来学弟不排练啊,那借去我们用用了哈!”   嘴上说着借,一群人闹哄哄推着洛云清,完全不给拒绝的机会。   夏琳:“诶?你们明抢啊!”   “今天校庆没办法,体谅体谅呗。”   活动室门呼啦关上。   来得快,走得更是如同疾风闪电。   反正没事,夏琳也跟着去凑凑热闹。   偷摸打开COS社活动室的门,就见洛云清被逼到了角落。   “学弟,你穿这件,小恶魔的好看,反正五月了天也热了,露点肚子也不会着凉。”   “要不然这件吧,汉服长袍,学弟穿着肯定巨帅。”   “或者这件,JK女高中生。”   ……   面前人头攒动,个个猩红着眼,恨不得吃了他。   洛云清实在招架不住,这个时候,越过人群看到正往这里偷瞄的夏琳,急忙张开口型喊救命。   紧握的手机亮了都没发现。   夏琳随即推开门进去:“学弟,还是穿这件吧!”   …………   处理完工作,裴厌离就到京大接人,顺便以裴家代理家主的身份参加京大校庆。抵达文化活动中心,连发三条信息给洛云清却都不见回。   “没在话剧社活动室。”陈昭跑去一问,“被COS社拉过去了。”   他根据程旭说的门牌号,指过去。   就在斜对面。   裴厌离转身过去,敲了敲门,活动室门咔哒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人胸前的珍珠披肩,底下搭着丝绸质地的紫藤色旗袍。   “抱歉,我找……”   他立即撇开目光,却注意到人拉住门的那只手,修长分明,分外眼熟。   裴厌离顺着那只手徐徐往上,落到人羞红的脸上,“老婆!”   嘭!   活动室门重重关上。 第62章   “怎么关了?”夏琳手持一顶假发, 抻长脖子,“我看那个人,不是二爷么。诶!他站起来了!”   夏琳忽然发现了盲点。   向来都是平视,开门那一瞬间, 得仰视了。   洛云清没时间跟她解释, 随便应一声, 慌忙摘着身上的珍珠披肩。   “别摘啊。”夏琳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回他身上, 跟着COS社的几个上去制止, “这不是挺好看的嘛。”   她还寻思着, 让他穿这身跟自己去拍照呢。   “旗袍是好看。”洛云清疯狂找理由,“但不适合我。”   “怎么不适合了?超级合适好么。”夏琳把手里的假发往上举了举, “戴上就更合适了。”   没瞧见二爷刚才眼睛都直了么。   肯定爱死了。   “真的不合适。”   洛云清好不容易摆脱她们, 狗狗祟祟到帘子后, 赶紧都给脱了,换回自己的衣服。   再次打开门。   裴厌离仍保持着几分钟前的姿势,见他出来, 眸光却渐渐淡了下去。   “你这是什么眼神?”洛云清叉着腰,眉一挑:“很失望?”   裴厌离:“没有。”   嘴上说没有, 实际上老失望了。   夏琳捏着质感还不错的假发,忍不住心里蛐蛐。   许是怨气过于强大, 洛云清无故抖了一下,连忙关上门隔绝她那道视线。   再问:“你今天,怎么想着站起来了?”   甚至连拐杖都没带。   “上个星期和小雨一起去医院复查, 唐雅筠不是说基本没什么问题了么。”裴厌离拉过他叉在腰间的手,放进手心揉捏,“何况今天又是京大校庆。”   京大校庆和他有什么关系?   走在后面的陈昭随即解释道:“老爷子和大爷,都是京大毕业的, 老爷子最近不是有点咳嗽么,大爷……忙着准备带裴珩之看病的事不得空,老板现在又是裴家的代理家主。”   裴家每年都会向京大捐赠百万,定向用于人才培养,拟为裴氏招揽人才,于公于私都得过来。   “这是我作为代理家主,第一次现身人前。”裴厌离细细跟他说明:“裴家先前出现了各种负面新闻,我若再不好,旁人指不定怎么揣测呢。”   最主要的,是要消除那些不好的流言。   “明白了。”洛云清点着头,反手指向自己:“我也要跟你一起么?”   “露个脸就行,下午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裴厌离向来不拘着他,只是有一点不解:“不是过来给话剧排练做指导么?怎么跑其他社团去了。”   “COS社下午,要巡游校园。”洛云清也是被拉过去才知道,“说是缺个举牌的。”   裴厌离长吟:“穿着那身在校园里巡游?”   “确实挺丢人的。”洛云清连连摆手:“我给推了,不会穿的。”   “我不觉得这事丢人,只是……”裴厌离顿了顿,瞥向跟在身后的陈昭。   陈昭顿时福至心灵:“手机好像落车上了,老板你们先走。”   出了文化活动中心,大步往停车场方向。   洛云清瞥两眼收回视线,接着他刚才没说完的话:“只是什么?”   裴厌离:“……太短了。”   裙角只到膝盖,小腿完全.裸.露在外,上面还是开衩的!穿起来完全不像正经旗袍,倒像情趣……   “那是女款中号的尺寸。”洛云清颇为委屈,“我穿,当然短。”   不对,问题不在这儿。   他幽幽问:“你的意思,尺寸合适就能穿了?”   “当然也不是。”   “那是什么?”   沿着文化活动中心门前的路,走到人工湖边,裴厌离叹口气揽住他的腰,一本正经:“穿给我看就好了。”   在他说出这句话前,洛云清就已经预感到了,但听到以后,脸还是不受控地一路红到耳朵尖。随即掐住腰上那只手,咬着字轻声骂:“老不正经。”   “老?”   四个字,裴厌离就听到了这一个,“小洛是嫌我老了?”   …………   下午,参加完校庆典礼,刚给学姐拍完照,洛云清就被提溜着上车。   “七点还有校庆晚会呢,不看啦?”他无辜眨两眼。   话问出去半天,不见回。   洛云清扭头求助准备开车的陈昭。   陈昭双手一摊,给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顺便升上了隔音板。   没等完全升上去,洛云清急忙摁住按钮:好兄弟,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老板娘,您仔细着手。”   陈昭隔着袖子捏住他的手臂放旁边去,隔音板一升,将他求救的目光也一并给隔到了后头。   车辆随即启动,缓缓开出京大。   洛云清窝缩在隔音板旁,半天没动。   直到身后传来啪!一声,裴厌离重重合上手边的书。   “老公~”一个音拐了八百个弯儿,“听说夏琳学姐,要去德国留学呢。”   “嗯。”   “德国留学很难吧?”   “嗯。”   “是不是比去美国还难?”   最后,裴厌离连“嗯”都不愿意“嗯”了。   洛云清转身趴伏到他大腿上,伸出一根手指,隔着西装裤,打圈点点:“我错了。”   “老婆有什么错?老婆只不过实话实说。”   “你破防了?”   裴厌离:“……”   他不说还好,说出来,裴厌离就真的离破防不远了。   老婆青春貌美男大,而他,快三十了。   “我那是,跟你开玩笑呢。”洛云清挺直腰,跨坐到他身上,解开两粒扣子,极其丝滑地伸进衬衣里,“你老不老,我还不知道么。”   不知摸到了什么,裴厌离呼吸猛地一沉,立即拽住他的手拿出来,“还在车上,注意点。”   洛云清:切~假正经。   “那你不许再生闷气。”   “好,不气了。”   裴厌离答应地十分爽快。   洛云清心满意足从他身上挪下去,降下车窗,吹晚风。   几瓣桃花吹进车内,落在随风扬起的发丝上,裴厌离理好衬衣伸手过去捻下来,顺了顺他的头发搭在后颈,想起他专门提到那位学姐,不禁问:“小洛也想去留学?”   洛云清想也不想摇头:“不想。”   “留学,能接触到更多的人,思维方式也会拓宽……”   裴厌离话还没说完,洛云清就转过头,坚定地说:“不要。”   “为什么?”他不太理解:“这对你以后大有好处啊。”   拓宽眼界、思维,对他掌管宋氏有利无弊。   “……很远。”洛云清从没想过离开他身边,更别说跨国,“这件事不准再说了!”   “好好好,不说了。”   回到四季云顶。   下车后,看到洛云清气鼓鼓地往屋里走,老板跟在后面哄,陈昭当场傻眼。   他是出现幻觉了么?   上车的时候也不是这样啊。   哄裴厌离可能只需要一只手,反过来,就难办了。   哄是哄不好的,得等到人自己消气。   小雨吃着特配的营养餐,没几口,就见哥哥放下筷子,碗里还有一多半的饭。   “哥哥胃口不好么?”   “没有。”   “那是不高兴了?”   迟疑片刻,洛云清摇了摇头。   说起来,裴厌离问他想不想去留学,本质上也是为他好,为他以后打算,但他……害怕,甚至是惧怕离开他身边。   好似一离开,这一切就成了一场梦。   小雨扒拉两口味道清淡的营养餐,等了很久不见他说话,给他找理由:“是不是最近天气热了?”   “是啊,天热了。”洛云清顷身过去,捻走他脸上的米粒,“小雨感觉怎么样?”   “下午晒太阳的时候,有一点点。”小雨拿手比划着,又道:“但是还好,不是特别热。”   两句话一扯,洛云清心里的闷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把饭吃完,陪着他画画。   期间,裴厌离有意无意路过了三次。   第四次,拿起茶几上的装饰小兔子,看了看又放下,小雨终于注意到了,当即招手邀请:“阿离哥哥,这个房子我总是画不好。”   “哥哥来教你。”   裴厌离立即放下那只银色小兔子,两步过去,握住他的手在纸上涂涂画画,另只手虚虚搂住洛云清。   准时到八点,小雨画完画去洗漱睡觉。   裴厌离将人拉回房间,关上门哄:“好了,别生气了,留学的事,我以后再也不提了,好不好?”   其实,洛云清早就不气了,而且这件事本身,也不是他的错。   是他自己,总是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   “行了,洗洗睡吧。”   洛云清转身要去浴室,反被人一手拉进怀里。   很快,一只手伸入他衬衣下摆,摩挲着光滑细腻的后背,压着往身上贴。   “裴厌离。”他低头看了眼,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明知故问:“干嘛呢。”   “想看老婆穿旗袍。”   果然是假正经,又老不正经。   洛云清:“旗袍是COS社的,我现在去给你偷啊。”   “我买了。”   裴厌离不仅买了,甚至买了好几种颜色和款式都不一样的,还有配套的珍珠披肩。   看他兴冲冲地给自己选了件粉色短款旗袍,洛云清只觉得对他了解的还不够。   “不喜欢么?那这件呢。”裴厌离顺手又拿起一件珍珠披肩。   单披肩。   “裴先生。”洛云清一脸黑线,“你不觉得自己,越来越变态了么。”   “对自己老婆产生性.欲也能叫变态?”不光变态,裴厌离的脸皮也越来越厚,“老婆穿不穿?”   “……穿!”洛云清咬牙切齿咬住他的唇,“看我迷不死你!”   话够狠,换上披肩,人就傻眼了。   耳边呼吸声越来越重。   裴厌离埋下头,精准含住珍珠链条间的红豆,勾着眼往上看他,“老婆真美。”   “你记得轻点儿,明天我还想跟小雨一起吃早饭呢。”   裴厌离吞咽着,应:“好。”   随即抱着人起身。   正准备跪上床,手机突然响起。   他赶紧拿过去打算挂断,却发现来电显示:张伯。   “这么晚,打扰二爷了。”电话里传来激烈争吵和咳嗽声,张管家赶紧走远些,言简意赅:“大爷和大夫人闹离婚,闹到家主这儿来了。” 第63章   三更半夜, 老宅主院灯火通明。   一声声的质问,夹杂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嘶力竭。   “凭什么你说离婚就离婚?”王曼舒不顾身份,一声吼地比一声高, “裴文显, 这么多年, 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她又对着接连传出咳嗽的房间, “我好歹给你们裴家生下长孙了吧。”   二十多年过去, 他说离婚就要离婚?   “功劳?苦劳?”裴文显听着从她嘴里蹦出来的这些个词儿, 只想笑,“你的苦劳在哪?这么多年来, 给你裴家大夫人的身份, 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 还不够?”   “裴文显!”王曼舒气的攥紧手心,全身都在颤抖,“你说的还是人话么!”   “是!我说的不是人话。”裴文显的声音也明显高了两个度, “那你干嘛还非得跟我一起过?离了不是更好么!我也说了,离了以后给你补偿, 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还要闹到父亲这儿来。怎么, 还惦记着裴家主母的位置?”   “你胡说什么!”   王曼舒确实,打从嫁给他就一直盼着。   那个时候,裴厌离还小, 不过五六岁,裴文显正值青年,也算是裴家子孙中的佼佼者,又是家主亲儿子, 不出意外就会是下一任裴家家主。   于是她眼巴巴盼了这么多年。   现在没了不说,还被枕边人当众戳穿,这心情无异于剥光衣服给人看,里子面子全没了!   “我胡说?哈哈哈!”裴文显不住仰天大笑,“你怎么想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裴文显,你这个没用的,就会对我横!”   王曼舒恼羞成怒,直接上手推搡,“你有本事,在外边也这么硬气啊!对你弟弟也这样啊!你敢么?你不敢,你只会对我!!”   “哎哟大爷,大夫人,你们就别吵了。”   原本夫妻间的矛盾,张管家作为外人不该管,但这都上升到动手,继续放任下去,只会越闹越大。   他边劝,边往院外张望,“家主还病着呢。”   “是啊。”裴厌离接到电话,匆匆赶来,“父亲还病着,大哥怎能带着大嫂在这里胡闹。”   “裴厌离!”扭头看见他,王曼舒更是气的双目通红,“这是我和你哥的私事,有你什么说话的份儿!”   “作为弟弟,我的确没资格。”裴厌离几步越过她走到房间门口,回眸掠去一眼,“作为……代理家主,我有权处理裴氏一族大小所有的事。”   “你!”   “行了,院里风大,进屋说吧。”   裴厌离打头进去。   老爷子双手抱伏着拐杖,闭目坐在红木椅上,不时咳嗽,“来啦。”   “父亲。”   “亦怀也是的,为这么件事把你找过来。”老爷子缓缓睁开眼,往他身后找,“小洛没一起来?”   “他还要照顾孩子,免得奔波。”   “不来也好。”老爷子又咳两声,偏头看向老大,“说说吧,怎么就非得离了?”   “儿子之前就说过,想带小珩到处看看,治治他的病,顺便歇一歇。”裴文显几句话解释前因:“我叫她和我一起走,她不愿意。既然不愿意,离了不就是了,离婚又不犯法。”   现在这个社会,实属常态。   “是不犯法。”老爷子再问:“离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怎么说,曼舒都跟了你几十年,又生了小珩,可不能亏待人家。”   “儿子早想好了,儿子近十年来的股份分红全部给她。”裴文显说着瞥向身旁,“我已经找助理清算过了,三百四十八亿七千万,我凑整给你三百五十亿,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够用了。”   目前为止,燕京还没有哪家离婚给这么多的。   裴文显是头一个。   “三百五十亿。”裴厌离呢喃一声,接过话再问:“大嫂还有什么不满的?”   王曼舒不满的多了去了,凭什么一提离婚就真的离,离了以后,她算什么?旁人又会怎么看她?她还怎么在燕京待下去?   “我不离!”她反正就是这句,“裴文显,你休想离婚。”   “为什么?”裴文显就不明白了,“你还想要什么?三百五十亿难道还不够?”   裴厌离进来之前,其实在外面听了几句他们争吵的内容,结合这么多年她对自己的敌意,“想要裴家主母的身份,想要名誉地位,是不是啊大嫂。”   王曼舒重重呼着气,瞪向他。   明显被说中心事。   要不然刚才,也不会气得跟裴文显动手。   “可惜要让大嫂愿望落空了。”裴厌离对她浓烈的恨意视而不见,明明白白道:“而且主母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享受权利地位带来的快感,同时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和能力,足够让族人信服。”   这么多年,除了生下裴珩之,完全不见她有任何作为,裴氏一应事务也都是张伯和大哥帮衬。   头几年,可以说不熟悉、青涩,可二十多年过去依旧不管不问,所有的手段都拿来防着他。   这是作为主母该有的样子?   “呵!瞧二弟这话说的,好像洛云清就可以似的。”王曼舒直接贴脸嘲讽:“一个男人,也能成为主母?说出去真是笑话!”   “以前是没有,以后有了。”裴厌离及时打住,回到他们的事上,“大嫂一次都没提及你和大哥的感情,现在大哥又铁了心要离婚,想必你们的关系早就破裂了。既然已经破裂,何必还要绑在一起,活活受罪。”   “裴厌离,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我是裴家代理家主,你们自己闹来了家主面前,我就有责任过问。”裴厌离声音陡然一沉:“内部调解,你们愿意听,听,不愿意听,直接法院起诉离婚好了。”   …………   洛云清一直等他到凌晨两点。   听完整件事,眉头都蹙到一起,“果然,人家的家务事就得少掺和,你一搅进去,像什么样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要只是裴家二爷,大哥的事,我是万万插不得手的。”   裴厌离也清楚明白这个道理,但他现在,“代理家主,又是张伯给我打的电话,摆明了是父亲叫我过去代为处理,别说他们夫妻吵架闹离婚,就是裴家其他小辈,闹别扭闹到家主跟前,也得出来主持公道。”   “怎么感觉……做家主好惨。”洛云清想象中的家主,威严、不可触犯,到他这儿都快成居委会大妈了。   “家主意味着责任。”   裴厌离哀声长叹:“有些事看起来虽小,但你想,都闹到家主面前了,真的小么?身为家主,如果不赶紧解决这些隐形矛盾,总有一天,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就会分崩离析。”   这是世家大忌。   王曼舒只想享受身为世家主母,受人尊崇的感觉,从没想过这些,更没有考虑过他们裴氏一族的未来。   如何能给她这么大的权利。   洛云清似懂非懂,又问:“那他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大哥坚持要离婚。”裴厌离顿了顿:“父亲也是这个意思,只怕王家,不会轻易松口。”   王家在和裴家结亲前,只能算末流。   不似他们传承数代,族人除了常驻燕京的,遍布全国各地乃至海外。   王家起家不过近一百年,为了彰显王氏人丁兴旺,起家之后,出现了很多非婚生子。   王曼舒就是其中之一,仗着和裴家有了联系,才从一众私生子女中脱颖而出。   王家也因此坐上裴家的顺风车,地位在燕京众世家中一路水涨船高。   但大概是来的太容易,以至于开始忘本。   裴文显夫妇闹离婚的第二天,王家就带着人上门,为王曼舒撑腰鸣不平,责难裴家。   对内,还是对裴厌离大哥,洛云清可以不到场不掺和,对外,就不能不去了。   回到老宅,就见王家来了乌泱乌泱一群人,目测得有十四五个,这知道的是给王曼舒打抱不平,不知道的,还以为来裴家闹事。   不过也差不多。   除此之外,洛云清还在一众王家人里,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这裴家老宅,不愧是上百年的老建筑,就是气派。”   老宅主院可不是人人都能进的,除去现任王家家主,也就只有继承人可以入内。   其他人,不管什么来头,都得在客院。   其中一个年轻男人,点着烟走上廊桥,深吸一口,转头吐到旁边人脸上,笑问:“是不是啊,小雪。”   宋雪尘脸色微沉,沉默地别开脸。   下一瞬就被人拽着下巴掰回来,“别不说话啊,这儿不是你前男友家么?你说说你,干什么想不开呢,就算他裴珩之废了、傻了,你要是嫁过来就是少夫人了,多好。”   见他还是不说话。   男人将抽了一半的烟随手扔进池塘,用力拽过他肩膀拉到怀里,“来都来了,走,看看你那前男友去。”   刚下廊桥,迎面就和洛云清撞上。   男人顿时眼前一亮。   松开宋雪尘,双手插兜上前两步,微微弯腰,抬着眼往上勾:“哟,裴家还藏着这么一个漂亮的人啊。”   说着话伸出手。   洛云清躲都没躲,跟在身后的保镖迅速出手将人擒住。   “唉唉唉,疼。”男人连忙抱住被擒住的那只手胳膊,仍嬉皮笑脸:“我可是王家的人。”   洛云清扫了眼他身后满脸阴翳的宋雪尘,收回视线:“王家的人,就可以在裴家乱丢烟头?”   他下巴微抬,落到池塘里,“还是说,王家人向来这么没规矩。”   “哦!这件事啊。”王奕洲快速瞟一眼,回头:“不好意思。这样,可以了吧。”   洛云清定定看他半晌,抬手叫保镖松开。   转了转胳膊,王奕洲又凑上去,热络地问:“你是裴家的人?叫什么……诶!别走啊!”   洛云清转头带着两名保镖走远。   “真有脾气,我喜欢。”王奕洲收回手,摸了摸下巴 。   听到这句话,宋雪尘眼眸微转,走上前,“他叫洛云清。”   “洛云清?哦——”王奕洲想起来了,在新闻上见过,“跟你被抱错的那个啊,我记得他被送给裴二爷冲喜……难怪会在这儿。”   宋雪尘盯着他,幽声:“你喜欢?” 第64章   走远后, 洛云清没来由地涌起一阵恶寒。   过年到现在,不过短短三个多月,宋雪尘就又找到下家了?还偏偏是王家。   脚步渐渐慢下来,仔细回想方才的场景, 洛云清又觉得不大对劲。   自己找的, 怎么脸上一点喜色都没有?   “只有一种可能。”陈昭从主院出来, 听说了路上的事, 左右看看, 将人拉到旁边悄声:“宋家前阵子, 和王家签了两项合作,他应该……老板娘?”   眸光一瞬黯淡下去。   洛云清回头望向远处廊桥, 既像在问陈昭, 又像问他自己:“你说, 要是没被抱错,我是不是…也是这个下场。”   早看出宋璟国自私自利,但他还是期盼着, 他对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儿子多少有点感情。   可他还是高估宋璟国了。   利益面前,那点稀薄的感情也可以随意舍弃。   “老板娘……”   “不说这个了。”洛云清很快收起这点伤感, 问:“里头怎么样了?”   “王家自然是不同意。”陈昭直接略过那些冗余的交谈过程,说结果, “王家和裴家的枢纽本就是靠大夫人系着,离了婚,两家正在进行或准备进行的那些项目, 不说全部,至少有多半都得受影响……”   说到这份上,洛云清哪里听不出来,“又是利益。”   “是啊。”陈昭也不禁叹气:“他们这般大张旗鼓, 又在外到处宣扬,将大夫人说的,好似这些年在裴家受了天大委屈。”   为的,可不就是利益。   他担心:“照目前这个情况,恐怕三百五十亿还不够,大爷要是铁了心离婚,得付出更多。”   “老爷子怎么说?”洛云清愤然握拳:“难不成真让他们得逞?”   “那必然不能!只是……”陈昭吞吞吐吐:“大夫人好歹也给裴家生了个孩子,如今又是大爷提出的离婚,怎么说都不占理。”   “不占理。”洛云清用力嚼着这三个字,“那是在她没有任何过错的情况下。”   陈昭瞬间反应过来:“老板娘的意思是……”   “忘了么?”洛云清点开手机,翻找出视频:“咱们还有王牌。”   去年,裴厌离刚拆掉腿上的钢板,王曼舒可是找人在他们的车上动过手脚。   当时没有爆出,不意味着这件事当没发生过。   “但是老板娘,这样一来,您会被他们记恨上的。”陈昭连忙伸手拦住,“再怎样,都不能您出面,还是把它交给我吧。”   非得爆出来,那就他来。   这样,所有的注意力只会转向老板。   洛云清思索半晌,点头:“好吧。”   他就要交出视频。   忽然,一道影子从身旁刮过。   看也没看他们,大步进主院。   “大爷!”陈昭跟着看过去,一颗心扑通扑通,“他没听见吧?”   洛云清无声摇头,两步追上。   走到门外又立马停住。   屋内,因裴文显的突然闯入,骤然安静下来。   直到王家现任家主王瑞明,开口:“文显怎么来了?你父亲方才还说你病了呢。”   “王家主亲自登门。”裴文显放低姿态:“晚辈就算病得再重,也得爬起来见您一面。”   王瑞明手盘佛串,微微眯眼:“你真的要和曼舒离婚?”   “是。”   裴文显应答地毫不犹豫,抬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我和她感情破裂,过不下去了离婚,也正常,还用不着您亲自过来。”   姿态低,说的每句话却都相当不客气。   王瑞明脸上彻底没了笑意,冷声警告:“不管怎么说,曼舒也是我女儿,她嫁进你们裴家二十多年,你说离婚就离婚?”   “嫁进裴家?呵呵。”裴文显轻轻笑出两声,“她是怎么进裴家的,咱们大家心里都有数。”   “大哥!”赶在王瑞明发怒前,裴厌离抢先开口:“既然过不下去,离就离了,别再提其他的事。”   牵扯越多,这件事越难解决。   当前,只要能顺利达成一致,离了,就算了。   “厌离说的对,过不下去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王瑞明不动声色松开紧握佛串的手,笑望对面:“不愧是裴家代理家主,这么一看,老裴果然没选错人。”   “我父亲眼光是好。”不顾裴厌离摇头劝阻,裴文显再度开口:“要是交给我,估计没多久就要送给别的人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积压心头许久的事一并吐出,“二弟,对不起,先前……差点害得你再也站不起来。”   音量极轻,却似一计响雷炸开。   裴厌离无声望着他,搭在红木椅上的手一点一点用力收紧。   紧随其后,裴文显拿出了一只U盘,“曼舒和她哥王绍甫的谈话录音,以及收买货车司机的凭证,都在这儿,足以证明去年阿离出的那场车祸,是谁干的。”   他转头瞥向王瑞明身旁,面颊苍白的中年男人,“大舅哥,要不要去牢里和那个肇事司机对一下,还是说,叫你的秘书去对。”   “老大!”一道拐杖捣地声传来,老爷子用力咳两下,指向他,“你!”   “儿子有错。”说出来后,裴文显陡然脱力跪下,“儿子大错、特错。”   他蓄起最后的力气磕在地上,再抬头,瞟向裴厌离。   离婚,说到底是他的私事。   怎么能因为他的私事,叫整个裴家为他让步。   裴家传承数代,哪有向其他世家低头的道理。   弟弟,你得拿出裴家第37任家主的威严,不许任何人,踩在裴氏头上!   指骨捏到泛白,裴厌离咽回喉间的哽咽,沉声吩咐:“管家,去把他手里的U盘拿过来。”   张管家随即上前,接过U盘递过去。   “这里面,如果真如大哥所说。”再看向对面,裴厌离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客气和礼让:“咱们先来算算这件事!”   “这……”王绍甫下意识坐直,受了家主一计冷眼,慌不择路:“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曼舒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不可能?好啊。”裴厌离将U盘收进掌心,又对管家道:“去请大夫人过来。”   …………   听到这儿,洛云清转身默默离开主院。   陈昭跟着一起。   走出去不远,忍不住骂:“我就说,是他们干的!”   “嗯。”   “大爷这次也是豁出去了。”他紧接又是一叹。   明知道这种东西,一旦拿出来自己也跑不掉,为了不被王家拿捏还是义无反顾。   洛云清呼口气,仰头望向不见丝毫阳光的天空,不禁想起上辈子裴厌离死了以后。   他这位大哥倒出现过一次。   跪倒灵位前,痛哭流涕。   大概那个时候,是真心的吧。   “嘿呀,表弟还真的傻了啊,一点反应都没有诶。”   一道刺耳的声音传来,回忆被瞬间拉回。   走到大房院外,就见刚才的男人搂着宋雪尘站在裴珩之面前,伸手往他眼前晃两下,转而掐住宋雪尘的脖子当他面吻上去。   “怎么感觉怪可怜的。”陈昭嗫嚅一句。   扭头撞上洛云清阴沉的视线,立马闭嘴。   “是,他可怜,小雨不可怜,被芦苇絮害得,差点丧命的裴厌离不可怜,就他可怜。”   “老板娘我错了我错了。”陈昭连连求饶,“别念了。”   “他可怜,又可恨。”但只要他姓裴,只要还是裴家人,还轮不到其他人在这儿撒野。   洛云清偏过头又问:“你觉得主院那边,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怎么突然跳回这件事上了。   陈昭仔细想了想:“单纯只是离婚这一件事,大爷和裴家这边不占优势,怎么说都欠大夫人的,但现在,摆明了大夫人联合王家害老板,理就到我们这边了。我猜,老板一定会选择,报警。”   “然后呢。”   “大爷方才提到的王绍甫,可是王家已经选好的继承人,如果继承人出这么大的事,对王氏的打击不用多说。”陈昭有条有理,继续分析:“王家想借离婚这件事捞好处,是捞不到了,就算面上还能维持,关系崩裂是早晚的事。”   “那你还等什么。”   洛云清抬手指过去:“没见到在闹事么?赶出去。”   …………   裴文显悄无声息的这一手,彻底扭转局势。   王家人趾高气昂地来,灰头土脸离开。   甚至走之前,还得到安保部缴纳乱丢烟头的罚款,380万。   王弈洲:“你说多少!”   “380万。”陈昭不慌不忙拿出赔偿单,“那池塘可是裴家佣人精心打理的,无故被一只烟头染脏,池塘里所有的活水都得换一遍不说,里头还有数十只价格昂贵的锦鲤,只赔380万,也是看在大夫人还没离婚的面子上,否则啊,更多。”   他将赔偿单往人面前一放,就两个字:“赔吧。”   王弈洲怒不可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找死!”   “您要打我啊。”陈昭完全没再怕的,抬手制止身后的保镖们,把脸往上扬:“打呗。反正打完了,你还得赔我误工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这前前后后加起来,算你七千万吧。”   “呵!就你?”   “我怎么了?哦!忘记自我介绍了。”陈昭轻飘飘撇开他的手,理了理衣襟:“初次见面,我叫陈昭,裴家二爷私人秘书。别说七千万,就是再往上添一个零,也是应该的。”   “你真有这么值钱?”   听完他和王奕洲在安保部发生的冲突,洛云清第一反应,真能编。   “老板娘。”陈昭无奈拖长音调,“您把我想的有多不值钱。”   洛云清不出声,只一味倚靠廊桥上,喂着池塘里的锦鲤,沉默数秒,巧妙地将这件事略过去,“380万,赔了?”   “他敢不赔。”   “那就好。”   “所以老板娘觉得我值多少?”   陈昭开始较上劲。   “主院那边应该结束了吧。”洛云清再次岔开话题,拍掉手上剩下的鱼食:“我去接阿离。”   “老板娘你回来,把话说清楚!” 第65章   洛云清越走越快。   而此时, 主院里的气氛也愈发剑拔弩张。   王曼舒怎么也没想到,裴文显会捏着那场车祸的证据,更没想到,他会不顾任何后果地交出来。   “咱们过了将近二十三年, 你就这么想跟我离?”   “你也说了, 二十三年。”裴文显反问她:“这二十三年里, 我也算对得起你吧。”   不说头两年, 至少这二十年他是真的, 想把日子过好。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的耳边频繁充斥着“你不觉得二弟过分聪明了么”、“才十岁就学完了高中知识”、“父亲总是夸他,族老们也像捡到了宝”、“再这样下去, 你还想不想要家主位子了”……   这些话就像魔咒, 一圈一圈, 将他禁锢、勒紧,捂住嘴,蒙上眼, 叫他有时甚至连气都喘不上。   最后冷眼旁观她和王家人谋划车祸,眼睁睁看着意气风发的弟弟跌落泥潭, 还要自我安慰,这都要怪他锋芒毕露。   然后有一, 就有二……   直到小珩接二连三出事。   小珩变成如今这样,又何尝不是他的报应。   “曼舒。”他拖着满身疲惫,卑微乞求:“放过我, 也放过你自己吧。”   …………   王家大张旗鼓上门讨公道后的第三天,裴文显和王曼舒正式签署离婚协议。   对外,也只说是感情不和。   “三百五十亿,我还是会按照先前说的, 转入你名下账户。”裴文显顿了顿,叹口气:“好歹夫妻一场,最后劝你一句,别太信王家那些人。”   什么结果,那天也该看出来了。   出了事,全往她身上推,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呵!”王曼舒不禁冷笑:“都已经离了,你还管我死活?”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小珩的母亲。”   裴文显偏开头望向院子里晒着太阳的儿子,“前两天带去医院,医生建议中医理疗,推荐了一个退休后住在云城的老中医,之后准备带他去看看。要是有好转,我也会告诉你一声。”   话说出去很久。   王曼舒抿唇道了声“好”。   走到门口又慢慢停下,忍不住问:“这么多年,你其实一直恨我的吧。”   当年趁他醉酒爬上床,闹得人尽皆知,怀上孩子,逼着他不得不和当时的爱人分手娶自己。   “因为唐希宁,你恨透了我对不对?”   唐希宁,唐雅筠那个早逝的姑姑,也是老爷子心目中的最佳儿媳人选。   在他们结婚后不久成为了一名无国界医生,为保护战火中的孩子,被流弹击中离世。   “如果不是我,她不会负气出国,也就不会死了。”憋在心里几十年的话终于说出来,王曼舒呼了口长气,回头又哭又笑:“是我拆散了你们,所以落到今天这个下场,都是我活该。”   屋内沉默了近三分钟。   王曼舒把眼泪一擦,转过身。   就要跨出门槛,背后传来嘶哑的一句:“出国前,希宁叫我善待你,别怪你。”   “怎么可能?”王曼舒下意识反驳:“我抢了她的人,她还叫你善待我?”   裴文显:“她知道,是王家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再度提起这个尘封二十多年的名字,那个人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   站在海边,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随风扬起。勾着一侧别到耳后,告诉他出国的日子定下来了。   叫他,别再闹了。   “你知道打胎对女性的伤害有多大么?就算打掉了,事情闹这么大,你要她以后怎么办?”   耳边风声猎猎。   他急忙道:“我可以给她很多很多钱,让她远离王家,去其他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她总能过得很好。”   “可这件事,没办法当没发生过。”唐希宁语速很慢,一字一字往他身上砸:“这是永远横在我们之间的一根刺。往后但凡发生一点摩擦,都能成为导火索,我不想我们走到那样难堪的地步,就到这儿吧。”   “你不要我了么。”   “婚礼我就不参加了,祝你……新婚快乐。”   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唐希宁。   直到来年三月,小珩出生后,从新闻里见到她盖着国旗运送回国的棺椁。   裴文显用力掐住掌心,压下这些深埋的记忆:“就算恨,她恨的,也是我。”   明明在意,还要装出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   王曼舒哼笑一声,大步走出院门。   …………   办完所有手续,交接完一切事务后。   裴文显也赶在入夏前,带着裴珩之离开。   离开那天,裴厌离特地回了趟老宅。   兄弟俩面对面坐着,将近两个小时一句话都没说。到临走前,裴厌离才开口:“大哥,永远姓裴。”   裴文显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回应,这种时候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磕磕巴巴:“等…等小珩情况好转了,我就去自首。”   “不必。”裴厌离一口拒绝:“当日既然已经和王家达成一致,不予追究,这件事到此为止。”   裴文显错开他的目光:“你甘心?”   “不甘心。”裴厌离默了片刻,“法律上不追究,也照样有别的法子,王家这些年依仗大嫂,可是得了不少好处。”   话点到为止,懂的都懂。   裴文显只求一件事:“放过你大嫂。”   “真是怪了。”目送载着父子俩的车开走后,洛云清摇头不解:“闹离婚闹成那样了,最后还要你放过她。”   “说到底,根源问题在王家。”   两辆车一前一后,拐过弯消失不见,裴厌离收回视线,牵着他回去。   洛云清就又问:“你打算怎么对付?”   “那当然是……”话刚出口,裴厌离及时收住,“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办法。马上也快放暑假了,你目前的任务,是进宋氏实习。”   “知道了知道了,天天念叨。”洛云清连忙捂住一只耳,嘟哝:“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   六月末,京大陆续开始放暑假。   送别前往德国留学的夏琳,洛云清也将进入宋氏。   “凭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宋雪尘气得,砸碎了展示柜陈列的手办模型。   宋墨衍急忙拉住他,满脸无奈:“这是父亲的意思,我也没办法。”   “没办法,你总是说没办法!”宋雪尘一把拉开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两条手臂,“没办法,你就为了项目把我送给王弈洲!你看看,看看他把我虐待成什么样了!现在洛云清进公司,你又没办法,那你到底还能做什么!”   “小雪……”宋墨衍心疼地抱住,“你再忍忍。”   “忍忍忍!”宋雪尘委屈又气愤:“凭什么都得我来忍,他洛云清就有人护着,还能进公司实习!我不管,你要把他赶出去,不然……宋氏就要被他抢走了!你别忘了,他身后可是裴厌离。”   对,有裴厌离。   他抢走宋氏,更加易如反掌。   “哥哥。”宋雪尘忽然又软下声调,贴着他蹭:“宋氏可是你的啊。”   “现在是父亲让他进公司。”   宋墨衍又何尝不清楚洛云清这个隐患,但父亲开了口,股东会那些老家伙也都同意了,他不好做的太明显,反而叫人觉得他容不下兄弟。   “那如果……他在公司犯了很严重的错呢?”宋雪尘倏地想到王奕洲,“那个精虫上脑的,好像看上他了。”   离开裴家老宅,王奕洲又在他面前提了洛云清不下三次。   “哥哥,这是个好机会。”   …………   进宋氏实习第一天,宋墨衍亲自领着人一层一层参观。   “小清能来实习真是太好了。”他狠狠松了口气,笑:“最近真是太忙了,你来,也能帮我分担一些。”   “是嘛。”洛云清慢悠悠收回目光,落到人笑盈盈的脸上,“我还以为,大哥心里恨死我了呢。”   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不过数秒,宋墨衍再次扯开嘴角:“怎么会呢。”   说着话回到总经理室,亲自给他倒来一杯冰美式。   洛云清淡淡扫过去一眼,开门见山:“父亲说,由大哥给我安排工作,不知道大哥打算,把我放到哪儿啊?”   “我早已经想好了。”宋墨衍坐回办公桌后,叫来销售部的经理,“父亲叫你来实习,也是想你能帮上家里的生意,正好我手头上有几个待洽谈的项目。”   他对经理使了个眼色。   一份项目计划书,随即摆到洛云清面前。   翻开看看,是和一家名为瑞耀科技的公司,拟合作芯片供给。   “这是计划书初版。”宋墨衍双手抱成拳状,抬起一根手指轻点两下手背,“接下来的项目洽谈,就交给你吧,不懂的尽管问孙经理。”   “孙彬。”他又问经理:“项目组成员定下来了么。”   经理眯着眼连连点头:“都已经安排好了,两个老人,还有两个实习的,正好跟小少爷一起学习。”   “好。”宋墨衍下巴微抬:“先带小清去和组里的人熟悉熟悉。”   两人一唱一和定下,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洛云清压下心里那点狐疑,拿上计划书跟着经理去销售部。   路上,眼眸微转,试探着问:“孙经理,这个瑞耀科技是哪家的啊。”   孙彬却答非所问:“已经和咱们签过两项合作,也算老客户了,您不用太担心。”   乘电梯至13楼销售部。   会议室里,小组成员已经到场,三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面容青涩稚嫩,想来就是最近刚来的实习生。   另外两个男人,年龄看起来都在三十左右。   “经理!”其中一个男人放下手里的电话,急忙起身,“瑞耀科技的负责人来了。”   “啊?是今天么?”孙彬夸张地张大嘴,来不及介绍,就道:“那赶紧先去见负责人吧。”   洛云清还没来得及搞清状况,赶鸭子上架,去了接待室。   刚踏进门,一道分外耳熟又欠揍的声音落到耳边。   “好久不见啊,洛云清。” 第66章   “刚放假就催着你进公司, 宋璟国倒是积极。”   一早起来,裴厌离做好早饭,给他选今天要穿的衣服。   既然只是实习,那便不能太过正式, 但也不能过于休闲, 印象上给人松松垮垮的错觉, 不着调。   选了无数件, 最终百里挑下一件黑色衬衫, 系上白色Y型背夹。再用发胶, 将碎发往后顺,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更精神些。   洛云清闭眼乖乖坐着, 任他捯饬:“他是怕落人口舌, 尤其是你的。”   手上动作微顿。   整理好头发,裴厌离拿起桌上的湿巾擦干净手,捧住他的脸, “有我的原因,也有宋墨衍的原因。”   受年前那桩丑闻影响, 大半年了,宋氏都没怎么缓过来, 从他们前两个季度的报告里就能体现。   这半年,宋墨衍提交的成绩依旧不温不火。   身为宋氏总裁,宋璟国岂能不急。   “你已经嫁给我。”裴厌离老调重弹:“就算宋墨衍再不争气, 他也不会轻易将宋氏交给你,毕竟风险太大,更怕裴氏借此吃了它。”   “我知道。”洛云清终于醒神睁开眼,拖长了音调懒洋洋地:“我是踏板, 是给宋墨衍锻炼的工具……这话,你都说多少遍了。”   “多少遍都得听。”裴厌离将他的脸往中间一挤,低头吻过去,“没准儿从你踏进宋氏大门,针对就开始了,一定要小心防备。”   “出事也别硬抗,万事有我。”   …………   早预料到,宋墨衍不干人事。   甚至都做好了被排挤的准备,没想到啊,临了给他来这招。   “是不是忘记我是谁了?”王弈洲起身,一步一步突破社交距离,越靠越近,上下打量着,似欣赏一件漂亮的商品,抱臂在他面前站定:“我们见过的啊,在裴家老宅。”   “哦——”洛云清后退一步,将距离拉远,面无表情陈述:“380万。”   王弈洲:“……”   现场气氛瞬间凝滞。   经理赶紧赔着笑上前介绍:“小少爷刚来还不知道,这位是瑞耀科技的项目负责人,王弈洲,王先生。”   “王先生,这位是我们……”   头一转,洛云清睁着黑白分明的瞳仁,无声盯着他,直盯的他后背发毛生生咽回剩下的话,收回目光果断拒绝:“这个项目我不能接。”   裴、王两家,因为大房离婚的事,关系已经降到冰点。   他作为裴厌离的伴侣,怎能跟王家谈项目?   这要是谈成,他岂不里外都不是人了。   “你不接?”王弈洲转身坐回沙发上,饶有兴致地又将他从脚扫视到那张脸,“你不接的话,那这个项目就算了,反正我们也不差宋氏一家。”   离了宋氏,还有其他上赶着求合作的公司,损失的只会是宋氏。   不,准确来说,是负责这个项目的其他四人。   “接!我们接!”孙彬连声应道。   转头囧着苦瓜脸,哀求:“小少爷,这种时候您可不能闹脾气,项目哪有看心情,想接接,不想接不接的。”   “首先我没有闹脾气,别一上来,就给我扣这么大顶帽子。”对内对外,洛云清都毫不客气。   孙彬这才后知后觉,这个空降过来,还不到19岁的小少爷,脾气远比想象中要硬。   只是……再硬,也还是个没经过社会洗礼的孩子。   “您不接,行。”他没有再强求,而是道:“这个项目就此终结,另外四个,段嵘,朱子衡。”   他偏头叫住两个三十出头的员工,半点没压着声:“你们收拾收拾吧。”   “为什么啊经理?”   “不是说这个项目下来后,给我们涨薪的么!”   孙彬不语,只瞥了眼洛云清,又对两名实习生道:“你们也被辞退了。”   洛云清:“威胁我?”   “怎么会呢。”孙彬依旧笑着:“这个项目要是做不成了,公司也不能养闲人啊。”   “经理。”名叫段嵘的男人立马上前,哽咽着:“我儿子还病着呢。”   现在被开,就算有补偿金又能维持到几时?又不是跟着就能找到工作。   孙彬不说话,只看向洛云清。   意思再明显不过。   是洛云清不接,导致这个项目直接腰斩,腰斩自然就得裁人。   段嵘很快明白他的意思,硬着头皮小声唤:“少爷。”   这些有钱人不愁生计,想来就来,说走就走,他们可还指望着那点工资过活啊。   “好。”知道拿道德来绑架他,真聪明。洛云清直勾勾盯着孙彬,道:“我接。”   “这就对了嘛。”   王弈洲抽出一根烟,旁边很快就有人给点上。深吸一口后,对着可口软糯的兔子隔空吐出烟圈。   随即递了个眼神给孙彬。   孙彬心领神会,再次扬声:“王先生难得来一趟,正好项目初版我们已经做好了,王先生不如看看?”   王弈洲颇为嫌弃地扫向四周:“在这儿?”   “当然不是,我们一早就在山月酒庄定了包间。”孙彬看眼手表,“马上也快中午了,王先生赏脸,一起吃顿饭?”   “好啊。”   王弈洲二话不说应下。   碾熄烟蒂站起,走到洛云清面前,眼尾下压扫过他被衣领挡住的锁骨,“一起吃饭,交流交流。”   洛云清扭头无视。   人大步走远后,转而望向跟对方打配合的孙彬。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赶紧走开。   “孙经理好手段。”洛云清忍不住为他拍掌:“你这样的人都能升到经理,我大概也知道,宋氏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孙彬佯装听不懂他的话,无奈笑两下:“那是客户,哪有得罪客户的道理。”   “是嘛。”他放下手,单手插进裤兜,“你说他是客户,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孙彬始终面带微笑。   “我是宋家寻回的小少爷,更是,裴家代理家主,裴厌离的爱人。”洛云清一步凑近,压着声:“这笔账,孙经理可得好好记着,看宋墨衍最后,能不能护住你。”   跟他玩儿心眼,到时候可别跪着哭。   撂下狠话,阔步离开。   孙彬脸上半永久的笑也渐渐落下,对着走远的人背影不住轻哼:“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今天过后,裴二爷要不要你还两说呢。”   …………   山月酒庄。   虽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位置却相当偏僻,就连门牌都藏在九转十八弯的巷子里。   但也正因为偏,环境清幽雅致,私密性强,成为不少商业洽谈首选之地。   平时只接受预约。   洛云清走在最后,看着几人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进入包间,脚步一转到服务台:“我是宋氏的员工,麻烦问一下,7号包间是谁来预约的?”   “7号?您稍等。”前台点开电脑,鼠标上下滚动:“是……孙彬孙先生。”   洛云清长哦,又问:“他是什么时候来预约的。”   “三天前。”   “三天……原来如此。”   看来三天前,这个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不过按照他对宋墨衍的了解,那样能忍的一个人,不该做的这么明显才对。   他就不怕自己转头将这件事告诉裴厌离?   “咦?这不是小伯父么。”   正匪夷所思着,一道男声突兀闯入耳中。   洛云清狐疑回头,样貌清俊的男人一手抱着小女孩儿,另只手拎着饭盒和一只芍药过来。   男人眼生,小女孩儿倒是一眼就认出了。   “小双!”   “啊!是香香的爷爷。”   走近后,小姑娘从父亲裴颂今怀里探出身,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爷爷,好香,好香。”   “你们怎么在这儿?”   “妈妈在上面!”小姑娘伸出手指用力往上戳。   “玉贞……小双妈妈是这里的老板。”裴颂今笑着将女儿往手臂上托了托:“我们来给妈妈送午饭。”   “饭!!”   “这样啊。”   洛云清扫了眼他手里的花,收回视线。   裴颂今就又问:“小伯父怎么在这里?来吃饭?”   “差不多。”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来,小双,跟小爷爷说再见。”   “爷爷再见!”   裴颂今抓着女儿手挥了挥,目送人走远,疑惑喃喃:“和二伯一起来的?”   “爸爸在说什么?”   裴颂今回神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妈妈喜不喜欢这朵花。”   “爸爸送的,妈妈肯定喜欢!”   裴颂今轻点两下她的鼻子。   正要上楼,身后忽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服务生领着一前一后两个人,进了8号包间。   …………   7号包间内。   洛云清最后一个到场。   推开门,发现多了一个人。   “小清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宋雪尘放下杯子,无辜眨两眼。   瞬间,所有想不通的地方,全都有了答案。   洛云清还奇怪,怎么实习第一天,宋墨衍就迫不及待搞自己,原来是他在背后。   他来干什么?   看自己吃瘪,为了项目不得不迎合讨好王弈洲?   那真是要让他失望了。   洛云清将正在通话中的手机熄屏放到桌上,“怪你,你就会走么。”   宋雪尘脸色微僵。   很快又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倒上满满一杯汾酒,“小清你是最后一个到的,最后一个可得自罚三杯,是不是啊,弈洲。”   “对。”王弈洲顺着他的话,偏头转向洛云清,毫不掩饰眼里的欲望:“自罚三杯。”   洛云清:“我喝不了酒。”   “喝不了?”宋雪尘呵呵笑出声,“那就找个人替你喝,弈洲你说呢?”   “找人替也行。”   宋雪尘再问:“找谁比较合适呢。”   “就……”王弈洲漫不经心扫过项目组其他人,抬手指过去:“她吧。”   全场唯一的女性,其中一个实习生,纪潇潇。   点到名,纪潇潇用力绷直了背,脸上满是仓惶无助,求助看向另外三人。   然而却无一人站出来。   对他们而言,王弈洲怎么说都是甲方,甲方发话,他们乙方哪有拒绝的道理,除了那个差点害他们被辞退的关系户。   本来这件事就是他引起的,只要他喝了,也就没事儿了。   求助无门,纪潇潇吓得差点哭出来,见无人帮她,只好慢吞吞起身接过酒。   鼓起勇气打算一口闷了算了,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压住杯口。   纪潇潇:“小少爷?”   洛云清拿过那杯酒,不动声色瞥眼桌上倒扣的手机,“这三杯,我是非喝不可么?”   宋雪尘:“也可以让她喝。”   “人家一个女孩子,就别为难她了。我喝。”洛云清冲他微微挑眉,“别后悔啊。”   宋雪尘内心冷笑:他有什么可后悔的。   后悔的,该是洛云清。   66度的汾酒原浆,三杯下去,对于一个不喝酒的人,直接就晕了。   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他们揉搓捏扁。   宋雪尘下意识摸向还没有好全的手臂,冷眼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快意涌上心头,心脏嘭嘭乱跳。   洛云清,很快你就会落到我这个下场!   等你被王弈洲上了,看裴厌离还要不要你。   三杯汾酒下肚,洛云清近乎坐不稳,摇晃着撑住卓沿。   “天呐,小清原来真的不会喝酒!”宋雪尘震惊地张大嘴,“我还以为他诓我们呢,怎么办啊弈洲,要不然……我先扶他开个房间去休息。”   啪!   洛云清单手托住脸,一手打在手机上,“行了。这场戏,到此为止吧。”   对面两人相视一眼,宋雪尘险些藏不住眼里的恨,“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演戏?”   洛云清没再回他,拿起手机放到耳边,下一秒,嗓音夹得比他还细,委屈巴巴:“老公,他们欺负我。”   “小清你是真的醉了,没拨号呢,怎么打出去。”照他现在这个状态,想打电话也难了。   等裴厌离到这儿,他早就……   嘭!   包间大门忽地被人推开。   裴厌离一脸阴沉地走进来。   除了洛云清,其他人纷纷起身,宋雪尘和王弈洲更是错愕万分。   裴厌离怎么来的这么快?   “老公,你来啦。”   这种情况下,也只有洛云清敢出声。   很快,那声音就跟开了扩音,从裴厌离的手机中传出,回荡在整个包间。   裴厌离沉默地走过去,托住他的脸靠在自己怀里,“学别人喝酒?”   “没有学,是他们。”洛云清眼眶一红,伸出半喇手指头,“他们逼我喝。”   “二爷,不是的。”王弈洲慌忙解释:“我们就是开个玩笑。”   “玩笑!”裴厌离声音兀地一沉,“好啊,那我也来给你们开开这个玩笑,陈昭。”   陈秘书默默上前。手一抬,三名服务生鱼贯而入,一人手捧一坛汾酒,摆在两人面前。   就两个字:“喝吧。”   三坛酒下去还有命么。   王弈洲脸色极其难看:“二爷。”   “怎么?你就开不起玩笑了?”裴厌离抱起人转身,“我老婆是去宋氏实习,不是去受气的。陈昭,看着他们喝完。”   离开包间,裴颂今和夫人急忙赶来,“小伯父这是?”   “今天的事不准任何人透露出去,另外,去通知王家家主,和宋璟国。”   裴颂今点点头。   不等人走,夫人崔玉贞紧跟着道:“我看小伯父醉得厉害,要不就在这里开个房间休息会儿,等酒醒了再走吧。”   …………   酒庄三楼VIP休息室。   门一关,靠在他怀里本该不省人事的洛云清,悄眯眯睁开一只眼。   对上他气到铁青的脸,连忙抱住头:“哎呀,头好晕。”   “那你还喝!”   “喝了,才更有理由治他们嘛。”洛云清努努嘴,搂住他的脖子:“这样一来,就算我退出这个项目,也没人敢说什么,多好。”   “好,好你就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裴厌离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好转,往屋里走两步,直接手一松。   “啊!裴厌离你敢扔我!扔……”摸摸身下柔软的大床,洛云清一瞬像被掐住脖子,讨好地蹭着他的手,“老公,我错了~~~”   “头还晕么?”   洛云清重重点两下。   手随即抽走,人跟着转身离开。   他急忙问:“你去哪儿?”   “叫后厨给你做醒酒汤!” 第67章   这种小事, 还要他亲自去说?   洛云清张了张嘴,房门已经打开一条缝,陈昭站在外面,压着声说了几句话。   没等他听清内容, 裴厌离走出去将门彻底关上。   离开后, 不到十分钟, 房门再次被人敲响。   却是崔玉贞来送醒酒汤。   身后还跟了只小尾巴, 头一歪, 喊声“爷爷”, 啪嗒啪嗒跑过去。   洛云清蹲下接住摇摇晃晃的小姑娘,眼尖瞧见她眼睛红红的, “小双怎么了?怎么哭了?”   “不是什么大事。”崔玉贞将茶汤放下, 眼神闪烁, 避开对视:“估计是困地打了哈欠自己揉的,我待会儿带她去睡一觉就好。”   现在还不到十二点半,就算要睡午觉, 也未免太早了点。   看出她有意瞒自己,裴厌离又迟迟没回来, 洛云清心里大概有了个底。将小姑娘抱坐到自己腿上,声音一轻再轻, 哄着问:“小双看起来不太开心啊?是谁惹咱们小双不高兴了?”   小姑娘抓住他身前的背夹带,头埋下去,糯糯地很是委屈:“二爷爷。”   “裴厌离?”洛云清震惊抬头:“裴厌离怎么了?”   面对他再三追问, 崔玉贞没办法,叹口气道出实情:“小双调皮,偷摸跟着她爸爸去了7号包间,没成想…正好撞上二伯父气在头上。”   洛云清:“裴厌离吼孩子了?”   “那倒没有。”   崔玉贞连连摆手, 之后就再也不肯说了。   王家人事先在酒庄开了房间的事,更是提都不敢提。   看出她的为难,估计裴厌离特地叮嘱过不告诉他,洛云清便没有继续追究,几口喝完醒酒汤,就在房间陪小双看她最喜欢的动画片转移注意。   丝毫不知道楼下现在,何等的剑拔弩张。   收到消息,王家家主王瑞明和宋璟国,前后脚一起赶到。   进门,就见王弈洲半死不活,捂着胸口趴在地上,宋雪尘满脸酒水,涕泗横流缩着旁边。   桌上还剩一整坛没打开的汾酒原浆。   裴厌离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转动着无名指上的金戒,头也不抬,率先责问宋璟国:“宋总养的好儿子,都敢欺负到小洛头上了!”   欺负小洛?   宋璟国瞥了眼角落里的人,两步走近,摆低姿态赔笑:“二爷,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转动金戒的手兀地停下。   裴厌离一言不发,点开手机上的通话录音。   从宋雪尘劝酒开始,他和王弈洲一唱一和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包间。   宋璟国的脸也逐渐铁青,狠狠剜向宋雪尘,吓得宋雪尘又连忙抱住腿缩了缩。   “小洛明确说了不会喝酒,还要拿这么高度数的白酒……”裴厌离端起旁边桌上的瓷酒杯,突然转手砸向趴地上的王奕洲。   霎时,上好的瓷釉碎了满地。   在场其他人,早已经大气不敢出一声。   都道裴家二爷能力卓绝,脾气也是一顶一的好,像今天这样发这么大火,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裴厌离:“王家主,来都来了,也说句话吧。”   先前的车祸,虽说都退一步,事实情况毕竟摆在那儿,不可能毫无芥蒂,如今又将主意打到小洛头上。   事先开好了房间……   一想到陈昭查到的消息,裴厌离忍不住冷笑。   他们想干什么?   想对他老婆做什么!   王瑞明深吸口气,缓步走到王弈洲面前,不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喊“爷爷”,一脚踹过去,直将人踹的人仰马翻,怒骂:“混账!裴家主的人你也敢欺负!”   “贤侄。”接着,他又转身,对着裴厌离好声好语:“这件事,我们一定给个满意的交代。”   话说出去,半天不见他开口。   王瑞明随即叫保镖,拖走彻底昏死过去的王弈洲。   正也准备离开,裴厌离忽然一声“等等”。   小陈秘书走到桌前,打开剩下一坛还没开封的汾酒,倒了半坛子,递过去其中一杯好心提醒:“灌我们老板娘酒这事,还没结束呢。”   想就这么将人带走?   也未免太容易了。   王瑞明回头望向太师椅里的人,眯起眼眸,淡下声调:“贤侄,凡事别做得太绝。”   “种因得果。”裴厌离直直迎上他的视线:“王家主要是年事已高喝不了,那就其他人代劳,也无妨。”   总之这酒,他王家得喝。   最后,一位跟过来的王家小辈出面,喝下半坛狼狈离场。   余下就剩宋璟国一人。   好在这个时候,宋墨衍赶了过来,一瞬间,所有枪口全部对准他。   “我叫你给小洛安排实习,你就是这么安排的!”   “是儿子倏忽。”宋墨衍赶紧解释:“本来是叫经理挑了几个简单的项目,哪想到他擅作主张……”   “行了。”裴厌离懒得听这些废话,“都是自家人,本不该计较那么多,但这件事怎么也得有个结果,剩下还有半坛。”   …………   休息了半下午。   洛云清彻底恢复。   等他回来以后,听说了楼下的事,不禁叹道:“这样一来,我的实习就泡汤了。”   裴厌离:“泡汤就泡汤吧,过阵子去裴氏也是一样的。”   实习,哪里都可以,只是到宋氏更便利些罢了。   “再说吧。”洛云清托腮盯着他。   直把裴厌离盯地两手无处安放,问“怎么了”,才好奇问道:“你生起气来是什么样子?”   “想知道?”   “……不想。”话问出口,洛云清就后悔了,只是,“你都把小双吓到了。”   “难怪刚才离开的时候躲着我。”裴厌离叹口气,抱住他蹭着脸:“老婆,这该怎么办呐?小双要讨厌我了。”   “那……改天请她来家里。”洛云清还真去给他想主意,“你陪她玩一玩,没准儿就好了。”   裴厌离想了想,点头:“这主意不错。”   然而不等洛云清正式邀请小双到家里做客,宋璟国居然又提起了实习的事。   “上次怪你哥不上心,把这样重要的事交给底下人,你放心,我已经叫人事辞退了。”宋璟国先说了这件事的处理结果。   王奕洲回去后,被王家人亲手打断了腿,他之后就将宋雪尘打包送去王家照顾废了腿的人。   至于其他人,销售经理孙彬直接开除,因竞业协议限制,以后都不能再从事相关行业的销售工作。   正式员工,一律降薪。   两名实习生,只留下了纪潇潇。   “父亲还叫我去实习?”洛云清哼笑一声,直说“怕了。”   宋璟国却道:“这是我亲自挑的项目。政府决定对老城区进行改造,咱们宋氏拟在那边投资建厂,但是你也知道,那块地不大,竞标的公司又很多,所以……”   “叫我去竞标?”   “这也是宋氏的项目之一。”   洛云清开着扩音,歪头看向裴厌离。   既然好多公司竞标,裴氏是不是也是其中之一?老家伙不会又给他挖坑,让他做那种里外不是人的事吧。   裴厌离朝他无声摇头。   紧接着又听电话里,带着丝讨好地道:“这次这个项目,你自己定人选,全部由你来负责,只要能把这块地竞下来就行。”   听着倒是简单。   宋璟国也没有催促,反而给他时间好好考虑。   “我怎么又嗅到了一股子阴谋。”挂断电话,洛云清耸动两下鼻子,身体后仰靠近人怀里,“你刚才摇头,裴家不竞标?”   “那块地,不算好。”裴厌离圈着人,捏了捏他的手,又摸了摸脸,“裴氏子公司遍布全国,海外还有数家,没必要。”   “这样啊。”洛云清恍然点头,又问:“你说我要答应么?”   裴厌离没有立刻给他定下答案,反问:“小洛自己怎么想的呢。”   “听他的意思,是叫我带人独立完成竞标项目,好坏也能学到些经验。”洛云清顿了顿,“如果只是这样,我倒是很乐意,就怕……”   “就怕他又像之前那样。”裴厌离说出他的忧虑,托起他的下巴亲了亲,“不能说绝对,至少这次,明面上应该是不会了,暗地里……小洛自己拿主意。”   “不让我去,直接就说了。”洛云清还能不了解他么,“你这个意思,是叫我应下?”   裴厌离拿他刚才的话来堵他:“好歹学到点经验。”   实习实习,主要目的是学习,积攒经验,而非结果。   当然,有结果更好。   洛云清一点即通。   装模作样考虑了两天,勉为其难应下这件事。   首先第一步就是成立项目组。   包括他在内总共五个人,一名在宋氏工作超十五年,对宋氏各项情况了如指掌的老员工,另外两名入职均在三年,且对竞标流程以及数据分析方面都有涉足。   最后,洛云清选了一个和他一样的菜鸟,上次那件事另一名受害者,纪潇潇。   听说虽然侥幸留下继续实习,却因上次的事受到排挤。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洛云清于心不忍,同时也考虑到其他几人都是宋氏老员工,不排除宋墨衍会在暗中动手脚。   “小少爷,上次谢谢你!”纪潇潇抱来一叠资料,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   洛云清闻言摆摆手,“说到底,那事也是牵连了你。”   “怎么会呢,明明是他们……”纪潇潇义愤填膺,中途却突然泄气,“算了,不说了,我都惹不起。小少爷,这是你要的资料,我都从仓管部拿来了。”   “好。”洛云清接过手,堆到会议室桌上,听她小少爷长,小少爷短的,忍不住道:“别叫我小少爷了,小洛或者云清,都行。”   “噢,那……小洛?”   “诶。”   …………   竞标项目有条不紊进行中。   洛云清此前从没有涉及过这方面,几乎从零开始,每每都要研读宋氏盈亏报告和各项研发项目数据到深夜。   忙起来,甚至好多天都没有和小雨一起吃饭。   “哥哥每天都好忙啊。”瞅了眼书房,小雨悄摸跑去厨房,扒着灶台微微垫起脚:“阿离哥哥今天又给哥哥加什么餐?”   盖子打开,香味扑鼻而来。   小雨使劲吸了吸:“这黏糊糊的是什么?”   “燕窝,还有红枣和桂圆,补气血。”裴厌离尝了一口,味道差不多了,关火盛出一小碗给他,“还很烫,得凉了再吃。”   “好~”   小雨立马缩回手,看着他将剩下的倒进另一只大碗里,端去书房。   裴厌离敲了敲门再进去。   办公桌早被各类资料占据,洛云清埋在其中头都不抬,直到一缕香味飘到鼻尖,百忙之中放下文件,抬手压住脖颈,“累死了。”   “又不差这一会儿,标书不是差不多完成了么。”裴厌离立即过去,给他捏了捏脖子。   洛云清微微眯上眼,“是啊,完成了,又被打回来了。”   宋璟国这不满意,那不满意的,最大的问题还是预算,又想拿到那块地,又不想出太多钱。   “我算是理解网上那些吐槽甲方的了,宋璟国对我,又何尝不是。”甚至还要苛刻。   “换个思路,他百般挑剔,是不是也因为你做的很好。”   “哇!”洛云清唰地睁开眼,双手抱一起转过头:“老公,你好会安慰人哦。”   “还有心情贫。”裴厌离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先吃点东西,之后再说。”   …………   时隔一周再次递交竞标书,方案和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动。   只是在那之后,洛云清和项目组成员加班加点,分析出了其他竞标对手的优劣势,以及预估投标点。   在这之上,洛云清又避着其他成员修改了最后的投标点,但和宋璟国预期的还是差很多。   “这已经是目前最合理的方案。”   他事先拿给裴厌离看过,以这个方案去竞,中标率非常高。   翻看两遍,甚至连格式字符都找不出一丝错处,宋璟国最终不得不松口,“那就按照这个方案来吧,务必要中标。”   中标拿到那块地,是首要目标。   其他的,以后再说也不迟。   离开总裁办,洛云清长舒一口气,然而没等彻底放松,转角就遇到了宋墨衍。   “看弟弟的神情,竞标书通过了。”   暑假这两个月,宋墨衍倒是没给他使任何绊子,就连宋雪尘被强制送去王家,也没说什么。   好似安分下来。   洛云清抱紧文件夹,迎面走过去,直到人身边停下,“大哥不开心么?这对我们宋氏来说,也是好事一桩啊。”   “是啊,是好事。”宋墨衍顺着他的话,“那大哥先在这里祝弟弟一切顺利。”   洛云清扭头看他一眼,走的飞快。   居然能从他嘴里说出这种话,这种感觉,不亚于一条毒蛇在后面吐着信伺机而动。   宋墨衍必定不会坐比待毙,看着他顺利完成这个项目。   回到会议室,一一扫过项目组其他几人,洛云清迅速调换了事先准备好的另一份方案放到桌上。   “竞标那天,潇潇和我一起去。”   …………   竞标日当天。   洛云清才带上真正通过的方案 。   “咦?”路上,纪潇潇终于发现,“这个方案……”   “是啊。”洛云清点头承认:“这才是真的。”   纪潇潇分外不解:“怎么还做两份啊?”   “潇潇姐。”洛云清只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也没必要连余姐他们都瞒着吧,要是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洛云清托腮看向窗外。   不可否认,其他三人对这个项目的辛苦付出,但他们……洛云清不止一次地看到他们,暗中出入宋墨衍办公室。   都是他的人,他怎会放心。   洛云清暗暗叹口气:“先把眼下这件事解决了再说。”   顺利竞标,才是重点。   纪潇潇推了推眼镜点头。望出窗外,外面忽然乌云密布,“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晴天么,怎么阴了?”   “云层很厚,估计快要下雨了。”   洛云清一语成谶。   半小时后,雨点滴答落下,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机会连成瓢泼大雨。   竞标大厅内,洛云清死死盯着在他之后,与宋氏规模相当的科技公司,投标点比预估的差了很多,刚好就压在宋氏头上。   眼睁睁看着屏幕上,宋氏字体变成灰色。   竞标失败。   “先前说的那么自信,结果呢!”   回到宋氏,先一步收到消息的宋璟国,借此大发雷霆,“自以为是!现在好了吧,竞标失败,那块地被远山给抢过去了!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洛云清罕见慌了神:“不可能,远山的数据是我亲自整理的。”   “你亲自整理。”他不说还好,说了,宋璟国更加忍不住,蹭地站起身,指着他鼻子骂:“最后呢?我要的是结果!结果还不是叫人家夺走了!我就不该,把这件事交给你!”   怒斥声传出办公室。   连带着之前一直压着的不满,也一并爆发:“你说说你,安安心心伺候好裴厌离,哄着他开心不就好了,非要跑来实习,现在好了,地没了!你也就这点本事,自作聪明!”   “你说什么?”   一盆冷水浇下,慌乱的心反而定下来几分,洛云清攥紧手心,忍不住笑出声:“伺候好裴厌离,你的意思,我只配做这些?”   “那你还能干什么?”   洛云清二话不说,摘下脖子上的工牌扔到桌上,“你说的对,我没本事,自作聪明,也回应不了你的期许,日后……再也不会进宋氏实习,满意了吧。”   “你这是在怪我?”   洛云清没再吭声,转头离开办公室,到人事部办理离职。   “大哥开心了?”   从人事部出来,迎面撞上宋墨衍,已经到这份儿上,他也没必要再跟对方继续绕。   “弟弟说的什么话,竞标失败了,我也很难过啊。”   “是么。”洛云清两步走近,“但愿大哥也能把这份心用在工作上,继续壮大宋氏,我就不奉陪了。”   他转身掏出手机打给裴厌离。   “老公,来接我。” 第68章   洛云清担下竞标失败的责任火速离职, 很快传遍整个公司。   有人叹他太冲动,也有人说他狂妄自大,应该的。   “宋总也是糊涂,再怎么说还不满二十, 就这么放心地, 把竞标项目全权交给他, 我说什么来着, 肯定不行。”   “之前不是听说他嫁去裴家了么, 依我看, 没准儿是裴氏叫他故意这么做的呢。”   “不过该说不说,他倒是挺硬气的, 说离职就离职了。”   ……   正议论着。   梯门叮一声打开, 正主目不斜视从几名员工身旁走过。   “小洛!”纪潇潇乘另一部电梯急忙追到大厅, 嗬嗬喘气:“你就这么走了?”   “项目失败,我得负起全部责任。”洛云清故作轻松,“放心好了, 不会怪到你们头上的。你能力不错,好好干, 肯定能转正。”   “小洛……”   “以后有机会再见。”   洛云清摆了摆手,大步往门口走。   几乎是刚到门口, 一辆京A开头的迈巴赫,徐徐停靠在集团大楼前。   后座车门打开,一柄黑伞率先撑开。   大厅内外来来往往的员工, 不禁放慢脚步,有的甚至干脆停下,直到那柄黑伞缓缓抬起一个弧度,露出袖子上晃眼的金色袖扣。   裴厌离踩着一地暴雨走到人面前, 伞柄倾斜过去,什么都没说,只问:“现在回去么。”   “嗯。”   很轻的一个音节,很快被雨声淹没。   裴厌离随即搂着人,转身带上车。   “二爷!”收到通知的几位任职股东匆忙下楼,“您怎么来了?”   “来接我爱人回家。”裴厌离将人送上车,回头问:“有问题么?”   股东们面面相觑。   还不等再说点什么,车门砰一声关上。   迈巴赫冲开雨幕扬长而去。   单这一个举动,众人就知道,完了。   “二爷必定恼了咱们啊。”   “你说老宋也是的,旁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二爷对他那个儿子有多宝贝么?就为了竞标失败这种小事,把人骂得狗血淋头,他当洛云清真能随便骂呢!”   “听说二爷已经开始对王氏下手。”   “接下来,不会就到咱们了吧。”   ……   几名老股东心里一阵忐忑,恨不得将“愁”字刻脸上。   与此同时,返回四季云顶的车里。   洛云清再没有面对宋璟国父子的淡然,转头趴裴厌离大腿上嗷嗷哭,边哭边骂:“宋墨衍那个阴货,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我熬了好久的,全打水漂了。”   这段时间,他有多认真努力,裴厌离都看在眼里。   来之前,也听说了竞标会那边的事。   不止是投标点预测有误,就连远山科技的标书和他们的也极其相似,明显是被人偷了。   “公司出现内鬼,宋璟国没叫人去查?”   “他查个屁!”洛云清着实气狠了,“我话还没说完,他就骂我连、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说、还说伺候好你就行了,这话什么意思?叫我做个废物,每天乖乖躺床上任你艹……”   裴厌离手动捂住他的嘴。   却捂不住那声声呜咽。   逼得人说出这种话,可想他心里有多委屈。   明明为了这件事已经很累了,最后失败了不说,还要被这样羞辱。   裴厌离将他捞起来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哄:“是他鱼目混珠。我老婆厉害着呢,非常厉害,这么短的时间,那么少的人,就能完成竞标项目,他这不仅是没得到地,更是急了,怕你在公司一举成名,夺了宋墨衍的位置。”   “好了不哭了。”裴厌离松开手,擦擦他脸上的泪,“老公替你出气,教训他们。”   “不。”洛云清吸着鼻子,坚定摇头:“我要自己报仇!”   …………   宋氏股东们战战兢兢数天,时刻关注着裴氏动态,煎熬地等来等去,却只等到裴厌离带洛云清出国散心的消息。   骂完人就后悔的宋璟国也狠狠松了口气,“怎么说也是我儿子,事情没办成,我骂两句怎么了?倒是他,气性这么大,该好好磨磨。”   话放出去,没一个人接。   裴厌离没有因此恼怒宋氏是好事,其他的,也轮不到他们插嘴。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结束。   唯独一个人,在洛云清出国后收到短信,陷入恐慌。   “小宋总,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宋墨衍抬头看了眼闯入办公室里的人,又去忙手头上的事。   纪潇潇急了,“明明只是说好了,将数字告诉您就行了。”   “是啊,只是将投标点告诉我。”宋墨衍签完文件合上,反问她:“我有让你做其他事么?”   “可您不该……”纪潇潇鼓起的全部勇气,在对上他的视线后,霎时散了个干干净净,声音愈发低矮:“您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远山科技?”   “地,可以再挑别处的。”宋墨衍双手交握搁在桌上,“但是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   他绝对不能让洛云清,在宋氏有丝毫站稳脚跟的可能。   “为这种小事来找我,你该不会……”他上下扫视着人,轻声哼笑:“相处两个月,心软了?还是说,念着他给你挡的那杯酒啊?”   纪潇潇垂下眼帘,抿唇摇头。   “你别忘了,我把你插到他身边的目的。”拇指落到虎口摩挲两下,宋墨衍再道:“也别想着,事到如今了再去告诉他,我逃不了干系,你这个叛徒更逃不了。”   “是啊,我背叛了他对我的信任。”纪潇潇不住苦笑,随即深吸口气:“小宋总,我这也算帮了您一个大忙,您该兑现诺言了吧。”   “哦——说来说去,还是来要报酬的。”宋墨衍点头应下:“好,我会跟人事那边说,下个星期给你转正,调去总裁办。”   *   离开总经理办公室。   纪潇潇脸上无一丝喜色,回到工位,再次打开洛云清发来的那条短信。   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准确的投标点,我只告诉了你。   他念在上次的事牵连到了她,出于好心想要弥补,又念在他们同为新手,可以互相有个照应,但问题恰恰就出在这儿。   唯独对她不设防备,叫宋墨衍钻了空子。   下班后,做了一天的心里建设,纪潇潇点击号码拨过去。当听到那声清爽的“喂”,忍不住哭出声:“对不起。”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   洛云清走出柏林大教堂,来到喷泉池附近,才问:“宋墨衍是什么时候找到你的。”   “……你来宋氏前。”   “王家那件事之前?”   “嗯。”   洛云清短促地笑了一下。   他这个大哥,手段倒是比宋雪尘高明多了。   “所以劝酒那件事,也是你们事先就计划好的?”   纪潇潇咬了咬唇。   没吭声。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洛云清沉沉叹气:“原来,你从一开始就跟他们一伙儿的。”   “小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纪潇潇哭着摇头,“我不知道会那么严重,他们只是说,叫你下不来台闹个笑话。”   他们说了,她就信?   不,应该说找到她的时候,就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刚毕业,又没背景没人脉的。   洛云清沉默一阵,再问:“转正了么。”   “转了,到总裁办。”   “好,能转正就好。”   事情到这儿,洛云清还能说什么,怪她,然后呢?时间能倒转回到那天,还是说他那些天付出的时间和精力能补回来?   都不可能。   但这件事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潇潇,帮我做件事。宋墨衍给你的,我也能,而且只高不低。”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不如一条路走到黑,但洛云清也不急着催她:“你慢慢想,想好以后给我答复。”   “想什么?”   挂断电话,裴厌离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两步过来圈住他:“夏琳找你呢,还没参观完怎么就出来了?”   “老公,我想到要怎么报仇了。”洛云清抬手勾住他的衣领拉近,“想不想跟我豪赌一场。”   “赌什么?”   洛云清踮起脚凑到他耳边。   听着听着,裴厌离神色愈发凝重,“你认真的?”   “是觉得我这个计划不可行么?”   “没有。”裴厌离将下巴搁进他肩窝里,“计划没有什么可行不可行的,重要的是去做,坚持、大胆地去做。”   “那要是失败了呢?”   “我给你兜底。”   一句兜底,解决后顾之忧。   原本六天的德国行,生生往后推迟近半个月。   回国后,洛云清按部就班开学上课,参加社团活动,好似暑期里那件事压根没发生过。   但不久就听闻,裴厌离将他带进了裴氏。   “裴厌离倒是宠他。”宋璟国似笑非笑瞥向宋墨衍。   时隔这么多天,他再怎么拎不清,也该反应过来,尤其当得知裴厌离将人放到部门里,时不时给一两个小项目,洛云清完成的还不错之后,哪里不明白,那次竞标被人暗中动了手脚。   还是被自家人!   “王氏最近被打压得非常厉害,王瑞明倒是有手段,但毕竟老了,继承人又只会干些不入流的事。”除了上次的事,宋璟国惯会审时度势,“裴家作为百年世家之首,其他人也是看他的态度来,咱们要趁早和王家划分关系。”   “爸。”宋墨衍急忙道:“小雪还在王家呢。”   话落,书房内陷入凝滞。   宋璟国像是没听到这句话,再道:“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小清自己也说了不会再到宋氏实习,威胁不到你,你也该好好收收心,别什么都感情用事。有的,该舍就得舍,该留要尽量留。”   话,点到为止。   如果还不懂,非要执迷不悟,宋璟国就真的要考虑换一换这个继承人了。   宋墨衍心沉地厉害。   拖着两条灌了铅似的腿走出书房,很快就接到宋雪尘的电话,哭着央求他:“哥哥,我不要待在这儿了,你快救我出去啊。”   伴随着哭泣,不断传来怒骂,和一阵碗碟摔到地上碎了的声音。   “哥哥……”   宋墨衍狠心挂断。   有一就有二。   宋雪尘本来能依靠的就只剩下他,如今连他都要舍弃自己,那他就真的完了。   趁着去燕戏上学的空档,他逃开王家人的监视,直接闯进宋氏集团,也不管里面有没有人:“哥你不管我了么?”   “小雪!你怎么来了?”   “你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哥,你是想让我死在王家么!”宋雪尘每天面对动也不能动的王弈洲,还要忍受他的辱骂,就快要疯了。   他大步过去,紧紧抓住人:“你不能不管我?不能不管我!”   “小雪,现在是关键时候,你再等等,等王家……被裴厌离扳倒了,我就去接你。”   “那要等到什么?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叩叩叩——   正这时,办公室门兀地被人敲响。   “小宋总,最近股价走势有点不对,投放的散股好像都……”   话没说完,先瞧见办公室里的一幕。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宋墨衍气得吼了声“滚”。   底下人连忙退出去关上门,正急得不行,再看平板上的各项数据,一瞬间又都恢复了正常。   是他眼花了么?   另一边。   洛云清抱着蜂蜜水,心情极好地不时点两下杯口。   “老板娘。”陈昭目睹全过程,“这就是您收集散股的目的?”   “先试一下,看来效果不错。”洛云清瞟眼时间,“都五分钟过去了,还没有发现,宋墨衍也就那样。”   陈昭嘴角一阵抽搐,“老板教您炒股,您就是这样炒的?小心被封禁了。”   “我这不是又抛售了一部分嘛,放心,不会被发现的。”   将电脑放一旁,洛云清喝两口蜂蜜水再问:“王家那边怎么样?”   “乱着呢。”   王家再怎么向世家靠拢,没有任何底蕴终究一盘散沙。   陈昭送来资料,乐得跟他透露两嘴:“底下都是私生子女,谁甘心让着谁啊,稍微一挑拨,就开始内讧了,我估摸着啊,顶多再撑个一年吧,顶多了。”   “哦。”洛云清脸色不变,“那宋家也就剩一年了。”   …………   不到一年。   王家开始全面崩坏。   前有偷税漏税被政府机关查处,后有研发线上各类智能产品出现严重失误盗取使用者隐私信息,更有王家内部为继承人的位子日日争斗不休。   三重打击下,原本还算硬朗的王瑞明,直接一病不起。   王家人非但不想着团结一心,渡过这个难关,反而盯上了老爷子打拼大半辈子的家产,进一步导致王氏覆灭。   旗下各类项目全部停期,包括之前和宋氏签订的几项。   洗完澡后,洛云清靠在人怀里,刷着手机上一天一条的热搜,等到头发吹干,湿热的唇落到锁骨前一秒,娇声唤:“老公~”   裴厌离一顿,抿唇撤回一个吻。   “老公~”   “诶!”裴厌离放弃抵抗,狠狠吻上去,“说吧,要老公做什么。”   王家出事不到三个月。   突然之间,宋氏旗下近30%的合作项目,似商量好了一般,接二连三取消。   资金链啪!一下断裂。 第69章   宋氏陷入史无前例的资金短缺危机中。   伴随而来的, 股市一阵动荡。   眼看股价持续走低,跌得厉害,股民赶紧都抛售了手中的散股,不求赚多少, 以目前的情况看, 能少亏点就算好事。   宋氏高层, 以宋璟国为首急得焦头烂额。   紧急召开的董事会上, 更是吵闹不休, 纷纷将矛头对准风控部门, 质问为什么没有提前预警?   风控负责人却道:“一个星期前,第一家合作项目取消时, 我就已经上报给总裁办了。”   责任落到总裁办头上, 总裁办只推说, 压根没收到相关邮件。   一个坚持说上报了,另一个死活不承认,两拨人马剑拔弩张, 吵的恨不得动起手来。   “行了!”   其中一个董事会成员猛地拍桌大喝,制止他们无厘头的争吵, “当前最要紧的,是解决资金短缺的问题。”   提到钱, 缩着头的财务部主管顿时面露难色,“银行那边贷不了多少,几家加起来…也不过5个亿。”   “5个亿能干什么!”   对宋氏这样的集团来说, 五亿压根周转不开。   “老宋。”一筹莫展之际,终于有人想到裴氏,“你那小儿子不是在裴氏么?你去找找他,叫他说动裴二爷, 多少给咱们补点。”   …………   因竞标失败的事,洛云清几乎和宋家翻脸。自那之后,就再没和宋家人联系,算算时间也快有一年了。   没想到,第一个来的竟会是林雯婷。   洛云清合上电脑,叫家政阿姨倒来一杯冰镇过的蜂蜜水,“以前还在宋家的时候,瞧母亲爱喝这个,口味应该没变吧。”   “没有。”林雯婷连连摇头。抱起那杯蜂蜜水,抿两口又放下,余光扫向四周,忍不住问:“二爷不在家?”   “他忙着呢。”   洛云清仰靠在沙发里坐姿不变,回得随意。   林雯婷接着又问:“在忙什么?”   话说出去许久。   意识到自己僭越了,赶紧解释:“我不是特地来打听的。”   “您打听了也没用。”洛云清换条腿,将右腿翘到左膝上,“他做事,又不会一一告诉我。”   “你们最近……”林雯婷问得愈发小心,“感情怎么样?”   “就那样吧。”洛云清顿了顿,反问她:“要是裴厌离对我不好,母亲会接我回去么?”   声音回荡开来。   林雯婷下意识避开他直直望过来的目光,扯了扯嘴角:“都说二爷疼你,到国外出差都要带着你,怎么可能对你不好。”   “哦。呵!”洛云清不禁被自己的问题蠢笑,“说的也是。”   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不再继续像这样跟她兜圈子,直接问:“母亲今天来干什么。”   “是你爸。”开个口子,林雯婷连忙说到正事上,“宋氏这些天,你应该也知道吧。”   洛云清视线往右偏了一瞬:“看过新闻了。”   “公司现在资金周转有点困难,你爸都已经愁得几天没睡好了。”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林雯婷咬住唇拉下脸,“二爷疼你,你看,你能不能跟他说说,叫他帮咱家一把。”   “原来是这事。”这回,洛云清应得倒是快,“等他回来,我跟他说。”   “那真是太好了!”   事情说完,找不到其他话题了,林雯婷也不久待,喝完那杯蜂蜜水就打算离开。   见她起身准备走,洛云清犹豫着再问:“王家已经不行了,小雪也该接回来了吧。”   脸上喜色渐退。   一时摸不清他问这件事的用意,林雯婷想了很久,最终摇头:“小雪算嫁出去了,嫁出去,哪有接回的道理。你放心,我不会叫阿衍接回来再给你添堵。”   …………   林雯婷走后。   洛云清一个姿势保持了很久,久到裴厌离从楼上下来了都没有察觉。   “不开心?”   刚在他身旁坐下,洛云清转身搂住他的脖子,低头埋进脖间,声音轻地好似一阵风:“看着她,我就会想,如果当初没被抱错,会是什么样子?我……会不会就变成了第二个宋雪尘。”   宋雪尘固然可恶,那样的父母,难道就真的一点错都没有么?   “老婆……”   “但凡她为宋雪尘说上哪怕一句话,让我觉得,她真的疼爱自己的孩子,也好啊。”   至少他可以幻想,没被抱错,他也有母亲疼爱。   但现在,   这份幻想彻底破灭。   一旦牵扯到利益,无论他,还是宋雪尘,都是弃子。   “小洛。”裴厌离抱着他的脸抬起,“我们选不了自己的出身,但也不必一直陷入其中,至少未来在我们自己手里……还是不开心么。”   他想了想:“那这样,不如你把我当作母亲,我疼你。”   “裴厌离!”洛云清翻身坐到他身上,掐住脸往中间挤,“叫哥哥不够,还敢占我便宜?”   “我这不是想让你开心些嘛。”   “有你这样哄的么。”不等裴厌离手伸进他衬衣里,洛云清转头从他身上下去,“从现在开始,我要跟你……吵架。”   这场“架”吵的异常激烈。   第二天,裴氏员工们就看到,二爷脸上,一左一右,两个鲜红的巴掌印。   总裁办几个爱八卦,找到秘书小陈。   小陈叹口气,无奈摊开双手:“还不是为了宋氏。老板娘怎么说也是宋家的人,当然想帮一把,可你们也知道宋氏……”   他不说,众人也知道如今宋氏是个什么情况。   “二爷不愿帮,然后就吵架了?”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消息很快如同龙卷风过境,刮到宋璟国耳中。   不等辨别真伪,接着又传来,两人越吵越凶,闹分居的传闻。   甚至还有一小段视频:洛云清不顾阻拦闯入裴厌离办公室,单方面歇斯底里,打了人一巴掌。   视频流出那一刻,宋氏股东们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唯一的指望闹成这样,裴氏这次看来,是铁了心要袖手旁观。   如今还能想什么办法?   “宋璟国大半辈子的心血,他必定不会眼看着宋氏覆灭,接下来就该第三步了吧,老婆。”   “嗯。”洛云清抱住他的脸拉到面前,“别动,我看看是不是破皮了。”   “是啊,破皮了,好疼的。”   “该,是谁叫我真打的啊。”洛云清挖点消肿的药膏,边吹边往他脸上抹,“还非得拍个视频。”   “这样不是显得真实嘛。”   裴厌离仰着脸贴在他胸前,“说好了,一巴掌加一小时。”   “你!”洛云清气地扬起手。   “再来一巴掌,再加两小时。”裴厌离主动将脸往他手心里蹭,“没关系,老婆随便打。”   洛云清及时收手,生怕他自己蹭过来的,也要算数。   “老婆~”   “火候差不多了。”他连忙推开那张脸,岔开话题,“可以叫学姐准备准备了。”   …………   这出戏不管真假,裴厌离的态度摆在这儿。   除他以外,其他人就算想掺一手,看到宋氏天大的窟窿,也不由地心生怯意。   先不说得砸下多少,能不能回本都是个问题。   大家浸淫商场多年都不傻。   国内无人敢入手,宋璟国没办法,只能将目标转向国外,吸引海外公司进行投资。   宋墨衍在欧洲一连转了将近三个月,眼看宋氏就快撑不下去了,总算有家来自德国的科技公司,表露出了想参与投资的意愿。   “我们老板也是华人,他听闻咱们华国的企业有难,二话不说就点了头。”一头齐肩发,样貌年轻的女性负责人温声道:“投资没问题。不过小宋总该明白,天上没有馅饼凭空掉下,既然投资,我们自然也要对宋氏有一定的经营权。”   宋墨衍瞬间反应过来:“你们要入股?”   “没错。”负责人直言:“投资数额由你们决定,投资多少,占比多少。”   目前,宋璟国作为第一大股东,在宋氏的股份约占17.8%。   吸收投资,重新计算,股份比必定有所缩减。   宋璟国开会考虑了整整一周,本还想再多考虑些时间,目前宋氏的经营状况已经容不得他再犹豫。   最后只能点头同意对方的要求。   前后不到半个月。   这家Aetheris Group,就拟对宋氏注入将近1280亿的资本。   宋璟国的股份比缩水减至15.2%,但仍是宋氏第一大股东,Aetheris Group则要占到12.8%,一跃成为第二大股东。   双方差距说大并不大,不过好在还有宋墨衍4.3%的股份加持,可以和对方拉开差距。   倒不至于过分担心。   况且有了这1280亿,宋氏就能立马起死回生。   宋璟国狠狠松了口气。   半年来,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舒心的觉。   洛云清刷着近期被宋氏霸屏的热搜,再看向电脑上波动的股价,回头:“宋璟国没有任何戒备。”   “宋氏可以说是他的命,只要宋氏还在,其他的对他来说都不重要。”裴厌离圈着人,下巴搁进他肩窝里,握住手带动电脑上的箭头。   啪嗒!点击下去。   “宋总!Aetheris Group忽然开始大肆收购我们的散股,光‘L’手中就有将近3.8,林林总总加起来……加起来……”秘书低着头说不出一句话。   宋璟国气得大喝:“说啊!加起来多少!”   “所有散股加起来,有9.7。”秘书越说,声音越矮,“Aetheris Group,很快就要成为咱们宋氏的第一大股东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宋璟国用力挥掉桌上的文件,胸膛上下起伏。   宋墨衍听闻消息匆忙赶来。   宋璟国立马就对他道:“赶紧去跟Aetheris Group的负责人联系,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收购咱们的散股?去问,快去!”   仅一夜之间,宋氏直接易主。   宋墨衍比宋璟国还要急,拨通电话先是质问:“Selin小姐,你们这么做也太不道德了!”   “不道德?我并不觉得我们的行为,有触犯任何法律啊。”   “可是……”   “你该感谢我们,如果不是我们,贵公司就要破产了。”   话到这儿,宋墨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夺取宋氏。   Selin接着道:“下个星期开始,Aetheris Group将正式派遣专员入驻宋氏,另外……职务变更,宋氏将由我们家老板接手。”   “你家老板?”   “是啊。”Selin不禁弯了玩唇,“下周一,我家老板将亲自前往宋氏。” 第70章   起死回生不久, 宋氏再次陷入绝境。   不过这次并不针对整个宋氏,单单只是宋璟国一人。   Aetheris Group目前占比超22.5%,就算是宋璟国加上宋墨衍,两个人的股份合一起, 也还差了2%。   数值看似很小, 父子俩却怎么都跨不过去。   尤其现在, 所有散股都被Aetheris Group给吞了, 唯一的办法, 就只能吸收其他股东股份。   趁对方还没有正式入驻进来, 宋璟国不死心,暗中召开一场股东大会, 好话坏话说尽。   “难道各位就眼睁睁看着咱们的企业, 被国外公司夺走?”   “老宋。”平常和他关系还不错的一位股东, 叹口气沉声道:“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可你有没有想过,咱们现在还得仰仗人家投入的那一千多亿,你说你这会儿将对方惹毛, 万一人家撤资,宋氏就真的完了啊。”   有这个条件在前, 他们如何不满,也得考虑大局。   更何况……   一个开口, 其他的也陆陆续续出声。   “说实话,在您之前,人家就已经找过咱们了, 出的价…可比你多多了。”   卖股份,能卖。   但同样都是要他们手里的股份,自然谁出的价高给谁。   否则不就亏了嘛。   “我们也要养家糊口。”   “而且那边已经发来了新的经营方针……瞧着,比之前好多了。”   一道威逼, 多重利诱,傻子都知道该站在哪边。   宋璟国不满,是他的地位受到威胁,他这个董事长的头衔将被人取缔。   但对其他股东来说,百利无一害。   “听说大老板,下个星期要亲自来一趟。”   “那得叫行政仔细点安排了。”   “也不知道咱们的新老总,喝不喝得惯茶叶啊。”   ……   股东会不到半小时散场。   听他们边往外走边说的话,宋璟国气到差点心梗,宋墨衍刚上前,用力抓住他的手,“查到对方底细了没有?”   宋墨衍面露难色低下头。   “怎么会查不到!”   “对方公司也没几个人见过他们的大老板,都是和那个叫Selin的人联系,两三个月才出现一次。”   “废物!”宋璟国立马变脸,破口大骂:“我培养你这么多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还要你干什么!”   宋墨衍无话反驳,任他骂。   直到听到那句“早知道,还不如交给小清”,拳头一瞬攥紧,实在无法再忍下去。   “您这会儿后悔,晚了。”   “你说什么!”   “他是有能力,是比我强,可还不是被您骂跑了。”竞标那件事,他做得确实不对,不也是被逼的么。   宋墨衍一步一步接着:“您当他不知道,还是当我不知道?我们啊,不过是您手里的一颗棋,谁有用多攥一会儿,谁没用,就像小雪,扭头被踢出去。”   啪!   会议室倏地安静下来,只剩下嗬嗬喘气声。   宋墨衍摸向红肿的脸颊,没来由地笑了一下,头也不回离开,任凭宋璟国在身后叫骂。   …………   宋家父子翻脸的消息,很快传到洛云清耳中,微微一怔,又跟没事儿人似的,继续辅导小雨作业。   换肾后修养近一年半,九月初,曲清雨正式开始上学。虽然比其他小孩儿晚一年,好在住院期间认了很多字,基本都跟得上。   唯独数学,叫人两眼一黑。   小雨埋下脑袋,小眼睛不住上瞟去看他的脸色,偷偷摸摸将画到一半的画藏课本里。   “曲清雨。”   “哥哥,我错了。”小雨赶紧放手抱住耳朵。   一只手从头顶掠过,两指捏起他还没藏好的铅笔画,裴厌离看了看,认真点评:“画得很好啊。”   他拿给洛云清:“老婆你看。”   荡到空中的秋千闯入眼帘,不过寥寥数笔就在上面简单勾勒出了一道人形背影,旁边还有没画完的人,只一双手,无名指重重涂两笔,像是戒指。   这是前天,瞧天气不错,洛云清下午睡醒后在院里荡秋千的一幕,当时小雨就坐在院里的长椅上,顺手画下。   “数学是不好,但画,画得不错。”裴厌离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小雨听懂了,阿离哥哥是在夸他,往他身边蹭。下一瞬,对上哥哥的视线,立马又耷下嘴角。   “好了,晚饭做的差不多了,先吃饭吧。”裴厌离放下那张画,临走前又捏了两下洛云清的脸,小声:“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就不要对孩子板着脸了。   “我知道。”洛云清叹口气放下作业本,认命:“算了,先吃饭。”   他开口了,小雨才去洗手。   但大概是饭前刚被说了,菜夹得很少,饭也吃得很慢。   直到一筷他最喜欢的菠萝咕咾肉夹到碗里,洛云清放下公筷,凑过去,“最近桂花开的正好,明天周末,咱们去公园露营怎么样?带上你的小画本。”   小雨眼前骤然一亮:“真哒!”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诶!去露营。”   “但是在那之前……”洛云清点了点桌子,“把饭吃光,不能浪费。”   “哦哦,好。”   小雨慢几拍,抱住自己的小碗,一筷一口肉。   吃完饭消消食,在作业本和画本之间摇摆半天,还是先将作业给努力做完了。   算数部分,依旧惨不忍睹。   洛云清立马合上,免得下一秒改变主意。   转头催促他早点洗漱睡觉。   回到房间,洗完澡出来,手里的毛巾就被人熟练地拿过去,将他抱怀里一点一点擦到半干,再用吹风机彻底吹干,继而低头埋在脖间深深嗅吸。   “老婆,你好香啊。”   “明天答应了小雨要去露营。”   伸进睡衣里的手忽地停下,裴厌离不满地在他脖子上咬一口:“故意的?”   “怎么故意了?”洛云清佯装不解,“既然小雨喜欢画画,又有这方面天分,我当然得全力支持了。”   他说着,在人脸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随即爬上床,“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一早……”   话还没说完,正要伸进被子里的脚猛地被人抓住,一用力,拖了回去。   裴厌离随即解开自己的睡衣扣子,露出最近练得还不错的胸肌和人鱼线。   洛云清直勾勾盯着,无端咽了下口水,默念了一遍“色即是空”偏开目光,“明天早上得去露营。”   “下午去也一样。”   裴厌离话音刚落,一只手伸过来勾住他睡裤边缘。   原本被他压住的人,翻身坐在腰腹上,摸着那愈发膨胀的胸肌,指尖一路向下,滑过显眼的几块腹肌,“裴先生,最近练的很好啊。”   “老婆喜欢么?”   洛云清没说话,只是手上不停,捏了又捏,捏得人呼吸愈来愈重。   床头那盏昏黄的睡眠灯,一直亮到深夜。   第二天下午,拖到将近三点才从家里出发去露营,刚好赶上落日晚霞。   洛云清一到露营点,就窝缩到折叠躺椅上呼呼又睡过去,任由那一大一小迎着风满公园放风筝。   一觉补到鼻尖传来孜然香味,顺着味道爬起身。   “哥哥,你好能睡哦。”小雨蹲在草地上,啃着不加孜然的玉米,眨巴两眼。   洛云清也拿着玉米串,面对面蹲着,哀怨指向给他们刷酱烧烤的人,“还不是因为他。”   “阿离哥哥怎么了?”   又狠又凶。   “……羊肉串是不是快好了,小雨赶紧吃。”   洛云清连忙站起身。   巧在这时,手机响了。   他赶紧接下这通来自境外的电话,哭嚎声率先冲出听筒,“延毕了啊啊啊!!!”   “学姐……”   “早知道就不选德国了呜呜~”   洛云清抿住唇,尽量不去想她毕业那时的豪言壮语,安安静静等她发泄完,问:“学姐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明天吧,后天可能来不及,我得先回来吃顿饭。”夏琳吸了吸鼻子,道:“你请。”   洛云清想也不想应下。   第二天,在看到她吃完了一整圆桌的菜,还要再加一个火锅后,立马意识到为什么出门前,裴厌离欲言又止。   这一桌吃下来,天都要黑了。   洛云清:“学姐钱不够花?”   在德国开销确实挺大的,但她的工资应该足以支付得起啊,还是说,太少了?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   一顿火锅下去,夏琳终于吃饱喝足,不是很文雅地打了个嗝儿,才开始说正事:“其他人,都是明早九点到燕京的飞机,我估计他们还要眼巴巴跑去机场接呢。”   洛云清:“没露馅儿吧。”   “我,你还不知道么,话剧社出来的,演技就不提了。”为了防止被跟踪,她甚至特地在这之前,绕了三个国家,“可把我累坏了。”   “辛苦学姐了,给你涨工资。”   “哦莫莫,这味儿一出来,妥妥的霸总即视感啊。”夏琳不禁打趣:“我说你和你家那位,是不是越来越像了。”   今天下飞机见面,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居然看见二爷来接她,走近才发现,是他。   “有那么像么?”   洛云清摸向自己的脸,他和裴厌离长得也不像啊。   “是气质,那独特的气质。”夏琳绞尽脑汁去想:“一模一样。”   …………   第二天早上,送小雨上学后,洛云清换上了一套较为正式的西装。   从衬衫到马甲再到外套,都是裴厌离提前三个月就找人定制好了的,又给他打上正式的领带。   “老公。”洛云清望向穿衣镜里的两人,仔细看了看:“学姐说咱俩像,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   “一起待时间久了,当然看不出变化。”裴厌离给他整理好衣领,又到首饰台取出相应的领带夹和袖扣,一一给他穿戴好,“我倒觉得,老婆更漂亮了。”   比初见更叫人心动。   就像是已经成熟的果子,忍不住想尝一口。   “你亲归亲。”洛云清抬起一根手指抵在他唇间,“要是衬衫皱了,还得你换。”   裴厌离重重吻上去,“我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   “好。”   Aetheris Group派遣的专员顺利抵达机场,洛云清也准备准备,和夏琳出发。   一早,宋氏集团上下就处在无声的紧张当中。   临近十点,所有股东到楼下,迎接这位新上任的大股东。宋璟国尽管百般不愿,也不得不下去,更想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   焦急等待数十分钟后,大楼外陆续开来六辆商务车。车门打开,下来十几名精英男女,有熟悉的东方面孔,也有几名外国人。   穿戴的都差不多,很难分辨到底哪个是他们的老板。   宋璟国一一扫过去,沉声问站在身后的宋墨衍:“哪个是Selin?”   “她不在。”   “什么?”   声音刚扬起,楼外又缓缓开来一辆奔驰。   那些迟迟没有走近的人,不约而同调转脚步,走到停下的车门边。   随着车门打开,一身粉色职业套装裙的年轻女生走下车,余光扫过来,朝宋墨衍弯了下唇。   “Selin。”   “她就是Selin!”宋璟国震惊不已。   没有直接接触,只是听描述,以为会是个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女人,怎么也想不到本人还这么年轻。   有二十五么?   “那她身后……”   车后座明显还有一个人。   Selin下车后,对方才从车内跨出一条长腿,意大利手工定制的皮鞋,熨烫平整无一丝褶痕的黑灰色西装裤,继而是西装袖口间若隐若现的袖扣夹,和一块阳光下闪耀着光泽的手表。   再往上。   “裴厌离!”宋璟国眯起眼眸死死盯着那张脸,瞳孔霎时急剧收缩,“不,他是……”   “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Aetheris Group的老板,洛云清。” 第71章   不到半小时, “洛云清”三个字,连同宋氏集团大楼外一段动态视频,迅速登顶各大平台财经榜热搜前列。   “小洛这孩子,不声不响整这么大动静, 连咱们都瞒得死死的啊。”老爷子拿着手机同管家, 边笑着说边点头:“不错。我瞧着, 倒真真像极了他。”   手指向茶桌右边, 淡然饮茶的裴厌离。   无论是下车时的动作气质, 还是这件事的做法, 无一例外都叫人联想到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加持, 就连长相都有些相像。   “这您就说错了。”裴厌离饮完茶, 不声不响搁下杯子, 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小洛自己的主意。”   自己从零创办公司,不到两年时间, 收入数千亿,是他自己日夜苦熬的功劳。   “去年到咱们裴氏实习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这孩子啊成大器。”说到这儿,老爷子又不由地叹:“也就宋家, 眼皮子太浅,这下好了。”   当众被自己儿子打一耳光。   不止宋璟国,其他人也都跟被按下了暂停键, 目瞪口呆。   宋墨衍更是面如死灰。   但在看到父亲错愕震惊的神情后,心中又隐隐生出了一丝快意。   那个被他抛弃,当做弃子的儿子,凌驾在了他头上。   他这个执棋人输了!哈哈哈!   “接下来, 宋氏将交由Aetheris Group进行管理。”股东大会上,夏琳将提前拟好的职务变更,投放到大屏。   派遣的十三名专员,分别担任宋氏各管理高层,包括执行总裁和总经理。   在这之上,董事长变更为,洛云清。   最后投票表决中,仅1人反对,3人弃权,剩余13人全部同意。   一天时间,宋氏彻底变天。   并于当天大刀阔斧辞退中层管理十余人。   “凭什么辞退我们!”   “一来就赶我们走,哪有这样的道理!”   陆续收到解聘通知的总监、经理气愤不已,联合冲到会议室外,扬言要到劳动局仲裁起诉。   “好啊,各位尽管去告。”夏琳走出会议室。   不等人冲上来,两名保镖立即护在身前。   她满意地左右扫两眼,再望向不服气跑过来的这些人,“各位是不是只看到了解聘通知,后面还有一封邮件呢。”   夏琳随手指向其中一人,将对方那张肥头大耳的脸,和平板里的信息对上等号:“采购部马源马经理,上任八年,回扣吃得爽么?”   男子顿时脸色大变,“你,你……”   “你什么你,你这些年贪墨的公款,别说辞退你,我们还得依法报警抓你。”夏琳忽地沉声:“来人,把他给我控制起来,交给警方。”   话落,就有两名身材健硕的保镖一左一右架住人。   “剩下来……”她慢悠悠,不急不忙拖长音调,“各位还要闹么?或者和马经理一起,去警局喝杯茶。”   众人来势汹汹,最后却都一个两个,垂丧着脑袋,认命接受安排。   会议室里虽听不到任何声音,但看玻璃窗外陆续散开的人群,就知道已经平息。   股东会依旧有条不紊进行着。   辞退了一部分人,相应地也要升上来一些人填补空缺。   其余股东,职务略有些许变动但都不大,除了宋璟国父子。作为宋氏第二大股东,宋璟国的权利几乎都被卸下,只保留股份分红,宋墨衍更是直接下派到宋氏分公司。   此举,不用多说都知道,是在打压。   而且是明目张胆地打压。   股东大会一结束,各股东就都眼力见十足地,跟着Aetheris Group的专员们离场。   很快,会议室里就剩下宋家父子三人。   安静了很久,宋墨衍率先拉开椅子起身,对着会议桌正中央的人,拍起手掌:“弟弟总是能让人大吃一惊。”   洛云清无声笑了笑,没有过多的解释,就一句:“多谢。”   “是因为去年那件事?”宋墨衍顿了顿再道:“因为我害你竞标失败,两个月的辛苦白费,报复我?”   “大哥未免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洛云清虽在笑,笑意始终不达眼底:“报复你,还不至于用这么复杂的方式,不过那件事确实促使我加快了脚步。”   话都说这么显眼了,宋墨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从一开始,就想要宋氏?”   “现在到手。”洛云清漫不经心环顾四周,落到父子俩精彩纷呈的脸上,“也不过如此。”   “好,好!”宋墨衍连道两声。   如今职务都被卸了,他就算再不服,也没办法和手段抵抗,“你确实比我厉害,我认输。”   他没有任何犹豫,扬长而去。   会议室里,转瞬就只有两个人,气氛也在陡然间变得焦灼尖锐。   宋璟国微眯眼眸,审视着:“是裴厌离教你这么做的?”   洛云清忍不住失声大笑。   这个举动,仿佛印证了宋璟国的猜想,眼眸忽地瞪大一倍,咬牙厉叫:“你要把我宋氏送到裴厌离手上!”   “宋总怎么会这么想?”他不明白,“不可以是我么。”   “没有裴厌离,你会这么做?”   “确实。”洛云清不可否认,“毕竟当初创办Aetheris的启动资金还是他给的。不止呢,他还教我如何管理公司,怎么挑选合作伙伴,生意得谈成什么样双方都满意,等等,等等……幸得他栽培,才有今天坐在这里的洛云清,而不是像父亲那样。”   “我怎样?当初叫你到公司实习,不对?”   “你那是为我考虑么?”洛云清反问他,“还是说,只是为了给宋墨衍增加一个潜在危机,拿我,当免费的工具。”   “我……”   “竞标那件事,你真不知道?”洛云清直接撕开他虚假的面具:“你知道,知道是宋墨衍暗中做了手脚,可还是将所有过错归咎到我身上,敞着办公室大门将我骂得一文不值。”   宋璟国急忙辩解:“我那是一时气急。”   “一时?”洛云清笑着摇头,“不,你不是一时,是蓄谋。为的就是叫那些看好我的股东都听听,听听我有多没用,连竞标这么一件小事都做不好,更为了……在那之前的半坛汾酒,泄愤。”   宋璟国一瞬偏开视线。   “怎么,被我说中了。”洛云清忽地起身,双手撑在桌上,仔细端详眼前的男人。   “作为宋氏掌舵人,却任由下属贪墨公款,以权压人,为所欲为!你真的一点都没发现,近些年宋氏乌烟瘴气,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么?还是说,睁只眼闭只眼。”   当初他为了竞标,研读往年各类报告,曾发现不止采购,财务、风控,几乎每个重要部门都出现了类似情况,虽然明面上没有问题,深入细看,根本不值推敲。   “作为父亲,你既没有好好去培养他们,也没有给他们足够的爱。你啊,爱的只有自己。”   宋璟国恼羞成怒了一般,猛地拍桌,怒目圆睁:“你敢这么对我说话!就算你翅膀硬了,也是我儿子!”   “你的小儿子,叫宋雪尘,而不是我,洛云清。”   “你、你……”宋璟国找不出其他话,只会骂:“你反了天了!”   “父亲不是从没对我抱过任何期望么?巧了,我也没有。”   洛云清缓缓收回压在桌上的手,走到他身边:“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把我嫁给裴厌离。这大概,是你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了。”   “小清!”   不等他走出会议室,宋璟国又急忙叫住人:“你不能把宋氏给裴厌离!”   到现在还以为是裴厌离在背后指使他?   真是无可救药。   “你放心,他才看不上宋氏,他看上的只有我。”   …………   续了两杯茶,放在桌上的手机终于响了。   【A老婆】:快结束啦~   裴厌离立即回复:好,我去接你。   【A老婆】:嗯!等你~   【A老婆】:(亲亲)   自制的人物动图,好似一只可爱的老婆隔着屏幕亲过来。   裴厌离无意识弯起唇角,拇指虚空划过那张动图,直到老爷子猛地喊了声“阿离”回神。   “您说什么?”   老爷子哭笑不得:“我说,如今小洛也出息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接我这个位子啊。”   也让他这个八十好几的老人家歇歇,享享清福。   “好。”   这次,裴厌离没有任何犹豫。   老爷子估计年纪大了,反应有点慢,“再等等,等到什么时候?你看看人唐家,早接班了,就我,一把年纪还得操心这个操心那个……”   “家主。”管家赶紧碰了碰他的肩。   老爷子突然犯轴:“你拦我做什么?我有哪句说错了?”   张管家心里比他还苦:“二爷说好。”   “他说好……好!”老爷子总算反应过来,激动地恨不得跳起来,“好,好啊,终于等到这天了。”   “我可以继位家主。”裴厌离不忘提醒他:“主母的事,您别忘了。”   “忘不了。”只要他愿意接过这个担子,天大的事,老爷子都给他办下来,“小洛如今有这么大的成就,想来那些个老家伙也没话可说了。”   代理家主一拖两年不肯继位,老爷子急,族老们更急。   迟迟不上任,他们预订的继承人就无法越过家主提前上任,可把他们愁坏了。   突然收到消息,一个个头点地比印钞机点钞还要快,只有一位族老,对主母提出了点意见。   是个男的。   放眼燕京各世家,哪有男人做主母的,更别说以后都没孩子。   “没孩子怎么了?”   “以后俩孩子要是无聊了,族里过继一个不就好了。”   “多大点事,瞧你一把年纪,也不闲得慌。”   ………   唯一发表点意见的,话一冒头,就被老爷子带头压下去。   “我看老七还想多干几年,这么的,咱们买个小岛度假去,让他一个人继续干,多跟年轻人交流交流。”   “别啊,我这不是先提个醒嘛,行了行了,我不说了,我闭嘴。几位老哥哥打算买哪儿的岛啊。”   …………   族老们全票通过。   正在群里热火朝天讨论哪儿的风景好,裴厌离却在这时泼了盆冷水:“我问问小洛愿不愿意。”   族老们:“……”   单是从宋氏出来的这段路,洛云清就接到了数个裴氏族老的电话,上车前一秒还又接到老爷子的电话。   “大家怎么了?突然都跑来恭喜我。”车上开着空调,洛云清热得赶紧脱了西装外的黑色风衣,又松了松领带,“事情传得那么快?”   “新闻早出来了。”裴厌离给他解开领带,又松了领口的两粒纽扣,随意道:“另外,父亲打算卸任,叫我继任家主。”   “那很好啊。”洛云清先喝两口他带来的雪梨汤,“这段时间,爸隔三差五就要问一句,你要是再拖,我感觉爸都要崩溃了。”   “所以我答应了。”   裴厌离捏捏他的脖颈,又戳了戳脸,“现在打算聘你为我裴氏主母,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洛云清一口雪梨汤咕咚咽下,“族老们同意了?”   “他们巴不得呢。”   “难怪。”   刚才一通接一通的打来电话。   “小洛愿意吗?”   “我有拒绝的权利么。”   裴厌离愣了一下,点头:“当然有。”   他随即将人抱进怀里,蹭着脸颊,“那我明天再问。”   “明天要是不愿意呢?”   “后天再问。”   “后天要是……”   “那就大后天,大大后天。”   “啧,这多麻烦。”洛云清捏着他的下巴,亲上去,“我现在就答应你,我愿意。” 第72章   次年, 春。   农历三月二十,黄道吉日,宜祭祀。   提前三个月,全票通过后, 老爷子就派人将家主任命书发向各地, 告知所有裴氏子孙。   随后, 开始忙中有序地操办起家主继任仪式。   “燕京城内的裴氏族人, 当天全部到场, 其他各地包括海外, 会各派三名代表提前半个月抵京,衣食住行方面要准备妥当。”   张管家捏着足有二十一页的注意事项清单, 交给陈昭, 又道:“另外, 当天各大世家家主也会亲自到场观礼,安保一定要格外当心。人不够,就再叫安保公司增派人手, 每一个人进来前,底细都务必查清。”   “好, 知道了。”   陈昭接过厚厚一沓清单,头皮已经开始发麻。   谁家光注意事项就有二十一张?   这都快赶上一本小册子了。   “你小子心里蛐蛐什么呢。”张管家瞧他嘴一瘪, 不用猜都知道在想什么,“这还只是开始。”   “张伯,老爷子是退了, 您……”   “我怎么了?”张管家抻长脖子,“一朝天子一朝臣,怎么,还要继续压榨我这个老人家?”   陈昭:“您真不打算干了?”   “按年龄, 我早该退休了。”张管家恨铁不成钢,敲了下他的脑袋,“还不是你们,一点不叫人省心。”   “我怎么不省心了。”陈昭抱着头格外委屈。   迟迟不上任的又不是他。   “行了,甭在这儿废话,还有一堆事要忙呢。”   陈昭半死不活应一声。   抱着注意事项清单,拖动两条腿迈出管理室,张管家忽然又把人叫回来,拿起红木桌上的两只锦盒递过去:“海外寄过来给小先生的贺礼,顺便带走。”   “得,又成运输工了。”   “少贫嘴。”张管家仔细叮嘱:“玉器,别给摔咯。”   “您放心,我摔了,它们都摔不了。”   …………   离开管理室,陈昭嘟哝一路。   绕过廊桥准备回老板院子,远远地就看见滕家少爷,猫着身左顾右盼,手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滕家破产,上裴家做贼来了?   滕在野一路摸到书房,煞有其事戴上一副鉴定专用手套,对着洛云清打开怀里的金丝楠木盒。   盒内铺着一层明黄色绸缎,内里包裹一枚拳头大小,通体透亮光泽,无一丝杂质的帕拉伊巴碧玺。   刚开完线上会议的洛云清,瞬间精神。   滕在野:“是不是很大?”   洛云清赶紧贴住椅背,往后退了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警惕地问:“你想干嘛?”   “恭贺你们夫夫俩上任啊,还能干嘛。”滕在野将盒子往前推了推,“这是贺礼。”   洛云清看两眼,迫使自己收回视线,也不跟他兜圈子:“说吧,什么事。”   问完,他就反应过来了,滕在野能有什么事,“关于我哥。”   “我就想问问。”滕在野罕见忸怩起来,半趴桌上,左右来回晃动两下,“你哥喜欢啥类型的求婚啊,我都求三回了。”   “你是说,你偷拍卖行里的珠宝,被我哥追,差点报警的那三回?”   滕在野心虚地偏开头,理不直气不壮:“我给钱了的。”   “给钱也不行啊,藏品目录上都记着呢,你是想气死我哥么。”洛云清说着看向那颗大宝石,并拢两指点点桌子,“这该不会……”   “没有!”滕在野急忙摆手,“这是我家老爷子叫我送来的。”   他还没那么大胆子,敢偷拿帕拉伊巴。   “滕老爷子送来的。”洛云清反复咀嚼他的话,长吟:“也就是说,你拿着老爷子的礼,借花献佛,来找我出主意……滕少爷这两年,挺有长进的嘛。”   想分币不掏。   “嘿嘿嘿。”滕在野笑了笑,肉疼地又从怀里掏出一只螺钿红木盒,用力打开,里头是一对深蓝萤石打造的对戒,“这回够意思了吧。”   洛云清满意点头。   心安理得收下,朝他招招手示意凑近些。   密谋几句,滕在野忽地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腰板随之直了起来,“我这就去试试!”   一阵风似的跑出书房。   陈昭连忙抱着锦盒后退几步,侧过身,目送人跑远,敲了敲敞开的书房门,“滕少爷这又风风火火地做什么去?”   洛云清无声做了个口型。   “他不是和姜先生谈两年了么?”陈昭将锦盒稳稳当当放桌上,疑惑:“怎么这种事还要来找您?”   “谈一回事,求婚又是另一回事。”洛云清指着他送来的锦盒:“这是什么。”   陈昭:“张伯叫我拿来的,说是海外那边送给您的贺礼。”   “这又是宝石又是玉器的,库房都要堆不下了。”洛云清看一眼,重新包装好,连同滕在野送的两样再一并推给他,“都记上,叫人送到保管库。裴厌离呢?”   “和族老们商量事呢,这会儿……”陈昭勾开袖子看表,“应该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我去找他。”   通往祠堂的路上,洛云清在一处开满杏花的八角亭里找到人,手上捏着一封信。   不知有多长,他又看了多久。   洛云清走近刻意发出声音,匆忙回神。   “老婆。”   “看什么呢?”   “大哥寄来的信。”裴厌离放下信纸,搂住他的腰,“他送来了贺礼,说不回来观礼了。”   洛云清轻轻应一声。   望出亭子,安静许久还是问了一句:“他们在云城怎么样?”   “会说话了。”   一时间,呼吸都有意停了两息。   洛云清抓住腰间的手,再问:“说的什么。”   裴厌离没有回,只是将石桌上的信拿来给他看,足有两页长的信,说得都是些琐碎小事。   搬到云城,裴文显买了座小别墅,内外都种上了绿植,前段时间还又在路边捡回两只流浪猫。   给儿子也找到了退休的中医,隔三差五去做针灸、推拿,坚持两年多时间,情况总算好转。   最近更是重新学会了说话。   第一句却是:“对不起。”   洛云清盯着那三个字半天,转手将信从眼前推开,“小双母亲明天飞国外出差,裴颂今打算把女儿送过来几天。”   “好。”裴厌离随即收好那封信装进信封,“我听裴颂今说,她总在家里吃糖,牙都掉了两颗,明天来,你可不能惯着她。”   “她还不到五岁,掉牙不是很正常嘛……”洛云清回头,对上他的眼睛败下阵,“好吧好吧,我看着她,绝对不叫她多吃。”   …………   小双在裴家一住就是半个多月。   直到三月二十前一晚。   裴厌离双手叉腰,低头看向每晚都要拖着兔子玩偶来找老婆的小姑娘,眉头狠狠皱起:“小双,你小爷爷睡了。”   “我要和小爷爷一起睡!”   又来了。   他蹲下去,一只手落在小姑娘头上,“小双是大姑娘了,不可以再和男生睡一张床,知不知道?”   “可是……”   小双顿时不开心地噘起嘴巴,抱紧兔子。   直到屋里喊了她一声。   洛云清扣上睡衣扣子出来,单手抱起小姑娘,“今天最后一晚,明天就要和爸爸妈妈回家住咯。”   “老婆~~~”   这会儿轮到裴厌离不满,整整半个月,15天啊。   将小姑娘放到床上,拿出她专属的小被子,洛云清再又走到门口。   正打算关门,裴厌离拽着他的胳膊拉出去,“半个月了。”   明明老婆就在身边,能看却不能吃。   他是继任裴家家主,不是出家,做和尚。   “再忍一天嘛,还是说……”洛云清伸出一只手,缓慢划过他耸动的喉结,“裴先生自控力这么差?”   “对自己老婆,需要自控什么。”裴厌离反手将他压在门上,狠狠咬了一口,“最后一天,明天你得补偿我。”   明天,他是想让自己死么。   洛云清无端打了个冷颤,连忙道:“我现在就叫小双回自己房间。”   “别啊,最后一天了。”裴厌离蹭着他滚烫的耳垂,喉间震出几声笑:“我买了……小兔子,明天穿上试试。”   “裴厌离!”   自从发现滕在野当初贺他新婚送的10个G“学习资料”,这人就在变态这条路上越走越偏。   一想到明天,洛云清想死的心都有了,辗转几乎整晚,刚眯上,已经是第二天。   天都没亮,就被裴厌离从被窝里捞起来洗漱,换了身相称的青色长衫。   …………   正式七点整,祠堂门大开。   摆上祭品,由老爷子点燃头柱香,德高望重的族老分列两侧,开始宣读裴家家法家规。   最后道:“今,裴氏子孙裴厌离为37任裴家家主,其伴侣洛云清为裴家主母,敬告先祖。”   族老铿锵有力地宣读完,将印在绢布上的任命书卷好放入锦盒,郑重交到裴厌离手上。   随后是家主印章。   “这枚扳指跟了我不少年,现在我把它交给你。”老爷子摘下拇指上的扳指放进他手里,“愿你今后尽到家主的责任和义务,带领裴家越走越好。”   “是,家主。”   老爷子点点头,又来到洛云清面前,掀开管家手里的红布,一柄通透澄澈的玉如意落进众人眼中。   “这柄玉如意交给你,恳请你好好帮衬阿离,也愿你以后事事如意。”   “家主,您放心。”   洛云清双手接过玉如意。   交接仪式顺利完成。   之后,裴家新一任家主携主母,接受裴氏一族叩拜大礼。   裴厌离全程紧握洛云清的手。   “老婆。”   “嗯?怎么了?你紧张啊?”   “是开心,幸好有你在身边。”   “我也开心,能陪在你身边。”洛云清与他十指相扣,弯了弯眼:“一辈子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