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监开门，我是你兔子/变成讨厌上司的宠物兔》作者：兔儿熊面包
简介: 
外表无害实际麻辣兔头受 x 看似冷漠实际兔奴大佬攻
————
一觉醒来，简枫穿成了上司的兔子。
上司樊洛晨性格孤僻，不苟言笑，全世界爆炸都能若无其事到点下班。
不仅如此，他还疑似关系户空降，干活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这样的人，背地里居然养小兔子？？
不仅如此，他还沉迷于给兔子穿各种小衣服、周末一整天都在给它拍各种角度的照片和视频？？？
简枫：我们急着找你批方案你已读不回的时候就在干这个？？？
还没来得及发怒，简枫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这个平时不苟言笑、仿佛Excel成精的上司，这时笑（色）眯眯地朝他伸出了手。
“宝宝，可爱，吸吸～”
简枫：……这是一个有人性的男人能露出的表情吗？！
你不要过来啊！！！
***
简枫只会在周末变成兔子，工作日变成人。
他发现樊洛晨平时喜欢和兔子一起睡觉，还总喜欢趁兔不备突然抓住兔子的身体，然后贴在自己脸上猛蹭。
不仅如此，樊洛晨还经常发出奇奇怪怪的夹子音。
“哇，我们咪咪真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兔宝宝～”
“咪咪乖乖，爸爸亲亲～”
简枫：爸爸？我去你的！
一想到樊洛晨平时上班那副六亲不认的嘴脸，又看到他在兔子面前谄媚的样子，简枫决定利用这副身体好好出口恶气。
他要让樊洛晨知道，兔子也会咬人。
***
养了许久的兔子性情大变，樊洛晨焦头烂额。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樊洛晨的温柔攻势下，兔子慢慢又和他亲近起来。
虽然偶尔还咬人，但它终于愿意被自己抱在怀里rua了。
樊洛晨十分欣慰，觉得兔子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以前一样和他睡在一起，亲亲脸蛋和额头了。
直到有一天，他被迫带醉酒的下属简枫回家暂住，醒来之后，发现对方死死贴在他身上。
樊洛晨一秒推开简枫：“别误会，我对你没兴趣。”
简枫：……你平时少摸了吗？！！
再后来。
简枫被不为所动的上司按在沙发上，手指顺着背脊而下。
“不是说你是兔子变的吗？尾巴在哪里？”

——————
预收《来，在我耳边播》
一心搞钱蛊而不自知的主播受 x 触手系声控大佬阴暗攻
1.
斯姜有个小秘密：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是从人类世界穿来的。
这个平行世界有些诡异：公交车上织毛衣的女孩，其实是在织脑花；雨天撑伞的人，撑开的是人骨……
这个世界的原主以做擦边主播为生，斯姜不愿意，转而在频道讲自己看到的鬼故事。
一夜之间，原本的粉丝都跑光了，只剩一个不说话也不打赏的粉丝。
斯姜觉得那肯定是平台的机器人，就直接停播了。
某天他在街角看到送外卖的广告，费用惊人。
只不过，送货地点都是最富有（诡异）的地方。
富贵险中求。
斯姜想都没想就把直播抛到了脑后，成为一名外卖小哥。
2.
黎索关注的助眠主播今天停播了。
不久前他刚解决完几大诡异集团的火拼事件，成为这个区域的boss，因为压力大失眠了。
这时，平台给他推荐了一个助眠主播，讲一些可爱的日常小故事。
主播的声音很好听，故事也不错，他每次听完就睡着了。
然而这一天，主播始终没上线。
他等了两小时都没等来主播，倒是等来了门铃声。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好，外卖给您放门口了。”
黎索：！！！
他的ASMR主播上门来了。
3.
斯姜接到外卖顾客的电话，问他怎么没把外卖送进门。
斯姜担心顾客投诉扣款，只能哭穷说自己一天打七份工，赶着送下一单才急着走，希望顾客原谅。
顾客还算讲道理，没投诉他，还额外给了小费。
几天后，斯姜偶然打开直播平台，发现那个唯一粉丝给了他大额打赏。
斯姜：原来直播能赚钱啊！！！
而且不知道怎么，他隔三差五就能接到那个顾客家的指定外卖单，每一次跑腿费都很高。
顾客总让他把东西放在门外，只是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门后有无数道窥伺的目光。
4.
斯姜的榜一大哥很给力，让直播间爆火了。
斯姜在直播间宣布自己决定辞去其他工作，专心做主播。
本以为榜一大哥会很开心，没想到他沉默了。
这时候，斯姜又接到了外卖派单，数额比直播间打赏还大。
唯一的要求是：这次必须送进门。
斯姜果断抛弃承诺，立刻下播去送外卖。
终于，那扇从未开启的门打开，门后站着一个衣着华贵、高大英俊的男子。
只是他的西服下摆，涌动着无数的触手。
那些触手缠上了斯姜，捆住了他的每寸躯干、每道指缝。
“我想明白了。”
诡异的boss说道。
“与其花两份钱请你跑腿和打赏，不如就花一份。”
“从今往后，你就在我耳边播。”

内容标签： 阴差阳错 业界精英 甜文 现代架空 萌宠 日常
主角视角：简枫 樊洛晨
一句话简介：撒手！不准亲！
立意：面对困境也要怀抱希望

第1章 变成兔子了 好可怕，上司是变态吧…………
　　简枫盯着陌生的被窝，还没有从恍惚中醒过来。
　　舒服的高档床品，淡淡的木质香气，还有熟睡在他旁边的穿着丝质睡衣的那个——
　　要放在过去，他会以为自己拿了“醉酒后阴差阳错和最讨厌的上司一夜春宵”这种烂俗爱情剧本。
　　可他发现了一件比和自己上司在同一个被窝里醒来更让他震撼的事。
　　这件事让他深信自己是被梦魇住了，否则除非是外星人一夜入侵地球把所有人都改造了，才能解释这离大谱的程度。
　　猝不及防地，面前的男人动了动，迷迷糊糊睁开眼。
　　在目光落到简枫身上的一瞬间，男人从迷茫变成兴奋，接着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
　　“起得那么早，小兔子？”
　　——没错，他，简枫，变成了樊洛晨的兔子！
　　*
　　樊洛晨，AS公司创意媒体部总监。
　　极致的J人，规律和理性的化身，开口闭口数据和表格，毫无想象力可言，在一个创意部门竟然准时打卡上下班。
　　简枫时常觉得他应该是靠出卖色相得到这个位置的。
　　哦对，长得好看大概是樊洛晨唯一的优点，但是他浑身散发的宛如Excel的气息足以让人忽略这一点。
　　无聊、死板，这种人是怎么空降成创意总监的？他不应该在楼下的银行柜台坐着么？
　　回想起自己无数个因为想不出方案而在公司熬夜加班的日夜，再想到这个自从空降之后下班时间就再也联系不上的总监，简枫的头上都要冒烟了。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他竟然和樊洛晨睡在一个被窝里……还变成了一只兔子！
　　简枫看着自己的双手变成了毛茸茸的兔爪，艰难地接受了……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谁能接受啊？
　　他、樊洛晨、被窝！
　　他、兔子！
　　等等，为什么樊洛晨这种老古板会养兔子啊？？？
　　樊洛晨彻底醒了，这会掀开被子坐直起来，笑眯眯地和他对视着。
　　简枫这才看到，樊洛晨的睡衣居然是深V，腰带和领口、袖口还刺着考究的刺绣。
　　他不应该是穿着纯棉男士打底衫盖格纹棉被的人吗？
　　事事反常，果然是梦！梦都是反的！
　　简枫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不断在心里默念这是鬼压床，努力清醒过来。
　　他瞪着眼前的“鬼怪”，好像这样就能让他消散似的。
　　樊洛晨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下一秒，樊洛晨突然朝简枫扑了过来，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把他抓进了怀里，压在身下。
　　“谁家的小兔子这么可爱啊？谁家的小兔子周末还早起看主人呀！呜呜可爱死了我吸吸吸吸——”
　　简枫四脚朝天地埋在樊洛晨领口里，对方的体温几乎让他窒息，更别提这个人还不停地用鼻尖蹭他的身子，嘴里不断发出怪叫。
　　“好可爱啊，我们咪咪怎么这么可爱啊～”
　　“爸爸亲亲～”
　　眼瞅着樊洛晨的脸凑近过来，简枫大受惊吓，往樊洛晨鼻子上蹬了几脚，夺路而逃。
　　***
　　半小时后。
　　“喂，黄医生啊，你上午有空吗？”
　　“……咪咪今天很奇怪，一直在发脾气，根本不让我碰它……我怕它是哪里不舒服。”
　　“嗯，那我一小时后去找你。”
　　简枫蹲在沙发上，恶狠狠地瞪着“场外求助”的樊洛晨。
　　变态，这个上司绝对是变态！他在公司里那副模样都是装的，背地里居然喜欢搞这些玩意！
　　这个房间看起来租金就不菲，再加上他穿的、用的……明摆着就是平时捞了不少油水。
　　好啊，每天放着我们疯狂加班，自己到点就走，居然还能拿那么多工资……罪恶的关系户！
　　简枫愤愤地想道。
　　还喜欢玩兔子，变态，大变态！
　　樊洛晨挂了手机，一脸担心地朝简枫走过来。
　　“没事的咪咪，爸爸带你去医院，很快会好的。”
　　简枫龇了一下兔牙。
　　你再在我面前自称“爸爸”试试！
　　等等……医院？
　　没等简枫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樊洛晨已经把他抱了起来。
　　下一秒，他被塞进了宠物包里。
　　简枫的眼前一下子暗了，接着就感觉世界移动了起来。
　　等到光线重新明亮，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副驾驶上。
　　樊洛晨给“咪咪”的包布置得很挺舒服，空间宽敞，其中一角放了块软垫，另一头还放了满满的干草。
　　简枫对这堆乱草一点兴趣都没有，但在包里至少不用面对樊洛晨那副嘴脸，紧绷的神经也就放松了些。
　　于是他挪到软垫上，侧身躺下了。
　　说起来，简枫到现在还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他只知道自己的爪子是白色的，胸前有一圈蓬蓬的白毛，背上有些灰色……像是只长毛花兔。
　　他这样一米八几的硬汉，应该穿成的是只肌肉发达的强壮兔子吧！
　　可是这样的兔子，会不会看起来有点像袋鼠或者驴……
　　或许是软垫太舒服，又或者是折腾了一番太累，简枫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到恢复意识后，他发觉眼前的光线有了变化——他们应该是下了车，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哇，好可爱，这是什么品种的？”
　　包外响起了夹子音，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简枫从软垫上站起来，攀上宠物包顶部的透明球形窗往外看。
　　然后他和一张凑近了的面孔撞了个正着。
　　眼前是一个穿碎花裙的年轻女生，看到他露出脸来，明显更兴奋了。
　　“哇真的好漂亮，好乖啊！”
　　简枫心里咯噔一声。
　　怎么，我不应该是勇猛、健壮的吗？
　　“是猫猫兔。”
　　樊洛晨的声音传了过来。
　　“叫咪咪。”
　　“哇，咪咪你好～”
　　女生的眼里几乎要冒出两颗爱心来。
　　“我可以抱一下吗？”
　　包转了一个角度。
　　樊洛晨把他提起来，放到了腿上。
　　“平时可以的，它很温顺也很粘人……但是今天它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烦躁，我怕会咬你。”
　　“我就是来找黄医生看这个的。”
　　女生理解地点点头。
　　“我的焦糖也是这样，养了半年都很好，这两天突然非常暴躁，谁靠近就咬谁，还扯自己的毛。”
　　简枫伸长了脖子，这才看到女生手中也提着一个小包，里面是一只橙色的侏儒兔。
　　原来她也是兔主人。
　　侏儒兔揣着手蹲在包里，脸气鼓鼓的。
　　这不会也是哪位和他一样莫名其妙进入畜生道的倒霉蛋吧？简枫想道。
　　要是能交流一下就好了，看看有没有办法从这些邪恶人类手中挣脱……
　　下一秒，他又听到了女生的声音。
　　“医生说它是假孕了。”
　　简枫：？
　　女生把包举起来，有些怜爱地戳了戳观察窗。
　　“我们焦糖以为自己怀了宝宝，是在护崽呢。这么小一只，还想用自己的毛给宝宝做床……真是傻孩子。”
　　“一定很难受对吧？妈妈会好好照顾你的。”
　　简枫：……
　　你们这些养宠物的人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当人父母，你们考虑过宠物的心情吗？
　　“我们咪咪是公兔，应该不是这个原因。而且它还没成年呢。”
　　樊洛晨说道。
　　“噢，那就不知道了，还是让医生看看吧。”
　　两位兔子的父母又交流了一番，一直到里面喊了号，樊洛晨才起身来。
　　宠物包被放在一张桌上，侧边被打开了。
　　两张面孔在开口处闪现了一下，见他没有反应，一只邪恶的手伸了进来。
　　简枫吓得又龇了下牙。
　　“黄医生你看，就是这样。”
　　樊洛晨收回手，露出了苦笑。
　　“你也知道，咪咪一直都很乖的，它一定是哪里不舒服了。”
　　黄医生推了一下眼镜。
　　“你手上的伤是它今天咬的？”
　　“嗯。”
　　“那还真是性情大变啊。”
　　黄医生说道。
　　“我做个全身检查吧。”
　　“不过你的兔子年纪也快到了，要是之后攻击性一直这么强，你就要准备起来了。”
　　樊洛晨有些不解：“准备什么？”
　　“绝育啊。”
　　黄医生很自然地说道。
　　“它快成年了，有的公兔子发情后攻击力会变得很强的。你要是接下来还想和它好好相处，就要考虑做不做手术。”
　　“你看它现在已经有征兆……哎？”
　　黄医生手一顿。
　　只见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兔子，这会突然变得安静温顺。
　　它的眼睛水汪汪的，身体似乎还在发抖。
　　几秒钟后，它自己从包里钻了出来，犹豫地朝樊洛晨靠过去。
　　然后在几个人的目光中，兔子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轻轻地用自己的小脑袋去蹭樊洛晨的手指。
　　简枫心里都要哭出来了。
　　我不咬你还不成吗，好上司……
　　……你可千万别把我绝了啊！

第2章 邪恶关系户！ 他要狠狠报复他！……
　　简枫生无可恋地躺在宠物包里，浑浑噩噩地被樊洛晨带回了家。
　　这么一折腾，他总算明白了：他的确、如假包换地成为了一只兔子。
　　今天是周六，简枫最后的记忆就是周五凌晨在公司加班。
　　不出所料，他一定是在加班的过程中猝死了，这才投胎成了兔子！
　　简枫在心里骂了一路把他投入畜生道的神仙。
　　再怎么样，该变成动物的也不该是他们这种勤勤恳恳打工的老实人，应该是樊洛晨那种混日子的关系户吧！
　　昨天部门所有人都在熬夜加班，可樊洛晨还是六点准时走的！他这精神抖擞皮肤光滑头发又多的样子，一看就是天天早睡晚起吃饱喝足的！
　　可他偏偏还变成了樊洛晨的兔子，所有的命运和幸福……都掌握在樊洛晨手里。
　　回想起在宠物医院经历的一切，简枫就感觉晴天霹雳。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重生，要面对的第一道坎居然是可能成为太监。
　　那一瞬间，他看向樊洛晨的目光都充满了恐惧。
　　所幸他的示好起了作用，樊洛晨还是挺吃那套的，当即就把他抱在怀里，表示绝对不会让他受这种苦。
　　确定自己不会失去身体一部分后，简枫就像被抽空了力气，一直到现在都还有点腿软。
　　樊洛晨的家到了。
　　宠物包又一次被打开，樊洛晨把仰面躺着思考兔生的简枫抱了出来。
　　“咪咪，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简枫浑身僵硬，努力不让自己翻出白眼来。
　　他现在知道自己是一种叫“猫猫兔”的品种，或许是因为这样，樊洛晨才起了“咪咪”这个名字。
　　在宠物医院的镜子里，他也见到了自己的尊容：毛长长的，整只兔蓬松得像个球，还带了圈白色的大围脖。
　　两个耳朵像猫一样是三角形的，竖在头上像绑了个大蝴蝶结。
　　——他一个一米八二肌肉强健的大帅哥，怎么会变成这种战斗力负数遇到敌人只能躺下卖萌的迪士尼玩偶？！
　　兔生……也太艰难了。
　　简枫难过得想哭，但是兔子不会哭。
　　不会哭就算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要不现在他早就用兔语把樊洛晨喷得体无完肤了。
　　于是他内心翻滚了半天，表现出来的只是唇瓣耸了耸。
　　樊洛晨像抱婴儿一样把他抱在怀里，伸手点了点他的脸颊。
　　“咪咪～我们咪咪最乖、最可爱了～”
　　简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实在受不了，扭头咬了樊洛晨一口。
　　在对方倒吸一口冷气的时候，简枫趁机跳到了地上。
　　樊洛晨顾不上自己的手指又添了今天第五道伤，紧张地蹲下身，去看地上的兔子。
　　“咪咪，还是不高兴吗？”
　　简枫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露出刀人的眼神。
　　大意了……樊洛晨不会又想抓他去宠物医院吧？
　　那个黄医生在折腾了他半天之后，表示没检查出什么毛病。
　　鉴于他后来的表现“恢复如常”，黄医生觉得他只是普通的闹脾气，建议樊洛晨把他带回来好好安抚。
　　简枫知道，接下来自己只能夹着尾巴做兔了。
　　但他又实在受不了被樊洛晨抱在怀里，只能谨慎地停下脚步，往地上一趴，作出示好的模样。
　　要是樊洛晨还想对他做什么，他就拔腿起来跑。
　　樊洛晨还算识相，没再靠近他，而是指了指沙发。
　　“你不想我靠近，我今天就不靠近你了。”
　　“地上凉，你自己跳上来坐，好不好？”
　　简枫直起身来看了一眼，看到沙发的角落放了一块小方毯。
　　毯子看起来挺舒服的。
　　简枫想了想，试探地看了樊洛晨几眼，见对方没有反应，就自己蹦了上去。
　　毯子的材质莫名有种安抚兔子的功效。简枫放松了一点，闷闷不乐地趴下了。
　　樊洛晨没有再打扰他，看到他安静下来，就默默转身离开了。
　　简枫揣着手，盯着地板出神。
　　抛开过度热情不说，樊洛晨对兔子挺好的。
　　不仅不关笼子、允许上床，屋子里还为了让兔子自由活动做了各种改造。
　　目之所及的地上几乎全铺满了地毯和软垫，随便往哪跳都很舒服。更难得的是，这些地方看起来都经常打理，和床上一样有种淡淡的木质香味。
　　没想到樊洛晨背地里这么讲究。简枫心想。
　　有钱又不用干活的关系户，真该死啊！
　　他和樊洛晨所在的AS是老牌广告公司，迄今已经成立了二十多年。而创意媒体部，则是AS公司这两年新开辟的部门。
　　简单来说，就是除了电视广告、报纸、平面广告以外的所有东西，都归他们管。
　　简枫虽然年轻，但他从大学时期就过来实习了，到现在一年半，可以说是部门的老人。
　　而樊洛晨空降不过才两个月，连季度汇报都没做过。一把年纪了，还像没上过班一样，居然从来不加班！
　　明明比简枫大四岁，他看起来倒更像个傻不愣登的大学生。
　　简枫想到自己和其他组员熬夜到凌晨三点，顶着黑眼圈连轴转，就觉得来气。
　　来了个没用又带不动的领导，他简直恨铁不成钢……现在看到对方私底下居然这么富足又无忧无虑，他的怒火变成了另一种怒火——
　　仇富了，仇权贵了！我们为了部门业绩熬夜到猝死，你在家里玩兔子！
　　简枫越想越气，却无法言语，最后只能憋屈地做了一个动作——重重地跺了跺脚。
　　柔软的毯子把他跺脚的声音淹没了，传播度为0。
　　这可把简枫憋坏了。
　　他从来就不是生闷气的主，吃了亏就算不当场怼回去，也要在背后疯狂输出发泄的。
　　可偏偏他变成了不能叫唤的兔子，不仅不能叫唤，连手机都用不了！
　　一身的憋闷没法发泄，他现在只想咬人、咬东西。
　　简枫暗自磨了磨牙，目光瞥见了沙发的扶手。
　　这东西一看就是真皮，要是咬坏了，樊洛晨应该损失不小吧？
　　他打定了主意，张嘴朝扶手啃过去。
　　“……”
　　“好香啊。”
　　简枫的动作停在了空中，一种熟悉又久违的香气钻进了他的鼻子。
　　他直起身来，循着香味转过去。
　　樊洛晨的身影出现在厨房的玻璃门后，香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樊洛晨居然在煮泡面！
　　简枫顿时觉得什么事都不重要了，肚子咕噜咕噜叫唤起来，像是在开live house。
　　对一个一整天都没吃饭的饿鬼来说，泡面的含金量有多高啊！
　　他想都没想，跳下沙发朝厨房跑去。
　　“咚！”
　　简枫一头撞在了厨房的玻璃门上，脸上的毛都撞扁了。
　　他顾不得脑袋嗡嗡响，扶着玻璃门直起身来，对着灶台上的小锅望眼欲穿。
　　撞门的声响吸引了樊洛晨。他回过头，看到地上的兔子，一下子慌张起来。
　　门“刷”地拉开了。
　　“咪咪，你撞到门了？没撞痛吧？”
　　“小笨笨，小时候也老撞……爸爸帮你揉一揉，不痛不痛～”
　　“……咪咪！”
　　简枫根本没听见樊洛晨在哪里叨念什么鬼东西，他只看到门开了，就箭一样地朝泡面锅冲了过去。
　　灶台很高，他努力跳了几次，结果只是跳了一半的高度。
　　于是他四下张望，看到另一个角落摆着个矮柜，用来做跳板正好够他从另一侧跳上灶台。
　　于是他转身一跳——
　　“砰！”
　　简枫没有成功跳上矮柜，却莫名其妙跳进了樊洛晨怀里。
　　这个人，居然伸手把他拦截了！
　　“咪咪，不要跳灶台，锅烫着呢，你要受伤的。”
　　简枫剧烈地挣扎起来，想要伺机逃离樊洛晨的掌控，目标就是灶台上的泡面锅。
　　两秒钟后，他被关在了厨房外面。
　　不管他怎么撞玻璃门，樊洛晨都没有再打开。
　　他只是隔着门一边担心地看着他，一边端起泡面吃得很香。
　　直到整碗泡面都被消灭干净，锅也进了洗碗机，樊洛晨才打开门从里面出来。
　　“咪咪，你怎么啦？想要陪爸爸了吗？”
　　“小黏人精～”
　　简枫难以置信地愣在那里。
　　樊洛晨没给他留口汤就算了，这会还腆着脸想来抱他，说那些恶心吧啦的鬼话！
　　他气不打一出来，用力蹬了樊洛晨一鼻子，转身跑回了沙发上。
　　今天他要不把这破皮沙发啃穿，他就不姓简！
　　不仅如此，他还要看看樊洛晨屋里有什么别的值钱的东西。
　　——他要找出来，都给他毁了！

第3章 谁要和你睡一张床啊！ “我补偿你好不……
　　樊洛晨在沙发上坐下的时候，简枫正在努力用他的兔牙撕扯那块看起来不便宜的羊毛毯。
　　——皮沙发太硬了，不仅如此，味道就像在嚼鞋底一样。
　　简枫在把扶手啃秃了几块后，就放弃了这个选项。
　　樊洛晨小心地靠近了他一点，不敢轻易动作。
　　“咪咪，你真生气了？”
　　过去半年里，咪咪就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天使小兔。
　　不仅可爱、脾气好，还黏人得不像话。
　　今天醒来之后，咪咪的确反常得过分了。
　　樊洛晨在心里想了好几遍，自己昨天睡前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因为我昨天回来晚了一会吗？”
　　他轻声说道。
　　“我没有好好陪你，没有抱着你睡觉……是因为这样吗？”
　　简枫停下了动作，怀疑自己听了个啥。
　　等他意识到樊洛晨说了什么之后，头上的毛都气得立了起来。
　　你晚回……你下班五分钟内就消失了，留下一屋子人加班加点确认需求，你还好意思说？
　　老子急得头顶冒烟，你在群里和死了一样，现在居然为了这个和兔子道歉？！
　　樊洛晨看到兔子停下动作，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抱歉啊咪咪，是因为碰到傻囗甲方了，非要下班时间找事，明摆着不想让人过周末。”
　　“我让其他人别回复直接走，可他们没人听，又跟着瞎忙活。”
　　简枫：这还怪上我们了？
　　要不是我们负重前行，公司口碑都被你折腾没了！
　　樊洛晨没注意到兔子越来越凶狠的眼神，自顾自说了下去。
　　“花嗅这个公司我几年前就合作过，一直都是这个德行。你信不信，不管创媒部周末拿出什么天花乱坠的方案，最后他们还是会用回第一版的。”
　　“花嗅这两年营销得厉害。外人只知道它名声很响，实际上管理混乱得很，小作坊的规模大公司的派头……”
　　“要我说，现在这些在群里颐指气使的都不是拍板的人，方案根本还没上报呢。”
　　“几个管理层在内斗而已，执行的人压力大，过来找乙方发泄……这样的公司根本就不该惯着。”
　　樊洛晨说着摇摇头，眼里一瞬间闪过复杂的情绪。
　　简枫停下了动作。
　　樊洛晨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些不是拍板的人”、“方案还没上报”……难道对接他们的人根本不是在反馈上面的诉求，而是在胡说八道指使他们？
　　不会……怎么可能？这么大的公司，这样乱来难道没人知道？
　　简枫又看向樊洛晨，希望听他再说点什么，看起来他好像知道得更多一点。
　　但樊洛晨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伸出手指，轻轻蹭了蹭兔子的头。
　　“你只是一只小兔子，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复杂的事。”
　　“让我想想，我要怎么补偿你呢……”
　　樊洛晨突然眼睛一亮。
　　“给你吃你最喜欢的东西怎么样？最近天气凉，不敢让你吃多。”
　　“刚好昨天朋友送了一些品质很好的……我弄给你吃，好不好？”
　　一听说有好吃的，简枫顿时安静下来。
　　听樊洛晨这口气，应该是高级货！他现在都快饿死了，不吃白不吃！
　　于是他趴了下来，露出一副“准许你伺候我”的表情。
　　樊洛晨一下高兴起来。
　　“好，咪咪你等等哦～”
　　一分钟后。
　　三分钟后。
　　……
　　厨房并没有传来任何香气。
　　简枫不耐烦地直起身来，盯着玻璃门后樊洛晨忙碌的身影。
　　樊洛晨你个四体不勤的，弄个吃的要多久！
　　简枫的肚子咕咕乱叫，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饿死了。
　　但他也只能耐着性子，在心里骂骂咧咧，盘算着吃完东西后怎么报复樊洛晨。
　　终于，十分钟后，厨房的门打开了。
　　简枫用力耸了耸鼻子，不仅没在空气中闻到香气，甚至还没闻到热气。
　　樊洛晨在搞什么？是不是搞错了？
　　也是……这个关系户能做点泡面就算不错了，有什么高级食材估计都能被毁了。
　　不过他实在没工夫去计较樊洛晨的厨艺，眼下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赶紧炫他嘴里就好了！
　　樊洛晨笑盈盈地在沙发上坐下，手里端着一个好看的小盘子。
　　“咪咪，准备好了吗？”
　　“来，爸爸喂你。”
　　简枫现在对“爸爸”、“喂”这种词已经开始免疫了，他不情不愿地朝樊洛晨凑近了一点，张嘴去迎接他的食物。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漂亮的小盘子上摆着他一天的“高级餐”——
　　一颗草莓。
　　还是掐头去尾，只留下了中间最红那块的。
　　简枫的眼睛都要气红了。
　　这玩意要处理十分钟，你怎么不把籽也去了呢！把我饿死算了！
　　……快炫我嘴里！
　　别人为了五斗米折腰，眼下简枫为了一口草莓就得折腰，他自己都觉得憋屈。
　　樊洛晨你记着，吃完这口，看我怎么报复你！
　　他张开嘴，对着樊洛晨指尖的草莓“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草莓的香气弥漫在口腔里，却稍纵即逝。
　　简枫愣愣地咂巴着嘴，努力回味着。
　　没想到兔子吃东西和人不一样，根本没法把草莓整个塞进嘴里。
　　兔子只能当场咀嚼，一边啃一边吞。
　　他一番操作猛如虎，结果草莓只伤了皮毛。
　　……怪不得樊洛晨要把草莓切成这样。
　　这下，简枫对变成兔子这件事有了更深的实感。
　　除了变小、失去自由、不能说话以外，他还和泡面、火锅那些食物完全绝缘，连丁点大的水果都不能放肆吃！
　　简枫越啃越伤心，眼角却流不下眼泪——兔子和人不一样，只有眼睛生病了才会流泪。
　　樊洛晨耐心地举着草莓，眼里已经变成了两颗爱心。
　　“真可爱啊，咪咪。”
　　他发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猛男夹子音。
　　“唔，我们家咪咪真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兔宝宝～”
　　简枫斜了樊洛晨一眼，懒得和他计较。
　　别说，这草莓还真好吃。按现在的时令，这品种应该卖得很贵，一小盒要上百块。
　　以往简枫是绝对狠不下心买的，能吃到也不算亏。
　　没想到半颗吃完，肚子竟然也饱了。
　　简枫满足地咂了咂嘴，下意识地开始用手抹脸。
　　樊洛晨抽了张婴儿面巾，小心翼翼地帮他擦嘴。
　　“喜欢吗，咪咪？”
　　夹子音传了过来。
　　“我们和好好不好？晚上还睡床上吗？”
　　简枫回过神来，浑身一个激灵。
　　谁要和你睡一张床啊！
　　他留给樊洛晨一个不屑的眼神，三下两下跳到了地上，自己跑走了。
　　*
　　简枫又跳回了沙发上的“专座”。
　　他瞥见樊洛晨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想要靠近他。
　　他一动不动，只是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
　　樊洛晨把试探的手缩了回去，轻轻叹了口气，在他旁边不远的位置坐下了。
　　还挺尊重兔子的呢。
　　简枫暗暗想道。
　　那你怎么不尊重尊重自己的同事！我们那么大的人还不如兔子吗！
　　可惜兔子发不出叫声，简枫骂骂咧咧，看起来也不过是嘴巴一直在动而已，不知道还以为馋了。
　　真是憋死他了。
　　而樊洛晨在确认兔子不是生病只是生气之后，也慢慢放心下来。
　　他安静地靠在沙发上，掏出了手机。
　　简枫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对那把手机望眼欲穿。
　　他也想看看自己的手机，一天过去了，都不知道要错过多少热点。
　　……不对，他都变成兔子了，怎么还惦记着工作！
　　简枫把视线转了回来，没过两秒，又望了过去。
　　他应该失联整整一天了，家人、朋友们知道他已经离开人星重新投胎成了兔子吗？
　　不过他是独居，加上平时工作忙，和朋友亲人联络倒也不频繁……说不定最早发现他出问题的还是甲方。
　　看樊洛晨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的“死讯”应该也没被同事发现。
　　难道他是回家以后才没的？这也太孤独了吧？
　　各种纷乱的思绪一下袭来，简枫感到强烈的悲伤。
　　但在旁人看来，他也只是安静地耸了耸鼻子。
　　兔子……真是很难表达情绪的动物。
　　暗自神伤了一会，简枫的注意力又落到了樊洛晨身上。
　　他玩手机也玩得太沉浸了，弄得简枫心里痒痒的。
　　简枫小心地换了个角度，确认樊洛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便伸长脖子去偷瞄他的屏幕。
　　然后他就看到樊洛晨打开了小粉书界面，正在编辑笔记。
　　【抱歉，今天咪咪不舒服，就不给大家直播了。】
　　笔记刚发出去没多久，下面就出现了几条评论。
　　“好可惜啊，最近周末的电子榨菜没有了「哭哭」，但还是希望咪咪宝宝健健康康的。”
　　“打开手机，兴冲冲进来，背手离开。祝咪咪宝宝健康，期待下次直播～”
　　“呜呜兔兔怎么了，千万要健康啊！”
　　……
　　在樊洛晨回复了几条之后，评论就已经有几页那么多了。
　　退出界面的时候，简枫瞥见了他的主页。
　　【咪咪是只猫猫兔】
　　认证：宠物博主
　　粉丝：16.9万
　　近期人气飙升
　　简枫震惊了。
　　小粉书网粉博主……谁，樊洛晨吗？

第4章 “无忧无虑地真好” 我是什么很好哄的……
　　简枫一愣，赶紧凑了过去。
　　不曾想，樊洛晨看到他的动作，直接把屏幕一锁，关切地靠了过来。
　　“咪咪，怎么了？”
　　简枫被抓了个正着，刚想缩回脑袋，结果一下失去平衡，栽倒在了樊洛晨怀里。
　　樊洛晨一脸灿烂地伸出了“罪恶之手”。
　　“是要来贴贴吗，乖宝宝？”
　　“……哎！”
　　简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蹦了起来，光速逃离现场。
　　一言不合就喜欢贴贴抱抱，变态人类！
　　他无语地想道。
　　连口泡面都不给，我是什么很好哄的兔子吗？
　　简枫跳到了远处的一块垫子上，确保和樊洛晨拉开了“安全距离”，这才细细思考起来。
　　他对新媒体账号很熟悉，知道像刚刚那个体量的博主，广告报价是很高的。
　　樊洛晨表面看起来对工作不上心，背地里居然在搞自己的事。
　　宠物博主最好当了，只要宠物足够可爱，不用做什么就能收获一大票粉丝，维护也很容易。
　　唯一的问题，就是要把宠物养得健康、好看。
　　也就是说，如果那个账号是以这只兔子为主体……
　　那他就远不止是樊洛晨的宠物，而是摇钱树啊！
　　简枫恍然大悟。
　　怪不得樊洛晨对他这么小心翼翼，要是他不配合，那个账号也做不下去。
　　这才是樊洛晨最大的损失！
　　想到这里，简枫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关系户、邪恶上司……
　　轮到我整你了！
　　*
　　另一边，樊洛晨远远看着兔子的身影，有些泄气。
　　但他还是没有越界，只是站起身来，走到了客厅的另一个角落。
　　他的公寓是错层，卧室在二楼，一楼有一个宽敞的客厅。
　　客厅靠窗那个最明亮的角落，被他隔出了几平米的地方，作为兔子的专属领地。
　　领地里面有好几张床，但是咪咪一般不睡。它喜欢睡在樊洛晨的床上，挤在他的脸颊边。
　　但看今天这模样，咪咪应该不愿意和他睡了。
　　樊洛晨有些黯然神伤。
　　小兔子被他一点点拉扯大，他的心情也就像父亲一样。
　　现在孩子快成年了，大概是有了自己的脾气，不愿意像以前那样粘着他了。
　　樊洛晨咽下苦涩，开始收拾兔窝。
　　今天的干草和兔粮都还没有动过。
　　樊洛晨想了想，把旧的都倒了，重新添上新的。
　　与此同时，兔子已经悄悄离开了它的阵地，不远不近地凑在后面看。
　　看到樊洛晨去收拾，简枫才注意到兔子有一块那么大的领地。
　　这个兔窝和简枫的印象完全不一样：他以为兔子都是住在方方正正的铁笼子里，角落里堆着乱糟糟的干草，放着水盆和厕所。
　　总之，是不会太舒服的地方。
　　但眼前的景象，俨然是一个大别墅。
　　他的领地是半开放的，没有压抑的铁笼子和栏杆，而是高低错落地分成了好几块区域。
　　“别墅”的外围有一圈围栏，进门以后就是宽阔平坦的活动区。
　　活动区散落着一些兔子的玩具，地面铺着绿色草地图案的毛毯，顶上还悬挂了着装饰灯和玩偶。
　　再往上是兔子的饮食区，壁挂的草笼里塞着满满的干草，可以让他随时“自助餐”。
　　而通往饮食区则有两条路：一条是木质楼梯，一条则是绒布制的隧道。
　　仿佛什么儿童乐园。
　　收拾完毕，樊洛晨站起身来，回过头就看到兔子远远观望的模样。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但紧接着，他又被兔子的模样可爱到了，露出花痴的笑。
　　简枫内心：神经病。
　　神经病看着他傻笑了一会，接着往后退了一步。
　　“休息吧咪咪，明天见。”
　　周末居然已经过了一半。
　　简枫蹲在原地等樊洛晨离开，看他上了楼，似乎是准备去洗澡了，这才蹦蹦跳跳地进了他的“豪宅”。
　　他对竹编球、磨牙棒什么的都不感兴趣，只觉得累得慌，便打算去最顶上的卧室里一只兔躺下静静。
　　那个毛茸茸的兔子隧道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在远处看的时候不觉得，靠近了之后，简枫才注意到这个隧道口的宽度和他现在的体型完美适配。
　　适配到……让兔很想钻进去试试。
　　简枫踌躇了一会，脚步却挪不开。
　　他可是人，一个有着一年半工作经验的成年人！哪个成年人会像幼儿园孩子一样钻隧道啊！
　　两秒钟后，他钻了进去。
　　进入隧道后，柔软的绒布一下子遮蔽了简枫的视线。
　　他看不到出口，只能一边蛄蛹，一边摸索着往前。
　　从外面看起来，自己一定很像被蛇吞进了肚子里。
　　简枫想道。
　　他就这么心无旁骛地往前蛄蛹着，不知用了多久，终于成功探出了隧道口。
　　一个小盒子出现在他眼前，里面还放着香喷喷的兔粮——看起来是特意放在这个位置，用作给兔子的“奖励”。
　　简枫从隧道里蹦出来，呆呆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转了个身，又往通道里钻了进去。
　　几分钟后，他从另一头蛄蛹出来。
　　好玩，真好玩！
　　成年人怎么了，谁知道他内心是成年人，他现在就是只小兔子！
　　简枫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突然感觉身心舒畅，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去他的加班，去他的甲方！他现在不是人了，他不是社畜了！
　　简枫感觉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释放过内心，压抑的某种情绪一下子都爆发出来。
　　他在AS创意媒体部实习了半年，加班比正式员工还积极，终于在短时间掌握了足够的技能，如愿在毕业后留了下来。
　　然而和他预想的不同，每天的工作中几乎见不到“创意”的影子：方案不过是一次次把相同的东西改头换面，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罢了。
　　除此之外，就是毫无意义的沟通、对齐和拉扯——哪怕人已经离开了公司，回到家，只要有消息说沟通，他就必须及时回复。
　　家好像只是个旅馆，回去倒头睡一觉，醒了就有工作催着他。
　　他每天都很忙，却不知道在瞎忙什么。
　　但现在，他终于可以不用绷着了，他可以真正过个周末了！
　　简枫把烦人的工作抛到了脑后，在自己宽敞的活动区撒起了欢。
　　变成兔子后他的身体有了很大变化，走着走着就会不由自主蹦起来。
　　于是他就在他的小区域里，跳起了兔子舞。
　　在简枫忘我地玩闹时，樊洛晨悄悄从错层的楼梯上探出了头。
　　“你好开心呀，咪咪。”
　　他轻声说道。
　　他的手机亮着，显示着一个群聊信息。
　　尽管是周六，群里的信息却突然炸了。
　　【最新消息：知名媒体公司某……加班猝死……】
　　【死时年仅……】
　　樊洛晨垂下了目光。
　　“你是一只小兔子，这样简简单单就好了……希望我们也能像你一样。”
　　“晚安，咪咪。”

第5章 “咪咪，你没事吧？” 兔子不能吃人类……
　　第二天。
　　简枫四仰八叉地从自己的小床上醒过来。
　　樊洛晨给兔子布置了好几个不同的休息区：有长毛的地毯，有可以钻进去的树窝，有沙发一样的厚布垫，还有和人一样铺着被子的小床。
　　出于做人二十几年的惯性，简枫最后选择了睡在床上。
　　他不知道自己昨天怎么会疯了一样在兔子乐园里撒欢，一觉醒来，感觉真是丢了大人了。
　　他摇了摇头。
　　不对，反正他现在是兔子，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又睡了一觉，他对自己兔子身份的接受度竟然高了许多。
　　今天是周日，屋里静悄悄的，樊洛晨好像不在。
　　简枫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跳下自己的小床。
　　阳光从半拉开的窗帘照进来，地毯也镀上了金色。
　　今天看起来是个好天气。
　　简枫想着，一蹦一蹦地跳出他的大乐园，蹦到了无人的沙发上。
　　这个角度正好能晒到太阳，简枫舒服地趴了下来。
　　他有多久没在周末这样舒服地躺着晒太阳了？
　　准确地说，他甚至感觉自己很久没见到阳光了。
　　他的工作主要依托移动互联网，和传统那些朝九晚五的工作大相径庭。别人下班刷手机的时候正是他们工作的高峰期，他几乎没在晚上九点前下过班。
　　当然了，他们也是很人性化的“弹性工作制”，晚下班就晚上班。
　　所以他们的办公室，经常是午后才有人来，午夜才有人走。
　　——樊洛晨除外。
　　自打樊洛晨成为他们的总监，简枫任何时候去办公室，樊洛晨都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
　　因为没有人在午前到，所以也没人知道樊洛晨开始上班的确切时间。
　　难不成……他真的是朝九晚六？
　　阳光烤得身上的兔毛暖烘烘的，简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这只兔子的毛很长，圆滚滚地像个大毛球，还有一圈白色的厚围脖。
　　不说人了，简枫自己抱着自己都挺舒服，怪不得樊洛晨见他一副花痴模样呢。
　　简枫翻了个身，让阳光照在他的肚皮上。
　　长长的兔毛像一片金色的草丛，他忍不住蹬起了腿。
　　要是今后都能不上班，每天躺着晒晒太阳，有吃有住，这日子好像也还可以。
　　——只要樊洛晨不对他上下其手。
　　正想着，门那边传来了响声，紧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樊洛晨回来了。
　　简枫的耳朵转了一下，没有理会。
　　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对樊洛晨的重要性，从对方的态度来看，要是他不乐意做什么，樊洛晨也不会强迫他。
　　樊洛晨换好了拖鞋，轻手轻脚地朝客厅走来。
　　看到躺在沙发上的兔子，他的声音一下夹了起来。
　　“咪咪～”
　　简枫对那幅不值钱的样子嗤之以鼻，别过头去，翻了个身。
　　樊洛晨在他旁边蹲了下来。
　　“咪咪，今天可以和好吗？”
　　简枫：哼。
　　樊洛晨见兔子没动，眼里流露出一丝欣喜。
　　然后他小心地伸出手指，蹭了蹭兔子头顶的毛。
　　简枫不耐烦地甩了甩头。
　　樊洛晨识趣地收回手，却为这一点小进步感到欢欣鼓舞——咪咪今天至少愿意趴在离他很近的位置了，这就是破冰的表现！
　　说不定很快，他和咪咪就能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了。
　　“咪咪吃过早餐了吗？我看看，要不要添点水粮。”
　　樊洛晨站起来，朝兔子的居住区走去。
　　不远处传来了他翻动食盒的声音，可简枫这时却被一阵味道吸引，慢慢直起身来。
　　——空气中飘来了油条的香气！
　　“咪咪，你昨天到现在都一点没吃吗？”
　　简枫已经听不见樊洛晨的话了，肚子里的馋虫被香味彻底勾了起来，饥饿感疯狂袭击着他。
　　他吞了吞口水，朝着餐桌狂奔过去。
　　油条，我来了！
　　“咪咪，你……哎，去哪了？”
　　简枫已经跳上了餐桌，上面果然放着一袋热腾腾的油条烧饼，看来樊洛晨出去就是买这个的。
　　他长开嘴巴，大口咬了下去。
　　“不可以！”
　　樊洛晨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到了他旁边，眼疾手快地把袋子提了起来。
　　简枫的牙齿才刚刚沾到一点油，味都没尝到。
　　他气急了，对着抢走食物的樊洛晨龇起了牙。
　　“不可以。”
　　樊洛晨说道。
　　简枫重重跺了下脚。
　　“你生气也没用呀。”
　　樊洛晨的声音柔了下来。
　　“这是人类的食物，小兔子吃了要生病的。”
　　简枫才不管，站起来就扒拉他的手。
　　见樊洛晨一直往后躲，他干脆扑了上去。
　　“咪咪，别闹。”
　　樊洛晨伸手抱住他，另一只手把袋子高高举起。
　　简枫扑腾了半天都够不着，正在气头上呢，突然发现自己整个窝在樊洛晨怀里——还是他主动扑进去的。
　　他又惊又吓，往樊洛晨胸口一蹬，跳走了。
　　樊洛晨赶紧把早餐一放，追了出去。
　　简枫一路往前蹦，转眼就到了楼梯下。
　　他停下脚步，瞥见樊洛晨靠近的身影。
　　“咪咪！”
　　简枫朝着楼梯蹦了上去。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樊洛晨果然还是追上来了。
　　楼梯通往卧室，虽然还算宽敞，人走起来肯定还是比在平地上困难许多。
　　要是加上急转身，就更困难了。
　　简枫蹲在卧室门口，看到樊洛晨跟了进来，整个人都站到了卧室里面。
　　就是现在——
　　他像是箭一样往下蹿了出去。
　　兔子的身体还是灵活很多，三步两步就跳下了楼梯，冲进了客厅里。
　　这就是简枫的算盘：只要利用楼梯增加樊洛晨行动的阻碍，他就可以打个时间差，去吃口油条了！
　　果不其然，当他成功跳到桌面上的时候，樊洛晨的影子才刚刚出现在楼梯口。
　　“咪咪——”
　　简枫抓紧时间，嗷嗷啃了起来。
　　油条香，油条真香！人类的食物真是太美味了！
　　“嗖”地一声，嘴边的食物被一掌拍飞了。
　　樊洛晨抱起他来，脸色煞白。
　　“咪咪，你吃了吗？”
　　简枫舔了舔门牙。
　　虽然时间不长，他还是竭尽所能地啃掉了一小截。现在嘴里都是油香，肚子也不饿了。
　　真满足啊！
　　*
　　“黄医生……”
　　“我很快就发现了，应该没吃太多……再观察一下吗？”
　　“好，我晚点去找你。”
　　樊洛晨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飘了过来。
　　简枫惬意地躺在地毯上晒太阳，回味着嘴里的香气，时不时抖抖腿。
　　兔子胃口还真小，昨天那口草莓就吃饱了，今天那点油条也挺够的。
　　都吃完好一阵子了，这会肚子还鼓鼓的呢。
　　他翻过身，艰难地维持了一个侧躺的姿势——趴着或者平躺着，好像都有点影响消化。
　　一定是因为这样，肚子才涨的吧？
　　可是怎么……越来越涨了……
　　肚子突然难受极了，简枫只得又平躺下来，试图用自己的兔爪去按摩。
　　然后他摸到了自己的肚子，似乎有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莫非是……积食了？
　　简枫感觉胃里面像是塞了块石头，沉甸甸地越来越重。
　　他努力坐了起来，想要活动活动帮助消化。
　　然后，他“咚”地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第6章 “它还有救吗？” 不要手术啊！！！……
　　“黄医生！”
　　“哟，这么快又见了。”
　　简枫恹恹地躺在宠物包里，直到拉链被拉开都没有提起精神来。
　　一双手把他抱了出来。
　　“黄医生，咪咪吃完没多久就这样了，是不是很严重啊？”
　　樊洛晨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黄医生把兔子接了过去，翻来覆去看了一下。
　　“不好说。”
　　他摇摇头。
　　“兔子最怕乱吃东西。它们的消化系统很薄弱，除了草其他东西都要很小心。”
　　“油条这东西倒是不至于有毒，轻的话就是消化不良，重的话也可能影响肠胃正常功能。不是我吓你，大部分兔子都是肠胃原因走的。”
　　樊洛晨的脸一下子失了血色。
　　“那要怎么办？现在就吃药可以吗？”
　　“医生……你一定要救救它！”
　　“早怎么不看好。”
　　黄医生叹了口气。
　　“你也不是新手了，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以前咪咪从来都不乱吃东西的……它一直很乖，所以我才没往那边想。”
　　樊洛晨皱着脸，看起来自责得想咬舌自尽。
　　“一定是因为它还在生我的气……昨天我吃饭的时候它好像也想扑上来，后面还啃了沙发，也没回床上睡。”
　　“都说了成年前后可能性情大变。能挺过去的话，你再考虑一下吧。”
　　黄医生加重了语气，对着助理摆了摆手。
　　“先做个详细检查，说不定要做手术。”
　　听到“手术”这个词，简枫顿时一个激灵。
　　消化不良而已，给个健胃消食片就好了，做什么手术！
　　你要对兔做什么！
　　简枫想到昨天的梦魇还没有完全过去，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像一颗炸开的蒲公英。
　　一旁的樊洛晨听到这话，表情也纠结了起来。
　　过了一会，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轻轻搂住兔子抚摸了一下。
　　“咪咪，都怪爸爸没有照顾好你。”
　　“你别怕，就像睡一觉，爸爸一直在旁边看着你。”
　　简枫所有话都听不进去了。
　　他满脑子都是以前刷过的那些视频，什么放在小碟子里的“纪念猫猫失去的一部分”，旁边是猫失去欲望的表情。
　　他要是被拉去做手术，同样的视频就会出现在樊洛晨那个账号上！
　　想到这里，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一跳撞在樊洛晨的下巴上。
　　趁着樊洛晨没反应过来，他赶紧从空隙里跳了出去。
　　“咪咪！”
　　简枫跑出门去，开始没命地逃窜。
　　问诊室乱作一团，樊洛晨、黄医生和小助手都追了出去。
　　问诊室外是等候室，坐着各种各样的宠物主人。
　　见到一只长毛兔子跑出来，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他们的宠物开始骚动了。
　　简枫四处寻找着出口，时不时还要躲避追捕他的手。
　　腹中难以消化的油条还沉甸甸的，他就像揣着一块石头在跑。
　　终于，他来到了宠物医院的大门前。
　　那是个玻璃门，还是感应的！
　　然而就在简枫跳起来的一瞬间，旁边传来了尖锐的叫喊声。
　　与此同时，一种本能的恐惧攫住了他，随之而来的是突然变化的气味，还有一阵潮湿的带温度的风。
　　下一秒，他听到哈气的声音、吞咽口水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
　　——不属于人的脚步。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简枫仅仅来得及回过头，就看到一只巨大的哈士奇张着嘴朝他狂奔过来。
　　它的头顶看起来仿佛有十几米高，那流着涎水的血盆大口，应该可以毫不费力地把他一口吞了。
　　对现在的他来说，一只大型犬的杀伤力无异于大白鲨。
　　“咪咪！”
　　樊洛晨的声音从耳边呼啸而过。
　　然而简枫小小的身体却承受不住这样恐怖的冲击。
　　他的心跳猛烈得像是要冲破胸口，大脑也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愣愣地定在地上看着那个血盆大口靠近。
　　“哇——”
　　或许是因为惊吓过度，简枫胃中一阵翻涌，竟然吐了。
　　下一秒，樊洛晨飞奔过来，一把把他揽在怀里。
　　“咪咪，咪咪！别怕别怕，爸爸在这里，爸爸在这里……”
　　简枫的身体本能地哆嗦起来。
　　樊洛晨的怀里散发着温暖的气息，莫名让他感觉非常安全。他于是拼命往他怀里钻，把蓬蓬的脸整个埋了进去。
　　一阵脚步近了。
　　“哎哟不好意思啊，我们家西西是比较热情，它是想和小兔子做朋友，不会咬它的你别担心哦。”
　　是哈士奇的主人。
　　“这不是狗想不想咬兔子的问题。它那么大一个，兔子站起来还没它膝盖高，突然冲过来吓不吓人？”
　　助手呵斥道。
　　“兔子胆子很小的，被吓死都有可能！”
　　那个主人的声音低了下去。
　　“谁知道啊，是这个兔子突然蹿出来的好不好……”
　　“这样的大型犬，公共场合一定要牵好的呀！”
　　……
　　樊洛晨没有工夫去管哈士奇的主人，护着兔子赶紧远离了等候区。
　　兔子直往他怀里钻，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咪咪，乖宝宝。”
　　“爸爸这两天真的做得很不好……对不起，你不要怕，你不要有事……”
　　“咪咪，你能听懂吗？只要你好好的，怎么样都行……”
　　黄医生走了过来。
　　“哎哟，这下可好了。”
　　樊洛晨抬起头，声音有点发虚。
　　“黄医生，咪咪这样还能做手术吗？”
　　“它小心脏一直砰砰跳，还一直发抖……能治吗？”
　　听到“做手术”，兔子又抖了一下。
　　接着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头看向樊洛晨，然后用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起来。
　　“咪咪，你现在这是……在撒娇吗？”
　　樊洛晨担心得像是要哭出来了，这会看到小兔子的动作，又被可爱得不行。
　　他小心地揉着兔子的脑袋，眼神都快温柔化了。
　　“看来是不想做手术啊。”
　　黄医生笑道。
　　“昨天也是，一说做手术就开始反常，看来是听懂了。”
　　“小兔子精。”
　　樊洛晨不太相信，但还是怜爱地看向怀里的兔子。
　　“是这样吗，咪咪？”
　　兔子露出了极尽可怜的眼神。
　　“只要你好起来，健健康康的，爸爸绝对不让你做手术，好不好？”
　　兔子缓缓点了点头。
　　樊洛晨心里的怜惜更多了。
　　他抱紧兔子，在它头上蹭了蹭，这才看向黄医生。
　　“医生，有可能用吃药治疗吗？”
　　“当然，如果实在紧急……”
　　“暂时不用做了，你带回去观察吧，不放心的话留在这里观察也行。”
　　“哎？”
　　“刚被那只哈士奇一吓，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没消化，蛮省事。”
　　樊洛晨恍然大悟。
　　原来黄医生说的“这下可好了”是这个意思。
　　“不过它被吓到了是真的，还是好好安抚吧。”
　　黄医生说道。
　　“闹脾气归闹脾气，遇到危险它还是最信赖你的。”
　　樊洛晨点点头。
　　等到黄医生走远，樊洛晨依然紧紧抱着兔子。
　　他摇着手臂，像哄婴儿一样哄着兔子。
　　“咪咪乖，没事了，我们很安全，很健康。”
　　“咪咪不要怕，爸爸在这里，爸爸永远保护你，爱着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去亲兔子的脑袋，时不时还把整个脸颊贴上去蹭。
　　“咪咪～”
　　而他怀里的简枫，整只兔都僵硬了。
　　死变态，我就忍你……忍你这一会！

第7章 离我远点！ 我又不是男同！
　　终于耗到被樊洛晨带回家，简枫感觉整只兔都被掏空了。
　　没想到做人的时候要伺候甲方，做兔了还要伺候人。伺候甲方实在受不了大不了发疯辞职，做兔受不了就只能没命或者没命根。
　　悲惨，太悲惨了。
　　简枫躺倒下来，望着宠物包顶部的拉链叹气。
　　把油条吐出来之后，肚子里那种不适感确实消失了。别的不说，他应该暂时对这类食物都不会有欲望了。
　　这么一折腾，他也明白了，“一言不合就生个几千块小病”这种报复方式行不通。
　　杀敌八百，自损一万。
　　绝望之际，他的肚子居然“咕”地叫了一声。
　　……饿了。
　　把油条吐出来之后，简枫的肚子又变得空空如也。做兔两天，实际上吃的只有半颗草莓，简直要修仙了。
　　他坐起来，看着一旁的干草堆发愣。
　　实在不行就……试试？
　　简枫看着扁扁的肚子，叹了口气，接受兔生，从吃草开始。
　　于是他不情不愿地叼了一根草叶，开始嚼起来。
　　或许是因为兔子的味觉和人不同，草叶嚼起来倒也不难吃。
　　没有预想的草腥味，反而有些清香，吃完肠胃都舒服了许多。
　　很快，宠物包里就回荡着他咀嚼的“沙沙”声。
　　这个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纸上写字，再加上极其单一的动作，意外有种催眠的感觉。
　　嚼着嚼着，简枫困了。
　　不知什么时候，宠物包被打开了。
　　樊洛晨刚想伸手把兔子抱出来，突然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接着，他对着包举起手机。
　　【临时加更：兔兔吃饭吃睡着了。】
　　“带宝宝去医院了，虚惊一场，回来看到它在包里这样——”
　　“该怎么说你呢宝宝？”
　　视频里，灰白猫猫兔乖乖地蹲在食盒前，嘴上叼着半截草叶。
　　长长的兔毛盖住了它的表情，看起来是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
　　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截草叶根本就没动。
　　樊洛晨把视频更新到了账号上，刚过两分钟，就收到了好几条评论。
　　「nono：是新鲜的咪咪！宝宝没有生病真是太好了！」
　　「作者回复：昨天也去了医院。医生没检查出什么问题来，说可能是心情不好。」
　　「今天是偷吃油条消化不良，还好中途吐出来，不然就要做手术了。」
　　「发发不是花花：哈哈真的吗，咪咪宝宝喜欢人类食物啊，和我家猫一样！」
　　「作者回复：兔子肠胃弱，不能吃这些的，这次不小心差点出大事……以后我不在家吃饭了（哭丧脸）。」
　　「看到宝宝乖乖吃草真是太好了，老父亲欣慰。」
　　下面收获了一片“好可爱～”和“健康就好”。
　　樊洛晨又翻了几条，便把手机收了起来，悄声在宠物包前蹲下，捧着脸看里面的兔子。
　　兔子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像个毛绒玩具一样摆在那里，岁月静好。
　　几分钟后，兔子的头突然重重地顿了一下。
　　那截草叶也随之掉下来，砸在兔子脚上。
　　简枫从梦中惊醒，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睡过去了。
　　他这两天的睡眠时长是不是多得过分？之前做人的时候明明凌晨四五点睡第二天还能照常上班啊，现在怎么……是报复性睡眠么？
　　莫非他就是因为睡得少才猝死的？
　　简枫心里五味杂陈，下意识地想去扯草叶，一抬头，却看到一张狰狞的大脸出现在面前。
　　樊洛晨的脸凑在旁边，和他就隔了个探视窗，这个距离多少有点惊悚了。
　　下一秒，那张脸上出现的表情让惊悚直接加倍。
　　“咪咪～你怎么这么、这么可爱啊～”
　　简枫吓得猛地一蹦。
　　一个有人性的男人会捧着脸摇来摇去吗？一个临近三十的成年男性会发出这样匪夷所思的夹子音吗？！
　　而这个人平时的人设还是：无趣、冷漠、没有感情的人机。
　　现在，这个一潭死水般的男人正在对他疯狂泛滥，浑身都在往外喷爱心。
　　简枫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樊洛晨是怎么发出那种声音的，听起来不是很正经的样子。
　　但话又说回来，听说表面上越是正经的人，背地里可能越是疯狂。
　　很显然，樊洛晨就是典型。
　　看到兔子乖巧的模样，樊洛晨兴奋起来。
　　他以为兔子心情好了，迫不及待地伸手把它抱出来，举在自己面前。
　　“宝宝～”
　　在他即将亲上兔子额头的那一刻，兔子狠狠地蹬了他一嘴巴子，骂骂咧咧地落到了地上。
　　樊洛晨摸了摸被踹到的嘴唇，有些委屈：“咪咪……”
　　简枫龇了龇牙，露出凶狠的眼神。
　　在医院我忍你是情势所迫，现在谁管你啊！
　　整天被一个大男人蹭来蹭去谁受得了，我又不是男同！
　　简枫重重地跺了一下脚，接着头也不回地朝他的大别墅蹦去，一头扎进毛绒隧道开启勿扰模式。
　　樊洛晨脸上的兴奋变成了失落。
　　看来今天这样一折腾，咪咪更生气了，恐怕不会轻易原谅他。
　　也是，谁让他冷落咪咪在先，还两次带它去了医院，差点让它做手术。
　　咪咪明显对医院应激，他还没注意让咪咪跑了出去，被大型犬吓到……
　　这下可好，咪咪该恨死他了。
　　看着兔子跑回窝后就再也没有动静，樊洛晨心里突然浮现出一阵没来由的悲伤。
　　那些悲伤像是黑色的浪潮一样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铺天盖地想要把他吞没。
　　自从咪咪来到这个家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过那些阴暗的情绪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阵，最后还是没有打扰兔子，而是轻手轻脚地窝到了沙发上。
　　然后他点开手机里那个叫【天使宝宝】的相册，滑动到了最顶上。
　　第一条视频是五个月前，他和咪咪初次见面。
　　那时候咪咪还只是个丁点大的小团子，毛没长齐，也没有断奶，看起来可怜得很。
　　樊洛晨蹲在一旁，碰都不敢碰它，怕把它弄伤了。
　　没想到小兔子倒不怕他，笨拙地一点一点朝他蹦过来，用小脑袋拱拱他的指尖。发现没有危险后，它又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樊洛晨的手指。
　　那一刻，樊洛晨的心都化了，深渊一般的幽暗情绪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他就把这只兔子带回家，开始了新手奶爸的日子。
　　樊洛晨慢慢翻着相册，看着小兔子一天天被拉扯大，心中感慨万千。
　　兔子长得很快，一般半年就成年了，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刚到家的时候，他还是用针筒给咪咪喂奶的。没过多长时间，咪咪就会自己吃草了。
　　它的毛也渐渐长齐，某天开始爆毛，变成了一只蓬松的猫猫兔。小云朵似的，跑起来耳朵一颤一颤，谁见了都会一秒钟变成夹子。
　　樊洛晨最喜欢的就是咪咪的耳朵，像是一个礼盒的蝴蝶结。
　　对他来说，咪咪就是上天送给他最好的礼物。
　　除了可爱，咪咪最难得的是性格好。它从不搞破坏，又特别黏人，最喜欢和人贴贴蹭蹭。
　　虽然樊洛晨给它精心布置了舒服的窝，但它回窝的时间很短，总喜欢围着樊洛晨转。
　　那段时间樊洛晨失眠严重，经常半夜三更还坐在沙发上看东西。
　　看着看着，腿上却突然传来一阵温度。他低下头，发现是咪咪不知不觉蹦上了沙发，正在小心翼翼地拱他。
　　樊洛晨心里顿时一软，伸手把咪咪抱进怀里，轻轻抚摸着。
　　然后咪咪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呆在他怀里，睡着了。
　　那一刻，樊洛晨确信，这只兔子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使。
　　从那之后，他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
　　咪咪完全治愈了他，让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樊洛晨有些留恋地抚摸了一下屏幕。
　　现在，咪咪或许已经完成了这项任务，要开始过自己的兔生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会永远爱咪咪，永远照顾它的。
　　***
　　第二天。
　　“铃铃铃铃铃——”
　　简枫的美梦突然被打断，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樊洛晨的闹钟铃声怎么和他用的一样……听到这声音就烦，催命似的。
　　他嘟囔了一下，抬手捂住耳朵。
　　“铃铃铃铃铃——”
　　“铃铃铃铃铃——”
　　“铃铃铃铃铃——”
　　铃声始终不断。
　　这樊洛晨怎么回事，闹了这么久都不醒！
　　吵死了！
　　一股火气从简枫心中腾起。
　　他决定给樊洛晨一点教训，于是把被子猛地一掀，从床上跳了下来。
　　等等，这被子的花纹……？
　　简枫一下子清醒过来，用力眨了眨眼睛。
　　眼前的景象十分熟悉，却又有点陌生，给他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几秒钟后，他用力拍了拍脸，终于确信——
　　这不是樊洛晨家，是他自己的家！

第8章 变回来了？！ “今早樊总监不知道发什……
　　简枫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眼前是一双手，骨节分明、指尖有一层薄茧——不是毛茸茸的兔爪，是如假包换的他自己的双手！
　　变回来了？！
　　简枫赶紧抬手摸摸脸，脸颊上传来一阵肌肤接触的温度和触感，没有兔毛。
　　他又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掐了掐腰、腿，最后飞快地冲进了卫生间。
　　镜子里映出了一张面孔，肤色因为长时间待在室内而稍显苍白，两颊却有些红晕。
　　略长的杏眼中间是拿铁一般好看的瞳色，这时候雾蒙蒙的，满布的红血丝却消失了。
　　简枫把双手撑在墙上，又凑近去看。
　　毫无疑问，这是他的面孔，一如既往地干净帅气——这可是被称为创媒部的门面、宣讲会派出后方案通过率100%的脸。
　　甚至因为睡足了，过去脸上的那些疲惫一扫而空，看起来简直容光焕发。
　　简枫盯着镜子看了一会，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没有死，也没有穿越。
　　他只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而变成兔子只是其中最为荒诞的梦境，说出来都要令人发笑。
　　大概是周末加班是在太累了，让他短暂地产生了逃避的情绪。
　　可谁想到他的大脑为了应付这种情绪，居然编出了那样的的梦，简直比爱丽丝的故事还离谱。
　　简枫放松下来，开始悠闲地洗脸刷牙，还哼起了歌。
　　他怎么会在梦里那么真情实感地相信自己变成了樊洛晨的兔子，还相信樊洛晨那种人会穿着丝质睡衣、每天对着一只兔子犯花痴？
　　这个梦太好笑了，午饭的时候一定要和王决意他们吐槽吐槽，这不比甲方通过的提案有创意多了！
　　想到提案，简枫如梦初醒，含着满嘴的泡泡就又冲了出去。
　　他的房间就是普通的小公寓，可没有梦里樊洛晨的房间那么精致宽敞。
　　抛开别的不说，那房间简直就是他的梦中情房，无论是布局、装修还是家具的颜色和材质，无一不是他的喜好。
　　做梦嘛，当然都是他自己设计的，樊洛晨怎么会有那样的品味。
　　简枫心想。
　　不过要想在现实中住上那样的房子，少说也要多花现在三四倍的价钱……哎，还是先做做梦吧。
　　他三步两步跑回床边，拿起手机翻了起来。
　　周五是怎么结束的他还是想不起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睡了多久。
　　甲方究竟有没有敲定方案、敲定了什么……他还一无所知。
　　打开聊天软件，屏幕瞬间被各种小红点淹没了。
　　简枫的心情没来由地焦躁起来。
　　他们部门的主要业务是互联网的新媒体类型，项目周期比传统短，数量也多许多。每次项目的各方相关人员都会拉一个群对接，有的还会私下再拉若干小群，再加上部门内、公司内的各种群，长期下来他的软件里就是闪烁不断的群聊信息。
　　只要两分钟没看手机界面，就会出现一大排望不到尽头的小红点。
　　要是十分钟没看，就会出现一大片99+。
　　——这是最让他害怕的事。
　　简枫深吸了一口气。
　　他少说也睡了十几个小时，而十几个小时足够出现一大群幺蛾子，他只能做好心理准备。
　　“消息果然爆了……还好，现在才上午十点半，可以假装还没上班，等到中午再回。”
　　他叼着牙刷，开始看那个周末折磨人的项目。
　　奇怪的是，他的未读消息是从周五晚上十点开始的。
　　自己那时候就回家睡觉了？不可能啊……
　　可是从消息记录看来，十点之后的消息都是部门同事在回，他的确没有出现过。
　　同样一个周末没有出现的，还有他们的总监樊洛晨——不过樊洛晨在群里一贯只是起到摆设的作用，所有沟通都是他们这些普通员工完成的。
　　他甚至怀疑樊洛晨根本就没看过里面的内容，进群就点了消息屏蔽。
　　一想到关系户上司过得那么快活，简枫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几句。
　　消息终于翻到了最新的部分。
　　客户果然在绕圈子，一直到凌晨两点他们还在提出新的需求，好几条是之前被他们自己pass的。
　　但到了凌晨三点半，大家好像突然达成了共识，方案只剩一些细节就能敲定了。
　　抛开前面一来一回的拉扯，最后这个方案和周五他们提交的部分几乎没有差别。
　　简枫不由得一愣。
　　周一凌晨三点半，所有人终于结束了工作，界面上是满屏的“辛苦了”。
　　一直沉寂到今天上午九点十分，群里出现了新的消息。
　　是樊洛晨。
　　【AS创意总监-樊】
　　“这个周末大家都很辛苦，但我想强调一下，我们约定的初稿ddl是后天。”
　　“AS作为老牌广告公司，创媒部也和贵司有多次合作，贵司应该对我们的风格和能力有足够的认知。”
　　“我认为这个周末的加班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希望贵司对我们给予足够的信任，这样双方都能有的足够精力放在有必要的地方。”
　　***
　　十一点半，简枫到了公司。
　　其他同事的座位都是空的，要不是周末睡得好，简枫通常也不会这么早来。
　　大家能在下午两点前上班都是好的，毕竟他们昨天还加班到了凌晨三点半——这简直是家常便饭。
　　樊洛晨总是最早到办公室的人，鉴于没有人来得更早，他们只能私下猜测樊洛晨上班的时间。
　　今天，这个确信的时间可以往前推到十一点半。
　　“总监早。”
　　简枫打了个招呼。
　　他们的公司坐落在CBD最显眼的写字楼中，楼下是车水马龙的大马路。
　　樊洛晨的办公桌在靠窗的位置，只要回个头，整座城市最繁华的景象就在落地窗下一览无余。
　　这会，阳光正好从外面照进来，只打亮了樊洛晨坐着的位置。
　　樊洛晨穿着严谨的西装，外套挂在角落的衣架上。他穿着淡蓝色的衬衣，整个人的轮廓都被镀成了金色。
　　听到简枫的声音，樊洛晨转过脸来：“早。”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反应和Excel表格一样冷淡——这是创意部唯一从不使用的办公软件。
　　简枫见樊洛晨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想到自己梦中他又是扭来扭去又是发出夹子音的模样，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
　　他赶紧别过脸，拉开办公椅坐下，假装自己很忙。
　　几分钟后，樊洛晨的方向突然传出了声音。
　　“简枫。”
　　“今天来得比平时早啊。”
　　简枫顿时一个激灵。
　　他搞不清樊洛晨这句话是想表达什么，于是打了个哈哈过去。
　　“嗯……嗯。”
　　“周末休息好了？我看你没回消息。”
　　简枫想起九点多樊洛晨在群里说的那段话，一时有些语塞。
　　樊洛晨居然会看消息，甚至还从那么多消息中看出了他一条都没回……现在他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找他的麻烦么？
　　可是樊洛晨有什么资格说他周末不回消息，就凭自己是总监？
　　“我……周末身体不舒服。”
　　简枫含糊地说道。
　　樊洛晨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
　　“早饭吃了吗？”
　　简枫的目光落到了电脑的角落，上面显示着11:58。
　　确实是没吃……但现在好像也不是问早餐的时候吧？
　　一瞬间，简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中警铃大作。
　　在公司里，通常到了饭点，同事之间都会出现询问对方要不要吃饭这种寒暄。
　　而如果只有两个人的情况，这种寒暄就会变成“要不要一起吃”。
　　过去除了樊洛晨，其他人都是两点之后才陆续到公司，自然没有共进午餐这个部分。
　　他们加班严重，一般都是共进晚餐。
　　正好樊洛晨六点准时下班，大家就默契地回避掉了“和樊洛晨寒暄吃饭”这个问题。
　　可现在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简枫还反常地提前好几个小时上班……
　　樊洛晨该不会以为自己突然早来是想和他拉进关系吧？！
　　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想独自和他待在办公室里啊！
　　简枫战术性地挠了挠额头，努力思考一个周全的回答。
　　要不失体面，又要能够干脆地拒绝一起吃的可能性……这也太难了吧！
　　“我……唔……”
　　“楼下咖啡店有早餐套餐，火腿可颂或者黄油法棍，你喜欢哪种？”
　　简枫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下意识地选了一个。
　　“可颂。”
　　“嗯，拿铁、卡布和美式？”
　　“美式……”
　　樊洛晨点点头，接着就没再说话。
　　简枫在工位上坐如针毡，摸不清樊洛晨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他悄悄回了好几次头，每次都看到对方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时不时敲几下键盘。
　　简枫真的很想从窗户上反射的部分看出樊洛晨究竟在看什么，会不会假装很忙实际上在看漫画。
　　就这样又过了五分钟，简枫确信樊洛晨就是耍了他一下，于是不爽地打开聊天窗口，发出了一连串蛐蛐。
　　“今早樊总监又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你都不知道哥们到办公室这半小时被阴阳了几次。”
　　“真的，以后千万别在两点前来。和他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真叫度日如年，感觉一天长得够做八百个方案。”
　　王决意现在肯定还没醒，发出去后也要一两个小时后才能等到回复。
　　简枫瘪了瘪嘴，最后拿起手机，打算看看午饭吃点啥——说来惭愧，他在AS上班了一年多都没有吃午饭外卖的经验。
　　“到了。”
　　樊洛晨的声音传了过来。
　　简枫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樊洛晨是在和他说话。
　　“嗯？”
　　“套餐送到了，在门口，你去拿一下。”
　　“想先吃午饭也没事，可以留着当下午茶。”
　　简枫又用了半分钟，才意识到樊洛晨话里的意思。
　　在离开办公室前，他瞥了一眼时间，眼看着两分钟还没到，他飞速把发给王决意的消息撤回了。

第9章 查找ID 他对樊洛晨产生了一点兴趣……
　　简枫看着手里写着“May Coffee”的牛皮纸袋，陷入了沉默。
　　火腿可颂，美式……是给他吃的意思吧？
　　樊洛晨这卖的是什么药？
　　简枫不是刚毕业的学生，在正式工作前也实习过很久，加起来工龄有一年半了。
　　他知道有的领导会为了表示自己体恤员工，自掏腰包请部门喝咖啡。
　　樊洛晨空降之前，上一任总监Jack就经常晚上加班的时候点炸鸡烧烤给他们加餐。
　　那时候部门的氛围比现在好多了，Jack经常带着他们熬夜拼项目，大家充满干劲，乐在其中。
　　可Jack在几个月前高升离开，公司在内部选了一圈人，结果总监的头衔落到了樊洛晨这个不知哪来的空降兵头上。
　　从那之后，创媒部再也没有Jack在时那股拼劲了。
　　在简枫眼里看来，樊洛晨就是个摆设，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领导对于公司的作用约等于无。
　　这个人的上班时间和他们格格不入，不管工作有多紧急多重要，他绝对不加一分钟班。
　　六点之后非但在公司里见不着他，连手机都联系不上。
　　私下里，员工们对樊洛晨的意见都是大的很。
　　但他们也觉得，樊洛晨这样的领导不怕没本事，就怕没本事还硬要添乱。
　　好在他在这方面挺有自知之明，除了象征性地让部员别加班，也不做别的事，大家负重前行就够了。
　　可是这些认知，都在过了一个周末之后被打乱了。
　　简枫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宿醉一般。
　　自己先是稀里糊涂地昏睡了许久，又做了一个关于樊洛晨的怪梦，结果没想到上班之后，樊洛晨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请他吃早餐？他是突然打算做一个好领导了吗？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简枫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经发了好一会呆。
　　他赶紧提着纸袋，朝休息室走过去。
　　休息室里面有几套宽敞的桌椅，还配了胶囊咖啡机和速溶咖啡条，平常即便不吃饭的时候，他们也会偶尔过来休息一下。
　　这便是这个行业最大的优点，没有严格的上下班时间，不限制衣着打扮，办公室处处透着随性和创意。
　　他们每个人的工位都摆满了各自喜欢的东西：
　　商务肖夏，桌上摆满了乙游男主的徽章、立牌和毛绒娃娃；
　　后期黎晓，自费把电脑键盘和主机外壳都换成了磨砂黑，缝隙里亮着各种彩色的灯，看起来非常赛博朋克；
　　视觉王决意，工位上摆满了各种化妆品、香水、加湿器，方便自己中途溜下楼和附近办公楼的crush见面——他有着在这个行业较为常见的男性取向，是所有人的好gay蜜。
　　至于简枫自己，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欢的东西，桌上放着的都是各种具有设计感的小物件——比如侘寂风的迷你盆栽、秋千一样的可替换日历、旅游时淘回来的手绘粗陶杯之类的。
　　樊洛晨的办公桌，却几乎见不到任何有个人特质的物品。
　　电脑一关，那个位置就像是从没有人坐过一样。
　　不仅如此，他每天都穿着一整套西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楼下银行柜台的。
　　简枫在靠窗的空桌前坐下，把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May Coffee是半年前新开的办公楼咖啡，装修走的是现代简约风，在二楼占了很大的位置。
　　虽然主要定位是服务这栋楼，但因为独特的装修风格，刚开业就吸引了一些时尚杂志取景拍照，在网上火速蹿红。
　　简枫当然知道这家咖啡，只是从没吃过他们的早餐套餐。
　　May经常被包场，营业的时候店里常常挤得难以落脚，点单小程序也总是刚上线就爆满下线。因为不缺客人，便很任性地一到五点就准时关门，和他们的工作时间完美错开。
　　整个创媒部努力了几个月，终于有一天肖夏成功在上午挤进了小程序，没来得及细选，就给每个人点了杯普通拿铁。
　　一直到下午三点半，他们的单才终于出品了，但拿到每个人手上时，拿铁的冰都化了大半。
　　味道不能说普通吧，可以说毫无记忆点。
　　但因为外带杯和贴纸挺好看的，简枫还是拍照发了出去，只是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点过May。
　　今天这外卖倒是送得挺快的，莫非May终于凉了？
　　简枫心想。
　　可颂装在一个牛皮纸盒里，像是刚刚烤出来，散发着好闻的黄油香气。
　　简枫咬了一口，麦香和奶香顿时充斥了整个鼻腔。气孔疏松，咬起来有些韧劲，表面却酥脆掉渣。
　　简枫回味着这份味道，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感动。
　　或许是因为睡了两天的缘故，他觉得自己饥肠辘辘。
　　这种带着动物油脂烘烤过后的碳水化合物，不但填饱了他的肚子，还填饱了他内心的某种渴望。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吃了几天草，整个肚子里清汤寡水的。
　　他满意地点点头，又打开了美式。
　　——樊洛晨并没有问他要什么温度，就直接点了热的。
　　简枫对着饮用口吹了吹气，一种水果的香气散发了出来。
　　他有些惊讶，犹豫了许久后，小心啜了一口。
　　和寻常的咖啡味道完全不同，这杯美式几乎没有苦味，取而代之的是酸味和回甘，还带着一丝发酵味。
　　口感似乎也要黏稠些，像是加了浆果。
　　这……这是咖啡么？
　　简枫有些惊讶地放下杯子，在纸袋里翻找起来，终于找到了商品小票。
　　上面写着“美式-热情美洲一号”。
　　“在看什么？”
　　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吓得简枫一个激灵，小票也掉进了袋子里。
　　他有些尴尬地抬起头来。
　　“总监……咳，我只是觉得这美式喝起来和其他咖啡不一样，想看看是不是加了什么风味。”
　　“噢。”
　　樊洛晨点点头。
　　“你平常不喝SOE吗？”
　　“SOE？”
　　“噢噢，是那个叫什么……单一产地……”
　　“Single-original espresso，咖啡圈炒了几年的概念，我还以为早就普及了。”
　　“挂了SOE名号就可以多买点钱。品质是良莠不齐的，倒总有很多人买单。”
　　樊洛晨淡淡地说道。
　　“不过May的这款美洲一号还不错，是哥斯达黎加的厌氧处理，浆果调，酵感比较明显。”
　　“是有些酒味。”
　　简枫又喝了一口。
　　“像热红酒，就是不像咖啡。”
　　“那好喝吗？”
　　要是其他同事在，简枫会评价这是“馊了的涮锅水”。
　　但现在问话的是他名义上的上司，还是请了这杯咖啡的人。
　　于是简枫张了张嘴。
　　“如果不当成咖啡，当成普通饮品或者酒……还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樊洛晨的脸上似乎有了点笑意。
　　“能喝得惯就好。”
　　“总监对咖啡很有研究啊。”
　　特意点这种味道怪怪的咖啡，又显摆了半天产地、风味、处理法这些，简枫要是还不懂樊洛晨想听什么，就白工作这么久了。
　　——不就是想听人拍马屁嘛！
　　没想到樊洛晨的脸色微微一僵，目光似乎还躲闪了一下。
　　“……喜欢喝罢了。”
　　他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声音又恢复了冷淡。
　　“我就进来接个水，你慢慢吃，不急。”
　　说完，就走了出去。
　　简枫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如释重负。
　　太奇怪了，樊洛晨太奇怪，这几天也都太奇怪了！
　　自己该不会被卷进了什么奇怪的时空漩涡，导致周围的世界开始崩坏了吧？
　　简枫拿出手机，想找人吐槽一下，结果不管是王决意还是其他同事，似乎都还没有醒的样子。
　　也对，毕竟他折腾了半天，现在也才十二点多，离他们上班还早呢。
　　但这么一看手机，简枫这才发现那个项目群里又出现了新的小红点。
　　从时间来看，刚才他口袋里的震动就是这个群聊引起的。
　　【花嗅-小苍兰】
　　“大家都是希望项目能顺利进行，宜早不宜迟。”
　　“经过这次合作，双方也都对彼此的工作风格和流程更为熟悉，未来如果再次合作一定会更有效率。我们也会尽量避免过度讲究细节给贵司带来的麻烦。”
　　这是针对樊洛晨那段话的回复。
　　“小苍兰”是对方的项目总监，之前和樊洛晨一样从未发过言。现在其他人都在装死，她的回复显然想表达他们公司层面的态度。
　　简枫皱了皱眉头。
　　这段话乍一看是在缓和气氛，实际上是在绵里藏针。
　　对方首先不承认自己的工作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还暗指双方是因为“磨合不足导致效率低下”，而他们揪着不放也不是吹毛求疵，而是因为他们比AS更讲究细节。
　　真是让人不舒服。
　　简枫“啧”了一声。
　　再往下，樊洛晨又回复了。
　　【AS创意总监-樊】
　　“既然贵司的风格是宜早不宜迟，现在初稿已经提前完成，麻烦先送批。我们可以尽快进入下一轮工作。”
　　对方回了个“OK”。
　　至此，周末加班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樊洛晨的回复至少没有掉进对方的陷阱，让AS陷入被动。
　　不知道是这几句话的缘故，还是周末的怪梦、刚刚的“早餐”，简枫突然对樊洛晨产生了一丝好奇。
　　……只有一丝丝。
　　他盯着手机看了一会，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鬼使神差地，他打开小粉书，在搜索框输入了一串字符。
　　【查找ID：咪咪是只猫猫兔。】

第10章 难道那个梦是真的？ “圈里各大八卦群……
　　搜索结果跳出前的零点几秒钟里，简枫还在犹豫要不要取消。
　　毕竟那只是一个梦。
　　沉浸在梦里的时候好像凡事都有逻辑，醒来细想就会觉得荒诞可笑，而现在他却在追寻那些荒诞的事……
　　眨眼的工夫，界面刷新了。
　　“……”
　　“怎么可能？！”
　　搜索界面上赫然跳出了结果：
　　【咪咪是只猫猫兔】
　　认证：宠物博主
　　粉丝：17.1万
　　简枫揉揉眼睛，又把APP退出重启了好多遍，最后确认这是真实发生的事。
　　怎么会……
　　难道那个梦是真的？
　　他有些无措地点进主页，随意划了几下。
　　账号的主角是一只宠物兔，灰白色的长毛，耳朵是尖的，就像猫一样。
　　简枫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滑到最下面，发现最早的内容是五个月前发的，标题是“第一天接兔兔回家，起什么名字好呢？”
　　出镜的只有兔子和一只手，背景似乎是沙发。
　　兔子毛短短的，小小一团蹲在那只手上，看起来很脆弱。
　　简枫一点点划上去，想从这些内容中找出账号主人的蛛丝马迹。
　　再往后翻，评论和点赞慢慢多了起来。
　　创媒部做的内容大多投放在这些媒体平台，简枫对运营多少有点了解。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虽然拍摄的内容看着简单，实际上选题、剪辑节奏各方面都很讲究。
　　这不是新人的手笔，是很熟练的专业人士。
　　随着关注和互动增加，账号的内容也渐渐丰富起来。
　　拍摄的场景几乎都是室内，光线也很统一。画面的主体是猫猫兔，主人则会用手出镜。
　　内容主要是日常的小互动，主打可爱治愈。
　　简枫随意网上翻着。
　　从视频来看，兔子很快就长大了，毛也越来越长。
　　它非常亲人，视频最多的主题，就是主人在家里的任何一个角落呼唤它的名字，两秒钟后，它就从不知道哪个地方崩了上来，落在主人腿上。
　　主人的声音经过了处理，听不出是谁。
　　……难道是樊洛晨？
　　简枫继续往上翻，手指突然停住了。
　　他看到有一期视频是“给咪咪的三百平带花园大别墅”。
　　视频是兔窝的布置过程，简枫直接拉到了结尾。
　　然后他赫然看到了自己“梦里”住的那个兔窝，连毛绒隧道和床垫的花纹都同视频里一模一样！
　　简枫一下跳了起来，膝盖撞到了桌面，差点摔在地上。
　　不会吧，难道那个梦是真的？
　　他周末真的变成兔子了？还是樊洛晨的兔子？
　　简枫看看手机，又看看桌上没吃完的“早餐”，顿时方寸大乱。
　　樊洛晨突然对他这么殷勤，该不会也是因为他变成了他的兔子……不对啊，就算他真的变成了兔子，樊洛晨又是怎么知道的？
　　自己该不会真穿进了什么小说或者规则怪谈吧，可是直到现在都没有系统和任务找他啊！
　　还是说，他是那种全员玩家世界中唯一的npc？
　　那他现在这样算什么，觉醒了吗？！
　　简枫颓然跌回椅子上，用力往后一倒。
　　天塌了啊！
　　怎么办，他应该找樊洛晨问清楚吗？他要怎么做开场白？“总监，你养兔子吗”——这种吗？
　　可万一不是，他要怎么收场呢……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种细枝末节问题的时候，重点是搞清楚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啊！
　　简枫终于下定了决心，从椅子上跳起来，朝着樊洛晨的工位走去。
　　休息室距离创媒部有一段距离，期间还会经过其他部门。简枫刚走到一半，就看到门口那边身影一闪，有人进了创媒部。
　　简枫及时刹住了车。
　　进去的似乎不是他们部门的人。那个影子一直走到窗边，站了几秒钟，应该是在说话。
　　很快，那人又离开了，没过多久，樊洛晨也走了出去。
　　简枫在原地站着，不知道是该回办公区还是回休息室。
　　最后他想了想，还是掉头往休息室走，至少先把饭给吃完。
　　人还没坐稳，手机又震了。
　　“消息能撤回，你丢掉的尊严能撤回吗？”
　　“说了啥不能听的？”
　　是王决意。
　　这家伙终于醒了啊！
　　简枫像是见到了救星，赶紧回复消息。
　　“……只是转发到长辈群的东西，按错了。”
　　“你今天什么时候上班？”
　　“我到公司了。”
　　“哎，你最好也早点来，我刚才看到了了不得的事情——关于我们的樊总监。”
　　简枫眼睛都亮了。
　　“我现在在休息室！”
　　“等你，快来！”
　　王决意没有夸张，没过几分钟，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休息室里。
　　“哟，今天来这么早，这是在吃早餐？午餐？”
　　王决意在简枫对面坐下，扫了一眼桌面上的包装盒。
　　“May的早餐套餐啊，好像只有上午十点前供应吧，你这么早就来了？”
　　“不对，算上排队时间……你八点就来了？”
　　王决意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说到这个，你一周末都死哪去了？该不会要追寻我们樊总监的步伐，朝九晚六其余时间失联吧？”
　　“怎么可能，我也是才来没……啊？”
　　简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早餐只有十点前供应？还要排队？”
　　“May推出早餐套餐的时候网上都疯啦，他们为了限流还规定只能现场排队购买，就这样还每天都挤爆呢！”
　　“你断网了？”
　　“可能是前段时间太忙了吧，呵呵。”
　　简枫赶紧含糊过去。
　　“会不会只是刚上市的时候才火爆，现在热潮过了，就可以随便点？”
　　“没有的事！不信你现在打开小程序看看，是不是门店繁忙？”
　　简枫愣了愣，最后还是打开了小程序。
　　点单的界面是灰色的，中间只有一句“暂只支持现场点单”。
　　简枫把菜单页翻了个遍，在最下面看到了“早餐套餐”的选项。
　　选项只有详情页，没有点单的按钮，看来只是做展示用的。
　　详情页面上有一行红字“每日限量供应，仅支持现场排队点单”。
　　简枫：？
　　那他吃的这是什么？！
　　王决意伸手在简枫眼前挥了一下，逼他抬起头来。
　　“你还没说呢，这套餐怎么来的？”
　　简枫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先不要节外生枝。
　　“今天确实来得比较早……周末昏睡了两天，感觉活人微死，醒了才复活。”
　　“可能因为周一吧，大家没那么有干劲，没人抢。”
　　王决意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噢，那没事吧，睡那么久是不是该去医院看看？”
　　“你这两天都没醒过？”
　　“应该就是累了吧……”
　　“没事没事，我现在挺正常的。”
　　嘴上这么说，简枫可不太确定自己现在正不正常。
　　毕竟他都觉得自己穿越成了樊洛晨的兔子，还莫名接受了一顿他请的早餐，这早餐也不知道怎么来的……
　　他和这个世界，指定有一个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简枫又纠结起来。
　　“老王，我问你个事啊。”
　　“假如说啊，你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宠物……就当是狗好了。梦里你的主人给你做了个小粉书账号，你还看到ID了。”
　　“醒来之后，你去小粉书搜这个ID，结果真的有这个账号，而且账号里的狗还和梦中的你一模一样……”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王决意盯着他看了一会。
　　“怎么，你梦见自己变成狗了？”
　　“……”
　　“没有。”
　　“哎呀真没有！”
　　王决意笑了一声，一副“信你个鬼”的表情。
　　“你是不是睡前刷多了人家宠物视频？”
　　“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你要是看多了人家的狗，做梦梦到自己变成狗不也很正常吗？”
　　“ID和现实一样，因为你就是看了现实的ID才做的梦啊。”
　　“我看过这个ID的视频吗……”
　　简枫小声嘀咕道。
　　“你说啥？”
　　“没、没有。”
　　简枫赶紧说道。
　　“我在想这个idea说不定以后可以用到方案里，比如合作了宠物用品什么的。”
　　王决意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还开始贷款加班了？”
　　“成，下次周末你替我卷，我可真是熬不住了。”
　　简枫“嗯嗯啊啊”地糊弄过去了。
　　王决意这随口一说，倒是也解开了他的迷惑。说不定他只是无意间刷到过这个“咪咪是只猫猫兔”的账号，记在了潜意识里，大脑才编造出这个梦来。
　　梦里的沙发和兔窝和视频中一样——因为他本来就是看过视频内容才编出来的啊！
　　至于樊洛晨那个部分，简枫倾向于是自己的大脑累极了之后开始自由发挥了。
　　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樊洛晨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能表明他就是那个账号的主人。
　　这样想着，简枫长出了一口气。
　　没有什么诡异事件，他只是太累了。
　　“哎对了，你刚才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问道。
　　王决意反应了过来。
　　“啧，被你一打岔差点忘了。”
　　说完，王决意谨慎地四下看了看。
　　确定周围没人，他才遮着嘴，朝简枫那里靠近了一点。
　　“刚才我进电梯前，正好撞见樊总监出来，边走边打电话。”
　　“好像是他下午不上班了，要去处理SL那件事。他代表公司去的，不知道是慰问还是怎么。”
　　SL算是他们的同行，不过不像AS这样是传统行业开新部门接新业务。
　　SL只有新媒体部门，但发展极快，不到两年的时间就把对面整栋办公楼变成了他们的，营收流水很是让人眼红。
　　AS最近开始大力发展创媒部，很难说不是受了SL的刺激。
　　在简枫他们眼里，看SL则更多是仰慕。
　　SL每次拿出的方案都让人眼前一亮，同时又自叹不如，他们内部就多次拿SL的爆款当成教材分析。
　　“SL怎么了？”
　　简枫问道。
　　“死人了，就这周末。”
　　王决意露出一副“你居然不知道”的表情。
　　“周末圈里各大八卦群都传疯了。我刚过来的时候对面楼下一团糟，好像是家属要讨说法呢。”
　　“策划部的，听说也是总监级别的人，不到四十岁，孩子刚上小学，学区房刚交完首付……结果加班猝死了。”
　　简枫“啊”了一声。
　　“发生在SL倒也不太意外……”
　　“不过樊洛晨为什么要去？”
　　“那是他前司啊，死的就是他继任。”
　　“……”
　　“啊？？？”

第11章 樊洛晨那天说了什么？ 简枫的记忆突然……
　　“樊洛晨是SL的前策划总监？？！！！”
　　简枫差点喊了出来。
　　王决意吓得拼命对他“嘘”。
　　简枫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
　　“SL每个月都有百万播放超级传播度的内容，而且每次都不重样……我们当案例学习了那么久，结果你说樊洛晨在那里当过策划总监？”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要不你看他这工作态度，上头怎么还能把他当宝呢？”
　　“他要真是SL的策划总监，别说不加班了，每天只来露个面我都愿意供着他。”
　　简枫说道。
　　“可他真……看不出来啊。”
　　王决意发出了“哼”的一声。
　　“我也没看出来。”
　　简枫依然沉浸在思绪里。
　　“不是……樊洛晨这么厉害的出身公司怎么不大肆宣传？再怎么着，自己部门的员工总该知道吧？”
　　“可不要说我们俩，肖夏、黎晓、甚至前台的Amy也不知道啊。”
　　“咳，所以说这其中应该还有点问题。”
　　王决意又压低了声音。
　　“能有什么问题？”
　　“樊洛晨来我们这是两个多月前吧？”
　　“你觉得一个真大佬，会这么长时间都不显山不露水吗？”
　　“对啊，这说不通啊！”
　　简枫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能瞪着眼睛等王决意解释。
　　王决意露出了看透真相的眼神。
　　“听说前两天走的那位接任SL策划部已经大半年了，可是直到两个月前樊洛晨才到我们公司，这期间的空档，他在干嘛？”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樊洛晨在SL也是个混日子的。”
　　“他肯定是特别会忽悠人，才忽悠到了SL的总监。结果被SL发现，直接开除了！”
　　王决意说得眉飞色舞。
　　“然后他因为没有真本事，在家待业了很久，直到AS的高层不知道怎么被忽悠上了，才把他当成宝一样请到公司。”
　　他摇了摇头。
　　“啧啧啧，原来我们是接盘侠。”
　　简枫点点头。
　　“你的猜测很有道理。”
　　“可是你没证据。”
　　“日久见人心呐。”
　　王决意又努了努嘴。
　　“等着看吧，看他的尾巴啥时候露出来。”
　　两个人相视一笑。
　　“可是不管怎么样，樊洛晨都已经从SL离职很久了吧？”
　　简枫问道。
　　“他能去处理什么事？”
　　“他有个前同事的身份，说是同行之间的慰问比较方便。毕竟SL和我们也没有交情，还算是对家，说不好就会被当成阴阳怪气的吧？”
　　“估计是让他去打探消息的，这点事他总能干吧？”
　　简枫恍然大悟，对王决意比了个大拇指，表示“还是你懂人情事故”。
　　“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怎么也来这么早？”
　　简枫昏睡了一个周末，关于方案的很多细则都是王决意回答的，照理来说他今天应该更晚来才是。
　　“我本来睡眠就浅，早上被手机震醒了，就打开来瞄两眼。”
　　“然后就看到樊总监发的那段话了，我还想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王决意的表情变了变。
　　“哎，你说，他该不会是知道那人猝死的事传开了，才突然口气这么硬吧？”
　　简枫不置可否。
　　其实细细想来，樊洛晨平时没少让大家尽早下班回去休息，只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阴间上班作息，人都是下午来的，总不能没到工时就早退。
　　工时到了，往往就是晚上九点之后。而一旦工作到了晚上，加班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刚开始实习的时候，简枫还挺不习惯呢。
　　但这是广告行业、新媒体行业正常的现象，不只是他们，对接的客户方也都是白天沉寂晚上活跃的。
　　说来也怪，他们好像一到晚上思维就会突然激活，总能想出好点子，然后一群人都兴奋了起来。
　　等准备收工的时候一看，就已经凌晨了。
　　可就这样，他们每次下班的时候，对面的SL大楼都还亮着几层楼。
　　简枫想着，不由自主望向了窗外。
　　现在还是白天，SL大楼的玻璃反射着阳光，看起来熠熠生辉。
　　在他的印象里，这栋楼无论何时都是光亮的。坐在里面的人永远能拿出让整个行业惊叹的新方案，让同行望其项背，追赶不及。
　　“能在SL做总监得有多厉害啊，怎么会突然猝死了呢……”
　　简枫喃喃道。
　　“应该是很负责的人吧……以前Jack在的时候不也一样吗，如果有紧急的项目，他比我们还辛苦。”
　　王决意惋惜地叹了口气。
　　过去创意总监还是Jack的时候，经常和部员一起加班。就算人不在办公室，Jack也会在线上跟进度，还会点外卖慰劳他们。
　　这才是所有人眼里一个创意总监该有的样子。
　　“谁想到会出这样的悲剧……努力工作的人活不长，偷懒摸鱼的倒是容光焕发。”
　　王决意努了努嘴。
　　“我可没在内涵谁。”
　　简枫表示认同。
　　在他们看来，樊洛晨绝对是个对内容行业毫无追求、混吃等死的人。
　　以SL为首的行业大佬，企业文化都是“同样的时间做更多事，同样的事做得更极致”，从上到下都是自驱力极强的狼性文化。
　　在这个行业里，不比其他人更努力奔跑，怎么可能获得好成绩。
　　樊洛晨的作息倒是规律，每天到点下班，熬夜是不可能熬夜的。
　　别的不说，他看起来确实比其他人脸色好、头发多，身材匀称还不油腻。
　　简枫倒还好，比他大两岁的王决意，每天上班都要涂上各种保养品，凌晨三点回去还要敷面膜用美容仪。
　　可即便如此，王决意还经常抱怨自己在过了25岁之后身体一落千丈，皱纹长出来了不说，发际线还开始往后移，工资都花在更贵的保养品和医美上了。
　　比起来，樊洛晨真不像是二十七八的总监，看着比实习生都健康。
　　单凭这一点，王决意的怨气就不是没来由的。
　　“哼，我也想撂挑子不管了，看看事到临头樊总监会不会自己上阵。”
　　“可少让他自己独美了，也尝尝负重前行的感觉吧！”
　　王决意说着张开双手，往靠背上一瘫，作出“世界毁灭我睡觉”的样子。
　　“要不就试试？反正樊总监都在客户群里说话了，我们也只是顺着他而已。”
　　简枫说着，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既然他当过SL的策划总监，自己做方案总不是问题吧？”
　　凉了的咖啡不知为何变得酸涩，简枫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好酸……怎么有咖啡是酸的，还这么酸。”
　　他苦着脸说道。
　　“挂了个SOE的名头就卖那么贵，还那么多人要喝，智商税啊智商税。”
　　“May是什么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
　　王决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看你今天是被新品宣传冲昏了头脑才突然买的吧？该吸取教训喽。”
　　简枫差点被呛到，猛咳了好几声。
　　在王决意起疑之前，他赶紧岔开了话题。
　　“那个……既然今天不用赶进度，不如晚上下班去吃烧烤吧。”
　　“我来请客，周末辛苦你们了。”
　　“行啊，小群里说一声，大家肯定都高兴。”
　　“小群”就是除了樊洛晨以外所有部员都在的群。
　　对于背着樊洛晨聚会这件事，简枫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除了刚上任的那天樊洛晨组织了一次部门聚餐，就再也没参与过任何集体活动，无论是公司团建还是同事们私下的聚会。
　　也是，作息完全错开、下班后就失联的人，肯定巴不得和他们没有交集。
　　大家都习惯了，平时和樊洛晨就像平行线一样各过各的。
　　简枫在群里发完消息，除了王决意迅速回了个表情包以外，其他人都没有动静，大概是还没醒。
　　等他们到点上班，就会发现今天是无比幸福的一天——没有工作，还见不到樊洛晨。
　　简枫放下手机，又开始吃还没吃完的早餐。
　　可颂的味道比酸不溜秋的咖啡好接受多了，肯定是找其他面包店供应的，否则水平不会差距这么大。
　　他一边吃一边想道。
　　但樊洛晨竟然是SL的前策划总监。
　　这件事对他的震撼，无异于埋头犁地的黄牛一直努力想把眼前的地耕成隔壁农田一样的沃土，最后发现隔壁的田是平常摆在自家牛棚旁边那个没用的东西犁的，而那个东西叫拖拉机。
　　简枫看着眼前的早餐，对樊洛晨的印象突然又模糊了起来。
　　除开今天上午遇到的这一系列反常事件，还让他在意的，是他在梦见自己变成兔子的时候，梦里的樊洛晨对他说过一些话。
　　好像是说他之前和花嗅合作过，知道这个公司管理混乱、内斗严重，他们加班是被耍了……
　　还说什么不该惯着这样的公司……
　　简枫闭上眼睛，皱着眉头努力回想了一阵。
　　六点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忙活，没人管樊洛晨说什么。
　　樊洛晨好像离开了办公室，但没有把东西拿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从外面回来了，中途应该只是去了公司内的某个地方。
　　他没有准时下班，而是去做了点什么，之后……
　　简枫的眉头拧紧了。
　　梦里樊洛晨说过的话无端响起在他的脑海里。
　　“咪咪，是因为我昨晚回来有点烦，忽视你了吗？”
　　“……我让其他人别回复直接走，可他们没人听，又跟着瞎忙活。”
　　……

第12章 “你已关注该博主” 难道他们真的误会……
　　简枫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起来。
　　在那个虚无缥缈的梦里，樊洛晨好像说他之前和花嗅合作过，知道这个公司管理混乱、内斗严重，其他人加班是被耍了。
　　他好像还说，不该惯着这样的公司，反正他们最后一定会用初版方案。
　　简枫猛地睁开眼，立刻打开对接群，开始翻方案的修改记录。
　　他依稀想起上周五的傍晚，方案发出去了两个小时，花嗅都没有提出修改意见。
　　按照之前的沟通经历，那个“小雏菊”会在第一时间往文档里添加十几条标注发回来。
　　这回这么安静，他们都以为方案是基本通过了，最多只需要小小的修改，可以回去好好过一个周末。
　　没想到快六点的时候，大家都开始选外卖了，群里突然热闹起来。
　　花嗅那边不知道谁突然拉了一个叫“铃兰”的人进来，把双方沟通协作了一个星期的方案批得体无完肤，称“以前和AS传统渠道合作过，贵部门的方案根本不像是这样老牌广告公司的水平”。
　　这话一出，整个创媒部除了樊洛晨都陷入了混乱。
　　毕竟把方案上升到整个AS公司层面，还和传统渠道做对比，这就不是简单沟通能解决的事了。
　　在简枫看来，这个“铃兰”可能是对方另一个有话语权的上司。
　　她的不满不仅影响和AS创媒部的合作，还有可能影响对面对接的工作人员。
　　同为打工人的简枫一下就对那些普通员工共情了。
　　这些人虽然平时有点吹毛求疵，但也是为了更好地完成工作。
　　“铃兰”对这个方案的评价，说不定也会让花嗅的对接人员挨骂，甚至丢掉工作。
　　于是包括他在内，所有部员的大脑都高速运转了起来。
　　花嗅的对接人员也开始在群里打圆场，表示还有时间，他们可以继续协调完成……
　　……这大概就是他们在周末疯狂加班的始末。
　　要不是莫名其妙睡了一个周末还做了怪梦，简枫大概也不会意识到有什么异样。
　　但脱离开当时那种紧张、羞愤、还有挽救对方工作人员的奇怪情感，再看后来通过的方案，和最初他们提交的版本查重率至少有95%以上。
　　反反复复拉扯过后，改掉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完全可以等初版方向敲定了再慢慢修改。
　　再仔细一想，对方发来回复的时候，樊洛晨也还没下班，他应该看到了消息——如果他那时候也看群消息的话。
　　他好像也确实让大家不要把对方的语气看得太重，该下班的时候就下班。
　　只不过那时候所有人都焦头烂额，没人把这话当回事。
　　后来呢？樊洛晨怎么了？
　　他好像是离开了，但不是六点……
　　简枫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受。
　　难道……他们真的对樊洛晨有些误会？
　　他拒绝加班，是因为知道这个甲方有问题，只是其他人都没在意……？
　　“啊——”
　　王决意突然打了个哈欠。
　　简枫回过神来。
　　“看什么呢那么认真？花嗅那边又说什么了？”
　　简枫赶紧把手机往旁边一放。
　　“没呢，总监回完话对面就彻底安静了。”
　　“唔，估计他们也听说SL的事了吧，不敢太乱来。”
　　王决意张了张嘴，试图吞下另一个哈欠，但没有成功。
　　“啊——”
　　“不过说实话，就我们这阴间作息，确实挺危险的。别的不说，我最近老觉得喝完咖啡心慌，难受得很。”
　　“谁让你一天只吃一顿饭，醒了就喝咖啡。”
　　“那不是为了保持身材吗！你不知道，人过了25啊，那个断崖式衰老……”
　　“我感觉自己现在代谢可慢了，喝水都胖！”
　　王决意说着，目光在简枫手中的可颂来回扫视了几眼。
　　“你也就趁这两年多吃吃吧，以后你就知道我现在说的意味着什么了。”
　　“不说了，我先去补十分钟美容觉，除了转账不要吵醒我。”
　　简枫朝他挥了挥手。
　　王决意出去之后，简枫又拿起了手机。
　　他退出群聊界面，打开了小粉书。
　　首页赫然推荐了一条标题“兔兔拒绝加班”的视频。
　　发布账号就是那个“咪咪是只猫猫兔”，下面的说明写着：“十点后只要玩手机就这样，不想让爸爸加班的宝宝～”。
　　视频内容是灰白猫猫兔蜷在博主身上睡觉，把他的一只手压在身下当枕头。
　　日期：四个月前。
　　应该是简枫先前浏览了很久“咪咪是只猫猫兔”的主页，这才给他推送了。
　　简枫点开评论区，往下划了好几页，试图从中找出博主身份的蛛丝马迹。
　　不知不觉地，他又刷了好久。
　　这个博主回复不多，一般就回复几条，都是和养兔相关的。
　　除了知道对方是第一次养兔子，简枫什么信息都没找出来。
　　于是他划了一下，打算退出。
　　页面上突然跳出来一条提示：
　　【你已经刷该博主很久了，关注一下不会错过哦～】
　　简枫想了想，最后点了“关注”。
　　别的不说，兔子确实丑萌丑萌的，视频看起来也很轻松，适合睡前刷。
　　他把剩下的食物塞进嘴里，用纸袋装了垃圾往桶里一塞，就走了出去。
　　***
　　「来自群聊“AS创媒部”的消息」
　　【樊洛晨：】
　　“今天没有什么工作，大家可以下班了。周末辛苦。”
　　消息刚跳出来，创媒部就炸了。
　　“还不到五点，樊总监是什么意思？现在就可以走吗？”
　　“走啊，为什么不走。”
　　肖夏已经站了起来，麻利地开始收拾东西。
　　“领导都发话了，我们走了有什么啦。”
　　“他不是经常在群里这么说么。”
　　王决意说着在搜索框输入“下班”，立刻跳出来十几条樊洛晨发的“大家可以下班了”。
　　“喏，都是场面话啦，以前Jack不也老说么。”
　　“场面话就场面话，我们真听了也没人怪得了。”
　　肖夏说道。
　　“反正今天没事，简枫不是还要请客嘛，就去那家新开的‘全城热烤’，早点去省得排队。”
　　“对啊，我们周末加班了那么久，提前一小时走算什么？”
　　黎晓附和道。
　　“再说了，我们不是弹性工作制吗，谁规定一定要六点下班啦。”
　　王决意一听也是，赶紧跟着收拾起来，挤了两大泵素颜霜往脸上糊。
　　“早知道今天就不来公司了，睡个觉多好。啧，总监也不早说……”
　　他抹匀之后，对着镜子照了一番，又挤了两块往黑眼圈的位置抹。
　　“王决意你差不多就行了啊，抹脸就算了，还喷什么香水……烧烤店都是油烟谁闻得到。”
　　肖夏嫌弃地看了王决意一眼。
　　“咋，那种场合你还指望遇到什么crush？”
　　“夏姐，这你就不懂了——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谁知道真命天子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出现啊。”
　　肖夏“哼”了一声，往自己工位一指：“我的真命天子已经出现了，好看、贴心，还永远不会塌房。”
　　王决意头都没抬。
　　“嗯，确实是好看的。”
　　“那可不，男同眼光就是好！”
　　肖夏把椅子往里一推，走过去拍拍简枫的桌子。
　　“我们先走，让这只孔雀再打扮一会。”
　　完了还不忘拉踩一句：“你看我们简枫，啥都不用准备站起来就能走了，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多好！”
　　“我在他这个年纪也不用花那么多心思好吗……”
　　王决意嘟囔道。
　　“再说了，他这叫天生丽质。去年那个项目我们全组熬了两个通宵，回家的时候我整个脸又肿又垮，像是哭了两天坟，他倒好——头发随手一抓就变成破碎感美人。”
　　“还好他是直男，这要成了我竞争对手，我哪有半点胜算啊！”
　　肖夏哈哈大笑。
　　“那可不，简枫可是我们组——啊不，全公司的门面——放在整个业界都很能打的好吗！”
　　“不过简枫啊，王决意说的没错，你现在是还年轻，过几年可不能这么熬了。”
　　“上周我看你整张脸都开始变灰了，在这样下去，不到三十岁你就会变成其他组那样秃头发福的中年人了，直接从帅哥变成‘那男的’。”
　　简枫：？
　　“我上周脸是灰的？”
　　“啊，也可能是灯光不好照的吧，脸还是很帅的，你放心。”
　　肖夏说着，仔细端详了简枫一会。
　　“诶，不过你今天气色的好像确实好了不少啊！”
　　“可能是周末睡饱了吧。”
　　“哎，确实是不能熬夜！”
　　肖夏跺了跺脚。
　　“看樊总监就知道了，比王决意都大几岁呢，脸和大学生似的……接下来我也要向他学习，每天都这个点下班。”
　　“得了吧，夏姐你也就嘴上说说，每天凌晨三点就你在群里叫得最凶。”
　　黎晓插嘴道。
　　“是我愿意的吗？人家客户说话，我总不能晾着人家吧……我们这行，尤其是商务，要有服务意识的啊。”
　　“要真像咱总监那样，公司还干不干、赚不赚钱？早被SL踹下去了！”
　　听到这，王决意一下子抬起头来。
　　“夏姐你也不知道吧，咱总监就是SL过来的。”
　　“哈哈哈，不好笑！”
　　三秒过后。
　　“……你别告诉我是真的？！”
　　王决意认真地点点头。
　　肖夏和黎晓听到这个消息的震惊程度不亚于简枫。
　　虽然她们看似平静，但内心已然经历了一场核爆。
　　“好啊你王决意，这么惊天的八卦居然没早告诉我们……”
　　“你等着，今晚一定要把你知道的都挖出来！”
　　大家就这样打着趣，吵吵闹闹地挤进了电梯。
　　这个时间，大部分公司都还没有下班，电梯里空荡荡的。
　　到了一楼，大厅里也没有什么人，安静得有点诡异。
　　不过对于总不在常规时间上下班的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唔，May居然还开着，真难得一见。”
　　肖夏朝大厅中央瞥了一眼，随口说道。
　　简枫跟着看了过去。
　　May Cofee营业到五点，这会虽然没有关门，但已经停止接单了。
　　吧台后面是忙碌着收拾店面的员工，看起来经过一天的工作，也是归心似箭。
　　简枫的目光被门口“早餐套餐”的广告板吸引，脚步不由自主定住了。
　　广告板上写着是：
　　「全新推出早餐套餐，经典拼配搭配原味可颂/法棍」
　　一串疑惑从他脑海里飘过。
　　“简枫？”
　　肖夏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们已经走远了。
　　“你干嘛呢？”
　　简枫张了张嘴，刚走出半步，又被一种莫名的在意勾了回去。
　　“我突然有点事，你们先去叫车吧！”
　　他喊道。
　　“先出发也没事！”
　　说完，简枫朝着May的店门跑了过去。

第13章 “我以为你们关系不错呢。” “省省吧……
　　“不好意思，我们今天打烊了哦。”
　　还没迈进半开放的区域，店员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简枫有些尴尬。
　　“我不是要买咖啡，我是想……咨询点问题。”
　　店员朝吧台的方向看了过去。
　　吧台后面有几个人在埋头做事，听到简枫的声音，其中一个没穿工服的人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
　　简枫小心地避开已经拖了一半的地面，朝吧台跑过去。
　　“你好，想问一下你们的早餐套餐……现在还是需要现场排队点单的吗？”
　　“是的。”
　　“因为是限量供应，为了防止黄牛抬价，全部采取了线下排队的形式。”
　　这不是更方便黄牛抬价么。
　　简枫心想。
　　“咳……那可以提前预定吗？或者有什么其他渠道可以不用排队吗？”
　　“都是需要排队的，每天早上八点开始。”
　　对面的人回答着，表情却明显开始不耐烦，看来是经常回答这类问题。
　　“我们一般出炉半小时内就售完了，您如果需要，可以早一点来排。”
　　简枫更困惑了。
　　早上樊洛晨问他要吃什么的时候，确实已经过了十一点。而且在他问完二十分钟内，就有人送到了公司门口。
　　不管是购买时间、还是方式，都对不上。
　　……难道樊洛晨买的不是May，是别的什么高仿？
　　简枫悻悻地点点头，正打算离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你们的早餐面包只有原味吗？没有什么火腿可颂、黄油法棍之类的？”
　　“咖啡也只有拼配，不能选SOE？”
　　对方脸上微微流露出惊讶。
　　“我们是在研发新口味，不过还在测试阶段，没确定最后会推出哪种。”
　　“确实也……包括了火腿可颂和黄油法棍，还有SOE。”
　　这回轮到简枫愣住了。
　　“啊？”
　　“您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中午有同事线上点了据说是你们的早餐套餐，很快就送到楼上了，套餐内容是火腿可颂配SOE美式……”
　　“咳，应该是你们的高仿店吧，现在这种也挺多的。”
　　对面的人若有所思，突然转过身去，冲着一个角落喊了一声：“小朱！”
　　被称作“小朱”的店员应了一声，从吧台后面走出来。
　　看到简枫后，双方都愣了愣。
　　“中午晨哥叫我送一份套餐去他公司，就是这个帅哥出来拿的。”
　　小朱说道。
　　“怎么了？是洒了？还是不好吃？”
　　那人冷笑了一声。
　　“我说呢，怎么也没给我反馈，原来是给别人吃了。”
　　“这个阿晨，一去广告公司就飘了啊。”
　　简枫不明所以。
　　“请问……？”
　　“没什么……你是AS的吧？我和樊洛晨认识。”
　　“研发新品的时候，我通常会先让朋友们内部测评一下，就也给他留了一份，让他想吃的时候说一声，给他送上去。”
　　那人笑了笑，表情缓和了许多。
　　“我是May的创始人，司南。”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不是特意给他点的，就是自己不想吃，顺手做个人情。
　　简枫在心里“啧”了一声。
　　司南盯着简枫看了一会，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阿晨……樊洛晨在你们公司是什么职位来着？”
　　简枫回过神来。
　　“创意媒体部的总监。”
　　“很高吗？”
　　“我们部门比较小，但是按照职级来说，可以算是高管了。”
　　“哦？他这么厉害？”
　　司南似乎很诧异。
　　“AS公司挺大的吧，好像资历也很深。”
　　“成立二十年了，在传统广告业很有口碑。以前电视时代的黑砖夹心饼广告就是AS做的。”
　　“这个我知道！那真是名牌公司了！”
　　司南的笑让简枫有些心慌。
　　那副表情……就像看到自己身边的癞蛤蟆飞升了。
　　“不过看起来，他和你们相处得不错。”
　　司南说道。
　　“你大概不知道他以前什么样——对啥都没兴趣，下班到点就走，也不和同事过多交流。”
　　“工作倒是完成得可以，不过也就是刚好可以。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机器人一样的。”
　　简枫欲言又止。
　　“他现在……也这样。”
　　“哦？看他会把早餐给你，我以为你们关系不错呢。”
　　简枫干笑了两声。
　　“今天总监有事，中午就走了。刚好办公室只有我在，大概他是不想浪费吧。”
　　司南恍然大悟。
　　“这样啊……我就说，他这性情也变得太快了，搞得我们像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一样！也太扎心了！”
　　简枫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丝别的意味。
　　“老板，你和樊总监……是什么关系啊？”
　　听司南的口气，他们有点熟，又不太熟。
　　“和你们一样。”
　　司南笑了一声。
　　“同事。”
　　“哎？”
　　“难道是……SL？”
　　“SL是哪个？”
　　“噢，不是。他待过的地方可多了，我们做同事的时间也不长，算起来就三四个月吧。”
　　司南露出了饶有趣味的表情。
　　“怎么，打听上司的底细来了？”
　　简枫欲盖弥彰地看向了旁边。
　　“……我还有事，先不打扰了。”
　　“哎，等等。”
　　司南喊住了他。
　　“那份早餐是你吃的吧？觉得怎么样？”
　　“蛮香的。”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别不好意思。”
　　“我们差评也很多，习惯了。”
　　简枫陷入了尴尬。
　　他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平常脑海里只有“好吃”和“不好吃”，哪里说得出那么多条条道道。
　　一瞬间，樊洛晨说的那些话闪现在他脑海里。
　　他赶紧回忆着复述了一遍。
　　“嗯，我也觉得那个厌氧发酵的豆子很适合热美式。”
　　司南得意地点点头。
　　“那就行，我们再调试调试，很快就可以上新了。”
　　“嗯，那没什么事的话……”
　　“留步，我们加个联络方式吧。”
　　司南掏出了手机。
　　“看你对咖啡比较有研究，下次新品也找你测评怎么样？”
　　“这会不会不太合适？要是总监知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是他自己老拒绝我，啧。”
　　“不管他，让他想喝自己买，反正他也不缺钱。”
　　“……”
　　简枫有些犹豫，但还是把手机递了出去。
　　扫码的时候，其他同事催促的消息跳了出来。
　　「简枫，你再不走晚高峰要来了！」
　　司南明显看到了，没有再挽留。
　　简枫收了手机，赶紧朝外面跑去。
　　离开May的时候，他的耳边飘来了几句话，似乎是店里的人在聊天，但他听不真切。
　　“看起来挺……天真……”
　　“阿晨就喜欢……乖的……兔子……”
　　***
　　- 全城热烤 -
　　“哎哎哎，重磅消息——”
　　王决意看着手机惊叫起来。
　　“SL的策划总监猝死之后，家属正在和公司纠缠，内部也是一团乱。”
　　“这个总监会熬那么长时间，是因为年终购物节SL同时接了好几个大单子。现在离购物节还有不到十天，方案都还没敲定，他突然死了。”
　　“所以——”
　　他拖长了声音。
　　“SL恐怕是搞不过来了！他们没法按时交出让所有品牌方都满意的答案，现在正在协商要退掉几家合作。”
　　“可是只剩十天了，临时更换合作方造成的损失得有多大！更不要说年终购物节是一年当中最大的线上销售活动，全年的营销预算有一大半都押在这里。”
　　“这几个大客户都是各自行业的巨头，方案不是随便糊弄一下就行的。听说他们都和SL吵起来了，都不想被解除合作，正在互相撕呢！”
　　王决意说得眉飞色舞，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他们在群里说，如果SL敢单方面解除和谁的合作，肯定会被要求巨额赔偿！品牌方还威胁会闹大，让SL以后做不下去！”
　　“这也太惨了。”
　　“当初听说今年年终购物节有那么多大集团都和SL合作，同行多眼红啊。”
　　肖夏感慨道。
　　“谁能想到啊……SL一直是创造神话的公司，不管多不可能的方案和deadline都能交出完美答卷，可这次竟然会出人命。”
　　“青山不在了，柴怎么烧？难！”
　　“夏姐你可别说，说不定对我们是个机会呢。”
　　王决意说着，把手机上的群聊消息展示给大家看。
　　“好几家公司的高层都出动了，说是暗中接触SL合作方，想把他们的单子劫走呢！”
　　“这里面随便一笔都是好大的油水……要是一年能接几单这个水平的，不用多久也能换大楼！”
　　肖夏瞥了一眼那个「传媒圈吃瓜群众」群，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这都什么破皮包公司，人家那么大的品牌方，就是再病急乱投医也投不到他们。”
　　“那我们不是小公司吧？”
　　王决意说道。
　　“要是能接过来那么一单……不说多大，就珍华那个体量，不比我们接个十几单花嗅好多了？还只需要对接一次！”
　　“省省吧你，别做梦了。”
　　肖夏把他的手机推了回去。
　　“AS是大，可是做新媒体方向的不就创媒部一个团队么？我们这还比不上人家十几人的皮包公司呢！”
　　“更不要说我们敬爱的樊总监，他是会去抢这种项目的人吗？”
　　“十天！我们十天十夜不睡觉都弄不出来！他还要每天准时下班周末双休呢！”
　　大家交换了一下眼色，嘴里都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啧”。
　　“要是Jack还在，肯定会去争取的。”
　　黎晓说道
　　“哎，早知道当初和他走了。”
　　“我不反对，但是建议你熬到拿完年终奖再走。”
　　肖夏举起了酒杯。
　　“来，为我们的革命友谊干一杯！”
　　创媒部成立时间虽然不算长，但这样的加班强度，来来回回也走了不少人。
　　今天聚在这里的几个，则是始终选择留下的人。
　　但把他们召集起来的Jack，却也在几个月前离开了。
　　“你们要是走了，我也跟着走。”
　　简枫说道。
　　“我还是想做点事的……可现在找我们的项目，都是成立没多久的线上品牌，对方案的要求也是‘参考xx公司做的爆款案例’。”
　　“Jack走了，我会留在创媒部完全是因为大家这个集体。你们要是不在了……”
　　“干！”
　　王决意拍了拍他，仰头一饮而尽。
　　酒杯还没放下，桌面上的几把手机倒是各自震动了起来。
　　他们习惯性地一齐看过去，同时陷入了沉默。
　　几秒钟后——
　　“我没看错吧，这不是对接群，是创媒部的大群？”
　　大群就是包含樊洛晨的群。
　　发消息的人，正是樊洛晨。
　　「来自群聊“AS创媒部”的消息」
　　【樊洛晨：】
　　“今天大家都已经下班了，想必可以尽早休息。”
　　“明天早上九点，请所有人准时出现在办公室，参加部门会议。”
　　“没有准时参与的，会被扣除相应绩效，并且排除参与新项目的资格。”

第14章 “你昨天……？” “他被夺舍啦？”……
　　空气凝固了好几分钟。
　　再次抬起头后，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撼之中。
　　“我没有看错吧？樊总监、要求我们、九点上班？”
　　肖夏瞪大了眼睛。
　　“参加部门会议……等等，‘参与新项目’是什么意思？！”
　　几个人来回对视了八个回合，最后难以置信地喊出了声。
　　“难道是——？！”
　　“樊总监接下了SL手中的项目？”
　　简枫喃喃道。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已经基本确认了这个判断。
　　樊洛晨原本就是SL的前策划总监，今天中午突然提前离开，想必是去处理那位现总监相关的事情。
　　只不过他不是去“慰问”的，而是趁火打劫，分一杯羹。
　　他居然……真的会做这种事？
　　肖夏首先反应了过来。
　　“王决意，你还没和我们说樊总监和SL的事呢！”
　　王决意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啊……哦，这件事我也是刚知道没多久，据说樊总监是前任SL策划总监，这两天猝死的是来接任他的。”
　　“只是樊总监离职的时候应该出了什么事情，弄得不太愉快。之后SL把大部分他参与的项目署名都隐去了，所以鲜为人知。”
　　简枫“啊”了一声。
　　怪不得他们那么认真研究SL的各种项目，却对樊洛晨的名字毫无印象。
　　肖夏往前俯下身，脸都快凑到盘子上了。
　　“还有啥？”
　　“……没有了。”
　　见其他人露出鄙夷的表情，王决意摊了摊手。
　　“我能打听到这些就不错了！除了SL策划部的少量人员，没几个人知道怎么回事的！”
　　“不过我还知道一点，就是樊总监离职至少有七八个月了，但是到AS只有两个月——其间的空档恐怕也有文章。”
　　听到这里，简枫目光一闪。
　　在May的时候，司南提到自己和樊洛晨也做过同事，并且时间不长，也就三四个月。
　　难道是在樊洛晨离开SL之后？
　　……算起来，May开业的时间也差不多是三四个月前啊。
　　简枫努力回想着樊洛晨的脸，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面孔更加模糊了。
　　“我看这件事妥了。”
　　肖夏下了定论，
　　“肯定是SL手中的案子，不然樊总监不会突然严格要求上班时间的。”
　　大家都表示赞同，脸上顿时兴奋了起来。
　　“哎，那你们觉得会是什么项目啊？”
　　肖夏问道。
　　“按照坊间传闻，这次SL手中的单，最小量级的应该是flat plat。”
　　“就算是flat plat，也抵得上我们过去接的三四个业务量。”
　　王决意一边搜索一边说道。
　　“十天……期间还有花嗅的案子要继续跟进，做得过来吗？”
　　“Jack在的时候赶过紧急任务，就是往死里加班呗……”
　　“要是樊总监肯纡尊降贵和我们一起加班的话，应该还不会出大问题。”
　　就在大家陷入沉思的空档，后期黎晓突然幽幽地开了口。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樊总监发这条消息的时间？”
　　众人愣了愣，如梦初醒地打开了手机。
　　只见发布时间赫然显示着：
　　「18:48」
　　***
　　第二天。
　　八点四十五分，所有人都已经出现在了座位上。
　　清晨的阳光从樊洛晨身后的落地窗照进来，对他们所有人来说，这样的阳光都算是久违了。
　　樊洛晨还没有出现。
　　几个人坐在各自的工位上，时不时前后晃动一下身子观察办公区的入口，再和彼此交换一下眼色。
　　他们很久没赶过早高峰了，为了防止迟到，连早饭都没吃。
　　这会，已经有两个人的肚子开始发出叫声。
　　很快，另外两个人的肚子也开始叫了。
　　“樊总监不会打算踩点来吧？”
　　王决意小声说道。
　　“早知道我就在楼下的便利店搞个包子了……刚看排队太长，没十五分钟下不来，就先走了。”
　　“你不是平时醒了只喝美式吗？这才几点，离晚饭还十个小时呢。”
　　刚说完，简枫的肚子就适时发出了“咕～”的声音。
　　“我们平时都是中午才起的，当然不饿啦……要死，昨天晚上我生物钟没调过来，三点才睡，差点通宵！”
　　“连着几天睡眠不足了，真是要命！”
　　八点五十八分，樊洛晨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他的手上提着几个巨大的纸袋，一进门，他就把纸袋放在了一处空桌上。
　　纸袋上赫然写着“May Coffee”。
　　“都没吃吧？这是May的早餐套餐，可以自选一下口味。”
　　樊洛晨说道。
　　“挑完带进会议室，我们开会。”
　　说完，他自己先走了进去。
　　肖夏发出了一声惊呼。
　　“May？这么多？”
　　“May的早餐套餐都是八点开售，难道我们樊总监亲自排了一小时队？”
　　王决意瞪大了眼睛。
　　“这还是樊总监吗……他被夺舍啦？”
　　“肯定不是自己排的，是让人事先准备好送的吧。”
　　简枫随口说道。
　　王决意的手已经伸到了袋子里。
　　“嚯，这是什么……蛋奶培根可颂？”
　　“热量太高了，算了算了，简枫你吃吧。”
　　简枫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个满满当当的可颂三明治。
　　……又是新口味啊。
　　他心想道。
　　“非洲特选SOE美式，哦，总监还挺下本钱的嘛，一杯就要……五十？！”
　　“天呐，我居然也配喝这么贵的咖啡了！”
　　王决意念叨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幽幽地看向了简枫。
　　“你昨天……？”
　　简枫假装没听见。
　　“咳，SOE可能有点馊，你小口点喝。”
　　见王决意一脸狐疑，他赶紧拿起自己的早餐往会议室走。
　　“快点，别让总监等了。”
　　等几个人抱着电脑早餐在会议室坐下时，樊洛晨已经准备好了投屏。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确认所有人都坐下了，便直接开始了正题。
　　“我们部门接到了一个项目，是年终购物节的，时间比较紧。”
　　“brief已经发到群里了，你们先用几分钟看看，过会讨论。”
　　话音刚落，各台电脑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
　　简枫并没有多意外。
　　昨天晚上他吃完饭回去，就已经连夜查看了flat plat的各种产品线，还把过往的营销案例全部都看了一遍，做了简要分析。
　　一番调查后，他觉得自己心里已经对项目走向有了初步判断，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这份自信，在brief打开的一瞬间被打破了。
　　王决意先喊了出来。
　　“宝……宝馥？！”
　　简枫倒吸一口冷气。
　　宝馥是珠宝首饰起家，近年来开始开拓新的产品线，频频与服饰类奢侈品牌合作，业务已经拓展到了服装、鞋包、手表、香水等类别。
　　别的不说，宝馥走的绝对是高端路线，售价高、品味高，营销费用自然也高。
　　放在全行业，宝馥都是舔也舔不来的巨饼。哪怕是新锐头部SL，在传出和宝馥合作后，股价都上涨了不少。
　　樊洛晨去SL抢的，竟然不是最末流的flat plat……而是宝馥吗？！！
　　“总、总监，这个brief……没发错吗？”
　　下一秒，几个人被打包拉进了一个群里。
　　简枫看着群聊里【你已加入“宝馥-AS年终对接群”】的提示，大脑陷入了空白。
　　“关于brief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在群里说。”
　　樊洛晨说道。
　　没等其他人打招呼，对面已经发了一连串消息过来。
　　【宝馥策划-小华：】
　　“欢迎AS的各位，接下来拜托了！”
　　“下面是我们已经和SL推进过的部分。”
　　「文档1」
　　「文档2」
　　……
　　【宝馥策划-方总：】
　　“相关内容都和SL交接过了，没有纠纷，大家可以放心打开。”
　　“至于要不要沿用SL的方案，还是请樊总监这边判断。”
　　“宝馥这边的考虑主要还是最大化购物节的效果，其他方面都可以商量的。”
　　【AS-总监樊：】
　　“好的，辛苦各位。我们这边正在开会研究，晚些会给回复。”
　　……
　　在樊洛晨回复过后，群里便安静了下来。
　　樊洛晨抬起头：“brief看完了吗？有什么想法？”
　　几个人面面相觑，会议室里诡异地沉默着。
　　简枫背后淌下了一滴冷汗。
　　光顾着看群聊，根本没功夫看brief啊……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对面真的是宝馥集团？态度还比花嗅好这么多？？？
　　见没人回答，樊洛晨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简枫身上。
　　“简枫。”
　　简枫一个激灵：“总、总监……”
　　“你是策划，要决定一个项目的方向。”
　　“说一下，你看完brief的想法。”
　　几道目光齐刷刷聚到了简枫脸上，不知道有没有看错，那几张脸上好像都是幸灾乐祸。
　　简枫突然感到“天降大任”，一下子被砸得找不着方向。
　　不是吧……樊洛晨不会指着接下案子后就全丢给他一个人吧？
　　沉默还在继续，再不开口就不礼貌了。
　　简枫张了张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总监，我大致看了一下宝馥的需求，就视频的拍摄和制作周期来说，我们几个人恐怕没法在规定时间完成。”
　　“……不是能力的问题，要达到拍摄标准，必要的流程至少要八天。算上出方案和修改的时间，还有协调场地、最终调试，只会翻倍不止。”
　　说完这句话，简枫的心里一下难受起来。
　　换在其他时候，能接到这样的项目，他只会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
　　可偏偏是在这么紧急的时间点，要接下超出过往难度数十倍的大案子……他们从来没有这样的经验，人手又少，再怎么加班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樊洛晨难道只顾KPI，根本不管后果的么？
　　出乎意料地，樊洛晨点了点头。
　　“没错，凭你们几个，的确不可能。”
　　“且不说部门内没有接项目的SOP，资料、流程和复盘都是一片混乱，做起来只会事倍功半，吃力不讨好。”
　　这话说完，会议室的氛围又是一变。
　　几个人的心里都隐隐有了怒气。
　　你是指责得轻松，来了两个月也没见做什么事啊！
　　除了说空话搞关系，你还会什么？倒是拿出解决方案啊！
　　樊洛晨像是完全读不懂他们的心思，又自顾自往下说去。
　　“我已经和公司协商，这段时间从传统业务部门派人增援。到时候每个部分都会扩增成一个小组，你们完成各自组内的任务，和我汇报。”
　　他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好像在说什么寻常的事。
　　“人员我已经挑好了，能力上没有问题。”
　　“AS的传统广告业务很成熟，拍摄的设备和手法都是顶级的，放在互联网上绰绰有余了。场地布置和人员方面，也有相应的合作关系，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处理好。”
　　他顿了顿，最后抬起头看向所有人。
　　“从这次项目开始，创媒部必须建立自己的标准流程，这是成为业界标杆的必经之路。”
　　“而成功完成和宝馥的合作，也是AS创媒部正式转型的开始。”
　　“从今往后，创媒部只接这个级别的合作。”

第15章 不可能任务 算他……黑心
　　空气安静了几秒。
　　躁动和不满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每个人眼中隐隐的亮光。
　　难道樊洛晨真的是隐藏大佬，现在要带领他们走上巅峰了？
　　他们……真的可以追赶SL吗？
　　“总监，那花嗅的案子怎么办？”
　　王决意问道。
　　“花嗅喜欢搞形式主义，觉得不提点意见就显得不专业，实际上在这方面他们确实不懂，只会追求过往数据表现好的老套路。”
　　“初版本已经提交了，后续不会有大的变动，直接交给传统部门的人去处理就好。接下来只要不陷入无谓的拉扯，占不了多少时间。”
　　樊洛晨淡淡地说道。
　　“接下来十天，全力投入宝馥的项目。你们应该知道这有多重要。”
　　几个人都重重点了点头。
　　但樊洛晨接下来说的话，又让他们陷入了茫然。
　　“还有一个原则：朝九晚六，准时上下班。非工作时间找我的，我不会回复。”
　　“希望大家提高工作效率，在下班之前完成每天的任务。”
　　肖夏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那品牌方要是在群里联络怎么办？”
　　“不回。”
　　“？？？”
　　“宝馥那边我已经通知过了，对方也表示接受，保证只在工作时间段讨论。”
　　“如果双方有任何人在下班后发消息，我会解散群聊，第二天上班再重新组织。”
　　樊洛晨把电脑一推，
　　“还有什么问题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
　　“……没有了。”
　　“那今天的会就先开到这里。接下来借调的人员会各自联系你们，今天先互相熟悉一下，做好分工。”
　　“不过我要强调一点：这些人可能是AS传统业务的老人，但是在新媒体业务方面，没有谁比你们更熟悉。你们要做各自小组的主导，之后也是由你们向我汇报进度。”
　　樊洛晨扫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简枫身上。
　　“简枫留一下，其他人可以去忙了。”
　　其他人各自起身，经过简枫身旁的时候，都和他交换了一下眼色。
　　简枫还没有从一连串震惊中回过神来。
　　等其他人都走了，会议室只剩下他和樊洛晨面对面，他才后知后觉地有些慌张。
　　今天的樊洛晨和平时很不一样，莫名给他一种压迫感。
　　想到过去他老在背地里蛐蛐他，现在有种上课开小差被班主任抓包留下来单独教育的感觉，突然手都不知道往哪摆了。
　　樊洛晨留他是想说什么？他都知道了吗？
　　还是说，是因为刚刚问自己对brief的看法，他说得太没有礼貌了？
　　简枫的目光飘忽了一阵，落到了眼前的早餐上，突然一个激灵。
　　该不会自己昨天去May打探消息，司南告诉了他吧？
　　就在他内心疯狂活动的时候，樊洛晨开了口。
　　“两天，够吗？”
　　简枫有些茫然：“……啊？”
　　“策划初稿，两天。”
　　樊洛晨说道。
　　“你做的是项目的第一步，也是贯穿始终的部分，所以我分配给你一半的时间。”
　　“明天下班前交给我初稿，本周周末前，要和宝馥定下终稿。”
　　原来是项目的事。
　　简枫缓了口气，但还是因为压力而有些紧绷。
　　“……好。”
　　“宝馥虽然体量大，但是业务比较统一。这次主要做的是品宣，配合购物节兼顾提到几个合作渠道就行，其实难度没有那么大。”
　　“相关资料我转给你，还有SL做的半成品，可以一起研究。”
　　“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说完最后一句，樊洛晨抬起头看向简枫。
　　“当然，是在上班时间。”
　　“……好的，总监。”
　　“嗯，先去忙吧。”
　　樊洛晨说着站了起来，
　　“传统部门会有三个策划过来帮忙，可以让他们分担一些文案工作。不要全都自己干，你忙过不来。”
　　简枫点点头。
　　樊洛晨没再说什么，自己走了出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简枫一个人。
　　他用力深呼吸了几口，这才缓过劲来。
　　然后他打开了手机，想要先看点别的东西放松一下大脑。
　　于是他看到了消息列表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指南针」：】
　　“吃了哪个口味？感觉怎么样？”
　　简枫愣了愣，点开头像看了一下对方的朋友圈，这才知道是司南。
　　他“啊”了一声。
　　早餐还摆在面前，根本没功夫吃。
　　【「/枫叶」：】
　　“刚在开会，现在品鉴！”
　　【「/指南针」：】
　　“别浪费，你们总监付钱了。”
　　“一下子买五份，大客户呢！看来最近公司业务不错。”
　　简枫刚想回复“确实接了个大单子”，但转念一想，这大概有泄露机密的风险，于是便删掉了。
　　虽然司南和樊洛晨认识，也不能确定他们熟悉到什么程度，还是谨慎些好。
　　【「/枫叶」：】
　　“我吃了蛋奶芝士可颂，挺香的，要是芝士味再足一点就好了。”
　　【「/指南针」：】
　　“看来是个芝士脑袋啊！我还多加了点呢，再多就要加钱了。”
　　“售价提高五块，估计很多人接受不了吧。”
　　简枫看了一下小票，可颂的价钱再加上SOE咖啡，一个早餐套餐都要直逼三位数了。
　　“……”
　　抢钱啊。
　　【「/枫叶」：】
　　“我看不如再加一点，做成双人套餐，包装也升级成奢华的样子，一份卖268。”
　　“就走高端商务路线，目标客群不是办公楼的普通员工，而是请客户吃的高端早餐。”
　　“商务午餐晚餐都已经饱和了，早餐的市场空缺倒是很大，完全可以试试。”
　　简枫说着，张嘴啃了一大口。
　　他只是说着玩的，要是司南听不出这是在阴阳，那就算他……是个黑心商人。
　　不曾想，司南回复了。
　　【「/指南针」：】
　　“嚯，你们总监也说过这话，看来搞广告的确实脑袋活络哈！”
　　“好，我这就研究一下。你还别说，我感觉市场前途大好！”
　　简枫：………………
　　他没再回复，一边喝了口咖啡，一边把司南的备注改成了“黑心商人”。
　　不过樊洛晨居然也说过同样的话，难道他们的脑回路差不多么？
　　话又说起来……他还不知道樊洛晨在SL时期究竟参与了哪些项目呢。
　　好想知道他的水平深浅啊。
　　简枫想着，把剩下的可颂大口塞进嘴里，拿起咖啡走了出去。
　　*
　　“‘秀色可餐’——把珠宝当成美食来拍摄，原来SL的思路是这个。”
　　简枫浏览着相关文档，一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今天的SOE是“狂野东南亚”，喝得他皱起了眉头。
　　“噫，好苦，凉了以后又酸又苦。”
　　“是不是像我们打工人的命一样啊？”
　　王决意探了个头过来，一脸幸灾乐祸。
　　“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重担了吧？”
　　“别担心，你还年轻，熬得住！”
　　简枫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
　　还好，樊洛晨不知道去哪里了，暂时不在办公室。
　　“你可别说了，总监不是还强调我们这次绝对不加班吗——‘希望大家提高工作效率’。”
　　简枫压低了声音说道，
　　“要是熬着，会被他怀疑工作能力的。”
　　“得了吧，效率再高也要时间的。宝馥和SL都谈了两个月不止，我们现在要在十天内拿出来，都算是mission impossible「1」——不可能任务了！”
　　王决意“嘿嘿”笑了两声，
　　“反正只要不在公司加班、不在工作群里发言就可以了嘛。”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不过简枫，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要沿用SL的方案吗？”
　　王决意虽然主要负责视觉呈现，但因为创媒部人数少，大家的工作都有重叠。
　　策划需要为成品负责，在前期要和拍摄做很多沟通，因此简枫做策划的时候经常需要和王决意协作。
　　“SL的方案可以说是不错。”
　　简枫说道。
　　王决意马上会意地接了下去：“但是……？”
　　“但是没有那么不错。”
　　简枫揉了揉太阳穴。
　　“对于SL这个招牌，对于宝馥这样的体量，这个方案还是平庸了点。”
　　王决意扬了扬眉毛。
　　“嗯哼，英雄所见略同。”
　　“这个方案不能说不好，但就是没那么惹眼。以前我们看SL做的东西多惊艳啊，现在这个方案简直像是……我们就能做出来的。”
　　简枫尴尬地咳了一声。
　　“不过简枫，你要推翻这套半成品完全重做吗？”
　　王决意问道。
　　“这套方案至少宝馥已经同意了，你要是重做，压力可就更大了。”
　　“不仅是必须拿出更好、更惹眼的东西，时间安排也要极度压缩……你有把握吗？”
　　简枫沉默了。
　　这个时间点，打安全牌无疑是最佳选择。
　　更何况，他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更好的想法——能赢过SL方案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
　　他轻声说道。
　　“那不是有外援了嘛！听说来帮你的都是传统业务的资深策划，大家讨论着说不定很快就想出来了。”
　　王决意拍拍简枫的肩膀，
　　“别担心。”
　　简枫看着自己刚添加不久却还没来得及寒暄的新同事，心里放松了些。
　　“说得也是。”
　　他对王决意摆摆手，打开了那几个聊天窗口。

第16章 这是帮他还是坑他？ “我怀疑你是否适……
　　「来自群聊“AS-宝馥策划组”的消息」
　　【创媒部-简枫：】
　　“各位前辈好，我是创媒部的策划简枫。”
　　“这边是这次宝馥项目的相关资料。”
　　“「文件1」”
　　“「文件2」”
　　……
　　【创意一组SCW- Reed：】
　　“「/捂嘴笑」”
　　“你好，有英文名吗？”
　　【创媒部-简枫：】
　　“大家叫我名字就好了。”
　　【策划组SP- Alex：】
　　“你们组还挺返璞归真嘛。”
　　“就叫小简可以吧？”
　　……
　　简枫看着群里的各个顶着“S”打头的前辈，顿时觉得头痛起来。
　　传统部门人员多、业务杂，策划和创意都分成了两个部门，每个部门内还分成了好几个小组。
　　S打头的都是“资深”级别，可以算是每个组的领导了。
　　而创媒部这里，每个人就负责了一个组的任务，尤其是简枫的岗位，更是兼了策划、创意和文案数职。
　　现在让他一个刚毕业不久的人和一群小组领导讨论方案……
　　简枫都不知道，樊洛晨是真要帮他还是坑他。
　　【创媒部-简枫：】
　　“第三个文件是SL和宝馥已经通过的初版方案，宝馥的反馈是可以直接沿用，也可以出新的方案。”
　　“我们总监给的期限是明天交初稿。”
　　“前辈们觉得呢？”
　　简枫斟酌着语句发了出去。
　　他想看看其他人对SL方案的看法。
　　【策划组SP- Alex：】
　　“明天交初稿？你们总监也太压榨人了吧？不过他年纪也不大，刚来不久，应该没什么经验。”
　　“如果是这样的deadline，那只能在SL的基础上修改了。反正宝馥那边已经过了，省了很多额外的麻烦。”
　　看到这句回复，简枫心凉了半截。
　　【创意三组SCW- Rosa：】
　　“的确。”
　　“虽然SL的方案有比较明显的问题，但是既然宝馥认可了，我们在这基础上修改更符合实际。”
　　简枫的眼睛亮了一点。
　　“Rosa姐，你觉得SL方案的问题主要是什么呢？”
　　【创意三组SCW- Rosa：】
　　“我觉得是调性定得太low了，不符合宝馥的品牌格调。”
　　“你们觉得呢？@「创意一组SCW-Reed」 @「策划组SP- Alex」”
　　【策划组SP- Alex：】
　　“这肯定是因为SL做不了高端的方案。”
　　“他们不就是靠短视频博眼球起家的么？拍摄手法不专业，画质也不行，一看就是没有像样的设备和专业人士。”
　　“新媒体这两年看起来火热，其实也就是暴发户罢了。做这种高端珠宝，还是要我们AS这种经年打磨的老牌公司才行。”
　　【创意一组SCW-Reed：】
　　“我同意。”
　　“把珠宝当成食物拍没问题，但是要拍出质感，像是贵族府邸里的英式下午茶那种格调。”
　　“场地用我们拍W7的老洋房就可以，然后弄几套银质古董餐具……”
　　……
　　看着另外三个人在群里热烈聊了起来，简枫的心越来越凉。
　　怎么会这样……在他们看来，那个方案的不足竟然是“不够高端”么？
　　可他们都是资深的前辈……
　　难道是自己太年轻，考虑不足了？
　　恍惚间，群聊的消息已经刷到了99+。
　　没人在意他的想法，三个资深前辈还翻出了各自小组参与的过往案例，在群里迅速“碰撞”起来。
　　简枫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打开小粉书，想要找点灵感。
　　不曾想，一条推送又飘在了首页。
　　【感谢网友支招：兔兔的小开关超级有效！】
　　视频是“咪咪是只猫猫兔”在昨晚发的，封面是半吐舌头的盖脸兔子，看起来乖乖的。
　　看多了之后，简枫也渐渐接受猫猫兔这种怪怪的长相了。
　　于是他迅速点了进去。
　　背景音响了起来，是兔主人经过处理的声音。
　　“前段时间小兔子闹情绪，每天对主人爱答不理的，一碰就跑。”
　　“网友说兔兔这里有个开关，让我来试试有没有用——”
　　接着，那只手悄悄靠近了猫猫兔，趁它不注意，轻轻地握住了它的耳朵，然后一下一下往上捋。
　　刚捋了三下，兔子就动了起来，主动凑近去舔主人的手指。
　　“打开开关，暴躁小兔爆改小舔兔！”
　　“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吧～”
　　或许是因为账号主人的语调影响，简枫竟然也觉得这画面特别可爱。
　　他浑然不觉地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才打开评论区，开始浏览互动。
　　「mono：好乖好乖！咪咪还是那个情绪稳定的乖宝！呜呜所以接下来就和好了吗？」
　　「作者回复：是的，今天晚上又变成原来的天使宝宝啦！已经抱上床了～」
　　「nomo：咪咪，我失散多年的宝贝，麻麻等你回家（麻袋.jpg）」
　　「作者回复：愿天下每个父母都能接到自己的宝贝兔。」
　　……
　　简枫看着看着，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王决意又凑了过来。
　　“分享分享呗？”
　　简枫手一抖，一下把界面退了出去。
　　“你吓死我了！”
　　“这都能吓死，你该不会是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什么啊……刷到了萌宠而已。”
　　简枫翻了个白眼，这回老老实实去搜案例了。
　　王决意凑近了一点。
　　“唔，你和那些‘senior’聊得怎么样啦？”
　　“他们觉得方案要换吗？”
　　简枫把群聊界面打开来，上下滚动了一番。
　　从“未读”往下，至少有几百条内容，其中还有不少PPT和视频链接。
　　“嚯，他们也发了太多文件了吧……还真是帮大忙了啊。”
　　“帮不帮忙我是不知道……”
　　简枫又揉了揉太阳穴，
　　“但我头痛。”
　　“怎么了？”
　　“他们要沿用SL的方案，还要拉到老洋房去拍摄，说是这样比较符合宝馥的品牌调性。”
　　“下面的文件都是过去我们公司参与的项目案例，应该是让我当参考的吧。”
　　王决意瞪大了眼睛，一个一个去翻那些文件。
　　“「创意一组-海洋系列手表拍摄案例」、「奢华风橱柜全屋定制策划案」……不是，为什么还有七年前的方案啊？”
　　“应该是他们组参与过的项目吧。”
　　“可这和宝馥也不沾边啊？”
　　简枫摇了摇头。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头大了吧？”
　　王决意瘪了瘪嘴。
　　“我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要等你们的方案出来才能开工吧，可是那些老人已经给自己都安排上了。”
　　“张口闭口都是对标某某国外导演的拍摄、某年时尚杂志封面特别制作的水准，然后发自己过往的作品。”
　　“还有……”
　　“还有？”
　　“还有吐槽创意和后期。”
　　王决意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谁知道他们这些组之间居然互看不爽，聊着聊着就开始爆瓜了。”
　　“你别说，这种事我还挺爱看的。所以我也没吱声，就当带薪吃瓜了。”
　　简枫有些意外：“哦？”
　　“……大概是团队人多才交流不畅的吧。”
　　王决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管他呢！”
　　“先吃午饭去吧，起这么个大早，饿死我了！”
　　*
　　一个下午过去，群聊里只在午休时间消停了一下，之后又热闹起来。
　　当然，这些热闹都和简枫无关。
　　一直到快下班的时间，群里才出现了一条艾特他的信息。
　　【策划组SP- Alex：】
　　“@创媒部-简枫，我们仨已经把方案讨论出来了。你把群聊内容整理一下，做成PPT就可以交差了。”
　　“你做完发群里哦，我们看看有没有需要改的。”
　　【创媒部-简枫：】
　　“好的「/OK」”
　　“我们总监规定六点之后不能聊工作，我就先准备下班了。明天午后我发群里。”
　　【策划组SP- Alex：】
　　“啊？你们部门那么闲的啊？……行吧，尽量早一点，不然来不及对齐。”
　　【创媒部-简枫：】
　　“辛苦各位了。”
　　……
　　把电脑关了之后，简枫望着自己的桌面出神。
　　秋千上的日历已经过了好几天，可他竟然忘了翻。
　　窗边的樊洛晨站了起来。
　　“时间到了，大家都下班吧。”
　　这一次，没有人再拖延，都陆续从自己工位上站了起来。
　　不仅是因为樊洛晨今天突然改变的气场，还因为……实在是太困了。
　　几个人归心似箭，只有简枫还在发呆。
　　直到王决意拍了拍他的椅背，他才反应过来。
　　“走了！”
　　“酒吧去不去？给你找点灵感？”
　　简枫露出疲惫的微笑：“婉拒了哈。”
　　他还要回去整理PPT呢。
　　王决意没再说什么，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就先一步走了出去。
　　简枫注意到，王决意今天的妆似乎浓了一点，香水也重了一点，仿佛是要出去大干一场。
　　他慢慢地站起来，把椅子往里一推，打了个哈欠。
　　樊洛晨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过来。
　　“简枫。”
　　简枫赶紧把半个哈欠咽了回去：“总监。”
　　“有遇到什么问题吗？”
　　简枫的目光游离了片刻，很快又坚定起来。
　　“……没有。”
　　“总监放心，明天下班前我一定交稿。”
　　樊洛晨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
　　“……嗯。”
　　他最后说道。
　　“回去早点休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放松一点比较利于搜集灵感。”
　　“好的，总监。”
　　樊洛晨又看了他一眼，最后没再说什么，自己先走了出去。
　　简枫慢慢地下了楼。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打算在附近转一转，看看能不能厘清目前的思路。
　　***
　　第二天下午。
　　“总监，这是我们讨论出来的方案。”
　　简枫把电脑推了过去。
　　“你看看有哪些地方需要修改的。”
　　屏幕上，是简枫昨晚独自在家熬夜、今天又在群聊里被修改了好几轮的PPT。
　　樊洛晨先是看了两页，接着目光倏地一变，然后就飞快地往下滑。
　　一直滑到了底部，在那个“谢谢观看”上停留了两分钟，他都没有说话。
　　简枫心里有点没底。
　　“……总监？”
　　樊洛晨深吸了一口气。
　　“你别告诉我，从昨天早上到现在，都是在做这份PPT？”
　　简枫暗自握紧了拳头。
　　“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方案的核心是创意，不是这种没用的格式。我宁愿你给我一个有价值的纯文档，也不想看到这个看起来富丽堂皇、实际上什么都不是的玩意。”
　　樊洛晨又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等他终于平复了下来，才转过身看向简枫。
　　“简枫，如果你告诉我你在AS每天熬死熬活了一年半，只能拿出这种水平的方案的话——”
　　“那我很怀疑，你是否适合做这份工作。”

第17章 大不了就离职！ 这个总监……好像也没……
　　简枫的脸色变得煞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会议室的，甚至连王决意的询问都没有注意到，就这么愣愣地走出了办公区。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在休息室接水，而水已经溢到了杯子外。
　　“啊……”
　　简枫赶紧停下手上的动作，慌忙去扯纸巾擦水。
　　水在地上积起了一滩。简枫蹲下身，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为什么呢？
　　他心想道。
　　明明是那么重要的项目，那么突然的机会……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一股怒气从他胸口升起。
　　樊洛晨也好，那几个“senior”也好，凭什么高高在上地规定好一切，却把执行和责任都推给了他。
　　凭什么？！
　　简枫回想起前任总监Jack在的时候，从来不会这么对待他。
　　- “哎，别看简枫还是实习生，工作起来比正式员工还努力呢！我就喜欢这样的年轻人，有梦想有追求，自驱力强！”
　　- “简枫你可以啊，策划做得这么快！嗯，想法也很新，不错！比xx那样的老策划强多了！”
　　- “简枫，这次的案子就交给你了。时间紧了点，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 “简枫，恭喜你正式加入AS创媒部！”
　　……
　　一年多的回忆全都涌上心头，黎晓昨天的话回荡在他脑海里。
　　——“早知道就跟Jack走了。”
　　Jack离开创媒部，去了一家发展前景不错的新锐网络科技公司。
　　在离开前，Jack确实问过他们要不要一起走。
　　其实那时候有人走了的，创媒部过去还有一个文案和后期，都和他走了。
　　时至今日，简枫突然不知道自己留在AS做什么。
　　“简枫。”
　　一个让人不悦的声音响了起来。
　　简枫一个激灵，赶紧收拾了一下情绪，站起身来。
　　“樊总监。”
　　“我……喝完水再去改改。”
　　说完，他低着头打算走出去。
　　“不需要改。”
　　樊洛晨说道。
　　“没有改的价值。”
　　简枫的手指收紧了。
　　那一瞬间，他在心里做了决定：十天后完成这个项目，就提离职。
　　“好的总监……我再想想怎么做。”
　　“知道问题吗？”
　　简枫咬紧了嘴唇。
　　你倒是说点建设性的东西啊，除了发脾气说空话指责我还能干嘛？
　　现在还要我自我检讨吗？爹味上司，PUA领导，滚啊！
　　樊洛晨走到他身边站定了。
　　“为什么不问？”
　　简枫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樊洛晨叹了口气，在他对面的桌子倚坐下来。
　　“《一个塑料袋的自白》。”
　　简枫一愣。
　　“……什么？”
　　《一个塑料袋的自白》是简枫大学时拍的创意短片，当初面试AS的实习，他就是用这个短片当简历的。
　　“是你自己做的吗？”
　　樊洛晨问道。
　　简枫点点头。
　　“短片很稚嫩，能看出没有经历过什么专业训练，技术也有限。”
　　“但是拍摄的人很有想法，努力凭借创意去弥补设备和技术的不足，让整个短片都充满了一种朴素的生命力，能看出他对这个行业的热爱。”
　　樊洛晨说着顿了顿。
　　“一个大学就能拿出这样作品的人，交给我那样的方案，你觉得我能接受吗？”
　　简枫茫然地抬起头：“总监……？”
　　“你对SL的方案有什么看法，如实说。”
　　简枫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现在应该用什么方式去应对。
　　但一想到大不了就离职，他突然底气也足了起来。
　　“SL的方案想要采用马卡龙、布朗尼这一类的甜品作为类比，说明他们想要主打20代的年轻女性市场，用户群体是大学生和初入社会的职场女性。”
　　“这部分群体原本并不在宝馥的消费人群中，所以宝馥应该也是想通过年终购物节的合作，扩大在这部分人群中的知名度。”
　　“但问题是，使用甜品作为意象的方式已经过时了，如今的20代女性也并不希望用‘甜美’这种刻板印象来标榜自己。”
　　樊洛晨的目光一变，似乎隐隐有了笑意。
　　“说下去。”
　　“内核过于单薄，会影响视频发布后的长尾效应。它可能引起短时间的现象级传播，但是一旦宣传期过去，就无法引起后续讨论，热度只会一再降低。”
　　“而宝馥此次购物节的目标并不是销售，而是扩大品牌的影响圈层。我觉得SL的方案实际上和宝馥的愿景背道而驰。”
　　樊洛晨眯了眯眼。
　　“那么，仅仅是把作为意象的食物改成老洋房里的下午茶，就能回避掉这些问题吗？”
　　简枫被噎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能。”
　　“能分析到这一层的人，想必也不会看不出来这样的‘改革方案’治标不治本。”
　　樊洛晨说道。
　　“不思考底层逻辑，反而执着于表面的画质、技术，这倒像是某些老而不死的大公司惯常的思维方式。”
　　简枫愣了愣。
　　的确，那份PPT从头到尾都不是他自己的想法。
　　那些在群里的“资深前辈”，每一个都咄咄逼人地让简枫接受他们的方案。
　　他们说简枫一个刚毕业一年、又在小部门任职的新人，应该虚心学习，接受前辈的建议。
　　难道这些……樊洛晨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说了，在这个领域，你比他们专业。部门里的每个人，在这个领域，都比他们专业。”
　　“而且这时候，年轻可能反而是好的。”
　　“总监……”
　　“这件事我稍晚会处理。”
　　樊洛晨说道。
　　“你的方案呢？不会只做了那一个吧？”
　　“Plan B呢？”
　　简枫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有别的方案……没来得及润色，还只是word文档。”
　　樊洛晨的嘴角微微勾起。
　　“你现在手写给我都可以。”
　　简枫赶紧把水杯一放。
　　“总监你稍等……我去拿电脑！”
　　*
　　这个方案是昨天简枫在楼下逛街的时候想到的。
　　AS位于市内一个大型CBD，连接了许多主要商业街区，是市内最热闹的地方。
　　几乎所有全球知名的品牌，都在这里有旗舰店，一些新奇的联名，也都会把快闪店放在这里。
　　简枫的灵感迸发，是在他路过一家积木店的时候。
　　“把乐高积木作为意象，用不同款式的宝馥珠宝拼装出自己的人生。”
　　樊洛晨念了出来。
　　“上学时，它是这样；进入职场时，它是这样……”
　　“同一枚胸针，可以是取悦自己的甜点，也可以是陪伴你在职场冲杀的铠甲……不同的套组……”
　　樊洛晨的眼睛亮了起来。
　　“客群一下子打开了，可玩性也很高。不仅是这次购物节，未来还可以以此为主题策划多种活动，并且让用户一起共创……”
　　他喃喃道。
　　简枫看着他的表情，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点。
　　“总监……这个方案还行吗？”
　　樊洛晨抬起头来。
　　“这种方案才有修改的价值。”
　　他说着看了看时间。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两个半小时，够不够把它写成完整的策划案？”
　　简枫用力点点头：“够！”
　　“快去吧，要是超时我可会拔你网线的。”
　　简枫赶紧抱起电脑跑了出去。
　　他没有看到身后的樊洛晨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
　　***
　　「宝馥-AS年终对接群」
　　【AS策划-简：】
　　“这边是AS给出的策划案，麻烦各位过目。@宝馥策划-方总 @宝馥策划-小华”
　　「文件」
　　【AS-总监樊：】
　　“文件是AS给出的策划初稿，包含了3个方向的视频大纲和文案风格参考，附录搭配了后续活动规划建议。”
　　“如果各位更倾向于SL给出的方案，AS也做了跟进，后续可以发上来。”
　　【宝馥策划-小华：】
　　“收到！”
　　“贵司效率很高哦！这才刚刚两天。宝馥策划部会沟通一下的，明天给AS答复。”
　　【AS-总监樊：】
　　“好的。如果方向需要做大调整，麻烦最迟明天午前通知AS。方向不变只调细节的话，麻烦明天下午给出全面的修改意见。”
　　“按照之前商量过的时间安排，要不影响进度，本周五结束前必须定下终稿。请知悉@宝馥策划-小华”
　　……
　　王决意的椅子悄无声息地滑到了简枫旁边。
　　“可以啊你！真给出新方案啦！”
　　他兴奋地说道。
　　“刚看了一眼，给我惊艳翻了！我现在脑海里库库冒灵感，已经有一百个视觉策划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牛，这比SL那个酷多了！真的！”
　　简枫看着王决意眼里的光，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是啊，我也没想到总监会通过这个。”
　　“这俩方案摆在一起谁不选你的啊？又不是瞎子。”
　　“哎，信不信，宝馥肯定也选这个。”
　　简枫的目光变了变。
　　他微微偏过头，看向樊洛晨的工位。
　　对方依然穿着无聊的衬衣坐在那里，表情也没有什么波澜，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有简枫自己清楚，方案虽然是他写的，可却不是他主动拿出来的，而是被樊洛晨逼问出来的。
　　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并不了解樊洛晨，但对方好像比预想的更了解他。
　　这个总监……好像也没那么无聊。
　　正想着，樊洛晨突然把椅子往后一推，随后站了起来。
　　简枫赶紧撤回自己的目光，假装盯着电脑屏幕。
　　“今天就到这里了，各位辛苦。”
　　樊洛晨淡淡地说道。
　　他一如既往地拿起外套，经过简枫身旁时，脚步稍微迟了片刻。
　　然后，他又毫无留恋地走了出去。
　　“哎下班了下班了！”
　　肖夏说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你别说，这两天早起，我睡眠都好多了。以前一点回去还要玩半小时手机再睡，昨天十一点就睡死过去了。”
　　“哎，咱总监别的不说，心理素质是真好啊，这种节骨眼上还和没事一样。”
　　“那还不是亏了我们简枫，两天拿出绝佳方案！”
　　王决意说道。
　　“我要是总监啊，早就把你当成宝捧着了！”
　　“那可不，感觉是个好开头，这次项目一定能大获成功！”
　　“走走走，姐请你吃饭！”
　　……
　　简枫慢慢地收拾好台面，望向了门外。
　　在下班前，他收到了樊洛晨最后一条消息。
　　【“烦”总监：】
　　“你这边的策划组取消了，今后不需要再回复那些人。”
　　“接下来的工作，你直接和我汇报。”

第18章 “坐那么远干什么？” “坐过来。”……
　　第二天。
　　「宝馥-AS年终对接群」
　　【宝馥策划-小华：】
　　AS的各位好。关于昨天的方案，我们内部已经开过会议讨论了。
　　因为“玩具”似乎和我们过往对珠宝的印象不太搭边，目标客群重叠度似乎也不太高，我们想知道有没有更多的资料帮助我们理解。
　　【宝馥策划-小华：】
　　当然，并不是否定贵司这个方案的意思……不过原本的方案，希望暂时也可以同步推进下去。
　　……
　　一大早看到消息，简枫感觉晴天霹雳。
　　不仅是他，其他人在看到宝馥的回复后，也开始有了骚动。
　　“这什么眼光啊，我去。”
　　王决意嘀咕道。
　　“什么‘不搭边’、‘客群重叠度不高’……你们不就是来破圈的吗？”
　　“原来那种东西有什么搞头啊？”
　　简枫眉头紧锁，没有回话。
　　他朝樊洛晨的方向看了看。
　　对方依然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看不出有什么影响。
　　几秒钟后。
　　【“烦”总监：】
　　“在群里回复一下，说今天会给出两个方向的详细方案，让他们再对比。”
　　“回复完和我开会。”
　　简枫看着屏幕上的私聊消息，还没反应过来，余光就瞥到樊洛晨已经站了起来，带着笔记本朝会议室的方向走。
　　他如梦初醒，赶紧依样回复了一下，没等到对方的回应就抱着电脑跑了出去。
　　“总监……”
　　樊洛晨正在摆弄电脑，头都没抬一下。
　　“时间比较紧，今天上午就在这里办公吧。午饭前把两个方案弄出来。”
　　见简枫没有回应，樊洛晨敲完手上最后一句话，抬起头来看向简枫的方向。
　　“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
　　简枫在心里叹了口气，在离门近的地方坐下，打算开始投入高强度工作。
　　樊洛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坐那么远干什么？”
　　“哎？”
　　“对资料还要我每次都走过去吗？”
　　樊洛晨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坐过来。”
　　“哦，哦……”
　　简枫抱起电脑，不情不愿地坐了过去。
　　樊洛晨依然没有抬头。
　　“知道要做什么吗？”
　　“……”
　　“找资料、润色，把策划案做成可落地执行的方式，给出详细的拍摄周期和预算。”
　　“别背这种空话。”
　　简枫又被噎了一下。
　　他抿了抿嘴，最后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含糊地应一声。
　　樊洛晨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身来看向他。
　　“有想法就说，有问题就问，没长嘴吗？”
　　“不搞清楚做什么，这一上午你就打算做无用功？你也知道时间很紧，浪费不起。”
　　简枫死死盯着屏幕。
　　“我知道的，总监，我一定会完成的……如果来不及我可以……”
　　“可以加班？这就是你的工作方式？”
　　一瞬间，简枫有一种夺门而出的冲动。
　　如果说他昨天对樊洛晨建立起了一点微薄的好感，现在也已经荡然无存。
　　还不是只会高高在上地教育人吗……方案是我做的，王决意说得没错，两个案子摆在一起是个人都会选我那份。
　　可是今天宝馥否了，你一句话不说就要重做，那我的付出算什么？
　　但最后简枫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死死盯着屏幕。
　　“昨天已经对SL的方案做了更深入的策划，在那个基础上做落地资料不会太困难……午前可以发给宝馥。”
　　“那你给的那个方案呢？”
　　简枫暗自攥紧了拳头。
　　“那个应该……没有跟进的必要了。”
　　“谁说的？”
　　简枫愣了愣。
　　“宝馥那边不是已经……婉拒了吗？”
　　简枫不是新人了，他很清楚，在职场上，那样的表述就是拒绝的意思。
　　不仅是他，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不然王决意也不会那么义愤填膺。
　　樊洛晨轻笑了一声。
　　“所以这就是你有情绪的原因？”
　　“我没有……”
　　说到这里，简枫已经渐渐没了底气。
　　他也不知道，樊洛晨究竟是想干什么。
　　“宝馥没有否定你的方案，他们只是看不懂。SL的方案虽然老套，但对他们来说，是可以理解的。”
　　樊洛晨说道。
　　“宝馥的策划部，需要对市场效果负责，也需要给整个集团交代。就算策划部认同我们的方案，也需要集团批准。”
　　“这些最后决定的人，可能都是外行。”
　　“你要做的不仅仅是拿出一个看起来很酷的方案，还有一样很重要的工作——”
　　简枫张了张嘴。
　　“什么……工作？”
　　“说服他们。”
　　樊洛晨说道。
　　“说服他们，你的方案是更好的——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
　　简枫的目光变了变。
　　“你上午的工作，不是把一个我们都理解的东西包装成精美的PPT，而是掰开来、揉碎了，告诉那些外行，这个方案究竟是什么。”
　　“让他们理解，为什么玩具和珠宝可以放在一起，为什么对应的人群可以成为宝馥的潜在客户。”
　　说到这里，樊洛晨顿了顿，直直地看向简枫。
　　“怎么，你对自己的方案没信心吗？”
　　简枫的心跳快了起来，眼睛里隐隐亮起了两团火。
　　“有！”
　　“好。”
　　樊洛晨点点头，又面无表情地转了回去。
　　“SL的方案，至多一个小时就可以弄完。”
　　“剩下的时间，用你的全力去说服对方。”
　　简枫用力点点头，丝毫没注意自己脸上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神采飞扬。
　　“好的，总监！”
　　*
　　「宝馥-AS年终对接群」
　　【宝馥策划-小华：】
　　久等了！
　　我们领导看了，对贵司提出的新方案很感兴趣。就是不知道落地这边能实现什么样的效果，还有预算大概是怎么样呢？
　　看到群里的回复，简枫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但看到旁边的樊洛晨依旧一脸淡定，他又悻悻地憋了回去。
　　【AS视觉-小王】
　　“这边是本次活动的视觉简案。”
　　「文件1」
　　【AS视觉-小王】
　　“这边是AS过去做过的视觉案例，可以参考画面和风格。”
　　「文件2」
　　「视频1」
　　「视频2」
　　【宝馥策划-小华：】
　　收到！
　　……
　　群里又暂时陷入了沉寂。
　　简枫抬头朝外面望去。
　　透过会议室的玻璃，他隐约看到了王决意在座位上的影子。
　　昨天交了方案之后，虽然他们还是简单碰了一下思路，但也没来得及细聊。
　　没想到王决意居然已经准备好了这么完整的视觉资料。
　　难道是樊洛晨让他做的？
　　简枫收回目光，又悄悄地往樊洛晨那边瞥。
　　在那番话之后，樊洛晨并没有再开过口。
　　他只是偶尔瞥两眼，确定简枫没遇到什么大问题，然后发了几个参考资料过来，其余时间就不知道在忙什么。
　　这倒是让简枫有些好奇了。
　　正想着，樊洛晨突然盖上了电脑，接着目光就朝简枫这里看了过来。
　　简枫来不及收回目光，有些无措。
　　“总监……”
　　“去吃午饭吧，正好让宝馥那边讨论讨论。”
　　他说道。
　　“这一个小时放松一下，下午应该要敲具体文案了，也是场硬仗。”
　　简枫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只能愣愣地点点头。
　　“嗯。那我先走了。”
　　“两点见。”
　　他就这么走了出去。
　　转眼间，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剩下简枫一个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都不会高兴的么？”
　　简枫嘟囔着，拿起手机想要点外卖。
　　他突然改了主意。
　　接着，他打开了和“黑心商人”的聊天界面。
　　【「/枫叶」】
　　“司老板，今天的早餐还有需要测评的么？”

第19章 “他有厌人症” 可能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 May Coffee -
　　“以后叫我司南，或者南哥，别叫司老板。”
　　司南说着推过来一杯水。
　　“和骂人似的。”
　　简枫差点笑出声，但还是掩饰地低下头，喝了口水。
　　“怎么这个点想吃早餐，上次也就算了，勉强算是个午前吧……现在可是一点钟了，你搁这all day breakfast啊？”
　　“先说好了，不管是售卖的还是内部测评的都已经卖完了。不过冰箱里还有冷冻的，店里也备着七七八八的材料，你自己选，我让他们烤给你。”
　　简枫抬起头来：“这么贵的面包还是冷冻的啊？”
　　司南瞪大了眼睛。
　　“我们这是大山里的私人定制烘焙，用的材料都是顶级，烤熟以后空运过来的！”
　　“冷冻是最好的保鲜方式，既能不变形又能保持风味——你以为我们用的是半成品面坯啊？”
　　看到简枫心虚地低下头，司南“啧”了一声。
　　“你懂什么……你们这些大城市哪里吃的到这么真材实料的东西，钱都是打水漂的。”
　　“咖啡也是的，外面同等价位的品质差我们好几等呢！哎，不过喝得明白的人也不多，还嫌我们贵呢。”
　　简枫又抬起头来：“你们这咖啡不贵么？”
　　“八十块喝个金子，和二十块喝个涮锅水，哪个贵？”
　　简枫没再回答。
　　他反正是分不清金子和涮锅水的，但是他分得清二十和八十。
　　在听了司南报出的食材后，简枫兴致勃勃地选了几样。
　　司南一言难尽地确认了几遍，最后转达给了店员，又收获了一个难以置信+一言难尽的眼神。
　　简枫拍拍胸脯：“没事，你们大胆放！”
　　“之前那些搭配都太普通了，就要搞差异化，来点新意！”
　　“行，反正是你吃，吃坏肚子我也照收钱。”
　　“嘿嘿，私人订制，可要比寻常搭配多收点。”
　　简枫的兴奋劲一下子又下去了。
　　忘了之前都是樊洛晨付的款了……还以为是免费的呢。
　　……也不知道司南这个黑心商人能不能给点折扣。
　　“没事，算起来是多少就多少！”
　　简枫咬了咬牙，
　　“司老板！”
　　司南忽略了他那个带着私愤的称呼。
　　“得了吧，你工资才几个钱。”
　　“我记你领导账上。”
　　简枫松了口气，但转眼心又提了起来。
　　“啊，那总监问起来怎么办？”
　　“他不会查账的。你不知道吧，他在我这充了五位数的卡，认识的人报他名字随便喝。”
　　“钱扣完了和他说一声，他再充就是。”
　　司南摆摆手，
　　“人不差钱，你替人省什么。”
　　简枫从心虚听到惊讶，最后甚至有了点愤怒。
　　之前只觉得樊洛晨有钱，谁知道能到这个程度，楼下这种黑心咖啡店都随便扔钱！
　　扔的钱比我工资还高，我还帮你干活呢，怎么不扔给我！
　　简枫顿时下了决心，以后就来May往死里喝，权当劫富（樊洛晨）济贫（他自己）。
　　“老板，再来杯你们最贵的咖啡！”
　　司南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行，一杯398。”
　　简枫手一抖，差点把玻璃杯掉地上。
　　还好这时候他点的“早餐”烤好了。
　　小朱端着垒得高高的一盘面包，摆在他面前。
　　“帅哥，你的油条酱瓜酸奶油佐肉桂烤苹果熏鸡黄油可颂好了！”
　　简枫：……
　　司南和小朱在吧台后面抄着手，露出看戏的表情。
　　简枫只能硬着头皮拿起来咬了一口。
　　“怎么样？”
　　简枫努力把嘴里的那口咽了下去。
　　“……不赖。”
　　“咳不过还是过于挑战味蕾了，快给我来杯喝的顺下去！”
　　“398的咖啡？”
　　“不了不了，来杯苦点的热美式就好了……”
　　猛灌了一口咖啡下肚，简枫才感觉缓过了劲。
　　最后他只能把里面的馅料挑出来，放在盘子里当配菜吃。
　　方案需要发散创意，但是食物……还是保守点好。
　　“不过南哥。”
　　简枫瞬间换上了热络点的称呼。
　　“你和总监很熟吗？”
　　蹭饭吃是辅，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来打听点樊洛晨的消息。
　　从司南刚刚的宰人行径来看，他应该不是站在樊洛晨那边的，就算不愿意透露也不至于去告状。
　　司南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用意，不过也可能是不在意。
　　“不熟！”
　　“我倒是好奇谁能和他熟。”
　　“嗯？”
　　“那他的储值卡……”
　　“平时没别的人用啊，也就我们——”
　　司南指了指他和几个店员。
　　“再加上你。”
　　简枫：……
　　你们自己喝的都算他头上吗？！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骂奸商黑心还是夸劫富劫得好。
　　“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可是我看，他对人最没兴趣，甚至可以说讨厌人类。”
　　“不过他有点好，就是能力出众——但这也看他愿不愿意用。”
　　司南说道。
　　简枫有些困惑。
　　“能力还有愿不愿意用的？”
　　“有啊，你有考满分的能力，也可以选择只做六十分、八十分吧？”
　　司南耸了耸肩。
　　“阿晨就是这样，他不愿意表现的话，可能给你看个不及格甚至零分卷。你都不知道他能考满分呢。”
　　简枫瞪大了眼睛。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时间长了还是能发现端倪的喽——不过大概也是因为相处久了，他没有刻意隐藏了吧。”
　　“只能说，迄今为止，我也不知道他的上限究竟在哪里，又会多少东西。”
　　说到这里，司南又露出玩味的一笑。
　　“你也去探探呗。”
　　“嗯？”
　　“我们除了工作就没啥交流，唔，工作上也没啥交流……”
　　简枫尴尬地笑了两声。
　　“呵呵，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嘛。”
　　过了一会。
　　“那他就没因为什么高兴过吗？”
　　司南也没觉得意外，好像就等着简枫问似的。
　　“高兴？有啊。”
　　“对着小猫小狗就挺经常高兴的。”
　　“……”
　　“我说了嘛，他就是不喜欢人。厌人症，他自己说过的。”
　　司南说道。
　　“可能有什么特殊癖好吧，咱也不敢问……哟，樊总监来啦？”
　　简枫对司南这拙劣的把戏嗤之以鼻，不用想都知道是逗他的。
　　直到一个略带压迫感的影子靠近了他身边。
　　“看来你挺喜欢May的早餐。”
　　语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也没有任何疑问，却听得简枫整个后背都僵硬了。
　　“总监……呵呵，你也来这里啊。”
　　突然连椅子都坐不稳了。
　　樊洛晨微微点了点头，转眼就看向了司南。
　　“你说到了微批次的新品？”
　　司南很顺畅地接了上去。
　　“埃塞新产季，赛级的，整个国内都没有几公斤。”
　　“做虹吸可合适了，怎么样，来一杯？”
　　“嗯，我打包上去。”
　　简枫听不懂他们的话，暗自盘算着要怎么巧妙地离开这个阵地。
　　……让王决意假装打电话找他？
　　然而接下来的对话，他听懂了。
　　司南：“不过这豆子价格高一点，我还是要先和你说一声，省得你有疑问。”
　　“——599一杯。”
　　简枫捏着杯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好啊你黑心商人，张口就来啊！
　　正当他即将对樊洛晨产生一丝同情的时候，樊洛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嗯。”
　　“他的要是没结，就记我账上。”
　　“好嘞——”
　　司南一边转身安排，一边暗暗对简枫使了个眼色。
　　简枫：仇富了！现在开始我和你就是同一个战线！
　　一直到咖啡煮好，樊洛晨都没再开过口。
　　离开前，他看了简枫一眼。
　　“午休还剩二十分钟，注意时间。”
　　“还有，以后你和部门其他人来May都可以报我名字，不需要自己掏钱。”
　　他的目光在简枫面前的盘子上停留了一下。
　　“……也不便宜。”
　　简枫心虚地应了一声。
　　等到樊洛晨走远后，司南悄悄凑了过来。
　　“我说了吧，他不在意。”
　　“本来把价格报高点，是想把你这份算进去的。不过既然他要再付一遍，我也没意见喽。”
　　简枫愣愣地点了点头，转眼又反应过来。
　　——你是给我这餐算了两百？？？
　　司南推过来一个空杯子，然后不知从哪弄出一个分享壶，给自己和简枫都倒了一杯。
　　“这真是稀有豆子，平时我都留着卖，舍不得喝的。”
　　“不过既然樊老板点了单，我就多煮了点，算他请我们的。”
　　简枫一边在心里说了几句“不要脸”，一边接了过来。
　　“怎么样？”
　　“淡，不苦。还行。”
　　“金子就这味？”
　　“你说你，普通员工就是没有总监识货哈！”
　　司南露出一脸嫌弃，
　　“不爱喝给我留着。”
　　简枫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回去工作了，老板下次见啊——”
　　***
　　吧台后面，小朱走了过来，把简枫留下的空盘收走。
　　“晨哥还是那样哈。”
　　“倒是这个帅哥感觉挺好接触的，以后多喊他来玩玩？”
　　“玩什么……人家来打探消息的你看不出来？”
　　司南挥了挥手，
　　“你可注意点，别什么都往外说。”
　　“我看他也不像什么坏人，什么都写在脸上，挺好懂的。”
　　“哎南哥，以前其他人打听晨哥的消息，你不都说不认识他么？”
　　司南转过身去。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试探，试探懂不懂？”
　　“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哪年我能放心把店交给你？”
　　“收拾去吧你！”
　　“……哦。”
　　司南“哼”了一声，把剩下的高档咖啡倒进自己的杯子里，慢慢品了起来。
　　“不过，倒是第一次有‘朋友’用他的卡。”
　　他笑了笑。
　　“有意思喽。”

第20章 “周末有空吗？” 你在他们眼里就像行……
　　简枫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樊洛晨已经在了。
　　他只是抬起头看了简枫一眼，算是打招呼，接着便埋头下去。
　　简枫在他身旁坐下，眼瞥见面前那杯写着“May”的咖啡。
　　599一杯的咖啡，就这么眼睛不眨地买下去了？
　　……这究竟什么生活水平啊？
　　似乎是察觉到简枫的目光，樊洛晨看了过来。
　　简枫赶紧打开电脑。
　　“……谢谢总监的午餐。”
　　“嗯。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多去，我的卡可以打折。”
　　“我平时喝得不多，花不掉。”
　　“嗯、嗯……”
　　简枫心想，你这卡完全是反向打折吧。
　　但既然对方不在意，他也没资格说什么了。
　　“宝馥还没有回复，如果三点还是没有回音，在群里催一下。”
　　“你继续润色脚本，磨几句关键slogan。磨完给我看一下，等他们出现就发出去。”
　　又是毫无感情的声音。
　　简枫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中午和司南聊完之后，他对樊洛晨的认识又有了些变化。
　　从接到宝馥的项目之后，樊洛晨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和以前大相径庭。可以说这样的樊洛晨，完全符合一个“SL的前策划总监”形象。
　　可是之前的两个月，他真的什么多余的事都没做，创媒部手上的案子也不过问，任凭他们自己处理。
　　……也是，和宝馥这个级别相比，花嗅那种东西真的是过家家，大概樊洛晨觉得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
　　难道也是因为这样，他才对部员加班的事这么反感么？
　　简枫想着，不由得走了神。
　　司南说，樊洛晨这个人很有能力，只不过你只能看到他愿意展现出来的部分。
　　至于他到底是什么深浅，还没人知道。
　　该死……真的很好奇啊！
　　“有什么困难吗？”
　　樊洛晨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简枫一抖，回过神，才发现樊洛晨发了几个文件过来。
　　而他一直盯着桌面发呆，根本没打开。
　　“咳……可能因为我比较擅长策划和编排，具体文案相对弱一点，所以在想呢。”
　　他掩饰道。
　　“嗯。刚发你的是宝馥过往的slogan集合，还有他们喜欢的风格和用词，你可以参考一下。”
　　简枫愣了愣，赶紧打开文档。
　　里面的内容好巧不巧，正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
　　“现在时间紧，我先整理了发给你。”
　　“以后的项目，你要整理自己的资料库。”
　　简枫看着文档，有点恍惚。
　　这不是随处可以查找下载的资料，确实是精心挑选整理的。
　　而其中还加入了简单的批注和分析，不是空洞的话，而是实实在在的直击核心。
　　这哪是资料啊……简直就是份培训教材！
　　“总、总监……”
　　“哪里有问题？”
　　“不是资料的问题……总监之前是在SL工作的吧？”
　　樊洛晨收回目光，神态没有什么变化。
　　“嗯。”
　　“那我可以看看总监之前的作品吗？”
　　“……不是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应该能学到更多东西。这份文案资料真的很详尽，我想知道，从总监的角度是怎么处理不同项目的。”
　　“SL的公开内容，你们应该都看过吧。”
　　“是……”
　　“SL是成熟的新媒体公司，可以说有点过于成熟了。如果说早期的SL还有些真正创新的东西，那现在就是模板化。”
　　“不管换多少员工，就算把所有员工全换一遍，SL也不会变。那里没有个人化的作品，只有SL化的作品。”
　　樊洛晨说道。
　　“没必要用那种东西限制自己的思维，用你的方式去做就好。”
　　简枫悻悻地应了一声。
　　其实刚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说到底，他也就这几天才开始和樊洛晨接触多了些，还都是工作上的事。无非是他蹭上了May的咖啡，多听了些八卦。
　　以樊洛晨的视角，自己或许有点没分寸了。
　　简枫闭紧了嘴，决定保持边界感。
　　时间很紧，工作才是最优先的。
　　***
　　一天后。
　　“辛苦了，大家下班吧。”
　　樊洛晨从座椅上站起来。
　　“周末愉快。”
　　简枫看着电脑屏幕，还有些恍惚。
　　王决意用力拍了拍他的椅背。
　　“干嘛？下班了！”
　　“你这个策划算是卸任了，接下来都是我们的活了！真羡慕你，周末好好玩啊！”
　　简枫看着安静下来的群聊，突然笑出了声。
　　“居然……在几天之内就完成了这么大的项目？”
　　他喃喃道。
　　“全部定稿了，周末也不用担心随时来消息……这是真的吗？”
　　“可不止宝馥呢，花嗅不也见缝插针弄完了？”
　　王决意说道。
　　“现在看来，花嗅真的是小case，也不知道我们之前都在瞎忙什么！总监怎么不早治治他们，这样上周末也能舒服点。”
　　简枫回头看向王决意，他一脸眉飞色舞的样，俨然已经忘记了几天前自己是怎么吐槽樊洛晨的。
　　“哎你别说，总监这时间管理是挺好，我现在每天十点多就开始困了。”
　　王决意把脸凑了过来，指着自己的眼下给简枫看。
　　“你看，黑眼圈都淡了！比大几百的眼霜都好用！”
　　“恭喜你，马上就要返老还童了。”
　　“那可不！周末江边美术馆的限时视觉展就要到期了，之前一直没时间看，正好这两天去看掉！”
　　“终于可以好好打扮一下了，化个斩男妆！”
　　他说得眉飞色舞。
　　“不好意思哦简枫，本来还想找你去看的。但这次难得周末，再和你出去就像是在加班了，所以我就不喊你了。”
　　“……好吧我实话实说，因为带了你别的男人肯定都瞅你，就没我什么事了！你这长相在他们眼里就和行走的猫薄荷一样……”
　　简枫的思绪渐渐飘远了。
　　在宝馥通过最终方案的时候，樊洛晨给他发了一串消息。
　　【“烦”总监：】
　　“周末有空吗？”
　　【简枫：】
　　“有！”
　　【“烦”总监：】
　　“下周方案开始正式制作，你的工作还没有结束，要全程跟着。”
　　“这些纪录片和书，你去看一下。周一给我心得。”
　　「书单」
　　「影单」
　　【简枫：】
　　“……好的。”
　　一直到了回家的地铁上，简枫还在想那个“周末作业”的事。
　　樊洛晨给他列的东西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里面除了有摄影教程、电视剧本写作、美术和音乐基础理论，还有心理学的入门书籍。
　　数量之多、种类之杂，根本不知道是要他做什么。
　　让他有些不爽的，是樊洛晨在最后补了一句：
　　——“遇到问题周一再说，周末别找我。”
　　一句话，又变成了过去那个甩手掌柜，让简枫直想翻白眼。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周末也是可以无人打扰了。
　　找个公园一坐，或者去书店窝个大半天，也算是既充实又放松了。
　　简枫往后一倒，打算明天再想学习的事。
　　他拿出手机，刷起了小粉书。
　　那只叫咪咪的猫猫兔又出现在首页里。
　　【20万粉福利】
　　“给咪咪买了一些小衣服，周末给大家直播换装！”
　　看到配图上丑萌丑萌的兔子，简枫的嘴角扬起来了一点。
　　他没有犹豫，就点了【预约直播】。

第21章 “咪咪要被吃掉啦～” 死嘴……快停下……
　　简枫迷迷糊糊地醒了。
　　准确地说，只是恢复了部分意识，整体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今天的床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比往常舒服许多，让他睡得很沉。
　　周末了……再睡晚点也没事吧。
　　这样想着，简枫把脸往枕头里一埋，打算再睡过去。
　　一阵咖啡的香气飘过来，终于引起了他某个脑区的注意，即将昏睡过去的意识又清醒起来。
　　下一秒，他还听到了不属于他的、从房间某处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脑报警了。
　　简枫猛地睁开眼，几乎立刻弹了起来。
　　有人闯进了他的房间？！
　　不对……
　　简枫眨眨眼睛，下一秒又被惊吓得更厉害了。
　　——这不是他的房间啊！！！
　　*
　　简枫愣愣地盯着身上的被子，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这被子下面是空的。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成了小小的一团，目之所及只有一双毛茸茸的爪子。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气，床上用品的材质和花色也有些熟悉，不同之处是旁边并没有其他人。
　　简枫：我一定是在做梦。
　　……一定是的吧！！！
　　半分钟后，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靠近了。
　　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脚步的主人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咪咪！”
　　樊洛晨一下子扑上床来，把兔子rua进自己的怀里。
　　“咪咪睡醒啦，是在等爸爸吗？爸爸今天起得早，看咪咪睡得好香好香啊～”
　　樊洛晨说着把鼻子埋进兔子脖颈里，用力蹭了蹭。
　　“做了什么好梦呀～”
　　他的怀里，兔子耸着鼻子，目光十分惊愕。
　　简枫内心几乎要尖叫起来。
　　——这是哪门子好梦，这简直是噩梦重现啊！
　　怎么会又做了同样的梦啊？！
　　完成了起床吸兔后，樊洛晨爬起身来，抱着略显僵硬的兔子下了床。
　　他身上依旧穿着丝绸绣花睡衣，只不过换了另一套相似的款式，胸前低调的金线尤加利暗示了价格不菲。
　　兔子被他按在深V领口，蓬蓬的脸紧贴着胸前的肌肤，鼻子一耸一耸，像是吓傻了。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简枫想道。
　　樊洛晨一个隐藏大佬、厌人症患者，平时从衣着到说话都透着古板无趣，夸人、骂人、怼人都是毫无情绪的扑克脸……为什么在自己的梦里就是这副可怕的模样？
　　难道是我潜意识里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简枫仔细回想了几遍过去一周樊洛晨的状态，得出了结论：这绝对还是在做梦。
　　樊洛晨不可能露出这样的声音和表情，不可能养兔子，更不可能养一只模样憨里憨气的猫猫兔！
　　到底是为什么要把平时刷的宠物博和樊洛晨编排在一起啊？
　　快醒来，快醒来！
　　“咪咪要吃早饭了吗？爸爸已经给你添好了哦。”
　　樊洛晨说道。
　　“今天可还有重要任务呢！”
　　简枫抬起头，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个梦也太逼真、太持久了，不是说人在梦里一般不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么？为什么他明明意识到了，还是怎么都醒不过来呢？
　　周末还有一大堆书和纪录片要看，下周还有宝馥的项目要正式执行，可不能就这样一直鬼压床啊！
　　“嗯？咪咪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饿吗？”
　　樊洛晨一边说着，一边把耳朵凑近了兔子嘴边，像是在听它说话。
　　“哦？咪咪是想陪着爸爸吗？是想一直被爸爸抱着吗？”
　　他自问自答了起来。
　　“嗯，那爸爸要去工作喽，咪咪就趴在腿上陪着爸爸好不好？”
　　简枫的耳朵转了两下。
　　他听到了什么？——樊洛晨说要“工作”？
　　哈哈，OOC了吧！怪梦，快给我醒来！
　　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化，樊洛晨继续抱着他往客厅走去。
　　简枫被暂时放到了沙发上，是和上次的梦里一样的款式，甚至上面还有同样的毯子。
　　沙发扶手上有几块啃坏的痕迹，那是他之前“咬”的。
　　这梦还怪有逻辑的。
　　樊洛晨把一个小型的移动办公桌拖到沙发前，摆上了早餐和笔记本电脑。
　　接着他坐了下来，把兔子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然后一手端起咖啡、一手拿起丹麦酥吃了起来。
　　“嗯，萨萨姐的手艺又进步了。”
　　樊洛晨自言自语道。
　　“接下来May的选择更多了。”
　　简枫被这香气勾得抬起头，看到樊洛晨指尖掐着的半块丹麦酥，眼睛都直了。
　　好香，居然是板栗馅的……还是炖得软糯的糖渍板栗！
　　然后，在简枫望眼欲穿的目光中，樊洛晨把剩下的酥全塞进了自己嘴里。
　　“咪咪，你这样探头探脑，待会酥皮全掉你头上了。”
　　樊洛晨揉揉兔子的脑袋，笑了。
　　“那你就会变成一只香喷喷的黄油味小兔～小心邪恶人类路过把你吃掉！”
　　说完，樊洛晨还像模像样地扮演了起来，张着嘴就朝兔头上啃过去。
　　“呜呜，咪咪要被吃掉啦～一口炫一个黄油兔头——”
　　下一秒，兔子从他手中挣扎地逃开了。
　　简枫带着疲惫的心，默默跳到了地上，一蹬一蹬地朝窗边的领地蹦过去。
　　梦醒不过来就算了，逃总可以吧？
　　谁要陪变态人类玩这种扮演小游戏啊！
　　***
　　“咪咪～”
　　简枫正蹲在自己的食盒前吃草，吃得脸颊鼓鼓囊囊的。
　　樊洛晨似乎是忙完了手上的事，这会又兴冲冲地来找他。
　　“咪咪在吃草啊，真乖乖～”
　　说着，邪恶的手指就伸了过来，开始摸他的头。
　　摸头就算了，还顺着耳朵撸到背上，最后趁机捏了一下他的尾巴。
　　“咚！”
　　简枫把半截草叶吐掉，整只兔跳了起来。
　　就算是梦里的樊洛晨……你也别太过分了！
　　看见他的动作，樊洛晨没露出半点慌张。
　　他继续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朝兔子靠近过去。
　　“咪咪吓到啦？是爸爸不好，爸爸给你道歉。”
　　樊洛晨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握住兔子的耳朵，轻轻往上撸了几下。
　　接着，他又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兔子的下巴。
　　简枫露出警告的眼神，牙也龇了起来。
　　他要再不给这个人类一点教训，对方肯定更要肆无忌惮、得寸进尺。
　　于是他张开嘴，狠狠地往前扑去。
　　在兔牙和人类手指即将接触的一瞬间，突然鬼使神差地收住了。
　　下一秒，兔子伸出舌头，无比轻柔地对着那人的指尖舔舐起来。
　　简枫：？
　　我在做什么？！
　　“咪咪乖，爸爸就知道咪咪最好了～”
　　樊洛晨依然笑着，声音却越发邪恶。
　　然后他一下一下地撸着兔子耳朵，看起来非常惬意。
　　简枫感觉有一种不受控制的力量在驱使他的身体。
　　每当樊洛晨做完这一套动作，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去舔他的手，怎么忍都忍不住。
　　“小舔兔的开关真是百试百灵。”
　　樊洛晨笑着说道。
　　“网友真是太有办法了。”
　　另一边，简枫梗着脖子，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什么破网友支的损招啊，你们侵害了兔身权利知道吗？等我梦醒了就去和你们对线！
　　死嘴……快停下啊！！！
　　简枫感到了强烈的屈辱和羞愤。
　　但是他既摆脱不了樊洛晨的魔爪，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只能瞪着眼睛，气得跺脚。
　　然后樊洛晨就看到，他的小乖兔子每舔他一口，就跺一次脚。
　　跺完了脚，继续舔他，如此反复。
　　“咪咪～”
　　樊洛晨的心都要化了。
　　“你好可爱啊～呜呜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简枫：“咚！咚！咚！”
　　你看不出我在生气吗！我都要跳踢踏舞了喂！
　　樊洛晨的眼里已经变成了两颗爱心，根本注意不到别的。
　　他在兔屋前盘腿坐下，然后抱起兔子举在自己面前，一次次凑近过去。
　　“咪咪可爱，咪咪乖乖，咪咪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兔！”
　　樊洛晨用自己的鼻子去碰兔子的鼻尖。
　　“爸爸抱抱，爸爸亲亲～mua～”
　　简枫在空中乱蹬着腿，却没能阻止对方对他的蹂躏。
　　樊洛晨似乎精进了控制兔子的技术，让他没法轻易躲开，只能瞪着眼睛龇牙咧嘴地就范。
　　太憋屈了……怎么会有兔子这么憋屈的生物！
　　不知过了多久，樊洛晨终于折腾够了，这才把兔子抱进自己怀里，让它蹲在自己手上。
　　简枫生无可恋，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过去一周上七天班被甲方按在地上摩擦的样子。
　　他想，现在自己的兔脸上应该都是班味。
　　……这梦什么时候到头啊。
　　樊洛晨开始慢慢地抚着他的背，似乎是在安抚他。
　　比起其他的动作，简枫甚至觉得这样的抚摸已经很好接受了。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试图睡过去。或许只要再次醒来，一切就恢复正常了。
　　然后他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简枫的耳朵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睁开眼来。
　　樊洛晨不知从哪拖来了一摞包装袋，就在他的面前拆了起来。
　　简枫眼看着他把东西从包装袋里拖出来，在空中抖了抖。
　　“晚上要给互联网姨姨叔叔们看喽～咪咪穿起来一定特别好看！”
　　他的手里，正举着一条红丝绒蛋糕裙。
　　裙摆层层叠叠，还绣了金边，浑身上下都缀满了珍珠和蝴蝶结。

第22章 “好漂亮啊，咪咪！” 在夸赞声中渐渐……
　　简枫受到了惊吓。
　　看那条裙子的尺寸，很显然不是给人类的，那只能是——
　　给他的？？！
　　简枫的大脑陷入了空白。
　　他依稀想起上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自己好像还面临了什么危机。
　　我现在……还是公的吧？
　　简枫被这个想法吓得不轻，耳朵都颤抖了起来。
　　他慌忙低下头，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
　　还好……是公的，不是公公。
　　简枫松了口气，转眼又激动了起来。
　　为什么要给公兔穿蛋糕裙？？
　　樊洛晨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癖好啊？！
　　迄今为止，简枫还是不能完全确认自己是不是在梦魇。但危机已经迫在眉睫，如果一直没醒，他就只能接受梦境的安排——开始女装了！
　　他一个强壮直男，就算变成兔子也是直公，怎么能接受穿裙子！
　　眼看着樊洛晨举着小裙子朝他靠近，简枫重重一蹬，跳了出去。
　　“咪咪！”
　　樊洛晨把小裙子一丢，追了出去。
　　简枫在屋里没命地逃跑。
　　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又回想起了一件事：周五晚上，他好像预约了那个宠物博主的直播。
　　博主说，周末要直播给兔子换装。
　　如果他在梦境里真的把宠物博主和樊洛晨等同了起来，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显而易见：樊洛晨要带着他直播穿那些满足他变态癖好的衣服了。
　　就算是在梦里，就算是兔子，我也是有尊严的喂！
　　简枫一边努力逃跑，一边回想自己预约的直播时间。
　　不出意外，预定时间距离现在应该还有两个小时。
　　他至少要躲过这两小时，让樊洛晨没法顺利开播。
　　简枫在沙发和地面上来回蹦着，穿过了客厅，又穿过了餐厅，直奔着厨房而去。
　　厨房的玻璃门紧闭着。
　　简枫想起上次一头撞在撞扁在门上，赶紧刹住了脚步，调整了一下方向，又朝另一侧跑去。
　　一层的另一侧还有个房间，之前他没去过，似乎是因为一直关着门。
　　而现在，那扇门开了条缝。
　　简枫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四下张望着，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寻找藏身之处。
　　这个房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看着像是书房、工具间、杂货间的集合体，东西多但不乱。
　　只是里面的东西看起来都不太相干：既有乐器，又有运动器具，还有音响、书桌和衣柜。
　　墙边某处铺了一块圆形的地毯，地毯边靠着一面全身镜。
　　就在这时，樊洛晨脸色苍白地冲了进来。
　　他气喘吁吁地环顾了一圈，看到兔子正朝那块圆形地毯蹦过去，松了口气。
　　然后他有赶紧奔向房间深处，把那里的一扇门死死锁上，这才返回身去追兔子。
　　“咪咪。”
　　樊洛晨轻声喊道。
　　“你怎么啦？生爸爸气啦？”
　　兔子蹲在毛毯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墙的方向，丝毫没有搭理他。
　　樊洛晨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咪咪，这个房间通往阳台，你跑这么快很危险的。”
　　“下次不要跑这么快好不好？你不想做什么，爸爸不强迫你。”
　　“……咪咪？”
　　地毯上，简枫正难以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怎么回事？他不是一只发量王者、蓬松到有点潦草的长毛兔吗？
　　为什么现在是秃的啊？？？！！！
　　他鼻子颤抖，僵硬地转到一旁，就看到地毯上躺着一大团新鲜掉落的兔毛。
　　再往回看，他逃跑的这一路上，沿途都散落着大撮大撮的毛！
　　——他真的秃了！
　　简枫“啪”地摔倒在地上。
　　在他二十三年的人生里，颜值一直很稳定，因为从小被夸到大，他已经对所有对他外貌的评价免疫了，丝毫都不在乎。
　　而现在他才意识到，他不在乎是因为他从来都没丑过——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突然失去颜值！
　　还是用秃头这么丢脸的方式……
　　简枫心里一阵酸楚。
　　他想到上周工作的时候，肖夏还说让他不要太拼命熬夜，否则就会像传统部门那些老员工一样，变成发福秃头的油腻中年人。
　　可他上周已经睡得比以往多了，压力也没有那么大，为什么会突然就秃了啊？！！
　　简枫不敢相信，躺了一会，又强撑着坐起来，凑近去看他的脸。
　　上周照镜子的时候，他的耳毛还很长，两只耳朵中间是一丛茂密的白色刘海。
　　而现在，白色的刘海只剩下几根，不仅如此，原本的灰毛都少了一大圈。
　　——他现在是“地中海”！
　　确诊斑秃后，简枫感觉天都塌了。
　　要不是兔子的生理构造限制，他当场就要哭出一汪清泉来。
　　思考了一会之后，他只能哆嗦着站起来，努力用自己短短的兔爪去拨弄所剩无几的刘海，试图用它们遮住那块秃了的地方。
　　就像每一个秃顶后欲盖弥彰的人一样。
　　他掩耳盗铃地拨弄完，终于有勇气继续原本的逃亡路。结果一转身，又是晴天霹雳。
　　——背上也秃了！！！
　　简枫感觉五雷轰顶，什么都听不见了。
　　原本茂密的灰色毛发，此时东一丛西一丛地脱了好几块。
　　最大的那块就在正中间，快有人的巴掌那么大。
　　他看起来好像一块成精的破抹布。
　　简枫是在是不忍直视，只能心酸地转过身，想要躲到角落里自闭去。
　　不曾想，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抱住了他，然后把他提起来，搂进了自己怀里。
　　“咪咪是不是看到这样的自己难过啦？小兔子是这样的，到了季节就要换毛，换完之后就会有新的暖和的袄子～”
　　“我们咪咪是第一次换毛，所以才会觉得不适应。不要担心，换毛期很快就会过去的，到时候咪咪就更好看啦～”
　　樊洛晨把兔子的脑袋靠在自己颈窝里，一边用脸颊蹭着安抚它。
　　“不管咪咪什么样子，都是爸爸心里最漂亮、最最宝贝的宝宝。”
　　“爸爸永远都爱你。”
　　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兔子消停了下来，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简枫：嗷嗷呜呜我这么难看你还愿意接受我真是个好人呜呜呜……
　　樊洛晨又抱了兔子一会，见它安稳下来，便一边用手拍着它的背，一边起身朝外走。
　　“你是因为换毛才有情绪的吗，咪咪？”
　　他走走停停，时不时晃动兔子几下，像是哄婴儿一样。
　　“那我们穿上衣服好不好？穿上就看不见了，咪咪又会是漂亮帅气的小兔子。”
　　兔子没有反应。
　　过了一会，它用脑袋拱了樊洛晨一下。
　　樊洛晨高兴起来。
　　“好，那我们试一试哦～”
　　“爸爸给你挑了好多又暖和又漂亮的衣服呢。”
　　*
　　十分钟后。
　　兔子昂首挺胸，在镜子面前闪亮登场。
　　“好漂亮啊，咪咪！”
　　樊洛晨盘腿坐在地毯上，对着兔子疯狂泛滥。
　　“咪咪是全天下最帅气的小兔！”
　　兔子戴着猎鹿帽，身上披着斗篷，俨然一副大侦探的派头。
　　简枫看着自己镜子里的模样，表示十分满意。
　　这套服装是维多利亚时期的英伦风，低调奢华有品位，又正好遮住了他头顶和背上的秃毛。
　　他在镜子前左转右转，三百六十度地满意。
　　“咪咪你很喜欢是吗？”
　　简枫直起身，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那我们再换一套好吗？”
　　简枫看了看樊洛晨手边的一摞备选，里面有运动风、复古风等各种风格。
　　他最中意的一套是吸血鬼套装，就藏在那一大堆中间。于是他冲过去把那套衣服叼出来，往樊洛晨手里一放。
　　人，准许你伺候本兔换装。
　　樊洛晨见兔子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开心得嘴都合不拢了。
　　他一边轻柔地帮兔子脱下衣服，一边不住地叨念着“太可爱了”。
　　简枫看着镜子里“刷”地变成恶魔吸血鬼的模样，耳边听着樊洛晨的夸赞，感觉也渐渐良好了起来。
　　他穿着外套在镜子前蹦跶着，最后干脆转起了圈。
　　而在他背后，樊洛晨在不引起他注意的角落里悄悄架起了手机。
　　直播一开，弹幕便蜂拥而至。
　　「超级兔迷：天呐，这是咪咪吗？怎么这么帅气啊！」
　　「迷你兔迷：哇，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了，主人好会挑衣服哦！」
　　「进阶兔迷：咪咪看起来也很满意，咪咪和咪爸天下第一好！」
　　……
　　樊洛晨默默看着兔子撒欢的身影，露出了欣慰的笑。
　　过了一会，兔子跳累了，又跑回樊洛晨面前，抬起头看着他。
　　“咪咪，要换别衣服吗？”
　　兔子：点头。
　　“那你要哪套呢？”
　　兔子钻进衣服堆，扒拉了一阵，最后扯着一套足球运动服出来。
　　“好，那就换这套哦。”
　　在樊洛晨换装的时候，弹幕已经疯了。
　　「超级兔迷：咪咪宝宝还会自己挑衣服啊！！咪咪是美貌和才华并存的小兔精！！」
　　【嘉年华】x1
　　【游乐场】x1
　　【礼花】x10
　　……
　　或许是屏幕上花里胡哨的效果引起了兔子的注意，它刚换完衣服没有立刻去照镜子，而是冲着手机跑了过去。
　　几秒钟内，兔子的脸就占满了直播屏幕。
　　它的面孔四下探索着，就像在查看大家的消息一样。
　　「小兔迷：咪咪宝宝是在和我们打招呼吗？」
　　「大兔迷：一定是的！咪咪宝宝最聪明了！哎呀哎呀天下最可爱的咪宝～」
　　「超级兔迷：天呐这个怼脸杀，我晚上一定睡不着了……呜呜咪咪小天使～」
　　……
　　屏幕上的弹幕愈加疯狂，各种礼物效果也没再间断过。
　　然后观众就看到一开始还有点拘谨的兔子，渐渐挺起了胸脯，最后竟然退到几步之外，在所有人都能看清它全身的地方站住了。
　　接着，它便开始正面、侧面、背面摆起了定点pose。
　　弹幕沉寂了几秒，迎来了更汹涌的爆发。
　　【嘉年华】x5
　　【游乐场】x10
　　……
　　「无敌兔迷：哎呀，咪宝疑似在众人的夸赞声中迷失自我了！」

第23章 燃起来了 大家都不白来嗷！
　　简枫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
　　虽然直播也是新媒体的一个类别，但因为AS并没有相关的业务，加上平时忙，他也没有接触太多。
　　可是现在，看着满屏实时发送的弹幕，他渐渐开始有些恍惚。
　　「咪咪真是静如处兔，动如脱兔！之前直播都是乖乖的，现在好活泼啊！」
　　「是因为长大了吧，好大方的一只兔，天生的明星兔！」
　　「支持咪咪当兔模上宠物时装周，这美貌，这大长腿，穿什么都好看！」
　　……
　　简枫感觉脸上身上都热了起来。
　　直播间原来是这样的存在吗……大家都好热情，好会夸啊。
　　「咪咪是不是在看大家的发言啊，看我发射一个爱心气泡——」
　　「哈哈，咪咪凑得太近啦，镜头都失焦了，快让咪爸调整一下。」
　　「这个角度也不错啊，兔粮视角，咪咪快啃我～」
　　简枫恍然惊醒，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主播”，所有人都是冲着他的表现来的。
　　乙方的服务意识瞬间觉醒，他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
　　不管是什么行业，首先是确定真正的需求。
　　简枫想道。
　　直播间的标题是“20万粉回馈，兔兔换装秀”，那么和普通直播相比，一定要突出这个换装。
　　不仅如此，还要放大主题，反复点题。
　　这样想着，简枫挺起胸膛，开始全方位地展示身上的衣服。
　　果不其然，在他开始展示衣服后，弹幕就变得更加汹涌了起来。
　　「我宣布这是今年最厉害的带货主播！我也想给我家兔兔买一套了，穿起来真好看啊！」
　　「虽然没有兔兔只有猫猫，但是也被种草了怎么回事，主播快上链接啊哈哈～」
　　「问一下主播，没有宠物可以给自己买吗？穿上就可以和主播一样可爱吗？」
　　「吃什么中药才能生出这样的小兔精？」
　　……
　　伴随着弹幕，礼物墙上的数量也是疯狂上涨。
　　简枫：不白来，大家都不白来嗷！
　　一圈展示完之后，他立刻跑到樊洛晨身边，示意他赶紧给自己换一套。
　　简枫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磨蹭什么，没看观众都等着么！SL出来的怎么这么不专业！
　　链接呢，怎么没上？……哦这不是带货直播啊……这么热的场子不带货你糊涂啊，嫌钱多是吧？
　　另一边，樊洛晨看着兔子主动递过来的爪子，忍不住笑弯了眼。
　　“你怎么这么努力啊咪咪，是要给自己挣兔粮吗？”
　　“傻宝宝，爸爸不会让你饿肚子的，别把自己累着了。”
　　“……慢点啊。”
　　刚换完新衣服，兔子就挣开了他的手，一个箭步又冲到了原本展示的地方。
　　「哇，咪咪和古装也这么适配，好一只翩翩公子兔！」
　　「我受不了了，要是不能抱到这样的兔子，我的修养和美好的品格都要失去了……【烟花x5】」
　　「啊，小头冠太乖了，可爱得我跳脚！」
　　「这就是20万粉新锐顶流的实力么……我宣布我被你征服了！」
　　简枫一边监控弹幕的风向，一边把握着直播的节奏，时不时跑到樊洛晨面前cue流程。
　　樊洛晨也太不上心了，终究还是他一只兔扛起了所有。没办法，谁让这个上司这么没责任感呢。
　　「有谁记得咪咪换了几套衣服啊？好像是十套？」
　　「咪爸预告说买了十五件，应该都会试完吧。夸夸咪咪兔模，什么风格都能驾驭呢～」
　　「咪咪就是国际超模！那些品牌实相的就来找咪宝代言……哇，这是小香风外套吗？！」
　　简枫穿着花呢外套登场了。
　　别的不说，梦里的樊洛晨衣品是挺好的，连给兔子挑的衣服都件件精品。
　　果不其然，新换了衣服登场后，直播间热度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就在这时，直播间左上角的一个动画提示引起了简枫的注意。
　　【直播间当前排名】
　　宠物榜：1
　　生活区总榜排名：10
　　弹幕也看到了这句提醒。
　　「天呐，咪咪进总榜前十了，我们咪咪就是顶流！」
　　「啊，离第九名不远，姨姨们冲啊！」
　　「超过了超过了！这样下去感觉冲榜一都有希望啊！」
　　「你一票，我一票，咪咪马上就出道！」
　　……
　　受到众人的感染，简枫也更加激动起来。
　　直播……居然这么热血沸腾的吗？！
　　他开始更加卖力地展示身上的衣服，还给大家展示了一段兔子舞，排名瞬间又往上冲了两名。
　　等试穿完十四件衣服的时候，直播间的排名已经上升到了全站第三。
　　然后，就卡在了这里。
　　「怎么回事，排名上不去吗？看起来和前两名没差太多啊。」
　　「我出去看了一眼，前两名是两个大博主连麦pk，所以才这么火热……」
　　「没事没事，现在也是宠物榜第一，宠物板块从来没有排名这么高过，咪咪超棒的！」
　　「还是有点可惜……」
　　……
　　简枫的眼皮颤了一下。
　　他纠结了一番，然后回头看向了樊洛晨。
　　樊洛晨坐在那里，对他露出花痴般的傻笑，似乎对屏幕上的一切无动于衷。
　　简枫：……
　　你在干什么快支棱起来啊！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朝樊洛晨的方向冲过去，从衣服堆里刨出了那条蛋糕裙。
　　樊洛晨愣了愣。
　　“咪咪……？”
　　简枫：发什么呆快麻溜的换上！
　　樊洛晨从不解，到最后会心一笑。
　　“咪咪开始喜欢穿小衣服啦？”
　　他慢慢地脱去兔子身上的赛博感套装，一边怜爱地揉了揉兔子的脸。
　　“爸爸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能得到这么可爱的兔兔哇～”
　　简枫重重跺了一下脚。
　　搞快点！
　　等到樊洛晨慢吞吞地换完装，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
　　直播间的排名已经滑到了第四名，弹幕数量也稀少了许多。
　　而这一切，都在兔子站上展示位的时候逆转了。
　　简枫戴着蝴蝶结小礼帽，穿着精致的蛋糕裙登场了。
　　为了展示完裙子的细节，他还直起了身子，慢慢转了一个圈。
　　最后的pose，他抖了抖圆乎乎的小尾巴，把一条后腿伸直到前方来。
　　——他在网上看过，这是很多人推荐的“拍照显腿长”姿势。
　　直播间在一瞬间被引爆了。
　　「小裙子！好好看的小裙子！」
　　「咪咪连裙子都能完美驾驭，咪咪没有短板！呜呜，咪咪就是兔界的魅魔，变成人一定是女男通杀那种！」
　　「咪咪还戴了珍珠项链和珍珠耳夹，怎么会这么可爱啊！」
　　直播间的排名瞬间又冲回了第三名，热度还在直线上涨。
　　几分钟后，突然就超过了前面的两个博主，一下子登顶了！
　　屏幕里撒起了礼花，还跳出了一个大大的“1”字。
　　下面写着：恭喜【咪咪是只猫猫兔】登顶生活区总榜！
　　……
　　后来直播是怎么结束的，简枫已经记不清了。
　　在登顶之后，他就像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整只兔晕乎乎的。
　　等到樊洛晨帮他换下衣服，抱着他离开房间，他才有了点知觉。
　　原来是累到虚脱了。
　　“咪咪累了吧？吃点兔粮吗？”
　　简枫累得就要闭上眼睛了，根本没力气搭理樊洛晨。
　　他不想吃东西，只想倒头就睡。他现在就像通宵跟完项目一样，一秒钟都撑不住了。
　　“那不吃了，睡觉觉啦。”
　　樊洛晨轻声说道。
　　简枫迷迷糊糊地拱了他一下。
　　接着，简枫感觉自己被带上了楼，放在了舒服的地方。
　　这地方有些熟悉，被子又轻又软，还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

第24章 “原来咪咪喜欢小裙子” 爸爸早上又下……
　　咖啡的香气。
　　简枫耸了耸鼻子，慢慢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交叠在一起的毛绒兔爪。
　　紧接着，是摆在枕头上的迷你胡萝卜。
　　简枫：……
　　我怎么还是兔子！！！
　　他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接着就很自然地用爪子洗起了脸。
　　洗完了脸，他又拉过自己尖尖的耳朵，也洗了一遍。
　　熟练得好像做兔很久了。
　　一套清洁下来，简枫才算是真正醒了。
　　他迅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没有露出惊慌，叼着胡萝卜跳下了床。
　　按照过去的经验，这个梦还没有到真正醒来的时候。
　　而梦里的环境、事件都非常统一且符合逻辑，如果他不抗拒，就可以享受这个环境带来的乐趣。
　　别的不说，樊洛晨的床是真够舒服的。
　　睡在这样的床上，感觉身体都能得到很大的修复，永远都不用担心脱发和油腻。
　　昨天照了镜子，简枫真被兔子换毛的模样吓得不轻。
　　他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好好养生，永远保住头发。
　　等他叼着胡萝卜“登登登”跑下楼时，樊洛晨已经坐在沙发前了。
　　他还和昨天一样，看着移动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一手端着咖啡。
　　听到兔子的声音，樊洛晨扭头看了过去。
　　紧接着，沙发上腾起了粉红色的烟雾。
　　“咪咪～”
　　简枫没有搭理他，高傲地扬起头，径直跑到他在沙发上的“专座”上。
　　然后他在小毯子上侧身躺下，开始嚼那根鲜嫩的小胡萝卜。
　　“咪咪发现爸爸准备的礼物啦？”
　　樊洛晨笑眯眯地探过身来，用手指摸了摸他的秃头。
　　“咪咪真聪明～”
　　简枫在心里“哼”了一声。
　　就放在我手边上，发现不了才有鬼吧。
　　这个樊洛晨，对着兔子这么会夸，什么时候对着人也这样就好了。
　　简枫想起自己在办公室被樊洛晨冷着脸指责的样子，脸又臭了起来。
　　- “你别告诉我，从昨天早上到现在，都是在做这份PPT？”
　　- “如果你告诉我你在AS每天熬死熬活了一年半、只能拿出这种水平的方案的话，那我很怀疑你是否适合做这份工作。”
　　- “有想法就说，有问题就问，没长嘴吗？”
　　……
　　虽然你有能力，也算是认可了我，可是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简枫想道。
　　倒是梦里这样，感觉顺眼多了。
　　简枫一边啃着胡萝卜，一边想着自己的“工伤”。
　　想着想着，他做了决定。
　　——利用现在的兔子身份，让梦里这个“樊洛晨”好好疗愈一下。
　　就算是精神胜利法，也聊胜于无。
　　毕竟可怜的打工人想治愈自己，也只能靠发疯了。
　　“咪咪真的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还会帮爸爸忙呢。”
　　樊洛晨夹着声音说道。
　　“昨天大家都说，咪咪是全网最漂亮、最聪明的小兔呢！”
　　简枫一扬脑袋，把头顶的几根白毛甩了起来。
　　哼，那可不，我举一反三无师自通大大方方毫不露怯，老专业了！
　　“咪咪昨天是生活区直播的第一名呢，有几十万人看了咪咪的换装，都说咪咪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漂亮兔兔！”
　　樊洛晨说着，忍不住整个人都凑了过来，嗓子都快夹冒烟了。
　　“咪咪就是人见人爱的小天使，没有人能拒绝咪咪的～”
　　“那怎么办呀，咪咪现在有几十万赛博父母了，咪咪还要不要和爸爸天下第一好啊？”
　　樊洛晨把脸凑过来，埋到了兔子背上。
　　“咪咪～”
　　简枫淡定地嚼着胡萝卜，完全不搭理自己背上那个扭成蛆的男人。
　　哼，叫你平时高冷，现在就尽情地展示自己变态的模样吧！
　　从今往后，我就指着这个梦笑了！
　　樊洛晨在兔子背上蹭了几圈，被换掉的毛吸了一鼻子。
　　他不适地坐了起来，刚咳了几声，害怕兔子被自己的表情伤害到，赶紧又夹了起来，把兔子抱进自己的怀里。
　　“咪咪，爸爸现在知道你喜欢什么了～”
　　樊洛晨揉了揉兔子的脸颊。
　　“咪咪喜欢小裙子对不对？爸爸早上又下单了十条！”
　　简枫“呸”地一声把半截胡萝卜吐了出来。
　　……小裙子？
　　！！！！！
　　昨晚模糊的记忆复苏了。
　　简枫回想起自己那副卖力的模样，顿时羞愧得想咬舌自尽。
　　天呐，自己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一定是直播间太热络了，上头了！
　　“咪咪，你的耳朵怎么突然那么烫？”
　　樊洛晨警觉地摸了摸兔子的耳朵。
　　“感觉像要烧起来了。”
　　简枫：“……”
　　可不是吗，要不是脸上有那么多毛，他现在肯定是个大番茄。
　　太丢人……不，太丢兔了！
　　为什么会给自己编排这种情节啊！难道他内心深处有什么特殊癖好不成？
　　……王决意都没有这种癖好啊！
　　简枫越想越后怕，决定等自己完全清醒后做一下压力测试。
　　他一定是压力太大了，要找出病因，及时治疗。
　　“咪咪不想吃胡萝卜啦？”
　　樊洛晨说着，捡起了掉在他胸前的半截胡萝卜。
　　胡萝卜在他考究的家居服上留下了红色的痕迹，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那咪咪想吃什么呢？唔，想吃草莓吗？”
　　简枫一下子直起身子，点了点头。
　　看见兔子答应，樊洛晨欢欣鼓舞地站起来，全然不顾自己身上已经沾满了兔毛。
　　“那爸爸去弄哦！”
　　“咪咪昨天那么辛苦，肯定饿坏了，今天多吃半颗吧～”
　　简枫被放回到了那块小毯子上。
　　他伸长了腿，来了个舒服的贵妃躺，一边等着樊洛晨弄好草莓送过来。
　　被人伺候的感觉真不赖啊。
　　简枫晃着脚，悠悠闲闲地往厨房的方向一瞥，目光突然被当中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他意识到，昨天和今天，樊洛晨似乎都反常地早起了。
　　这还不算，樊洛晨甚至还摆了笔记本在那里“工作”。
　　工作？什么工作还能让他周末加班？
　　……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工作。
　　这样想着，简枫突然来了劲。
　　他立刻坐起来，朝移动办公桌挪过去。
　　说是办公桌，实际上就是一个带滑轮的可升降边几。桌面也不大，刚好能放下笔记本和一套早餐。
　　简枫蹦到办公桌跟前站起来，努力去够摆在上面的笔记本。
　　桌面有点高，他踮在那里摇摇晃晃，像在跳芭蕾舞。
　　樊洛晨还没来得及关电脑，界面停留在一个图文并茂的地方。
　　简枫伸出兔爪，往下敲了敲，惊讶地发现——
　　这竟然是一张组织架构图！
　　可说是架构图，简枫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组织”，又是什么“架构”。
　　上面有许多意义不明的缩写、职称，旁边还有手写的批注和箭头，结构更像是思维导图一样发散。
　　这不是AS的架构图，也不是SL的……难道樊洛晨还有其他私活？
　　简枫陷入了思索。
　　看樊洛晨平时那种大手大脚的样子，收入肯定不少。
　　他虽然是个领导，但实际就管创媒部几个人，工资顶多是他们几个加起来。
　　除非他是个富二代，否则就是接私活了——简枫听说这行有不少出去接私活的，随便收入都比工资高。
　　顶着个AS创意总监和SL前总监的名号，樊洛晨的私活收入应该不少。
　　简枫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正想仔细看看细节，结果脚底一滑，趔趄了一下。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爪子不知道按到了什么，竟然打开了另一个文件。
　　简枫刚想关掉这个不小心打开的东西，却突然被吸引，瞪大了眼睛。
　　这个文件的标题是：【宝馥购物节方案-备用版】
　　这不是简枫的方案，也不是SL的方案，而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全新方案！
　　难道……樊洛晨自己做了一个备用版？！
　　简枫感到有些眩晕。
　　确实，宝馥的项目时间那么紧，如果简枫拿出的初版需要全部推翻，那修改时间肯定不够。
　　更何况此前樊洛晨并没有直接指导过简枫的方案，如果把宝全押在他身上，也确实太冒险了。
　　所以樊洛晨自己做了方案，一旦简枫真的顶不住，他就会拿出这个方案。
　　——这才是樊洛晨的Plan B！
　　简枫往下滑动着，还没看两页，就完全惊到了。
　　除了切入点足够独特，方案所引用的案例和市场分析，每一点都有理有据，语言也通俗清晰。
　　就算是完全不懂行的人，也能看懂这份方案的核心和预期。
　　这个方案的成熟程度，完全是现在的简枫不可及的。
　　怎么可能……难道这不是梦？
　　简枫开始了怀疑。
　　自己真的在周末变成了樊洛晨的兔子，窥见的也真的是他的另一面？
　　不，这种事还是……
　　“咪咪！”
　　樊洛晨的声音突然响起，不是平时的夹子音，而是尖锐又急迫，吓得简枫一个激灵。
　　他现在是后腿站在沙发上、前爪撑着移动办公桌的姿势，被这么一吓，脚底又开始打滑了。
　　樊洛晨把盘子一放，朝着他飞奔过来。
　　“咪咪！”
　　“咚——”
　　“啪——”
　　“铛——”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就在简枫摇摇欲坠，不知道该跳到桌面上、还是蹦回沙发上的时候，移动办公桌在他的挣扎之下滑了出去。
　　然后他本能地一刨，在空中努力蹬着腿，终于安稳地落在了地上。
　　同时落在地上的，还有被他半空中扒拉下来的笔记本电脑。
　　樊洛晨脸色苍白地冲过来，看看脸着地的笔记本，又看看旁边蹲得乖巧、眼神无辜却不敢看他的兔子。
　　我什么都不知道。
　　简枫想道。
　　我只是一只小兔子。

第25章 “做错的小兔子要受到惩罚。” 变态还……
　　樊洛晨走了过来。
　　“咪咪。”
　　声音是正常的, 语调也很冷淡，听着就让人不由自主发怵。
　　简枫浑身都僵了，但也只能死死盯着相反的方向, 仿佛旁边的一切与自己无关。
　　自欺欺兔。
　　樊洛晨在“犯罪现场”蹲下身来。
　　“咪咪。”
　　他又说了一句。
　　简枫：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见兔子的目光天上地下转了一圈, 就是不敢看自己和笔记本，樊洛晨又好气又好笑。
　　他朝着兔子伸出手去，似乎是想抓住它。
　　兔子躲开了他的手, 就势往下一趴，整只兔“五体投地”。
　　可怜，无辜，讨好。
　　樊洛晨看到兔子变成了一张扁扁的兔毯, 知道它已经知错了。
　　他伸出手去，把兔子抱到自己怀里来。
　　兔子挣扎起来, 低着头四下躲, 好像怕被教训一样。
　　樊洛晨手上加了点力，把兔子紧紧箍在自己怀里。
　　“咪咪知道爸爸为什么生气吗？”
　　简枫拼尽全力, 才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咕”。
　　樊洛晨摸摸兔子的脑袋和背, 一点点让它平静下来。
　　“这样很危险。要是笔记本砸到咪咪身上，咪咪可能就要骨折了。”
　　“骨折还算轻的，说不定会更严重……咪咪知道吗？”
　　“……咕。”
　　“不只是笔记本，如果是热咖啡, 是花瓶……咪咪都可能受伤的。”
　　“咪咪要是受伤了，就做不了其他事, 也吃不了好吃的东西了。”
　　“也不能……和爸爸一直在一起。”
　　樊洛晨说着，怜爱地摸了摸兔子的头，不小心又揪下一撮浮毛。
　　他若无其事地把毛甩到地上，捏了捏兔子的耳朵。
　　“爸爸想一直照顾咪咪, 很久很久。”
　　“咪咪想一直陪着爸爸吗？”
　　“……”
　　“……咕。”
　　樊洛晨笑了，低头亲了一口兔子的脑袋，然后站起身来，把它放到沙发的毯子上。
　　“做错的小兔子要受到惩罚。”
　　他点点兔子的鼻子。
　　“罚你五分钟不许吃东西。”
　　兔子耸耸鼻子，蹲得很乖。
　　樊洛晨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去收拾残局。
　　简枫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看笔记本的状况，发觉樊洛晨可能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又立刻蹲回去假装坐好。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他方案做了一半遇到这种事，他可能当晚就吃上麻辣兔头了。
　　……希望方案没事，希望笔记本没事。
　　樊洛晨拿着笔记本做回沙发上，开始检查起来。
　　现在屏幕一片漆黑，不知道是自动关机了，还是砸坏了。
　　简枫握紧了兔爪，紧张地等待着。
　　屏幕显示出了开机画面，下一秒，画面裂成了两半，颜色还不一样。
　　樊洛晨抿着嘴，对着屏幕沉默。
　　简枫：……
　　我要不先逃吧。
　　正当他打算悄无声息溜出犯罪现场的时候，樊洛晨把笔记本一合，接着就连同移动办公桌一起推走了。
　　简枫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就是那个他昨天换装直播的房间。
　　他在毯子上坐立不安了半晌。
　　最后，他还是跳下沙发，追了过去。
　　樊洛晨盘腿坐在地毯上，低头玩着手机。
　　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猫猫兔从门缝里探出了头。
　　见对方没有注意到，猫猫兔鬼鬼祟祟地沿着墙角蛄蛹了进去，像一只巨大的猫猫虫。
　　蹦蹦蹦，兔兔探头。
　　兔兔低头，蹦蹦蹦。
　　兔兔再探头。
　　兔兔再低头，蹦蹦蹦。
　　樊洛晨终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就看到挂着一排西服外套的衣帽架下面，一只探头探脑的不明生物。
　　看到他的目光，不明生物又缩了回去，让衣服遮住自己的身体。
　　然而那两只蝴蝶结一样的耳朵却露在外面，时不时地一晃一晃。
　　樊洛晨忍不住笑出了声。
　　“哎呀，爸爸的小兔去哪里了？”
　　他放下手机，假装看向相反的方向。
　　“是不是弄丢了哇，根本找不到呢！”
　　“哎呀，爸爸的咪咪究竟在哪里啊～”
　　衣帽架下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几秒钟后，兔子从衣服下面蛄蛹出来，让一排衣服都沾满了浮毛。
　　樊洛晨还在看着后面，甚至打算起身去阳台的方向找。
　　“咪咪，咪咪？咪咪怎么不见啦？”
　　“爸爸要变成没有兔兔的人啦……爸爸会很孤独的，怎么办呀～”
　　兔子“扑通”一声跳到樊洛晨面前，用脑袋顶了一下他的手。
　　樊洛晨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哎呀，咪咪在这里啊！”
　　“太好了，爸爸又有兔啦！咪咪～”
　　樊洛晨把兔子举起来，整个脸埋了进去，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太可爱了……我吸吸吸吸！”
　　“……咳咳……”
　　樊洛晨沾了一脸兔毛，尴尬地松开兔子来，转头抹了把脸。
　　然而他手上也沾了兔毛，这样一抹，脸上更花了。
　　毛磕磕巴巴的兔子，乖巧地蹲在一旁看着他。
　　今天它脸上的毛也脱了一圈，看起来像长了两条眉毛，表情有点囧。
　　樊洛晨“噗”地笑出了声。
　　兔子似乎察觉到他笑中的其他意味，转了转头，目光落到了那个全身镜上。
　　接着它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整只兔又冻住了。
　　简枫：……
　　怎么还能每天丑得不重样啊！！！
　　才一晚上的时间，这是怎么了，鬼剃头吗？！
　　他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摔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头上突然一重，一顶漂亮的小皇冠按在了他头上。
　　简枫：？
　　下一秒，他的眼前又变得朦胧起来，
　　一顶白纱从天而降，把它的脑袋整个罩住了。
　　简枫：？
　　？？？
　　白纱阻隔了他的视线，周围的影子都模糊成了一片。
　　他坐直起来，低下头，努力用小兔爪拨弄起来。
　　他努力了好久，把耳朵从 \/ 拨弄成了// ，这才把皇冠连同白纱弄到了地上。
　　他倒退着从白纱里钻出来，用力甩了甩脑袋。
　　然后他就看到樊洛晨对着他举着手机，脸都快笑烂了，
　　“今天是小公主咪咪，自己掀起盖头来～”
　　“我们咪咪果然穿什么都好看呢！”
　　简枫后知后觉地看向地上，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被打扮成了什么模样。
　　“……”
　　我是公的，公的！你还打扮上瘾了是吧！
　　简枫正想发怒，又想到自己刚弄坏了樊洛晨的笔记本，硬是把怒气咽了下去。
　　他只能鼓囊着脸，蹲在一边生闷气。
　　……算了，就当是赔罪吧。
　　也就忍这么一会！
　　樊洛晨似乎被逗得很开心，已经完全忘了笔记本和方案的事。
　　他在地毯上坐下，伸手把兔子薅进自己怀里，接着就看起了刚刚拍摄的视频。
　　视频里，小兔子在白纱下面晃晃悠悠，眼里满是茫然无措。
　　樊洛晨不时把进度条往回拖，反复观看。
　　目睹一切的简枫：……
　　变态还是那个变态！
　　就这样坐了许久，樊洛晨把视频处理完了。
　　他把视频更新出去，接着就把手机放到了一边，开始专心致志地揉兔子的脸。
　　揉一下，就揪出一团毛。
　　简枫看着自己逝去的毛发，刚鼓起来的怒气又蔫了下去。
　　这样下去，他会变得光秃秃的吧？
　　他会不会变得像电影里的精怪一样，秃毛显得耳朵和脸特别长，整只兔就像个袋鼠。
　　不过按照他的毛色和耳朵形状，大概不会变成袋鼠，只会变成大灰耗子。
　　这样想着，自己的尾巴突然被捏住了。
　　简枫：！！！
　　尾巴十分敏感，而那个人类似乎蓄谋已久，就趁着他恍惚的时候突袭过来。
　　他被刺激得蹦了起来，忍无可忍地对那个人龇了龇牙，把尾巴藏到身子下面。
　　人，你要有点分寸！不要得寸进尺！
　　樊洛晨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甚至因为这次得逞而开始满足地回味。
　　就在这时，门铃声响了起来。
　　简枫竖起了耳朵。
　　门铃？这个人还有访客吗？
　　不可能吧，就他这厌人症，还能有做客的朋友？
　　樊洛晨起身走了出去，把他放在地毯上。
　　简枫只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接着就是含糊的对谈。
　　没说两句，门又关上了，屋里重回寂静。
　　简枫憋不住好奇，刚想出去看看，就撞到樊洛晨拿着一个扁扁的盒子走进来。
　　——什么嘛，原来是快递。
　　就知道他不会有什么朋友。
　　简枫在心里冷笑一声，揣着手趴了下去。
　　樊洛晨在他面前拆起了快递。
　　在层层叠叠的缓冲包装里，他掏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
　　盒子上赫然写着刚发售不久的最新款笔记本电脑型号，配置——
　　是顶配。
　　简枫“腾”地又直起了身子。
　　这个发布会他前不久刚看了，当时还感叹现在科技真是越来越发达，但看到价格，又觉得电脑只要能做PPT就好了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功能。
　　毕竟，连最基础的版本都需要他两个多月的工资。
　　而顶配的价格，要再翻三倍。
　　——樊洛晨就这么随手下单了？？？！
　　简枫想起自己刚才还在为弄坏了他的笔记本而抱歉，结果那台电脑明明还可以抢救，樊洛晨眼睛都没眨就买了新的！
　　原来他刚刚在这屋里不是生气或者难过，而是在专心下单！
　　简枫气不打一出来，一扭头，看到地上的皇冠和白纱，突然想起了什么，火气顿时更大了。
　　他昨天！是不是！还帮这个人冲到了直播第一来着？？！！！
　　“咚！”
　　巨大的响声传了过来来，樊洛晨吃惊地抬起头。
　　“咪咪，怎么又生气啦？”
　　简枫连跺了几下脚，越想越气，最后冲过去把地上的白纱撕烂了。
　　然后他还不甘心，又四处找了几圈，把昨天试穿的衣服一件件拖出来。
　　全部，撕烂！
　　樊洛晨把新电脑扔到一边，急急忙忙去看兔子。
　　“咪咪，突然间怎么了？”
　　“……是草莓，是爸爸忘记给你吃草莓了对吗！你等等，爸爸马上去重新弄哦！”
　　简枫：气到发狂。
　　你等着，我马上就要成为你最破财的兔子！
　　他把衣服都撕完，还觉得不解气，目光又落到了刚拆开的电脑上。
　　当樊洛晨端着新处理好的草莓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的兔子正昂首挺胸地蹲在电脑旁边，嘴里叼着崭新的电源线。
　　“咪咪！”
　　“咔。”
　　简枫得意洋洋地咬了下去。

第26章 爸爸错了 “是不是压得你不舒服了？”……
　　“咪咪, 你——！”
　　一瞬间的怒气冲出了口。
　　然而，愠怒仅仅在樊洛晨脸上闪过了片刻，很快变成了其他情绪。
　　不解、惊讶、似乎还有懊悔……最后, 停留在难过。
　　简枫看到樊洛晨一脸忧伤地走过来, 觉得畅快极了。
　　他在笔记本上一跺脚，然后扬起头，带着凌乱的毛发蹦了出去。
　　樊洛晨独自留在房间里, 没有立刻追出来。
　　简枫蹦回了沙发上，滚进自己的毯子里。
　　他来回打着滚，很快把自己像春卷一样裹了起来，只留两只耳朵在外面。
　　哼！解气！
　　他心想道。
　　春卷在沙发上滚了一阵, 很快又停了下来。
　　然后，露出的耳朵尖尖在那里颤抖着, 像只受伤的小蝴蝶。
　　……应该是挺解气的吧。
　　简枫想道。
　　这个上司, 用最少的工作时间，得到了大量不明来路的收入。
　　AS过去的单子他随手就能解决, 他却选择了旁观。
　　虽然后来他和花嗅摊牌, 争取到了正常的合作权益……但是他明明可以早点说的，而不是看着员工累死累活。
　　宝馥的单子也是，他心里早就有数，甚至还自己做了方案……可他偏偏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让简枫自己去撞了南墙，再给他劈头盖脸数落一顿。
　　还有, 他下班回家什么工作都不管，利用小兔子做直播，自己坐享其成；
　　他还自己接私活、花599买咖啡、不修电脑……
　　现在不过是断了一根电源线而已，这还不算什么呢！
　　简枫这样对自己说着, 心里却没有高兴的感觉。
　　露在外面的兔耳朵慢慢垂了下去，像没电的天线。
　　极轻的脚步慢慢靠近了。
　　“咪咪？”
　　简枫身子一颤，把毯子裹紧了一点，脸紧紧埋在身子下面。
　　前方出现了诱人的香气，是草莓。
　　樊洛晨端着盘子蹲在沙发旁，小心靠近了他。
　　“咪咪。”
　　声音很轻柔，不像是在训斥。
　　但在一些心虚的兔子看来，这只是哄骗它放下警惕的糖衣炮弹。
　　于是兔子把毛毯的开口死死压在身下，好让自己不被扒拉出去。
　　樊洛晨把草莓放在一旁，隔着毯子轻轻摸了摸兔子的背。
　　“咪咪，爸爸错了。”
　　樊洛晨说道。
　　“爸爸还没能地处理好自己的问题，对你发脾气了……明明早就决定改变了，可是刚才爸爸没有克制住自己……”
　　“对不起，咪咪。”
　　兔子的耳朵动了动。
　　简枫：？
　　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爸爸以为自己已经处理好了，可是原来还没有……不小心露出了狐狸尾巴，让咪咪揪住了。”
　　“最近爸爸遇到了很多事情，心里不开心，咪咪都知道的对不对？”
　　“咪咪最聪明了，爸爸有什么负面想法都能看得到。”
　　如果说刚才简枫还有点疑惑，现在已经完全被好奇心占了上风。
　　他赶紧竖起了耳朵。
　　“上周有一个人离开了这个世界，咪咪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了，所有人和他说话也听不见了，也没法吃喜欢的东西了。”
　　“那个人，爸爸曾经很讨厌他的，也很生他的气……可是他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爸爸好像应该高兴，但是爸爸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简枫呼吸一窒。
　　樊洛晨说的“那个人”，应该是SL那个猝死的总监。
　　他是樊洛晨的继任，可是樊洛晨却很讨厌他……他们之间难道有什么过节？
　　他悄悄把头探出去了一点，生怕漏掉了哪一个字。
　　“那个人心里只有工作，不，应该是心里只有往上爬……他做不出真正发光的东西，只能一遍一遍做那些粗制滥造的复制品。”
　　“可是大众还是喜欢那些东西，在看到更好的东西之前，他们只会以为世界上最好的不过那样。”
　　“但是有更好的……更好的，爸爸想让他们知道。”
　　樊洛晨轻轻叹了口气。
　　“他其实知道的，但他不愿意在这上面花时间。他可以更快地赚到钱、往上爬，所以他不在乎。”
　　“可是……他也太不择手段了。”
　　樊洛晨说着，慢慢把下巴放在兔子的背上。
　　“他太不择手段了，不惜用那种方式，爸爸理解不了。”
　　“爸爸离开了，他也得到了想要的位置。可是他死了，还没在上面坐多久。”
　　“……爸爸该讨厌他的对吗？”
　　“哪怕知道了他是因为家里有房贷和孩子的学费，老丈人还突然查出癌症……”
　　兔子的身体微微一颤。
　　樊洛晨沉默了一阵，继续说了下去。
　　“爸爸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一年时间，爸爸以为自己早就想清楚了。”
　　“可能那些事情都不重要，让不让人看到好的作品，成绩如何……其实都不重要。这个行业不重要，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可是爸爸发现了一个人，他也不想说已经被说了千百万遍的故事，而是卯着一股劲，想要给世界看点新东西。”
　　“爸爸以为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人了，就算有，也不过是为了套近乎、抓把柄做的伪装。”
　　“但那个人，真的很像……”
　　樊洛晨苦笑一声，拿脸颊蹭蹭毛毯。
　　“或许只是像吧，以前有那么多像的人呢，最后发现都不是……”
　　“可是爸爸还是忍不住试探他了，第一步的表现看起来很不错，之后就不知道了。”
　　“爸爸没有说，但是爸爸有点焦虑，万一周一发现不是呢……”
　　“呵，不是再说吧。”
　　他又沉默了。
　　此时此刻卷在毯子里的简枫，已经从最开始的僵硬，变得更僵硬。
　　他难以消化樊洛晨这突如其来的剖白，也不能确定其中有多少是他自作多情的解读。
　　可是樊洛晨说的那个“试探”的人，该不会就是指他吧？
　　周一……周一樊洛晨还要看什么来着？
　　简枫努力想着，突然瞪大了眼睛。
　　——课程！那些书和纪录片！
　　现在是什么情况，已经周日了吗？！
　　他是睡着了吗，还是穿越了？……总之快变回去看书啊！！！
　　简枫突然紧张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拱了一下。
　　这提醒了樊洛晨，他赶紧把脸从兔子身上抬了起来。
　　“咪咪？爸爸是不是压得你不舒服了？”
　　兔子在卷成团的毛毯中间蛄蛹着，更像一只毛毛虫了。
　　在樊洛晨起身之后，兔子扭了扭身子，最后上下蹦了几下，终于把自己从毛毯中间解脱出来。
　　它从毯子下探出小脑袋，无辜又可怜地望着樊洛晨。
　　樊洛晨心都要化了。
　　“咪咪～咪咪最好了～”
　　他把兔子揽到自己怀里，又是一阵贴脸蹭。
　　“咪咪今天这样，是不是生电脑的气了？”
　　“爸爸太笨了，居然才反应过来。”
　　“咪咪不想让爸爸在家工作，不想让爸爸为了工作上的事生气对不对？”
　　简枫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咕？”
　　他用了好几秒钟，才明白樊洛晨这番话的脑回路：
　　兔子先是弄坏了旧电脑，又是弄坏了新电脑，所以是讨厌电脑——也就是讨厌樊洛晨工作。
　　简枫：“……”
　　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爸爸怎么忘记了，明明早就答应咪咪回家就不处理公司的事了。”
　　“咪咪是不是昨天早上就有点不开心？咪咪都给了爸爸机会，爸爸还没改正，今天继续那样。”
　　“咪咪是该生气，都是爸爸不好。”
　　简枫面对这样铺天盖地的道歉，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了想，最后只能用脑袋蹭蹭对方的脖子，表示友好。
　　樊洛晨笑了起来。
　　“咪咪真是小天使。全天下最可爱的天使。”
　　他轻轻握住兔子的耳朵，把它的小脑袋抬了起来。
　　“但是咪咪不能咬电线。还好今天那是新的电源线，要是通了电，咪咪就会触电的。”
　　兔子像是听懂了，耸了耸鼻子。
　　它本想点头的，奈何耳朵被握住了。
　　“真的知道了吗？”
　　樊洛晨盯着兔子的眼睛，那副潦草毛发中流露出的人一样情感丰富的眼神，让他的心一下子被抚平了。
　　这就是兔子的疗愈力——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使小兔！
　　然后他忍不住，揉了揉兔子的耳朵。
　　兔子舔了他几口。
　　简枫：？
　　下一秒，耳朵又被揉了起来。
　　简枫控制不住，又朝对方下巴舔了过去。
　　不是……住嘴啊！
　　樊洛晨却好像乐在其中，时不时又露出恶魔一样的笑容，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是在演戏。
　　他抱着兔子躺到沙发上，让兔子蹲在自己胸前，一边揉兔子的耳朵，一边趁着兔子专心舔他，去突袭它的小脚和小尾巴。
　　简枫在他的胸膛上踢踏踢踏地躲避起来。
　　人，你不要太过分了！
　　松开我的左后脚、右后脚，别碰我肚子……
　　你往哪摸呢！

第27章 “我们拒绝动物表演” 有些人看着还在……
　　“铃铃铃铃铃——”
　　熟悉的铃声贯穿入耳, 终于把简枫唤醒了。
　　他睁开眼睛，茫然地坐起来。
　　然后，拿起手机。
　　果不其然, 已经周一了。
　　手机安安静静的, 除了王决意发了他周末看展的几条消息外，并没有其他人找他。
　　当然，那几条消息也是未读。
　　……又睡了一个周末？
　　和上次不同, 这次虽然他睡得精力充沛，身上却有些酸痛。
　　仿佛昨天蹦了一天迪。
　　看来以后要多锻炼锻炼了。他心想道。
　　揉了揉头发之后，他把被子一掀，起身洗漱去了。
　　*
　　……是梦吗, 还是真的？
　　一直到坐在办公室里，简枫还在怀疑这件事。
　　他的桌上摆着May还未上市的早餐套餐, 是他在路上发短信让司南准备的, 用了樊洛晨的卡。
　　现在是八点四十分。
　　他特意赶早了出发，想先到公司抱抱佛脚——不管周末他是什么情况, 那些功课是真的一点没做！
　　只可惜他低估了早高峰的拥堵, 紧赶慢赶，也就提前了那么一会。
　　……希望樊洛晨被堵在路上。
　　这点时间，自然不够他仔细阅读原文。
　　于是他开始在各大平台搜梗概和影评，最后打开了小粉书。
　　主页上飘着熟悉的兔子封面, 发帖人却不是【咪咪是只猫猫兔】，而是一个陌生ID。
　　简枫一下把消息滑了过去。
　　几秒钟后, 他还是没按耐住好奇，又把那个帖子滑了回来。
　　帖子封面上写着：兔界新顶流周末直播切片。
　　看来是普通粉丝做的。简枫心想。
　　他点开封面，扑面而来的是一只在镜头前各种开屏的猫猫兔。
　　猫猫兔穿着各种款式的小衣服，像个模特一样摆出各种定点姿势, 头还仰得老高！
　　视频的顶端写着：
　　“我们拒绝动物表演——”
　　“除非动物非要表演。”
　　简枫眼前一黑。
　　……什么情况？
　　那场直播居然是真的？？！！！
　　“哟，你最近爱好又变了嘛，不仅刷狗，还刷兔子？”
　　王决意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脸凑在简枫肩旁，盯着他的屏幕看。
　　简枫还没来得及退出视频，冷不防手机被抢了去。
　　“怎么，不好意思让我们知道你喜欢兔子？我们都这么熟了，这有什么啦！”
　　王决意摆摆手，定睛看了起来。
　　“唔，还真挺可爱的。”
　　“……哇，这兔子成精了吧！不知道主人怎么训练的，这种程度都可以去拍戏了。”
　　简枫起身把手机抢了回来。
　　“别窥屏了，有点公德吧！”
　　“今天怎么来得那么早？”
　　“不早了，马上九点了。”
　　简枫愣了愣，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他扭头一看时间，八点五十六。
　　还有四分钟！
　　王决意根本没注意到简枫的紧张，自顾自又说起来。
　　“今天开始主要就是我们视觉的活了，我还要和传统业务那些古板前辈们沟通呢……估计下午就要去弄场地，研究布景和布光什么的，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虽然上周就建了群，可我都还没见过他们呢，也不知道有没有比线上好接触点。”
　　王决意叹了口气。
　　“我还是先做点心理建设吧——你刚刚看的那只兔子挺蠢萌的，叫什么来着？”
　　“咪咪？”
　　听到“咪咪”两个字，简枫本能地挺直了一下。
　　但他的耳朵已经不能灵活地转动，也没有了尾巴。
　　于是他只是看似正常地坐在那里，实际上背已经僵了。
　　第一次在那个“梦境”之外听到旁人这样喊，简枫有点手足无措。
　　与此同时，昨晚睡前最后的记忆也复苏了——
　　在“读懂”了兔子的心思后，樊洛晨没再碰过电脑，而是非常认真地陪着他“玩耍”。
　　玩耍的内容是“猜猜爸爸接下来要摸哪里”。
　　游戏结束后，简枫精疲力尽地蹲在角落，死死夹住了自己的尾巴。
　　然后樊洛晨一脸灿烂地过来，开始喂他吃草莓。
　　吃完之后，又握着他的手让他站起来，让他在沙发上跳探戈。
　　在他终于找到机会逃脱魔爪，一头扎进别墅区的毛绒隧道后，樊洛晨又跟到了边上，开始絮絮叨叨地对他说话。
　　好像默认自己和他完全和好了。
　　简枫原本还抱着点听八卦的心，到后面听烦了，就把耳朵盖下来，遮在了眼睛上。
　　他打了个盹，又被饿醒了，于是迷迷糊糊地钻出隧道去吃草。
　　结果樊洛晨还蹲在原地看他。
　　一瞬间，简枫感受到了应付麻烦甲方的疲惫。
　　而这个“甲方”还是他无法摆脱的存在。
　　他感到一阵无力，最后选择了摆烂——反正已经免疫樊洛晨随时随地的夹子音和贴贴了。
　　他就这样呆滞地应付着，直到终于躺上那张柔软的床，一头昏睡过去……
　　简枫猛地回过神来，打了个冷颤。
　　用现在的身体回想做兔子的事，怎么想怎么怪异。
　　他不敢再细想，用力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脑上。
　　王决意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看看……‘咪咪’、‘兔子’……”
　　“有了！‘咪咪是只猫猫兔’——二十五万粉丝！”
　　王决意感叹道。
　　“呵，这么厉害，这合作一次广告得多少钱啊！”
　　简枫：……
　　这怎么专心，根本专心不了啊！
　　肖夏和黎晓也到位了，在知道樊洛晨在May有卡之后，她们也开始了上班前领咖啡的日子。
　　休息了一个周末，她们正在做重新上班的心理准备，一下就被王决意的声音吸引了。
　　肖夏的椅子挪近了。
　　“什么博主？我看看，估个价。”
　　“我估价可是很专业的！”
　　王决意随手点开了一个新视频。
　　“‘今天是小公主咪咪，自己掀起盖头来～’。”
　　他一字一句地念道。
　　“‘我们咪咪果然穿什么都好看呢’。”
　　简枫差点被口水呛到。
　　“咳，咳咳咳！”
　　肖夏的脑袋凑了过来，又加上了一个黎晓。
　　“是挺可爱的，还很有镜头感，这要教挺费工夫的吧？”
　　肖夏被引起了兴趣。
　　“再看几个。”
　　简枫试图捂上耳朵。
　　“‘20万粉丝答谢换装秀’——就是上周末的事啊，打开看看！”
　　“看下面的互动，热度挺高啊，评论区都是截图。”
　　“——哇塞，真有十几套服装啊，别说还真挺好看呢，主人挺有品味哈！”
　　“哦哦哦，这裙子我喜欢，珍珠耳夹也不错，我也想搞副戴戴了，优雅！”
　　“这pose摆的，太是那个味了，穿搭区都是这姿势！”
　　“就这独特感，就这粉丝黏性，按它现在的粉丝体量一单至少要——”
　　“早。”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三个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用了一秒钟就回到了各自的工位上。
　　“总监早。”
　　简枫的目光像是被电脑屏幕粘住了，这会还旁若无人地维持着笔直的坐姿，连看都没往旁边看一眼。
　　有些人看着坐在那里，实际已经走了一会了。
　　樊洛晨经过他的座位，脚步和目光似乎都停留了片刻。
　　简枫还是没有动静。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樊洛晨已经坐在了落地窗边的工位上，脱下了外套，穿着黑色的衬衣。
　　“王决意，场地那边约好了吗？”
　　他问道。
　　“约好了，总监。”
　　王决意的声音俨然进入了工作状态。
　　“午饭后我就先过去。”
　　“好，组里的人你先协调，有问题和我说，不要耽误进度。”
　　“黎晓，你也带着设备过去，能处理的现场处理。”
　　“发现什么问题，你们前后期之间沟通。”
　　“好的，总监。”
　　……
　　这一大堆背景音，都被简枫自动过滤掉了。
　　直到樊洛晨喊了他的名字。
　　“简枫，你也跟去。”
　　简枫的脑袋偏了偏，半秒钟后，突然猛地转了过去。
　　“我？……好的！”
　　樊洛晨看了他一会，没再说什么。
　　一分钟后，简枫的电脑上跳出了消息。
　　【“烦”总监：】
　　“到会议室来。”
　　***
　　简枫紧张地推门走进去，目光却不敢看樊洛晨。
　　“……总监。”
　　“今天下午我会跟过去，先帮各组人做好协调工作。”
　　“但是明天我就不会去了，你们自己去完成任务。定稿的时候我会检查。”
　　“好的。”
　　“你下午跟着我，有疑问的、想知道的，马上问。”
　　“之后你跟着他们，确保出来的成片是你自己设想的效果。如果有人不配合，立刻和我说。”
　　“……好的。”
　　樊洛晨沉默了一会。
　　简枫依然没有反应，只是低着头，目光聚焦在一个地方。
　　“简枫。”
　　樊洛晨忍不住打断了他。
　　“我的手有什么问题吗？”
　　简枫如梦初醒，赶紧抬起头来。
　　“不……没有！”
　　他的目光扫过樊洛晨的脸，不小心扫到了黑色领口修饰的脖颈，瞬间像触电一样弹开了。
　　“我知道了，总监。”
　　“那我先去准……”
　　“周末你做了什么？”
　　樊洛晨问道。
　　简枫浑身一僵。
　　“我……周末身体有些不舒服……”
　　“所以你一点都没看，是吗？”
　　樊洛晨冰冷的语气把简枫拉回了现实。
　　他清醒了，完完全全清醒了。
　　“我知道了，没什么，你去吧。”
　　樊洛晨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不知为何，简枫似乎听到了一声嗤笑。
　　“下午你不去也可以。如果你只想做前期这种纸面工作，也不关心完成效果的话。”
　　“你的同事们都很专业，不需要额外把控，他们也能交出甲方满意的答卷。”
　　樊洛晨走到他身边，拉开了门。
　　“你在宝馥项目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第28章 “我不想看那只兔子。” “因为他傻。……
　　简枫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僵在原地。
　　回过神来的时候，樊洛晨已经走了出去，只留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
　　我出局了吗？
　　简枫愣愣地想道。
　　我没有通过“考验”？也失去了继续参与的资格？
　　凭什么……这是我想出的方案！
　　凭什么让我出局……
　　他茫然地抬起头, 透过玻璃墙看向办公室里忙碌的同事们。
　　王决意正在和谁打电话, 一边却站了起来，手上在收拾什么东西。
　　这个动作简枫很熟悉，他应该是在找门禁卡, 准备去设备间。
　　简枫赶紧拉开了门。
　　樊洛晨不在工位上，似乎是去休息室了。
　　趁这个机会，简枫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就要走出去的王决意。
　　他暂时不想见到樊洛晨了。
　　“老王。”
　　简枫对他打了个招呼。
　　王决意还在通话，一边嗯嗯啊啊地转过身来, 表示自己听到了。
　　简枫对他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我和你一起去”。
　　王决意点点头。
　　“哎哎好, 那灯光就拜托您啦。今天阳光不错, 我会提前过去，应该一点前就会到。”
　　王决意对着手机说道。
　　“那先这样了。”
　　王决意挂断电话, 电梯正好到了。
　　两个人走了进去。
　　“怎么了？”
　　王决意问道。
　　“总监叫你干什么啦？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被骂了？”
　　简枫抿了抿嘴，算是默认。
　　王决意有些奇怪。
　　“你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哦，他该不会看不惯你闲着吧？……不对啊，总监不是摸鱼最积极的那种人吗, 也不喜欢我们加班来着。”
　　简枫目光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可以和你一起出发吗？”
　　他问道。
　　“啊？……哦, 可以啊。”
　　“那我取完设备就要去吃午饭了，吃完直接走。你OK吗？”
　　简枫看了看时间，按照王决意的速度，差不多十点就要下楼了。
　　“嗯。”
　　“行, 那你和总监说一声就好。”
　　简枫没再开口。
　　王决意拍了拍他。
　　“干嘛愁眉苦脸的？”
　　“反正还有时间，你要不刷刷视频吧，看看那只兔子。”
　　简枫的脸更臭了。
　　“我不想看兔子。”
　　他生硬地说道。
　　“尤其是那只兔子。”
　　“为什么？”
　　“因为他傻。”
　　王决意还想问什么，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了。
　　简枫大步走了出去。
　　王决意看着他的背影，只能把心里疑惑都咽了下去。
　　***
　　- 拍摄基地 -
　　“为什么要把光打在这几个角度？”
　　简枫问道。
　　现在是下午两点，各部门已经都到位了。
　　而简枫和王决意已经到了快两个小时。
　　“这种叫做伦勃朗光，拍人像很常用，会显得很有质感。”
　　王决意解释道。
　　“不过现在自然光有点强，如果要立刻拍摄，我们就会处理一下遮光。”
　　简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王决意举着摄影机缓慢移动，目光一直注视着镜头里的画面。
　　“David哥，一号灯有点曝了，麻烦调一下亮度。”
　　“色温偏冷一点……再来一点……”
　　“OK，这样刚好。”
　　简枫看着摆在道具台上的宝馥珠宝，耳朵努力听着各组拍摄人员的协调，都不知道该注意哪里了。
　　创媒部过去的拍摄，从没有过这么大的阵仗。
　　因为项目简单，通常可以在公司内部的拍摄间解决。需要外场的部分，也只需要王决意带着简单的设备去。
　　简枫参与过几次，主要的作用是举着反光板或者灯管状的补光灯。
　　而宝馥这次的拍摄，视觉组特意租了专门的场地，位置在城郊的一个独栋别墅。
　　简枫和王决意提前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过来，找合适的拍摄角落、处理原本的布景。
　　王决意在道具送来之前就开始用摄影机观察拍摄的角度，定下了灯光的位置和机位。
　　等其他人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照着方案就位，再进行微调就行。
　　“还好你来了，帮了我大忙。”
　　王决意说道。
　　“以前拍摄都是我一个人负责，根本不需要事先踩点，一边拍一边调就行了。”
　　“可是这回不但要和那么多陌生前辈合作，还不能加班，我就想着得先过来看看，没想到工作量这么大……”
　　“哎，我现在都觉得应该再早一小时出来。”
　　他拍了拍简枫。
　　“幸好有你。”
　　简枫应了一声。
　　他其实真没帮上王决意什么忙，也就是挪挪家具之类的活。
　　这次的拍摄方案比较复杂，需要的场景也更多，因此他们不仅要处理多个布景，还要计算好拍摄步骤和时间。
　　最主要的，是简枫发现了很多过去没见过的拍摄技巧。
　　也是这时候他才意识到，王决意的专业基础非常扎实，只是过去的工作从来没有给他发挥的空间。
　　两个人争分夺秒，发挥出了十二分的效率。
　　万幸等到其他人员到位的时候，基本的拍摄流程已经成型了。
　　视觉组开始对第一个场景做最后的调整，为了不影响其他人，简枫退到了窗边。
　　门发出了一声轻响，地上随之出现一道移动的光线，接着又沿着原路消失。
　　樊洛晨走了进来。
　　他快速扫了一眼现场的情况，很快注意到了一旁的简枫，似乎微微有些惊讶。
　　他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朝着简枫的方向走过去。
　　简枫感觉到樊洛晨站在了自己身旁。
　　他没有立刻抬头，而是假装沉浸于手上的记录，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旁边有人。
　　他想知道，樊洛晨会是什么反应。
　　几分钟过去，樊洛晨还没有开口的意思。
　　在简枫的视角，可以看到一只尖头皮鞋有些焦躁地蹭着地面。
　　终于，简枫若无其事地抬起了头。
　　“总监。”
　　他淡淡地打了声招呼，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樊洛晨点点头，欲言又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简枫感觉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但仅仅是一瞬间。
　　他会觉得早上的话说重了么？
　　简枫想道。
　　“总监，这是我记录下的布景流程。多余的动作和各步骤耗费的时间都在上面，需要改进的部分我也做了标注。”
　　简枫把平板递了过去。
　　“你看看这样可以改进成SOP吗？”
　　樊洛晨接过平板，似乎松了口气。
　　半分钟后。
　　“把我画圈的部分摘出来精简一下，可以作为SOP的框架。花费的时间确实过长了，不过考虑到你们是第一次摸索流程，这个效率也算可以了。”
　　“改进建议思考得不错，之后反馈给视觉组，让他们调整。”
　　简枫应了一声，伸手想把平板接回来。
　　樊洛晨却没有还给他的意思。
　　“还记了别的吗？”
　　“总监是指……？”
　　“别的，你想记的什么都可以。”
　　简枫垂下了眼帘，过了一会，他抬手打开了另一个文档。
　　文档里是潦草的字迹，还有不成体系的示意图。
　　“和王决意布置场景的时候，他说了关于拍摄角度、焦距、冷暖之类的要素对成片的影响。除开画面效果，更重要的是这些手法会传达给观众不同的情绪。”
　　“这方面的知识我接受得不够系统，只是刚刚有了概念。回去之后，我会找专门的教程看看。”
　　“我发给你的第五个视频链接可以找到相关的讲解。”
　　樊洛晨说道。
　　“还有呢。”
　　“还有……”
　　简枫犹豫了一下。
　　“还有些问题我没想明白。”
　　“什么问题？”
　　“节奏和运镜。”
　　“他给我看了想要采用的运镜，但是我觉得和我预想的传达效果有差异，只是我没想出更好的方式。”
　　“剪辑节奏方面，他也给我看了示例……可我也觉得差点意思。”
　　樊洛晨的表情明显缓和下来。
　　“把他想用的、你想传达的，描述给我。”
　　听完简枫的描述，樊洛晨思考了几秒钟。
　　然后他打开视频平台，输入了一个关键词。
　　“这是你想要的感觉吗？”
　　他把平板递给了简枫。
　　简枫接了过来看了一会，眼睛倏地亮了。
　　“对，就是这种感觉！”
　　“这种手法不常见，至少在大多数视频类目里，用得不多。”
　　“不过想符合玩具主题，非常规的处理方式可能更合适。”
　　樊洛晨说道。
　　“但是如果你想用，拍摄方面也需要重新调整。确定了的话，马上和视觉反馈一下。”
　　简枫应了一声，过了两秒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我马上去和他们沟通！”
　　樊洛晨喊住了他。
　　“记得给黎晓也看一看，成片效果需要后期配合。”
　　“好的！”
　　简枫一下子精神起来，把先前的不快都抛到了脑后。
　　他抱着平板跑了出去，一头扎进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拍摄区。
　　樊洛晨望着简枫的背影，眼里似乎多了些笑意。
　　他往后轻轻一倒，靠在了墙上，然后侧过脸去，望着窗外。
　　窗外是杂乱的草坪，却因为午后灿烂的阳光，看起来格外有生命力。
　　看惯了市区整整齐齐的无聊绿化带，再看这种未经过度打理自然生长的植物，倒是有种别致的美感。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樊洛晨把目光重新投向屋内，就看到简枫一路朝他跑过来，脸上因为忙乱而变得红润。
　　“总监！”
　　简枫喊道。
　　“我还有问题！”
　　“问吧。”
　　简枫收住脚步，还没来得及喘完气，就急急忙忙地打开平板操作起来。
　　“我想做出这样的效果，大概是这个布局，然后这样，再进入下一个镜头……”
　　他一边笨拙地描绘着分镜，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试图把脑海里抽象的想法表达出来。
　　樊洛晨耐心地听着，时不时提几个具体的问题，终于帮简枫把凌乱的想法整理了出来。
　　“把这几个片子给视觉看，他们会知道怎么处理。”
　　樊洛晨说道。
　　“进行后期的时候，你要多跟进一下。尤其是这两个节点，确保情绪能给到位。”
　　“唔……这个画面放大，焦点从前景的眼睛转到背景的小孩的手上，效果会更好。”
　　简枫用力点点头，把他说的东西快速记下。
　　在再次离开前，简枫又停住了脚步。
　　“总监，你觉得处理一条片子需要注意哪些方面？”
　　“……可能问得太抽象了，我之前确实对前后期了解得过于基础，怕漏掉了什么部分。”
　　“情绪。”
　　樊洛晨说道。
　　“哎？”
　　“一切技巧，都要服务于情绪。”
　　“技巧上的东西很容易学会，但是对情绪的捕捉和把控，很难。”
　　“那要……怎么做到呢？”
　　“敏感。”
　　“对情绪敏感——或许也是天赋的一种。”
　　简枫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抱着平板转身朝工作区走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他突然反应过来。
　　——“对情绪敏感”？
　　他回过头，看向窗边的樊洛晨。
　　后者又把目光投向了外面，表情看不清晰。
　　这个看起来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情商也不怎么样的上司……
　　难道会是个敏感的人吗？

第29章 话只能说给懂的人听 “多少？？？”……
　　周二开始, 樊洛晨果然没有再跟去现场。
　　简枫倒是从早到晚都泡在那里，一边帮忙一边学习。
　　过去他从来不知道拍摄和后期有那么多讲究，以为知道相机的参数和反光板的摆放就差不多了。
　　关于画面和剪辑方式的情绪传达, 他也没有深入考虑过。
　　而在知道了那么多影响情况后, 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回到了集训的时候，每天都是学不完的课程。
　　经过了樊洛晨长达一周的“训练”，王决意已经完全适应朝九晚六的工作了。
　　简枫也照常下班回家, 之后就一直学习樊洛晨发来的资料直到深夜。
　　樊洛晨对他的举动没有说什么。
　　而他提出的问题，樊洛晨也会简短而精准地回复。
　　就这样，终于到了初稿完成的日子。
　　黎晓把初稿发在了创媒部内部的群里，等樊洛晨审核。
　　他通过之后, 就会发到宝馥那边。
　　现在，刚刚周三。
　　“樊总监绝对学过影视导演的课程。”
　　王决意私下说道。
　　“他对各种摄影设备和拍摄手法都很了解, 沟通起来非常高效。”
　　“黎晓那边我也问过, 总监对后期也很懂。”
　　他说着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副“思考者”的表情。
　　“就这几天的观察来看, 我甚至觉得他当SL的策划总监都大材小用了。”
　　“你说总监之前那两个月, 怎么就能藏得那么严实呢？”
　　王决意摇了摇头。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我再也不以貌取人了。”
　　“哎说到这个，其实咱总监长得也不赖哈。简枫你觉得呢？”
　　简枫压根没注意王决意后面这几句话，思绪早就飞走了。
　　樊洛晨学过影视导演的课程？现在听起来, 简枫也不觉得意外了。
　　对于视频制作的每一个环节，樊洛晨的了解都很深入, 甚至可能超过他们几个专门人员。
　　而宝馥这次的项目，或许只是让他展示出了比以往更多的能力。
　　但他水平的上限，目前还不得而知。
　　简枫想起司南对樊洛晨的评价。
　　- “他不愿意表现的话，可能给你看个不及格甚至零分卷。你都不知道他能考满分呢。”
　　- “迄今为止, 我也不知道他的上限究竟在哪里，又会多少东西。”
　　还真是……深不可测呢。
　　但除了能力之外，简枫更好奇的还有其他的事。
　　——比如他在离开SL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总监通过了！”
　　王决意轻呼了一声。
　　简枫回过神来，看到群里面樊洛晨的回复。
　　简单的两个字：OK。
　　“简枫，你发给宝馥吧。”
　　王决意说道。
　　“嗯……嗯。”
　　简枫把初稿转到宝馥的对接群里，没过多久，得到了对方策划的夸赞。
　　【宝馥策划-小华：】
　　“哇，看起来很棒呢！”
　　“我们先去走审查流程了，今天下班前回复哦。”
　　看到这一句，简枫短暂地松了口气。
　　他看了看时间，正是下午两点半，应该还没到下午茶高峰。
　　于是他决定去May搞杯咖啡。
　　当然，搞咖啡是假的，搞情报才是真的。
　　一走进May，店员就和他打了声招呼。
　　这也算是“熟客”了。
　　司南正在吧台后面冲咖啡，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不过鉴于现在店里并没有多少排队的客人，其他店员也还忙的过来，所以他应该是在冲自己的咖啡。
　　简枫靠在吧台上，目光盯着司南的动作。
　　司南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的滤杯，手上提着壶，缓缓画着圈。
　　等到注水完毕，他的目光也没有抬起来，而是继续盯着咖啡液一点一点漏下去。
　　又过了一分钟，他才把冲完的滤杯移开，一边举起分享壶晃了晃，一边抬头看向简枫。
　　“哟，来啦。”
　　司南招呼道。
　　“周一之后就没见你们组的人，现在是忙完了？”
　　“没忙完，只是在等客户回复，偷闲一下。”
　　简枫看着司南手中的壶，
　　“这又是什么咖啡。”
　　“新品喽。你来得真是时候，分点尝尝。”
　　司南说着，多温了一个小杯子，往简枫面前一推。
　　“好东西，仔细品鉴哈。”
　　简枫没有马上端起来喝。
　　“这成本不会也要大几百吧？”
　　“你关心这干嘛，我又不会找你收钱。”
　　“这点小成本，在你们总监卡上匀一匀就好了。”
　　“……”
　　“你们组最近来得多，卡里钱花的快一点他不会注意到的。”
　　司南摆摆手，
　　“快，趁热喝，不要暴殄天物啊！”
　　简枫抿了一小口，果不其然没尝出什么花样来。
　　“最近生意难做了，周围几个办公楼都开了类似的咖啡店，价格还便宜二十。”
　　司南说道。
　　“以往这时间，店里店外肯定是坐满的，你看现在——还有两桌空着呢。”
　　“啧，这些抄袭怪！”
　　是没人愿意被你这黑心店宰了吧！
　　简枫心想道。
　　“所以我决定采用你们总监的建议，推出商务早餐套餐。”
　　简枫抬起头：“嗯？”
　　“哦对，你也提出过。”
　　“不过你提的价格利润太低了，你们总监说定价最好在899以上，我觉得就挺合适的。”
　　简枫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吐出来：“多少？？？”
　　他本来觉得自己提出“268高端早餐套餐”已经很阴阳怪气了，没想到樊洛晨更阴阳。
　　哦不，考虑到樊洛晨平时的消费习惯，他搞不好是认真提出这个价位的。
　　——这世界疯了吗？？？
　　“不是，金子也没这么贵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
　　司南把手撑在吧台上，认真地看着简枫。
　　然后他把一小袋咖啡豆摆在简枫面前。
　　“你只看到面前这一杯咖啡，可你不知道在行家眼里，咖啡有两百多种香气和口味，完全就是千差万别。”
　　“而要得到这一杯里面包含的香气，又需要经过多少道工序，多少不同工种、不同国家的人齐心协力，一个环节拉垮都不行。”
　　简枫：“我只看到你把豆磨成了粉，然后冲水画圈。”
　　“要不说你外行呢，啧。”
　　司南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你知道咖啡豆有多少种类吗？”
　　“三个大种，类似大米和小麦的区别——你喝到的精品咖啡，都是其中最高级的一个种类，产量低，抗病弱，娇贵得很。”
　　“这个大种里有几百个小种，还有几个大洲不同的产区。同一个大洲，又分为不同国家不同省市、不同县甚至不同处理站。”
　　“海拔、纬度、土壤、降水这些都会有影响，换了一个山头就种不出来了。”
　　“选好了豆种和产区，就要进行生豆处理——你知道咖啡生豆有多少种处理方法吗？”
　　“几十上百种，还在不停革新呢。”
　　“处理完生豆，就是烘焙。烘焙的方式、设备各有讲究，每个环节都能变成一门专业课。”
　　“更重要的是，烘焙千人千面，同样的豆在不同的人手里、甚至同一个人在不同时间的出品，都不一样。”
　　“过了这一步，才是你面前这包豆。”
　　司南扬了扬眉毛。
　　“怎么样，厉害吧？”
　　简枫勉勉强强应了一声。
　　怎么听都是因为经手的人太多被层层加价而已。
　　“拿到这包豆子之后，才是我们咖啡师的工作。”
　　司南继续说道。
　　“你只看到磨豆子、用水冲，不知道不同的豆要用不同的研磨度和刀盘吧？”
　　“水就更讲究了，水里的矿物质含量、冲煮的水温……不同的豆也有不同的配法。”
　　“冲——这是最包含手艺的部分。”
　　“滤杯的形状和材质，滤纸的挑选，冲煮壶的材质大小和壶嘴形状，都要挑。”
　　“注水的时长、划圈方式、分段方式，注水时的高度造成咖啡粉不同部分的水压和浸泡程度差异——”
　　“都会导致咖啡的味道不一样。”
　　听到这里，简枫已经有些呆滞了。
　　“……还有吗？”
　　“还有，咖啡豆每天的状态，今天的气温和湿度，都会影响咖啡的香气和味道。”
　　“喝到一杯好咖啡，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司南终于说完了，直起身来。
　　“现在，你还觉得一杯599的咖啡贵吗？”
　　简枫：……
　　不愧是黑心老板，有这口才你还卖什么咖啡啊，你卖火箭得了！
　　“算了，不和你说了。”
　　司南“啧”了一声。
　　“所以我才不乐意和你们这种人聊咖啡，除了酸和苦喝不出别的了，聊个鬼，就当我忽悠你得了！”
　　“反正你总监喝得出来——这么百八十个环节都能有所了解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果然话还是要说给懂的人听，东西也只能给识货的人喝。”
　　简枫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悻悻地低下头去。
　　“哎，你说阿晨不爱和人打交道，该不会也是因为这样吧。”
　　司南突然说道。
　　简枫又抬起了头：“嗯？”
　　“因为没人懂他啊。”
　　“他连咖啡都那么懂，那他专业的领域不是更懂了嘛。”
　　“自己花功夫研究得精深的东西，到头来别人只能说个‘喜欢’和‘不喜欢’，连好不好都鉴别不出来，换我也懒得多费口舌。”
　　简枫“啊”了一声。
　　他想起樊洛晨发给他的那些书单影单，虽然看起来类目繁杂，但也都是入门级别的东西。
　　莫非他在樊洛晨的眼中实在是笨得可以，对方大发慈悲想带他一把，结果他连照着路走都没做到。
　　……所以周一在会议室，樊洛晨才会那样说吧？
　　简枫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就想跑回去。
　　跑到一半，他又折返了回去，看着一脸莫名的司南。
　　“南哥。”
　　他说道。
　　“你……教我喝咖啡吧。”

第30章 又要被当笨蛋了 就不该问的！……
　　司南饶有兴趣地看了简枫一眼。
　　“哟, 难得嘛。”
　　简枫露出真诚的目光。
　　“南哥，我相信你的实力——拜托了！”
　　司南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抿着嘴佯装思考了一会。
　　“这怎么说呢……哎, 你知道外面都有咖啡师培训课的吧？”
　　“学成倒是快, 二三十个学时就能拿证，只是这个费用……”
　　他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也就三五千吧。”
　　简枫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了下去。
　　“哦，三五千只是其中一门课。”
　　司南继续说道。
　　“意式、手冲不是一个体系, 要上不同的课。要是想精进冲煮、拉花或者闻香杯测啊……这没有十门课下不来啊。”
　　“还有，课上学的都是理论知识，真正掌握还需要长期的实践。首先就需要大量喝各种各样的好咖啡，这个材料费……”
　　简枫翻了个流畅的白眼。
　　“公司还有事, 我先走了。”
　　“下回见啊司老板！”
　　说完，就光速撤离了现场。
　　“哎？哎！”
　　司南对着简枫的背影喊了几声, 对方的脚步反而更快了。
　　“还没说完呢, 年轻人真没耐心。啧。”
　　司南摇了摇头，一边把吧台上的空杯子收回去。
　　“你去外面上课是要被坑的, 过来店里当个学徒不就好了吗！”
　　“不收学费, 干活就行，多划算的事……”
　　***
　　等简枫在工位上坐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忘记打探消息，也没买咖啡, 倒是白蹭了一口。
　　不过司南肯定不会白请他，那杯咖啡应该都记在了樊洛晨的账上。
　　想起司南那副油滑的嘴脸, 简枫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虽然嘴上说得厉害，实际上还不是唯利是图，也没有把你热爱的咖啡事业当回事啊！
　　最过分的是，这人还喜欢杀熟！越熟的人卖得越贵！
　　——但, 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吧。
　　简枫侧过脸，往落地窗的方向瞥了一眼。
　　樊洛晨依然板正地坐在那里，像一个待机中的机器人。
　　说起来，那天他第一次给简枫早餐套餐的时候，是对那杯SOE美式发表了评论。
　　当时简枫还以为他只是想显摆，很“上道”地夸了起来。
　　没想到他在听到“吹捧”后反而打住了，淡淡地扯开了话题。
　　回想当时樊洛晨的表情，再结合司南那边给出的信息，那反应倒是像“一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能力，要赶紧藏起来”。
　　简枫不知道世界上怎么有那么热衷于隐藏自己能力的人。
　　是怕别人追问，从而引起不必要的交流？
　　……也是，对于一个厌人症患者来说，和一堆听不懂话的人应酬或许真的很麻烦。
　　而扮演“无聊”，就能有效地让人丧失和他交流的欲望、甚至对他八卦的欲望——正如他过去两个月在创媒部做的那样。
　　这下简枫明白了，想让樊洛晨多说点东西，首先就是不能被当作“蠢”。
　　于是他打开网页，搜索起了“咖啡培训教程”。
　　五分钟后，他关闭了网页。
　　——司南说的是真的。
　　这价格，满屏写着绿油油的“韭菜”。
　　简枫不死心，又搜索起了“影视导演入门培训”、“编剧入门”、“摄影入门”……
　　看到后面，他都数不清报名费究竟有几个“0”了。
　　怎么回事，这年头卖课这么赚钱的吗？
　　那樊洛晨应该去开课啊！
　　简枫愤愤地关掉网页，思绪又飞远了。
　　目前已知樊洛晨的能力中，能开成的课就有至少五个大类。
　　如果“咪咪是只猫猫兔”也是他的账号，那他还能开“从0涨粉25万自媒体课程”、“直播运营课程”、“拍摄剪辑课程”……
　　到时候再拉司南做个课程顾问，就凭樊洛晨SL和AS的总监身份，那张嘴一吹，后半辈子都可以哗哗数钱……
　　简枫被脑海里的一堆数字“哐”地砸晕了。
　　他赶紧甩甩头——
　　不对，我在想什么啊！
　　他又查看了一下宝馥的对接群，发现对方还没有回复。
　　于是他焦躁地环顾了一圈，目光停留在了旁边的王决意身上。
　　——这个人，至少不是唯利是图。
　　王决意正在那边摸鱼看网络上的帅哥，冷不防被旁边凑近的影子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丢了出去。
　　“简枫！……干嘛，你吓死我了！”
　　简枫露出一脸谄媚的笑。
　　“老王，拜托你点事呗。”
　　王决意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你干嘛突然这种态度？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合法吗？”
　　简枫一瞬间恢复了平时的表情。
　　“我是那种人吗？”
　　“就是想问你以前专业课都学些什么，课本啊、教学纪录片啊……还有课程表。”
　　“哦？想抢我饭碗？”
　　“……”
　　“这不是那天和你们去拍摄现场了吗，然后我发现脑海里有很多关于成片的想法，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
　　“我和你们说的那些术语，是形容给总监之后他告诉我的，参考也是他找出来的。”
　　“我才发现，原来我其实根本就没有多少这方面的知识，只不过以前的任务都太简单，根本用不到。”
　　简枫说道。
　　“就像是喝咖啡吧，在我们这种喝不明白的人眼里，咖啡就那个味道，喝起来都差不多。”
　　“可是在行家眼里，咖啡有几百种不同的味道，那些什么生豆的处理方式啊、产地、天气啊都有影响……要控制好所有的环节才能得到一杯好咖啡。”
　　“我现在对工作的感觉就是这样——突然意识到一个好的成品需要涉及那么多的环节，可是我却一无所知。”
　　王决意恍然大悟。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不过你还别说，之前我总感觉这份工作，随便一个会用手机的人学个把月就能上手，还在怀疑自己专业出身干嘛，不如人家半路出家……”
　　“但是那天，我拍得很爽。虽然累点，但好像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有能力，这么有价值！”
　　简枫重重点了点头。
　　“总监不是说了吗，以后我们只接宝馥这个级别的项目，要求一定会越来越高的！”
　　“所以我要尽快补上自己的短板，就算不会实操，至少也要有个概念。”
　　“你多帮帮我呗。”
　　“行，这点小事……我回去问问学弟学妹，有没有什么课件资料，到时候发给你。”
　　“嗯！”
　　简枫满意地退了回去，想了想，又悄悄地把椅子挪到了另一个角落。
　　“黎晓……黎晓！”
　　“帮哥个忙……”
　　*
　　【宝馥策划-小华：】
　　“辛苦了。领导给的反馈下来了，下面是我们觉得需要修改的几个点。”
　　“「截图」”
　　“「截图」”
　　……
　　【宝馥策划-小华：】
　　“前三张图上出现的两句台词，我们希望用词可以修改一下，目前给人的感觉似乎有些普通，没法突出宝馥珠宝的格调。”
　　“后面几张图片里，珠宝的露出时间有点太短了，画面距离也很远，是不是可以改成特写……”
　　……
　　随着宝馥方面开始回复，创媒部又忙碌起来。
　　简枫飞快地浏览了一下反馈内容，还好，不是需要重拍或者大调的根本性问题，只是正常的细节修改。
　　毕竟他们也没觉得能够一稿无修地通过。
　　可以看出，宝馥方面虽然最终接受了他的方案，但还是抱着谨慎的态度。
　　因此在很多文案和画面处理的细节方面，宝馥都倾向于往传统的“已知”方向靠拢。
　　不管怎么样，在最重要的年终促销里采取从未见过的新方案，对宝馥来说绝对是步险棋。
　　简枫又朝樊洛晨的方向看了一眼。
　　对方的动作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是对群里的回复并不在意。
　　要……全盘接受吗？
　　简枫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敲了敲樊洛晨的对话框，想让他给点建议。
　　【“烦”总监：】
　　“你怎么想，就怎么回。”
　　要放在过去，看到这样的回复，简枫会认为这是领导不愿意担责。
　　但现在，他只会觉得自己又被樊洛晨当成笨蛋了。
　　……就不该问的。
　　他有些懊恼地撇了撇嘴，最后还是对对方的修改建议做了逐条解释。
　　其中有两条他表示不愿意修改，并给出了进一步的说明。
　　小华看了他的回复后，表示会去再和领导交流一下。
　　就这样，下班的时间到了。
　　二稿的修改还没有完成，按照进度安排，只需要在明天解决就行。
　　不需要樊洛晨提醒，双方都默契地停止了交谈。
　　“辛苦，大家先回去吧。”
　　在一如既往的寒暄中，樊洛晨走出了办公室。
　　简枫也站了起来。
　　“老王，黎晓，我拜托你们的资料别忘了啊！”
　　“哟，简枫最近很努力嘛。”
　　肖夏打趣道。
　　“想卷死谁啊？”
　　“看起来是被总监刺激了。”
　　王决意摇了摇头。
　　“不过别说他，我都有点受刺激了。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以前我们加班加成那个鬼样子，总监轻轻松松到点下班——”
　　“他值得。”
　　“哟哟哟哟哟——”
　　肖夏发出了夸张的声音。
　　“这才多久时间，你们口风全变了嘛！”
　　说完，她又看向一旁的黎晓。
　　黎晓想了想，也凑到了简枫和王决意的身边，跟着比了个大拇指。
　　肖夏负责商务部分，目前倒是没有受到来自樊洛晨的冲击。
　　只是看到其他人的状态，她多少也能感觉到几分，便没有反驳下去。
　　“说到这个，宝馥的任务结束，就要年底了。”
　　肖夏说道。
　　“该聚餐了。”
　　年底除了AS公司的年会，按例各部门也该有团建的。
　　只不过创媒部就他们几个人，平时隔三差五出去聚个餐，放在过去也不是什么需要专门考虑的事。
　　——除非，要带上樊洛晨。
　　肖夏挠了挠脸颊。
　　“樊总监还没和我们集体活动过呢……等项目结束，我去找他商量一下。”
　　“这回大家都愿意和他一起吧？”
　　众人点点头。
　　肖夏似乎还在顾虑什么，欲言又止。
　　“哎，到时候再说吧。”
　　她最后挥了挥手，说道。
　　“后面小巷新开了一家砂锅牛肉面，要不要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
　　简枫穿上外套，把椅子往桌下一推。
　　“你们吃吧。好吃的话告诉我，我下次去。”
　　“你要做别的事也得先吃饭再去啊！”
　　肖夏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简枫摆摆手。
　　“图书馆借阅部开到七点，晚了就赶不上啦。”
　　“那你不能等到周末去吗？”
　　后面的那句话，简枫似乎是因为走远了没有听见。
　　他没有再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朝电梯间跑去。

第31章 今晚正式发布 “轮不到你来负责”……
　　第二天。
　　“早。”
　　王决意对简枫打了个招呼, 正想在工位前坐下，突然停住了动作。
　　“哟！”
　　他拿起桌面上摆着的早餐套餐，对简枫晃了晃。
　　“你拿的？”
　　简枫点了点头。
　　不只是王决意, 其他部员的工位上也都摆了一份May的早餐。
　　当然, 樊洛晨的桌上没有——简枫可不敢给他安排。
　　这会，肖夏和黎晓也进来了。
　　“简枫这也是给大家服务上了啊，昨晚还特意发消息让我们不用提前来排队。”
　　肖夏一边说着, 一边打开包装吃了起来。
　　“看来今天要帮的忙多喽！”
　　王决意拿着半个三明治转过身来。
　　“要帮什么忙？宝馥那边不是只有细节要调整吗？”
　　简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昨天我学到一个新的视频处理方式，感觉比目前的方案更适合。”
　　“我就想……要不我们同步先做出来，到时候让宝馥挑。”
　　“只是我也不知道，实现这样的效果要多长时间。”
　　王决意和黎晓对视了一眼。
　　“什么效果, 拿来看看。”
　　一群人的脑袋凑到了一起。
　　几分钟后，几个脑袋又散开了。
　　“这个新方案确实更炫酷哈！”
　　王决意兴奋了起来。
　　“不过处理这个效果好像需要补拍吧, 黎晓你说呢？”
　　“目前的素材好像有点吃力, 待会我捋一捋，可能需要补。”
　　“但是补也不会太麻烦, 快的话今天就能完成。”
　　简枫合了一下掌。
　　“那就拜托你们了！”
　　*
　　等樊洛晨走进办公室的时候, 发现他的部员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吃着早餐调整状态，而是集体进入了聚精会神的工作模式。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稍纵即逝。
　　“早。”
　　他淡淡地说了一声，按部就班地走到了工位上。
　　但接下来的一整个上午, 他忍不住抬头瞟了好几眼。
　　宝馥的群里并没有多少动静，这些人的专注似乎有点异常了。
　　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到了午休时间，和大家打过招呼后，就走了出去。
　　然而，等他一小时后回到办公室, 发现其他人还在工位上。
　　不知道是缩短了午休时间，还是干脆就放弃了午休。
　　他皱了皱眉头。
　　对接群里多了几条消息，是宝馥决定通过简枫的方案，有两处地方可以保留不变动。
　　工作量进一步减少了。
　　他们到底在忙什么呢。樊洛晨想道。
　　不过，只要按时完成工作，理论上他不该干涉其他人。
　　于是他还是把想法咽了下去。
　　下午四点，他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聊天框里跳出一条消息。
　　【简枫：】
　　“总监，我们重新剪辑了一版宝馥的视觉方案，你看看怎么样？”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说服宝馥换成新版本。”
　　「视频」
　　***
　　简枫站在会议室里，惴惴不安地看着樊洛晨。
　　从樊洛晨的表情上看，似乎并不是他预料的那种反应。
　　不应该啊……这个版本不是比先前的更好吗？
　　之前他看到简枫拿出的策划案时，可不是这样的表情。
　　樊洛晨似乎一直在思考什么，这时候才抬起头，缓缓开了口。
　　“在二稿阶段，突然换成新版本的理由是什么？”
　　简枫的目光不由得有些慌乱。
　　“因为我觉得……这个版本更好。”
　　樊洛晨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
　　“是吗？”
　　这一瞬间，简枫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樊洛晨是不是在等他“说服”他。
　　可是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完全不知道。
　　樊洛晨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打破了沉默。
　　“所有大胆的想法和尝试，都应该在提案的时候表达出来。在双方确定方案之后不断修改，无论想法有多精妙，都会让人觉得你不够专业。”
　　“这一点，不用我提醒你吧。”
　　简枫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更何况——”
　　樊洛晨说着顿了顿，
　　“我觉得这个版本不如之前。”
　　简枫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为什么？”
　　他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这个版本的制作更复杂，视觉效果也更惹眼，能看出来你们都花了心思。”
　　“但是在这里面，我只看到了技术。”
　　“一个面向大众传播的作品，最忌讳的，就是当成个人的炫技。”
　　简枫垂下了目光，手指却暗暗收紧了。
　　“如果这是一个视频制作课的宣传视频，大可以全片都是这种花里胡哨的技术。”
　　“但你做的是一个传统品牌的新媒体宣传广告，目的是引起广泛的品牌认同和传播。”
　　“在新版本里，技术完全掩盖了原本方案的优点，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东西。”
　　樊洛晨把电脑合上，放到了一边。
　　“所以你制作出这个新方案，是因为突然看到了新的技巧吗？”
　　“……是的。”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一切技巧都要服务于情绪的传达。”
　　简枫的头垂得更低了：“……是。”
　　“可是你现在完全被技巧蒙蔽了双眼，并没有注意到原本顺畅的情绪传达因此被打断了。”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学得更多不见得是好事。”
　　“尤其是在学得不够多、一知半解的时候。”
　　简枫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
　　还是这样……这个人总是能一下子就看透他，总是能一句话就把他打到谷底。
　　又是被……嫌弃了吗？
　　樊洛晨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都咽了下去。
　　最后，他拿起了身旁的笔记本，声音依然毫无波澜。
　　“你在努力学习过去缺乏的知识，这不是坏事，但不要被表面的技巧迷惑，放弃了更本质的东西。”
　　“别忘了，在过去你最缺乏技巧的时候，也依然能够拿出打动人心的作品。”
　　简枫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
　　“……我知道了，总监。”
　　“很多东西的积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实现的，不要太心急了。”
　　简枫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了。
　　“……好的，总监。”
　　樊洛晨看看他，目光有些复杂。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惯常的样子。
　　“没多久就要下班了，按照原方案回复宝馥吧，不要耽误最后的调整。”
　　“……”
　　“好的，总监。”
　　***
　　【宝馥策划-方总：】
　　“宝馥总部已经通过，那这就是本次年终购物节的最终方案了。”
　　“AS的各位，辛苦了！”
　　【AS-商务肖夏：】
　　“辛苦了哦，感谢宝馥对我们的信任和支持！”
　　【宝馥策划-小华：】
　　“嗯嗯！「/握手」”
　　……
　　【AS-总监樊：】
　　“今晚就会正式发布首支活动预告，大家这段时间的辛苦也告一段落了。”
　　“周末愉快。”
　　樊洛晨一句“周末愉快”，直接结束了所有对话。
　　今晚就要发布本次合作的成果，照理来说，投放初期这段时间也是需要跟踪的，以防出现意外情况时可以迅速调整。
　　过去的创媒部，都要等到首播数据落定后才敢彻底放松下来。
　　但显然，樊洛晨并不打算因此打破“不加班”的规矩。
　　从他传达的信息来看，至少创媒部不会在周末做出任何跟踪和调整。
　　这是因为对自己的判断非常自信么？简枫想道。
　　虽然他也在这个行业深耕了一年半，自认为能够把控监管风向和大众敏感点。但内容行业日新月异，大众的认知和情绪也在以日为单位不断变化，一不小心就会踏入雷区。
　　以往在发布之后的那几天，都是他神经最紧绷的时候，生怕自己疏忽了什么造成前功尽弃。
　　最终的方案在发给宝馥面前，樊洛晨都审核过。
　　只有他认为绝对不会出错，才敢这么说吧？
　　话虽如此，简枫还是感觉十分不安。
　　一旁的肖夏伸了个懒腰。
　　“终于结束了！”
　　“天呐，这么大的案子，居然真的在十天内搞定了……现在想想还是难以置信。”
　　“哎，你们几个今晚真的不会管数据吗？”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摇了摇头。
　　不看是不可能的，不焦虑也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万一真出了问题，他们要不要在群里处理呢？
　　正想着，那边的樊洛晨已经站起了身来，开始穿外套。
　　他的表情和动作都和往日没有分别，似乎已经完全把项目抛到了脑后。
　　“总监不愧是SL历练出来的，真沉得住气啊。”
　　王决意低声说道。
　　这倒是提醒了简枫。
　　不仅由于樊洛晨SL前策划总监的身份，还因为这个案子是半路从SL手里截下来的，今天晚上盯着发布结果看的人里肯定有SL。
　　那可是SL啊……
　　自己的方案，真的能获得好的效果、让所有人服气吗？
　　简枫回头盯着电脑，几乎要把屏幕盯出一个洞来。
　　哪怕是第一次发布他主要负责的项目时，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万一丢脸了怎么办？
　　万一给AS、给樊洛晨丢脸了……
　　“啪啪。”
　　椅背被轻拍了两下，简枫猛地挺直起来。
　　“总、总监。”
　　樊洛晨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看起来是离开时经过他的座位，顺便停下了脚步。
　　“不用紧张。”
　　樊洛晨淡淡地说道。
　　“这个方案，我和宝馥那边都已经过了好几遍，就算出了任何状况，也轮不到你来负责。”
　　“我的建议是你周末别上几大社媒，好好放松一下，别因为焦虑影响了下周的工作。”
　　简枫的脸色变了好几次，最后抿紧了嘴。
　　“……知道了，总监。”
　　“嗯，其他人也都一样，不需要再管后续的事。你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周末愉快。”
　　直到樊洛晨的身影早已消失，简枫还愣愣地站在那里。
　　最后在王决意的催促下，他悻悻地关了电脑，却再一次拒绝了一起吃饭的邀请。
　　“别嘛，大家先一起玩个开心，再一起看发布效果，就不会焦虑了啊！”
　　“你要是自己窝在家看，指不定这一晚怎么抓心挠肝呢！”
　　简枫摇了摇头，看起来没什么兴致。
　　“你们玩吧，我还有事。”
　　“什么事非要赶着今晚做，不是还有两天吗？”
　　简枫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情绪似乎更低落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再解释，只是自顾自走了出去。
　　说什么“就算出了任何状况，也轮不到你来负责”——
　　不就是觉得他不够格嘛。
　　简枫把手机关了机，愤愤地塞进口袋里。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一眼就能看透的小笨蛋吧？
　　甚至都不屑于显露实力，不值得多费口舌，只要不添乱就可以。
　　他望向电梯间深处，好像想从门缝中的阴影里看出点什么。
　　虽然他还没意识到，但这段时间他闲暇时的脑海里，似乎慢慢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樊洛晨，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

第32章 “知道自己错了？” “这次不能轻易原……
　　简枫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熟悉：被子的触感, 空中的香气，还有附近空气的温度——
　　毫不意外地，他又在樊洛晨的床上醒来了。
　　不用费心去判断, 简枫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只兔子。
　　自从那天起, 每个周末变成自己上司的兔子，已经成为了他固定的“工作”。
　　简枫慢慢坐起来，开始细心地用兔爪洗脸。
　　洗完了脸, 又把自己的耳朵拉下来，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
　　精神了！
　　昨天晚上他听从了樊洛晨的“建议”，一回家就关了手机，然后便早早上了床。
　　到现在, 他已经睡了足足十个小时。
　　而樊洛晨还在旁边，睡得很沉。
　　简枫甩了甩头, 并没有看到身上飘起柳絮一样的浮毛。
　　他赶紧跳下了床。
　　在樊洛晨醒来之前, 他一定要充分利用这段独处的自由时间。
　　简枫轻手轻脚地蹦下楼梯，等脚碰到一层的地毯, 就开始朝着某个方向狂奔。
　　虽然肚子隐约有些饿, 但他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忽视了到处塞满草的食盒。
　　还在床上的时候，他就确认好了目标——上次直播的那个房间。
　　根据过去两周的观察，他想找的东西应该都在那个房间里。
　　简枫径直冲了过去, 在门前刹住了脚步。
　　和之前大部分时间一样，房间的门紧紧关着。
　　——希望没有上锁。
　　简枫抬头看向高处的门把手, 攀着门直起身子，在门上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
　　虽然对于兔子来说，他的体型不算小了，可是即便他踮起脚尖, 也只有把手高度的三分之一左右。
　　他后退了两步，左右丈量了一番。
　　接着他俯身蓄力，往上一蹦——
　　“咚！”
　　门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兔子的脸毛被撞塌了。
　　但变方了的兔子没有放弃，再接再厉地尝试起来。
　　“咚！”
　　“砰！”
　　“咚——”
　　“……！！！”
　　几番尝试后，简枫终于成功地把自己挂在了门把手上。
　　他受到了鼓舞，打算用自己的体重把门把手往下压，一鼓作气打开门。
　　然而门把手几乎纹丝不动——这兔子看着大，实际上都是蓬蓬的毛发，体重还是太轻了。
　　简枫在空中挂了一会，不管怎么蹬腿下压都无济于事。
　　臂力渐渐不支，他只好无奈地跳回地上，在门口急得团团蹦。
　　真是万万没想到，阻碍自己兔生活动的居然是体重。
　　简枫撇撇嘴，不甘心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思来想去，突然灵光一现。
　　他没有停顿，转身一个箭步冲回了樊洛晨的卧室。
　　樊洛晨还在床上熟睡。
　　一个鬼鬼祟祟的毛球在衣帽架旁闪现了一下。
　　紧接着，上面挂着的一根领带“咻”地消失了。
　　简枫叼着领带，一路又奔回了那扇门前。
　　“呼！”
　　“啪！”
　　简枫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领带套在了门把手上。
　　领带的一端长长地垂了下来，正好是兔子站起来能够到的高度。
　　兔子攀上门，小门牙往领带上一咬，猛地往后退去。
　　好，用力——
　　“吱呀。”
　　“嘶——”
　　门打开的声音和布撕裂的声音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简枫看看嘴里那块价格不菲的碎片，再看看千辛万苦打开的门缝，心里闪过一丝抱歉。
　　然后他飞快地扯下把手上缠着的半截领带，光速逃离了“犯罪现场”。
　　把房门重新关上后，他把两截领带往地毯下一塞，就当是它的“坟墓”了。
　　樊洛晨有那么条领带，一定不会发现的吧！
　　也就是这时，简枫才松了口气，抬起头来认真探索这个房间。
　　虽然他之前来过这里几次，但都是在樊洛晨在场的时候，活动范围也都在他身边。
　　而这个房间，可以说是樊洛晨家最值得探索的房间。
　　屋里的东西种类繁多，但收拾得井井有条，看起来并不是个“杂货间”。
　　在对樊洛晨的了解进一步加深后，简枫觉得这里比起其他地方，更像是樊洛晨的“思想空间”。
　　屋子的一角摆着他熟悉的全身镜，前面是一块色彩繁杂的毛毯，起来像是沙漠地区的样式。
　　全身镜旁是一排移动式衣架，挂着不同款式和风格的衣服和帽子，樊洛晨在上班的时候从未穿过。
　　而这，仅仅占了这间屋子的一小部分。
　　第一次进来的时候，简枫就注意到屋里有很多乐器。
　　除了在正中占了很大面积的钢琴，钢琴凳旁的地上还摆了一个小提琴盒。
　　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放着把尤克里里，墙角则靠了把吉他。
　　再仔细一看，地上一个像是高尔夫球杆筒的东西里，还放了几支不知道是笛子还是箫的东西。
　　放在之前，简枫只觉得这些应该只是装饰，哪有人会这么多乐器的。
　　现在他觉得，搞不好樊洛晨还真都会。
　　简枫用力一蹦，跳到了钢琴凳上。
　　接着他连续几步，就到了钢琴顶端。
　　房间的另一边，是布满整面墙的顶天立地的书架，也是他的目的所在。
　　而书架的格子里，几乎都是满的。
　　之前简枫也扫过上面的书，发现除了文学，还有历史、政治、经济、商业、法律这种社科，甚至有物理、生物一类的理科。
　　除此之外，就是占了半个书架的艺术类影集、画册，和一些电影手册、剧本。
　　当时他想，这应该只是摆来做装饰的，哪有人看书那么杂。
　　现在他觉得，搞不好樊洛晨还真的都看。
　　这人哪来那么多时间精力……他不就比自己多活了几年吗？
　　简枫不敢细想，生怕给自己想自卑了。
　　他看准了一个格子，在原地比试了几下，纵身一跃——
　　他对自己的跳跃能力已经掌握得十分精准，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目标格子里。
　　这个格子里摆的是电影制作相关的书，除了两本剧本编写的教材，还有《掌控光影》、《运镜在体现故事感的作用》、《不同故事载体的呈现原理》等等一看就比较精深的书。
　　单看着书名，简枫就觉得头大了。
　　感觉王决意和黎晓发给他的教程，都要比这简单许多。
　　简枫把这些书名都记了下来，想选一本看起来相对易读的书翻翻。
　　他把脑袋伸进书和书架之间的空隙，用门牙刨了几下，打算把书刨下来。
　　房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一个睡眼惺忪的脑袋伸了进来：“咪咪？”
　　简枫吓得一抖，门牙却还挂在书脊顶端。
　　然后随着他的动作，书被抽了出来，悬在书架边缘摇摇欲坠。
　　不好！
　　樊洛晨的睡意一扫而空。
　　他大步冲了进来，试图挽救那本书。
　　而简枫，也在做同样的尝试。
　　他慌乱地用自己的兔牙去咬，想要抓住那本书。
　　然而这本书是个厚重的大部头，兔子的体重根本支持不住它。
　　于是在樊洛晨赶到书架前的时候，硬质的书封发出了刺耳的撕裂声。
　　下一秒，断了封皮的书重重地砸了下去。
　　“咚——”
　　“啪——”
　　书落在了樊洛晨脚边。
　　“……”
　　简枫清楚地听到了樊洛晨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心里一慌，赶紧把嘴里的“犯罪证据”一松。
　　半个残破的封面也掉了下去，砸在光秃秃的书页上，像是盖上了棺材盖。
　　樊洛晨抬起头来。
　　兔子目不斜视地蹲在书架上，看起来一身正气。
　　只是那身长毛像蒲公英一样炸开了，还在不住颤抖。
　　樊洛晨深呼吸了几次，最后什么也没再说，弯下腰去收拾了。
　　在捡散落的几张书页时，樊洛晨的脚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圆毯。
　　然后他就看到，圆毯下面露出了两截残破的领带。
　　樊洛晨：“…………”
　　他抬起头，和蹲在书架高处的兔子对视。
　　兔子根本不敢看他，把整个脸都埋进了肚子里，还举着兔爪佯装抹脸。
　　两只长毛小耳朵在那里乱飞着，像蝴蝶一样扑腾。
　　“咪咪？”
　　兔子：很忙，勿扰。
　　“咪咪。”
　　兔子：看不见吗？在忙。
　　“咪咪！”
　　突然加重的语气让兔子抖了一下。
　　它抬起头来，目光可怜极了。
　　下一秒，它毫无征兆地从书架上跳下，结结实实地扑进了樊洛晨怀里。
　　“咪咪，干什么……”
　　“唔，……好了……”
　　兔子用脑袋蹭着他的脖子，眼神像是要流出泪来。
　　见樊洛晨还是没有反应，它又更努力地靠近了一点，伸出小舌头舔他的指尖。
　　樊洛晨的声音一下子软了下去。
　　“干什么，小舔兔？”
　　“知道自己错了，知道爸爸生气？”
　　“……这次不能轻易原谅你了。”
　　樊洛晨说着，一狠心把兔子举了起来。
　　“今天爸爸一定要——”
　　“亲秃你。”

第33章 坏兔，教育，认错！ 酷刑，酷吏……清……
　　“咪咪。”
　　冷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简枫全身僵硬, 一动都没法动。
　　他只能耸着鼻子，目光躲闪，期望找机会逃出魔爪。
　　可是樊洛晨并不给他任何机会。
　　此时他整只兔被仰面按在懒人沙发上, 四肢都被樊洛晨控制住。
　　而对方正带着素来那副不近人情的神色, 凑在离他一掌远的距离，冷冷地盯着他。
　　简枫被这种死亡视线盯得发毛，本能地躲闪起来。
　　可是只要他的脸一偏开, 樊洛晨就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轻轻扳回来。
　　接着又凑近了一点，强迫兔子和他对视。
　　平日的回忆突然袭来，简枫的后背不由得一阵发麻。
　　确定了, 眼前的人百分百就是那个不近人情的樊洛晨！
　　之前对兔子的态度才是装的，他的本性就是这样, 就是这么恐怖……
　　“咪咪。”
　　樊洛晨又一次把兔子的脸扳到正面, 顺带按住了它不安分的脚，加重了力道。
　　兔子动弹不得, 尾巴和耳朵不住颤抖着, 看起来可怜极了。
　　樊洛晨咽了咽口水，眼神出现了一瞬波动，随即又恢复了冷淡。
　　“咪咪今天偷跑进了爸爸不许你单独进去的屋子，为了打开房门, 咬坏了爸爸的领带。”
　　“然后咪咪把做坏事的证据藏了起来，还爬到了很高很危险的地方。”
　　“最后, 咪咪弄坏了爸爸好不容易淘来的绝版书。”
　　樊洛晨说着顿了顿，目光往下偏移了些，又咽了下口水。
　　“咪咪……知道错了吗？”
　　兔子不能说话，身体抖得愈发厉害。
　　它的眼神可怜极了, 肚子里断断续续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樊洛晨似乎有些心软，手上的劲放松了些。
　　不曾想，兔子眼神突变，迅速翻过了身。
　　简枫逮住了机会，想运用兔子灵活的跳跃能力逃跑出去，一鼓作气脱离樊洛晨的控制。
　　然而樊洛晨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就抓住了他的腰。
　　那只手上了力道，又把他拖回原本的位置，按住了。
　　“咪、咪。”
　　樊洛晨凑近了兔子的耳朵，话中透着寒气。
　　“咪咪还不知道自己错了呢，下次还敢，是不是？”
　　简枫拼命把自己的脸埋进沙发里，做出认错态度良好的样子。
　　这一方面是对突然变脸的樊洛晨的恐惧，另一方面也是这个姿势能更好地维持住趴着的姿势，方便随时找机会逃跑。
　　要是再被四脚朝天地控制住，他就无计可施了。
　　果不其然，当他开始一动不动佯装乖巧的时候，樊洛晨就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爸爸知道咪咪长大了，有好奇心，有自己的想法。”
　　“咪咪不是以前那个天天粘着爸爸的小宝宝，也不想成天被爸爸抱着。”
　　“爸爸有点失落，但爸爸可以接受。”
　　温热的鼻息扑在兔子的耳朵上，弄得简枫有些痒痒。
　　他不自觉动了动耳朵，似乎无意间扫过了柔软的地方。
　　耳边传来深吸一口气的声音。
　　对方咽了咽口水，慢慢离远了一点。
　　“爸爸不高兴的是，咪咪开始做一些危险的事。”
　　“偷吃油条、爬高高、咬电线、偷偷开门——爸爸说过不让咪咪做这些，是因为咪咪可能会受伤。”
　　“但是咪咪不管，每次认了错，下次又偷偷犯。”
　　“从那个周六睡醒不让爸爸抱开始，咪咪就越来越有小心思了。”
　　“当然，不管咪咪变成什么样，爸爸都会一样爱咪咪。”
　　“只是原则性的问题，咪咪要是学不会改正，爸爸就要生气。”
　　“爸爸生气就会——”
　　“咪咪！”
　　兔子又一次趁着他手上松懈，找准机会往前跳了出去。
　　可是它还没来得及完全逃离掌控，就被托着肚子和屁股抱了回去。
　　樊洛晨轻笑一声，语气又变得冷冽起来。
　　“咪咪怎么还想逃跑？”
　　“是爸爸语气太好了是吗？”
　　樊洛晨把兔子彻底控制在手中，不顾兔子的挣扎将它翻过身，四脚朝天地按在沙发上。
　　兔子满脸惊恐，像是面对着什么刑具。
　　“今天咪咪一定要彻底认错，爸爸才会让你走。”
　　兔子挣扎起来，却因为四肢没法动弹，只能不断扭着身子。
　　毛球似的尾巴翘了起来，跟着身体扭啊扭。
　　樊洛晨的目光扫过兔子的身体，最后落到了抖动的尾巴上。
　　他深吸了几口气，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一下子破功了。
　　“呜，受不了了，太可爱了～”
　　他把脸整个埋进了兔子的肚子，猛地蹭了几下。
　　“可爱死了，让爸爸埋一埋～呜我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兔啊～”
　　樊洛晨的声音和动作彻底变了模样，却让简枫感觉更可怕了。
　　他努力抽动着身子，想要挣脱樊洛晨的束缚。
　　可是对方变本加厉，蹭得更开心了。
　　“好舒服，好柔软……兔兔真是天下最可爱的生物……”
　　“咪咪～咪咪做什么都可以，爸爸都原谅～”
　　“蹭蹭～mua！”
　　简枫的恐惧已经到了极致。
　　对方不仅把整张脸埋进了他怀里，还趁机偷袭，想要去咬他的尾巴。
　　……这合理吗，这是人能做的事吗？！
　　你别过来……我的尾巴……不行！
　　“咕……呜……”
　　简枫拼命想把尾巴藏起来，誓死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
　　樊洛晨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抬起头来，揉了几下小兔爪。
　　然后他脸色突变，露出狰狞的笑，又一次朝兔头袭击过去。
　　“小鼻子吸吸，小耳朵吸吸～”
　　“咪咪的耳朵最可爱了！……吧唧！”
　　简枫努力举着兔爪，想把疯狂人类的嘴唇挡住。
　　在发觉自己的耳朵被某人含进嘴里的时候，他整只兔都定住了。
　　不是……人至少……兔……不应该……
　　“……可爱死了！”
　　“咪咪害怕了？不管……爸爸要亲秃你！”
　　“mua！”
　　简枫徒劳地抵抗着，直到再也没有体力和心力。
　　等到樊洛晨终于停手/嘴的时候，兔子已经目光麻木，完全放弃了挣扎。
　　仿佛失去了兔生的指望。
　　樊洛晨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
　　“咪咪累了吧？快躺在小毯子上休息一下。”
　　“吃点零食好不好？爸爸给你拿兔粮。”
　　简枫一只兔躺在沙发上，樊洛晨走出去好久都没察觉。
　　等到理智一点点回到他的身体，他才缓缓翻过身，跌跌撞撞地跳下来。
　　酷刑……酷吏！
　　……清白！
　　他欲哭无泪，最后只能徒劳地舔舔爪子，开始慢慢地洗脸、洗耳朵。
　　洗……洗干净……
　　为什么自己会摊上这么个变态上司啊！就知道他平时上班那样，心理指定有问题……
　　听说这个行业做得出彩的，心理很容易出问题……樊洛晨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心理大变态！大变态！
　　简枫红着眼睛骂着，把自己反反复复洗了十遍。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樊洛晨抱着一堆东西走进来，手里还搓着袋子，发出“刷拉刷啦”的响声。
　　“咪咪，吃好吃的啦～”
　　樊洛晨在兔子面前的地毯上坐下来，把怀里的东西全都洒在地上。
　　然后他打开手中的袋子，里面是喷香的兔粮。
　　“这是咪咪最喜欢的兔粮～今天累了，多吃两根好不好？”
　　“吃完之后，爸爸陪你玩玩具。”
　　说着，樊洛晨掏出一根兔粮，送到了兔子嘴边。
　　兔子满眼抗拒，不情愿地撇开了头。
　　踌躇了一阵后，它却像是被更大的恐惧支配了，又把头偏回来。
　　然后它顺从地垂下眼，一点点去嚼邪恶魔爪捏着的兔粮。
　　喂完一根兔粮，樊洛晨意犹未尽，手也舍不得离开。
　　“咪咪，舔舔爸爸。”
　　兔子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但几秒钟后，它还是视死如归地往前凑了一点，主动舔了一口樊洛晨的指尖。
　　刚舔完，就重重跺了两下脚。
　　樊洛晨心花怒放。
　　“乖宝宝～”
　　“来，再来一根！”
　　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樊洛晨说什么，兔子都满脸不情愿，可是却一一照做。
　　做完，就疯狂跺脚。
　　“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吧～！”
　　樊洛晨捧着脸，全身上下都在狂喷爱心。
　　发了一阵疯后，他举起手机，开始用各种角度记录兔子的表情。
　　“咪咪犯错了，咪爸硬着心肠教育了一顿，咪咪又气又怂！”
　　“可是咪咪生气实在是太可爱了～可爱到不想哄好了怎么办？”
　　“今天是恶魔咪爸「/恶魔头」”
　　视频里，兔子的脸鼓成了球，毛也炸了一圈。
　　像个马上就要爆炸的煤气罐罐。
　　樊洛晨坐在那里剪视频，被萌晕过去好几次。
　　刚发出去没多久，视频下就收到了一大串回复。
　　「咪咪的赛博姨姨27号：」
　　“博主你的兔子太坏了，应该是有什么缺陷，我是十年赛博兽医，寄过来帮你看看。”
　　“「麻袋.jpg」”
　　「最爱猫猫兔：」
　　“博主太不专业了吧，兔子生气一定要立刻哄好的！我专业哄兔八十年，可以提供全方位撸兔、吸兔服务。”
　　“快送到我怀里！”
　　「作者回复：谢谢各位赛博父母关心，咪咪刚长出来的新毛都要被咪爸亲秃啦！」
　　「nomono：」
　　“购物节预热做功课到头晕，就看到博主发咪咪的新动态啦！”
　　“这周末还会直播吗？”
　　「小小兔迷呀：」
　　“哈哈楼上我也是，今天开屏就被宝馥的广告震晕了，点进去看了好久，本来是看宠物的结果怒花一笔钱！”
　　“咪咪可是上周登顶生活区的带货博主，要是这周末直播业绩一定超棒的！”
　　「作者回复：咪咪这两天状态不适合直播，就先让它休息吧！大家购物节愉快噢……」

第34章 “咪～咪～” 你还记得我是公兔吗？公……
　　简枫真是委屈透了。
　　本来他弄坏樊洛晨的领带和书就是意外, 谁让兔子的爪子除了跳跃和刨洞一点用场都派不上，只能用牙咬。
　　谁知道兔牙这么锋利，一扯就把东西扯坏了。
　　可这是他的错吗？
　　他也不想的啊！
　　怎么可以因为这样, 就这么欺负他……
　　一想到自己不断被拖回去按住的场景, 简枫就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
　　根本逃不开那个人的魔爪，那个人想对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坏透了！
　　坏蛋，大坏蛋！
　　简枫抖得厉害,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但他还是垂着眼，做出一副柔顺的模样，生怕自己再被抓过去“教育”。
　　等到樊洛晨终于不再盯着他，他才默默地躲到角落里, 继续舔爪子、洗脸。
　　脸要洗干净，脑袋要洗干净, 耳朵要洗干净。
　　还有尾巴……也要洗干净。
　　他反复搓着自己的身子, 恨不得把自己蹭秃。
　　今天醒来之后，他就发现自己不再大团大团地掉毛了。
　　不仅如此, 身上的毛似乎比先前更柔软、更蓬松。
　　他一动不动, 视线里都是大团大团的，像是钻进了芦苇荡一样。
　　额上的毛甚至遮住了眼睛，快把脸都盖住了。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一个看不清, 把那本书弄掉了。
　　怎么会是我的错呢。
　　他又委屈起来。
　　洗完了脸，简枫扭过头去清洗自己的尾巴。
　　他的脸一下埋进了蓬蓬的背上, 脑袋都被毛淹没了。
　　乍看过去，他就像朵巨大的蒲公英，只有两个耳朵尖尖颤颤巍巍的。
　　不远处的某人看到，心又给萌化了。
　　“咪～咪～”
　　兔子身体一僵, 从长毛深处探出头来，眼睛湿漉漉的。
　　然后它盯着樊洛晨看了一会，突然紧张地蹲好，把尾巴死死护在身子下面。
　　樊洛晨发出了一连串令人匪夷所思的夹子音。
　　“嗷！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兔啊！换毛以后更可爱了啊～”
　　“咪咪不怕，爸爸再也不凶你了！咪咪想咬什么都可以的！”
　　樊洛晨捧着脸在一旁扭成了蛆，俨然色令智昏。
　　“爸爸昨天给咪咪买了新玩具和新衣服，咪咪试试好不好？”
　　“呜～太可爱吧～”
　　樊洛晨把手机一丢，立刻就在他刚抱进来的一堆东西里翻找起来。
　　然后他拿过一个精心包装的纸袋子，拆开来之后，层层叠叠的梦幻白纱露了出来。
　　白纱中间，还有一个漂亮的水蓝色绸缎蝴蝶结。
　　“咪咪来试试新衣服好不好？这个颜色一定很衬咪咪。”
　　樊洛晨把小衣服抖开，满眼的欢欣鼓舞。
　　简枫看着他手中那条缀满了亮片、在灯光下闪着珠光的白纱蓬蓬裙：“……”
　　你还记得我是公兔吗？公兔！
　　兔子没有任何表示，樊洛晨认为它是没有异议。
　　于是他很自觉地挪到兔子旁边，帮它梳起毛来。
　　“咪咪上次好喜欢那条裙子呢，直播间的大家也都很喜欢，切片视频都有几十万点赞啦。”
　　“但是上周爸爸工作惹咪咪不高兴，把那条裙子也咬坏了，是爸爸不好。”
　　毛梳顺了，看起来柔软了许多，没有那么炸了。
　　樊洛晨满意地看着，轻轻地把裙子围在兔子身上。
　　“这次爸爸选了好多好看的裙子。”
　　“咪咪的毛更长了，穿上一定更好看！”
　　兔子耸着鼻子，乖得像只任人摆布的毛绒玩具。
　　但它的眼神非常不服气，脸也变得更鼓了。
　　今天的屈辱我记住了！下次一定……一定会报复回来的！
　　简枫想着，耳朵不自觉抖了起来。
　　樊洛晨浑然不觉，帮兔子穿好纱裙，还小心地检查了一遍衣服和兔身接触的地方，生怕哪里扎到它。
　　确认无误之后，他才拿起那个蝴蝶结，小心地把绸带整理平。
　　然后，系到了兔子的脖子上。
　　那个蝴蝶结有兔子的脑袋那么大，惹得兔子又抖好几次耳朵。
　　樊洛晨系好绸带，突然俯身靠近了，又是弄兔子的脸毛，又是整理兔子的刘海。
　　兔子闭着眼睛一动不敢动，缩得像只鹌鹑。
　　终于，樊洛晨整理好了蝴蝶结的造型，这才满意地直起身来。
　　“好啦！”
　　他拍了拍手，把兔子抱到全身镜面前。
　　“咪咪看看！”
　　简枫不情不愿地朝镜子里看去。
　　他身上的毛已经完全换好了，新长出来的毛颜色和之前有些不同，虽然还是灰白相间，但脖子上的白围脖更大了一圈。
　　长毛梳理完之后，柔软地垂下来，不像之前那憨憨的模样，倒衬得他的眼睛又大又圆，很是清秀。
　　上周有点秃的脑袋长满了茂密的灰毛，耳毛也更长了。
　　动起来的时候，两只耳朵飞得更加欢快，像是流连在花丛中的蝴蝶。
　　简枫情不自禁地往前蹦了两步，直起身子来。
　　抛开别的不说，这兔样真是挺好看的。
　　而樊洛晨挑的新裙子和蝴蝶结，衬得兔子仿佛动画片里的小公主，大人小孩看了都走不动道那种。
　　——如果他不是个男人、而兔子是只公兔的话。
　　简枫有些纠结地转过身去，扭头看自己背上那个大大的蝴蝶结。
　　蝴蝶结是双层缎面，看起来简单，实际上面料和版型都很讲究，接缝更是一点都察觉不到，肯定不是批量生产的大路货。
　　而身上的白纱虽然蓬松，却一点都不硬。
　　随着身体的转动，一层层纱便灵动地飘起来，珠光更是随之泛起，像是海浪一样。
　　樊洛晨私下的衣服很讲究，消费也不低，想来给兔子选的也都是又贵又好的。
　　确实好看。
　　……如果他不是个男人的话。
　　简枫站起身来，兔爪扭捏地蹭了几下裙子和缎带，最后还是没舍得扯下来。
　　最后他选择了背过身去，不看镜子——
　　只要不看，就不纠结了。
　　樊洛晨看到兔子照了好久的镜子，最后又小心地跑到他面前，开心得不得了。
　　“咪咪喜欢是不是？对，咪咪穿起来超好看～”
　　“我们咪咪是全世界最漂亮、最聪明的小兔子，不只是爸爸，大家都好喜欢咪咪呢！”
　　樊洛晨的嘴都快咧到了耳根。
　　“有好几十万呢！”
　　后面这句话兔子似乎听懂了。
　　它的眼睛渐渐亮了点，之后慢慢抬起头，挺起了胸脯。
　　那可不是！
　　简枫想道。
　　虽然我上周第一次直播，可是一下子就冲到了生活区榜首，这一周就涨了快十万粉呢！
　　还不是我懂得识别需求、满足需求，这才获得了这个成绩，在那里瞎玩的小动物才不会有这个效果呢！
　　樊洛晨看到兔子的表情变了，发觉自己找对了路，赶紧再接再厉夸了起来。
　　“咪咪是小兔精，大家都说从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小兔呢！”
　　“咪咪还会找工具开门，会找书看，好学宝宝！”
　　“咪咪才貌双全，善解人意，天使下凡！”
　　兔子的头越仰越高，胸都快挺上天了。
　　哼，我在新媒体行业沉淀了一年半，可是专业的！
　　简枫心想着，站得更直了些。
　　就算是你樊洛晨，也要承认我的能力，哼！
　　樊洛晨也被兔子的模样鼓舞了，开始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彩虹屁，把兔子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夸了一圈。
　　兔子的怒气和恐惧一扫而空，刘海都飞了起来，最后干脆在地毯上转着圈跳起了兔子舞。
　　兔子的身体真神奇，蹦着蹦着就会开心起来。
　　简枫想着，短暂地把情绪抛到了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樊洛晨突然往前一扑，把兔子截进了怀里。
　　兔子乍一下扎进了他胸口，还有点懵，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是定住了。
　　“咪咪，都是爸爸不好。”
　　樊洛晨揉了揉兔子的脑袋，轻声说道。
　　“咪咪不是有心思，也不是故意做坏事，都是爸爸坏。”
　　“爸爸不该对你摆脸色，一点都不该……小兔子有什么错……”
　　樊洛晨说着低下头，轻轻亲了一下兔子的额头。
　　“爸爸刚才吓到你了。爸爸脾气不好，是大坏蛋。”
　　“明明每次都说要改了，每次还都是这样……咪咪还每次都原谅爸爸。”
　　“咪咪这么好。”
　　兔子安静下来，目光里却既不是开心，也不是难过。
　　相反，是一种复杂的东西。
　　“咪咪多聪明呀……咪咪什么都知道。”
　　樊洛晨喃喃道。
　　简枫心里那点兴奋瞬间烟消云散了。
　　所以，只有我是兔子的时候，才能得到你的夸奖和道歉吗？
　　因为是兔子，只要蹦几下，顺从一点，就能让你认可。
　　那为什么我是人的时候不管怎么做，在你眼里都像个傻子？
　　“……爸爸是不是太严格了？”
　　兔子的耳朵颤了颤。
　　“明明可以把话说好听点，明明……看出他失落了。”
　　樊洛晨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
　　“或许多说几句就能好的，或许可以表现得容易亲近些……”
　　“可是爸爸不能，或者说是不敢。”
　　樊洛晨停顿了好一会，连手上都忘了动作。
　　“爸爸害怕……再发生SL那样的事情。”
　　“所以爸爸只能和他保持距离。”
　　兔子猛地一抖，抬起头来。
　　樊洛晨像是陷入了回忆，脸上不知是落寞还是什么。
　　他呆坐了许久，才突然回过神来，看向怀里的兔子。
　　“还以为早就放下了，可以一切从来。但到了这个时候，才突然发现没有放下。”
　　“爸爸怎么那么没用呢。”
　　他摸了摸兔子脑袋，兔子的眼睛正直直地望着他，像是期待他说些什么。
　　“咪咪永远都不会那样做的，不会那样对爸爸……只有人才会。”
　　“爸爸以为已经很了解人性了，可是还是……”
　　樊洛晨的眼里闪过一丝忧伤，转眼间又低下了头。
　　兔子没有等到他继续说下去。
　　樊洛晨就这样低着头又坐了一会，突然直起身来，声音恢复如初。
　　“都说了要陪你玩新玩具，爸爸又自说自话了。”
　　他拉过旁边的一大袋东西，把兔子抱到地毯上。
　　兔子似乎没有料到是这个走向，蹲了两秒，又扭过头一个箭步跳到了樊洛晨身上。
　　然后扒着他的手，热切地看着他。
　　樊洛晨有些意外，接着便又惊又喜。
　　“咪咪不想玩玩具？咪咪想被爸爸抱着？”
　　兔子愣了愣，赶紧摇摇头。
　　樊洛晨却没有领会兔子的意思，把兔子紧紧抱进怀里，贴着他的颈窝。
　　“咪咪要爸爸怎么抱啊？这样摇啊摇好不好？”
　　“爸爸蹭蹭，爸爸亲亲～”
　　兔子的表情又变成了拒绝，赶紧抬起兔爪挡住了他的嘴。
　　两秒钟后，兔子果断甩开了他，跳到地毯上。
　　真是的，每次话都说不全，想吃个完整的瓜都没。
　　简枫想道。
　　谁要被你抱着啊……算了，还是陪你玩那破玩具吧。

第35章 “0”？这什么意思？ 你死去哪里了！……
　　樊洛晨见兔子乖巧地蹲在地毯上, 对它快速变化的心思习以为常。
　　他也不恼，只是默默地把新玩具推到兔子面前。
　　兔子歪了歪脑袋。
　　这是什么？
　　简枫心想着，绕着那不明物体蹦了一圈。
　　这东西和过去小城堡里的玩具都不同, 是块约有两平米大小的不规则布艺制品, 高低不平，造型有点像覆盖着草皮的小山。
　　再仔细一看，“草皮”上竖着不少布制的蘑菇、胡萝卜玩偶什么的, 做得倒是精细。
　　布艺景观？这有啥好玩的？
　　简枫蹲了回去，并没有太大兴趣。
　　樊洛晨见状，伸手拍了拍“山顶”。
　　“咪咪，上来试试。”
　　原来是让我爬山锻炼用的。
　　简枫斜了樊洛晨一眼, 不为所动。
　　樊洛晨的手往“山腰”移了一点，耐心地拍了拍。
　　“试试吧, 咪咪。”
　　简枫感觉自己再不搭理樊洛晨, 他就会伸手把自己抱上去。
　　于是他撇撇嘴，勉强往山上蹦了一步。
　　“山”的表面是用柔软的绒布制成的, 和房间四处的地毯一样, 对兔爪很友好。
　　倒也舒服。
　　简枫想着，又往上蹦了一步。
　　面前出现了一个布蘑菇。
　　凑近了以后简枫才发现，它不是缝在“草皮”上的，倒像是插上去的。
　　于是他咬住了蘑菇顶端, 往上一掀——
　　蘑菇被他连根拔了起来。
　　“对，就是这样, 咪咪好棒！”
　　樊洛晨兴奋地喊道。
　　简枫愣愣地把蘑菇放到一边，看见刚刚“拔”出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洞，似乎还有阵阵香味传出来。
　　他耸耸鼻子，接着把脑袋往里一埋。
　　几秒钟后, 兔子从洞中叼出了一片果干，骄傲地扬起了头。
　　“爸爸藏在洞里的宝藏被咪咪发现了呢！咪咪好聪明啊！”
　　这算什么，区区小把戏。
　　简枫把果干抱在怀里，飞快地嚼了起来。
　　藏在里面的是一片黄桃干，除了水果原本的香甜外没有一丝杂味，应该是纯天然手工制作的。
　　果然樊洛晨家连水果都是好的。
　　简枫心满意足地咂咂嘴。
　　樊洛晨看着兔子抖动的三瓣嘴，还有蝴蝶翅膀一样的耳朵，脸都快笑裂了。
　　“咪咪吧唧嘴都好听～”
　　“呜，再大声点～爸爸录下来做成ASMR发给大家！”
　　简枫沉浸在咀嚼里，懒得管樊洛晨在干什么。
　　笑得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哼。
　　简枫搞明白了这东西的玩法，嚼完嘴里的东西，不等樊洛晨催促，就自己出发去找其他的“宝藏”。
　　樊洛晨举着手机，一路追踪着兔子的探险过程。
　　画面里，穿着蝴蝶结纱裙的兔子在小山上蹦着，目光忽闪忽闪，仿佛穿梭在丛林里的小精灵。
　　新换的毛又长又顺滑，原本的憨气消失了，倒变得仙气起来。
　　“咪咪是大兔子啦，真漂亮。”
　　樊洛晨轻声赞叹。
　　就在这时，兔子飞快地拔掉了面前的胡萝卜，接着用小兔爪往坑里一刨，刨出了几颗兔粮。
　　它现在似乎对兔粮没有太大兴趣，刨完就丢到了一边，继续往上“寻宝”。
　　就这样一路“扫雷”到了山顶，兔子发现面前出现了一个碗口粗的“树桩”。
　　它伸长脖子看了一圈，最后如法炮制，咬住树桩的一角往外拔。
　　可是这树桩比其他东西粗壮，似乎扎得也更深一些，兔子用原本的方式根本扯不下来。
　　“哎呀，寻宝遇到障碍啦！”
　　“这棵树这么大，咪咪要怎么办才好呢？”
　　兔子在树桩前蹲了片刻，似乎在思考。
　　几秒钟后，它像是胜券在握，果断开始了行动。
　　只见它先用牙咬住树桩顶端，斜斜地往外扯出一点。
　　接着它便绕到背面，顺着树桩倾斜的方向用小脑袋往外拱。
　　这样来回几次，粗壮的树桩突然脱离了布坑，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樊洛晨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哈——小仙咪倒拔垂杨柳～”
　　“咪咪太聪明啦！”
　　兔子得意地昂起头，听了几声彩虹屁之后，才开始研究面前的坑洞。
　　这个洞口比之前更大、更深，阴影挡住了洞底，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兔子一个猛子扎下去，在里面窸窸窣窣忙活了一阵，
　　再抬起头来时，兔子嘴里叼满了一大团草叶。
　　但兔子并没有急着吃，而是把草放在身旁，又一次扎下去。
　　重复了几次之后，坑外堆满了干草，可兔子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咪咪觉得这个洞比之前难刨，里面藏着的东西一定不简单。”
　　小兔子观察员樊洛晨在一旁实时解说起来。
　　“可是怎么会叼出来的都是草呢？咪咪疑惑，咪咪继续尝试。”
　　“哎呀，咪咪跳进洞里了！”
　　兔子似乎觉得在洞外叼草费劲，干脆整只兔跳到了洞里。
　　它埋下头去，用兔爪猛猛地刨，小耳朵都要起飞了。
　　终于，它从洞里抬起头来，嘴里得意洋洋地叼着一个木块。
　　“咪咪找到了！咪咪真的太棒啦！”
　　樊洛晨伸手把兔子抱出来，开心地把兔子的脸揉了一圈。
　　兔子高昂着头，满脸骄傲。
　　仿佛在说：人，快夸我！
　　“这么难找的东西都找到了，咪咪果然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小兔精！”
　　简枫在心里“哼”了一声，不屑地挣脱出来。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耳朵已经高兴地舒展开，满眼都是亮光。
　　他把刚刨出来的木块放在地上，这才仔细看了起来。
　　木块的形状很规整，看起来是个数字。
　　——“0”？
　　简枫：？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这个“0”是什么意思，就看到樊洛晨又拍了拍山顶，继续鼓励他。
　　“咪咪，上来，再多找找。”
　　简枫明白了，这个木块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肯定还有表示其他内容的木块藏在山上。
　　要知道最终的信息是什么，只能把其他木块都找到了。
　　原来这玩具是在玩这个。
　　简枫想着，打算一鼓作气全挖开。
　　刚蹦出两步，他的肚子传来了“咕～”的一声。
　　……兔身的待机时间太短了。
　　眼看着寻宝才进行了三分之一，能量就宣告不足。
　　简枫只得先反身回去，把他先前翻出的草叶、果干和兔粮一点点吃掉。
　　藏的份量还挺恰到好处的。
　　他心想。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就不断重复着寻宝、挖宝的过程。
　　直到最后一个洞都被刨开，他叼出了其中唯三不能吃的木块，用兔爪拢到了一起。
　　——“0”、“2”、“0”。
　　这是什么暗号吗？
　　简枫拨弄着木块，百思不得其解。
　　他抬头望向樊洛晨，想看他要作何解释，不曾想，樊洛晨已经不知不觉地悄悄退出了房间。
　　屋子里，就剩兔子孤零零地蹲在小山旁。
　　简枫：？
　　“……咕？”
　　屋外还是毫无动静，简枫只能跺了跺脚。
　　“咚！”
　　“咚咚！”
　　你死去哪里了！我完成任务不是该给一个超级大奖励和夸夸吗！
　　终于，屋外响起了轻轻的音乐声，由远及近。
　　等到简枫听清楚音乐是什么的时候，樊洛晨也出现在了门口。
　　生……生日快乐歌？
　　简枫歪了歪头，看到樊洛晨一边哼着歌，一边捧着个绿色的“蛋糕”进来。
　　“祝咪咪生日快乐～咪咪生日快乐～”
　　“最爱的咪咪、生日快乐～”
　　“爸爸永远爱你～”
　　樊洛晨在兔子面前坐下来，把一兔高的草饼蛋糕放在它面前。
　　蛋糕被精心做成了小树的模样，上面还坠了干草、果干和兔粮。
　　樊洛晨拿起三个木块，在蛋糕面前摆成了“200”的字样。
　　“今天是爸爸认识咪咪的第200天，就当成咪咪的生日啦～”
　　“谢谢咪咪这两百天的陪伴，谢谢咪咪像天使一样来到爸爸面前。”
　　樊洛晨摸摸兔子软乎乎的小脑袋，笑了。
　　“咪咪知道生日是什么意思吗？”
　　兔子歪了歪脑袋。
　　生日不是按年计算的吗？简枫想道。
　　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一百天的时候咪咪也过过，不过那时候咪咪还小，应该不记得啦。”
　　“看，这是咪咪一百天生日的视频~”
　　樊洛晨从身后拿出平板电脑来，打开了相册。
　　“咪咪那时候只有现在一半大呢，就蹲在爸爸手上，吃的蛋糕也只有那——么小一个。”
　　“那时候咪咪耳毛也没有爆出来，就这么两个小小的耳朵尖尖，身上圆圆的，像小芝麻汤圆～”
　　简枫抬头看了一眼。
　　这照片似乎在“咪咪是只猫猫兔”的账号里看过，该说不说，是真的可爱。
　　樊洛晨退出了这张照片，又忍不住在相册里翻了起来。
　　“这是咪咪来家里的第一天，这么小，毛都没长齐，只能住在保温箱里。”
　　他轻声说道。
　　“咪咪那时候最喜欢抱着爸爸的手，爸爸用注射器给你喂奶，你每次吃完，就舔爸爸的手表示感谢。”
　　“那个时候就是小舔兔了呢～”
　　“不过现在咪咪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啦，是独立的小兔子～”
　　樊洛晨一边翻看着，一边陷入了回忆。
　　兔子似乎很感兴趣，并没有理会那个精心制作的“蛋糕”，而是顺着樊洛晨的腿爬了上去，蹲在他怀里一起看起来。
　　这个相册里全是兔子的成长经历，足有上万条。
　　樊洛晨就这样一点点把兔子拉扯大，手法也从最开始的笨拙变成逐渐游刃有余。
　　兔子突然伸出爪子，按住了滑动的屏幕。
　　屏幕上的照片停住了。
　　“嗯？咪咪是想看这张照片吗？”
　　兔子点点头。
　　照片是樊洛晨贴着兔子背的合照，看起来不像是在家里，倒像是在外面。
　　而照片里的樊洛晨眼睛是红的，似乎还有泪光。

第36章 “爸爸在那里好快乐。” “没人知道爸……
　　樊洛晨的手指悬停了一下。
　　“这是咪咪还小的时候, 爸爸出去见朋友，不放心把咪咪留在家里，所以一起带出去了。”
　　他说着笑了一声。
　　“但是那次之后, 咪咪就不喜欢出去见人了。”
　　兔子抬起头来, 露出了好奇的表情，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樊洛晨怜爱地揉了揉兔子的下巴。
　　“现在咪咪大了，爸爸上班的时候可以自己待在家里。”
　　“可是小时候咪咪根本离不开爸爸, 那段时间爸爸还没去工作，就天天在家陪着咪咪玩。”
　　“除了那次，和司南叔叔出去聊天，喝了点酒。”
　　兔子眼睛一亮, 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
　　司南？是那个奸商司老板吗？
　　简枫赶紧乖巧地蹲好，生怕樊洛晨话又说一半。
　　所幸, 樊洛晨已经完全沉浸到了回忆里。
　　“咪咪觉得他说话声音大, 聊到高兴的时候还喜欢乱挥手、拍桌子，吓到咪咪好几次。”
　　“后面他想摸摸咪咪, 咪咪都不让, 直往爸爸怀里躲。”
　　樊洛晨笑了笑，把兔子抱紧了一点。
　　“司南叔叔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什么好人，但他脾气就那样。在云滇待久了，没到大城市‘社会化’。”
　　“咪咪知道云滇吗？那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藏在山间云里，要从天上飞好久才能到。”
　　“在遇到咪咪之前, 爸爸在那里待了好久。”
　　兔子瞪着眼睛，听得很认真。
　　樊洛晨被这副表情逗笑了，忍不住又揉了一把兔子的脸。
　　然后他伸手出去，捡了一个布蘑菇。
　　“云滇是个好地方, 山里都是各种各样的蘑菇，数也数不清。”
　　“但是可不能乱吃，一不小心就要吃坏肚子，可能还有生命危险。”
　　“爸爸第一次去就吃坏了，晕倒在了司南叔叔的店里。”
　　“醒来之后，爸爸发现自己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手上还挂着吊针。”
　　“然后司南叔叔坐在旁边，一看爸爸醒了，就甩了几张帐单过来，说：”
　　“‘挂号费吊针费药费，你是现金还是转账啊？’
　　‘哦，刚才的咖啡钱也没付，一起结一下吧。看你现在也不太舒坦的样子，凑个整收你五百好了。’”
　　樊洛晨似乎觉得很好笑，又笑了起来。
　　“其实那些药钱加起来只有几十块，爸爸喝的又是意式咖啡，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有那个价。”
　　“他是看爸爸是外地过去的，想宰一宰呢。”
　　“不过爸爸没拆穿，毕竟人家把爸爸送过去看病，还陪了好久。”
　　“所以爸爸就把钱给了他。”
　　果然还是黑心老板和不差钱冤大头的剧情。
　　简枫想着，兴致突然就下去了，开始百无聊赖地舔自己的爪子。
　　然而樊洛晨后面的话，又把他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他收了钱正要走，但还是客气地问了一下要不要帮爸爸叫车。”
　　“爸爸说，自己身上的钱全给了他，现在一分都没有了，也不知道去哪吃饭，就不打车了。”
　　“他脚步一顿，表情不安起来。”
　　“他想了几秒钟，从刚收的钱里抽出两百给爸爸，让爸爸去吃饭。”
　　“爸爸说，就算吃了饭还要住宿，两百块也不够在那里待两天的，回去路费也不够，不如不要了。”
　　“然后他就急了：‘那你来这干嘛来了？’”
　　樊洛晨的眼睛都笑弯了。
　　“爸爸就说：丢了工作，走投无路。本来想到云滇打工，结果也没找着工作，现在打算自生自灭了。”
　　“他纠结了一阵，把剩下的三百也退了回来。”
　　“说：‘那咖啡算我请你的吧。’”
　　简枫照着樊洛晨的描述，把司南的形象代入了进去，顿时觉得十分滑稽。
　　没想到樊洛晨看起来古板，背地里还有这幅面孔呢。
　　不过司南那个油滑的奸商，也确实该治一治。
　　——下次他去May也试试这招！
　　简枫越想越开心。可惜兔子的身体没法哈哈大笑，他只是全身颤抖了一阵。
　　“不过爸爸可没收那钱，和他说，就算加上这些也无济于事，不如找个工作好。”
　　樊洛晨继续说道。
　　“他想了想，最后说他的店里可以要个帮手。不过没有工资，只能包吃包住，问爸爸去不去。”
　　“然后——爸爸就去给他打工了，免费的工。”
　　兔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震惊。
　　简枫：…………诶？？
　　樊洛晨给司南打工？！！！
　　怪不得最开始在May的时候，司南“阿晨”、“阿晨”地叫，还问AS总监是不是很高级的职务。
　　他心想道。
　　樊洛晨揉了揉兔子的脑袋，让兔子趴在自己腿上。
　　“咪咪不知道，司南叔叔的咖啡店在古城旅游区里，好小好破。”
　　“但是价格可高了，服务态度又不好，所以名声也不怎么样，没多少客人。”
　　“爸爸也不知道那时候在想什么，就答应了他。”
　　“其实爸爸有钱，只是那时候也没有什么想花的地方。”
　　“司南嘴里每天胡说八道没几句实话，爸爸也跟着对他胡说八道，他都不知道爸爸是干什么的。”
　　“不过云滇就是那样的地方，不管你是什么样子，都没有人会大惊小怪地议论你。”
　　“你想做什么人都可以，奇怪的、疯癫的……因为那里每个人都奇奇怪怪的，所以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爸爸在那里好快乐，好放松。”
　　“没人知道爸爸过去的事，没人知道……”
　　樊洛晨说着顿了顿，表情有了些变化。
　　“……不说了，怎么扯了这么多呢。”
　　樊洛晨自嘲地笑笑，目光又回到了平板上。
　　“后来司南把云滇的店关了，说要做点认真的生意。”
　　“那天爸爸是去和他叙旧，多聊了点。”
　　“结果那之后咪咪再也不喜欢陪爸爸出去见人了，爸爸也就不去了。”
　　樊洛晨捏住兔子的兔爪，在嘴边亲了一下。
　　“咪咪对爸爸是最重要的。”
　　然后，趁机把平板上的照片划走了。
　　简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对，你也没说自己为什么流泪啊！重点呢！
　　他徒劳地挥动起兔爪，试图把照片翻回去。
　　然而樊洛晨已经一手把它揽进了怀里，让他根本碰不到平板。
　　无奈，他只能暂时消停下去。
　　樊洛晨又继续翻相册，絮絮叨叨地回忆兔子小时候的事，没再说别的。
　　不知过了多久，兔子脑袋一滑，歪倒在他的怀里。
　　“嗯，咪咪听困了？”
　　兔子没有反应，俨然熟睡过去。
　　樊洛晨笑了笑，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抱着兔子朝房间走去。
　　给兔子盖上被子后，他又悄悄回到了客厅里，拿出了手机。
　　只见消息列表的一排群聊里都是灰色的未读数字，点进去以后，满屏都是“宝馥”相关的信息。
　　***
　　第二天。
　　简枫打了个哈欠，抹抹脸，又伸了个懒腰。
　　昨天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睡过去了？
　　一定是因为樊洛晨一直在说兔子的事，给他说催眠了。
　　樊洛晨这人还是那么奇怪，一会好像挺有意思的，一会又那么无聊。
　　洗完脸，简枫清醒过来，一下从被窝里跳了出来。
　　旁边的被窝是空的，樊洛晨已经起床了。
　　空气里飘来咖啡的香气。
　　简枫猛地反应过来，赶紧跳下床去。
　　樊洛晨站在餐厅的位置，正在一个台子前冲咖啡。
　　这个台子是可收纳的，用完就能折叠到墙上，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柜门。
　　或许是因为这样，简枫才从不知道樊洛晨家有个咖啡角。
　　这会，樊洛晨正提着一个手冲壶，往滤杯里绕着圈倒水。
　　这套动作简枫并不陌生，去May的时候看到司南做了好几次。
　　只是没想到，樊洛晨并不仅会喝咖啡，自己也能冲。
　　大概是之前去云滇打工的时候，和司南学的吧。
　　樊洛晨全神贯注，似乎这套动作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让人在这两分钟内心无旁骛。
　　等到最后的水冲完，樊洛晨把壶往台面上一放，朝简枫转过头来。
　　“咪咪起床啦？”
　　简枫一跃跳上了冲煮台，对着分享壶一顿猛嗅。
　　樊洛晨赶紧把壶拿起来。
　　“咪咪小心别烫着了。”
　　伴随着他摇晃的动作，阵阵香气从壶里弥漫开来。
　　简枫依然分辨不出这咖啡里面究竟含有那“几百种香味”中的哪一种，但似乎能嗅出它和先前在May喝过的都不一样。
　　于是他继续往前蹦着，想寻找更多线索。
　　樊洛晨笑着摸摸他。
　　“咪咪今天怎么又对咖啡感兴趣啦？真是好奇宝宝，什么都想学。”
　　他说着顿了顿，
　　“是随了爸爸吗？”
　　兔子没有搭理他，而是往台面深处蹦了两步，拖出一个牛皮纸袋来。
　　袋子里装的应该是咖啡豆，随着兔子的拖曳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然而袋子上却没有什么说明，只是用水笔写了潦草的几个字。
　　简枫看了很久，才辨认出那上面写的是“啡尝云巅计划”。
　　总觉得有些在哪见过。简枫心想。
　　“终于没有土腥味了，这次品质还可以。”
　　一旁樊洛晨的喝了一口咖啡，说道。
　　“差不多可以推进了。”
　　听到咖啡杯底和碟子碰撞的声音，简枫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啡尝云巅计划”——
　　上周樊洛晨“加班”的时候，在笔记本被简枫掀翻前，电脑上的方案就是这个！
　　咖啡，云滇，难道是……
　　“今天天气很好呢。”
　　简枫跟着樊洛晨看向了窗外，已经是阳光明媚。
　　“爸爸带咪咪去公园玩好不好？去人少的地方，就爸爸和咪咪。”
　　樊洛晨摸摸兔子的脑袋，露出了笑容。
　　简枫看着这样的阳光，心情也跟着亮了起来。
　　他仰起脸，点了点头。
　　“嗯，爸爸给咪咪画张像。”
　　“到时候，就把咪咪放在标签上……”

第37章 他长得……还可以 “咪咪这么安静，在……
　　简枫从宠物包里探出脑袋来。
　　上一次出门, 还是被送到宠物医院的时候。
　　那时候他刚成为兔子，哪哪都不适应。
　　可现在，他好像已经习惯成为这个上司的周末宠物了。
　　宠物包和之前不是同一个, 应该是新换的, 包内空间更宽敞了一些。
　　樊洛晨依然把包放在副驾驶上，却没有拉上拉链。
　　简枫就这样仰头看着窗外。
　　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点点树顶和天，全然不知道自己去往哪里。
　　于是他把手搭在包沿上, 努力蹬了几下，终于从包里翻出来，一头栽在了座椅上。
　　樊洛晨瞥了他一眼，笑出声来。
　　“咪咪小心点, 可别又把脸撞扁啦。”
　　简枫没搭理他，站起来用兔爪给自己做了个面部毛发管理, 接着就好奇地探索起来。
　　倒不是因为这车怎么样, 而是他实在没有以兔子的视角坐过车。
　　做人的时候，大概只有头枕在座椅上时才能看到这样低的视角。
　　简枫在副驾的座椅上前后探索来一番, 试图把爪子搭在车窗上看风景。
　　然而他那边的车窗紧紧闭着, 他虽然站起来能够看到窗外，却觉得不得劲。
　　于是他跳了下来，朝樊洛晨那边蹦过去。
　　樊洛晨冷不防地感受到腿上传来一阵带着温度的重量。
　　“咪咪，小心哦。”
　　他摸了摸兔子的脑袋表示安抚, 接着又放心地开车去了。
　　兔子在樊洛晨腿上站好，扶着他的身体攀上肩去, 最后在肩膀和头枕上安稳地蹲下来。
　　半开的窗外吹来了凉风，吹得兔子的毛发飘逸起来。
　　樊洛晨侧过头，用脸颊蹭了蹭兔子的脑袋。
　　“咪咪好久没有这样蹲在爸爸肩膀上了，上一次这样和爸爸出门, 还是好几个月前的事呢。”
　　他说着把手伸到兔子嘴边，
　　“舔舔爸爸好不好？”
　　兔子斜了他一眼，警告似的张嘴咬了过去。
　　不过这回咬得很有分寸，只是象征性地磕了一下他的手指，没有咬痛。
　　樊洛晨顺手蹭蹭兔子的下巴，收回了手。
　　简枫见这人终于不执着于和自己互动，这才半眯起眼睛，沉浸在凉风里。
　　樊洛晨应该是往城郊开的，这会已经远离了市区，人也越来越少。
　　自打上班之后，简枫几乎都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所有的安静，也不过是加班到深夜之后寥落的街头，再没见过白天里自然风光带来的平静和松弛。
　　看惯了车水马龙和高楼大厦，没想到城郊的绿化还挺丰富，空气也清新许多。
　　路有些陌生啊。简枫心想。
　　也不知道是这一年里城郊发生了什么变化，还是自己真的从没来过这里。
　　车终于拐进了辅路，最后开进了一个露天停车场。
　　樊洛晨拿了包，抱着兔子下了车。
　　“好舒服的天气啊，咪咪说是不是？”
　　简枫耸耸鼻子，空气里都是太阳刚晒过的青草气味，暖烘烘的。
　　还没到正午，阳光也不烤人，正是最惬意的时候。
　　樊洛晨抱着兔子，一路往公园深处走去。
　　他轻车熟路，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
　　兔子被他一路抱着经过了几块草坪，穿过巨大的下沉广场，最后又攀了长长的台阶，这才到了一片人少安静的沿江人行道。
　　原来是到了江边。
　　简枫想道。
　　江边往往是游人聚集的地方，然而这条江从整座城市中蜿蜒而过，长度有几十公里。
　　到了城郊的河段，人就少了，但是风景却并不比市中心逊色。
　　正想着，樊洛晨把他放到了草坪上，穿上了牵引绳和小马甲。
　　等简枫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牢牢束缚住了。
　　“？”
　　他感觉被像只狗一样对待，顿时觉得不痛快起来。
　　“咚！”
　　跺脚的声音完全被草坪吸收了，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咪咪去跑跑吧，爸爸跟着你呢。”
　　樊洛晨说道。
　　你这牵着谁还能自己跑！
　　简枫不悦地想着，在原地蹲了一会。
　　几秒钟后，或许是受了风的鼓动，他没忍住往前蹦了几步。
　　在户外阳光下活动的愉悦，是无论装潢多好的室内都不能替代的。
　　没过多久，简枫就快乐地蹦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高兴的时候可以蹦到半个人那么高，越蹦又越高兴，越高兴越蹦。
　　他就这么在草坪上撒起了欢。
　　樊洛晨先是举着手机追着兔子拍了一阵，接着便收了起来，露出一脸老父亲欣慰的笑容，看着兔子来来回回。
　　直到兔子终于玩够了，一下蹦到了他的怀里。
　　“咪咪累了吗？嚯，跑得热气腾腾的。”
　　“像个刚出锅的汤圆团子！”
　　说完，抱着兔子往草坪上一趟，就势张大了嘴，把兔头靠近自己。
　　“小汤圆，趁热吃，啊呜——”
　　兔子跌在他胸口上，这会赶紧蹲坐起来，甩了甩耳朵。
　　然后挣脱了他的手，又蹦到草坪上去。
　　樊洛晨笑着翻过身去，只是拉牢了牵引绳的一端，便远远看着兔子去树下玩耍。
　　简枫在树下蹦了几回，确认自己没法爬上去之后，只得悻悻地换一个目标。
　　小时候他还常爬呢……要是自己现在是人，哪怕是个小孩，这棵树都不在话下。
　　兔子这活动能力，在野外也怎么活啊？
　　不过还好，他现在有人养着。
　　简枫又在活动范围内蹦了几圈，慢慢也玩累了。
　　就在这时，肚子又叫了起来。
　　明明在车上还吃了好些草，现在怎么又饿了。
　　不对……自己现在不就在草坪上吗？
　　他低下头啃了一口。
　　“呸。”
　　怎么连樊洛晨准备的草都比外面好吃那么多。
　　他往回一个冲刺，到了樊洛晨面前。
　　樊洛晨仰面躺在草坪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
　　他今天没有穿正装，也没有穿家里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而是穿了牛仔裤和连帽卫衣。
　　让他这张好吃好睡不操心保养出来的面孔，年轻得像是个大学生。
　　简枫凑近了些，在他肩膀旁蹲了下来。
　　这会樊洛晨戴着帽子，阳光照亮了他的下半张脸，看起来一副不经世事的模样。
　　然而他的眼睛却罩在阴影里，显得神秘起来。
　　简枫的目光动了动。
　　除开那些故作无聊和过度装扮的衣服，樊洛晨长得还可以。
　　不，应该说……挺好看的。
　　其实在第一次见到樊洛晨的时候，他是有被这个新总监的样貌惊艳到的。
　　樊洛晨的眉眼比寻常人更深邃一点，低下头时眼窝中会有浅浅的阴影。
　　鼻梁和嘴唇的弧线恰到好处，像是游戏中精心捏出的建模。
　　不仅是他，连王决意、肖夏都因此兴奋不已。
　　只不过后来因为樊洛晨上班的做派，加上没日没夜的加班上火，大家对他外貌的初印象逐渐被一种厌烦取代。
　　而他一成不变的表情，也让这幅初见惊艳的面孔变得无聊起来。
　　在接到宝馥的项目后，大家对樊洛晨的印象又发生了转变。
　　这个转变是因为发现了他真实的实力，觉得他过往的行为都得到了解释。
　　大家当他是个业内大佬，能力的光芒已经完全掩盖了其他的部分。
　　难道阳光有美颜作用吗？为什么现在的樊洛晨看起来那么不一样呢？
　　简枫心想。
　　他的头发丝和鼻尖上的皮肤都在发亮，像是纱裙上的珠光，一闪一闪的。
　　微风吹着他额前的碎发，投在脸上的光影也变得鲜活，美得很生动。
　　这样处处出众的人，应该从小到大听赞美都听到耳朵起茧子了吧？
　　简枫忍不住又凑近了一点。
　　兔毛触到了樊洛晨的脸颊，他轻轻睁开眼来。
　　在看到兔子的时候，他没有意外，也没有夸张的兴奋，只是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然后他支着身体侧躺起来，和兔子对视着。
　　兔子呆呆地蹲在那里。
　　樊洛晨没有说话，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就这样躺了很久。
　　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凉风吹乱了兔子的毛发，兔子鼻子痒痒，打了个大喷嚏。
　　樊洛晨笑着坐起身来，把兔子抱进自己的怀里，帮它打理脸毛。
　　“咪咪突然这么安静，在想什么呀？”
　　“唔，要是咪咪会说话就好了，爸爸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兔子低下了头，耳朵耷拉下去。
　　他只是在看兔子罢了。
　　简枫想道。
　　那样温柔的、赞许的眼神，是不会对他流露的。
　　他能得到的，只不过是责备、失望……看傻瓜和幼稚鬼的眼神。
　　打理完毛发，樊洛晨把兔子举到自己面前。
　　“咪咪还玩吗？”
　　兔子愣愣地由他抱着，连腿都没蹬一下。
　　“那爸爸给咪咪画像喽？”
　　兔子还是没反应。
　　樊洛晨早就习惯了自说自话和沉默以对的相处，从包里掏出软垫来，把兔子放了上去。
　　然后又掏出食盒，装上干草兔粮和水果，放在兔子面前。
　　兔子的目光还是呆呆的，只是在嘴碰到草叶的时候，开始了全自动进食。
　　全然没注意到樊洛晨在一旁拿出了平板和画笔。
　　“……！”
　　当嘴里突然空了的时候，简枫才回过神来。
　　他定睛一看，吃了一惊。
　　——自己居然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吃完了一整盘草？！
　　兔子这生物这么自动化的吗！
　　他赶紧活动了一下，蹦出了软垫。
　　樊洛晨拿着笔埋头在那操作着，听到旁边的动静，这才抬起头来。
　　“小兔子吃完啦？看来是饿急了吧。”
　　简枫对樊洛晨的画技充满好奇，赶紧朝他怀里蹦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平板上赫然画着一只被风吹乱的潦草小兔！
　　长毛被吹乱了，整只兔变成了一朵灰白的蒲公英，连眼睛和耳朵都看不见了。
　　不仅如此，它还打喷嚏打出了残影，乱毛丛中只能看见一张咆哮大口和大大的兔牙！
　　毫无帅气优雅，全是憨气！
　　简枫重重跺了跺脚。
　　你这画的谁啊！

第38章 “咪咪是在骂人吗？” 看我无敌兔兔拳……
　　樊洛晨“噗”地笑出声来。
　　“咪咪在那边嘀嘀咕咕什么呢？”
　　“怎么, 爸爸画得不像吗？”
　　兔子转过来，满脸奶凶。
　　三瓣唇不停动着，时不时还龇出兔牙。
　　樊洛晨憋住笑。
　　“咪咪是在骂人吗？”
　　“为什么？咪咪这样子多可爱啊, 发出去肯定所有人都喜欢的。”
　　兔子骂骂咧咧, 脚上跺得更起劲了。
　　见樊洛晨毫不收敛，兔子更是气急了，跳到他胸口把他扑倒下去, 继续在他身上跺脚。
　　“哎呀，咪咪最近是重些了，爸爸都要被你踏出骨折了～”
　　“咪咪武艺高强，爸爸甘拜下风, 哎呀——”
　　樊洛晨看到兔子发怒的样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眼睛都看不见了。
　　“太可爱了～咪咪生气都这么可爱！”
　　“上哪里找这么从头到脚都可爱的小兔子呀～”
　　兔子跳到他的锁骨上, 挥起兔爪去揍他的下巴。
　　看我无敌兔兔拳！
　　兔拳攻击力为零，主要起到一个萌死对方的效果。
　　樊洛晨的眼里冒着爱心, 耐心等到兔子累了, 这才抱着它坐起来。
　　然后，抱着兔头一顿猛啃。
　　“可爱！可爱晕了！吧唧～”
　　“啃啃小耳朵，mua！”
　　兔子徒劳地举起兔爪，试图阻挠邪恶人类吃掉自己的耳朵。
　　阻挠失败, 它还是被邪恶人类蹂躏了一顿，同时还要面对自己丑丑的画像。
　　兔子精疲力尽, 只能蹲在那里“咚咚”生着闷气。
　　樊洛晨看着兔子在自己身上跳踢踏舞，从一个小巧的餐盒中掏出处理好的草莓来，凑到兔子面前。
　　兔子耸了耸鼻子，嗷呜一口啃了起来, 同时也没忘了跺脚。
　　“咪咪别跺了，噗……”
　　“草莓汁都糊到嘴边了，咪咪是想涂口红吗？嗯嗯，血盆小口也挺好看的。”
　　兔子忍无可忍，对着他的手指咬了下去。
　　樊洛晨哈哈大笑。
　　“噗……好啦，爸爸不逗你了，快吃快吃。”
　　“爸爸今天是太开心了。”
　　接下来他果然安静下来，不再乱动，也不再开口。
　　简枫在心里“哼”了一声，勉为其难啃了起来。
　　一颗草莓下肚，简枫的肚子顿时满满当当。
　　樊洛晨拿出纸巾给兔子擦嘴，刚擦了一遍，兔子就背过身去，自己梳洗起来。
　　“咪咪还是这么爱干净～”
　　半分钟后，兔子把自己的毛梳得柔柔顺顺，这才抬头挺胸地转过身来。
　　“怎么啦咪咪，要抱抱吗？”
　　兔子躲开樊洛晨的手，跳到平板电脑旁，用兔爪拍了拍屏幕。
　　见樊洛晨还没有反应，兔子叼起了笔，往他手中递过去。
　　樊洛晨没有立刻接过笔来，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兔子。
　　“咪咪还想爸爸给画画？”
　　兔子叼着笔，敲敲他的手，又敲敲平板。
　　那表情仿佛在说：你给我好好画！
　　“爸爸前面画的那张咪咪也很好看啊。”
　　兔子龇了龇牙，把笔杆咬紧了一点，露出威胁的表情。
　　不给我好好画，就把你的笔咬断！
　　樊洛晨忍俊不禁。
　　“好好好，爸爸认认真真地再画一张，把咪咪画得美若天仙。”
　　兔子这才把笔松开来。
　　樊洛晨看着笔身被兔子啃掉的一点漆，笑着摇摇头，重新拿起平板来。
　　刚准备好，一抬头，就看到兔子已经站到了不远处的草地上。
　　兔子四脚着地站在阳光里，毛的边缘被照出了一圈金色。
　　这个姿势对于兔子来说并不舒服，还会有些累，一般来说是代表兔子不够放松、有些警觉。
　　可是现在兔子还特意给脸摆出了一个好看的角度，俨然是在凹造型。
　　风吹动了兔子的毛发，弄得它有些痒痒，可它还是岿然不动，只是抖了抖耳朵。
　　表情管理十分完美。
　　樊洛晨“噗”地一声笑出来，又怕兔子想多，赶紧低下头假装画画。
　　他画了半个小时，兔子就那样维持了半个小时。
　　虽然中途兔子实在站不住了活动了一下腿，很快就又原样摆好了。
　　樊洛晨又好笑又心疼。
　　“咪咪快回来，爸爸画好了。”
　　兔子不动。
　　樊洛晨只好把平板转过去：“咪咪你看。”
　　兔子远远端详了一会，像是认可了，这才放松下来。
　　下一秒，兔子的四肢失去了控制，“咚”地一声栽在了地上。
　　“哈哈哈……噗，对不起……哈哈哈！”
　　“真是太可爱了咪咪～”
　　兔子自觉有些丢脸，赶紧从草坪上站起来，甩甩头，又抖抖四肢，做出很忙的样子。
　　过了一阵后，感觉人类已经不记得那一跤了，兔子才转过身，昂首挺胸地朝他蹦过去。
　　平板上是新画好的画，兔子毛发顺滑，形体优雅，好看极了。
　　美中不足就是樊洛晨自我发挥，给它头顶戴了个粉色的蝴蝶结。
　　“怎么样，咪咪还满意吗？”
　　兔子纠结了一阵，最后勉强点了点头。
　　差……差强人意吧。
　　樊洛晨把平板和笔一丢，抱着兔子滚到草地上，用一些奇奇怪怪的假声角色扮演起来。
　　“老师老师，我们家宝宝这么好看，可以当童模吗？”
　　“哎呀，资质是不错呢，看这大眼睛，看这大长腿，还有这个身段——”
　　“我们家宝宝不但好看，还特别聪明。虽然它只有几个月大，都已经会背古诗词了呢！”
　　“那这位家长要仔细考虑一下了，是送宝宝去出道呢，还是去考研呢？”
　　……
　　一人一兔就这样在安静的树荫下玩耍着，直到太阳升过了树梢，又悄悄往西移去。
　　***
　　“咪咪玩了一天，累了吧。”
　　趁着等红灯的时候，樊洛晨摸了摸躺在自己腿上的兔子。
　　兔子前面累到直接往他怀里一栽就睡死过去，连被他一路抱上车都没有反应。
　　这会像是充够了电，兔子伸了个懒腰，又悠闲地侧躺了下去。
　　樊洛晨看着兔子舒展的后腿和圆圆的小尾巴，真的想要狠狠揉一把。
　　然而绿灯却亮了，他只能启动了车，跟着车流缓缓前进。
　　车已经驶入了市区，华灯初上，商场外墙的巨大屏幕显得更加醒目。
　　这条街角有一个购物中心，几层楼高的弧形广告屏是人们时常打卡的地方。
　　开过那附近的时候，车流缓了下来，最后直接停住了。
　　樊洛晨朝广告屏看过去。
　　彩色的光在他的面孔上变换着，连带着他的脸都变得莫测起来。
　　简枫感觉到车突然停了，樊洛晨又一动不动，不免有些奇怪。
　　他抬起头，看到了樊洛晨的颌角。
　　樊洛晨仰头看着窗外，似乎在微笑。
　　下一秒，樊洛晨突然摇下车窗，又伸手拿了手机，对着窗外举了起来。
　　简枫大感好奇，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垫着脚往窗外看。
　　然后他就看到了市区地标之一的购物中心大屏，下面还围着许多拍照打卡的人。
　　大屏上正在播放年终购物节的预热广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画面——
　　这次他给宝馥做的策划！
　　周五下班后，简枫就“听话”地关了手机，再也没关注过宝馥的案子。
　　而在变成兔子后，樊洛晨也根本没在他面前看过相关信息。
　　不同于往常项目发布的头几天焦虑到睡不着的情况，他这两天过得轻松惬意，几乎把宝馥给忘了。
　　没想到这时候，它却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算起来已经发布两天了，现在还在大屏播放，应该是反响还不错吧。
　　简枫想道。
　　乐高一样自由排列、组合的珠宝，对应着不同时期、不同境遇下变换的身份……
　　广告中的画面倒映在兔子眼里，像是流淌着的绚烂星河。
　　“……他做到了呢。”
　　樊洛晨喃喃道。
　　简枫的耳朵动了动，没听清樊洛晨在说什么。
　　他刚回过头，樊洛晨却托起他的身子，又把他抱回到腿上去。
　　“这里人多，太危险了噢。”
　　说着，樊洛晨拉上了车窗。
　　车流又动了。
　　简枫挣扎了一阵，试图再次趴到窗边。
　　然而车启动之后，广告屏已经快速地往后退去，没多久就看不见了。
　　他只能蹲坐回去。
　　不管怎么样，明天也就知道结果了。他心想。
　　于是他又揣起了手，安然地躺了下去。
　　一直到回到家里，樊洛晨都没再开过口。
　　只是他的嘴角似乎一直扬着，没再下来过。

第39章 “可算是找着你了！” 明明是急着回家……
　　第二天。
　　“简枫……简枫！”
　　“可算是找着你了！”
　　刚进办公室, 简枫就看到王决意在座位上对他打招呼，看起来已经到了好一阵子了。
　　也不能怪王决意着急，他今天醒来就看到手机里的群聊全部爆了, 都还没来得及一一看完呢。
　　简枫刚想坐下, 就看到桌面上摆着的几个May的袋子：“啊……”
　　他手上也拿着一杯May的咖啡，是来之前特意去找司南冲的手冲。
　　“你领了咖啡？没事，这里面只是早餐, 你先配着吧。”
　　王决意说道。
　　“总监好像交代了May给我们部门做特制的咖啡，因为要尽快喝，他们过一会做好了会送上来。”
　　“总监不愧是大客户哈，外面排队都排不到的网红咖啡, 居然肯给我们送上门。”
　　简枫含糊地应了一声。
　　樊洛晨在May办了五位数的储值卡已经是部门人尽皆知的事，不过只有简枫知道, 樊洛晨和司南过去还有些渊源。
　　但他也是上个周末才搞清楚那些渊源是什么。
　　他今天早早出了门, 就是为了上班前找司南打探些消息。
　　没想到司南这个老板上班不准时，一直到了八点半才姗姗来迟。
　　于是他只能借口想喝手冲咖啡, 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
　　司南这个老狐狸, 张口就和他侃了一堆不知真假的话，看起来啥都说了，实际上啥也没说。
　　最后，简枫只能悻悻地端着咖啡上了楼, 打算来日再努力。
　　不知道今天这杯“坦桑尼亚小农”是什么档次，反正司南从樊洛晨的卡里扣了两百。
　　“你现在是真厉害啊, 一个周末都没回消息，这是完全向樊总监看齐了啊！”
　　王决意的声音打断了简枫的思绪。
　　他赶紧从纸袋里胡乱挑了个盒子出来，掩饰自己的走神。
　　“这不是怕周末过不安稳嘛。”
　　简枫说着，拆开了油纸包装的早餐。
　　“周五回去我手机就关机了, 反正总监说有事情也不用我们管。”
　　“沉得住气，佩服！”
　　王决意拍了拍手。
　　“不像我们几个……哎，周五晚上你没跟着去聚餐，上线之后那段时间我们真的是吃得索然无味啊！”
　　“一开始的时候数据还没什么明显的动静，我们还想着完了，该不会是扑了吧。”
　　“结果你猜怎么着——发布两小时之后，数据突然开始指数级上扬，每秒刷新都在增长！”
　　王决意说着捂住了心口，似乎又回到了那晚惊心动魄的时候。
　　“爆了，是爆了！我进AS之后从来没有见过数据那么好的内容！”
　　“那天回去之后，我一直刷新数据到了凌晨三点……最后实在撑不住睡着了，第二天一醒来，数据又翻了一倍！”
　　“宝馥的人也忍不住了，破例在群里实时播报呢！”
　　简枫应了一声，低头咬了口随手拿的早餐。
　　樊洛晨在接到宝馥项目的时候，就说过双方都不允许在工作时间外沟通，否则他会解散群聊。
　　但内容已经发布了，项目也可以算结束，或许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太在意。
　　更何况他早上看消息的时候，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涉及工作的内容，只有双方都在不断地截数据并表示激动。
　　真的火了吗？
　　虽然早上在热搜上看到了相关的条目，简枫还是觉得恍如隔世。
　　明明每一个环节他都参与了，这十天里面也做到了全力以赴，可是真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他又觉得像梦一样。
　　他的心里不断响着两个声音，一个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另一个是“我真的配得到这样的成绩吗”。
　　“……咳咳咳！”
　　嘴里突然一阵辛辣，呛得简枫猝不及防咳了出来。
　　“这什么馅啊！”
　　他鼻腔呛得难受，好一阵子才缓过来，赶紧扒开面包去看里面的馅料。
　　他选中的是款法棍三明治，里面一堆黄黄绿绿的酱料，显然是放了芥末。
　　除此之外，馅料还有种清凉的口感，刺激得辣味更加明显，应该还加了薄荷。
　　“……”
　　“哈？你不会吃到隐藏款了吧！”
　　王决意说道。
　　“什么隐藏款？”
　　“不知道啊，他们店员说早餐也是根据总监要求特制的，里面有个隐藏款，会吃出好彩头。”
　　“就像吃饺子吃到包硬币的馅一样！”
　　什么好彩头，是学了我上次DIY的东西，拿厨房里剩的东西乱搭出来的吧。
　　简枫心想，这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哎，总监来了！”
　　简枫回过神来，跟着转了过去，就看到樊洛晨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踩点上班的肖夏和黎晓。
　　“总监早！”
　　“总监早！”
　　樊洛晨对他们点点头，没有什么表情。
　　又变成了那个无聊精致的假人。
　　肖夏冲到了工位上。
　　“总监！这次……这……”
　　樊洛晨把外套挂到衣帽架上，淡淡地回过头来：“嗯？”
　　见樊洛晨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肖夏也变得结巴起来。
　　“宝馥这次……嗯……”
　　“数据不错，你的部门年报可以顺利交差了。”
　　樊洛晨的声音毫无起伏，瞬间把众人的兴奋劲压下了一半。
　　“噢、噢……对我还要做年报呢，呵呵……”
　　肖夏把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赶紧在工位上坐下。
　　简枫的情绪也跟着落了下去。
　　“总监这也太淡定了吧！”
　　王决意低声说道。
　　“也是，虽然对我们来说这效果是破天荒头一遭，可对SL来说肯定见怪不怪了。”
　　“唉……”
　　是啊，还指望他能夸自己不成。
　　简枫想着，垂下了目光。
　　他把目光投向电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那个怪味三明治的缘故，咖啡的味道也变了，整个口腔里又苦又酸涩。
　　宝馥的群里开始有了动静。
　　【宝馥策划-小华：】
　　“这次周末的效果非常好，各电商平台的预售加购量都增加了几倍，社媒上活动关键词的搜索量也直线上升，周末一直在热搜榜上！”
　　“感谢AS各位的努力！”
　　【AS-总监樊：】
　　“宝馥的开屏和地广购买也提供了很大助力。”
　　【宝馥策划-方总：】
　　“好的方案，好的营销手段，也算是共同成就了！”
　　“看来有樊总监在，哪怕和AS是首次合作也不用担心……”
　　……
　　“哎，宝馥果然还是冲着总监才把方案给AS的。”
　　王决意又凑了过来。
　　“没想到他的名头那么能打，怎么我们圈内的反而不知道？”
　　“……我懂了，总监走的是高端局，平常应该都是和人家大佬直接对接的。”
　　王决意说着动了动简枫。
　　“简枫你说，总监每天到点下班，是不是晚上周末都去酒局上和人家老总应酬啊？”
　　“我以前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level来不来都无所谓了，他居然还能每天在办公室待满九个小时！”
　　他才没有去酒局应酬呢。
　　简枫暗暗想道。
　　明明就是急吼吼地冲回家撸兔子。
　　“你说宝馥也真客气，周末我们已经商业互吹了一顿，今天还要和总监互吹一顿，这会功夫聊那么多了。”
　　王决意继续滔滔不绝地自言自语。
　　“嗯，是我看错了吗？他们好像发了文件过来。”
　　“……真是文件！”
　　王决意立马精神了，赶紧坐直起来扑到电脑前。
　　【宝馥策划-小华：】
　　因为这次宣传的效果不错，总部决定把这个限时活动做长期运营，希望AS可以继续为宝馥做后续策划。
　　下面是宝馥这边的相关物料，请查收。
　　「文件1」
　　「文件2」
　　……
　　“这是要长期合作了？我没看错吧！”
　　王决意的嘴张成了“O”型。
　　“不仅是集团形象，文件里还有宝馥集团下属的各个分支品牌……让我们针对性为每个品牌做更细致的策划！”
　　王决意兴奋地拍了拍简枫。
　　“简枫，你真是立了大功啊！”
　　简枫没有回答，看起来兴致缺缺。
　　“我去休息室吃早餐了，要是需要我回复的话你先帮我顶一下。”
　　他说着站起身来，拿起早餐朝休息室走去。
　　出门前，他差点撞上一个人。
　　但他也没顾上思考，说了声抱歉就走出去了。
　　小朱提着满手的纸袋站在那里。
　　“哎，你不……”
　　简枫已经走远了。
　　***
　　休息室。
　　简枫吃着三明治，提不起半点兴致。
　　法棍冷了之后变得干硬，嚼起来噎得慌。芥末味又突兀得很，吃得他鼻子和腮帮子都酸。
　　——还忘记把那杯两百块的苦咖啡拿进来。
　　简枫实在咽不下去，于是起身站起来，打算弄杯水喝。
　　身后响起了敲门声。
　　门是开着的，敲门应该只是礼貌提醒他有人来了。
　　简枫倒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于是应了一声，接了水就转身过去。
　　“……总监。”
　　樊洛晨拿着一杯打包的咖啡，放在桌上的法棍旁边。
　　“听说你已经点了杯手冲，不过这是拿铁，应该不太冲突。”
　　“秋栗焦糖风味，要热的才好喝，就帮你带过来了。”
　　“嗯……谢谢总监。”
　　“味道比较香甜，是给大家庆功用的。”
　　“喝不下也没关系，象征性尝尝就行。”
　　听到“庆功”两个字，简枫的目光动了动。
　　“数据是比AS过往的项目好一些。”
　　“多亏了这么多同事一起努力……还有总监的帮助。”
　　“这次项目下来，你也应该发现了自己的不足。”
　　樊洛晨继续说道。
　　“我看到你很努力想要改变，但是有些事急不来。”
　　简枫的目光又垂了下去：“好的，总监。”
　　“路只能一步步走，没有谁生下来就是什么都会的。我也一样。”
　　“所以，不要急。”
　　简枫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么短的时间拿出这样效果的方案，在顶尖公司里也不多见。”
　　“做得不错。”
　　简枫难以置信地愣了几秒，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
　　“……总监？”
　　“以后把这次项目写进作品集吧，你们几个都是的。”
　　樊洛晨似乎轻笑了一声。
　　“前面的就不用写了。”
　　简枫的眼睛亮了一点。
　　“嗯……嗯！”
　　“我说过，宝馥只是个开始。今后你们只会做出更多、更厉害的项目。”
　　“加油干吧。”
　　“……好！”
　　樊洛晨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很快侧过头去，笑意便随之消失了。
　　“不打扰你吃早餐了，咖啡趁热喝，后面还有新的工作。”
　　“跨年、春节，都是一连串营销节点。这次宝馥效果业内都看到了，接下来应该会忙碌一阵。”
　　“我会努力的，总监！”
　　樊洛晨点点头，转身打算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脚步一顿，又回过身来。
　　“默问。沉默的默。”
　　他说道。
　　简枫有些茫然：“嗯？”
　　“是我用过的一个花名。如果你想看我的作品的话。”
　　简枫愣在原地。
　　回过神来的时候，樊洛晨已经走远了。
　　他赶紧平复了一下心绪，回到桌前继续吃他的早餐。
　　咖啡还温热着，简枫端起来喝了一口。
　　……是甜甜的。

第40章 你长得讨小姑娘和老男人喜欢 “眼力见……
　　“嗯？吃完早餐心情不错嘛！”
　　回到工位上的时候, 王决意调侃道。
　　简枫虽然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控制住了自己的嘴角。
　　但他眼里的亮光却是无法隐藏的，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唔……应该是补充完能量了吧。”
　　他回答道。
　　“是因为补充了能量, 还是因为喝到了总监亲自送过去的咖啡？”
　　简枫没有看王决意, 只是佯装淡定地看向电脑。
　　“这个拿铁比较甜，喝完热乎乎甜丝丝的东西本来就会心情好些。”
　　“不过凉了就会齁，可能是因为这样总监才顺便拿过去的吧。”
　　“我知道！但他还惦记着让人趁热喝, 这心思就挺让人感动的了。”
　　王决意露出了向往的表情。
　　“早知道刚才我也去休息室了！”
　　简枫含糊地应了一声，嘴角却克制不住地扬起来了一点。
　　“其实咱总监心思挺细腻的，听送上来的小哥说，这拿铁是总监特意定制的款, 本来May都没有呢。”
　　“杯子还是红色的，上面都是些打工人爱听的吉祥话……你看这专业程度, 会不会是咱总监亲自设计的啊？”
　　简枫的目光移到了桌面上。
　　桌上摆着他自己从May领的手冲咖啡外带杯, 旁边则是喝光了却舍不得扔的“秋栗拿铁”外卖杯。
　　前者是冷淡的极简风，整个瓶子上只有白底黑字；后者则是精心设计的红色款, 烫金的花纹和文案无一不击中他们这些广告牛马的心坎。
　　他绝对相信这是樊洛晨的手笔, 毕竟想来司南那个奸商也不会愿意在这种事上另花一笔钱。
　　而樊洛晨，现在又被确认擅长画画。
　　- “情绪。”
　　“对情绪敏感——或许是天赋的一种。”
　　想到上周拍摄时樊洛晨说的话，简枫的嘴角又扬起来了一点。
　　是啊，如果不是自己也有这份敏感的话, 樊洛晨怎么能做出今天的成绩？
　　他太知道怎么察觉人的心思，怎么一眼就看穿他, 又怎么一句话就安抚好他。
　　仅仅在樊洛晨决定主导部门之后两周的时间里，大家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所有人都对他心服口服，也在他的改造下做出了以往想象不到的成绩，并且对未来充满了干劲。
　　只是……隐约感觉不太舒服。
　　简枫的目光暗淡了一点。
　　樊洛晨太游刃有余了, 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在待人上。
　　他希望别人觉得他无趣、无能，别人就会觉得他无趣、无能；哪天他希望别人信服、崇拜，别人就会对他信服、崇拜。
　　而自己好像在被他的一言一行牵着走。
　　每一个巴掌，每一颗糖……是不是都在他随手的计算内？
　　简枫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
　　他只是个普通员工，而樊洛晨是个不太熟的上司，仅此而已。
　　他定了定神，正准备在搜索框内输入宝馥后续项目相关的关键词，输入法却鬼使神差地打出了两个字。
　　——“默问”。
　　简枫的手指在回车键上悬了几秒，最后还是按了删除。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看，却又不想看。
　　尤其是不想在办公室看。
　　搜索框又变得空白，简枫赶紧端起那杯变得冰凉的手冲灌了一大口。
　　苦涩让他清醒过来，他终于可以认真工作了。
　　创媒部的群聊突然亮了起来。
　　【肖夏：】
　　“转发自AS公司总群的消息。”
　　“「本年度AS年会方案.ppt」”
　　简枫“啊”了一声。
　　上周肖夏好像就提过年会和部门聚餐的事，只不过当时大家都忙于宝馥的案子，一点没顾及。
　　他记得年会好像是本周四晚上……似乎还有什么主题？
　　他打开了PPT，几秒钟后，用力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扭过头，正想看向一个地方，却和回头的王决意视线撞了个正着。
　　王决意对他挤眉弄眼了一阵。
　　“哎，你也期待吧？”
　　“总监会用什么模样参与呢？”
　　公司年会的要求中，赫然写着：
　　「本次年会为化妆舞会，请全体员工进行角色扮演，并在红毯签名留影。」
　　***
　　- May coffee -
　　“哟，又来啦。”
　　司南饶有兴趣地说道。
　　“你上午已经喝两杯了吧？怎么，还不够？还想要？”
　　简枫赶紧摆摆手。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我感觉有点心跳过速。”
　　他捂住了心口。
　　“司老板你也真是的，明知道总监定了咖啡还不和我说一声。”
　　司南赶紧做了一个“发誓”的手势。
　　“天地良心，我是真不知道樊总监定了餐啊。”
　　“你也知道，我来得比你还晚呢，他指定是和其他人说的！”
　　说完，司南装模作样地回过头去，朝备餐间喊了喊。
　　“小朱，小铁！”
　　备餐间的门帘掀开，两个脑袋探了出来。
　　“南哥？”
　　“阿晨今天给部门定的咖啡和早餐，是直接和你们交代的吧？”
　　“是。”
　　司南得意洋洋地回过头来。
　　“你看，我不知道吧！”
　　“晨哥上周五就交代了，连带打包设计，之后我也给你发消息……”
　　“好了没事了你们吃饭去吧！”
　　司南提高了音量，把那两个脑袋又吼得缩回去了。
　　简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上周末就知道了这件事，今天就是故意想多扣他两百块钱吧！
　　奸诈！啧！
　　不过小铁的话，倒算是证实了杯子设计也是樊洛晨提供的这件事。
　　只是为什么樊洛晨上周就安排了……是他笃定宝馥的方案会成功，还是认为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安排这些？
　　成功了就是“庆功”，不成功就是“安慰”……是这样吗？
　　司南好像看不懂简枫的表情似的，又或者是看懂了，但根本不在意。
　　“哎我说，你最近来的也太勤了点。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啊？”
　　简枫把心里那些蛐蛐咽了下去。
　　“之前不是说，想和你学喝咖啡吗。”
　　司南把手往胸前一抄，腰杆也挺直了些。
　　“咳！我可告诉你市场价了啊！”
　　看他这副油滑的嘴脸，简枫用力咬紧了后槽牙。
　　但他硬是忍住了自己的心里话，垂下了头。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就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南哥，你不知道，我们这行看起来是在地段、环境都一流的办公楼工作，实际上公司预算都给了办公室租金，员工工资不高的。”
　　“尤其是我这种毕业不久的新人，都是为了能够多多锻炼，才能拿着这点钱坚持……要想省出学费，我就得两个月不吃不喝只交房租啊！”
　　这段话果然获得了预期的效果。
　　司南叹了口气，做出一个“我理解”的手势。
　　“你们这行都这样，我懂……除非资历熬上去，要么就是有关系，做个只管人不干事的管理，天天和人喝酒吹牛，否则工资真不如路边果汁店。”
　　“别看小朱小铁他们学历没你高，但是每周按时上下班轮班，算下来时薪比你们高的！”
　　简枫的目光动了动，问了一句小朱的工资。
　　问完之后，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不说时薪了，连总的月薪都比他高了快一倍！
　　而且每天都有两个班次，最晚下午五点也下班了！
　　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May的咖啡卖得那么贵，员工工资高点也正常。
　　简枫努力说服着自己。
　　看到简枫的脸变换了好几种颜色，司南突然来了兴致。
　　“哎我说，要不你把你那工作辞了，来我这打工吧？”
　　“你长得讨小姑娘和老男人喜欢，应该能吸引更多客人，说不定人家还把你拍网上当网红呢！”
　　简枫还陷在“疑似被公司压榨”的惆怅中，听到这句话，突然清醒过来。
　　“讨什么人喜欢？小姑娘和……谁？”
　　“咳，颜值经济你懂不懂？”
　　“最近新开的那个‘公区酒吧’，开业直接请了一堆男模，网上一下就火啦！每天开门前就一堆人守在门口等呢！”
　　看司南满脸“羡慕嫉妒”的表情，就知道他又馋人家的钱了。
　　简枫翻了个白眼。
　　“我靠能力吃饭，不搞这套。”
　　“司老板，你也踏踏实实做好咖啡就行了，别助长那些歪风邪气。”
　　“哎你……我看你们就是没吃过长相普通的苦，靠脸吃饭多容易啊，非要清高，还故意戴帽子口罩把脸遮着……”
　　简枫警觉起来：“你说谁？”
　　司南自觉失言，赶紧扯开了话题。
　　“咳，你认真考虑考虑吧，来我这打工真的划算，不坑你！”
　　“现在你还要靠总监的卡才能天天喝咖啡，要是来上班，每天随便你喝！还不用受甲方的气！”
　　说得好像你们员工喝咖啡扣的不是樊洛晨的卡一样。
　　简枫心想。
　　“不了，我对现在的工作还有追求，也没打算完全投身咖啡行业哈！”
　　他露出一个“婉拒”的表情。
　　“但是——你们这就不缺什么‘义工’啊、‘学徒’什么的吗？”
　　司南扬了扬眉毛：“哦？”
　　“比如说我下班过来兼职，不要你给工资，你教我喝就行。”
　　“这对你来说也挺划算的吧？”
　　司南的眼睛转了转，目光闪过好几种情绪。
　　“新手帮不上什么忙，要练习的话物料损耗也不小，说不定还比不上发工资给熟手呢。”
　　司南故意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低头思考起来。
　　“不过看你也算是老客人了，你们总监又充了钱，友情答应也不是不行。”
　　“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吧！你周末来吧。”
　　简枫一愣：“周末？”
　　“对啊，你平时下班都六点了，比我们还晚，可不只剩周末了吗？”
　　简枫一下子泄气下去。
　　“咳，那看来暂时不太方便……以后再说吧。”
　　“我午休时间差不多了，下次见啊司老板！”
　　“哎你……”
　　简枫没再费心和他寒暄，一溜烟就消失了。
　　小朱从身后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南哥，他是不是知道晨哥之前给你做义工的事啦？”
　　“看样子是知道了，虽然不知道从哪知道的。”
　　司南说道。
　　“一大早就来打听了，没打听到还不死心，中午又来。”
　　“不用和晨哥说一声吗？”
　　“不用。打听他事的人多了，告诉他让他心烦么？”
　　“那你为什么要故意说晨哥当初戴帽子口罩把脸遮起来的事？”
　　司南斜了小朱一眼。
　　“你这眼力见长了点，但不多。”
　　“不觉得这小哥和你晨哥有点像么？”
　　“南哥是说……都不愿意靠脸吃饭？”
　　司南往小朱肩上打了一掌。
　　“脸脸脸，你就看得到这种东西！开玩笑呢，谁真和你说这个！”
　　“再说了，魅力这东西是把脸遮上就没了的？当初阿晨把脸挡得严严实实，不照样成了古城网红吗！”
　　司南沉默了一阵，突然叹了口气。
　　“不过要不是认识阿晨，我还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人，天天思考怎么把自己的外在内在都遮掩严实了。”
　　“可这遮得上吗？一不小心露出点本性，就迷人得不得了，真是……”
　　“真是！”
　　“有这么夸张吗？”
　　小朱问道。
　　“虽然晨哥长得是好看，手艺也好，但是当初我和他一起工作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你们说的程度啊。”
　　“你来的时候他都要离开云滇了，已经学会遮掩内在了，你看到的就是他后来装给人看的样子！”
　　司南看着小朱呆楞的表情，气又不打一出来。
　　“工作去吧你！”
　　“就你这眼力，我哪年才能放心让你当店长……”

第41章 “真相只有一个！” “你是不是喜欢上……
　　简枫闷闷不乐地坐在工位上, 茫然地转着座椅。
　　事实上距离午休结束还有十几分钟，其他人都还没回来。
　　樊洛晨的工位也空着。
　　简枫盯着桌面看了一会，拿起手机, 在搜索框里输入了“默问”。
　　然后他又很快删掉了。
　　不行, 不能趁现在……要等到晚上回去，一个人慢慢看。
　　他心想道。
　　看着空白的搜索框，简枫转念一想, 输入了“啡尝云巅计划”。
　　【暂无您搜索的内容，已为您提供相近的关键词。】
　　【猜您想搜……】
　　简枫有些意外。
　　想来方案是还没发布，今后可以悄悄关注一下。
　　他想着，又打开了“咪咪是只猫猫兔”的主页。
　　上周他忙到没时间打开这个账号, 但樊洛晨似乎也在忙碌，只更新了两条。
　　【咪咪犯错了, 咪爸硬着心肠教育了一顿, 咪咪又气又怂！】
　　简枫的脑袋“嗡”地一声。
　　他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终于颤抖地点了进去。
　　只见猫猫兔脸鼓成了球, 脖子却像个鹌鹑一样缩着, 眼睛不知道是被长毛遮住了，还是吓得闭上了。
　　接着“咪爸”下了一连串指令，兔子看起来百般不情愿，却还是小心翼翼地照做了。
　　做完, 又缩回鹌鹑样。
　　镜头前出现了一只好看的手。
　　“咪咪，舔舔。”
　　“嘿嘿, 乖宝宝～”
　　声音经过了处理，但是语气分明就和周末的樊洛晨一模一样。
　　简枫看得整个脸都烫了起来。
　　那只手肆无忌惮地欺负着兔子，一会揉揉爪子，一会挠挠下巴, 一会对着兔子的脸颊一同蹂躏。
　　兔子逆来顺受，脸鼓得快炸了也不敢违抗，可怜得要命。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出现在了屏幕前，做出了“抓”的动作。
　　简枫吓得直接从办公椅上原地弹射起来。
　　“！！！”
　　“……王决意你干嘛！”
　　王决意一脸坏笑。
　　“嘿嘿，欺负小兔子～”
　　简枫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抬手就想去掐王决意的脖子。
　　“不是，你那么激动干嘛……喜欢看小兔子被欺负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现在云吸的人不都这样吗！”
　　“不过那只手真好看啊，不知道手的主人喜不喜欢男……简枫！”
　　王决意被追得在办公室里抱头乱窜。
　　“简枫……你疯了吗！”
　　“那只兔子我也关注了，视频前天就看了……哎，你打我！”
　　两个人追打到门口，险些撞上一个身影。
　　简枫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见了他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
　　樊洛晨眼里闪过一丝困惑，还有一丝无语。
　　然后，往门外退了半步。
　　“总监……”
　　简枫慌乱起来，赶紧松开了手。
　　“不是，我们是因为……”
　　王决意一脸怨念。
　　“……兔子。”
　　樊洛晨的目光出现了波动，瞳孔像是缩了缩。
　　简枫紧急踩了王决意一脚。
　　“我们在说……年会的装扮！”
　　“仓库……仓库还有套兔子玩偶装！”
　　王决意有些迷惑，但在简枫的死亡视线之下，还是点了点头。
　　“对、对……简枫说年会要扮成兔子。”
　　简枫：“……”
　　樊洛晨已经移开了视线，似乎对此没有什么兴趣。
　　“那是你们的自由。”
　　“在办公室打闹，注意安全。”
　　王决意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什么。
　　但看到樊洛晨的表情，他又把话咽了下去，让到了一边。
　　“好的，总监。”
　　樊洛晨从他们让出的通道走了进去。
　　*
　　简枫一下子泄了气，满脸惆怅地喝着水。
　　他和王决意挤眉弄眼了一阵，最后决定先到休息室躲躲，等肖夏她们到了再回办公室。
　　那样和樊洛晨共处一室，实在是太尴尬了。
　　简枫放下水杯，叹了口气。
　　这下好了，樊洛晨肯定觉得他既幼稚又不靠谱。
　　也是，都几岁的人了，还在办公室里打打闹闹。
　　“哎，所以你真的要扮兔子吗？”
　　王决意说道。
　　简枫瞪了他一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谁让你在总监面前说我要扮的？现在我都下不来台了！”
　　“咳，你以前扮的时候效果不是也不错嘛……还是说你想好扮别的了？”
　　简枫摇了摇头。
　　“那把仓库那套衣服搬出来得了呗！”
　　简枫撇了撇嘴。
　　“再说吧。”
　　仓库里的兔子玩偶服，是简枫还在实习的时候穿过的。
　　那是他首次参与的项目，虽然他只是参与，并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工作，但还是非常激动。
　　于是在广告投放的时候，他还友情客串了一把，扮成兔子参与了物料拍摄。
　　要不是刚才灵光一闪，简枫都忘记这回事了。
　　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案的话，不如就把那套衣服收拾出来穿吧。
　　他最后想道。
　　“不过，你最近是有点怪怪的。”
　　王决意突然开了口。
　　简枫一个激灵，接着赶紧喝了口水。
　　“……有吗？”
　　“周末消失，也不和我们聚餐。”
　　“晚餐就算了，说你要早点回家学习……可是你连现在午饭都不和我们吃了。”
　　“有情况——你瞒不过我！”
　　简枫的眼神飘忽了一下，移向了一边。
　　“什、什么情况？”
　　王决意挤挤眼睛，凑近过来。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
　　“你瞎想什么，没有的事！”
　　“那是还在追，没追上？”
　　简枫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哈？”
　　“之前有宝馥的项目忙着，我还不能确定。”
　　“今天一看，我就知道是真的了——”
　　王决意自信满满地把手交叉在胸前。
　　“你突然对工作格外上进，但休息的时候又经常心神不宁。”
　　“每天鬼鬼祟祟地避开我们，不知道去哪里干什么。”
　　“而且，还突然刷起了宠物。”
　　王决意抬起胳膊，比出了“真相只有一个”的手势。
　　“你喜欢上了某个人，努力工作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和赞赏。”
　　“你周末不和我们联系，八成是和她在一起。”
　　“她还喜欢兔子！”
　　“咳咳咳咳咳咳！”
　　简枫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差点把肺咳出来。
　　“咳咳咳……你胡说……咳什么……咳咳咳！”
　　看到简枫脸都咳红的样子，王决意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他理解地拍拍简枫的肩膀。
　　“没事的，年轻人，很正常。”
　　“看起来最近进展没那么顺利，不过没关系，你这样的长相应该很快也会成功的，再坚持坚持哈！”
　　“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简枫终于咳完了，一把打掉王决意的手。
　　“别瞎猜了！”
　　“我努力工作是因为我想努力工作，周末不回消息是在补觉，中午不和你们吃饭是去……”
　　“……市场调研！”
　　王决意一脸狐疑。
　　“市场调研？”
　　“调研一下……兼职市场。”
　　简枫说道。
　　“最近想买台相机，在存钱呢！”
　　王决意将信将疑。
　　“真的？”
　　“对啊，我努力学习也是为了能涨工资嘛！”
　　王决意终于信了，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这样啊。”
　　“害……好吧，算我想多了。”
　　简枫松了口气。
　　但看到王决意的表情，他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该不会你们几个聚餐的时候都在聊这件事吧？”
　　王决意干笑了两声：“哈哈，怎么会！”
　　他脸上分明写着“我们聊得可带劲了”。
　　简枫“哼”了一声，懒得和他计较。
　　不过也是该和其他人一起聚聚了。
　　简枫想着，又意识到了年底部门聚餐的任务。
　　不知道樊洛晨这次会不会同意去呢？
　　*
　　“总监，这次AS的年会总监是参加的吧？”
　　肖夏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要报人数了。”
　　樊洛晨抬起头，似乎犹豫了片刻。
　　“……嗯。”
　　“好。”
　　肖夏松了口气，转眼又紧张起来。
　　“那我们部门的聚餐……”
　　“咳，之前总监总让我们自己解决，但是我们几个平时没事也老聚的，这次年底总监要不要……”
　　樊洛晨垂眼考虑了一会。
　　“那就选一天工作日晚上，你安排吧。”
　　“不要选太远的地方。”
　　肖夏的声音一下子高了个八度。
　　“嗯，嗯！”
　　在转身会工位的路上，她悄悄对其他人比了个“Yes”。
　　“真难得，看来宝馥之后，总监和大家的关系也是亲密起来了。”
　　王决意小声说道。
　　“多好啊，在Jack走了之后，我已经好久没有感觉到创媒部的凝聚力了。”
　　简枫点点头，嘴角不自觉扬起了一点。
　　下午的工作又开始忙碌，宝馥需要追加的合作，他们已经开始推进了。
　　除此之外，肖夏那边也接到了很多接洽。
　　她见缝插针弄完部门内的事，又投入了商谈之中。
　　据她透露，这次找上门来的都是过去想也不敢想的大客户，给的预算和规模也不小。
　　不过最后合作的敲定，还要等樊总监亲自拍板。
　　就这样挨到下班，樊洛晨照例冷淡地准时离开了。
　　“简枫，今天你还是自己回吗？”
　　肖夏问道。
　　简枫摆了摆手。
　　“我打算去仓库翻翻那套玩偶服，先送去店里洗洗。”
　　“你们先走吧，我明天再和你们一起吃。”
　　“你这提醒我了，我也得想想怎么弄年会的衣服呢！”
　　“要不你先帮我去仓库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用得上的，有的话和我说一声。”
　　“没问题！”
　　其他几个人乘了电梯下去，简枫则等了另一班电梯。
　　AS的仓库堆满了拍摄设备和使用过的各种道具，东西又多又杂，足足占了大半层楼。
　　要不是自己用过，恐怕还真不知道这里面会有些什么。
　　简枫凭着记忆往里走，终于在仓库深处一个放在角落的大箱子里发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
　　“嚯，在这呢……噗咳咳咳咳！”
　　扬起的灰尘让简枫一通咳嗽。
　　他赶紧胡乱地抓起玩偶，往袋子里塞进去。
　　等他拖着一大包玩偶走进电梯时，下班的高峰已经过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叮——”
　　电梯门打开了，简枫拖着玩偶，茫然地走了出来。
　　在电梯里，他收到了一条信息。
　　“简枫，有时间溜出来吃个晚饭吗？我现在在AS附近。”
　　——发送人是Jack，他的前上司，樊洛晨之前的AS创意总监。

第42章 听说他擅长拿捏人心 “我提醒你他有问……
　　简枫犹豫了片刻。
　　Jack是带他进入AS的人, 也是带他进入这个行业的人。
　　换在几周前，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欣然赴约。
　　简枫的手指在对话框悬停了许久。
　　之前的对话还停留在Jack离开的时候，上面是Jack对简枫的祝愿。
　　简枫往上翻了翻。
　　他们的交流很多, Jack是一个事事关心步步负责的领导, 和樊洛晨的风格很不一样。
　　他喜欢和他们打成一片，从来没有领导架子。
　　过往在赶项目加班的时候，Jack只要有时间就会陪着他们一起熬。即便人不在, 也会时不时关心进度。
　　简枫定了定神，为自己一瞬的犹豫感到羞愧。
　　不管怎么样，Jack对他都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哪怕他们早已不再一起工作，这份情谊也该是永远都在的。
　　简枫查了地图, 发现附近正好有洗衣店。
　　「/枫叶：」
　　“好啊！你看看选什么地方合适……”
　　回完消息，他便抱着玩偶朝洗衣店走去。
　　***
　　“哟, 气色挺好的嘛！”
　　Jack大大咧咧地说道。
　　“看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听到这声音, 简枫就知道Jack一点没变，原本的一点紧张也消失了。
　　“老大你也知道啦？”
　　“这圈里谁不知道啊, 先是SL内部出事, 接着又是AS临危接盘……整个购物节周期，大家可都盯着你们两家呢。”
　　Jack喝了一口柠檬水，对服务生打了个手势。
　　——对了，还有SL的其他项目。
　　简枫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SL整个公司都做新媒体行业, 规模比创媒部大了不知多少倍。
　　购物节活动，SL全公司大大小小接了十几个项目。AS虽然拿了宝馥, 但SL本身也还有很多项目在推进。
　　光顾着盯宝馥的效果，完全忘了去看看SL接的其他案子了。
　　简枫心想。
　　有时间得翻出来研究一下。
　　服务生把菜单放在两人面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不过虽然SL最终完成了那些项目，却几乎都不温不火。在宝馥这次活动的冲击下, 直接毫无波澜。”
　　Jack说着，把菜单往简枫面前一推：“做得好。”
　　简枫本想谦虚，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哪里……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
　　Jack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那人家可要说了，我这个前总监在任的时候，大家怎么就没努力出什么来？”
　　“一换总监，怎么马上就做出了这么大的项目？”
　　简枫有些慌乱：“Jack，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Jack拍拍简枫的肩膀。
　　“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总有人会议论嘛！”
　　“再说了，我觉得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可能我确实技不如人，耽误了你们，现在看来我离开AS反而是好事。”
　　简枫的脸渐渐热了，语无伦次起来。
　　“不是的，Jack……因为樊总监是SL出身，所以大概是有这层面子在才接到了宝馥的项目，不是因为别的……”
　　Jack盯着他，突然大笑了一声。
　　“你紧张什么，我就开开玩笑而已！”
　　“今天就是叙叙旧，来，先点餐，不然一会上班该晚了！”
　　简枫松了口气，随即一愣。
　　他突然意识到Jack说的“上班该晚了”，是默认他像以前一样吃完晚饭还要加班到深夜。
　　他有些尴尬地笑笑，又把菜单推了回去。
　　“Jack还是你选吧，我对这家餐厅不熟悉。”
　　“哦，那就选些制作时间短的吧。”
　　“嗯……不过倒也不用着急，吃完我就直接回家了。”
　　Jack的动作似乎僵了片刻：“哦？”
　　“樊总监不让我们加班，自己也是到点就走。现在我们都是朝九晚六。”
　　“这样啊。”
　　Jack低着头，没再说什么，似乎是在专心点餐。
　　过了一会，他再次招手喊来服务生，选了几样菜，这才又重新看向简枫。
　　“这次宝馥的项目，是你们的新总监主策，还是你？”
　　“最初的策划案是我出的……不过也是由总监负责修改和定稿。”
　　“噢，那就是你做的案子了！”
　　Jack又一次拍了拍简枫的肩。
　　“我早就说过你很优秀，看来这次的项目给了你足够的空间，让你大展身手了！”
　　“简枫，未来可期啊！”
　　简枫的脸又热了，这回却是高兴的。
　　“哪有，是大家一起努力……也多亏了老大当初用心栽培。”
　　他心里想的是：要是哪天樊洛晨也能这样直接地夸奖他就好了。
　　“你才工作多久就已经能策划出这样的案子，这样看来，过一两年当上组长也不是不可能啊！”
　　简枫回过神来，赶紧摇摇头。
　　“我还不行，我和樊总监的能力差得太远了。”
　　刚说完，简枫就打住了话头。
　　所幸，Jack似乎没有多想。
　　“不过有这个樊总监在，你可能确实机会不多。”
　　Jack拨弄着桌上的餐巾纸，一边说道。
　　“听说之前在SL，只要是他的部门，就没有人能往上升。”
　　“可能是他确实能力出众，其他人都不能及吧……但是作为管理者，让更多人往上走也是一种责任。”
　　说完，Jack抬起头来。
　　“简枫，你年纪轻，心思也单纯些。”
　　“我是担心你表现太出众，在他手下会……毕竟他也比你大不了多少，这几年的资历，说赶上也就赶上了。”
　　简枫反应过来，原来Jack是在担心他的前途，不由得觉得心里一暖。
　　以前Jack在的时候，确实也时常在私下提起想要提拔他。
　　而Jack也确实一次次对他委以重任，只可惜因为AS的规定，让他没法在这么短时间内升职加薪。
　　对此Jack也十分无奈，他说，未来五年一定要把简枫培养成组长级别的人物。
　　过去的回忆涌来，简枫眼里一热。
　　他平复了一下心绪，才缓缓开口。
　　“Jack你不用担心。樊总监和你一样，对我挺照顾的。”
　　“是吗？”
　　Jack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笑了。
　　“那就好。”
　　“以我的资历能负责宝馥这么大的项目，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可别是功劳全被占了哦！”
　　“反正都是部门业绩嘛，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
　　简枫笑了笑。
　　“我呀，能看到自己策划的东西安然落地、被人喜欢，就心满意足了！”
　　Jack表情一变，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年轻人就是这样，还对这个行业抱有理想和热情！”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不像其他人一样，死气沉沉的！”
　　简枫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点的菜就在这时候上来了，自从简枫说了“不赶时间”后，Jack便选了烤鸡和鸡尾酒。
　　“Jack，还没问你最近怎么样呢？”
　　简枫问道。
　　“你当初说是要去一个新锐公司？像是SL这样专门做新媒体的？”
　　Jack细细咀嚼着鸡肉，没有马上回答。
　　“嗯……是啊。”
　　“现在怎么样啦？业务忙吗？”
　　“唔……这几个月还在帮他们搭建SOP，我想着等到调整好了再主攻业务，现在不急。”
　　“小公司嘛，没有什么流程上的经验。”
　　Jack摆了摆手。
　　“毕竟我是AS过去的，这个工作就到我头上啦。最近主要是忙这个。”
　　简枫理解地点点头。
　　“最近樊总监也说要搭建新的SOP呢。”
　　“那你们应该也挺忙的吧？又要赶宝馥的项目，又要……”
　　“忙归忙，但也算挺充实的。”
　　“刚好宝馥的项目涉及的协作多，就一边推进一边搭建SOP了，现在出来了一个框架。”
　　“嗯，挺好的。”
　　Jack又埋头下去吃鸡，不知道为什么，简枫感觉Jack有些心事。
　　等到半只鸡吃完，简枫终于明白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Jack一定还在挂心工作呢！
　　他虽然现在不用吃完饭回去加班，但是Jack不一定啊！
　　Jack本来就说是因为业务顺便到附近的，大概吃个饭就要赶着回去继续忙。
　　可他却自顾自说了“不赶时间”，弄得Jack也不好意思急着走，估计正心急呢！
　　简枫想搞清楚了这点，为自己的疏忽愧疚不已。
　　“Jack对不起，你是不是还要回去忙？你看我这……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简枫挠了挠头。
　　“我就是太久没见你了，想多聊点……下次还是找休假的时候吧！”
　　Jack笑了两声，摆摆手。
　　“没有这么急，不过早点回去也好，呵呵……”
　　听到Jack这么说，简枫知道他确实有事，这下更尴尬了。
　　他赶紧站起身来，Jack很快结了帐，两个人一同走了出去。
　　站在马路边等车的时候，Jack一直看着前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终于，他还是对简枫开了口。
　　“简枫，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该提醒你一下。”
　　“你们那个新总监，过去和下属之间……有一些传闻。”
　　简枫愣了愣。
　　“什么传闻？”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听说是不太好的事情，SL都嫌传出来难听。”
　　“他有前科，总之你……注意点。”
　　简枫想了想，应该是前不久过世的那个总监的事情。
　　樊洛晨自己提过，似乎是因为理念不合，于是他离职让位。
　　简枫把这个猜测和Jack大概说了。
　　Jack的表情有些微妙。
　　“我听说的不是这类事情。他可没那么单纯地在工作。”
　　“这……”
　　一辆车缓缓停在路边，是Jack喊的车到了。
　　Jack往前一步，拉开了车门。
　　“我听说他很擅长拿捏人心，最开始很容易得到下属喜欢，但是时间久了就会出问题。”
　　“我说的是他这个人有问题，人品、作风……”
　　Jack意味深长地看了简枫一点。
　　“听说SL猝死的总监原先是他的下属，当时可以说最崇拜他。”
　　“可是两个人几乎是以决裂的姿态散伙的，之后樊洛晨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到业内，照理来说SL出来的总监，不该是最吃香的存在吗？为什么会是个那么久才到了并不擅长新媒体的AS呢？”
　　“看得出来你现在对他是敬佩的，我也不好说什么，说不定他已经改了。”
　　“但是你最好留点心……我真是为了你好。”
　　车流喧哗着。
　　Jack坐的车早已经离开，可简枫还在路边，呆呆地站了很久。

第43章 这不是剽窃嘛？！ “你们总监才不在乎……
　　- “你们那个新总监, 过去和下属之间有一些传闻。”
　　- “他可没那么单纯地在工作。”
　　简枫窝在椅子上，还在思考Jack的话。
　　如果他从来不知道樊洛晨的另一面，或许会觉得这种传闻不无道理。
　　可是他知道……
　　樊洛晨真的是个下班就不工作的兔奴啊！
　　简枫想起司南说过, 樊洛晨有厌人症, 也就喜欢对小动物笑。
　　而他白天无意中说的那句“靠脸吃饭多容易……非要用帽子口罩把脸遮起来”，估计说的也是樊洛晨。
　　是啊，周末在公园里的樊洛晨, 好像无比鲜活、快乐。
　　他是因为经历过什么，才变成了现在这样吗？
　　简枫越想越觉得，当初SL的事情恐怕还有些猫腻。
　　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打听真相……总不能直接问当事人吧。
　　以他目前是人的身份，估计对方只会说一句“别问和工作无关的事情”, 然后冷冷地走掉。
　　——之后就再也别想说上话了。
　　简枫叹了口气，努力思考着自己变成兔子的时候能做点什么撬开樊洛晨的嘴。
　　叼着笔写字问？
　　……那也太见鬼了吧。
　　不过樊洛晨就算真的见了自家兔子写字, 也只会说着“我们家咪咪太聪明了吧～”然后发十条视频再抱起来猛亲。
　　简枫一下子幻视自己被掐着胳肢窝举起来吸的样子, 不由得觉得身上不自在起来。
　　他赶紧扭了扭身子，想把这种奇怪的感觉甩掉, 整个人却险些从椅子上翻倒下去。
　　……这把椅子对于他的身高来说还是局促了些。
　　他住的地方是套合租屋里的小单间, 除了床就是一套小小的办公桌椅，连个单人沙发都摆不下。
　　如同司南所说，他们这行就是外表光鲜，实际上工资收入还比不上服务业, 否则也不能住在这里。
　　不对……他们本来就是服务业。
　　除非像樊洛晨这样，能做到SL这种头部公司的总监, 再随便接几个高价私活，收入自然低不了。
　　看人家住的房子，不仅闹中取静交通便利，一个屋有他十几个屋大, 还配套齐全、能养宠物。
　　如果自己有朝一日熬到总监，是不是也能搬进舒服点的单身公寓里呢？
　　简枫心想道。
　　他撇了撇嘴，规规矩矩地把脚放在地上。
　　然后强迫自己集中精力，看向笔记本。
　　要想升职加薪，首先要把自己的能力提高——就从学习樊洛晨的作品开始！
　　【关键词：默问】
　　搜索引擎给出了若干作品链接，看起来是同样的作品分发到了不同平台上。
　　简枫选择了一个相对大众的平台，顺着主页点了进去。
　　“嗯？”
　　“六年前？？？”
　　这个账号的最新一条视频，是六年前发布的。
　　算起来，差不多就是在简枫这么大的年纪，樊洛晨发布的作品。
　　樊洛晨让我看这么早的作品是什么意思？
　　简枫皱了皱眉头。
　　是他觉得当时的作品就够我学了？还是不想暴露真正的实力？
　　简枫心里一凉，但还是点了进去。
　　“是vlog啊……没想到他还发过这么生活化的东西。”
　　樊洛晨做的vlog内容很多样，有的是旅行中的，有的是生活中的，有的似乎就是路上看到的石头、树叶之类的随拍。
　　但他的vlog看起来非常舒服，旁白不多，用的是他原本的声音，比现在稚嫩一点，也更多了些活力。
　　他观察事物的角度很有趣，言语甚至还有点幽默，让人看了会心一笑。
　　简枫杂乱的心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vlog里，他很难去注意技巧那些东西。
　　或许拍摄的角度和剪辑的节奏都精心设计过，但因为融入得毫无痕迹，让人不知不觉就沉浸在了观看体验中。
　　平静、愉悦……在快节奏的当下很奢侈的一些东西，却这样出现在樊洛晨多年前的作品里。
　　每条vlog大概在十几分钟长短，不知不觉，简枫竟然全都看完了。
　　“啊……”
　　不知为何，看到列表已经是最后一条的时候，简枫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空虚。
　　他徒劳地翻着主页和评论区，试图从中找到账号主人更多的信息。
　　然而并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在最后一条vlog里，樊洛晨说他要去做一些自己始终想做但没去做的事情。还有许多没想明白的问题，他想找一个答案。
　　他还说，或许他不会再出现了，又或许某天，会用全新的账号以完全不同的姿态和大家相遇。
　　一直到几个月前，都还有人在评论区等待他的回归。
　　他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账号呢？
　　简枫想着，按下了暂停键。
　　画面定格在隔窗拍摄的马路上，窗户上的反光却隐约映照出了拍摄者的面庞。
　　模模糊糊的、却是青春洋溢的一张脸，带着现在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笑。
　　***
　　三天后。
　　MayCofee。
　　“嗯？你们换新包装了？”
　　简枫看着吧台上一摞的红色外带纸杯，瞪大了眼睛。
　　纸杯上的设计，赫然就是樊洛晨给他们“庆功定制”的版本。
　　“是啊，马上就是新年了嘛，多应景啊。”
　　司南说道。
　　“今天来杯什么？”
　　简枫憋了半天没说出话来，目光望旁边一转，又看到吧台上多了个新招牌。
　　【冬季新品：暖栗焦糖拿铁】
　　“温暖的栗子酱和栗子颗粒，搭配微苦的焦糖奶油，多种层次带来暖冬新体验……”
　　“限量发售，搭配打工人新年红瓶……”
　　简枫的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这……这不是……”
　　这完全就是樊洛晨当初“定制”的配方啊！
　　“咳，创意咖啡本来就是大差不差的，撞创意了很正常。”
　　司南说道。
　　简枫被他的厚脸皮程度大为震撼。
　　“你……没见过的才可能是撞创意，你这完全就是剽窃了吧！”
　　“这叫借鉴，借鉴懂不懂？”
　　司南大言不惭地摆摆手。
　　“我们也改良过了哈，不是完全一样的。”
　　“你改良了什么？也就是名字改了个字吧！”
　　“咳咳，你这就是外行。他本来用的是奶油淋焦糖酱，我用的是和焦糖酱一起打发的奶油，完全不一样的好吧？”
　　“……你不喝咖啡的话我先去忙了哈。”
　　简枫一把拉住了他。
　　“等等，这个咖啡就不说了，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简枫指了指旁边的红色外带杯和纸袋。
　　“这不就是我们总监设计的吗？你给过设计费吗？”
　　这回轮到司南瞪大了眼睛，
　　“得了吧，这包装设计费才几个钱，你们总监看得上？”
　　“他还不如在我这多喝两杯咖啡！”
　　“你……！这是逮着他可劲薅啊！”
　　“这么明目张胆剽窃创意，也不怕他告你！”
　　司南停下动作，附身靠近了简枫。
　　“剽窃创意？照你这么说，创意从诞生开始就注定要被剽窃！”
　　“你想出来的东西难道是前所未有的吗？难道不是在你的经历和阅历中选几样拼拼凑凑出来的吗？创意不同，只是你们见的东西不同、见得多和见得少的区别而已。”
　　简枫一时被噎住了。
　　“那……那你也不能这样啊！你不知道对于创意人来说，每一个想法都像孩子一样，是我们的心血吗？”
　　“总监天天都在这里，他要是看到别人手上拿着自己精心设计的东西，他该是什么心情？”
　　司南笑了一声。
　　“你们总监会在乎这个吗？”
　　“他不在乎，因为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再生产出几十个创意。”
　　“好的创意人不怕剽窃，因为他更好的创意永远是下一个！”
　　“也就是你——”
　　他指了指简枫。
　　“也就是你这种小新人才会在乎自己的创意，因为你只能花很长时间想出来一个。要是你有一箩筐，根本不会在乎这点零头。”
　　简枫脸鼓了半天，最后还是悻悻地瘪了下去。
　　“……哼。”
　　“现实点，年轻人。”
　　司南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给那个珠宝做的项目我看了，是挺有意思的。不过你信不信，过不了半年，同样的东西就会蔓延到餐饮、家具、电器……各个行业。”
　　“这也已经算好了，咖啡行业的创意，能熬过两个月就算不错了，快的话没过几天就被抄了！”
　　“别想着弄出什么一招吃遍天下鲜的东西，这个时代，你能比别人快一步就是赢。”
　　简枫垂下眼去，整个人也似乎矮了一截：“也是。”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快，在这个时代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
　　然而大部分同行在做的，也不过是“快速剽窃”罢了。
　　据他所知，宝馥项目在上线后仅仅五天的时间，讨论量和关注度就极速下滑。
　　而同行的一些公司，也马上开始了同类型的策划。
　　其中一个叫做“纽艾迪尔网络科技”的小公司，因为模仿最快，成功蹭到了一波流量。
　　没想到自己还没高兴几天，就已经面临这样的境遇。
　　简枫的目光更暗了一点。
　　怪不得樊洛晨在看到宝馥项目爆了的时候表现那么淡定，想来他已经经历了太多次，也早就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司南说得对，他是太年轻了。
　　“打起精神来嘛，年轻人！再上两天班就周末了。”
　　司南又拍了拍他。
　　“给你来杯刺激的咖啡怎么样？今天我试着自己烘了一锅豆，就当是送你喝的。”
　　简枫一下子抬起头来：“好！”
　　“这才对嘛！往前看，更好的方案在后头！”
　　“嗯，接下来新年也有几个项目，我们已经在跟进了，只是……”
　　“只是？”
　　只是并没有如同预期那样，在宝馥成功之后得到许多同级别的新项目。
　　简枫心想。
　　相反，许多项目是表达了初步意愿后，就开始提出诸如“先给方案进行比稿”的要求，被樊洛晨直接拒了。
　　到头来，真正在推进的项目只有两个，而且看起来成功的几率渺茫。
　　“没、没什么。”
　　简枫抬起头来，勉强笑了笑。
　　“司老板你快冲吧，我赶着上去工作呢。今天晚上我们AS年会，不能拖一点。”
　　“行，三分钟的事。”
　　等到简枫拿着红瓶装的手冲咖啡离开后，司南悄悄叫来小朱。
　　“你把新品的宣传语改一下，加一句话。”
　　“就说，这个‘限量打工人红瓶’是和宝馥合作方独家策划的……”
　　“……宝馥你不知道？最近好火的那个珠宝，你一提客人指定都懂！”
　　“对了，再给瓶子上加点珠宝图案上去吧，也不知道现在订货来不来得及……”

第44章 他的鼻息扑在他额间 “还有哪里需要帮……
　　忙忙碌碌到了下午, 大家明显失去了工作的热情。
　　除了简枫，其他几个部员都在座位上焦躁不安。
　　肖夏中午到了饭点就踩着时间溜了出去，然后趁着其他人还没回, 鬼鬼祟祟地提着个巨大的提包进了办公室。
　　不过她在办公室转了一圈, 没找到哪能藏下那个包，最后只能欲盖弥彰地放在了大家平常堆快递的地方，试图混过去。
　　结果王决意一进门, 就看到了那个突出的大包。
　　“哟，谁的快递这么大，我看看——”
　　肖夏飞奔过来把王决意的手拍飞，但还是晚了一步。
　　王决意已经把包提了起来, 并且用力晃了两下。
　　“夏姐，这是你买的拍摄器材？”
　　肖夏“哼”了一声, 一把抢过包, 小心地放到了更远的地方。
　　“晚上用的，贵呢, 别碰坏了！”
　　“化妆舞会？”
　　王决意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夏姐, 这么重，还有好几个部件晃来晃去的……你不会在里面藏了个人吧？”
　　黎晓不知从哪探出头来。
　　“啊，不会是你摆在桌上的那位吧？”
　　“听说现在有那种一米八几的等身bjd「1」，难不成你给你老公搞了一个？”
　　肖夏翻了个白眼。
　　“等身bjd是我搞得起的？有个等身立牌和抱枕就算不错了！”
　　“真是的, 你都不知道这些乙游公司，出个色纸亚克力都老贵, 坑我们的钱……哼，要不是现实中男人都这么差，谁天天搞二次元啊……”
　　“哎，二次元好, 二次元永不塌房……”
　　“也不至于吧？”
　　王决意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这几天在楼下就看到好些不错的小哥哥啊，看起来经常健身，又在隔壁金融大楼上班，衣着谈吐都好有气质的哦。”
　　肖夏瞪了他一眼。
　　“你是说那些满嘴英文报表人均海龟不抽烟只抽雪茄婚恋只找二环内本地有两套房产的独生女但婚后不戴戒指装单身男女不拒同时睡五个还都是对方自愿接受open relationship的人吗？”
　　王决意：“……”
　　“男同就可以不挑吗？你别因为人家会用洗面奶喷香水就随便crush了啊！”
　　肖夏“啧”了一声。
　　“吃点好的吧你！”
　　王决意的脸扭曲了一阵，最后变成了垂头丧气的苦瓜。
　　“简枫！那些男的怎么这样啊！”他哭诉道。
　　“什么圈啊那么乱！”
　　简枫：“……”
　　他嘴角抽搐地看向一旁的黎晓，压低了声音。
　　“夏姐怎么了，突然攻击力这么强？”
　　“不知道，大概是项目进展不顺利吧。”
　　黎晓耸了耸肩。
　　“上午我看夏姐中途出去了一趟，好像是和客户通话，结果吵起来了。”
　　“啊？”
　　“哎，虽然总监说这些单子超过底线没必要硬谈，反正部门KPI也已经完成了，就算出了问题也不需要她负责……但是夏姐还是挺生气的。”
　　黎晓摆了摆食指。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问。”
　　简枫了然于胸地点点头，转头安慰破防的王决意去了。
　　“呜呜简枫，我就该和你一样，智者不入爱河……”
　　“还是工作好，工作好啊呜呜呜……”
　　简枫含糊地应着他，一边拿起桌上的红杯喝了一口。
　　里面的咖啡已经凉透了，可还剩了一大半。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款司南自烘焙的豆子——
　　实在是太难喝了！！！！
　　连没有咖啡品味的人都能轻易尝出来的难喝，以至于简枫一口下去就被弄精神了。
　　要不是难喝至此，恐怕司南都说不出送他喝这种话，高低要收个几十块的。
　　喝完一口咖啡，简枫感觉自己的脑子清爽了起来。
　　肖夏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没事的时候可以嘻嘻哈哈和大家打成一片，真要对工作上心起来却也是不要命的程度。
　　以往她为了对接可以在凌晨五点睡着了还跳起来秒回，神经衰弱也不敢吃药，生怕回复不及时。
　　甲方的要求可能非常匪夷所思，但有些只是谈判策略。
　　肖夏生起气来也会私底下骂两句，不过到了回复的时候，语气还是专业不失礼貌的。
　　能让她通话到吵架的，得是什么样的要求啊？
　　这个程度上，简枫当然也不敢问。
　　不过还好晚上有个化妆舞会，多少可以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说不定明天气消了就自己说了。
　　反正就算近期没有合作，也不过是回到了宝馥之前的水平，还不用累死累活加班做那些小项目。
　　简枫想道。
　　或许“只接宝馥这个级别项目”的代价，就是工作变得悠闲了吧。
　　正想着，一旁黯然神伤的王决意突然抬起头来。
　　“简枫，我越想越不对，感觉还是得看看夏姐那个包。”
　　他说道。
　　“我怀疑里面装了甲方的尸体。”
　　简枫：“………………”
　　“我这有一杯提神醒脑的咖啡，你要不要来一口？”
　　王决意还没答应，接着便抬起目光，看向了门口。
　　“总监。”
　　樊洛晨的身影匆匆经过他们，然后他挂了外套，对肖夏做了个手势。
　　肖夏利落地推开椅子，明显带着怒气站了起来，跟着樊洛晨走进了会议室。
　　两个人不知道在里面聊些什么，另外三个人并排凑在外面看。
　　等到里面的两个身影开始往门口移动，三个脑袋又迅速弹开，在门打开的瞬间回到了自己懂工位上。
　　肖夏跟着樊洛晨从里面走了出来，步调明显愉悦了许多。
　　“夏姐这是没事了？”
　　简枫凑近王决意旁边，压低了声音。
　　“总监说了啥啊，神药一样。”
　　“我哪知道，我又没被单独叫会议室过。”
　　“你每次出来也是这样，进去前低气压，出来后开了花。”
　　“……”
　　我看起来有那么明显吗？
　　简枫想道。
　　不过这也表明，樊洛晨对他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出于上司对下属的正常“思想工作”。
　　换了谁情绪上有问题，樊洛晨都会那么做。
　　简枫看向电脑，心莫名往下沉了一点。
　　没过多久，身后似乎传来了隐约的旋律。
　　简枫回过头去，发现肖夏开心地哼起了歌。
　　又过了一阵，肖夏突然站了起来。
　　“总监，申请离场！”
　　窗边的樊洛晨点点头，声音毫无波澜。
　　“好，去吧。”
　　“其他人，如果需要提前去化妆的，现在也可以走了。”
　　化妆舞会的时间是七点，期间大家不仅需要完成装扮，还要从公司赶到年会的宴会厅。
　　大概是考虑到有的装扮需要花费的化妆时间较多，樊洛晨才允许他们提前下班准备。
　　这么隆重的吗？
　　简枫想道。
　　他突然觉得自己那个只要往身上一套就算成功的玩偶装，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
　　只是……现在好像也来不及改了。
　　肖夏开开心心地背起那个“装了甲方尸体”的大包走出办公室，黎晓似乎也受到了鼓舞，跟着站了起来。
　　“总监，那我也去了！”
　　樊洛晨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看向简枫他们。
　　“你们两个呢？”
　　简枫尴尬地挠了挠头。
　　“总监，我……下班后再去就来得及。”
　　——去洗衣店取出玩偶服，再带去宴会厅在卫生间换上，一个小时绰绰有余。
　　至于王决意，因为没有什么好的想法，于是打算模仿简枫扮动物，直接把家里的恐龙家居服带了出来。
　　这换起来就更快了。
　　不曾想，旁边的王决意站了起来。
　　“总监，我……我也先去了！”
　　简枫瞪大了眼睛。
　　不是哥们……你什么情况？
　　“咳，我突然想到仓库里有套小丑装，我就画个小丑好了。”
　　“大家都这么隆重，我拿个家居服太敷衍了……咳，你没事，你那套玩偶服够够的！”
　　说完，抛下简枫扬长而去。
　　办公室里顿时只剩下简枫和樊洛晨两个人，安静得让人窒息。
　　樊洛晨大概没什么影响，但简枫可以说是坐如针毡。
　　他时不时回过头偷瞄樊洛晨的方向，看看对方有没有提前离开去化妆的迹象。
　　然而，对方和他一起坚持到了最后。
　　六点钟一到，樊洛晨准时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去会场了。”
　　他淡淡地说道。
　　简枫赶紧低下头去收拾他不存在的物什。
　　“好的总监，我收拾完就去。”
　　樊洛晨应了一声，率先走了出去。
　　十分钟后，两个人在干洗店相遇了。
　　简枫：……
　　樊洛晨：……
　　樊洛晨手上提着一个扁扁的袋子，看起来不过又是一套西服。
　　他看着简枫手中抱着的玩偶服，似乎思索了片刻。
　　过了一会，他缓缓开了口。
　　“到会场有点距离，你拿着不方便，我开车载你吧。”
　　***
　　简枫扣上了安全带，赶紧有些恍惚。
　　巨大的玩偶服被塞进了后座，他则坐在副驾驶上。
　　上一次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时，还是只兔子。
　　一模一样的内饰，一模一样的气味，但他此时是简枫，樊洛晨的下属。
　　樊洛晨穿着无聊的西服，表情淡漠。
　　上了车以后，他们没有过一句对话，甚至连目光交流都没有。
　　宴会厅选在距离公司步行十几分钟的一个饭店，没过多久，车便驶入了饭店的地下停车场。
　　“你先带着衣服上去吧，那边有电梯。”
　　樊洛晨说道。
　　“我停车。”
　　简枫应了一声，默默把他的玩偶服拖出来，就这样晃晃悠悠地抱进了电梯。
　　樊洛晨一直在车上坐了十分钟，才带着他的衣服离开。
　　宴会厅所在的楼层还没有几个人，安安静静的，或许都是在别处换装。
　　简枫倒是没有遇到卫生间人满为患的状况，虽然自己一个人有些艰难，但还是穿上了玩偶装。
　　真是的，本来是想让王决意帮忙弄的。
　　他心想。
　　也不知王决意跑哪去了。
　　所幸这间宴会厅规格挺高，甚至有专门的更衣区域，隔间外还有宽敞的休息区域和整面墙的镜子。
　　简枫从隔间里走出来，正想对着镜子再整理整理，就看到镜子前站着一个人。
　　蓝紫色丝绒的西服，肩上、袖口和下摆都是银线流苏，胸口到腰上则是繁复的的藤蔓蕾丝；腰带是暗铜色，盘踞着几条浮雕的蛇，嵌了几块深色的宝石。
　　加上自身优越的身形，往那边一站，俨然漫画里走出来的贵族王子。
　　而这个人的面孔却看不清——他戴了同样设计、银流苏垂面的半脸面具。
　　“总……总监？”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抿了抿嘴，像是默认。
　　原来樊洛晨的“化妆”是假面。简枫心想。
　　他侧过头，看到镜子里映出了自己的模样。
　　玩偶的头很大，面部是镂空的，眼睛却在头顶上。
　　也就是说，他的脸现在是在兔子“嘴”的位置。
　　兔子周身是蓬松的白毛，体积比简枫大好几圈，兔爪比他脸还大。
　　而这兔子还有两条会活动的耳朵，这会垂在脸旁，像两个小马尾。
　　和一旁精致高贵的樊洛晨相比，自己真是又大只又傻气。
　　简枫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暗暗攥了攥拳。
　　他头上的兔子耳朵“咻”地抬起来一半，又从中途弯折下去，耷拉在他脑门上。
　　假面下的嘴似乎笑了笑。
　　简枫不想用这种姿态面对樊洛晨，赶紧做出很忙的样子，去检查自己的拉链有没有拉好。
　　又大又绒的兔爪笨拙地蹭在身上，看起来更憨了。
　　耳边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反应过来时，简枫看到一双尖头皮鞋出现在视线中，和他的大兔爪几乎挨在了一起。
　　他刚想抬头，却感觉自己的耳朵被什么力量拉了拉。
　　“等一下。”
　　樊洛晨轻声说道。
　　简枫维持着低头的姿势，视线正对着樊洛晨胸口的流苏。
　　流苏一颤一颤的，和对方扑在自己额间的鼻息一样，让他的脸又升了温。
　　“快好了。”
　　樊洛晨加大了动作幅度，上下捋了几把兔子耳朵。
　　然后他猛地松手，人也往后一步退开。
　　“现在应该好了，再操作看看。”
　　简枫抬头看向镜子。兔子的耳朵又垂了下来，却显得比之前柔软了一些。
　　他捏捏手心，两只耳朵颤了颤，接着“啪”地竖了起来。
　　这套玩偶服里面有机关，可以控制耳朵和尾巴的活动。
　　看来刚才是耳朵有哪里卡住了，才没能完全竖起来。
　　“还有哪里需要帮忙的吗？”
　　樊洛晨问道。
　　假面挡住了他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简枫总觉得他现在的目光很柔和。
　　“应该……”
　　“简枫——！”
　　一个小丑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我来帮你了——”
　　简枫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你穿好了啊？”
　　王决意说道。
　　“嗯，刚刚那位王子是……？”
　　在他进来的时候，假面王子已经悄然转身，消失在了门外。

第45章 “不准说！不准说！” 谁趁着关灯…………
　　“亲爱的伙伴们, 我们齐聚在这一年之中最闪耀的夜晚，给AS的二十年风雨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灯光暗了，只有会台上的主持人和年会背景板闪耀在聚光灯下。
　　台下是开放的自助餐布置, 中间则是宽敞的活动区域。
　　这会AS的员工领导都聚在这里, 因为黑暗无法随意移动，只能停下来听致辞。
　　简枫站在后方的角落里。
　　到了宴会厅后，他才发现大多数人和樊洛晨一样, 都选择了晚礼服和假面的搭配。
　　另一部分人选择了cosplay，也都是精心还原，让人眼前一亮。
　　只有他是一个毛绒大玩偶，看起来傻里傻气的, 还占地方。
　　简枫不是第一次参加AS的年会，只不过上一次参加的时候, 还是比较普通的饭局, 后面增加了表演节目和抽奖的环节。
　　而他当时还刚刚转正，全程躲在自己的座位上埋头苦吃。
　　AS的员工很少齐聚在办公室, 大多数时间因为有各自的业务都在外面忙, 今天是难得都在。
　　里面的人九成以上简枫根本没见过，这回大家化妆成各种模样自由活动，也让他心里不安起来。
　　王决意因为和视觉组有合作，认出来之后便和他们社交去了, 只留简枫一只兔站在门边。
　　简枫感觉自己真的很像来迎宾的工作人员。
　　不过他过于显眼，很快就被认了出来。
　　“简枫！”
　　简枫听出是肖夏的声音, 赶紧望了过去。
　　“夏姐，你……？！”
　　肖夏换了一身像是海洋女巫的装扮，整个人是蓝紫色，用来装饰的鳞片和纱在灯光下闪得高级。
　　用她的话说, 她用的是鲛人的元素，脸颊两边贴了珍珠亮片，指尖是同系列美甲，还画上了蹼。
　　至于她那个大包里晃动的物件，则是用来制作假尾巴和鳍的。
　　“你也太美了，夏姐！”
　　简枫说道。
　　“那可不，偷偷告诉你，姐当初可是在漫展上被疯狂集邮的太太！”
　　“也就是干了这行以后假期太少了，难得放假也只想瘫着，根本不想倒腾。”
　　肖夏说着，表情不知道是调侃还是怀念。
　　“哎，这事你可得帮我保密啊。”
　　“我不会说出去的。”
　　简枫对她比了个“发誓”。
　　见她现在心情不错，简枫试着问出了那个问题。
　　“夏姐，今天是有什么甲方提出过分的要求了吗？”
　　“那事啊。”
　　肖夏摆了摆手。
　　“怎么说呢，前不久发布了新的人工智能你知道吧？说是写报告、做表格、做图片什么都行。”
　　“有个客户呢，就让我们用出一个和宝馥差不多效果的方案，预算只给一半。”
　　“我说这怎么可能呢，哪个部分能砍那么多预算？”
　　“客户说：‘能用ai的就用ai呗，什么文案策划视频，都能用！’”
　　“然后我就说，你找个能用ai做出这种效果的公司吧，我们公司都是人，也只做给人看哈。”
　　“然后他就和我吵，说我们这种案子随便往ai里一扔，就能出十几套差不多的来。我说他没眼光看不出区别，就吵起来了。”
　　肖夏说着笑了起来。
　　“就这么档子事。”
　　“不过总监说了，这些事未来我们只会遇到越来越多。表面看来是传媒业面临巨大冲击，实际上也是我们反向筛选客户的好时机。”
　　“‘人不一样，人做的东西是有温度的，放在一起对比，观众一定能感觉出来。大浪淘沙，前期混乱是正常的，不要急。’”
　　“ ——总监是这么对我说的。”
　　简枫怔了怔。
　　“我想也是，今天激动可能是因为贷款焦虑了吧。但是那么多广告公司那么多人也想不出来这个案子，换个ai又怎么样？”
　　肖夏拍了拍他。
　　“不说了，晚上放松点，来一招拆一招，走一步算一步吧！”
　　“哎——黎晓？”
　　黎晓顶着粉色的假发走了过来，俨然是某个小众经典动漫里的角色。
　　“不错嘛，黎晓。”
　　肖夏拍了拍她。
　　“你也二次元啊？”
　　“老二次元了！”
　　黎晓吐了吐舌头，突然凑近了肖夏。
　　“夏姐，我大一的时候和你集过邮哦。”
　　“简枫你要看吗，当年的夏姐那可是……”
　　肖夏赶紧捂住黎晓的嘴。
　　“哎哎哎，不准发出来！”
　　“我都这个年纪了，被人发现了我以后怎么和人吵架啊！你手机交出来，给我删了——”
　　“删了也没用啊，网上大把大把的！只要搜你的花名……哎呀！”
　　“不准说！不准说！”
　　两个人追打着跑远了。
　　简枫本想追出去，无奈厚重的玩偶服拖住了他，一转眼两个人都消失在了人群里。
　　然而她们的扮相似乎引起了大家注意，很快便被团团围住，开启了合照打卡模式。
　　简枫默默缩回了脚步，悄悄往角落挪过去。
　　樊洛晨离开之后更衣室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会场到处都是礼服假面，要找出他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就算找到他，简枫也不敢跟在他旁边，还不如就自己待着。
　　优雅的众人都在会场中央社交着，没人注意角落里格格不入的兔子。
　　兔爪不方便玩手机，简枫只能靠在柱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玩衣服的机关。
　　他的头低着，面孔被巨大的头套盖住了，远远看起来真像只大兔子坐在那里，耳朵一竖一竖的。
　　直到前面响起了主持人的声音，简枫才抬起头，打算往中心挪一点。
　　他看见了樊洛晨的身影，就在十米外的饮料台旁。
　　樊洛晨手里端着两杯果汁，其中一杯还插了吸管，看起来是特意找人要的，不知道为什么。
　　主持人指挥大家聚集，樊洛晨却没有和人群一起移动，反而朝后方回过身。
　　这一转身，就和简枫对上了视线。
　　樊洛晨的脚步顿了顿。
　　假面下看不出他的眼神，只是从平静的嘴角看来，或许还是淡漠的情绪。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抬腿朝后方走去。
　　小丑的影子又一次挡在了他面前。
　　“简枫，你在这啊！”
　　王决意喊道。
　　“你刚出去了吗，我才找到你！创意组的Reed说想和你认识一下……”
　　“啪！”
　　灯光就在这时灭了。
　　会场一下变得漆黑，大家都不敢轻易走动。
　　直到主持人登场，聚光灯亮起，会场才有了一点光亮。
　　“AS的二十年，不是一帆风顺，而是风雨飘摇……面对着移动互联网的崛起和短视频的冲击，AS激流勇进，不断蜕变……”
　　主持人的致辞唤回了简枫的思绪。
　　他摸索地往前凑了点，感觉周围聚集了一些人，只是不知道都是谁，因此也不敢轻易攀谈。
　　恍惚间，他隐约觉得身后有一种奇怪的触感。
　　几秒钟后，他确定了触感的来源，浑身一个激灵。
　　——有人在捏他的兔尾巴！
　　什么人，趁着关灯下这种黑手！
　　简枫愤愤地捏了一下机关，尾巴随即抖了起来，立刻把那只黑手吓退了。
　　成年人了，还这么没边界感！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
　　再敢来我就踩你！
　　黑手没敢再动作，可能已经羞愧地离开了。
　　致辞终于结束了。
　　灯光再次亮起。
　　简枫四下寻找着，想看看是不是熟悉的人下的手。
　　头套不太方便，他没法直接转头，只能整个人转过身去。
　　转到了侧面，他才发现自己右前方有一张小桌子，本该离他的兔爪很近。
　　桌子上摆着一杯荔枝汁，里面插着吸管，和樊洛晨手上拿着的很像。
　　可附近却没有樊洛晨的身影。
　　大概是谁拿了顺手放在这的吧。
　　简枫心想。
　　再往后一转身，王决意就出现了。
　　“简枫……哎打我干嘛！”
　　简枫挥着兔爪朝他拍过去。
　　“好啊你，捏我尾巴！”
　　“冤枉啊，我没捏……真不是我！”
　　“别把我的假发拍掉了！”
　　两个人在人群中艰难穿梭着，王决意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两人中间。
　　简枫停了下来，慢半拍地抬起头。
　　眼前站着一个抹着发油的礼服假面，衣领上是亮面的瑰红色绸缎，很是显眼。
　　他把自己的假面摘下来，露出一张略显成熟的面孔。
　　“这就是简枫吧？”
　　简枫愣了愣：“啊？我？”
　　王决意赶紧站到中间来。
　　“简枫，这是AS创意一组的Reed。”
　　“Reed，这是我们创媒部的策划简枫。”
　　简枫这才反应过来。
　　Reed是宝馥项目刚开始的时候，樊洛晨帮他找的AS“内援”之一。
　　只不过在他们商量的初版放量被否之后，策划小组就解散了，他们再也没交流过。
　　更不要说樊洛晨当时对那个旧方案的态度……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但宝馥的其他合作小组都没解散，只解散了策划组，想来那几个senior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原本只要躺列假装无事发生就好，谁知道突然见到了本尊。
　　简枫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Reed你好……”
　　“你好你好。听说过你是创媒部的门面，没想到是这个风格啊，哈哈！”
　　“年轻，挺好！”
　　Reed笑脸盈盈，看起来完全没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
　　“宝馥的项目我们都看了，没想到你们组敢把宝押在一个全新的方案上，还做完了！”
　　“我们这些传统业务，内部的流程损耗就很长，可能实际做事用不了多久，但是审批就要多花几倍时间，平时提方案也不敢不留余地啊……”
　　“还是你们小部门好，内部沟通口头交流一下就行，可以专心做事！”
　　说着，他拉起简枫的兔爪用了晃了晃。
　　简枫勉强笑了笑。
　　这话说得怪，倒是符合这些传统派的腔调。简枫心想。
　　他绝口不提他们的方案有问题，只说因为考虑完成时间不够才没想新方案，找补他们做事很快只是被流程耽误了，最后还要说一句创媒部小。
　　虽然隔着玩偶服，可还是觉得手上有点油呢。
　　“哪里哪里，我们也没有固定的SOP，过程中多了不少损耗。”
　　“这些方面，也要多向传统部门学习呢。”
　　简枫说道。
　　“那……？”
　　寒暄结束，我该能走了吧？
　　Reed却还握着简枫的兔爪，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回过头，对一旁的王决意笑了笑。
　　“小王啊，那我先和小简聊聊，你就先忙去吧。”
　　王决意也是一头雾水，但看Reed似乎真有事的样子，便点了点头。
　　“行……那简枫，有事再给我发消息啊！”
　　看着王决意离开的身影，简枫更加不自在起来。
　　“Reed，有什么……”
　　“咳，简枫，有些话我不敢在别人面前说，但是在你面前，我必须承认。”
　　Reed认真地拍了拍简枫的手。
　　“这次的方案，抛开时间因素，也不是我们这些传统部门的人能想出来的方案。”
　　“我们的思维已经固化了，可以说，跟不上时代……只有你，只有你这样的年轻人能想出这么新颖的策划。”
　　这下简枫有些意外。
　　他茫然地眨眨眼，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哪里，是碰巧……”
　　“别这么说，这是你的能力，我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Reed强调道。
　　“不瞒你说，我一直觉得传统部门的思维需要改变了。现在时代变化那么快，我们做传媒就更要与时俱进。”
　　简枫应了一声。
　　他发现Reed确实是真诚的，对于他这样级别的老员工来说，说出这些话是很不容易的。
　　他也为自己先前的戒备感到羞愧。
　　原以为Reed是来阴阳他的，没想到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Reed又寒暄了一阵，最后凑近简枫耳边，拍了拍他的肩。
　　“那个小简啊，不知道你晚上方不方便？一会我想请你再喝杯酒，讨教讨教。”
　　“讨教不敢当……年会也还没……”
　　“哎，年会吃到八点多主要环节就差不多结束了，到时候想走就能走了。”
　　Reed说道。
　　“也就今天不用加班，你给哥个面子吧？”
　　想到创媒部摆脱加班是特例，传统部门作息还是颠三倒四的，简枫又找不到法子拒绝了。
　　于是他想了想，答应了。
　　Reed一下笑了。
　　“好啊！”
　　“那就八点半，在街角新开的公区酒吧，不见不散！”

第46章 “公区”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
　　“公、区。”
　　简枫一字一句念着招牌。
　　他还穿着化妆舞会上的玩偶服, 也是刚刚才找到机会，踩着点从宴会厅溜了出来。
　　Reed去社交之后，简枫就没再找到他的身影, 信息也没回。
　　他想着他们既然约好了, 自己作为后辈，还是按时赴约好。
　　到了以后，简枫才想起司南和他提起过这家“公区酒吧”。
　　好像是前不久才刚开业, 因为请了很多男模一下子爆火了。
　　Reed怎么会选这个地方？……大概是为了显示自己在“赶潮流”吧。
　　算了，一会见了面再和他说换地方好了。
　　这样想着，简枫走了进去。
　　酒吧里光线昏暗，显得每个人的眼神也暧昧了起来。
　　简枫被粉粉蓝蓝的光线弄得头晕, 只想快点找到Reed，把他拉去一个正常的清吧。
　　他已经是个社畜了, 受不了这种年轻人来的地方。
　　Reed和他约在吧台见面, 简枫千辛万苦挤了进去。
　　“帅哥，来点什么？”
　　带着假面穿着西服的酒保问道。
　　一时间, 简枫以为自己还在年会现场。
　　怪不得Reed和他说不用换衣服, 因为公区也是个时兴化妆舞会的地方。
　　进来之后，简枫倒确实看到各种穿着大胆的人，好像穿网格丝袜和高跟鞋的男人就有好几个。
　　简枫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伸长了脖子找了一圈。
　　没有Reed的身影。
　　“那我先喝杯水吧。等朋友。”
　　他说道。
　　“不好意思帅哥, 我们这边有低消的，一杯水按中档酒收费哦。”
　　“要不看看我们的酒单呢？”
　　简枫抿了抿嘴, 最后还是抹不开面，接过酒单看了起来。
　　他对鸡尾酒没有研究，各种名字和配料看得他眼花缭乱。
　　终于他想起，Reed好像还和他强调了几遍什么来着……
　　- “听说公区最出名的是大满贯, 要是第一次去一定要点。”Reed说道。
　　“要是我去晚了，你可也得给我点一杯，晚了就没了！”
　　想到这里，简枫把菜单一合。
　　“来个大满贯！”
　　酒保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不仅如此，周围听到的人似乎都激动了起来。
　　“大满贯，这位客人要了大满贯！”
　　酒保大声喊道。
　　紧接着，周围响起了一片欢呼。
　　简枫有些莫名，想来自己是太久没出入这种场合，不知道年轻人之间有什么新花样了。
　　他也没在意，干脆在吧台坐下，等着他的饮品送过来。
　　又过了十分钟，Reed还是没有出现。
　　饮品已经送了上来。
　　简枫百无聊赖，喝了一口。
　　不愧是招牌，是挺好喝的，像果汁一样。他心想。
　　于是，他又喝了几口。
　　旁边突然凑过来一个化了浓妆的男人。
　　他也喷了香水，不过味道有点冲。
　　简枫感觉自己的鼻子像被揍了一拳，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帅哥。”那人凑近过来，用手指点点简枫的杯子。
　　“交给朋友呗。”
　　简枫看过去，感觉这人长得有些模糊，他看不清。
　　他摆摆手：“我等人呢。”
　　那人又纠缠了几句，简枫感觉有点头晕，也听不清他说什么，便又喝了一口面前的酒，打算用冰让自己清醒一下。
　　一定是里面通风不畅，缺氧了。
　　那人自讨没趣，嘟嘟囔囔地走了。
　　转眼间，又一个男人凑了过来。
　　分明是冬天，他却穿着紧身的运动背心，肌肉比简枫的玩偶服还厚。
　　“帅哥，我可以和你交朋友吗？”
　　简枫的声音多了些怒意。
　　“都说了……我约了……人……”
　　周围响起了嘲讽声，那人脸色一变。
　　“约了人点什么大满贯，装！”
　　他愤愤地说了一句，甩手离开。
　　简枫没有搭理旁人，只是觉得奇怪。
　　这里的人长得一个比一个模糊，五官都像打了马赛克一样，看不清，看不清……
　　酒吧里，落在简枫身上的目光只增不减。
　　先前大家只是注意到了他的玩偶服，没看到他的正脸。
　　随着搭讪的人变多，简枫几次回头后，周围人对他的兴趣明显浓郁了起来。
　　更不要说有个被呛回来的人评价了一句：“天菜。”
　　酒吧里的竞争氛围一下子被点燃了。原本还在独自喝酒的人，这会都摩拳擦掌了起来。
　　简枫越来越晕，还有些发困，感觉都要睡过去了。
　　不行，Reed还没来，他不能睡。
　　简枫想着，用手搓搓脸颊，想让自己精神些。
　　玩偶服的兔爪不好操控，简枫努力了一阵，没能成功揉到眼睛，手却因为用力按动了几次机关。
　　随着他的动作，兔耳朵一会竖起，一会放下，像是在勾人似的。
　　周围响起了一阵惊呼。
　　“小兔子看着挺辣的，酒量倒是一般嘛！”
　　“这你就不懂了，喝得脸红耳热的小兔子最撩人了！”
　　“这耳朵是暗示了吧？……不，明示！”
　　“还真不知道这只兔子晚上会被谁带走……”
　　好吵……
　　简枫心想。
　　或许是头套太重了，他感觉自己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是先，先把头套拿下来吧……
　　他这样想着，迷迷糊糊去解玩偶服的拉链。
　　这样一动，整个酒吧的人几乎都疯了。
　　“不管了，小兔子今天是我的！”
　　“小兔子乖乖，大灰狼伯伯带你回家，伯伯很会的！”
　　“还是到熊哥哥这里吧，熊哥哥玩具多，包你玩到明天晚上~”
　　简枫的脑袋嗡嗡嗡的。
　　他们在……吵什么呢……
　　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拉住了爪子，又被谁拉住了耳朵，还有手想往玩偶服里面伸进来……
　　“干什么……烦……死了……”
　　“简枫！”
　　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简枫猛地清醒了一些。
　　他费劲地转过身去，正看到一个影子推开拥挤的妖魔鬼怪，着急地奔他而来。
　　他和旁边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别人都是模糊的，只有他是清晰的。
　　别人都是暗的，只有他是亮的，彩色的……
　　他好像……一个骑士……
　　简枫情不自禁地笑了。
　　他推开椅子，张开手想朝影子走过去，脚下却被厚重的兔爪绊得一个踉跄。
　　影子见状，赶紧加快速度冲了过来。
　　简枫正好扑进他的怀里，抬起头，又对他笑了。
　　“你……来啦……”
　　“我等你……好久了……”
　　樊洛晨的假面已经掉了，衣服上的流苏也是乱的，不知道是冲过来的时候被人群弄乱的，还是被简枫这一下扑的。
　　“简枫，你怎么会在这里？”
　　樊洛晨的脸色有些苍白，额上似乎还有汗珠。
　　“你没事吧？喝了什么？！”
　　“嘿嘿。”
　　简枫用兔爪蹭了蹭他的手，然后侧过头，看向后方的吧台。
　　“……那个。”
　　樊洛晨看了过去。
　　“甜甜的，好喝，嘿嘿。”
　　简枫说道。
　　“你要不要……也来一杯？说是……来了都要点……”
　　樊洛晨似乎突然发了怒，但是他吼了什么，简枫没有听清。
　　他只觉得自己的腰似乎紧了紧，接着便被扶着转了个身，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要……回家了吗？”
　　简枫努了努嘴，像是在不满没有玩尽兴。
　　但很快，他又高兴起来，放心地靠在樊洛晨身上，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他的脖子。
　　“回家啦~”
　　“我要吃……草莓尖尖……你给我洗……”
　　“草莓比那个……还甜……”
　　“你和小兔子什么关系啊？”
　　旁边有人问道。
　　“他坐那半天等的是你？”
　　樊洛晨似乎又吼了一句，简枫还是没有听清。
　　周围又嘈杂了起来。
　　“那他是故意点大满贯的？”
　　“……搞什么，拿我们当你们play的一环是吧？”
　　“以后看好你的人，不该让他去的地方别去。”
　　“你要是再来晚点，玩过火了，发生了什么可没人和你交代！”
　　简枫不知道那些声音都在说什么，只是一下一下蹭着樊洛晨的肩膀。
　　末了，他的大脑突然处理成功了一句话。
　　- “……你和小兔子是什么关系？”
　　简枫为自己听懂了这句话而兴奋起来，猛地直起身，拉起了樊洛晨的手。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牛劲，硬是把樊洛晨拽到了舞池的中央，吓了舞者一跳。
　　舞者慌忙退开，简枫满脸兴奋，抬腿就爬上了小舞台。
　　所有人都目光都聚焦到了他身上。
　　樊洛晨见状赶紧跟着爬了上去，想把简枫强行拉走。
　　下一秒，他却瞳孔骤缩，僵在了原地。
　　简枫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满脸骄傲。
　　他把樊洛晨的手举过头顶，声如洪钟、字正腔圆地宣布道：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
　　“——他是我爸爸！”

第47章 “你、再、想、想” “总监……我真的……
　　木质香, 柔软的触感……
　　简枫嘟囔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熟悉的被子，还有樊洛晨绣着蛇纹的丝绸睡衣袖口。
　　而他正靠在樊洛晨肩头。
　　又到周末了啊？
　　简枫迷迷糊糊地想道。
　　他翻了个身, 打算继续睡过去, 脑袋在樊洛晨肩上蹭了一圈。
　　对方的身体动了动，似乎是醒了。
　　几秒钟后，简枫即将再次沉睡的意识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强制重启了。
　　不对啊，以往这个时候，樊洛晨不是该扑过来抱住他，然后说“咪咪太可爱了爸爸亲一亲”吗？
　　……怎么半分钟过去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还有, 刚刚自己蹭过去的时候，樊洛晨的身体似乎整个都僵硬了起来……
　　简枫猛地睁开眼睛。
　　引入眼帘的是一只蹲在枕头上的长毛憨兔子, 鼻子一耸一耸的, 愣愣地瞪着他。
　　——它是兔子，那我是什么？！
　　简枫低下头, 看到自己从被窝里伸出了的双手。
　　人类的、修长的双手。
　　“啊啊啊啊啊啊——！！！！”
　　*
　　“你放心, 我对你没兴趣。”
　　樊洛晨冷淡地说道。
　　兔子已经朝樊洛晨跑了过去，这会正窝在他腿上，享受他的抚摸。
　　而简枫则把被子拉到了下巴上，整个人躲到了床的另一个角落。
　　“不、不是……总监, 这个……”
　　简枫整个人像坏掉了一样语无伦次。
　　“我也不知道……怎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简枫心想道。
　　他之前只是莫名其妙会在周末穿到樊洛晨家的兔子身上，这回是穿越出bug了么, 人穿来了，但是没穿进兔子身体里？
　　天呐，这该怎么和樊洛晨解释啊！！！
　　“你喝多了。”
　　樊洛晨说着，声音的温度又往下掉了几度, 听起来不爽到了极点。
　　“一点都不记得了？”
　　“……啊？”
　　简枫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把脑袋里的疼痛驱散一点。
　　他最后记得的事情，是公司的年会。
　　这次年会的主题是化妆舞会，他扮了一只兔子，结束后……
　　简枫猛地反应过来——
　　年会是周四晚上，也就是说，现在不是周末，是周五！
　　难道……他是被樊洛晨带回来的？！
　　对，樊洛晨刚才说他“喝多了”。
　　喝多了……他喝了什么……
　　碎片样状的记忆突然朝简枫袭来。
　　他在脑海里努力选择着，试图抓住其中的几片，看看究竟是些什么。
　　“……公区？”
　　他说道。
　　“年会结束后，我是去了酒吧。”
　　樊洛晨“嗯”了一声，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不愉快的事，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后，他才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来。
　　“你去公区做什么？”
　　简枫又揉了揉太阳穴。
　　“是因为Reed……他在年会上来找我，说是想要讨教一下，约我之后去酒吧继续谈。”
　　“我本来想拒绝，但是他说只有昨晚不用回去加班……我就答应了。”
　　樊洛晨的声音更不悦了几分。
　　“你们只是约好了谈工作？”
　　“嗯……他没回我消息，我想他怎么也是前辈吧，约好了就去等着了。”
　　樊洛晨转过身来，目光复杂。
　　“公区……不是普通的酒吧。”
　　简枫眨了眨眼睛。
　　“哦，看起来价格挺高的，确实不普通哈哈哈……”
　　“我昨天那杯酒是总监帮我结的吗？那个，我一会转给你……”
　　“不用了。”
　　“啊，总监在那边也有卡吗？”
　　樊洛晨又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在用毕生的修养压制自己的怒火。
　　“公区，不是普通的酒吧。”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你就没发现那里面……只有男人吗？”
　　简枫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是吗？”
　　他努力回想了一番，在残存着的印象里，里面确实充满了奇装异服的……男人。
　　对，普通酒吧里为了吸引消费，就算气氛组也会找很多美女，很多还会推出女士折扣或者免费的活动。
　　那个酒吧，怎么会没有女客人？
　　简枫用他目前还不太灵活的大脑努力思考了片刻，电光火石之间，灵感突然冲进了他的脑子。
　　他终于明白“公区”是什么意思了。
　　“那个公区——”
　　“是gay吧？？？！！！”
　　樊洛晨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简枫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慌了起来。
　　很明显，樊洛晨误会了。
　　谁会在gay吧谈工作，他不会觉得自己和Reed是去公区谈……
　　天地良心，我昨天刚知道Reed是哪个，他也根本不是我可能喜欢的类型啊！
　　“总监，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简枫慌忙说道。
　　“我根本不知道公区是gay吧……我以为就是普通酒吧，没想那么多，我是直男啊……”
　　“我真的是直男！！”
　　樊洛晨看着他，面无表情。
　　简枫更慌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刚刚才想明白的，我直……”
　　“对了，就是因为我是直男，我才不知道的！我从来没见过真正的gay吧啊！”
　　樊洛晨移开了目光：“嗯。”
　　简枫看樊洛晨像是相信了，这才松了口气。
　　意识慢慢清醒，记忆也恢复了些，他终于有余力思考别的问题。
　　“那总监……”
　　简枫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啊？”
　　樊洛晨的呼吸又粗重起来。
　　“你再想想。”
　　这有什么不好直说的吗？
　　简枫一头雾水，但还是在脑海里挖掘了起来。
　　几秒钟后，一个片段突然间清晰地出现了，不仅里面的情景像梦一样不真实，连带着语音都像是假的。
　　因为画面太过震撼，简枫用了许久才确认那不是梦，而是真实的记忆。
　　——“他是我爸爸！！！”
　　振聋发聩。
　　简枫羞愧得想要当场晕厥过去。
　　他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是因为迷迷糊糊把自己当成真兔子了吗……平时他不是最反感樊洛晨自称爸爸了吗，怎么会潜意识里喊他爸爸啊！
　　还是当着全酒吧所有人的面！！
　　“总监，对不起……那个……我可能是真的喝醉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
　　樊洛晨捂住了额头，像是不愿再提。
　　“咳……那后来呢？”
　　简枫问道。
　　“总监把我随便丢哪个旅馆就好了，不用这么……”
　　这句话像是戳到了更了不得的事情。
　　樊洛晨放下手，转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简枫。
　　过了一会，发出了微妙的嗤笑声。
　　简枫第一次具像化地看到，什么叫“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真的会想笑”。
　　“你、再、想、想。”
　　樊洛晨一字一句地说道。
　　***
　　前一晚。
　　【酒店大堂】
　　“开一间房。”
　　樊洛晨说道。
　　前台看看他，又看看靠在他身上那只歪歪倒倒的大兔子。
　　“先生，您是要标间还是大床房？”
　　“一张床就好了，他一个人。”
　　樊洛晨说着皱了皱眉头，把巨大的玩偶兔头扶起来一点。
　　“简枫，带身份证了吗？”
　　简枫闭着眼睛，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樊洛晨叹了口气。
　　“算了。”
　　“实在不行就先用我的……”
　　他刚把自己的证件递过去，简枫突然抬起头来，一下抱住了他的手。
　　“爸爸！”
　　简枫喊道。
　　“你怎么不带我回家？这是哪啊？”
　　樊洛晨一个哆嗦。
　　“先生，那这登记……”
　　“快点登。”
　　樊洛晨压低了声音。
　　“赶紧把他送屋里！”
　　简枫像是完全兴奋了，睁大了眼睛，笑盈盈地盯着樊洛晨看。
　　他听到了樊洛晨和前台的交谈，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变了。
　　“爸爸，你不要我了？！”
　　简枫喊道。
　　“你不带我回家，要把我丢外面？”
　　樊洛晨面如死灰，最后还是深呼吸了一下，转而对简枫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怎么会呢……你先去休息，明天再来接……”
　　“爸爸……”
　　简枫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你不要我了……我不是你最喜欢的小兔子了吗！”
　　“还是说，你在外面有了别的兔子……”
　　“噗……”
　　前台发出了古怪的动静。
　　樊洛晨难以置信地看过去，发现前台的头几乎都要埋到键盘里了，肩膀还在不住地颤抖。
　　“噗……先生稍等很快就好了哦。”
　　“噗。”
　　樊洛晨再回过头，一旁的简枫还在哭天抢地。
　　“呜呜呜，你明明说我最聪明最可爱了……”
　　“……你说你永远是我的爸爸！”
　　樊洛晨捂住了脸。
　　“算了……不用登记了。”
　　“我们……回家……”
　　***
　　简枫：……
　　…………………………
　　是哪个酒店来着？
　　这种公共场合的监控录像一般保留几个月？……保险起见，接下来半年都不要在那附近几公里出现好了。
　　……要不以后出门还是把口罩焊在脸上吧！！
　　简枫闭上了眼睛，希望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但很显然，另一个清醒的人比他更希望。
　　“对不起，总监。”
　　他低声说道。
　　“我平时不怎么喝酒，也不知道自己会醉成那样。”
　　听到这话，樊洛晨皱了皱眉头。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的，带着森森寒气。
　　“因为那也不是普通的酒。”
　　他说道。
　　“那酒不在菜单上，你怎么点的？”
　　“啊？不在菜单上吗？”
　　简枫有些茫然。
　　确实，他当初随时翻了菜单，但是因为对酒类完全陌生，那些名字他一看就晕了。
　　最后点的“大满贯”，是Reed说的，说是公区的招牌，去了必点。
　　他把这话对樊洛晨说了。
　　樊洛晨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指节处似乎发出了“咔哒”的响声。
　　简枫看了过去，发现他脖颈处的青筋似乎暴起了一下。
　　樊洛晨深吸一口气。
　　“鸡尾酒里面，有一类酒是用多种高度酒加入大量果汁甜饮兑的。”
　　“因为喝起来酒味不重，像是饮料一样，所以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但是喝多了之后，就会突然醉倒，不省人事。”
　　“所以在酒吧里，这种酒还有个不太好的称呼，叫做‘失身酒’。”
　　简枫一下子僵在那里。
　　而接下来樊洛晨说的话，更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后背发麻。
　　“‘大满贯’不是普通的‘失身酒’，是公区的隐藏菜单，默认只有懂得含义的人才会点。”
　　“它的意思是：‘来者不拒’。”
　　“来者……不拒？”
　　“对，如果你喝倒了，谁都可以把你带回家。”
　　“甚至是好几个人。”
　　樊洛晨的眸子冰冷，黑得像是深渊。
　　“怀璧其罪。”
　　他冷笑道。
　　“看得出来，你过去从来没有遇到过伤害你的事。”
　　“但你要知道，以你的长相和能力，所得到的喜爱和憎恨，都可能是普通人的数倍。”
　　“目前看来，你过去二十几年的幸运已经结束了。”

第48章 “小心被坏人欺负。”（倒V结束） “……
　　简枫感觉大脑空白了几秒。
　　“是Reed故意要害我？”
　　他还是难以置信。
　　“为什么？就因为宝馥的案子没让他们参与吗？”
　　“他觉得是我让他们出局的？”
　　樊洛晨沉默了一阵。
　　过了一会, 他把腿上的兔子放到一旁，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宝馥是其中一桩，虽然不是最主要的, 但却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
　　“而你, 是他最容易报复的目标，也成了他的泄愤对象。”
　　樊洛晨说着，从衣架上拿了几件衣服, 接着便消失在卫生间的方向。
　　简枫垂下目光，愣愣地看着自己搭在被子上的双手。
　　床上传来了轻微的震动。
　　兔子蹦了几下，来到了他手边。
　　等到樊洛晨出来的时候，简枫已经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整个人跪着俯在床上，和兔子对视。
　　除开体型差很大以外, 他们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
　　樊洛晨收回目光, 抽下一条领带，走到了全身镜前。
　　“最近整个传媒业受到的冲击都很大。”
　　他一边系着领带, 一边瞄了眼镜子里的床。
　　床上的简枫抬起头来, 表情和兔子一样乖巧。
　　“前不久出了新的人工智能，在出各类文案方面表现很出色。不管是广告、脚本还是小说诗词，表现都非常好。”
　　樊洛晨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在很多公司, 策划和文案是不分家的，一时间整个业内人人自危。”
　　简枫点了点头。
　　“我也有关注……可是这样一来, 我和Reed是一样的，都同样有被替代的风险。”
　　“而且我们也不是一个部门啊，为什么……”
　　“因为年底了。”
　　樊洛晨说道。
　　“年终结算，效益好的皆大欢喜, 等着拿丰厚的年终奖；效益不好的，一方面要考虑奖金会不会减少甚至没有，还要担心部门会不会被处罚。”
　　“AS的传统部门，本来就在新媒体崛起的几年被连年冲击，份额不断萎缩。”
　　“过去是因为AS早年的底子和地位，还可以苟延残喘。再加上创媒部之前也收入平平，只是个收支勉强平衡的小部门。”
　　樊洛晨突然不再开口，而是慢慢地扣起了袖扣。
　　“是因为这次宝馥的案子，让高层看到了新媒体方向的营收能力。对比起来，本来还比较鸡肋的传统部门，就变成了可以裁撤的。”
　　简枫接着说道。
　　樊洛晨应了一声。
　　“他们做的本来就是千篇一律的东西，这方面ai最擅长。旧部门跟不上时代，营收能力差，新部门又在这时做出了成绩。”
　　“全行业都在降本增效，公司也到了年底结算的时候。更不要说，你很年轻，而他们已经要面临中年危机了。”
　　简枫从床上爬下来，站在樊洛晨旁边。
　　“可即便如此，对我做这种事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啊！”
　　“而且为什么，是这种手段……哪怕是在工作上使绊子我都能理解，为什么是……”
　　樊洛晨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身体微妙地一僵。
　　“有些事情或许没多那么道理，只是因为你看起来太像猎物，就会有很多恶意扑向你。”
　　“你第一次遇见，会想不通很正常。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那么美好。”
　　“可是……”
　　“我先去上班了。给你批半天假，休息好换身衣服，再去公司报道。”
　　樊洛晨冷淡的口气一如既往。
　　“来不及的话，你在我衣柜里找件合身的穿。别选我上班穿过的。”
　　简枫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樊洛晨拿起外套，正要走出卧室，又停住了脚步。
　　“难过的话可以抱抱兔子，它很通人性的。”
　　“它叫咪咪。”
　　“……总监。”
　　简枫叫住了他。
　　“总监昨天为什么会刚好找到我？”
　　樊洛晨脚步一顿。
　　“刚好路过，瞥到了。”
　　他说道。
　　“你那身衣服……挺显眼的。”
　　*
　　说不通啊，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简枫跌坐回床上，心想道。
　　他现在是又困惑又恶心，感觉头更痛了。
　　“哎，难受死了……”
　　他捂住了眼睛。
　　那身厚重的毛绒玩偶服已经没了踪影，现在他身上穿着的是一套暗绿色格纹丝绸睡衣——想也知道是谁的。
　　只是……这是怎么穿上的啊？
　　先前他想问樊洛晨，但是他有太多问题想问了，一时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樊洛晨又要赶着去正常上班，特意交代他那些话，应该也是不希望别人疑心这晚的事。
　　再者说，就算他开口问了，樊洛晨估计也只会黑着脸让他“再想想”。
　　“行行行，我自己想。”
　　他嘟囔着，又倒了下去。
　　半梦半醒间，一段模糊的记忆闯进了他的脑海。
　　***
　　前一晚。
　　“回家啦！”
　　简枫甩开樊洛晨的手，登登登朝着楼道一头跑去。
　　然后他整个人贴着门蹲下来，一边回过头对着樊洛晨笑。
　　“你怎么知道是这间……算了，一梯也就两户。”
　　樊洛晨摇摇头，无奈地走过去。
　　简枫一直蹲在他身边，等到指纹锁“嘟”地解开，就一下子蹿了进去。
　　“屋里黑，你小心！”
　　樊洛晨手忙脚乱地打开灯，只见简枫乖乖地站在那里，在灯亮的瞬间，突然拔腿往客厅深处跑去。
　　等樊洛晨追过去的时候，简枫已经跪坐在了沙发上，膝盖下垫着一块小小的毯子。
　　毯子旁边，刚被赶下来的猫猫兔一脸震惊地看着樊洛晨，好像在说“这哪来的巨兔”。
　　樊洛晨捂住了额头，感到一阵疲惫。
　　还好简枫的力气似乎也都耗尽了。
　　几秒钟后，他闭上眼睛“咚”地倒了下去。
　　樊洛晨无奈地把兔子抱回窝，然后又反身回来，帮简枫把厚重的玩偶服脱掉。
　　“我去找床毯子，你今晚就在这凑合一下吧。”
　　看着简枫一副睡死过去的模样，樊洛晨松了口气，放心地找毯子去了。
　　等到他回来，沙发上却是空的，只有空荡荡的玩偶服掉在一旁的地上。
　　“简枫？！”
　　樊洛晨在一楼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简枫的身影。
　　他焦急地跑着，突然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望向楼梯。
　　该不会……
　　樊洛晨三步两步冲上楼去，看到简枫已经舒舒服服地躺进了他的被窝里。
　　“……”
　　“行，我睡沙发。”
　　他叹了口气，转头拿出一套睡衣，随手扔在了床角。
　　等他收拾完准备去浴室的时候，一回头，床角的睡衣已经不见了。
　　简枫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手里正拿着他的睡衣。
　　“要穿衣服啦？”
　　简枫迷迷糊糊地笑着，把衣服往身上一套。
　　“我自己会，嘿嘿～”
　　“我是最聪明的小兔子～”
　　套完，又倒进了被窝里。
　　樊洛晨：……
　　他已经无力再计较什么，只是默默又拿了一套睡衣，走进了浴室。
　　半小时后，樊洛晨终于走了出来，面色缓和了许多。
　　他本想直接下楼，想了想，还是走到床边，打算确认一下简枫的状况。
　　简枫的脸颊红红的，看起来是睡熟了。
　　“这么大个人了，还这样不设防。”
　　樊洛晨轻声说道。
　　“说不准哪天就要被坏人欺负。”
　　简枫的嘴动了动。
　　“可是你会……保护我啊。”
　　樊洛晨目光变了变。
　　他刚想说什么，只见简枫又张了口。
　　“……爸爸。”
　　樊洛晨脸一黑，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不曾想，一只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一把拉住了他。
　　“快睡吧，爸爸，别累着了。”
　　“在家……不要工作……”
　　***
　　简枫：……
　　………………
　　好奇心害死人，早知道不努力回想了。
　　怪不得今天樊洛晨看起来完全没有平时那种吃饱睡足的精气神，整个人看起来既疲惫又低气压，脸都是暗的。
　　换成谁被这样折腾一宿，都得心力交瘁啊！
　　简枫感觉头更痛了。
　　从今往后，还不知道樊洛晨要怎么看他。
　　以前自己在他眼里还只是个处处不成熟的小笨蛋，这下好了，直接成了大脑发育不健全的巨婴！
　　“还是装傻好了，实在太丢人了……”
　　简枫拿枕头盖住脸，用力蹬了几下床。
　　一团影子兔兔祟祟地靠近了他。
　　等简枫放下手来，就看到猫猫兔蹲在他手边，瞪着眼睛望着他。
　　“对，还有你。”
　　简枫坐起来，凑到兔子面前和它对视。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妖怪吗？”
　　“不对，既然我可以穿到兔子身体里，说不定别人也行……难道它身体里现在是别的什么人？”
　　简枫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把兔子抱起来。
　　“你是谁？说！”
　　“……你一周陪樊洛晨五天？！”
　　兔子挣扎起来，用力蹬了他几脚。
　　简枫一时没抱住，让兔子跳了出去。
　　“你别跑！”
　　兔子一脸惊恐，急慌慌地蹦下楼去。
　　简枫对樊洛晨家也很熟悉，下楼第一件事就是关上了所有房门，来个关门逮兔。
　　终于，兔子被他逼到了沙发一角。
　　“你要是听得懂我说的话，就点点头。”
　　简枫说道。
　　兔子：。
　　“不管你是谁，我们都可以合作一下，反正周末是我在用这副身体。”
　　“你也不想我把它用坏吧？”
　　兔子：。
　　“……我带你去绝育！”
　　兔子：。
　　“吃东西！”
　　兔子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眼睛也亮了。
　　简枫松了口气。
　　确认了，的确就是只兔子。
　　他放慢了动作，伸手去和兔子示好。
　　兔子嗅了嗅他的手，踌躇了一会，慢慢朝他靠了过来。
　　简枫把兔子抱进怀里，像樊洛晨平时做的那样，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
　　兔子的毛软得难以想象，抚上去之后，又能感觉到带有温度的小身体在微微颤抖。
　　还真的有点治愈。
　　简枫情不自禁地多rua了几把，见兔子放松了，又把它抱起来，整个脸凑了过去。
　　樊洛晨喜欢这样亲兔子的脑袋。
　　……香香的，像是奶糖的味道。
　　简枫想着，又轻轻含了一下兔子的耳朵。
　　“……”
　　“太可爱了吧！”
　　兔子乖乖地任人摆布，一点没有不乐意的样子。
　　简枫亲了兔子好几口，把它放到了沙发的小毯子上。
　　兔子打了个滚，脸朝上歪着头看他。
　　“呜，太可爱了～”
　　“下次咬坏樊洛晨的东西我就这样打滚给他看……这谁还能生气啊，太可爱了吧！”
　　兔子翻过身来，又摇摇摆摆地凑过来和他贴贴，弄得简枫心花怒放。
　　“可爱可爱可爱～”
　　“等等，我要给你拍视频！”
　　简枫四下寻找了一阵，终于在玄关的置物架上看到了他的手机。
　　他拿起来一看，上面显示着几条刚传来不久的信息。
　　【“烦”总监：】
　　“厨房台面上有洗好的草莓。你念一宿了。”
　　“咪咪要吃的话，只能喂它一颗。”
　　【“烦”总监：】
　　“叫了跑腿，一会有人敲门把玩偶服给他。”
　　【“烦”总监：】
　　“昨晚的事我来处理，对外别提，有人问装傻。”
　　“多看看社会新闻，学会点防备。”
　　简枫的目光暗了暗，短暂的放松烟消云散。
　　虽然最后万幸没发生什么，可是有人做出这样阴险的事，总不能轻易算了吧？
　　要报警吗？会把Reed抓起来吗？
　　一想到素未谋面的Reed居然对他有这么大恶意，简枫心里就和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再想到昨晚酒吧那些人的嘴脸……虽然他一个都没看清，但那种难受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还好樊洛晨出现了，他来得好及时。
　　简枫收回思绪，打算去收拾一下准备上班。
　　冷不防地，屏幕又亮了。
　　【“烦”总监：】
　　“我昨天也是第一次进公区。”
　　“我没有那里的卡。”

第49章 “你做好心理准备” “第一次见总监这……
　　- May Coffee -
　　“哟, 今天午休比较早嘛。”
　　简枫在吧台前坐下，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司老板，可以来杯你自己烘的咖啡吗？”
　　司南喜出望外：“当然可以！”
　　他回过头去, 对小朱挤眉弄眼了一阵, 压低了声音。
　　“小朱，快把我剩的半包豆拿来……咳，还没扔吧？”
　　“……看吧, 我就说有人会喜欢喝！”
　　交代完之后，司南才回到吧台前，一副如常的模样。
　　“咳咳……怎么了，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样子？”
　　“被总监骂啦？”
　　听到这话, 简枫的脸都皱了起来。
　　他没敢穿樊洛晨的衣服，只是着急忙慌地回了趟家, 收拾干净就出来了。
　　“我现在头有点痛。”
　　他叹了口气。
　　“等我休息会, 缓缓再说。”
　　这一缓，就缓到了咖啡送上来。
　　简枫赶紧拿起来灌了一口。
　　难以言状的口味直达天灵盖, 狠狠地把他的大脑激活了。
　　别的不说, 司南烘的咖啡真是难喝出了境界。
　　比美式兑中药还刺激，建议加入早八打工人套餐。
　　“司老板，你知道公区的事吗？”
　　简枫问道。
　　“公区？那个最近很火的酒吧啊。”
　　司南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你说哪件事？”
　　“你知道它的很多事吗？”
　　“不多, 不过也算是半个同行吧，多少能打听到一点。”
　　“我想想啊。”
　　司南说着, 抬起头掰着手指算了起来。
　　“它那个地方在内街，但是从主路也可以看到门头。”
　　“租金按照内街价格算，但是实际客流量要比其他内街商铺多，性价比很高。”
　　“营业时间是下午五点到凌晨五点, 白天空置着有点可惜……但是他们利润高，除开请气氛组和男模的花费，估摸着收益也还不错。”
　　“唔……按照目前的热度和客流，要是能维持下去，一年内收回成本问题不大。”
　　司南回过头，看到简枫一脸无语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知道餐饮业开店投资有多大吗？一年内收回成本都算是经营状况良好的了！”
　　“更不要说现在大家都是线上营销，一直要请人宣传的！别的不说，你就看奶茶行业好了，别管多大的连锁店，半个月没出新品新联名，就要被大家忘记了！”
　　司南摇了摇头。
　　“现在餐饮业很卷的好吧！你还能在办公室拿稳定工资就偷笑吧！”
　　简枫的脸更皱了。
　　“我不是觉得你们赚钱容易的意思，只是……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问什么？”
　　简枫犹豫了片刻，接着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这才抬起头来。
　　“你知道公区不是普通的酒吧吗？”
　　“知道啊，那么贵能普通吗？”
　　“我跟你说，它的目标就是那些有钱有闲的高客单价客群，普通人它看不上眼的。”
　　“听说凌晨的时候，这周围几条小马路上停的都是豪车——它们家的客人。”
　　简枫“啊”了一声。
　　这么说起来，樊洛晨也算是是个有钱人。
　　莫非……
　　“那除了贵，就没有别的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啊，不然还有啥？里面总不能进行些刑法不允许的交易吧？”
　　看司南的表情，不像是装的，倒像是真不知道。
　　简枫抿了抿嘴。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它昨天好像出了点事。”
　　司南说道。
　　简枫背脊一僵，赶紧又喝了口咖啡。
　　“……什么事？”
　　“听说有小孩儿进去了，好像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差点出事。”
　　“哎，要我说进门就该查身份证！又不是什么饮品店，未成年人进去多危险啊。”
　　“小……孩儿？”
　　“是啊，估计是高中生吧，还打扮得像个兔子。”
　　司南无所谓地说道。
　　“后来好像被他爸气急败坏地领走了。”
　　简枫差点把咖啡喷出来。
　　“噗——”
　　“咳咳咳咳……咳咳！”
　　司南赶紧帮他拍拍背。
　　“你也觉得离谱是不是？要我说啊，公区也是倒霉，本来就是给特定的人开放的，人家成年人总要有个消遣的去处吧？”
　　“也不知道那个小孩儿怎么混进去的……现在家长多敏感啊，要是去举报了，就是关店整改半个月的事。”
　　简枫咳得脸都红了。
　　“哎你怎么呛成这样？我用力了啊。”
　　司南往简枫背上重重拍了几下。
　　简枫终于把呛的东西都咳了出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所以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是这个版本？”
　　“传没传开不好说，至少附近做生意的差不多知道了吧。”
　　司南耸了耸肩。
　　“当个笑话听听就过去了，这种事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呢。”
　　简枫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酒吧室内昏暗，他和樊洛晨又都是化妆舞会的装扮，里面也没有什么附近的上班族。
　　否则要是有人认出来，或者有视频照片流传出去，那就麻烦了。
　　真是……万幸啊。
　　“其实公区是gay吧。”
　　简枫说道。
　　司南轻笑了一声，接着瞪大了眼睛：“什么玩意？”
　　“啊——公区的‘公’是这个‘公’啊！”
　　简枫点了点头。
　　“这件事，普通的直男不知道很正常对吧？”
　　“因为我们没见识过也没去过，都不知道gay吧什么样子——你是不是也以为它是普通酒吧？”
　　司南应了一声。
　　“是啊，你要不说，我还想哪天要去观摩观摩呢。”
　　“哦，原来开业请男模是那意思……我怎么没想到这层，现在这块市场这么大呢！”
　　司南的眼睛开始转了起来，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所以他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连大满贯这种暗号都知道。”
　　简枫低下头，自言自语道。
　　“该不会他是……”
　　木质香气，丝绸睡衣……这一切分明都有迹可循。
　　只不过他全身上下散发出的“厌人”气息，很容易让人忽视这些，从而放弃探究他的取向……
　　“不管我的取向是什么，反正都不会是你。”
　　一个冷淡的声音传过来，比那杯难喝的咖啡还刺激百倍。
　　简枫差点从座椅上摔下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尖头皮鞋，头都不敢抬。
　　“总监，我、我不是说……”
　　“曼特宁还有吗？”
　　樊洛晨看向吧台，冷冷地问道。
　　“稀奇了，怎么今天都喝重口味的咖啡。”
　　司南说道。
　　“好像还有点，不过没那么新鲜了，估计香味没剩多少，只剩下苦味。”
　　樊洛晨“嗯”了一声，视线往旁边移了移。
　　“这是什么？”
　　他指的是简枫面前那杯。
　　“我烘的豆子啊！”
　　“壶里还剩点，要不要尝尝？”
　　樊洛晨没发出声音，大概是默认了。
　　没多久，司南就倒了一小杯放在樊洛晨面前。
　　“……怎么样？”
　　“豆子没烘熟，但是表面已经烤焦了，既萃取不足又过萃。风味为0，入口是炭味，中段是生草味。”
　　樊洛晨说道。
　　“回味很奇怪，感觉像是发霉了。你是不是因为便宜买了人家处理的坏生豆？”
　　听到这里，简枫抬起头来，脸有点发绿。
　　司南满脸堆笑。
　　“呵呵，练习豆嘛，前期当然要控制成本啦！”
　　“是有些坏的……可是坏的我都挑出来了，去烘的都是品相还可以的！”
　　“这种东西你自己知道水平就可以了，别拿出来给别人喝。”
　　“换一杯吧。”
　　“是他自己要……咳，行，喝坏了也没法和你们公司交代。”
　　司南说着，把简枫那杯发霉的咖啡收了回去。
　　“给你换杯新的哈。”
　　司南离开了，就剩简枫和樊洛晨两个人坐在吧台前。
　　简枫死盯着桌面，大气都不敢出。
　　“事情会不了了之，你做好心理准备。”
　　樊洛晨开了口。
　　简枫的目光动了动：“什么……”
　　“酒吧是你自己去的，东西是你自己点的，从头到尾Reed都没出现过，你们之间也没有相关的聊天记录。”
　　“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谁想设计你做什么。”
　　简枫像被迎头泼了盆冷水，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
　　是啊……Reed全都是在年会上和他口头说的话，那时候那么嘈杂，大概也没有旁人听见。
　　就算有人听见，只要Reed矢口否认，简枫也没有任何证据坐实他存心使坏。
　　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过轻信，处处都是漏洞，才让人轻易钻了空子。
　　“我……知道了。”
　　简枫低声说道。
　　“既然知道什么地方会有隐患，以后就避着点、防着点。”
　　“不是每次都刚好有人能帮你。”
　　简枫的声音更低了。
　　“我……记住了。”
　　樊洛晨没再说什么。半分钟后，司南的身影重新出现了。
　　“曼特宁两杯——”
　　两个红彤彤的外带杯放在樊洛晨面前，上面正是熟悉的图案。
　　樊洛晨眼皮都没跳一下，仿佛视而不见。
　　“这周最后半天班，一会记得准时到。”
　　说完，樊洛晨拿起杯子，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司南趴在吧台上，俯身凑近了简枫。
　　“你们公司怎么了，给樊总监气成这样。”
　　简枫抬起头来。
　　“他这样子果然是生了很大气吧？”
　　虽然樊洛晨看起来和平时没太大分别，语气和表情都是一副人机的模样。
　　但是他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想来不是简枫的错觉。
　　“唔，很少见他真的生气，毕竟大部分事情对他来说都不值得放在心上。”
　　司南说道。
　　“是公司有人捅了大篓子？不对啊，工作的事他更不放在心上。”
　　简枫不敢再说话，赶紧捧起杯子来大喝一口。
　　“噗——烫！”
　　“你慢点！别把自己喝坏了，回头你们总监又过来蛐蛐我。”
　　简枫哭丧着脸。
　　“总监估计烦死我了。”
　　本来只是个工作不成熟的笨蛋和大脑发育不全的巨婴，现在又加上了背地里嚼上司舌根。
　　从樊洛晨的视角看，他这个下属真是哪哪都有大问题！
　　“我看他不像生你的气。”
　　听到司南的话，简枫抬起头来：“嗯？”
　　“他这种人喜欢和自己较劲，应该是生自己的气。”
　　“可能是有什么他觉得自己没处理好的事吧。”
　　司南说着摆了摆手。
　　“要是他生你的气，话都不会和你多说一句，哪还有心思管你喝什么咖啡。”
　　简枫看着面前的红杯，愣了愣。
　　“公司那么多人，你一个能捅多大篓子？上头那么多人，出了事大家都有责任。谁盯着你指责就是PUA你，想给你甩锅，你可别自己认了。”
　　“放宽心，离开办公室就别惦记工作了，这点你要和你总监多学学……”
　　“哎，要走了啊？”
　　简枫拿起外带杯，对司南挥了挥手。
　　“下周见，南哥！”
　　***
　　“你来了啊，简枫。”
　　王决意招呼道。
　　“上午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就是睡迟了，只好请假了。”
　　“行吧，昨天年会结束就联系不上你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没事就行。反正年底了，年假也该用上了。”
　　听到“年底”两个字，简枫的目光动了动。
　　“是啊，年底了，公司应该挺忙的。”
　　“可不是嘛！今天一早夏姐就忙着弄年终总结、新年展望，还要考虑部门聚餐的事。”
　　“财务那边也要结算，上午还把总监叫出去开会来着。”
　　王决意说道。
　　“本来以为今年年终奖能多点的，可是听夏姐说公司整体效益不太好，说不定我们部门也会同步缩减。”
　　“还有一些传言，说传统部门那里那可能要裁员，人事正在定指标呢。”
　　没想到担心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
　　简枫心想。
　　“会裁很多人吗？”
　　他问道。
　　“定下来之前谁都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少。”
　　“毕竟传统广告的四大巨头都传出了裁员计划，连SL也传出要裁员……它们可都是业界标杆啊。”
　　“这一裁，岂不是后面的公司都要跟着裁。”
　　王决意叹了口气。
　　“怪就怪那些个AI公司，非赶着这时间发布新模型，让不让人好好过年了。”
　　“他们股价是大涨了，我们可就惨喽！”
　　简枫愣了愣。
　　“SL也要裁员吗？他们不是只做新媒体么，也受到AI冲击了？”
　　“人家AI哪里管你是新媒体旧媒体的，方案一样地出。”
　　“我们最近谈的客户不也都那样么？一听说AI能做方案了，预算就砍半。”
　　王决意说着，朝简枫凑近了一点。
　　“小道消息啊，据说SL内部已经在和那些AI公司谈合作了，要给他们接入数据库什么的。”
　　“如果最后谈下来，说不定能取代好几百人号呢。”
　　简枫瞪大了眼睛。
　　“公司内部直接接入AI，这是打算以后方案都不用人了？”
　　“谁知道呢。”
　　“现在AI工具也是刚出，还没真正运用，大家都在观望。”
　　“不过都说普遍使用是大势所趋，先用上的抢占先机。SL大概是这么想的。”
　　说到这里，王决意脸色一变，迅速坐了回去。
　　几秒钟后，樊洛晨从他们身旁经过，径直走到落地窗旁，把外套一挂。
　　“看，连总监今天状态都不对，估计是开会的时候上面说了什么。”
　　王决意轻声说道。
　　简枫想起了司南的那句“他可能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没处理好”。
　　难道真的是部门会有什么变动？
　　“大家准备一下，五分钟后开会。”
　　樊洛晨说道。
　　他的身影率先走进了会议室。
　　没过多久，其他人也陆续跟了过去。
　　樊洛晨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操作笔记本，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来。
　　会议室里没人开口，空气中弥漫着焦躁的气息。
　　几分钟后，樊洛晨抬起头来。
　　“最近业内和公司的状况，大家应该都有耳闻。”
　　“今天我就同步一下信息，让你们工作能安心。”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首先，创媒部没有减员计划，未来可能会有增员。”
　　“其次，公司可能会使用AI工具辅助，创媒部也不例外。”
　　听到前一句话的时候，大家还松了口气。
　　可是在后一句话出来的时候，大家又焦躁起来。
　　肖夏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了简枫。
　　这一波AI冲击，主要影响的就是文案策划岗。
　　虽然视觉方面也出现了不少AI工具，但是在动态传播方面局限性很大，目前对专业人员几乎没有影响。
　　简枫握紧了拳头。
　　难道樊洛晨也觉得，他的岗位能被AI取代么？
　　正想着，群聊里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是樊洛晨发的一个文档。
　　“这次新发布的AI工具，我已经做过全面测试，结果都在这个文档里。”
　　“它很强大，乍一看无所不能，但是测试多了，就能发现它的局限。”
　　简枫打开了文档，随便翻了两下，就被它表现出来的能力震撼到了。
　　除开网络上盛传的演示，樊洛晨做的测试更深入和彻底，挖掘出了这个工具更广泛的适用性。
　　……这简直就是古往今来人类大脑的集合，更可怕的是，它真的会“思考”。
　　如果说之前简枫还有些侥幸，看到这份档案后，残存的希望直接被击碎了。
　　不要说现在……就是往后十年，他都没有战胜的可能。
　　难道这个岗位真的要不存在了吗？
　　“局限”？
　　简枫自嘲地想道。
　　和它比起来，人类个体的局限才叫一个渺小。
　　显然，有同样感受的不止他一个人。
　　文档发布之后，会议室就陷入了死寂。
　　不再是焦躁，而是被震撼到极致后表现出来的无力。
　　他还是太年轻了。
　　简枫“啪”地关掉了文档，深吸一口气。
　　他抬起头，正对上樊洛晨的目光。
　　樊洛晨似乎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
　　简枫移开了视线。
　　“都看得差不多了吧？”
　　樊洛晨说道。
　　“看样子有些出乎你们的意料。”
　　肖夏往椅背上一瘫，双眼无神。
　　“客户和我提的时候，我还想说，AI能出的就是些千篇一律的垃圾方案。”
　　“可是看到这个文档我才知道，原来不是AI能力的问题，而是它遇强则强。你问得越深入具体，它给的东西就越好。”
　　她摇了摇头。
　　“是我想得浅了。”
　　樊洛晨没有接话，而是转头看向了另一边。
　　“你觉得呢，简枫？”
　　简枫浑身一僵。
　　“我……和夏姐是同样的感受。”
　　他低声说道。
　　“它强到难以想象，超过我。”
　　樊洛晨笑了一声。
　　“是吗？”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们的重要性反而提升了。”
　　几个人猛地抬起头来。
　　“我问你们，所有的策划方案中，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是方案有多完善、多新颖？”
　　肖夏脱口而出：“不是吗？”
　　樊洛晨不置可否。
　　见几个人面面相觑，他站起身来，用白板笔在玻璃墙上写下了两个大字——
　　需求。
　　“所有的宣传，最终的目的都是满足需求。”
　　他说道。
　　“这个需求不是甲方的需求，而是观众的需求、顾客的需求，是当下人们最需要、却还没被解决的情感和欲望。”
　　“很多人以为需求是策划案的终点，事实正好相反，它恰恰是起点。”
　　简枫的目光动了动。
　　“和传统媒体相比，新媒体最大的特点就是传播快。因此从数量上来说，新媒体只用几年就制造了远超传统传媒几十年的内容。”
　　“这些内容良莠不齐，复制极快。一条火了，三天后所有平台上都会出现成千上万条模仿的内容。”
　　“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所有人都在想怎么把自己的内容‘喂’到用户嘴里。可是他们从不考虑，用户究竟想要什么。”
　　“而用户真的喜欢这些内容吗？还是仅仅因为没有更好的东西出现，只能勉强下咽呢？”
　　会议室依然沉默着。
　　可是这沉默里，却暗涌着灵感和期待。
　　“你们看到了AI的能力，因为它的确可以替代行业内大部分人的工作。”
　　“而AI和这群人的共同点，就是他们只会生产自以为是的方案。这些方案表面炫酷，原理说起来也头头是道，但实际上只是自嗨的产物。”
　　“这些方案只会满足甲方的需求，满足专业人士高高在上强加给用户的‘需求’，以传播数据为终点。”
　　“可是洞察用户真正需求的起点，他们并不在意。”
　　说到这里，樊洛晨顿了顿。
　　“简枫，你觉得什么才是好的方案？”
　　简枫看向他，眼里隐隐亮起了光。
　　“打动人心的方案。”
　　“不是只留给人短暂的感官和情绪刺激，而是能让人长久地回味、心弦不断被拨动。”
　　“不会被时间和内容浪潮淹没，而是会日久弥新，在人们脑海里真正留下痕迹。”
　　樊洛晨点了点头。
　　“那只有真正洞察当下人们的情感和需求，才有可能做到是吗？”
　　“是。”
　　樊洛晨的嘴角微微勾起，像是有了笑意。
　　“AI没有感官，没有在人群中生活的经验，也没有个性、没有独特的经历。”
　　“这就注定了它只能在人类制造的二手数据里学习，再通过模仿人类的表达方式，生产出一些看似精妙、实际上毫无温度的东西。”
　　“说到底，它和这个时代那些复制噪音内容的人没什么两样。”
　　“人不一样，是因为人有性格，有偏见，有缺陷。会情绪化，会狭隘，会善变。”
　　“人是混沌的、离散的，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人又是难以捉摸的，昨天刚产生的想法，今天可能自己就推翻了。”
　　樊洛晨合上了电脑。
　　“捕捉到这些变化，以你这个个体独一无二的视角去表达，打动一部分有相似经历和认知的人——”
　　“那你就永远不会被替代。”
　　“至于AI工具。”
　　他最后说道。
　　“你总得知道它能做什么，才能知道它不能做什么。回去大家都可以研究一下，也蛮有意思的。”
　　“散会吧。”
　　几个部员立刻起身，挤到一起叽叽喳喳地朝外走。
　　王决意拉了一下简枫，简枫却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简枫和收拾笔记本的樊洛晨。
　　“总监。”
　　樊洛晨停下脚步，看到简枫眼里像是燃着两个火炬。
　　“总监，我要怎么才能……”
　　“保持开放，保持敏感，去察觉这个世界。”
　　“用只有人类能做到的方式。”
　　简枫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都咽了下去。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好！”
　　樊洛晨的目光柔和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
　　“马上周末了，该调整调整，该学习学习。”
　　“下周还有新的工作。”
　　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简枫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樊洛晨走到落地窗边的工位上。
　　那一瞬间，他感觉樊洛晨站得好高、好远。
　　——像是他遥不可及的星光。

第50章 “咪咪也喜欢他，是不是？” “要是咪……
　　- “创媒部的樊总监？哦, 好像是半个多月前来找传统部门协助的那位吧。”
　　“不好意思，我在AS已经十年了，只认识资深以上的人, 不认识那种刚进来个把月的——说不定没过两天就待不下去了。”
　　说话的人一身时髦的叠穿, 带着金丝边眼镜，一副休闲精英的派头。
　　和他相比，对面一身正装的人显得古板又无趣。
　　- “别以为没人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Reed。”
　　樊洛晨冷冷地说道。
　　“不管是你，还是其他的什么人——对创媒部使手段都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的，谁也改变不了。”
　　Reed笑了一声, 转过头来。
　　- “同样的话还给你：别以为没人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你在SL和下属之间的肮脏事，以为过了一年别人就忘了？”
　　樊洛晨眼底一暗。
　　看见他的表情, Reed嘴角的弧度勾得更高了。
　　- “樊总监这样急着为下属出头, 该不会你们之间也有些什么吧？”
　　“怎么，同样的事还想在AS干一遍？”
　　樊洛晨盯着他, 末了, 发出一声嗤笑。
　　- “那我告诉你，当初SL搞动作的人，最后都没有得偿所愿。”
　　“如今在AS，也是同样。”
　　*
　　楼梯上响起了“咚、咚”的声音。
　　樊洛晨收回思绪, 望了过去。
　　几秒钟后，一个熟悉的小脑袋出现在楼梯下。
　　他笑了笑。
　　“咪咪起床啦？”
　　“来, 到爸爸这里来。”
　　兔子朝他奔过来，轻轻一跃就跳到了沙发上，然后跳进了他的怀里。
　　樊洛晨抚了两下兔子的背，接着就没有了动作。
　　奇怪。
　　简枫心想。
　　樊洛晨今天怎么这么冷淡。
　　他抬起头, 看到樊洛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在想什么出神。
　　虽然比昨天淡了许多，但隐隐的低气压还是萦绕在他周围。
　　是因为今天天气不好吗？
　　简枫心想道。
　　这个周六是阴天，哪怕已经十点多了，还像是日出前一样，让人昏昏欲睡。
　　或许是这个原因，简枫迷迷糊糊醒了两次又立刻熟睡过去。
　　等到完全清醒，就发现身旁的被窝早已空了。
　　客厅暗暗的，樊洛晨没有开灯。
　　这样一来，整个屋里就更沉闷了。
　　樊洛晨不开心，他已经不开心两天了。
　　简枫想着，他得做些什么。
　　樊洛晨感觉自己腿上传来了动静，意识一下子被拉回来。
　　他低下头，看到兔子挣脱了他的手，一下子蹦到旁边，蹲在它专属的小毯子上。
　　“咪咪？”
　　“……是肚子饿了么？爸爸给你补点草……”
　　樊洛晨的手停住了。
　　只见兔子原本还端端正正坐着，突然间侧身一倒，接着便翻过身去，四脚朝天地地躺着。
　　两秒钟后，兔子又一股脑翻回来，甩了甩脑袋。
　　是……这样打滚的吧？
　　简枫想道。
　　樊洛晨果然笑了。
　　“咪咪怎么突然打滚了呀～”
　　声音又夹了起来。
　　好的，有效果！
　　简枫再接再厉，又打了个滚。
　　这回打得很熟练，在四脚朝天的时候，他还特意歪头看了樊洛晨一眼，摆了个精心设计的定点pose。
　　樊洛晨的表情变了，阴云随之消散。
　　“好可爱啊～咪咪怎么这么可爱哇～”
　　“再来一个好不好？爸爸给你拍下来～”
　　兔子像是听懂了，趴下来准备好。
　　等到樊洛晨举起手机，便开始连续展示它的技能。
　　滚一个，又滚一个，再滚一个……
　　哎呀，有点晕了！
　　兔子“啪”地一声撞到了沙发靠背上，以四脚朝天的姿势停住了。
　　樊洛晨把手机一扔，心花怒放地抱起兔子来。
　　“咪咪～咪咪怎么这么可爱哇，全天下都找不到比咪咪更可爱的小宝贝了～”
　　“爸爸亲亲，mua！mua！”
　　兔子乖乖地躺在他手里，任凭他一通揉蹭。
　　等到樊洛晨终于舍得抬起脸来时，眼里只剩下满足和喜悦。
　　他把兔子往毯子上一放，起身去开了灯。
　　暖黄色的灯光亮起，屋里终于有了暖意。
　　“灯亮了，这才真像是起床了。”
　　樊洛晨伸了个懒腰。
　　“爸爸和咪咪一起吃早餐吧！”
　　兔子直起身，似乎在思考什么。
　　几秒钟后，它跳下沙发，朝着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樊洛晨跟着兔子，一路被领到了隐藏橱柜前。
　　“……？”
　　“咪咪是想看爸爸冲咖啡？”
　　兔子点了点头，站起来用兔爪刨了刨柜门。
　　樊洛晨笑了一声。
　　“好，但是咪咪可不能因为好奇偷喝哦。”
　　他把柜门放下来，隐藏的咖啡角顿时出现在眼前。
　　兔子被放到了台面上，乖乖地蹲着，看他一步步操作。
　　还真想尝尝樊洛晨冲的咖啡是什么味道。
　　简枫心想着，对着各种器具探头探脑。
　　虽然是居家咖啡角，但里面的器具却很齐全，甚至有点过于齐全了。
　　除了一台复古绿的小型意式咖啡机，不同型号的手冲壶也有好几把。
　　旁边更是有一个小柜子，里面摆着七八个不同形状、材质的滤杯。
　　乍一看，比许多咖啡馆都专业。
　　他真的是做什么行什么。
　　简枫羡慕地想。
　　之前听司南说樊洛晨能喝出咖啡里的各种风味，他还没什么实感。
　　直到昨天他们喝了同一种咖啡，樊洛晨竟然能喝出烘焙中的问题，连豆子的情况都能说中。
　　他才知道，原来这里面真的有各种门道，只不过他一个门都没入的人，只能看到杂乱的迷雾罢了。
　　策划，大概也是如此吧。
　　简枫又想起昨天樊洛晨开会的那番话。在所有人都被AI高超的技巧迷惑的时候，樊洛晨看出了它的本质。
　　而且他对这东西的态度竟然不是排斥，而是在第一时间做了全面测试，比其他人走得更早、更远。
　　- “你总要知道它能做什么，才知道它不能做什么。”
　　- “保持开放，保持敏感。”
　　光是这两点，就够简枫琢磨几年了。
　　“刷——”
　　豆子倒进磨豆机里，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樊洛晨没有马上磨豆，而是伸出手，捂住了兔子的耳朵。
　　“它会有点响，咪咪不要被吓到啦。”
　　几秒钟后，嗡嗡的声音响起。
　　磨碎的豆子在豆仓中跳跃着，慢慢又像沙漏一样流了下去。
　　樊洛晨松开手，把磨碎的粉接了出来。
　　清香充斥了周围的空气。
　　简枫直起身来，用力嗅了嗅。
　　是错觉么，还是因为兔子的身体构造？
　　他好像……闻到了水果的味道。
　　“咪咪想闻吗？”
　　樊洛晨问道。
　　兔兔点头。
　　“离远点哦，不然对咪咪来说太刺激了。”
　　感觉兔子像是听懂了，樊洛晨才小心翼翼地把粉杯往兔子面前凑了点。
　　他画着圈摇晃了几下，咖啡粉的香气随着他的动作一阵阵涌出来。
　　是水果，甜甜的。
　　简枫心想，像是草莓。
　　樊洛晨把粉杯收了回去，开始往滤纸中倾倒下去。
　　“今天的豆子有草莓味，是不是因为这样，咪咪才突然感兴趣的呀？”
　　“咪咪的鼻子最灵啦～”
　　原来是真的，咖啡真的会有水果的香味。
　　简枫愣愣地想。
　　“昨天来家里的哥哥……不对，差辈了……那咪咪应该叫叔叔。”
　　简枫：？
　　“昨天的叔叔也喜欢吃草莓，和咪咪一样呢。”
　　樊洛晨倒完了粉，瞄了一眼手冲壶的温度。
　　“他开始穿得和兔子一样，咪咪是不是吓到啦？咪咪没见过那么大只的兔子是不是？”
　　“但是咪咪好像和他相处得不错。咪咪是不是也挺喜欢他的？”
　　兔子愣了愣，抬起了头。
　　手冲壶发出了“滴”的一声。
　　樊洛晨没再开口，而是提起了壶，开始往滤杯里注水。
　　咖啡粉被热水打湿，散发出的香气更加浓郁，却和先前闻到的不一样。
　　不再是甜甜的，而是有些酸，像是热果茶。
　　两分钟后，樊洛晨放下了壶，安心地等水一点点漏下去。
　　“咪咪很少见人。因为咪咪喜欢干净、有礼貌的人，出去总是被别人吓到。”
　　“像是司南叔叔那样的，咪咪就不喜欢。”
　　那可不，那个奸商。
　　简枫心想。
　　小兔子倒是挺有眼光嘛。
　　这样想着，他扬起了头，胸脯也挺了起来。
　　“虽然咪咪很温和，但是不喜欢被陌生人乱摸。他一定是对咪咪很温柔，咪咪才喜欢他的对不对？”
　　“咪咪还不喜欢身上有异味的人，也不喜欢香水味太冲的人。就喜欢淡淡的，自自然然的。”
　　嗯哼！我当然招小动物喜欢，我也挺招人喜欢的！
　　简枫的胸脯挺得更高了一点。
　　咖啡滤完了。
　　樊洛晨把滤杯往旁边一放，拿起分享壶晃了晃。
　　香气再次弥漫开来，可奇怪的是，这次的香味和先前两次都不一样。
　　像是苹果煮水的味道，暖暖的，很温润。
　　“咪咪还喜欢单纯的人，不喜欢全身都是心眼子的……尤其是坏心眼的。”
　　说完这句，樊洛晨沉默了许久。
　　“咪咪觉得爸爸……是坏心眼的人吗？”
　　兔子愣了愣，似乎在努力思考。
　　过了一会，它站起身来，用兔爪扶住樊洛晨的手，坚定地摇了摇头。
　　樊洛晨“噗嗤”笑了。
　　“咪咪真的能听懂爸爸说话吗？还是只是在察言观色？”
　　“不管怎么样，咪咪都是要成精啦～唔，要是咪咪变成人就好了～”
　　他突然脸色一变。
　　“不，还是不要变成人了吧。”
　　他低声说道。
　　“还是做小兔子好，简简单单的。要是变成人，就要考虑好多好多，可能还要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兔子可以做自己，人不可以。人是很难自由的。”
　　樊洛晨笑了笑，这回像是自嘲。
　　他突然把兔子抱起来，举到自己面前，拿鼻尖蹭了蹭兔子的脸颊。
　　“咪咪是小兔子，永远不会和爸爸分开。”
　　“可是人啊……人总是会要走的。”

第51章 “咪咪～不喜欢吗？” 简枫感觉心莫名……
　　他在说什么？
　　简枫一个恍惚, 樊洛晨又把他放在了台面上。
　　“咪咪看起来简简单单的，其实什么都知道。”
　　“爸爸也想有一天和咪咪一样，又变回简简单单的样子。”
　　樊洛晨说着, 把分享壶里的咖啡倒到杯子里。
　　氤氲的白气笼罩了他的面容, 让他的表情有些模糊。
　　他缓缓喝了一口，舒出一口白气。
　　“爸爸最开始不懂怎么喝咖啡，觉得里面只有一种味道。”
　　“到后面了解得多了, 一杯就能喝出百八十种味道。干香湿香，前中后调，不同温度……每一口都不一样。”
　　“再往后，每次喝都想把里面所有的味道一样样挑出来。好像挑得越多, 就越厉害。”
　　“但是最初喝咖啡时那种快乐和喜悦，再也感受不到了。”
　　樊洛晨轻笑了一声。
　　“毕加索十岁就能画出超越大部分成年人的画作, 接下来余生都在学习怎么像孩子一样画画。”
　　“因为他知道技巧只是迷惑人的东西, 学得越多，只会让你离本心更远。”
　　简枫抬起头来。
　　他和旁人一样, 对樊洛晨这种技多不压身的人十分羡慕, 甚至仰慕。
　　可樊洛晨对他说过好几次“不要被技巧迷惑，一切技巧都要服务于情绪”之类的话。
　　难道知道得越多，反而会困扰吗？
　　樊洛晨不显山不露水，也是为了像毕加索一样, “学习怎么像孩子一样作画”？
　　“咪咪最聪明了，一开始就在大家追求的终点。”
　　“咪咪是有大智慧的, 爸爸要向你学习。”
　　樊洛晨说着，摸了摸兔子的头。
　　“他和咪咪一样，站在爸爸想追求的终点……可是他似乎没有意识到。”
　　后面这句话很轻，但兔子全都听进去了。
　　它耸耸鼻子, 目光有些茫然。
　　樊洛晨没有再开口，一点点把咖啡喝完了。
　　“好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樊洛晨放下杯子，伸了个懒腰。
　　“光，空气，咖啡，还有咪咪。”
　　“不管在哪里，只要有这些，这一天就是美好的。”
　　兔子突然回过神来，眼巴巴地凑近他刚放在桌上的杯子。
　　杯子已经喝空了，只剩下残余的香气，又是甜甜的。
　　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喝上他冲的咖啡。
　　简枫心想。
　　樊洛晨这样自我要求高的人，冲的咖啡一定也很好喝——至少得比司南那种黑心商人好喝多了。
　　樊洛晨很快把咖啡角收拾完，给兔子添了粮，又去烤箱热了面包。
　　然后他端着一人一兔两个盘子，摆到了台面上。
　　简枫嗅嗅面前的草，发现下面藏了果干。
　　樊洛晨的身影又走远了。
　　“咪咪怎么不吃呀？是等爸爸一起吗？”
　　“爸爸马上就来。”
　　几分钟后，一个桌面三脚架出现了。
　　手机摄影开启，画面正对着两个盘子，兔子的全貌和樊洛晨的手映入屏幕中。
　　“和咪咪一起吃早餐。”
　　樊洛晨说道。
　　“今天就录爸爸和咪咪的一天吧。”
　　简枫这才反应过来，樊洛晨还有一个近三十万粉的宠物账号。
　　也就是说过去的一周里，眼前这个人不仅要花费五天担任部门总监，下班后参加年会、被下属折腾一晚，还要抽空对新出的AI工具测试，做咖啡的包装设计和口味设计，同时维持宠物账号的运营……
　　这些还只是简枫已知的，说不定除此之外，樊洛晨还做了别的。
　　——他到底哪来这么多时间和精力？！
　　简枫愣愣地想着，嘴里开始了全自动碎草。
　　今天樊洛晨的早餐是肉桂卷，幸好简枫看见他是直接从冷冻室拿出了成品进去烤，否则还要怀疑他是不是还会烘焙这项技能。
　　加热后的肉桂卷散发着温暖的气息，让阴天都显得晴朗了许多。
　　盘子前的杯子里放了一杯新的咖啡，是樊洛晨重新冲的——速溶黑咖啡。
　　人怎么可以同时喝下几百块和几毛钱的咖啡？难道嘴不会越来越刁么？
　　简枫嚼着草，草叶在嘴角一颤一颤的。
　　好难理解，这个人。
　　等到兔子面前的草被扫荡一空，樊洛晨的早餐也结束了。
　　他抬手停止了录制，把兔子抱起来。
　　“接下来做些什么呢？”
　　樊洛晨说道。
　　“唔，陪爸爸充电吧。”
　　他抱着兔子走进了那个什么都有的房间。
　　*
　　这个房间，简枫也很熟悉了。
　　如果说其他地方都是明确的居住功能区，这个房间就像是工作、休闲一体的。
　　过去的几周，樊洛晨总是在这里陪兔子玩，好像还没见他做过别的。
　　“充电”？他会用什么方式呢？
　　简枫趴在他肩上，歪着头想道。
　　樊洛晨把兔子放下来，转身又去弄支架。
　　镜头对准了兔子，想来主人一会会坐在它旁边，露出一个背影。
　　简枫坐了起来，眼睛因为兴奋而发亮。
　　——樊洛晨把他放在了钢琴上。
　　房间里有很多乐器，不知道主人是不是都会，演奏水平又如何。
　　樊洛晨终于坐了下来，打开了钢琴盖。
　　开始弹奏之前，他抬起头，笑了。
　　兔子往外挪了一点，巴着钢琴边趴了下来。
　　小脑袋探在外面，小蝴蝶一样的耳朵颤啊颤的。
　　樊洛晨笑得弯起了眼，没有低头，行云流水的琴声便突然响了起来。
　　兔子听得入神了。
　　一曲弹完，等余音消了片刻，另一首截然不同的曲子又响了起来。
　　如果说前一首还是蓬勃激昂的日间田野，这一首便像是突然入了夜，清冷的月光和林间鸟鸣相对。
　　如果闭上眼睛静听，会觉得演奏的人一定全神贯注、无比投入。
　　可是睁开眼睛，就会发现对方大部分时候目光都没有在琴键上。
　　——只有经年累月地练习，熟练到一定程度，才能做到不需要费神，手指就能自动地弹奏。
　　这才是完全享受音乐的样子。
　　樊洛晨似乎越弹越高兴，一曲接一曲停不下来。
　　他的面前并没有摆曲谱，可愣是弹了一个多小时，曲子都没有重复过。
　　这区终了，他才像是勉强尽兴，把双手放了下来。
　　兔子一直认真听着，眼睛瞪得大大的。
　　樊洛晨摸了摸兔子的脑袋。
　　“咪咪今天怎么听得这么认真呀？”
　　“之前咪咪听爸爸弹琴，没多久就睡熟了。”
　　他笑得很温柔。
　　“不管多激烈的曲子，咪咪都能睡得很香。”
　　“和爸爸在一起超级有安全感的小兔呢～”
　　兔子直起身来，用兔爪敲敲钢琴板。
　　“咪咪还想听吗？”
　　兔子：点头。
　　“那就再弹一首吧。”
　　樊洛晨低下头去，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目光先是有些怀念，接着又泛起了笑意，最后流露出了一丝忧伤。
　　他垂下了目光，把双手放在了琴键上。
　　前奏响起，兔子的耳朵竖了两下。
　　这曲子好像听过的。简枫心想。
　　怎么这么熟悉。
　　这不是传统的钢琴曲，而是一首流行乐曲。
　　樊洛晨弹的似乎是改编版，和原版听起来有些不同，一时间有些难以辨别。
　　这一次，他弹得很认真。
　　简枫感觉心莫名动了一下。
　　如果说先前他只是在纯粹欣赏音乐，现在却是完全被乐曲带进去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多懂得音乐鉴赏的人，可是这首曲子，却让他听出了情绪。
　　好像在怀念什么，在诉说什么。好像怅然若失，又好像失而复得。
　　这一切，都在通过樊洛晨的指尖流淌出来，每一个音符，都在击中他的心弦。
　　一曲终了。
　　余音久久绕梁，樊洛晨也许久没有动作。
　　一人一兔，都好像沉浸在了那段情绪里。
　　几分钟后，樊洛晨深吸一口气，把钢琴盖上了。
　　他把兔子抱进怀里。
　　“我们做点别的吧，咪咪。”
　　兔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怀里刨了他几下，似乎是表示抗拒。
　　但他已经决定不再弹了。
　　兔子争取未果，乖乖停住了动作，由着他抱自己往地毯的方向过去。
　　虽然还想听……但是想到樊洛晨还会做别的事，他也很好奇。
　　简枫心想。
　　他会换一样乐器吗？
　　樊洛晨无视了其他乐器，把兔子放在地毯上，又朝一个角落走去。
　　上一次他就是从那个角落里拿出十来件兔子的小衣服的。
　　简枫想着，伸长了脖子。
　　樊洛晨没有拿出小衣服，而是拿出了一袋像是纸制品的东西。
　　等到他在地毯坐下，兔子立刻就跳了过去。
　　——给我看看！
　　在看到袋子里是什么之后，兔子愣了两秒，接着愤怒地抬起了头。
　　袋子里是一些印刷品，有贴纸、明信片、纸袋什么的。
　　上面印着的，是配色和材质略有差别的同一张图。
　　——上次樊洛晨画的潦草小兔！
　　看到兔子龇出的大牙，樊洛晨笑出了声。
　　“怎么了，咪咪～不喜欢吗？”
　　兔子：咚咚咚！
　　“咪咪这样多可爱啊，和别的小兔都不一样，看着就很开心呢。”
　　“大家看到也一定会这么觉得的。”
　　兔子：咚咚咚咚咚！
　　你什么意思啊就喜欢放兔丑照！你怎么不放我换毛秃了的时候呢！
　　我的神仙颜值呢！我的小纱裙和蝴蝶结呢！你不是重画了吗！
　　樊洛晨见兔子跺脚，笑得不知好歹。
　　他故意拿出一张明信片，比对着放到兔子旁边。
　　“唔，这个大牙一模一样嘛。”
　　“哎呀，头也晃起来了，更像了！”
　　兔子恶狠狠地在明信片上咬出了两个孔。
　　“好啦，咪咪牌订书机～”
　　“来，这个标签也咬一下。”
　　樊洛晨递出去一个绑着线的标签，兔子“咔”地一口咬断。
　　“我们咪咪真是牙尖嘴利，就该把招牌牙口放在封面上呢！”
　　兔子的脚都要跺冒烟了。
　　你把手指伸过来试试，看我牙有多利！
　　樊洛晨哈哈大笑，把那堆东西一放，伸手就要去抱兔子。
　　兔子哪里肯服气，一下挣脱开他的魔爪，跑到房间另一头跺脚。
　　“好啦好啦，那个不是咪咪，这个才是咪咪。”
　　樊洛晨示好地走过去，拿出手机来。
　　“咪咪你看。”
　　手机屏幕上，赫然就是兔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美照。
　　“爸爸把咪咪当成锁屏壁纸呢，就算出门了，也每天都能看到。”
　　“我们最漂亮、最聪明、最通人性的咪咪，爸爸心里最爱的宝贝。”
　　兔子还高高仰着头，似乎余怒未消。
　　“咚咚咚！”
　　樊洛晨还想说什么，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一人一兔莫名地望了过去。
　　樊洛晨摸摸兔子的脑袋，起身去开门。
　　“小伙子，你们家剁排骨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午休时间，晚点剁好不好？”
　　兔子一蹦一蹦跳了出去。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就停。”
　　樊洛晨说道。
　　兔子在他脚边探出了头。
　　门外的大爷正想离开，突然瞥见了地上灰白色的一团。
　　“哎哟。”
　　他惊讶道。
　　“你这荷兰猪养得真大啊！”

第52章 “哎哟，真软。” “不要紧的，咬了我……
　　兔子愣了几秒, 全身的毛都开始颤抖。
　　它的脸鼓成了球，牙也凶狠地龇了起来。
　　紧接着，它全身蓄力, 马上就要爆发——
　　“咚！”
　　巨大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简枫都要气炸了。
　　本来被画成那样就够生气的了, 结果不知道哪来了个邻居大爷，上来就说他是巨型荷兰猪！
　　看你穿着谈吐还挺有腔调的，怎么眼光又差又没礼貌！
　　大爷似乎来了兴趣, 扶着门框弯下身。
　　“哎哟，小脸凶的来，生气啦？”
　　兔子：奶凶！
　　我明明是超可爱的长毛兔子！
　　樊洛晨赶紧把兔子往屋里抱了点，掩上了门。
　　“不好意思啊, 这是猫猫兔，毛比较长, 看起来就大一些。”
　　“它平时脾气很好的, 也特别聪明。就是长大了比较爱美，听到一些话会不开心。”
　　话音刚落, 虚掩的门后又传来了几声“咚！”
　　“所以这声音不是你们家剁排骨, 是小兔子生气啦？”
　　“是……兔子不会叫，只能用跺脚表达情绪。”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马上哄。”
　　“以前没听见，是刚养的？”
　　“养了半年多。小时候很温和, 现在快成年了，开始有自己的想法, 也有脾气了。”
　　“刚才应该是它跺脚的地方没铺毛毯，声音才传下去了……我下午就选毛毯，到时候全屋都铺上。”
　　大爷沉默了片刻，看表情倒没有生气。
　　“就像小孩儿一样。”
　　他露出了笑容。
　　“要不我们也养一只。”
　　见樊洛晨疑惑, 大爷抬起头来。
　　“我老伴身体不好，最近只能坐轮椅，出不了门，也离不开人。”
　　“我们没有孩子，年纪大了，成天窝在家里……有时候觉得屋里也该热闹点，有点生趣。”
　　他看了看门缝，门缝里，兔子在探头探脑。
　　“可以让我抱一抱、摸一摸吗？”
　　樊洛晨回过头，犹豫了一阵。
　　“它现在情绪不好，我担心……”
　　“不要紧的，咬了我负责。”
　　“这……”
　　樊洛晨还想拒绝，大爷见状，似乎想要蹲下来。
　　看他那艰难的模样，樊洛晨担心他真蹲下会出更大的问题，赶紧打开门，把兔子抱了起来。
　　“您要不这样看看？”
　　兔子耸耸鼻子，在他手里蹲得很乖。
　　大爷小心地探出手去。
　　樊洛晨手上用了点力，防止兔子突然发怒。
　　但奇怪的是，兔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等到大爷的手碰到兔子脑袋时，它甚至还主动凑上去了一点。
　　“哎哟，真软。”
　　大爷笑了，
　　“挺乖的，小兔子。”
　　兔子让大爷摸完，“刷”地别过脸去，只留一个后脑勺给他。
　　露出来的脸颊鼓鼓的，一副气还没消的样子。
　　哼，我尊重老人是我有道德。简枫想道。
　　我可没忘你刚才喊我什么。
　　大爷凑近过去。
　　“对不起呀，小兔子，认错你了。”
　　“你特别漂亮，特别好。”
　　兔子的耳朵动了动，最后勉为其难转过头来。
　　好像在说“原谅你吧”。
　　“真乖啊。”
　　大爷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通人性呢。”
　　“嗯，我们咪咪很聪明的。”
　　樊洛晨的语气也放松下来。
　　“我一次见它的时候，它也是自己凑过来蹭我。我难过的时候它都知道，还会陪着我，逗我开心。”
　　“它只有在我放松的时候会耍耍性子，也算是和我交流感情的方式吧……今天早上它还打滚哄我呢。”
　　“那它好养吗？”
　　“兔子爱干净，打理不麻烦。每天把吃的准备好，它自己也会吃。”
　　“而且不生气的时候，兔子很安静。”
　　樊洛晨摸摸兔子的背。
　　“特别好的小宝宝。”
　　大爷眼里满是光亮。
　　“真好，等我老伴身体好点，我和她说我们也养一只。”
　　“或者……要是她能出门，我能带她上来看看你的兔子吗？”
　　“当然可以。”
　　大爷点点头，转身打算离开。
　　想了想，又回过头来。
　　“那钢琴也是你弹的吗？”
　　樊洛晨“啊”了一声。
　　“不好意思，我以后不在这个时间弹了，打扰到你们……”
　　“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爷摆摆手。
　　“我和老伴年轻时都是搞音乐的，刚才听到琴声，突然回忆起了过去的事。”
　　“以前她也弹琴，我拉小提琴，我们经常一合奏就是大半天。”
　　大爷的表情有些怀念。
　　“不过她生病以后，关节慢慢肿胀，再也没法弹了。”
　　“我怕她难过，也没再拉过琴。算起来有好多年了。”
　　樊洛晨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伙子，我听你的琴声，像是有心事。”
　　“说说我活了几十年的想法吧：如果你有想抓住的东西，一定要及时抓住。”
　　“要是错过了，就算有一天它会回到你身旁，可能也过去了大半辈子。这大半辈子，你每天都会在懊悔中度过。”
　　樊洛晨的手指一缩。
　　“时光如流水，不要留下遗憾。”
　　“不过你们年轻人好像都不喜欢听这些话……就当是我这个老头子啰嗦吧。”
　　“谢谢大爷，我……会认真想想的。”
　　大爷摆摆手，这回是真告别了。
　　樊洛晨抱着兔子站在那里，一直目送着大爷安安稳稳进了电梯，这才转身回屋。
　　关上门后，他在原地站了好久。
　　“咪咪，这个大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他轻声说道。
　　兔子动了动耳朵。
　　老年人不都爱说这些么，什么“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啦，“珍惜眼前人”啦。
　　简枫想道。
　　说些没意思的废话，还一副给你传授了了不得智慧的态度。
　　不过这大爷倒是和公园那些甩手蹭树的大爷不太一样，虽然只是上楼的工夫，却特意穿了皮鞋和外套，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除此之外，他的衣着风格还挺优雅的。
　　而且他们夫妻俩还都是搞音乐的，看起来确实有种不一样的气质。
　　感觉樊洛晨老了也是那副模样。简枫心想。
　　樊洛晨低头蹭了蹭兔子的脑袋。
　　“大爷说得没错，爸爸最近确实有些心事。”
　　“只是爸爸还没有决定……或许是有些事还没想通吧。”
　　“但好在，也不急着要做决定。”
　　兔子的耳朵竖了起来，头也抬得老高。
　　有八卦？
　　快说！
　　樊洛晨看到兔子的眼睛，笑着捏了捏它的脸颊。
　　“咪咪是气消了吗？刚才脸颊都气鼓了。”
　　“但是咪咪知道不能对爷爷发火，咪咪最聪明了！”
　　兔爪刨刨。
　　别扯开话题，快继续说！
　　“咪咪要让爸爸亲手手吗？好，爸爸亲亲～”
　　樊洛晨捏起兔爪凑近自己的嘴唇，被一下挡了回去。
　　兔兔摇头，兔兔挥拳，兔兔龇牙！
　　兔兔动唇瓣，孩子急得都要开口说话了！
　　樊洛晨笑出声来。
　　“好啦，小兔精，想听爸爸说心事是不是？”
　　兔兔点头。
　　“唔，其实就是……爸爸想要和咪咪永远在一起。”
　　兔子：？
　　“咪咪想和爸爸永远在一起吗？”
　　兔兔沉默，但还是勉强点点头。
　　“虽然爸爸和咪咪都不想分开，但是小兔子的寿命比人类短很多，所以可能将来某一天，爸爸就要送走咪咪。”
　　樊洛晨的眼里闪过一丝忧伤。
　　“咪咪现在还小，不知道这种分开是什么意思。或许几年，或许十几年，有一天，爸爸就再也见不到咪咪了。”
　　简枫歪了歪头。
　　过了一会，他意识到樊洛晨真的在因为这件事难过。
　　樊洛晨抱着兔子走回了房间，拿出了平板电脑，盘腿在地毯上坐下。
　　上一次，他也是这样抱着兔子，给它看自己成长的点点滴滴。
　　这一回，樊洛晨却打开了另一个相册。
　　这个相册的照片视频很多，有两万多条。
　　樊洛晨划了很久，才在一个地方停住。
　　他把照片放大来，简枫看了一会才辩认出来，上面的人是樊洛晨。
　　这不知道是樊洛晨什么时候的照片，身上穿着最基础款的黑色连帽衫，到了秋冬公园里一抓一大把的那种。
　　照片里的背景看着是偏民族风的木质建筑，墙上挂着花花绿绿的织毯和木雕，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而樊洛晨的怀里，搂着一只黑色的大狗。
　　樊洛晨以前还养过狗？！
　　樊洛晨又往下翻了一阵。
　　后面的几十张照片是在不同的室内外拍摄的，里面全是他和那条狗。
　　终于，照片停在了一张大狗单独的照片上。
　　“这是司南叔叔的狗。”
　　他缓缓说道。
　　简枫瞪大了眼睛。
　　没听司南说过自己养狗啊，还是这种怪模怪样的大型犬——城市里应该有管制吧。
　　樊洛晨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又瞪大了眼睛。
　　“这只狗叫烈酒，已经走了半年了。”
　　樊洛晨陷入了回忆。
　　“司南叔叔以前的店在云滇，那里的人几乎都养狗，养的还都是城市里见不到的大狗。”
　　“这只烈酒，是阿富汗猎犬，毛长长的，就像秀发一样，跑起来特别优雅。”
　　“司南叔叔养烈酒，养了十五年。”
　　“咪咪知道十五年是什么概念吗？”
　　“要是换成人，那就是百岁老人了，路都要走不动啦。”
　　“其实司南叔叔的店开在那里，是真的赚不到钱。”
　　“现在的人都不喜欢在古城消费太多，觉得那都是骗人的，价格又虚高……他那么精明油滑的样子，其实也是被逼的。”
　　“做生意会碰到形形色色的人，尤其像司南这种外地过去的，供应商、当地人、其他商户、顾客……到处都是坑。”
　　“一开始他也是老老实实的，最后实在被坑得找不着北，就慢慢学会糊弄和周旋了。”
　　“哎，或许爸爸像他那样在云滇古城开十几年店，也会变成那样。那里的人都有各自的生存之道，和城市里很不一样。”
　　“而且他和旁人不一样的，就是他宁可维持高价，也不会像其他商家一样用那些差的要死的豆子。”
　　“有些顾客讨便宜，他也不肯。人家说他坑人，他又骂人家不识货……老这样和人吵起来，然后就被人网上给差评。”
　　樊洛晨摇摇头，笑了一声。
　　“后来爸爸和他熟了，就问他，为什么不到大城市去开店？”
　　“大城市喝得懂咖啡的人多，也愿意为品质支付高价，总比他不愿意换次豆子、结果被嫌贵又亏本的好。”
　　“可是他说，他不能离开那里。”
　　“因为烈酒年纪大了，走不动啦。”
　　樊洛晨说完，发愣了许久。
　　“咪咪还记得爸爸带你去见司南叔叔那次吗？”
　　“如果是别人，爸爸或许就推掉了，就在家里陪着咪咪。”
　　“可那是司南叔叔……他怎么会离开云滇，突然过来呢？”
　　一滴眼泪突然滴在了屏幕上，打湿了烈酒的脸。
　　“司南叔叔说，他现在可以到大城市开店啦。”
　　“因为烈酒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到汪星去了。”

第53章 爸爸会对咪咪负责的 ……一辈子……
　　“咪咪不知道吧, 爸爸以前养过很多动物。”
　　樊洛晨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
　　“但那都不是爸爸的，是别人的。爸爸只是帮他们养着。”
　　“然后时间到了, 爸爸要离开了, 就和他们分开了。”
　　兔子竖着耳朵，听得格外认真。
　　樊洛晨搂紧了兔子，陷入了回忆。
　　“爸爸以前去过很多地方, 做过很多事。”
　　“那时候爸爸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所以想出去看看。在这里停留一会，在那里停留一会。”
　　“就和咪咪是个好奇宝宝一样，爸爸年轻的时候什么不懂的都好奇、都想学。”
　　“距离爸爸第一次走出去探索这个世界, 过了也有六年了吧。”
　　兔子的目光动了动。
　　六年前“默问”停更，说自己“要去做一些始终想做但没去做的事情、想给没想明白的问题找一个答案”。
　　简枫想道。
　　难道就是那个时候的事？
　　他赶紧聚精会神地听下去。
　　“有一种旅行方式, 叫做打工旅行。”
　　“就是去一个地方做点简单的工作, 空闲的时间就可以在当地玩，比普通的旅行更深入、也更节省。”
　　“但是爸爸想的是, 除此之外, 还可以尝试不同的工作，学不同的技能。”
　　“爸爸就这样，生活了两年。”
　　兔子的眼睛瞪大了，眼里满是光亮。
　　“那两年里啊, 爸爸去了天南海北，大海、沙漠、草原、雪山……热带、寒带, 盆地、高原……”
　　“爸爸还做了很多工作，青旅、农场、酒吧、牧场……”
　　“咪咪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生活：每天醒来，都要想几分钟自己在什么地方，现在又是什么身份。”
　　“起床后是要劈柴呢, 还是喂猫呢，还是准备食材……”
　　“每一天都不一样，每一天都好新鲜。”
　　兔子不自觉扬起了头，眼里倒映的都是向往。
　　但樊洛晨并没有继续说这些生活，只是沉默了一阵，陷入了回忆。
　　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微妙的颤抖。
　　“爸爸去过的很多地方都养宠物。最热闹的是一家猫咖，一下子要照顾十几只不同的猫。”
　　“爸爸就这样，帮别人养了几十只猫猫狗狗。”
　　“一开始的时候，爸爸没有任何照顾小动物的经验，老是被它们嫌弃。”
　　“它们都不理爸爸，摸一会就走掉，也不让抱。”
　　“爸爸还想，怎么它们只在别人怀里听话呢。”
　　樊洛晨笑了一声。
　　“但是后来相处久了，慢慢地，爸爸好像能从它们脸上看出情绪了。”
　　“爸爸去的很多地方都是旅游地，淡季的时候，游客很少，夜里经常只有爸爸和小动物一起度过。”
　　“爸爸就和它们说话，也不管它们听不听得懂、愿不愿意听。”
　　“说着说着，它们的态度就变了。或许是发现爸爸和其他客人不一样，不会感兴趣的时候摸它们两下，不感兴趣的时候就厌烦。”
　　“它们开始亲近爸爸，最初只是不会马上跑开，后来就是叫了名字会应，再后来就是主动跑过来蹭。”
　　“有些小猫小狗，后来甚至对爸爸比对主人还亲。”
　　樊洛晨的脸上扬起了笑，似乎那些回忆只要想想就足够幸福。
　　司南说过，樊洛晨“对着猫猫狗狗就总笑”，大概就是这副模样。
　　简枫看着他的嘴角，愣愣地眨了眨眼睛。
　　“其实小动物和人一样，都有小心思、小情绪。但是它们又很简单，就算要耍心眼、做坏事也无非就是那样。”
　　“因为它们所求的东西就很简单，只要自由、快乐、吃饱、陪伴。”
　　“它们不像人一样，有那么多真真假假的欲望，为了满足那些欲望，又会挖空心思去获得。”
　　“再怎么样，它们都不会害人。”
　　“而且它们爱自己的主人，不管你在人类社会是什么身份地位，小动物对你的爱都是一样的。”
　　“它们知道谁对它们花心思，你对它好，它也对你好。”
　　樊洛晨又陷入了回忆，沉默了好一阵。
　　然后他翻了翻相册，更多的猫狗出现了。
　　照片停留在一只好看的布偶猫上。
　　“这只小猫叫布布，一开始脾气最大了，谁都不理，一摸就凶。”
　　“后来，它每天晚上都躺在桌上陪爸爸看书，爸爸一叫它，它就大老远跑过来。”
　　“大家以为它脾气不好，不亲人，实际上它是太重感情了。”
　　“它很爱它的主人，但是它的主人遇到了一些事，那段时间经常不出现，就把它留在店里。”
　　“到了晚上，它就在街角的道上蹲着，等不到主人就不回来。”
　　“可是主人一回来，它又好像不在意地跑开。”
　　“主人一道歉，抱着它回去一起睡觉，第二天它就容光焕发呢。”
　　“咪咪知道吗，布偶猫在人类里很受欢迎，因为长得漂亮。”
　　“所以店里来的客人，看到了都会想摸摸它。但是摸完之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对它不管不顾的。”
　　“它有好几次凑近那些喜欢它的客人，可是人家正在忙自己的事，就一脸厌烦地让它走开。”
　　“它是被伤害久了，才开始不再付出自己的心意呢。”
　　“但是一旦它相信你了，就会把心全都给你。”
　　“它会眼巴巴等着你回来，会对你使小性子，等你哄它。”
　　樊洛晨说着停了下来，低头亲了兔子一口。
　　“咪咪也是这样对不对？”
　　“因为知道爸爸爱你，才会在一些时候生气。”
　　兔子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有些心虚地趴了下去，瘫成一张兔饼。
　　原来樊洛晨对兔子的态度是这样来的么。简枫想道。
　　他不是无底线纵容的“兔奴”，而是知道小动物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回报给同样的心意。
　　樊洛晨……真的是很细腻、很敏感的人。
　　兔子任由樊洛晨抚摸着，最后终于动了动，用兔爪拍拍平板。
　　像是在说“后来呢”？
　　樊洛晨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后来爸爸离开了，去了下一个地方。”
　　“爸爸没有对布布说，想要第二天早上悄悄离开。可是布布好像感觉到了。”
　　“那天晚上，布布一点都没有耍性子，就是一直黏着爸爸，抱着爸爸的手，不肯睡。”
　　樊洛晨轻轻叹了口气。
　　“爸爸经常想，布布会不会在那个街角等爸爸回去呢？”
　　“它等呀等呀等不到，会不会又伤心了，会不会觉得被抛弃了。”
　　“它会不会……又变成一只脾气大、不亲人的小猫了。”
　　“爸爸犯了好大的错呢……”
　　樊洛晨低声说道。
　　“所以后来爸爸不敢这样对它们了，反正过段时间就要离开了。与其让它们难过，不如一开始就不建立感情来得好。”
　　“爸爸也决定不养小猫小狗，要是辜负了它们，它们会有多难过。”
　　“对人来说是十几年，说长也长。可是对它们来说，就是一辈子呀。”
　　怀里的兔子颤了颤。
　　樊洛晨收回目光，赶紧把兔子抱紧了一点。
　　“咪咪不要怕，爸爸不会那样对你的。”
　　“爸爸既然决定养咪咪了，就会对咪咪负责的。”
　　“……一辈子。”
　　兔子像是听懂了，表情非常认真。
　　过了一会，它主动往樊洛晨怀里钻过去，还不停地用小脑袋蹭他的手。
　　樊洛晨被逗笑了，低下头去亲了又亲。
　　“咪咪和爸爸天下第一好～”
　　“咪咪和爸爸，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兔子软软地躺在他怀里，眯起了眼睛。
　　怎么听得鼻子都酸了，明明是别人和别猫的故事。
　　简枫心想。
　　这难道就是情绪的感染力？
　　直到听到这些话，他才终于对樊洛晨在工作上强调的那些有了切实的感受。
　　就算别人可以抄袭、复制，而AI又能更快地做到这一点。
　　可是这样真正打动人心的细腻的故事，大概只有真正体会过的人才能表达出来。
　　而人们，总是会被这样的故事打动。
　　樊洛晨又一次说起了肉麻的话，这一次，简枫替小兔子感受到了幸福。
　　一人一兔玩了一会，樊洛晨把那些惹人难过的心绪放到了一边。
　　安静下来之后，他才又把相册打开来。
　　兔子划了屏幕几下，示意他继续讲烈酒的故事。
　　樊洛晨垂下了目光。
　　“烈酒也是只有性格的狗。它血统高贵，跑起来长发飘飘的特别好看。从小到大，它都是在夸赞声中度过的。”
　　“爸爸认识它的时候，它年纪已经很大了，跑不动了。”
　　“不要说跑了，它连走都走不了多远，有时候站着都费劲。”
　　“但是司南叔叔说，每天至少都要带它出去走两步，晒晒太阳。”
　　“爸爸最开始的工作之一，就是每天跟着溜烈酒。”
　　“刚开始第一个月，烈酒情况还好呢。”
　　“第二个月，它突然站不住了。自己走到门口，‘扑通’一声栽了下去。”
　　“爸爸赶紧去抱它，想把它扶起来，可是它就在地上发脾气，不让碰。”
　　“它一定要自己站起来呢。”
　　樊洛晨笑着摇摇头：“和人一样，老了就倔。”
　　“还好烈酒没什么大事，多吃了几天钙片，晒晒太阳，又好了。”
　　“有一天爸爸遛它，它突然跑了起来，拉都拉不住。”
　　“它跑了好几百米，爸爸都吓坏了。可是回去以后，它虽然累瘫在窝里，却满脸得意。”
　　“别人都说烈酒年纪大、脾气怪，加上毛没有以前好看了，就没什么人喜欢它了。”
　　“而且它老莫名生气，还不让人摸了，看起来怪模怪样的。”
　　“司南叔叔有时候和它坐在店里，人和狗都要被嫌弃。”
　　“其实烈酒只是不知道自己老了。在它心里，还觉得自己是以前那样强壮的小狗呢。”
　　“所以它跑不动了会生气，生自己的气，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办。”
　　兔子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
　　那你后来怎么对它的？
　　“爸爸有天发现，只要夸了烈酒一句，它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然后爸爸就开始夸它：”
　　“‘烈酒今天好优雅，好漂亮哦！’”
　　“‘烈酒今天吃了很多呢，牙口真好！’”
　　“之后没事的时候，爸爸就去和它说话，不停夸它。”
　　“它最喜欢听人夸它漂亮。”
　　“夸着夸着，烈酒就笑了。再问能不能摸头，它就把头凑过来，答应了。”
　　“再往后，它会主动走过来，要你摸。”
　　樊洛晨摸摸兔子的小鼻子。
　　“和咪咪一样呢，都爱美。”
　　“再后来，爸爸就离开云滇了。”
　　“偶尔看到司南叔叔朋友圈发的动态，都感觉烈酒的状态不错，还能再活几年。”
　　“可谁知道……”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
　　“谁知道，就是那么一晚的事。”
　　“司南叔叔说，烈酒半夜挣扎着爬起来，到他床边看了一眼。”
　　“然后倒了下去，就再没起来过……”

第54章 咪咪害羞了吗？ 兔子舔了舔他的嘴角
　　樊洛晨沉默了。
　　他低着头, 眼角湿湿的。
　　兔子直起身，用脑袋拱了拱他的下巴。
　　樊洛晨把兔子搂进怀里。
　　“咪咪当时也在，和爸爸一起听司南叔叔讲这个故事呢。”
　　“那时候咪咪一点都没听懂, 但是看到爸爸难过, 也是这样安慰爸爸的……”
　　兔子愣了愣。
　　原来之前看到的那张樊洛晨流泪的照片，竟然是司南告诉他烈酒离世的时候。
　　简枫心想。
　　现在的樊洛晨和平时很不一样，不是冷漠的, 也不是疯狂的。
　　他看着有些脆弱……有些无助。
　　简枫举起兔爪，想要帮他把下巴的那滴泪擦干。
　　但是兔爪太短了，他怎么努力都够不到。
　　于是他想了想，踮起脚, 用小舌头舔掉了。
　　咸咸的。
　　樊洛晨低头看向他，在他额头上回了轻轻一吻。
　　“谢谢咪咪。”
　　兔子的耳朵动了动, 目光里不知是幸福, 还是失落。
　　接下来的时间里，简枫就坐在樊洛晨怀里, 听他郑重地对小兔子许下一辈子的承诺。
　　他讲着自己的过去, 讲着当初怎么从一群兔子里选中它的故事。
　　简枫认真地听着，心里却涌起了难以言述的感受。
　　感觉酸酸的，涩涩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
　　第二天。
　　樊洛晨睁开了眼睛。
　　兔子已经醒了，却没有自己跑开, 而是窝在他的颈窝里，等他醒来。
　　樊洛晨亲了一口兔子的额头。
　　“早安, 咪咪。”
　　兔子蹭蹭他的脸，长毛软乎乎的，蹭着很舒服。
　　樊洛晨坐起来，把兔子抱进怀里, 感到一阵幸福。
　　“咪咪今天怎么这么乖乖呀～”
　　“又变成黏人小兔啦～”
　　兔子低着头，像是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它四脚一翻，在樊洛晨腿上打了个滚。
　　樊洛晨的心都化了，抱着兔子亲了又亲。
　　过了许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抱起兔子，走下楼去。
　　最近兔子有时候会使性子，他还以为是快成年的缘故。这个阶段兔子可能会性情大变。
　　樊洛晨心想。
　　看来他的咪咪并没有变，一定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心里有事，忽略了它，它才这样引起自己注意的。
　　今后在家的时候，一定要加倍把心思花在陪伴咪咪上。
　　他下定了决心。
　　兔子被他放在了咖啡角的台面上，乖乖蹲在那里。
　　只是在看到他拿出的咖啡豆时，兔子的耳朵垂了下去。
　　咖啡豆的包装袋上，贴了他昨天收到的贴纸。
　　贴纸上正是打喷嚏的潦草小兔。
　　兔子看看贴纸，又看看樊洛晨，眼神很复杂。
　　它没有跺脚，只是像在可怜巴巴地问“真的要用这张图吗”。
　　樊洛晨笑着揉揉兔子的头。
　　“那晚点再给咪咪画几张？”
　　“就画安静的咪咪、笑的咪咪、生气的咪咪。”
　　“——咪咪的兔生四格。”
　　兔子歪头想了想，勉强同意了。
　　樊洛晨在兔子面前摆了两根细细的干萝卜条，接着便冲起咖啡来。
　　咖啡的香气四散开来，却不是昨天那样的草莓香。
　　而是浓郁的、浑厚的，像是可可和黄油的气息。
　　仔细再闻闻，还有一股像是湿草的味道。
　　兔子一边嚼着萝卜条，一边抬头耸着鼻子。
　　换了一包豆子。简枫想道。
　　这豆子上没有印品牌和说明，包装袋和先前看到的“啡尝云巅计划”是一样的，想来应该是同一个来源。
　　樊洛晨这是在做品牌包装吗？
　　不仅给他们写了策划案，还用兔子的形象做了贴纸和纸袋的打样……这个计划是什么来头？
　　这样想着，樊洛晨已经冲好了咖啡，端起来喝了一口。
　　“这次的草腥味又浓了一点呢。”
　　他喃喃道。
　　“可能是土地的问题，看来短时间这种味道很难消除……怎么办呢？”
　　他把喝了一半的咖啡放在桌上，随手拿起笔记写了起来。
　　兔子悄悄凑近过去，伸长脑袋，对着他的咖啡杯好奇地嗅嗅。
　　樊洛晨沉迷在笔记中，没有注意到。
　　等到樊洛晨终于放下笔记本，看到兔子已经嚼完了萝卜条，正仰着头看他。
　　旁边，半杯咖啡还放在那里。
　　他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咪咪，你没有偷喝吧？”
　　“小兔子不能喝咖啡的，会很危险！”
　　兔子挺起胸，骄傲地摇摇头。
　　虽然真的很好奇是什么味道。
　　简枫心想。
　　——但还是爱护好这具身体，让小兔子长长久久陪着他吧。
　　樊洛晨松了口气，把兔子抱到怀里。
　　“咪咪今天真的好乖好乖～爸爸亲亲！”
　　“天呐究竟都是谁在养这么聪明乖巧的小兔呢～”
　　兔子的头靠在他锁骨上，满眼都是他的倒影。
　　樊洛晨心软到说不出话来，安安静静地和兔子对视了一会，最后忍不住揉了揉兔子蝴蝶似的小耳朵。
　　兔子“叭”地舔了舔他的嘴角。
　　刚舔完，兔子嗖一下别开脸去，接着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肚子。
　　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在难为情。
　　兔子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舔人开关啊！
　　简枫感觉自己的脸都烫了，赶紧想要藏起来。
　　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兔子，兔子是不会脸红的。
　　是啊，他现在是兔子。
　　樊洛晨的所有温柔和宠爱，都是给兔子的。
　　他只不过是鸠占鹊巢，沾了兔子的光。
　　简枫的目光垂了下去，心里又涌起那种说不清的酸涩。
　　樊洛晨去沙发上拿了小毯子，抱着兔子走进了那间“多合一”房。
　　他把小毯子铺在地上，把兔子放了上去。
　　这间房里铺着木地板，兔子跺脚的声音会传下去。
　　樊洛晨昨天挑了许久对兔子友好的地毯，今天还没送到。
　　但是他不知道，他的兔子已经不会乱跺脚了。
　　“那咪咪坐在这里，爸爸给你画新的画好吗？”
　　兔子乖乖地蹭了他一下。
　　樊洛晨揉揉兔子的脸，在织毯上坐下来。
　　手机架在一旁，继续拍摄“咪爸和咪咪的一天”。
　　每画完一张，樊洛晨就给兔子看。
　　等兔子点头认同，他才继续画下去。
　　简枫就这样乖乖坐着，当了一上午的兔模。
　　终于，樊洛晨伸了个懒腰。
　　“大功告成！”
　　“正好，四种不同的情绪可以对应四种系列，再搭配不同的颜色。”
　　“宣传方向也可以按照这些情绪来，文案根据人群来区分，增加覆盖面。”
　　他摸摸兔子的头。
　　“这样真不错呢！比只做一张好多啦！”
　　听到这话，兔子的眼睛亮了。
　　接着挺起胸膛，骄傲地点点头。
　　樊洛晨笑得很开心，跑出去抱了一团草，又拿了小果干，兴冲冲地摆在兔子面前。
　　然后他再接再厉地拿起平板，把刚刚画的几幅图放到样机上，调整颜色和排版。
　　简枫叼着草叶凑过去看，看到那是密封袋和杯垫的样机。
　　樊洛晨一定是在做咖啡店的策划。简枫心想。
　　所以他之前给May做外带杯和纸袋包装，又不计较司南的剽窃行为，大概也是顺便用来做市场测试。
　　他们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昨天在听了司南和烈酒的故事后，他看这个油滑的中年人，倒也有了点不同的感受。
　　按照樊洛晨的说法，云滇因为是旅游区，很多人打着当地特产咖啡的旗号，售卖那些品质不佳、价格却不菲的豆子。
　　而司南不愿意用当地的次品豆，宁愿买国外老牌产区的高价豆，品质比其他店高了高几个档次，价格只是微利。
　　可就是这样，大部分喝不懂咖啡的游客，都觉得司南是在宰人。
　　——怪不得司南当初愤愤不平地问他“二十块的涮锅水和八十块的精品咖啡哪个贵”。
　　这也不能怪游客啊——樊洛晨当时对司南说道。
　　- “咖啡哪里不能喝？游客来旅游，当然是想尝当地的特色。不管是咖啡豆，还是玫瑰饼，都是一样的。”
　　“你要真追求咖啡豆的品质，就该到大城市去，那边有更多喝得懂、愿意消费的人。”
　　司南对这番话的回复，就是烈酒无法离开云滇。
　　想不到司南这样的人，可以把一条狗好好养十五年。
　　简枫心想。
　　——他自己十五年前还在上小学呢。
　　可是短短十五年，又足够一个人从小孩长成大人，一个青年人变成中年，而一条狗结束了一辈子。
　　这只兔子，将来也可以活那么久吗？
　　等到它离开世界的那天，樊洛晨又会怎么样呢？
　　他那么重感情的人，要是面对心爱兔子的离开，会留多少眼泪呢？
　　兔子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摇摇摆摆凑近了樊洛晨，把小身体贴在他手边。
　　连草都顾不上吃了。
　　樊洛晨说了，他之前不敢养自己的宠物。
　　因为他一路上和别人的宠物分开，都觉得受不了。他怕自己没法承受一个小生命有天会离开的痛苦。
　　可是他还是鼓足勇气，选择了养这只兔子——但为什么选择的是兔子，他没有说。
　　他只是说，在他看到咪咪的那一刻，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一定要养它。
　　这只兔子也一定很爱樊洛晨吧。
　　简枫心想道。
　　虽然他只有周末的时候可以变成兔子，却能够看到樊洛晨的另一面——或许是他毫不伪装，最真实的一面。
　　这样的他，真的很吸引……小动物。
　　只是对樊洛晨，简枫内心还有很多疑问。
　　樊洛晨说他过了两年四处环游的生活，也是在这两年里，他看到了许多不曾看到的，也学会了许多技能。
　　可是樊洛晨六年前出走，距离他到AS担任总监，中间还有四年。
　　这四年里，他是为什么加入SL，离开之后又去了哪里？
　　这几年里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了外人眼里没有感情的“樊总监”？
　　简枫抬起头，看着樊洛晨的下颌角。
　　有一天，我能解开这个谜吗？

第55章 总监的……情感纠纷 “我看错你了。”……
　　周一。
　　简枫坐在工位上, 悠闲地喝起了咖啡。
　　咖啡是May的美式，是他用上次的自烘豆问题“要挟”司南，让他赔的。
　　不知不觉地, 他对司南的态度随意了许多, 好像两个人已经很熟了。
　　上周末从樊洛晨那里，他知道了很多司南和樊洛晨过去的事，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旁敲侧击地问了司南, 想看看他知不知道樊洛晨进出SL前后的时候，被司南一个哈哈打过去了。
　　简枫也不觉得气馁，反正这样下去，他搞清楚是迟早的事。
　　毕竟自己一周七天都和樊洛晨在一起呢。
　　简枫拿起美式喝了一口, 嘴角不自觉漾起了笑意。
　　这杯美式是他特意选的“热情美洲一号”SOE，也就是樊洛晨第一次请他喝的那款。
　　奇怪的是, 这一回, 他好像能喝出点风味了。
　　香香的，有种夏黑葡萄的感觉。
　　是因为他变得更敏感了吗？从感官开始？
　　简枫心想。
　　今天来公司的路上, 他还破天荒地闻到了人行道上落叶的香气。
　　简枫停下脚步, 附身研究落叶上的斑点——他想起了“默问”拍摄的秋叶，便想找找有没有相似的形状。
　　这时，他又听到了一声鸟叫。
　　他还以为市中心听不到鸟鸣呢，更何况是天气这么冷的时候。
　　突然间, 整个世界好像都发生了变化。
　　两旁匆匆的行人，公交车的喇叭, 墙面裂缝露出的破败的院子……
　　原本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一切，一下子变得新鲜、生动，充满了无限值得挖掘的神秘。
　　——樊洛晨好像重新教了他一遍如何感受这个世界。
　　简枫就这样欢欣鼓舞地流连着，最后走进了办公室。
　　直到现在坐下来, 那种新鲜的感觉还没有散去。
　　连这间待了一年半的办公室，都新奇了起来。
　　临近九点，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黎晓，你周末去漫展啦？”
　　黎晓脚步一顿，“刷”地转过头来。
　　“你怎么知道，碰见我了？”
　　“看你包上别了新的吧唧啊。”
　　“哟，简枫你现在眼睛很尖嘛。”
　　肖夏说道。
　　“那你看看我有什么变化。”
　　简枫看了看她，突然瞪大了眼睛。
　　“夏姐，你穿羽绒服了？”
　　“你不是说就算冷死都不穿羽绒服这种东西嘛？”
　　“我不仅穿了羽绒服，还穿了秋裤。”
　　肖夏舒展了一下腿，说道。
　　“我想开了，我是人，人会冷很正常嘛！又不是什么冻不坏的东西！”
　　“没必要和那些非人的标准看齐，要发挥自己作为人的缺点——缺点也只是相对的，还可以叫‘特点’。”
　　“这是经过上周AI洗礼后的和解吗？”
　　肖夏摆摆手，刚想说话，黎晓却从后面探出了头来。
　　“夏姐，我周末在漫展看到一个很像你的人，在寒风中只穿着一件cos服，感觉冻坏了……”
　　“不是我！不是我！”
　　肖夏伸手要打她，冷不防打了个大喷嚏。
　　“你看错了，我金盆洗手好多年了！”
　　“……啊嚏！”
　　“夏姐，我这有感冒药。”
　　“……不用了。”
　　肖夏吸了一下鼻子，
　　“我先研究一下我们部门聚餐的餐厅，确定好以后要抓紧订位了。”
　　“我想31号去。”
　　“31号，那不是马上要元旦啦？”
　　“是啊。”
　　肖夏笑了一声。
　　“正好一起跨个年嘛。”
　　她见大家沉默，表情突然一变。
　　“该不会谁那天有约吧？”
　　简枫和黎晓摇了摇头。
　　王决意始终低头沉默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几个人都盯着他，慌忙摆摆手。
　　“我……我也没约的。”
　　“真没有？”
　　“本来是想问问上次加的那个金融小哥……咳，在我心里创媒部才是最重要的！”
　　“你少和那种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噢，被骗了别找我哭。”
　　肖夏嫌弃地说道。
　　“……哎，总监你来啦！”
　　樊洛晨经过他们，面无表情地打了招呼。
　　肖夏兴冲冲地跑了过去。
　　“总监，你31号有约吗？我想把部门聚餐定在那天。”
　　樊洛晨看了一眼日期，点点头。
　　“嗯，可以。”
　　“那我选靠近江边的店怎么样？不要在那些人多的地方，就选几百米外的小巷子里那种店。”
　　“大家吃火锅吗？现在天气冷，也暖和些。”
　　“你们选就好。”
　　樊洛晨说道。
　　“我没有忌口的。”
　　“好，那我尽快定下来，一会发群里大家投票。”
　　“今年江边好像也有烟火和无人机表演呢，大家吃完可以一起去跨年。这样，就表示创媒部明年也会像现在这样，团结一心，越做越强！”
　　樊洛晨的动作微妙地一顿。
　　电脑屏幕挡住了他的面孔。
　　其他人都沉浸在快乐里，没人探究他变化的神色。
　　简枫把椅子挪回自己的工位，看到王决意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老王，怎么了？”
　　他问道。
　　“你不会真和隔壁金融大楼的谁扯上关系了吧？早上我还看到有人在楼下拉横幅，说什么‘还我血汗钱’……不知道是哪家公司暴雷了。”
　　王决意吞吞吐吐，却不像是被说中的样子。
　　他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压低了声音。
　　“我们去休息室说吧。”
　　*
　　- 休息室 -
　　“什么事这么神秘？”
　　简枫问道。
　　“情感纠纷你别问我啊，让夏姐骂一顿就好了。”
　　王决意看了他一眼，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
　　“不是我。”
　　“啊？”
　　简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王决意指的是“他人的情感纠纷”。
　　“那是谁？”
　　王决意凑近了简枫耳边，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总监。”
　　简枫浑身一僵。
　　樊洛晨的情感纠纷？
　　……不可能，他厌人，就算有也该是别人单箭头他！
　　一定是这样的……他那种人，不会和别人互相纠缠的！
　　“你又哪听的八卦？”
　　简枫问道。
　　“不会是看他有能力，故意抹黑他吧。”
　　王决意摇摇头。
　　“应该不是。这事好像好久以前就有传闻，只是我们不知道。”
　　“以前我在传媒吃瓜群打听他，不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嘛……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知道他大名的人不多。”
　　“但是说‘乱客’，大家就知道了。”
　　“乱客？”
　　“总监在SL的花名。”
　　简枫的目光颤了颤，这才反应过来。
　　“对，他应该还有别的花名……”
　　他失落了片刻，又伸手抓住王决意。
　　“然后呢，他怎么了？”
　　“好像是因为和下属的不正当关系……被开除的。”
　　“就是那个……前不久猝死的总监。”
　　简枫感觉大脑“嗡”的一声。
　　“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喃喃道。
　　“那个总监不是男的吗，还有老婆和孩子。”
　　“所以这事才闹得大啊。”
　　王决意低声说道。
　　“虽然没听过他亲口证实，但是很多人都说，总监应该喜欢男人……”
　　“猝死的那个继任总监最开始叫‘狂客’，总监走了之后改名成了‘壹剑’。”
　　“总监和他的事，是壹剑的老婆闹到SL大家才知道的。”
　　简枫的眼里一下失掉了光。
　　“不可能。”
　　他重复着，
　　“不可能……”
　　“我也觉得有点夸张，可是想到以前吃的那么多瓜，现实有时候确实挺夸张。”
　　王决意继续说道。
　　“据说壹剑是樊总监一手提拔上去的，最开始几乎是手把手地教他，经常到了深夜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壹剑也特别崇拜樊总监，所以才跟着他起了个‘狂客’的花名。”
　　“一开始大家也觉得只是前后辈和上下级的关系吧，还觉得部门氛围这样挺好的，直到对方的家人闹过去……”
　　“那总监一定是被冤枉的啊！”
　　简枫说道。
　　“他的行事风格你也知道，不要说别人，我们几个不都挺崇拜他的吗？”
　　“他只是对工作上心，不是因为别的……”
　　“我也这么想。”
　　王决意叹了口气，
　　“可是别人不觉得。”
　　“圈里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个八卦是真的：樊总监大概是利用了对方对自己工作能力的崇拜，对壹剑下手了。”
　　“如果是个没有家室的普通直男也就罢了，可是人家有家庭，这就不太道德了。”
　　“反正最后SL的处理结果就是开除樊总监，壹剑休了个长假，回来接任策划总监。”
　　简枫失魂落魄。
　　“污蔑……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污蔑他。”
　　“他不是这种人，他……很好。”
　　王决意看着他，表情有些变了。
　　“简枫。”
　　王决意说道，
　　“你很了解总监吗？”
　　简枫回过神来：“我……”
　　“部门不是不加班吗，你们应该除了工作就没有联系了吧？”
　　简枫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是啊。”
　　王决意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简枫，你该不会……”
　　“难道你最近周末消失是……？”
　　“没有的事，你不要乱想！”
　　“简枫！”
　　王决意用力抓住他的手臂，
　　“你最近的工作态度真的很奇怪，和以前Jack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你好像特别在意他的看法。”
　　“还有……”
　　王决意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也是策划，也是他的下属，也是直男。”
　　“刮——咚！”
　　简枫后退了一步，椅子被他撞开，在地面摩擦出难听的声音。
　　“王决意，你怎么能这么想？”
　　“我是担心你！”
　　“你知不知道，传统部门那里也传出风声了，说他年会结束带你回家了！”
　　“年会那天晚上，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你。”
　　“砰！”
　　简枫把椅子重重摔了回去，扭头往外走。
　　“王决意。”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说道。
　　“我看错你了。”

第56章 恶毒的计策 “你们俩出了什么事？”……
　　简枫回到工位, 忍不住朝樊洛晨的方向看了过去。
　　樊洛晨一如既往板正地坐着，像个人机。
　　他似乎还不知道这些传闻。
　　而肖夏和黎晓，也都热切地沉浸在自己的工作/摸鱼当中。
　　简枫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 故意避开了视线, 扭头看向自己的电脑。
　　王决意踌躇了一会，最后还是沉默地走进来，坐下了。
　　尽管两个人挨得很近, 却丝毫没有再进行交流。
　　简枫盯着屏幕，思绪却早已飞远了。
　　他到现在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樊洛晨为什么在公司要做出这副模样，Reed又为什么会引他去公区。
　　Reed的目标不是简枫，他还不至于因为一个和自己部门无关的项目, 用这种手段去对付没什么交集的后辈。
　　他的目标本来就是樊洛晨。
　　联系到上周五樊洛晨说的话，大概可以复盘出Reed为什么有这样的敌意。
　　现在是年底, 正是公司进行结算的时候。
　　今年行业寒冬, 再加上横空出世的AI冲击，整个行业都在降本增效, 各自推出了裁员计划。
　　AS还没确定最终做法——就是因为没确定, 才要赶着在这个时间搞动作。
　　传统部门的问题由来已久，但是因为AS本来就是传统业务起家，加上新媒体业务始终没什么水花，所以传统部门才能一直维持现状。
　　而转折点就是宝馥的单子。
　　宝馥是樊洛晨一手接下的, AS首次制作这样的大单，可以说是一战成名, 未来发展只会越来越好。
　　更要命的是，在这个项目里，樊洛晨尝试了让传统部门的一些资深员工进行协作配合——
　　合作得好，那些员工只需要原地转型, 并入新媒体部门；
　　合作得不好，就说明那些员工对公司已经没有多大用处。
　　在其他几个板块，大家合作得虽然有些磕绊，总体效率和结果都是不错的。
　　只有文案策划组，樊洛晨直接开掉了传统部门的所有外援。
　　这些人面临的裁员风险是最大的，对樊洛晨的恨意也是最深的。
　　回想起樊洛晨这些天的闷闷不乐，简枫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
　　那天他问起樊洛晨为什么会出现在公区，甚至还怀疑过他会是那里的常客——现在看来，应该是有人故意通知他简枫被困在那里的。
　　虽然记得不太清楚，但那天樊洛晨找他的时候，似乎确实是急匆匆地从外面冲进来，直奔着他的方向过去。
　　在知道他喝了什么的时候，还对周围发了很大的火。
　　这才是Reed他们想要的。
　　Reed一定是知道了樊洛晨在SL的传闻，所以故意编排现在是他下属的简枫。
　　目的就是想像当初一样，让AS把樊洛晨开除。
　　只要没有樊洛晨，创媒部就掀不起波澜，也就威胁不到传统部门了——
　　那些人一定是这样想的。
　　简枫暗暗握紧了拳头。
　　樊洛晨恐怕早就明白了这些，但他并没有在简枫面前露出任何端倪，甚至在简枫误解的时候也没有说出实情，只是让他今后注意保护自己。
　　上周五在May的时候，他那副低气压，恐怕是已经和Reed或者其他人交手过了。
　　- “你放心，我对你没兴趣。”
　　- “你要知道，以你的长相和能力，所得到的喜爱和憎恨，都可能是普通人的数倍。”
　　- “有些事情或许没多那么道理，只是因为你看起来太像猎物，就会有很多恶意扑向你。”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那么美好。”
　　那些话一一浮现在简枫脑海里。
　　樊洛晨一定经历过很多类似的事了。
　　他想道。
　　按照王决意听的传言，樊洛晨在SL的时候不仅经常加班，还经常提携下属，和他很亲近。
　　最后得到的，却是那样令人发指的谣言。
　　而谣言的始作俑者，是那个得到了他诸多帮助、却抢占了他位置的最亲近的后辈。
　　怪不得在得知他死讯的时候，樊洛晨的反应那么复杂。
　　怪不得在AS，樊洛晨完全杜绝加班，不和下属有任何私下接触，也变得不近人情。
　　他那么敏感善良的人，为什么只能变成这样……为什么即便这样，恶意还是没有放过他？
　　“砰！”
　　简枫重重砸了一下桌面。
　　办公室里的人都回过头来看他。
　　简枫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
　　“简枫，你也不用这么兴奋吧。”
　　肖夏调侃道。
　　“虽然算是新项目，但也没宝馥大啊。”
　　简枫一脸茫然：“啊？”
　　他看向屏幕，这才发现部门的群聊多了些新消息。
　　打开一看，是樊洛晨发的项目简介。
　　“是……是AS自己的账号？！”
　　“AS之前的业务主要来源是线下的客户积累，服务的企业也偏传统。”
　　“企业的对外窗口，也只有网页和公众号这些早就式微的方式。”
　　樊洛晨说道。
　　“所以接下来，AS打算正式进军新媒体板块，按照主流的玩法把公司品牌重新运作起来。”
　　简枫瞪大了眼睛，过了一会，释然地笑了。
　　公司决定把自身品牌包装交给创媒部，是不是就说明在这一次的对抗中，樊洛晨赢了？
　　在人员调整计划发布之前，公司这个举动的偏向已经很明显了。
　　太好了！
　　简枫心想。
　　“因为是内部的项目，时间没有那么紧迫，但也需要认真对待。”
　　“大家有看到合适的案例都可以发群里，互相脑暴一下。这周结束前，要拿出初步可行的方案。”
　　樊洛晨说着看向了简枫。
　　“简枫，有了想法找我汇报。”
　　简枫的高兴写在脸上：“嗯！”
　　回过头的时候，简枫的视线扫过了一旁的王决意。
　　在其他人都欢欣鼓舞的时候，王决意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看向简枫的目光也十分复杂。
　　简枫的嘴角一下子垮了下来。
　　他迅速移开了视线，开始投入了工作。
　　直到这一天结束，他都没有多看王决意一眼。
　　***
　　周三。
　　“快快快，赶紧下楼，别赶上晚高峰了！”
　　肖夏催促道。
　　“今天是跨年夜，路上肯定可堵了！”
　　“为什么跨年夜是工作日啊！”
　　黎晓抱怨道。
　　“不过还好，明天还算能休息一天……要是和周末连休就好了。”
　　“连休不还得补班嘛，等到下周上六天班，你又该不乐意了。”
　　肖夏说着推了推她。
　　“快快快！我喊的车要到了！”
　　等电梯一到，肖夏就像老鹰赶小鸡一样把几个人都赶了进去。
　　樊洛晨一脸冷淡地跨进来，情绪和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总监，你自己开车去吗？”
　　樊洛晨应了一声。
　　“不知道那里好不好找停车位。”
　　“一会要是我还没到，你们先点菜就行，不用等我。”
　　“好！”
　　电梯门再次打开，肖夏又把几个人一窝蜂地赶了出去。
　　今天是创媒部部门聚餐的日子，按照往常的惯例，部门聚餐一般都定在公司附近步行可达的地方，AS的年会也是一样。
　　这次肖夏却是特意选了江边，需要坐车过去。没想到，樊洛晨竟然答应了。
　　网约车上，黎晓、王决意和简枫挤在后排。
　　黎晓坐在中间，王决意和简枫各自望着窗外。
　　肖夏在前头忙着和司机指挥，时不时还因为拥堵而发火。
　　“又晚了一步，早知道我请一小时假先去了！”
　　她抱怨道。
　　“今天人太多了，下午那个餐厅来电话，说订位只能保留半小时……真是的，可一定要赶到啊！”
　　“夏姐，你能在这个时间订到位置就已经很厉害了！”
　　黎晓说道。
　　“这可是跨年夜呢，还在江边！”
　　“就是就是。”
　　司机附和道。
　　“你别急噢小姐，过了这几百米，后面没那么堵的。”
　　肖夏瘪了瘪嘴，往椅背上一倒。
　　“算了算了，要是过十分钟还没开过十字路，我就先下来骑共享单车。”
　　她说着，侧过头看向了后面。
　　“哎，简枫王决意，你们俩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
　　简枫的目光动了动。
　　“嗯……可能是刚下班累了吧。”
　　王决意没有吱声。
　　“得了吧，你们以前加班到凌晨两点还有工夫去找烧烤摊的，现在每天朝九晚六的还会累到说不出话？”
　　肖夏把脑袋塞进前排座椅的空隙里，整个人转了过来，
　　“我看你们这两天在公司也不说话，怪怪的。”
　　简枫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抿抿嘴，又看向了外面。
　　黎晓夹在中间，感觉十分尴尬。
　　她耸了耸肩，对肖夏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肖夏还想问什么，车突然动了。
　　“小姐你坐好噢，前面好像通了。”司机说道，
　　“一定准时把你们送到哈！”
　　“算了，有空再盘问你们。”
　　肖夏说着，转了回去。
　　接下来的一路虽然还有些磕绊，总算是赶在预定时间赶到了。
　　车刚停，肖夏就冲了出去。
　　“肖女士……定了五人位！”
　　“位子还在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肖夏终于松了口气，一边叉腰喘气，一边对后面跟着的几个人招招手。
　　坐下来之后，肖夏把菜单往中间一推。
　　“我来把桌号发给总监……他好像堵住了，说要晚半小时来，让我们先点。”
　　“奇怪了，我看那条路不堵了啊，难道他走了别的路线？”
　　“……算了算了，你们先看哈！”
　　菜品差不多摆齐了。
　　肖夏一直留意着门口，在那个出众的身影出现时，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总监，这里这里！”
　　樊洛晨循声望过去，看到四处飘散的白雾中，一个人影在人从众后面朝他招手。
　　旁边是一同望过来的几个人，面孔被烟雾笼罩，但依稀也是兴奋的模样。
　　他脚步一顿，表情柔和起来。
　　但在迈步往前的时候，他又恢复了惯常的模样。
　　目光淡淡的，好像没有任何感情一样。

第57章 “总监和简枫确实挺配的哈” “我们会……
　　“总监, 坐这坐这！”
　　肖夏招呼道。
　　樊洛晨从挤满椅子的狭窄过道穿过，看着在小竹凳前停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餐饮又流行起了复古大排档的风格。
　　这间火锅店的桌椅都十分低矮, 坐着像是蹲着, 颇有种露天大排档的感觉。
　　只是樊洛晨一身的商务套装，要坐下来就有些局促了。
　　“我是想这家店的羊肉很好吃，大家坐一起又很有氛围, 忘记考虑总监的衣服了……”
　　肖夏有些尴尬。
　　“啊，总监你穿的还是毛呢大衣，这要沾上味道了……”
　　“没关系。”
　　樊洛晨把大衣窝起来放进竹筐里，在简枫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了。
　　他解下领带, 松开了衬衫领口的扣子，把袖子卷到了大臂上。
　　“这样就好了。”
　　他说道。
　　或许是因为四处缭绕的烟雾, 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在办公室的时候柔和了许多。
　　而刚在室外吹了寒风的皮肤, 被温暖的空气包围后受到了刺激，让他的鼻尖、耳垂都粉了起来。
　　简枫收回目光, 盯着自己的空碗, 有些失神。
　　“简枫你傻笑什么呢。”
　　肖夏说道。
　　“这个肉片烫几秒就熟了啊，你们每个人夹几片，一会要老了。”
　　肖夏拿着一个装满肉片的大滤网，在锅里抖了几下就捞出来, 挨个给大家分发。
　　简枫的空碗被“啪”地倒进来几片肉，接着, 那个漏勺又移到了樊洛晨面前，把剩下的几片“啪”地倒了进去。
　　“先吃先吃，别饿着了。”
　　肖夏说着，麻利地往漏网里倒了盘新肉, 放进锅里涮。
　　“和夏姐吃饭就是好，火锅不用自己涮，肉也不用自己烤，张嘴等着吃就行。”
　　黎晓的嘴里塞满了肉，幸福地眯起眼“啊呜啊呜”。
　　樊洛晨抬起头来。
　　“肖夏，一会我来吧，你安心吃会。”
　　“不用不用，我碗里有呢。”
　　肖夏说道。
　　“而且我涮火锅特别专业，每一种都会给你们烫得恰到好处的哈。”
　　“总监你安心吃，你看他们都习惯了。”
　　樊洛晨把碗里的肉都塞进了嘴里，站起身来。
　　“我也挺专业的，要不我们比比。”
　　肖夏一愣，像是不相信这话是从樊洛晨嘴里说出来的。
　　她侧过头去，看到樊洛晨的表情难得地多了一些生动，像是终于卸下了紧绷的面具，流露出了些许真实来。
　　她目光动了动，嘴角浮现出了笑意。
　　“好啊，总监都下战书了，我当然要应战了。”
　　她把滤网交了出去。
　　“看看我还能不能坐稳‘创媒部最佳火锅手’这把交椅！”
　　樊洛晨接过了滤网，认真地操作了起来。
　　“哎，总监现在挺有人味的嘛。”
　　肖夏坐下来，悄悄在简枫耳边说道。
　　“我看这样下去，总监很快就可以和我们打成一片了，也不枉我特意安排的这次‘融冰之餐’。”
　　简枫点点头，嘴角有些按耐不住。
　　“嗯。”
　　“就是嘛，这样多好，以后放假也可以一起去看展什么的。”
　　“不加班归不加班，私下里也还是可以联络感情的不是！”
　　是啊，这样创媒部就会真正变成上下一心的整体了。
　　简枫想着，冷不防对上了对面的目光，笑容一下凝固了。
　　王决意在对面看着他，整张桌上仿佛只有他不乐意吃这顿饭。
　　简枫心一凉。
　　正想着，面前突然凑过来一只手。
　　樊洛晨把滤网里的东西拨了几片到他碗里。
　　“趁热吃。”
　　简枫收回思绪，樊洛晨的手却已经移到了别处。
　　等到滤网移到王决意面前时，他的目光明显闪烁了一下，最后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简枫一时间替樊洛晨感到不值，脸也垮了几分。
　　“嗯～这胸口油绝了！”
　　肖夏惊呼道。
　　“总监你是真的可以诶！”
　　黎晓鼓着脸颊抬起头来，比了个大拇指。
　　“……复议！”
　　樊洛晨的表情松弛了些。
　　“是吗？”
　　“大家喜欢吃的话，再多加几盘吧。”
　　简枫见状，赶紧端起碗往嘴里塞。
　　胸口油的口感是脆的，咀嚼之后，油脂的香气顺滑地在嘴里扩散开，却一点都不油腻。
　　……真好吃啊。
　　正想着，樊洛晨又涮好了一盘牛舌。
　　肖夏和黎晓的赞叹声此起彼伏，简枫埋头吃着，嘴角再也没下去。
　　是啊，他可有品味了，做出来的东西肯定是最好吃的。
　　简枫暗暗地想道。
　　谁也没想到，这顿饭就在樊洛晨的操持下进行下去了。
　　“吃得差不多了，我们来举杯一下吧！”
　　肖夏站了起来，
　　“祝我们的创媒部越来越好！在总监的带领下乘风破浪，把那些妖魔鬼怪都踢一边去！”
　　“哎，总监，你也说两句。”
　　樊洛晨的目光闪了闪。
　　“那祝各位前程似锦吧。”
　　他说着，神情似乎又恢复了淡漠。
　　但其他人沉浸在各自的想法里，没有人注意到。
　　*
　　“现在九点多，大家看看是先找一个地方坐着呢，还是去江边占位置？”
　　肖夏问道。
　　“虽然跨年活动没那么快开始，可是按照经验，应该已经很多人会提前过去。”
　　“不过要是不在意前排的话，我们就在室内舒舒服服地待着，到时候远远看一下就好。”
　　她说道。
　　“反正最重要的是大家一起跨年嘛！”
　　没有人回答，大家都齐刷刷看向了樊洛晨。
　　“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肖夏“啊”了一声。
　　“怎么会……”
　　他一定是怕兔子孤单，想回去照顾兔子吧。简枫想道。
　　“总监，你零点的时候能忙完吗？”
　　简枫问道。
　　“如果赶得及，回来和我们一起跨年就好……怎么样？”
　　“对、对啊！”
　　肖夏赶紧说道。
　　“大家一起跨年，说明我们创媒部特别有凝聚力！往后大家年年都像这样一起快乐工作，做大做强，变成业内顶尖！”
　　“把对面的SL都打下去！”
　　樊洛晨垂着目光，欲言又止。
　　“我看看吧，不一定来得及。”
　　他淡淡地说道。
　　“你们自己安排好就行，不用等我。”
　　说完，他微微点了点头，接着便抬腿往夜色中走去。
　　简枫有些失落。
　　但想想，樊洛晨今天能同意和他们一起吃饭已经是破天荒了。
　　往后还有很多机会，不急着这一时。
　　“算了算了，总监有事也不能强求嘛。”
　　肖夏说道。
　　“哎，还以为这次能大家一起过的。”
　　沉默了一晚的王决意突然开了口。
　　“我们一起跨年不是一样的吗，为什么非要加上他？”
　　“我们几个平时不是老聚嘛。加上总监，才是完整的创媒部啊！”
　　“领导是可以换的，没有他，创媒部也是创媒部。”
　　王决意生硬地说道。
　　肖夏从他的语气听出了端倪。
　　“王决意，你之前对总监不是这个态度……”
　　“我们一开始对他不就是这个态度吗，各过各的。”
　　“他没把我们当成集体，从来不参与部门活动，我们赶着凑上去干什么！”
　　“哎你……”
　　“王决意！”
　　简枫爆发了。
　　“你够了，你还要因为那些莫须有的谣言错怪他多久！”
　　“要不是那些污蔑，他会故意和我们保持距离吗！”
　　王决意也激动了起来。
　　“之前他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宝馥的案子才多久，你看你整个人偏袒他偏袒成什么样了！”
　　“你现在多在意他的看法，你自己心里清楚！不知道他私下里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你拿捏得死死的！”
　　“你就这么想步壹剑的后尘吗？”
　　简枫的脸气红了，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和Reed他们是一伙的是不是？”
　　“那天是你带他来见我的，我们明明有群聊，为什么他要找你一个视觉来牵线？”
　　简枫愤怒地一甩手。
　　“要不是你带着他过来，我还不至于就这么容易上了他们的套！”
　　王决意有些难以置信。
　　“简枫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想害你是吗？”
　　简枫“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王决意一下子激动起来。
　　“是Reed说他不擅长新媒体相关，想找创媒部讨教，才让我牵线的。”
　　“他说他那边私下有一些资源，平时他自己接不了，但是可以转介绍给创媒部！”
　　“我们视觉接私活单价高啊，平日里忙一点，日子也还过的下去。”
　　“可是你工资一直提不上去，策划单子又不好接，都要出去找兼职了……我还不是想让你私底下多赚点才答应的！”
　　简枫张大了嘴，半天没说出话。
　　半晌，他抿了抿嘴，生硬地移开目光。
　　“……谁信你这套说辞。”
　　王决意发出一声嗤笑。
　　“你不信我，就信樊洛晨？”
　　他冲了过去，脸上有些发热。
　　“你搞清楚简枫！当初你进来AS实习，是我当导师带你熟悉业务！那么多实习生，我最照顾谁你看不出来吗！”
　　“你转正以后，也是我和你搭档了一整年！”
　　“他樊洛晨才来AS几个月，你就把我们的交情给忘了？”
　　见两个人声音越来越大，肖夏赶紧冲到中间把他们分开。
　　“好了好了，都别吵，都别吵哈……”
　　王决意正在气头上，还想冲上去。
　　“他一身的秘密，还背着那样的黑料……我要不是怕你跳进火坑，就装作不知道这事了，还用得着在这里看你一天天阴沉着面孔和我翻脸？！”
　　“算我多事了！”
　　“哎哟，我这是错过了什么瓜啊，你们两个说的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肖夏安抚道，
　　“黎晓，你知道吗？”
　　黎晓摇摇头。
　　“那你们两个，谁有工夫先解释一下？”
　　她看向了一旁，
　　“简枫？”
　　简枫“哼”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那王决意，你年纪大你先说。”
　　王决意也气得直喘，掏出手机啪啪翻了几下，往肖夏手里一塞。
　　“说不出口，你们自己看吧！”
　　肖夏和黎晓两个脑袋凑到了一起。
　　“啊？总监在SL有这种传闻？”
　　“不是，这多少有点离谱了吧？”
　　肖夏说道，
　　“怎么传统部门还敢传总监和简枫的事，不要命啦？一天天的胡说八道！”
　　她把手机还给王决意，使了好几个眼色。
　　王决意不说话，只是盯着简枫。
　　“啊，那这传闻我是知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吵不要吵。”
　　肖夏赶紧打了个哈哈，
　　“简枫，你这边有什么……？”
　　“年会那天晚上，我确实住在他家。”
　　简枫说道。
　　“哦，那有什么……”
　　“啊？？！！！”
　　肖夏一个站不稳，后退了半步。
　　“等等等等，让我消化一下。”
　　她扶了扶额头。
　　“那天我在酒吧，醉得厉害，是总监……”
　　“什么，怎么是这种剧情？”
　　肖夏沉浸在震撼里，还没有缓过神来。
　　“咳，总监这个身份样貌才能，和简枫确实也挺相配的……我能理解，能理解……”
　　“就是简枫你这转变有点突然……我能理解，我真的能理解。”
　　“咳王决意你又多一兄弟了，你以后有啥该教的多教教简枫，让他顾好身体哈！”
　　简枫：……
　　“夏姐你想哪去了。”
　　“没事，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大家都很开放的。”
　　“总监比那些金融男好多了。你眼光比王决意好，别和他计较。”
　　“……平时在公司我们会帮你们掩护的，对不对黎晓！”
　　黎晓被猛地拍了一下，差点跳起来。
　　“啊，哦……对对对！”
　　简枫有些无奈，等到她们终于平静了些，才继续说下去。
　　从Reed怎么在年会上和他相约，怎么骗他去公区喝下大满贯，又怎么编排樊洛晨去解救他。
　　最后，又散播了这样的谣言。
　　听完这些话，几个人都沉默了。
　　王决意率先回过神来。
　　“简、简枫……”
　　“……对不起。”
　　简枫抿了抿嘴，看向了一边。
　　“你应该和总监说对不起。”
　　“……嗯。”
　　王决意自嘲地笑了笑。
　　“没想到引狼入室的是我……呵，还好，你没有受伤。”
　　简枫的目光动了动。
　　“我去，传统部门这帮油腻中年男有点过分了啊！”
　　肖夏破口大骂。
　　“能力是没有的，平时有事就出张嘴在那大言不惭我也忍了，现在还敢用这种手段了！”
　　“等着吧，以后别让我找到机会，我弄死你们！”
　　几个人就这样吵着，气氛慢慢缓和了下来。
　　十一点半的时候，他们已经恢复了过往的模样，在小巷里穿行着，试图找到一个勉强能看到跨年表演的位置。
　　简枫时不时掏出手机来看，群聊里却始终没有动静。
　　他会来一起跨年吗？
　　他心想道。
　　肖夏终于在一栋废弃的小楼找到了观看位置，拉着几个人爬到楼梯上。
　　江的方向突然亮了，远处隐约传来人群的欢呼。
　　无人机飞了起来，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零点。
　　他没有来。

第58章 当面聊聊吧 “这时候，真相还重要吗？……
　　简枫睁开了眼。
　　难得的工作日休假, 也是新一年的开始。
　　他好像已经记不得在自己房间里自然醒的感受了。
　　简枫又一次闭上眼睛，试图在床上多赖一会。
　　但没过半小时，他就浑身难受地爬了起来。
　　奇怪, 现在已经睡不惯自己的床了吗……果然还是高档床品睡起来舒服啊。
　　他伸了个懒腰, 干脆下床去。
　　房间很小，采光也一般，以至于他倒腾完坐在书桌上, 都有点不知道做什么。
　　对了……之前图书馆借的书，也该还了。
　　简枫打了个哈欠，把书塞进包里，出了门。
　　街道上冷冷清清, 似乎是新年的第一天假期，大家并不愿意早起。
　　更何况, 明天还要上班呢。
　　简枫一个人占领了公交车的后半部, 这会正舒服地看着窗外。
　　车内外的温差让车窗凝结出了一层白气，普通的景色一下子梦幻起来。
　　从他家到图书馆是一段很长的路, 他会在车上坐很久。
　　其实上次借的这些书, 他也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囫囵看了两遍，感觉很多内容算是“知道”，可离“懂”还有一些距离。
　　但是在和樊洛晨的接触增加后，这些内容倒是自然而然“懂”了起来。
　　要是樊洛晨能放下防备, 亲自指点他，那他一定会学得很快。
　　想到这, 简枫的心又往下沉了一点。
　　在知道壹剑的事后，他一方面怨恨，另一方面，则是嫉妒他可以得到樊洛晨毫无保留的关照。
　　本来宝馥之后, 樊洛晨的态度有些缓和，结果传统部门又下了这么一个阴险的套。
　　要是他当时多个心眼，不要傻傻地去赴约，或许就不会有这些事。
　　或许这样，樊洛晨就愿意和他们跨年了。
　　简枫叹了口气，心思又飘到了樊洛晨那里。
　　他现在一定在和小兔子玩吧，也不知道小兔子怎么样了。
　　他想了想，打开了小粉书。
　　【你关注的「咪咪是只猫猫兔」刚刚更新了内容！】
　　简枫点进去，看到账号在二十分钟前刚刚更新了视频。
　　内容是“新年新兔兔”！
　　视频里，猫猫兔被戴上了小红帽，还围上了有白色绒球的红围巾。
　　然后猫猫兔对着镜头，趴下身子伸了个懒腰。
　　兔子伸懒腰的模样很像是跪拜礼，而在它龇出大牙“恶兔咆哮”的时候，主人在后面暗戳戳配了音。
　　“咪咪祝赛博姨姨叔叔新年新气象，所念即所得！”
　　视频的结尾，兔子打完哈欠一脸懵，得到了主人摸摸头的奖励。
　　然后兔子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瘫成一张兔饼。
　　怎么就喜欢拍兔子龇牙咧嘴的模样。简枫笑着想道。
　　还好，这只小兔子并不会在意。
　　而且从人的角度看……这样确实挺可爱的。
　　果不其然，下面得到了一水的夸赞。
　　「nono大军：」
　　年底公司裁员，部门走了一大半，虽然没轮到我但是那些工作都扔我头上了啊！（疲惫.jpg）
　　这个视频是新年第一支强心针，看完支棱起来了！咪咪宝贝新年也要快乐安康啊！！
　　「作者回复：咪咪说没有什么比吃好睡好更重要，坏运气总会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看到樊洛晨的回复，简枫感觉周身一暖。
　　咪咪的账号已经到了三十万粉，至今没有过任何商业推广和店铺销售。
　　在这个账号里，似乎有无数人在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被悄然治愈。
　　不管是这只兔子，还是运营账号的主人，好像都在刻意营造出一个与世隔绝的角落。
　　这个角落与所有纷扰无关，只有平静和温暖。
　　简枫把视频循环播放了好几遍，点开了“评论”。
　　【「/枫叶」：（写下你的想法，记得友好交流哦）】
　　简枫手指一颤，赶紧退出来。
　　然后他打开个人主页，选择了“修改昵称”。
　　半分钟后，他把昵称改成了“追光的风”。
　　「追光的风：希望咪咪和咪爸新年也可以快快乐乐的，永远不要被纷乱打扰！」
　　发布之后，这句话很快消失在众多评论里，再也找不见了。
　　简枫有些失落，但想想，至少在这个账号里，所有人都是支持他、喜爱他的。
　　看不到这一句也没关系吧。
　　他笑了笑，打算把手机收进口袋里，退到主屏幕的时候，却看到了新跳出来的消息。
　　他的大脑“嗡”地一声，变得一片空白。
　　*
　　「50页PPT揭秘传媒圈惊人大瓜：前SL现AS创意总监，你还要祸害下属多久？」
　　消息来自不知是谁的聊天记录分享，就这么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传播开了。
　　他们……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肖夏：］
　　“别着急，这种情况是可以取证的。到时候让总监报警，把那些人都抓起来！”
　　“简枫，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啊。”
　　“……真是草了这些人！”
　　简枫已经在最近的车站下了车，这会站在寒风中，整个人都在发抖。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就算最后处理了传播的人，这份文件也会无限在圈里流传，并且被深信不疑。
　　更可怕的是，里面放出了樊洛晨和简枫的照片。
　　——是那天在公区，樊洛晨扶着扮成兔子的简枫的照片。
　　拍照的人精挑细选了一个角度，正好是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他们热情相拥的模样。
　　照片非常模糊，看样子是从人群后方偷拍的。
　　拍照的人放这样的照片，显然也是为了规避传播他人肖像的风险，却反而更显得真实。
　　一想到那天Reed或者其他什么人一直混在公区的客人里，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简枫就觉得恶心得想吐。
　　樊洛晨呢？他知道这东西已经传开了吗？
　　……不，还是不要让他知道……
　　简枫的大脑乱乱的，像是塞满了浆糊。
　　就在这时，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简枫，我刚看到了一些消息……你没事吧？］
　　是Jack。
　　连他都知道了，看来这东西确实扩散得很快。
　　今天是公休，就算上班后法务立刻处理，也足够大范围传播了。
　　真是打的好算盘。
　　简枫咬紧了嘴唇。
　　［/枫叶：］
　　……我没事。
　　［Jack：］
　　我当初提醒过你，他这个人风评有些问题！
　　哎，要是我说直接点就好了，也不至于让你……
　　［/枫叶：］
　　Jack你误会了。
　　我们就是普通上下级，PPT里全都是造谣！
　　［Jack：］
　　真的吗？
　　啊，你没事就好。
　　［Jack：］
　　不过怎么会有这样的谣言呢？
　　「/枫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和传统部门的裁员有关。
　　简枫烦闷地退了出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赶紧打开对话框。
　　「/枫叶：」
　　Jack，你以前也是从传统部门出来的，是不是对那边的风气比较了解？
　　造谣传播的人，其实我知道是谁，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的情况。
　　对面沉默了一会。
　　「Jack：」
　　你今天休假吗？要不我们当面聊聊吧。
　　***
　　- 咖啡馆-
　　简枫坐在窗边，有些坐立不安。
　　Jack应该是临时决定出来，和他约了市区一家在两人位置中点的咖啡店，这会还没赶过来。
　　简枫先点了一杯热拿铁。
　　不知道是他口味变了还是怎么，这杯拿铁喝起来既不香又不浓郁，像掺了半杯水一样寡淡。
　　终于，Jack的影子出现在了街角。
　　简枫赶紧站起来朝他招手，生怕他没看到自己。
　　Jack显然注意到了，对他点了点头，一进门就冲着他过来了。
　　“Jack，不好意思，休息日还麻烦你……”
　　“没事，我们只是不在一起工作了，又不是交情也没了。”
　　Jack大咧咧地拍了拍他，一副洒脱的模样。
　　这样子让简枫放松了许多，眉头也舒展开来。
　　“你先坐，我点杯咖啡就来。”
　　“哎，你这杯付过了吗？”
　　“已经买过单了。”
　　“真是，下次我来就好，哪有出门让小辈付钱的道理。”
　　Jack摆摆手，转身朝吧台走去。
　　等Jack坐回到身旁的时候，简枫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
　　“你说你知道是谁干的？”
　　Jack问道。
　　“你有把握吗？”
　　简枫把年会那晚Reed怎么安排他的事说了一遍。
　　“Reed我知道，在AS快十年了，前几年刚升了senior。”
　　Jack说道。
　　“按照AS过去的职位安排，senior再往上就是组长，也就晋升管理层了。”
　　“Reed这年纪，作为senior大了一点。要是今年没有晋到组长，就有点危险了。”
　　简枫点点头。
　　“但按照行业最近的情况，他可能面临着马上被裁员的问题。”
　　“是，最近传媒业震动很大，尤其是传统业务的。”
　　“本来这几年市场就萎缩得厉害，但是单价高，每年接几个也还能撑住。”
　　Jack表示理解。
　　“只是AI一出来，也就不需要这么多人了。”
　　“我也理解公司的安排，毕竟中间这批人工资加起来是不小的开销，但是创造的效益不行，还不如招应届生培养划算。”
　　说到这里，Jack自觉失言，打住了话头。
　　简枫并没有察觉到什么，而是怒气冲冲地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就因为这样去造谣陷害别人也太过分了吧！”
　　“他们面临危机本来就是自己的问题，年纪大了不思进取，现在要被淘汰了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关樊总监什么事！”
　　Jack的脸色微妙地变了变，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确实给AS带来了大单子。说是靠SL的人脉也好，别的关系也罢……一时间惹人嫉妒也是情有可原。”
　　简枫目光一动，反应了过来。
　　“对，宝馥原本是SL的单子，还在壹剑的手里。”
　　“如果总监当初因为那件事被SL除名，那SL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把宝馥给他的！”
　　“——这不就能证明连SL的事都是子虚乌有了吗？！”
　　简枫一下子兴奋起来，欣喜地拿起了手机。
　　Jack打断了他。
　　“简枫，你是真正和他共事过的，我相信你的判断：他应该真的是被误会的。”
　　“但你要知道，流言一旦传开，就算你拿真相去反驳，真相也走不了多远。”
　　简枫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那怎么办……”
　　“你别放在心上。AS也有法务部，涉及到公司形象，一定会查清楚的。”
　　“如果影响大，公司肯定会公开辟谣。这样一来，至少他在公司的职位不会受影响。”
　　简枫松了口气：“那就好。”
　　“只是私下里，肯定会有人说AS是为了保住名誉才那么宣称的。”
　　Jack继续说道。
　　“人们喜欢相信这种看似不堪的‘真相’，这种印象可能会影响到创媒部未来的业务合作——广告主要是听说这样的传闻，可能就会选择别家了。”
　　“为什么？他的能力摆在那里，甲方总要考虑传播效果吧？”
　　Jack接下来的话，却让简枫感到后背发凉。
　　“现在信息这么发达，圈外人也可能查到这个流言啊。”
　　“尤其是新媒体渠道发布的……甲方广告一上线，下面有人扒出制作方的黑料，然后集体抵制的情况又没少见过。”
　　“就算甲方一开始不在意，被这样一搞，今后也就不敢再交过来了。”
　　“这时候，真相还重要吗？存在争议本身就是问题。”
　　简枫放下手机，感到一阵无力。
　　Jack拍了拍简枫的肩膀。
　　“他也就算了，你怎么办？”
　　“一旦闹大了，公司是保你还是保他，你有没有想过？”

第59章 那我和他有什么区别？ “你一开始就打……
　　简枫有些发木。
　　“那该……怎么办？”
　　“现在说还太早, 可能是我多虑了。”
　　Jack说道，
　　“但是我还是劝你一下，先看看别的工作机会, 也算是多一份保险。”
　　“我不是担心这……”
　　简枫咬紧了嘴唇, 没有继续说下去。
　　比起他自己可能的境遇，他更担心樊洛晨未来在行业内的处境。
　　他知道，Jack说的“可能性”虽然不是必定发生, 但只要有人存心搞事，也一定会假借普通网友的名义散布出去。
　　辟谣成本高，信息噪音又多，即便网友刷到了辟谣信息, 时间长了也会“失忆”，分辨不出哪个传言才是真的。
　　而对于品牌方来说, 只要这个人身上有争议, 有盯着他不放的人，那就是多一分风险。
　　这是难解的题。
　　看到简枫沉默, Jack理解地拍拍他。
　　“要是我遇到这种情况, 我肯定选择保你，自己离职。”
　　Jack说道。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法啦……”
　　简枫突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
　　“什么？！”
　　“这种情况下，两个人肯定不能继续在一起工作了。”
　　“对公司来说, 保樊洛晨肯定是更好的选择。他有能力也有资源，短时间内部也找不到人接他的职位。”
　　“咳, 只是我说如果是我在职，宁可自己离开也会保住你的，毕竟你才是被无辜牵连的……”
　　简枫脸色一白。
　　如果是樊洛晨，他肯定也会这样做……当初是离开SL的是他, 会不会就是因为壹剑有家庭，他才心软把机会让出去了？
　　可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樊洛晨是过错方。
　　他就这样背着锅，被人指责了那么久，甚至现在还有人想用同样的谣言去堵住他未来的路！
　　不行，不能让樊洛晨离开……
　　简枫浑身颤抖，一下子抓住了Jack的手臂。
　　“Jack，如果我主动离职……事情能不能到此为止？”
　　“这样一来，公司也好处理，谣言也不会一直发酵了！”
　　Jack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你要主动离职？”
　　“简枫，现在这个行业形势……你就没考虑过自己离职后怎么办吗？”
　　简枫忧心忡忡，显然是没工夫花心思在这上面。
　　他的心里只有一件事：无论如何，要保护樊洛晨……尽他的所有努力。
　　“我再找工作就是。”
　　“新媒体行业需求还很大，我也有作品，总比刚毕业时容易吧。”
　　“现在到处都在裁员，又是年底招聘淡季。虽然你有AS的工作经验，但是只有一年，很容易让人认为不稳定的啊。”
　　简枫笑了笑。
　　“Jack，你不是说公司也可能放弃我，让我准备看看新的工作机会吗？”
　　“结果都一样的。”
　　Jack皱了皱眉头。
　　“你就不争……算了。”
　　他沉默了一阵。
　　“公司裁你，多少会给点赔偿的，这种情况可能还多给点。”
　　“你自己主动离职，那可就都没有了。”
　　“……”
　　“……没关系的。”
　　Jack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硬是把话都咽了下去。
　　半分钟后，他的表情缓和下来，抬手拍了拍简枫
　　“那既然你这么想，我也不好再劝你了。”
　　“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力帮你——要是你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我这边可是随时欢迎你的。”
　　简枫的目光动了动。
　　“你那边……”
　　“是啊，我们不是也在组建新团队吗。”
　　Jack笑着说道。
　　“你要是过来，我们就像以前那样一起工作。我还是很怀念那个时候的，现在团队里的人也不像你，那么有朝气、有冲劲。”
　　简枫长舒了口气，神色终于放松了些。
　　“谢谢你，Jack。”
　　“有你这句话，我心里有底多了。”
　　***
　　周五。
　　“你听说了吗，创媒部那个事。”
　　一走进电梯，简枫就听到角落里传来的窃窃私语，脑袋“嗡”地一声。
　　他来不及逃离出去，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电梯厢里挤满了人，从摁亮的楼层按钮来看，有不少是其他公司的。
　　角落里，不知道AS传统业务的哪个部门的人，正在小声谈论八卦。
　　电梯里的其他人原本脸上还有困意，这会却都精神起来。
　　虽然没有回头望过去，却是眼睛发亮，耳朵也竖得长长的。
　　“……当然听说了啊，是新来的总……以前SL……”
　　谈八卦的人刻意压低了音量，但由于整个电梯内反常的寂静，显得格外清晰。
　　显然，说话的人此时过于兴奋，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
　　“好劲爆……哎哟，也不知道那两个人什么样……”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了。
　　有个人抬头看了眼楼层，一脸遗憾地走了出去。
　　电梯门再次关上，窃窃私语又响起来。
　　“前不久才做了大项目……是不是也靠……这种关系……”
　　“怪不得，这么小的部门突然拿下来……年会老总还表扬……”
　　电梯再次停下，几个人又是一脸遗憾地走了出去。
　　人少了许多，聊八卦的人放松了些，也更肆无忌惮了。
　　“哎，我看你姿色也还可以，要不看看你们leader喜不喜欢？……说不定年后直接升AM！”
　　“算了吧，我们leader才不吃这套，只有业绩好的能入她眼，还不如找客户呢。呵呵，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不过没想到，这年头连策划都需要用这种方式……”
　　“叮——”
　　电梯门打开，简枫浑浑噩噩地走了出去。
　　“哎等等，这层是不是创媒部在的……？”
　　“我靠不会吧……”
　　电梯门关上了。
　　简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工位上的。
　　明明只休了一天假，却像是完全变了天。
　　熟悉的一切，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遥远、那么模式？
　　“简枫……”
　　肖夏想安慰简枫几句，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把话又咽了回去。
　　她默默地冲了一杯香甜的热巧，放在简枫的办公桌上。
　　简枫终于回过神来，一偏头，看到了手边的纸杯。
　　杯口散发着热气，巧克力温暖的香味弥漫开来，他却丝毫没有喝的欲望。
　　门口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总监……”
　　肖夏说道。
　　樊洛晨没有回答，又或许只是对肖夏点了点头。
　　他大步走到落地窗边，背对着众人，慢慢脱去外套。
　　办公室里诡异地沉默着。
　　半分钟后，肖夏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总监，我们都相信你！”
　　“不管怎么样，创媒部都和你站在一起的！”
　　樊洛晨抬起头来，看着几个人的目光，嘴唇动了动。
　　“……谢谢。”
　　他轻声说着，视线又移到了简枫身上。
　　在所有人都用目光支持他的时候，只有简枫死死盯着桌面出神。
　　樊洛晨抿紧了嘴，低下头去。
　　一个小时后，他再次起身，拿上了外套。
　　“创媒部的工作不受影响，大家正常推进就好。”
　　“对外业务如果有合作方提出疑议，就说公司内部有制度，绝不会影响业务的。”
　　“有问题给我发消息。”
　　在稀稀拉拉的回应中，樊洛晨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只是在经过简枫的工位时，他的脚步迟疑了片刻。
　　一直到午间休息，樊洛晨都没有回来。
　　“大家只是吃瓜，一时热烈，没过两天就忘了。”
　　肖夏安慰道，
　　“你放心，过两天——下周回来就没人说了。”
　　王决意也站了起来。
　　“我找他们去！视觉这块我已经认识一些人了，那个Reed我也知道他工位在哪，一会我就去他们办公室说个明白！”
　　“简枫，这两天你先别看乱七八糟的消息了。”
　　“……真是的，PPT谁不会做，看看我们谁做的好！”
　　简枫终于抬起头来，对他们勉强一笑。
　　“我没事。你们放心好了。”
　　“只是总监……他应该是去开会了吧，怎么开了那么久？”
　　“没事的啊，总监他很有经验的，知道在这种会议上怎么对付。”
　　肖夏虽然这么说，但神情也很是担忧。
　　“没事的没事的。”
　　简枫低下头去，没有再开口。
　　下午四点，樊洛晨终于回到了办公室。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面对肖夏的招呼也只是点了点头，看不出情形如何。
　　直到他坐在工位上，查看了几分钟消息，鼠标突然发出了突兀的声音。
　　几分钟后。
　　“简枫……来会议室。”
　　*
　　简枫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樊洛晨正背对着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又过了几秒，樊洛晨才转过身来。
　　他的脸似乎还是没有表情，眼里却明显有了波动。
　　“简枫。”
　　樊洛晨的声音有些微妙的颤动，
　　“你要离职？”
　　简枫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樊洛晨沉默了一阵，似乎在平复情绪。
　　“法务已经行动了，过段时间，事情就会有处理结果。”
　　“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任何问题。”
　　简枫的目光变了变。
　　“……那你呢？”
　　他抬起头来，看到樊洛晨脸上有些错愕，似乎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保下我，你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樊洛晨的表情有了变化，一下子冷静下来。
　　“如果你是担心我受到公司的处分，那我告诉你：公司绝对不会开掉我。”
　　简枫一时分辨不出他是说真话，还是仅仅在安慰自己。
　　“是……吗？”
　　“是，你不用担心。”
　　“只是短期内，可能这样的声音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只要撑过去，不会有事的。”
　　简枫盯着樊洛晨，从他的目光中发现一丝迟疑。
　　是啊，或许能够保住职位，但是这些声音，这些风险……还是没法完全消除。
　　只要他和樊洛晨还在同一个部门一天，这就是个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波及范围又有多远。
　　简枫深吸一口气，垂下了目光。
　　“……我还是想离职，总监。”
　　樊洛晨的身体似乎颤抖一下，暗暗攥紧了拳头。
　　“为什么？”
　　“简枫，我应该没有对你……做过什么过界的行为。”
　　简枫咬紧嘴唇，摇了摇头。
　　“没有。”
　　“我只是……想离开了。”
　　“还是说，你是不想再和我一起共事？”
　　简枫感到一股悲伤从心底升起。
　　他低垂着头，努力克制住情绪。
　　“……不是。”
　　“那你再等等，过完春节，只要再等半年就好……很快的。”
　　樊洛晨的声音似乎有些乞求的意味。
　　“就算现在有那些声音，你能不能坚持一下……熬到那时间？”
　　简枫抬起头来。
　　“熬到那时候？”
　　“我和AS的合同只有一年，这是双向的合同。”
　　“合同期限内，AS不会辞退我，我也不会离职。”
　　简枫有些难以置信。
　　“这意思是，一年合同期满，你就会离开AS？”
　　“你一开始就打算……只在创媒部待一年？”
　　樊洛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回答。
　　“哈……”
　　简枫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你是这么打算的，怪不得……”
　　樊洛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似乎看到了希望，往前靠近了些。
　　“简枫，AS内部没有能接受创媒部的人。”
　　“你留下来，接下来的时间，我会把工作慢慢交给你。”
　　“等我走之后，你来接总监的位置。”
　　简枫看着地面，几乎把嘴唇咬破。
　　“你是不是来之前就打算好了，要这样……哈。”
　　一滴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滚落出来，在地毯上留下一小块深色。
　　樊洛晨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声音也积极了许多。
　　“嗯，你的能力足够的，真的，我一开始就知道……”
　　简枫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着樊洛晨。
　　“你背负着传闻离开，让我接替你的位置，当上总监。”
　　“……那我和壹剑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似乎刺痛了樊洛晨。
　　他低下头去，久久没有开口。
　　等到简枫转身离开，推门前，似乎听到了一句话。
　　低低的，像是破碎了似的。
　　“……抱歉。”

第60章 变不回兔子了？！ “再见，樊洛晨…………
　　- “离职需要有一个月的交接时间。这一个月我不会上报, 你要是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简枫躺在床上，回想着樊洛晨的话。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会议室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公司、回到家里。
　　从昨天开始他就是懵的, 可是今天下午听到樊洛晨那番话之后，他陷入了另一种更无助的境地。
　　好消息是，现在樊洛晨不会离开AS。
　　坏消息是, 八个月后他一定会离开。
　　也是到那时候简枫才明白，樊洛晨对他们采取那种疏离的态度，不仅仅是因为防备。
　　而是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会在创媒部待一年。
　　既然确定只是短暂的相逢, 就没必要多投入情感。
　　省得分别的时候麻烦。
　　简枫的脑子乱乱的。
　　他把杯子蒙在头上，试图让自己快点睡过去。
　　只要睡过去, 再醒过来, 他就是樊洛晨家的小兔子了。
　　樊洛晨什么都对兔子说。
　　或许这个周末，他会说出内心的想法。
　　他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 是不是和任何一个普通的下属一样。
　　***
　　周六。
　　简枫睁开了眼。
　　空气中没有木质香, 也没有咖啡的味道，是另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气味。
　　——是他自己房间的味道。
　　简枫难以置信地坐起来。
　　眼前是狭小的出租屋，和他昨天睡着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还在自己房间里。
　　“不可能……是时间还没到吗？”
　　他慌忙去拿手机，点了好几次才把屏幕点亮。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
　　【1月3日 星期六 10:37】
　　现在是周六的上午, 照理来说，这时候他应该已经……
　　不可能, 一定是自己还在做梦！
　　简枫把手机扔到床角，再次盖上被子睡了下去。
　　11:24
　　12:48
　　……
　　一直到下午一点半，简枫才再次从床上坐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
　　他失魂落魄。
　　手机上的时间还在继续, 群聊里是其他同事关心的话。
　　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他变不回兔子了！！！
　　简枫不知道该怎么办，把手机拿起又放下，最后胡乱回了几句话。
　　他茫然地盯着墙面，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低下头，屏幕上弹出一条提醒：
　　【您特别关注的博主「咪咪是只猫猫兔」更新了视频！】
　　简枫手一抖，把提醒点开了。
　　【沉浸式体验和咪咪在一起的一天！】
　　“美好的周末，从一起吃早餐开始……”
　　视频里，兔子乖乖地蹲在桌上，嗦着面前的一盘干草。
　　而它的旁边，摆着装了肉桂卷的盘子，主人的手时不时出镜，切下一块来。
　　是上周他和樊洛晨在一起时拍的内容。
　　简枫继续看下去。
　　接下来是和兔子一起弹钢琴，当琴声停下的时候，兔子用爪子悄悄琴板，让演奏家返场；
　　兔子看到自己模样的贴纸，气得直跺脚；
　　主人带着兔子看过往的相册，兔子用脸贴着主人，试图安慰他……
　　这一切好像距离很近，又好像距离很远。
　　简枫愣愣地看着手机，不知道视频反复播了多少遍。
　　琴声好像就在耳旁，那双手揉他脸颊的触感也无比真实，还有那些寻常听不到的话、在旁人面前完全不一样的面孔……
　　他分不清哪个才是梦。
　　或许一开始就都是假的，只是他每周末睡死在出租屋里，脑海中的臆想？
　　他和樊洛晨本就只是一段普通的同事关系，这段关系从开始到结束，连时间都是确定的。
　　樊洛晨从未允许自己靠近他一步，未来也不会。
　　而那些笑、夸赞、感动……
　　从来没有哪样是给他的。
　　而到了今天，梦也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
　　简枫不知道呆坐了多久，突然从床上跳了下去。
　　他没法忍受这样的周末，他已经不知道能做什么了，他要想个办法……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寻常的公交车站下了车。
　　或许是两点一线的肌肉记忆，让他在无知无觉的时候自动到了公司。
　　看着眼前的办公楼，因为是休息日而安静了许多。
　　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周末的大堂很冷清，看不到什么人走动。
　　角落传来隐约的噪音，伴随着的是阵阵的咖啡香。
　　简枫一下子清醒过来，朝那个角落狂奔过去。
　　司南正在吧台研究咖啡豆，随意打了个招呼。
　　当他发现来人是谁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几倍。
　　“简枫？”
　　“你今天怎么会来公司，你们总监让你加班啊？”
　　简枫上气不接下气，等不及平复情绪，就拉住了司南的手。
　　“南哥，我可以周末来兼职吗？”
　　“不，做学徒就好……怎么样都行，让我周末待在这里好不？”
　　“拜托，拜托……”
　　司南放下手中的东西，有些不知所措。
　　“好，行。”
　　司南拍拍他的手。
　　“我这没问题的，你放松一点……你别哭啊简枫！”
　　简枫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哎哟，这是遇到什么事了，这孩子……”
　　司南从吧台里走出来，在简枫身边蹲下。
　　“没事没事，什么都会过去的啊。”
　　“你信南哥一句：只要没死都不是什么大事。”
　　司南一下一下抚着简枫的背。
　　不知为什么，这个举动似乎很快让他平静了下来。
　　没多久，简枫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他慢慢抬起头来，虽然眼角还是湿的，但神情恢复了许多。
　　只是在他看清司南的脸时，眼里似乎闪过一阵失落。
　　“好了，没事了啊。”
　　司南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
　　“喝点啥吧，今天算我请客。”
　　简枫吸了吸鼻子，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宣传广告上。
　　【冬季新品：暖栗焦糖拿铁】
　　“温暖的栗子酱和栗子颗粒……”
　　“……搭配打工人新年红瓶……”
　　“我要这个。”
　　简枫说道，
　　“多加点糖浆，可以吗？”
　　“行，保证甜到齁！”
　　热乎乎的咖啡终于放到了简枫面前。
　　简枫端起来喝了一口。
　　“怎么样，感觉好点没？”
　　司南问道。
　　简枫还是有些失神。
　　“嗯……要是再甜点就好了。”
　　“再甜就要糊嗓子了！”
　　“这孩子，现在心里是有多苦啊……”
　　简枫垂下目光，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仔细听他说的话。
　　“南哥。”
　　许久之后，简枫终于开了口。
　　“你有没有失去过很重要的人……不是那种失去，只是你们可能会再也没有交集，也不会再联系。”
　　“又或者是你以为你们之间有些特别，但其实对方从来都没放在心上……有一天你终于发现了这一点。”
　　他抬起头来，
　　“你会怎么办？”
　　司南收起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难得露出了几分认真的表情。
　　“我失去过很重要的伙伴……虽然它不是人，但是对我来说，或许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伙伴。”
　　“刚失去的时候，感觉天都塌了。”
　　“可是旁人不知道，还觉得我看得挺开呢。平平静静的，还能和人说笑，别人提起的时候我还能摆摆手说不在意。”
　　“可这些事，往往不是最初的时候难过，而是随着时间推移，自我保护的麻木阵过去了，就开始一阵阵钝痛。”
　　“只是你不知道哪一个瞬间，和它有关的记忆会突然冲进你的脑海里，怎么都挡不住。”
　　“它用过的东西，它待过的地方……一点都不能看，一点都不能想，一想就难过。”
　　司南说完沉默了许久，简枫也跟着沉默了许久。
　　“那后来呢，你怎么处理的？”
　　简枫问道。
　　“离开喽。”
　　司南耸了耸肩。
　　“睹物思情，那就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做完全不一样的事情，让自己进入全新的生活。”
　　“这样才有走出去的可能，才有放下的可能。”
　　司南拍了拍他。
　　“只有你没那么在意的，才能看着看着就看淡了。”
　　“真正在意的，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疼痛反而更加浓烈。”
　　简枫手指一缩，垂下了目光。
　　“好，我知道了，谢谢南哥。”
　　***
　　一个月后。
　　简枫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深吸了一口气。
　　「/枫叶：」
　　“好的Jack，那我年后找你报道哦！”
　　「Jack：」
　　“太好了，你能来我们一定是如虎添翼！”
　　“年后再见！”
　　简枫关掉了屏幕，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然后他开始慢慢收拾自己的工位，和这间办公室做最后的道别。
　　“简枫，没想到你也会走。”
　　王决意低声说道。
　　“虽然公司已经公开澄清了，但是那些声音……哎。”
　　“没事的，以后休息也还是可以常联系。你去了别的地方，也放轻松点，换个心情重新开始。”
　　“是啊，Jack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肖夏说道。
　　“两边地铁距离也不算远，说不定还可以经常约晚饭呢。”
　　“AS附近的餐馆我都吃腻了，什么时候去你们那边吃吃啊！”
　　简枫低声应着，时不时挤出一个故作无谓的笑。
　　东西收拾完，他还是忍不住，朝落地窗边的位置看了一眼。
　　樊洛晨的工位还是空着的。
　　在十几分钟前，樊洛晨突然走出了办公室，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现在看来，他或许不会在简枫离开前出现了。
　　“总监应该是为了避嫌，怕给你招闲话。”
　　肖夏说道。
　　“你别放在心上，离开公司，你有事找他，他肯定很乐意帮忙的。”
　　简枫垂下目光，没有说话。
　　昨天下午，樊洛晨找他去会议室谈了最后一次话。
　　- “简枫，你想好了吗？”
　　樊洛晨问道。
　　简枫应了一声。
　　樊洛晨的喉头滚了滚。
　　他低头沉默了一会，才又抬起头来。
　　- “你不是很热爱这个职业吗？AS的平台对你来说是最好的，有一定的资源积累，创媒部又不像其他大的新媒体公司那样有一堆积弊。”
　　“你虽然工作年限不长，但是在创媒部创立之初进来的，只要你留着就有资历。到时候把公司品牌运营起来，多做几个宝馥这样的项目，就是做总监的最佳人选。”
　　“到那个时候，你可以尽情发挥……”
　　简枫心里最后一丝期待也消失了。
　　他轻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
　　- “谢谢总监的安排。”
　　“但是总监也说过，只要有能力，在哪里都一样。”
　　- “可是你现在去别的公司，也只能以普通文案的身份，工作经验更是要按新人去推算，又要从头熬一遍！”
　　“以你的能力，要是做出了成绩，被那些所谓的前辈嫉妒打压了怎么办？”
　　樊洛晨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
　　- “马上就要过年了，回来以后，再熬半年好吗？”
　　“你先接了总监的位置，之后想去哪里，整个行业随便你挑。”
　　“再……再熬半年……”
　　- “我想用自己的努力完成这些。”
　　简枫说道。
　　“谢谢总监。”
　　樊洛晨许久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他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笑容。
　　- “那祝你一切顺利，简枫。”
　　……
　　简枫收回思绪，又一次看向窗边。
　　樊洛晨的工位空着。他似乎并没有回来的意思。
　　简枫笑了笑，和其他人打了招呼，抱着自己的东西朝外走去。
　　电梯门上映出了简枫的模样，似乎和他第一次走进这里时没有太大差别。
　　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的脸上不再有那种天真的无畏，取而代之的是失落、无奈，还有其他许多复杂的东西。
　　“叮——”
　　电梯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在走进电梯前，简枫最后一次回过头。
　　再见，樊洛晨。
　　他在心里说道。
　　因为担心半年后承受不了你离开的痛苦，所以我就先离开了。

第61章 “你手下长得不赖啊！” “哦，有没有……
　　过年后。
　　简枫站在陌生的街上, 寒风吹得他一个哆嗦。
　　还没发芽的枝头，和眼前的办公楼一样萧瑟。
　　这里也是写字楼的集群，却像是十几年前兴起的建筑, 远没有CBD那里来得干净繁华。
　　可是这里却富集着众多新兴的网络科技公司, 比起SL和AS那样被冗余规则和派系斗争拖入泥潭的大公司，这些公司虽然小，却有着更加扁平的管理和顺畅的沟通。
　　或许比起在大公司消磨生机, 这样的地方才更适合简枫。
　　Jack也是这么认为的。
　　过完年，Jack三十三岁。
　　他原本也在AS的传统部门，最初是在客户部，负责对接广告主的需求, 和现在肖夏的职能相似。
　　但他并不满足于此，在年底调薪的时候, 他放弃了在客户部的晋升, 以平级的姿态转入了策划部重新开始。
　　在传统部门的分工里，策划和创意文案是两个部门。
　　策划部更注重综合性的市场分析、调研, 最后决定方案的方向, 而具体的方案设计才是交由创意部完成。
　　虽然Jack在策划方面并没有经验，但凭借在客户部时期和广告主对接的积累，让他对客户需求有了更深的洞察。
　　他把这部分经验迁移到了新工作上，很快也形成了自己的工作风格。
　　许多广告主都很喜欢他, 认为和他工作的沟通成本是最低的，因为他很知道甲方需要什么。
　　Jack在策划部工作如鱼得水, 只要再待下去，晋升PM、甚至PD也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时，AS决定成立新媒体部门，在公司内部招自愿转岗的人。
　　对于传统部门的员工来说, 新媒体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制作粗糙，传播时间短，广告主也不够高端。
　　AS的传统业务在业界大名鼎鼎，现在却要去做一个不入流的东西，根本没人愿意接受。
　　Jack却在这时候又站了出来，放弃晋升PM的机会，从0开始组建创媒部。
　　因为AS内部没人愿意转岗，Jack只能焦头烂额地对外招人。
　　简枫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创媒部实习的。
　　回想起那个时候，简枫心里感慨万千。
　　Jack虽然经过了数年的职场历练，也带过不少团队，但在面对简枫这个从未踏入社会的大学生时，也从没有摆过架子。
　　他很诚实地介绍了创媒部的现状：许多人是冲着AS的大名来的，但实际上AS在新媒体业务并没有经验，创媒部也暂时不被内部重视。
　　如果选择加入创媒部，就是选择了挑战，选择了和他一起奋斗、白手起家。
　　简枫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Jack确实是奋斗型的领导，凡事都是自己先冲在前面。
　　在他的领导下，创媒部这帮新人也都充满了干劲。
　　就算加班熬夜，休假还要及时回复消息，他们也乐在其中。
　　比起普通同事和上下级，他们更像是一群创业伙伴。
　　就这样，AS创媒部从无到有，开始凭借自己站稳了脚跟。
　　简枫眨眨眼睛，收回思绪。
　　虽然Jack不是樊洛晨那样的新媒体业务大佬，但他一直都在努力进取。
　　在创媒部走上正轨的时候，Jack还能再次抛弃过往的成绩，选择离开AS的平台重新出发。
　　跟着他，简枫也一定能拼出自己的一片天的。
　　简枫笑了笑，算是给自己的鼓励。
　　然后他抬腿迈进了眼前的写字楼。
　　不曾想，Jack已经在大堂等他了。
　　“Jack！”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上去也是可以的。”
　　“那不行啊。你可是我过去一起奋斗的伙伴，也是未来一起奋斗的伙伴，当然要热烈欢迎了。”
　　Jack笑着拍了拍他，
　　“还有就是这边构造比较复杂，怕你第一次找不清，我先带你走一遍。”
　　简枫眨了眨眼睛。
　　办公楼不都是这样的么，看着楼层和门牌还会找不到？
　　他心想着，却没有开口，而是默默跟了上去。
　　电梯间有六台电梯，这个时候并没有排队的人。
　　进去之后，简枫看到了楼层面板，有35层。
　　除开写字楼不标识的“4、13、14”等楼层，实际应该是三十层左右。
　　新公司在11层。
　　“这边一层有三四十家网络科技公司。因为很多岗位都不坐班，公司只是为了有一个办公地址注册的，所以看起来面积不大。”
　　Jack解释道。
　　“但是大家的业务范围都很广，里面很多家你肯定都听过或者见过他们运营的账号。”
　　“一会到了你就知道了。”
　　“叮”地一声，电梯门沉重地打开了。
　　电梯间没有采光，照明也比较昏暗，看起来有些压抑。
　　正对着电梯的墙上，写着门牌指示，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各种网络公司的标识。
　　原来Jack说这一层有三四十家公司，并不是夸张。
　　简枫心想。
　　他放弃了在这些标识里找到自己即将入职的新公司的念头，安心跟着Jack走了进去。
　　一路上他经过了数不清的门牌，都只有楼下早餐店那么大的门面，一半关着门，一半亮着昏暗的灯却没见人走动，还有几家贴着“招租”。
　　让他惊讶的是，这里面竟然还有两家眼镜店。
　　Jack终于停住了脚步。
　　“就在这里了。”
　　简枫看向面前有两家早餐店大小的门面，背后的墙上挂着大大的招牌——
　　【搞点东西】
　　这里的灯光明亮了许多，装潢也是新的，一下子把他有些晦暗的心情照亮了。
　　“我们年前刚进行一轮装修，还差点东西，不过大体到位了。”
　　Jack说道，
　　“你来得正是时候。”
　　正说着，一个人从办公桌后面抬起头来。
　　Jack和他打了个招呼。
　　“这就是你以前的手下啊？长得不赖，做直播应该能卖挺多货的——要是跳舞就更好了。”
　　“哦，有没有肌肉啊？”
　　简枫的表情僵在脸上。
　　“你别乱说话，吓到人家。”
　　Jack说着，转过头对简枫笑笑。
　　“这是马大壮，你可以叫他马哥。”
　　“他就喜欢逗新人，你习惯就好——我们没有这项业务哈。”
　　简枫这才放松了下来。
　　“马哥好。”
　　“叫壮哥。”
　　简枫抿了抿嘴，没有说话，而是别过脸去。
　　Jack又简单介绍了一下其他员工，除了那个马大壮，其他人都不太爱说话的样子。
　　然后Jack又指了个位置，说是简枫的工位。
　　“你旁边的两个都是文案，之前招的。”
　　Jack压低了声音说道。
　　“不过我感觉她们能力不如你，既然你来了，未来我们可能就不需要她们了。”
　　简枫一时间不知道Jack为什么和他说这个，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好，你先去熟悉一下吧，有事我会找你的。”
　　简枫点点头。
　　他和旁边的人打了个招呼，在空的工位坐下来。
　　这是个初创小公司，今后他就要抛弃从AS带来的一切，依靠自己的力量生根、发芽。
　　不依靠大平台，也不依靠其他人的铺路，而是完全依靠能力。
　　——他要证明自己。
　　工位总共只有六个，面对面并成了两排。
　　马大壮坐在简枫的对面。
　　“哎，你把宝馥的案子带过来了吗？”
　　简枫一愣：“什么？”
　　“Jack说那个项目是你一手做的。怎么，你不是带着客户来投奔他的？”
　　马大壮说道，
　　“不然这年头找工作多难啊，我们又不缺策划。”
　　潜台词是：没资源你来干嘛。
　　简枫暗暗握紧了拳头。
　　“客户都是公司的，不是我私人的。”
　　“再说了，整个项目是公司上下许多人一起参与的，成果是大家的。”
　　“噢？这么大派头。”
　　马大壮嘟囔了一下嘴。
　　“不过以后可都得你一个人干喽。”
　　简枫皱了皱眉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两个文案。
　　这是两个女生，其中一个似乎比简枫大些。
　　两个人都盯着电脑不说话，不知道在忙什么，也不搭理马大壮。
　　看来马大壮确实不太受待见。
　　简枫打定主意也不搭理他，打开了电脑。
　　Jack似乎有事要忙，给他发了几条消息后，就再也没有动静。
　　简枫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脑里的各种文件夹，试图找到过往的档案，对公司的业务更了解一点。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营业执照的副本。
　　他本以为是因为公司小，所以这种文件没有好好归类，才会随意出现在各台电脑里。
　　直到他仔细看了一眼上面的公司名称。
　　【纽艾迪尔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简枫感到心里一凉。
　　他愣了一会，才用手机打开网页，搜索这个公司相关的信息。
　　或许因为类似的网络科技公司太多，大部分公司注册名称都查不到信息，简枫并没有搜出什么来。
　　但他应该没有记错。
　　——这就是宝馥项目上线后，最快开始抄袭这个模式、并且蹭到第一波模仿流量的公司！
　　***
　　- May Coffee -
　　“哎，今年开年，办公楼感觉安静了很多啊。”
　　司南说道。
　　“听说楼里还有公司倒闭了。”
　　“嗯。”
　　“阿晨，你们公司也裁了不少人吧？”
　　樊洛晨喝了一口咖啡，应了一声。
　　“传统业务裁了两成。”
　　“你们部门没影响喽？”
　　“也是，你们本来也没几个人，还做了那么多业务，哪个智障老板会下手。”
　　樊洛晨又喝了一口咖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以后人就多了。”
　　他说道。
　　“传统部门有五六十个申请转岗到创媒部，我还在筛呢。”
　　“那你可真要成为大领导了，带那么多兵！”
　　“我可不想花心思带一堆没用的人。他们在AS混久了，身上毛病也多。”
　　“毛病多就算了，可别整天还想着在工作之外的事情上搞手段。”
　　司南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
　　“你说这事也是，怎么老落你头上……你到哪里都招这种事。”
　　“不过我看简枫也是——和你一样，招坏人。”
　　“因为过去受到了很多善待，所以也想回报给世界善意。人年轻的时候都这样。”
　　“要是能永远能被保护在象牙塔里，大概也就能永远这样天真温暖下去。”
　　樊洛晨说着，露出一个苦笑。
　　“要是走出了保护圈，被恶意弄得遍体鳞伤，就很难再回到过去了。”
　　“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开始憎恨这个世界也说不定。”
　　“……可他偏偏又是容易招致恶意的人。”
　　“说不定他能自己强大起来，既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也保留着内心的追求，还能保护其他人。”
　　司南说道，
　　“就像你现在一样。”
　　樊洛晨的目光垂了下去。
　　“可这条路很苦。”
　　他低声说道。
　　“而且，我也没办法保护其他人。”
　　“这是他的选择。”
　　司南笑道，
　　“要不我说你俩挺像呢，那你以前不也都是放着顺的路不走，非要一次次‘走出舒适区’的？”
　　樊洛晨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司南敲了敲桌面，强迫樊洛晨抬起头来。
　　“你要不放心，找个借口周末来一趟得了。”
　　“和他聊聊，有什么话摊开了说。反正你们现在也不是同事。”
　　樊洛晨盯着他看了一会，移开了目光。
　　“他都是成年人了，自己还处理不好？”
　　“……我周末要陪咪咪。”
　　“行，那你没事也别来这边以咖代酒。今天都喝三杯了。”
　　“……”
　　“也不知道他去新公司第一周怎么样，明天问问。”
　　“学咖啡倒是挺有灵气……进步挺快。”
　　“就是最近老爱喝暖栗焦糖，每杯都要多加一泵糖浆，这个材料费可真是……”
　　樊洛晨斜了他一眼。
　　“我不会找他要钱的，你放心。”
　　司南说着，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说曹操曹操到，给我发消息了。”
　　“我看看……‘抱歉南哥，这周末我可能要加班，不能去兼职了’。”
　　“这才第一周呢就周末加班啊，什么血汗工……”
　　“阿晨！”
　　司南话还没说完，樊洛晨已经把杯子一推，转身离去。

第62章 “滚！” 他好像完全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简枫, 一小时后可以出脚本吗？”
　　“简枫，刚刚出了一个热点，你跟一下, 争取两小时把内容发出去。”
　　“简枫, 晚点我约了新签的达人，你看看给她规划什么赛道好。”
　　……
　　简枫的时间感似乎发生了很大变化。
　　过去在AS，项目往往需要前后花费一个月左右。
　　在“搞点东西”, 周期被压缩到几天、甚至几小时。
　　而以前他做的策划，覆盖了平面和动态，满足不同的载体和传播平台，是一整套完整的方案。
　　如果是做视频, 也是十分钟以上的横屏精品视频。
　　现在，他面对的大部分是竖屏传播的短视频, 时常被压缩到五分钟、两分钟、甚至十几秒。
　　拍摄也从精心置景布光专业摄像设备, 变成了大多数时候用手机搞定。
　　他每天都要出新的方案，甚至一天出好几个不同类型风格的脚本。
　　简枫已经很久没有去May了。
　　严格来说, 他几乎没有再休息过。
　　搞点东西严格来说并不是广告行业, 而是MCN机构，服务的是各平台的自媒体博主。
　　- “你别看这好像只是自媒体，实际上也是最小的招商单位，一个账号等于一个甲方。”
　　“我们公司的好处, 就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大量承接多个甲方的业务，效率比AS高多了呢。”
　　Jack对他说道。
　　“这才是这个时代新媒体的方式。”
　　简枫不置可否。
　　这个行业对他来说近乎也是陌生的, 不仅是更新速度快到难以想象，还因为内容和受众喜好与过去他熟悉的相差过大。
　　当他们让他学习其他同类型优质传播项目的时候，简枫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内容会受到欢迎。
　　“为什么只是拍了几秒钟摆pose就有几十万点赞？”
　　“这好像是个段子……但是好笑在哪里？”
　　“故事片吗？画质粗糙，内容又这么扯, 为什么千万传播……”
　　他一下子被这些东西淹没了。
　　等他深夜晕头转向地离开公司，看着藏在巷子深处、被惨淡月光笼罩的办公楼，才发觉自己不仅仅是从CBD的高档写字楼换到一个昏暗没有窗户的格子间。
　　——他好像完全坠入了另一个世界，不管是他热爱的行业，还是生活。
　　如果他没有踏出这一步，或许永远都不会接触到这样的世界。
　　要是跟着樊洛晨，即便未来他离开AS，也只会进入同样级别的广告公司，服务那些高贵的客户。
　　他永远不会知道，这座城市不仅有那些明亮的窗户和礼物盒一样的写字楼，还有无数不算干净的破败街角。
　　简枫咬紧了嘴唇。
　　都过去了。
　　他对自己说道。
　　不管怎么样，他必须走下去。
　　他加倍努力地学习和产出，终于在三周后跟上了节奏。
　　等到满第一个月，Jack已经以试用期不合格为由，劝退了另外两个文案。
　　Jack对简枫说，她们的能力实在和简枫没法比，出稿数量加起来只有简枫的一半，而且几乎用不上。
　　公司不需要养这样的闲人，甚至也不需要这么多人。
　　只要有简枫一个，就完全足够了。
　　这些话，几乎和当初在AS实习结束的时候，Jack对他说的一模一样。
　　那时候进入创媒部的应届实习生不少，大家有的是为了混实习经验，有的是为了转正，都是没有工资地干着。
　　等到实习期结束，只有简枫和另外一个实习生留下了。
　　不过那个人似乎不太适应广告公司的节奏。
　　有时候跟项目，整个部门忙到半夜，可是连着几天刚到晚上九点，那个人就说要走了。
　　Jack也还在办公室，脸上自然有点尴尬，但也没说什么。
　　没过几个月，那个人也走了。
　　但正如Jack所说，创媒部只需要简枫一个策划也足够运转。
　　时至今日，简枫已经明白了Jack对他的“夸奖”都是什么意思。
　　这些肯定虽然是真心的，但同时，也表明简枫是完美符合“控制成本”的“高性价比员工”。
　　在某次和那两个文案交流过后，简枫才知道他的“市场价”——至少是Jack给出工资的3-4倍。
　　事实上，Jack为了招到那两个差强人意的文案，开出的工资也是简枫的一倍多。
　　可她们依然觉得工作强度太大，薪资水平不匹配，因而算是主动离职。
　　简枫悄然记在心里，在Jack热络地夸奖他的时候，也没有作声。
　　他没有推辞任何工作，也因此，他身上的工作越来越多。
　　不仅是Jack，连简枫自己也是在这样的强度下才发现，原来他的潜能如此之大。
　　他可以在看到brief之后，几乎不假思索地给出两三套脚本；
　　他可以同时给几个不同赛道的博主出文案，每个新博主只需要花两小时调研；
　　他可以根据不同的个人特质，给公司签的新人制定合适的赛道；
　　……
　　他的大脑每天像是榨汁机一样工作，灵感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除了工作，他完全无暇顾及任何事情。
　　饭只要吃超过十分钟就是浪费时间，出租屋只承担了睡觉洗漱的功能，每天只要是清醒的时候就在高强度思考。
　　也只有在这样的强度下，他才能够完全不去想AS，不去想樊洛晨。
　　“咪咪是只猫猫兔”早就在过节的时候被他取关了，在每天高强度的调研下，即便是大数据也无法让他再看到相关内容。
　　他完全和过去告别了。
　　然而，MCN机构获得收益，几乎只能靠博主接广时的收入分成。
　　除开只签商务约的博主，全约的那些，公司不仅要帮忙制作商单合作，还需要帮忙制作日常内容。
　　这些日常内容只能用来增长粉丝和维持关注，没有任何收益。
　　搞点东西目前还只是小公司，能签的博主粉丝基数不大，每月获得的收益甚至还无法覆盖支出。
　　目前为止，缺口部分还是依靠Jack和合伙人的投入。
　　简枫看在眼里，也没有提过任何增加底薪的要求。
　　Jack给他开的是底薪+分成，理论上来说，只要公司进入正常发展阶段，简枫的工资会相当可观。
　　只不过目前为止，公司收益还没达到过分成要求。
　　也就是说，简枫花费了大量精力，在进行没有任何收入的工作。
　　而且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也遇到了AI的冲击。
　　短视频制作周期短、成本低，是最容易被批量复制的。
　　尽管现阶段AI的产出不尽人意，但是因为数量大。短时间内，大量的低质、同质视频挤占了平台，导致质量较高的视频很难被看到。
　　所有的账号流量锐减，再加上进入淡季，商家投广的意愿也迅速降低。
　　有几个全约账号已经在闹解约了。
　　又过了半个月，Jack找简枫谈了一次话。
　　“简枫，你看看要不你自己做个账号呢？”
　　简枫有些意外：“我？”
　　“你以前也有制作视频的经验，策划转博主是最容易的。”
　　“而且短视频对拍摄要求不高，你用手机拍点段子，自己剪剪就好。”
　　“公司也可以给帮你对接商务嘛，这样你的收入就多了。与其帮别人写，不如帮你自己写。”
　　简枫目光动了动，答应了。
　　Jack没有规定他做什么样的账号，只是把这个账号的所有权签到了公司名下，约定了给简枫的分成。
　　接下来的时间，Jack变得更忙了，很少来公司。
　　与此同时，原本的后期也走了一个，办公室里几乎只剩下简枫和马大壮，还有一个刚来的助理。
　　有一天，Jack想要招一个新商务，但人实在没空出现。
　　于是他把写JD的工作交给了简枫。
　　再之后，连面试也交给了他。
　　除开这些琐事，实际上怎么拍摄发布、平台规则又是什么这些问题，也没有任何人能教给简枫。
　　他只能自己摸索，一边搜索教程一边尝试。
　　然后他做了个打工人吐槽的账号，用一周多的时间出了首个小爆款。
　　粉丝首次破千的时候，还是Jack先发现的。
　　当时简枫正在和马大壮还有小助理整理一箱二手道具——是Jack从同城一家刚倒闭的直播公司那里买的。
　　「Jack：」
　　“不错嘛！这样下去，成为百万博主指日可待！”
　　“我没看错人，也没栽培错，哈哈哈！”
　　简枫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消息，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马大壮对箱子里的东西非常感兴趣。
　　“这是什么——‘可以点点关注吗小哥哥’。”
　　他兴奋地挖出一个手拿提示板。
　　提示板是粉色的，还贴着小翅膀和爱心。
　　“这肯定是那种主播用的，哇，这里还有真的小翅膀，背在背上的！”
　　“仙女棒和兔尾巴道具……果然大家还是喜欢看这种东西！”
　　马大壮说着，看向简枫。
　　“简枫，你最近有没有看到喜欢的主播啊？给壮哥推荐一下呗。”
　　“你审美肯定好！”
　　简枫没有回答，只是埋头整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马大壮有些自讨没趣，又有点拉不下脸，只能悻悻地假装不在意。
　　过了一会，他从箱子里掏出一个东西，小心地藏到了身后。
　　“简枫，你要不试试自己出镜吧，我看你比我们签的那些达人好看多了，要是出镜账号粉丝能翻十倍不止。”
　　他说道。
　　“芳芳，你说是不？”
　　叫芳芳的小助理抬起头来，用力点点头。
　　“嗯，枫哥是真的好看！可以做颜值博主！”
　　“就是，你每天拍个十秒钟的视频，做点撩人的动作，粉丝不是蹭蹭涨吗。”
　　“那公司还担心什么业务啊，你看那个谁谁做到八十万粉的，一单广告就够公司活三个月了。”
　　“要是你做直播，嘴甜一点，穿少一点，啧，那才叫……”
　　简枫抿着嘴不说话，只是脸色又阴沉了一点。
　　马大壮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身后。
　　简枫突然感觉头上被戴了什么东西，皱着眉抬起头来。
　　在玻璃门的映照下，他看到自己头上被戴了个兔耳朵。
　　“兔男郎！简枫你真适合这个造型诶！”
　　“我知道你适合什么风格了——纯欲风，大家都爱吃的！”
　　“哎！”
　　马大壮被兔耳朵狠狠砸了一下，表情从难以置信到愤怒。
　　“简枫你干嘛，你有病是不是！”
　　“滚。”
　　简枫瞪着他，冷冷地说道。
　　芳芳吓傻在一边。
　　马大壮和简枫对视着，似乎很快两个人就会动手打起来。
　　不知道是简枫现在散发的气息有些可怕，还是为了维护表面的平和。
　　马大壮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蹲下去，继续整理工作。
　　简枫收回目光，也继续整理。
　　就这样，三个月过去了。
　　*
　　「/枫叶：」
　　“Jack，我要对你提离职了。”
　　“原本前三个月是试用期，但是你让我提前转正了，所以我还是遵循正式工的交接程序。”
　　“我可以至多再工作一个月，等公司找到新员工接手。如果公司要让我早点离开，我随时可以结束工作。”
　　对面沉默了十几分钟。
　　「Jack：」
　　“你不再考虑考虑吗？”
　　“你自己的账号马上就要五千粉了，最近也有商务在谈，工资这边的分成是会增加的。”
　　「/枫叶：」
　　“我考虑清楚了，Jack。”
　　“这三个月的工作强度太大了，我平均每天三四点才能入睡，心脏已经不舒服了。”
　　“我打算完全休息一阵。”
　　「Jack：」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求了。”
　　“但是你那个账号的问题我要说清楚。当初签的合同，账号是归属公司的。”
　　「Jack：」
　　“我知道这个账号都是你的心血，就这样给公司不划算，我也不忍心。”
　　“你可以继续以博主的身份和公司续约，只是没有文案底薪，但还有商务分成。你就继续做账号就好。”
　　「/枫叶：」
　　“没关系的，账号留给公司，我什么都不带走。”
　　发完这条消息后，简枫重重地往椅背上一倒，久违地长舒一口气。
　　他扪心自问，自己没有任何对不起公司的地方。
　　如果Jack对他有知遇、培养的恩情，那他这三个月的付出，也足以回报。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桌面上是密密麻麻的表格、文档，记录了成百上千条数据分析。
　　那是他借由给不同类型账号做的策划，测试出的大众偏好，从关键词、语言逻辑、内容时长和节奏转折一应俱全。
　　除此之外，还有不同平台的规则、不同类型内容最适合的发布时间，以及敏感词等等。
　　最重要的一张表格，是他归类出的大众情绪，以及受众对不同内容表现形式的敏感程度。
　　“简枫，你已经把MCN公司和这个行业内外的逻辑全都摸透了。”
　　他对自己说道。
　　“你触达了过去从未触达的广大用户，也搞清楚了他们的品味和喜好。”
　　“从今往后，你可以看得更全、更远。”
　　他笑了笑。
　　“这三个月的学费，不亏。”

第63章 “为什么？” “你不会是要回AS去吧……
　　简枫闭上眼睛, 感到一阵疲惫袭来。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高强度地工作了，他的身体近乎到了极限，精神压力也在不断累积。
　　只不过他一直强迫自己不断投入新的工作, 无暇处理这些东西。
　　直到现在完全松懈下来, 那些被压抑的疲惫和情绪才一下子涌上来，几乎将他淹没。
　　无数的快节奏视频，用近乎聒噪的音量在他的脑海里旋转起来。
　　他看不清那都是些什么内容, 只感觉到了不断被催促的紧张和恐惧。
　　——像是有人拿着鞭子不断抽着他负重前行，不咽气不准停下。
　　简枫一阵心慌，呼吸也有些困难。
　　他低头缓了好一会，才勉强能够抬起头来。
　　电脑屏幕已经黑了, 映出了他的面孔。
　　眼睛又红又肿，脸上则是一副晦暗无光的神色, 十分可怕。
　　他盖上电脑, 不敢去看。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他应该休息了。
　　但他还是拿出了手机。
　　过去三个月他不敢面对的事, 或许现在可以面对了。
　　***
　　- May Coffee -
　　“你终于出现了啊，简枫。”
　　小铁说道。
　　今天是周日，小朱休息。
　　这会人不多，司南或许晚些会过来。
　　简枫撇了一眼小铁挽起的袖子, 小臂上的刺青明晃晃地露了出来。
　　工作日的时候，她还会欲盖弥彰地用袖套遮住, 或许是为了符合这栋办公楼的“气质”。
　　人好像总会为了这种虚假的刻板印象去改变什么、迎合什么。
　　小铁其实是女生，直到来May兼职，简枫才知道这件事。
　　她是司南在本地招的员工，算起来也就工作了四五个月。小朱则是从云滇跟着司南来的。
　　所以司南一直把小朱当成店长预备役, 有时候会留他下来多交代点事，算是“培养”。
　　小铁就是纯粹的咖啡师，每天到点上下班。
　　简枫一直觉得，小铁更适合那种小巷子里的独立咖啡馆，而不是这种连喝咖啡都满是班味的地方。
　　因为开在办公楼里，May的高峰期和普通咖啡馆是错开的。
　　周末加班的人没那么多，外面的游客也很少会特意进办公楼喝咖啡，因此周末算是很悠闲。
　　这两天，小朱和小铁会轮休——这个行业居然普遍是上六休一。
　　简枫对她打了个招呼，走到休息室换围裙。
　　过完年后，他就没有再踏进过这栋办公楼。
　　严格来说，他没有来过附近，也没有联系过以前的同事。
　　最开始的时候，王决意和肖夏还会约他，但他实在是太忙了。
　　又或许，他只是在用“让自己忙个不停”去逃避什么。
　　提完离职后，虽然他还会继续在搞点东西工作一段时间，却不会像之前那样忙了。
　　比起对他身体的关照，Jack更多的是对他的防备，因而不敢把一些重要的工作交给他了。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有机会回到May兼职。
　　想到昨天Jack找他当面谈话的时候，那副表面亲和、暗地却戒备的神色，简枫感到有些不舒服。
　　- “简枫。”
　　送他离开办公室之前，Jack突然低声问道。
　　“你不会是要回AS去吧？”
　　简枫瞪大了眼睛，因为没有准备而有些慌乱。
　　- “没有，当然没有了。”
　　- “我开玩笑呢，你别想多。”
　　Jack笑了笑，意味有些不明。
　　“我想你和过去的领导关系应该都不错。”
　　……
　　就是这番话，磨灭掉了简枫内心对他最后一分感情。
　　为了考虑成本请有潜力没资历的人，他可以理解。
　　如果不是Jack这种心态，他大概没什么机会一毕业就进入AS，也没法在毫无经验的时候进入一家MCN承担主要策划任务。
　　可是现在他知道，这份“感情”或许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Jack一直是个商人。
　　他在AS的时候，做的也不过是售卖方案的工作。他了解客户，为了成交，不惜放弃内容创作上的很多东西。
　　在和其他人合伙之后，他的这种特质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为此，简枫在过去三个月不停地被要求制作一些他根本不愿意做的东西。
　　如果是樊洛晨，宁可不要成交，也不会牺牲创作。
　　可是他对樊洛晨，又何尝不是一厢情愿呢。
　　简枫自嘲地想道。
　　这三个月，他不仅学到了前所未有的技能，还学到了很多不曾了解的事。
　　关于复杂的人性，社会的规则……这些因为他太过年轻和幸运，还极少接触到的事。
　　还真是难以消化的东西呢。
　　“简枫，现在没什么人，你先顶一下哈。”
　　小铁指了指手机，对他说道。
　　“我女朋友找我呢。”
　　简枫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等到小铁走出去，他才慢悠悠地走到吧台前，开始制作今天的第一杯咖啡。
　　虽然他现在的兼职没有工资，但是司南允许他免费给自己制作咖啡——前提是他要自己全部喝完。
　　通过这种方式，他进步得还算快。
　　虽然达不到出品的标准，但是他已经能喝出自己的问题，也知道该在哪方面精进了。
　　只是三个月没有制作过，也不知道手生了没有。
　　简枫心想着，按下了烧水键。
　　店里售卖的手冲豆大多成本高昂，司南让他在喝不懂的时候先别自己冲。
　　因此他用来练习的，都是司南自己烘焙的练习豆——还好现在用的也是品质比较好的生豆了。
　　简枫开始按照一套流程准备豆粉，就像过去看到司南和樊洛晨做的那样。
　　他还是没有办法一一分辨出不同的风味，只是能大致辨别出不同：有的粘稠些，有的清淡些；有的酸质刺激，有的柔和；有的味道虽苦，但是喝下去后会有蜂蜜一样的回甘。
　　但他也不知道在这三个月后，这种好不容易建立的感官训练有没有再次退化。
　　毕竟他连饭都吃的是那种一看就是料理包加热的外卖，工业的香精吃多了就觉得单调——他好像已经失去了对味道的判断。
　　等到终于冲好咖啡，他缓缓吹凉，喝了一口。
　　一瞬间，麻木了许久的味蕾似乎被重新激活了。
　　香味从抽象的、淡淡的，渐渐变成了具象的、丰富的。
　　简枫喝了半杯，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感官的活动，让他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不再是那种被眼花缭乱的视频和聒噪的声音刺激到麻木、最后变成行尸走肉的模样，而是终于感觉到了香气、感觉到了呼吸。
　　还好，没有真正变得迟钝。
　　他心想道。
　　提了离职后，他才有勇气去看樊洛晨的作品。
　　他先是打开了“咪咪是只猫猫兔”，发现竟然已经许久没有更新。
　　最新的视频就是元旦时发布的“咪咪和咪爸的一天”。
　　下面的评论区有很多人催更和询问，樊洛晨只回复说了咪咪身体一切正常，却没有回答什么时候恢复更新。
　　简枫还是没敢仔细重刷那条视频，迅速退出了。
　　然后，他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乱客”。
　　“……这次真的可以，不信你尝尝。”
　　安静的大堂里，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简枫的思绪。
　　他赶紧回过神来，调整好状态，准备先帮忙点单。
　　“真的，我这次下血本买了瑰夏村……”
　　声音越来越近，简枫听出那是司南在说话。
　　连司南的声音都有些陌生了啊。
　　很快，脚步声靠近了店门。
　　紧接着，就是两个身影出现了。
　　简枫的瞳孔倏地一缩，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真的阿晨，要不你自己冲冲就知道了。”
　　司南的嗓门显得有点大，
　　“哎……店里怎么没人值班啊？小铁呢？”
　　简枫整个人躲进了休息室，心脏砰砰地像要跳出来。
　　怎么会……今天是周日，樊洛晨怎么会来这里？
　　“真是的，这怎么干的，我说说她！”
　　司南已经走进了吧台里，似乎在找小铁。
　　“哎，真不在啊，去哪——”
　　司南打住了话头。
　　他掀开休息室的帘子，看到简枫背对着门口站在里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秒钟后，他放下了帘子，什么都没说。
　　“算了，还是我来冲给你喝吧。”
　　司南的声音在吧台响了起来。
　　简枫松了一口气。
　　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自己的视线可以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到外面，又不至于被外面的人发现。
　　在司南去烧水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张许久不见的面孔。
　　樊洛晨坐在吧台外，看起来和过往的时候都不一样。
　　他穿着宽松的T恤，脸上不像工作时那样刻意隐藏了所有情绪，看起来像是个来打发时间的职场新人。
　　可他也不像在兔子面前一样放松。
　　或许因为司南算是熟人，但他依然会维持一些距离。
　　这个人怎么对谁都淡淡的。
　　简枫心想。
　　他的情绪或许都藏在了作品里，又或许只会展现给兔子。
　　而他身边的人就算关系再熟络，也只能停留在有些距离的位置，没有办法真正靠近。
　　他就是这样的，你为什么还要奢求能走近些呢。
　　简枫低下了头，但很快又抬了起来。
　　他害怕失去这样看他的机会。
　　吧台又响起了声音，是小铁回来了。
　　“南哥，你怎么在冲。”
　　小铁说道。
　　“简……”
　　“你来了啊。”
　　司南提高音量打断了她，
　　“那你先帮你晨哥冲个咖啡啊，我进去收拾一下。”
　　小铁一脸莫名地接过了冲咖啡的任务，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樊洛晨聊了起来。
　　司南走进了休息室。
　　“南……南哥。”
　　“我前天说了周末可能有时间，但是昨天还在加班……就今天来了。”
　　“我知道。”
　　“嗯……”
　　“你们公司那些破事我听说了。”
　　“你放心，搞你们的那几个人都被裁了。”
　　“嗯。”
　　简枫垂下目光，没有再说话。
　　司南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几次。
　　“那……你为什么不敢出去？”
　　“你怕被AS的员工撞见了，又说你们什么？”
　　创媒部周末不加班，如果会撞见AS的员工，那也一定是传统部门的。
　　简枫抿抿嘴，摇了摇头。
　　“那你是还在怪他吗？”
　　“他当初没有彻底处理SL的谣言，是因为考虑到那个人还有家庭和孩子，再加上他自己并没有这么在意名声这些……”
　　“他现在也有些后悔，没想到这些过去会连累到你。”
　　简枫又摇了摇头。
　　“我没有怪他这个。”
　　“那是为什么？”
　　简枫勉强笑了笑，没有回答。
　　因为我还没准备好用新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他想道。
　　我不想在他面前只能做个每一步都被看透、需要他安排好一切的笨蛋。
　　我想走过他走过的路，成为他那样的人。
　　我想理解他。

第64章 他感到一阵恶心 樊洛晨，你也是这样成……
　　那天喝完咖啡, 樊洛晨就回去了。
　　之后的两周周末，他都没有再出现在May。
　　或许他会在周末离开兔子，本来就是个例外。
　　平日里, 简枫还是会在搞点东西上班, 但给他的工作越来越少。
　　Jack开始高强度地在公司面试新人，简枫旁边的空位又坐满了。
　　这些人可能出现几天，就自愿或者被自愿地离开了。
　　第三周开始, Jack不再让简枫和合作的博主有所接触，即便是进行到一半的工作也让他转交了。
　　简枫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也没吱声。
　　毕竟工作强度下降后，他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一点, 夜里心脏也没那么难受了。
　　倒是马大壮和芳芳，这段时间明显不好过起来。
　　马大壮的工作比较杂, 总的来说是主做后期, 有时也协助拍摄。
　　这段时间因为合作减少，他也闲了下来, 经常是在公司坐到晚上六点都没什么活。
　　但他依然是凌晨下班, 因为在六点半的时候，Jack会突然交给他一些需要当天完成的工作。
　　芳芳的工作就更杂了，几乎所有有需要但没人干的工作都需要她。
　　包括给各种达人博主当拍摄助理、处理公司卫生、事务和财务，还有出气筒。
　　芳芳的工资是简枫的两倍, 虽然对于工作强度来说不算什么，但因为她学历不高, 这几乎是她可望不可及的工资。
　　因此，她虽然吃了很多苦，却没有什么怨言。
　　这段时间里，Jack和合伙人在公司大声斥责芳芳的次数也增加了。
　　简枫有时候在想, Jack是不是故意这么做，好告诉简枫“都是因为你要走他们才过成这样”。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每天做完事就下班，周末有空就去May兼职。
　　“简枫，总感觉你和以前变化挺大的。”
　　司南有天说道。
　　简枫看了他一眼：“嗯？”
　　“话少多了，还经常低着头沉默。”
　　“而且也不太爱笑了。”
　　听到这里，简枫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是吗？可能只是最近比较累吧。”
　　“可不止呢，你眼里都没光了。”
　　“还有以前，你和人说话的时候都会直视别人的眼睛，现在倒是经常避开人的视线。”
　　简枫愣了愣。
　　这他倒是没注意到。
　　“是被上班吸光了精气吧。”
　　小朱插了一嘴，
　　“现在人都这样，你看这大楼里每天来来回回的哪个不是像丧尸一样。”
　　司南若有所思。
　　“我觉得也是。你说办公室这种东西，就算布置得再好，也就是个大点的人造盒子。”
　　“里面再弄点人照灯光，上班上到夜里才回去，一天都照不到太阳的。”
　　“怪不得每个人脸都是灰的，没有血色，还要花钱买一堆保养品和补品。”
　　他拍了拍简枫。
　　“看你现在做咖啡也熟练多了，要不考虑考虑，来May做全职算了。”
　　“那就不像现在这样当学徒了，我给你开工资，肯定比你那破公司开的多。”
　　“在我们这上班多惬意啊，是不是小朱。”
　　小朱没有马上回答，被司南拍了一下，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嗯……嗯！”
　　“你犹豫什么意思啊，跟我干不好吗？”
　　司南大声说道。
　　“南哥，不是……”
　　小朱“呵呵”干笑两声。
　　“我们也有很累的时候嘛……之前人多的时候，那早高峰一上午下来，整个脑袋都是麻的，腿也站不直。”
　　“还经常遇到难缠的客人，气得肝疼。”
　　“你这个没上过班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
　　司南用食指点着小朱的头，把他推得连连后退。
　　“你当坐办公室不用和人打交道？看起来都是打字交流比当面吵好多了，实际上打字才烦！”
　　“交流效率低不说，因为看不出语气，还要经常用各种表情包和波浪号，说什么‘好哒～’、‘收到啦～’，要不就容易吵起来。”
　　“更重要的是，因为打字很方便，默认你看到就要回，永远别想下班。”
　　他又提高了音量。
　　“你吃过这苦吗？哪次你休假我找过你？啊？”
　　小朱被逼到了墙角，抿着嘴不敢说话。
　　司南看他那表情，才“哼”了一声，勉强放过他。
　　然后又回到吧台，劝起简枫来。
　　“真的，简枫，你考虑考虑吧。”
　　“这里顶多身体上累些，奇怪的客人一个月也就能碰上几回，总比你每天脑子不带歇的好吧？”
　　简枫摇了摇头。
　　“南哥，现在May早上都已经不怎么排队了。以前你们都能应付过来，现在哪里还需要那么多人。”
　　“你不是说餐饮业投入很大吗，一年能收回成本都算很厉害了。”
　　“你还替我考虑上了啊？”
　　“我跟你说，May马上开业就要满一年了，成本也收回来了……一点。”
　　“一点是多少，一半？”
　　“两成。”
　　“……那也不差你这点工资！”
　　简枫笑了笑。
　　“谢谢你，南哥。”
　　“我觉得自己还可以努力找找其他工作，毕竟现在技能更多了，经验也更丰富。”
　　司南看着他，没有再劝下去。
　　“那你就不问问阿晨有没有能介绍的？”
　　“他在这行这么多年，也待过不少公司，合作的企业那就更多了，说不定就有既能让你学习待遇也还可以的。”
　　见简枫没有回答，司南又继续说道：
　　“人在这社会上，就是这样互相帮忙的，说不定以后你也可以帮他呢。”
　　“关系这种东西，有时候真得用，对大家都好。”
　　简枫垂下了目光。
　　“再说吧，南哥。”
　　他说道。
　　“我还没正式离职呢。”
　　第四周结束的时候，公司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文案。
　　似乎不是Jack嫌对方能力不够要得多，就是对方嫌公司累死累活还赚不到钱。
　　但最后几天，Jack也不焦虑了，反倒看起来心情不错。
　　简枫离开的那天，Jack请所有人去吃了顿烧烤，算是给简枫送行。
　　席间他说了很多话，还搂着简枫的肩膀，回忆他们是如何从AS又到搞点东西，有了这些交情。
　　最后，他提议大家举杯，祝简枫有大好前程。
　　那一刻，简枫是感动的。
　　Jack的确记得他们过往的许多细节，或许只是自己经营公司压力太大，才让他不得不考虑很多东西。
　　今后他们没有雇佣和利益关系，也算是好聚好散，或许还能做朋友。
　　直到次月结算工资的时候，简枫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离职的时候是月底，距离发薪日还有十天。
　　原本应该可以在离职时结算工资的，但芳芳说这样划账来不及，就还是等到次月再发。
　　而次月发薪日过了几天，简枫还是没有收到一分钱。
　　他终于忍不住，去问了芳芳是不是漏了给他划账的事。
　　「枫哥，Jack没和你说吗？他说你的账号是签给公司的，你才做了几个月就不做了，算是违约，要赔违约金的。」
　　「你的工资被用来抵了，账号上月的广告分成也用来抵了。现在好像还欠一些，具体欠多少我要问他。」
　　看到芳芳的回复，简枫头脑里“嗡”地一声。
　　签合同的时候，的确有一条是乙方一旦违约，需要赔付几百万的违约金。
　　但Jack说，这只是这类合同的标准格式，整个行业都是这样签的。
　　- “你别被吓到啦，只是形式而已，实际操作不会这样的。”
　　让简枫放下心来的，是公司和其他达人签约时，的确用的也是同样的合同模板。
　　而在他们要解约离开的时候，的确也都是和公司协商完好聚好散的。
　　他没想到，Jack此时竟然用这一条来对付他。
　　简枫感到浑身发冷，从脚底开始都是飘的。
　　他知道合同不合理，打官司的话应该可以争取。
　　但是打官司耗时很长，可能还要请律师，其中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个行业有很多公司是依靠违约金活着的。
　　不仅是MCN，还有很多影视经纪公司……这是一条正常人难以想象的“生财之道”。
　　但眼下对他来说最困难的，是马上要交的房租和生活费。
　　在AS和搞点东西的这两年，他除了经验，几乎什么存款都没有留下。
　　Jack给他定的工资一直都是只能糊口而已。
　　简枫定了定神，还是鼓起勇气给Jack发去了消息，问这是怎么回事。
　　「Jack：」
　　“啊，我不知道啊？我问一下芳芳哈，她是财务。”
　　「Jack：」
　　“哦，简枫这的确是个问题……合同就是这样签的，算起来也是这样办没错。”
　　“我也没办法，公司不是我一个人开的。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协调一下，应该还有余地。”
　　简枫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恶心到他甚至想直接拉黑这个头像。
　　但他不能这么做，万一还要打官司，就没有任何证据了。
　　现在他只能忍气吞声，想办法服个软，让Jack松口。
　　许久之后，芳芳发来了账单，上面都是公司采购的用于拍摄的各种器材。
　　「枫哥，Jack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做账号买的，你把这些款赔给公司就好，违约金就算了。」
　　「总额是27506.3元，你确认一下哦。」
　　「付清之后，就可以签解约书了。如果不签解约书，未来五年你做的所有账号所有权和收益都是公司的。」
　　简枫看着那些他仅仅用过几次、也根本没有带走的“为了他而采购的器械”，发出了一声嗤笑。
　　“这一课还真是昂贵啊，Jack。”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他正在May的店里。
　　状态差得很明显。
　　“简枫？”
　　小铁问道，
　　“怎么了？”
　　今天司南不在。
　　简枫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很不好看，但他就算想挤，也挤不出正常的表情。
　　“我……”
　　他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终于他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找回了点理智。
　　“小铁，你知道短时间里打什么工最赚钱吗？”
　　“累没关系，做什么都行……临时工也行，最好日结。”
　　小铁看着他，从他的表情多少能猜出点什么。
　　“想要马上就上工的话，选择确实少点。”
　　她说道。
　　“送外卖可以，但是你要先弄辆电动车。”
　　“现在平台好像可以租给你，你每天多跑一点，扣掉租金还有剩。”
　　“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写临时的……你形象好，还有别的技能，可以去展会之类的。”
　　“我帮你问问，看看近期哪里有需要的，有我就告诉你。”
　　简枫放松了些。
　　“好，谢谢你。”
　　“嗯。”
　　“你别急，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她对简枫点点头，就拿起手机站到一旁，开始联系认识的人。
　　简枫感觉一下子脱了力，几乎是踉跄着撞到了吧台上。
　　这个社会还是比他预想得可怕些。
　　即便他自认为做了许多准备，也设了防，还是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结果。
　　樊洛晨，你也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吗？
　　你也是因为遇到了这些，才变成现在这种不近人情的模样吗？
　　他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回到出租屋里的。
　　他在合租的小区楼下站了一会，想到马上就没法支付的下一次租金，有些恍惚起来。
　　然后他走进便利店，破天荒地买了两瓶酒。
　　他平时不喝酒的，但他不知道今晚该怎么睡过去。
　　就这样断断续续灌了两瓶，简枫终于困了。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好像做了个很真实、很香甜的梦。
　　梦里，他又变成了兔子。

第65章 “抱歉。” “总监……我怎么会在这里……
　　“咪咪～咪咪真聪明哇, 快到爸爸这边来～”
　　“呜呜，可爱死了，爸爸亲亲亲～mua！”
　　“咪咪不需要知道这些, 咪咪只是只小兔子。”
　　……
　　断断续续的梦涌了进来。
　　简枫沉浸在梦里, 不知道是醒不过来，还是不愿醒。
　　他无意识地做着兔子才会的动作：蜷起兔爪抹脸，歪着头捋自己的耳朵。
　　等到他重重跺脚的时候, 震动让他突然惊醒。
　　梦境的记忆在急速消退，简枫有些茫然。
　　视野慢慢清晰起来，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场景。
　　他不敢动。
　　他怕这还是梦，动一下就会碎了。
　　又过了几分钟, 眼前的景象还是没有改变。
　　简枫恍然大悟，赶紧坐了起来。
　　木质香气, 舒服的床品, 挂满领带的衣架，全身镜。
　　——他变回兔子了？！！
　　简枫又惊又喜, 赶紧看向一边。
　　樊洛晨却不在床上。
　　难道他起床去上班了？
　　简枫想道。
　　不对, 今天是周末，樊洛晨应该会在家陪兔子。
　　那他就是起床了……可是也没闻到咖啡的味道啊。
　　简枫感觉头还有些痛，下意识抬手揉了揉。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
　　手？
　　他放下胳膊，看到了放在被子上的五指, 因为睡久了，关节上的皮肤有点粉。
　　他还是人？
　　简枫实在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无措地继续坐了一会。
　　一切都毫无变化，最后，他只能下了床。
　　二层的台阶有种久违的熟悉感，让他心里安定了不少。
　　来到一层的时候, 他停住了脚步，怔怔地望着客厅的方向。
　　脚上传来了毛茸茸的触感，有些温热，有些痒。
　　简枫低下头去，看到一团蓬松的云朵在拱他。
　　“咪咪？”
　　他蹲下来，摸了摸兔子的脑袋。
　　“这是怎么回事啊？”
　　兔子抬头看看他，似乎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它想了想，最后抬起头，在他的裤脚猛蹭了几下。
　　然后兔子蹦了起来，开始围着简枫转圈。
　　像是要把他划成自己的统治范围似的。
　　“咪……哎？”
　　兔子突然又跑了出去，一个箭步跳到了沙发上。
　　沙发此时已经被占满了，樊洛晨裹着毯子躺在那里，还在熟睡。
　　兔子跳到樊洛晨的脑袋边上，奋力挤进了他的颈窝。
　　过了一会，终于把他拱醒了。
　　“咪咪，今天醒得这么早啊～”
　　樊洛晨抬手揉了揉兔子，目光瞥到了后面的简枫，手一顿。
　　他慢慢坐起来，把兔子抱到腿上。
　　“你醒了啊。”
　　简枫有些不敢看他，赶紧移开了目光。
　　“总监，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打车来的吧。”
　　简枫抬起头：“啊？”
　　“昨天晚上你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外，一直拍门。”
　　“我看你好像是醉了，就把你带进来了。”
　　简枫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这……怎么会……”
　　樊洛晨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疲惫。
　　“不能喝就别喝了。”
　　过了一会。
　　“是你自己喝的，还是有人灌的？”
　　“是、是我自己！”
　　简枫赶紧回答道。
　　“可我明明是在家……”
　　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死脑，快想起来啊！
　　***
　　“是您叫的车吗？”
　　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欲言又止。
　　“您手机尾号是……？”
　　简枫猛地惊醒，报出一串数字，然后又昏睡过去。
　　“您到那边有人接吗？”
　　“……您不会吐车上吧？”
　　简枫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为保障您的行程安全，车内已开启录音……】
　　司机抿抿嘴，祈祷了几句，发动了油门。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简枫似乎清醒了一点。
　　司机抓住机会，赶紧问了一句。
　　“先生，您的目的地定位很远，确定那边是有人接的吧？”
　　简枫睁大眼睛，瞪了他一会，瞪得司机心里有些发毛。
　　“当然有人接！”
　　他大喊一声。
　　“我爸爸在那里！”
　　“哦哦哦，那就好。”
　　司机松了口气。
　　但没过两分钟，他又心惊肉跳起来。
　　简枫似乎完全醒了，一下子进入了亢奋状态。
　　他往前俯下身，从前排座椅的位置探出头去。
　　“我和你说，我爸爸全世界最爱我了！”
　　他突然喊了一声，把司机吓得一个激灵。
　　“我爸爸说，他要照顾我一辈子！”
　　司机吓出了双下巴，在简枫的注视下连连点头。
　　“应该的应该的……是该照顾一辈子……”
　　“他会给我喂草莓，一颗都要洗好几遍！”
　　“他会这样拿在手上，这样喂我吃……”
　　简枫说着伸出了手，做出了“拿”的动作凑到司机眼前。
　　“就这样喂的。”
　　司机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先生，我知道了，您有一个好爸爸。”
　　“可是您这样很影响驾驶安全的啊，您先坐回去好不好？”
　　“……先生，这边全程录音的，你不要乱来啊！”
　　简枫感觉有些累了，恋恋不舍地坐了回去。
　　然后往车门上一倒，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车门打开了。
　　司机哭丧着脸把他摇起来。
　　“先生，先生？”
　　“目的地已经到了，您的父亲在哪啊？”
　　简枫睁开眼，笑了。
　　“到啦？”
　　“嗯，那我回家啦～”
　　他跌跌撞撞地下了车。
　　司机看他还算站得稳，连忙松开了手，钻上车去。
　　然后，一溜烟开走了。
　　简枫轻车熟路地摸上楼去，一路来到了樊洛晨门前。
　　“砰砰砰！”
　　“砰砰砰！”
　　里面安静了两分钟。
　　“砰砰砰砰砰！”
　　门终于打开了，樊洛晨有些警惕地探出来。
　　然后低下头去——
　　简枫原本坐着靠在门上，门一打开，他就整个人栽进了屋里。
　　“简枫？”
　　樊洛晨赶紧弯下身去，想把简枫抱起来。
　　简枫却反过来拉住了他的胳膊。
　　“爸爸。”
　　简枫喊道。
　　“我回家啦～”
　　樊洛晨：“……”
　　见他不回话，简枫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接着，突然眉眼一皱，伤心起来。
　　“我好久没回家了。”
　　“你是不要我了吗，爸爸？”
　　是想家了？家里遇到了什么事？
　　樊洛晨皱着眉头想道。
　　他看简枫醉得分不清人的样子，又委屈巴巴地不让他离开，想了想，柔声说道：
　　“怎么会呢。”
　　简枫顿时又笑了。
　　“我就知道，爸爸不会不要我。”
　　“你说了会照顾我一辈子……我都……答应了……”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睛也闭上了。
　　“简枫？”
　　樊洛晨唤道。
　　简枫没有反应，靠着他的肩膀，呼吸也均匀起来。
　　樊洛晨叹了口气，小心地把他抱起来，带进房里去。
　　***
　　简枫：……
　　两眼一黑。
　　明明做了那么久准备，明明希望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能焕然一新……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啊？！！！
　　“对不起，总监，我也不知道怎么……”
　　“……我收拾一下马上走！”
　　樊洛晨把兔子放在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
　　“没事，今天也不用上班，不急。”
　　“你酒还没有完全醒吧？先休息一下再走，别路上出什么事。”
　　简枫的脑袋几乎垂到了肚子上，恨不得直接钻到地毯下面去。
　　“你先坐，我倒点热水给你。”
　　“喝完洗洗脸，我去弄早餐。”
　　简枫本想推辞，但鬼使神差地没有说出口。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樊洛晨已经起身把沙发整理好，接着一把拉开窗帘，做自己的事去了。
　　客厅里顿时只剩下简枫和兔子，在那边遥遥相望。
　　简枫抿了抿嘴，局促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兔子蹦到了它的专属小毯子上，抬头看着简枫。
　　樊洛晨回了卧室，再次出现时，已经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
　　他穿着宽松的休闲套装，只是简单的款式和低饱和的纯色，但看起来却有种独特的气质。
　　这种衣服简枫在商场见过，应该一件T恤就要两千块。
　　都快赶上他克扣过的工资了。
　　简枫一动都不敢动，低着头局促地坐在那里。
　　樊洛晨走到了厨房，端了杯热水放在他面前。
　　“早餐只有火腿可颂，可以吗？”
　　简枫点点头。
　　“嗯，那你先去洗漱吧。”
　　简枫尴尬地走上楼去。
　　用冷水洗了几把脸后，他的神志终于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然后他回过头，发现兔子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这会蹲在旁边跟着洗脸。
　　“……”
　　“你怎么在这啊，小兔子。”
　　简枫抬手摸了摸它。
　　“还是做兔子舒服，对不对？”
　　“吃得好，住的好，没事就睡觉，也不用去上班赚钱。”
　　“……凭什么你不用上班。”
　　兔子没有听懂，洗完了脸，用脑袋顶了一下他的手，就跳了出去。
　　简枫跟着兔子下了楼，厨房的方向传来阵阵香气。
　　樊洛晨端着两盘可颂走出来，把盘子放在了咖啡角上。
　　然后他又回去拿了一盘草，同样摆在桌上。
　　兔子一下蹦了上去，规规矩矩地在自己的盘子前坐好。
　　“你喝咖啡吗？”
　　樊洛晨问道。
　　简枫的眼睛亮了起来。
　　“嗯……喝。”
　　简枫在兔子对面坐下，看樊洛晨忙活起来。
　　这张桌面其实不大，原本只有樊洛晨和兔子的时候，算是刚好。
　　再加上简枫一个人，就有点局促了。
　　樊洛晨的手臂在简枫面前来来回回，几次险些碰到他。
　　……
　　简枫赶紧站起来，往后退了一点。
　　樊洛晨瞥了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原本的动作。
　　没过多久，两杯热腾腾的咖啡放在了桌上。
　　简枫小心地坐下来。
　　咖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简枫现在已经能辨别出许多味道，这一杯里，他闻到了茉莉花的香气。
　　他端起来，小心地喝了一口。
　　像绿茶一样的味道，还有点水蜜桃的甜感。
　　简枫小口小口喝着，杯里很快少了一半。
　　真好喝。
　　他把鼻子埋在杯里，用力嗅着里面的香气。
　　许久之后，才舍得放下来。
　　樊洛晨低着头，似乎在专心吃早餐。
　　对面的兔子也在专心吃早餐，草叶叼在嘴里一耸一耸的。
　　简枫回过神来，赶紧拿起盘子里的可颂。
　　“你……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樊洛晨问道。
　　简枫一愣，随即又尴尬起来。
　　“没……挺好的。”
　　“和父母关系也还好？”
　　“……嗯。”
　　樊洛晨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
　　“我长得和你爸爸很像？”
　　“还是说……我们会说一样的话？”
　　樊洛晨斟酌着用词，把“爹味”咽了回去。
　　简枫整个人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
　　“没有，一点都不像！”
　　“嗯？”
　　樊洛晨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根本没信。
　　但他似乎觉得再问下去也不太合适，最后还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很快，空气中就只剩下兔子嗦草叶的声音。
　　简枫尴尬得坐立不安。
　　终于，樊洛晨率先站了起来。
　　简枫赶紧把最后一口可颂塞进嘴里。
　　“我……我来洗！”
　　或许是觉得盘子也不多，或许是不想争执，樊洛晨退了出去。
　　简枫恨不得这些盘子有无限多，好让他能就这样一直洗下去。
　　一会出去，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简枫在里面耗了十几分钟，觉得再不出去就不礼貌了。
　　出去后，把刚准备好的台词说一遍，然后就告辞。
　　他心想。
　　结果到了客厅，看到和兔子玩耍的樊洛晨，他突然又愣住了。
　　他一直站在那里，不知不觉看了很久。
　　兔子玩着玩着，突然掉头朝简枫冲过去。
　　然后围着他兜圈子，让他走也走不得，只能站在原地。
　　“咪咪很喜欢你呢。”
　　樊洛晨说道。
　　“它平时不太喜欢生人的。”
　　简枫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蹲下身去。
　　兔子停住了脚步，抬起头，去舔他垂下来的那只手。
　　“……！”
　　原来被兔子舔是这样的感觉。
　　简枫惊讶地想道。
　　软软的，好舒服。
　　怪不得樊洛晨这么喜欢。
　　兔子舔了几口，又不动了，定定地看着简枫。
　　简枫伸手揉了揉它的耳朵。
　　兔子“叭”又舔了几口。
　　“你养过兔子？”
　　樊洛晨问道。
　　简枫猛地反应过来：“啊……算是吧。”
　　“怪不得。”
　　樊洛晨笑了笑。
　　“它主动舔你，是希望换你摸摸头。”
　　“你要是愿意就摸摸它，算是增进感情。”
　　“……这样啊。”
　　就这样，简枫和兔子玩起了“舔舔换摸摸”的游戏。许久之后，他终于意识到了现在的情景。
　　……他到底是用什么立场赖在樊洛晨家里和兔子玩的啊！
　　简枫如梦初醒，赶紧站起来。
　　“总监，那我……我先走了！”
　　樊洛晨含糊应了一声。
　　在简枫换鞋的时候，樊洛晨走了过来。
　　“你最近没有什么遇到什么困难吧？”
　　简枫垂下目光，摇了摇头。
　　“……嗯。”
　　“那我不送你了。”
　　简枫沉默了一阵，突然又抬起头来。
　　“总监！”
　　“你有没有认识的同行，最近需要招人的？我……”
　　刚说出口，简枫就后悔了。
　　为什么要和樊洛晨说这个？
　　当初明明是他一定要离开AS，还拒绝了樊洛晨后续的培养，现在……
　　他低下头，赶紧做出很忙的样子，想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赶紧逃出去。
　　“抱歉。”
　　樊洛晨说道，
　　“我不太交同行的朋友，在工作时间外都没有交集。”
　　简枫恨不得夺门而出。
　　“嗯、好，谢谢总监……总监再见……”
　　“不过，我这边倒是有一份工作，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
　　简枫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
　　“我有一个私人账号，最近没有什么时间运营，目前有三十万粉丝了。”
　　“我想，你现在应该挺擅长做这个的。”
　　樊洛晨说道。
　　“是咪咪的账号，宠物板块，平时就是拍它的视频。”
　　“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第66章 “什么事这么高兴？” “你苹果肌都要……
　　- May Cofee -
　　“简枫, 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
　　小朱问道。
　　“嗯？有吗？”
　　“你苹果肌都要飞上天了。”
　　司南插了一句。
　　“说吧，上午发生了什么好事？”
　　简枫摇摇头，但嘴角还是没压下去。
　　上午樊洛晨提出那个建议的时候,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
　　他不知道樊洛晨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所以想用这种方式帮他。
　　对于樊洛晨来说，这可能只是件随手的小事。
　　但他真的不想在用这种面目出现在樊洛晨面前了。
　　可就在简枫打算回绝的时候，脚上突然一重。
　　咪咪不知道什么时候蹦了过来, 跳到了他的鞋上，窝在那里。
　　简枫没舍得动，弯下身去摸它的脑袋。
　　刚摸了几下，就得到了咪咪的舔舔报酬。
　　“咪咪呀～”
　　简枫蹲下来, 声调不自觉高了几个度。
　　“你好乖哦。”
　　樊洛晨似乎笑了一声。
　　“抱抱它吧。”
　　简枫愣了愣，乖乖照做了。
　　他回想着樊洛晨以前抱兔子的方式, 把咪咪抱了起来。
　　咪咪乖巧地躺在简枫手臂上, 等到感觉安稳了，就大着胆子直起身, 前爪搭在他肩上站起来。
　　然后, 用小脑袋拱了拱他的下巴。
　　“！”
　　简枫的眼睛变成了两颗爱心。
　　兔子的长毛软乎乎的，还有种好闻的奶香。
　　两只小耳朵一颤一颤的，像只小蝴蝶。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生物！
　　人类根本没法拒绝啊！
　　樊洛晨看在眼里，目光多了些许笑意。
　　他很快转过身去。
　　“来客厅坐一下吧, 我和你讲讲账号的情况。”
　　……
　　回想起上午的场景，简枫的嘴角又往上扬了一点。
　　咪咪的确是只天使小兔, 可以理解为什么连冷冰冰的樊洛晨都那么喜欢它。
　　虽然它不会说话，可是它给出的慰藉比什么都有效。
　　只是和它玩了一会，身上的烦恼好像也轻了许多。
　　后来樊洛晨和他讲解账号情况的时候，咪咪也一直窝在他身上。
　　樊洛晨不知道简枫早就知道了这个账号——甚至整个创媒部都知道。
　　他耐心讲解了一遍, 强调目前这个账号没有商业用途，让简枫根据账号的调性制作内容，可以加上自己的一些想法。
　　-“账号更新频率不算高，也停更很久了，复更不用急着发。”
　　樊洛晨说道。
　　“你剪辑完先发给我，有什么需要调整的我会说。可以用的话，我会直接发表。”
　　简枫应了一声。
　　- “你知道我的上班时间。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进来拍咪咪，密码我一会发你。”
　　樊洛晨最后说道。
　　就这样，简枫和樊洛晨的聊天对话框里又有了消息。
　　樊洛晨发了报价单过来，算是真正的“市场价”。
　　虽然不足以覆盖一个月的房租开销，但因为这项工作花费时间不多，简枫可以只当成一份兼职，其余时间再找别的工作。
　　樊洛晨还告诉简枫，现在有很多帮公司或者个人账号做代运营的，还有一些自由接单的文案和拍摄剪辑。
　　如果简枫有意愿，可以去找找相关的兼职。
　　虽然说没有同行公司可以介绍给他，实际上也帮了很多嘛。
　　简枫想道。
　　临走前，樊洛晨又叫住了他。
　　- “简枫，你之前一直在学校和大公司，面对的都是会被严格执行的规则。”
　　“但是在这个社会上，有很多规则之外的世界。尤其是在小公司，遇到一些在社会上经验丰富的人。”
　　“对他们来说，规则不是用来遵守的，而是为了达到各种目的而使用的工具。”
　　简枫有些茫然。
　　- “你现在只会遵守规则，即便这些规则是不合理的、被操控的，你也会遵守。所以你会很痛苦。”
　　“但你也不是只有遵守规则这一个选项。”
　　- “那要……怎么做？”
　　简枫问道。
　　- “能被当成工具的规则，他可以用，你也可以用。”
　　“你要做的是找到合适的方式，抓住工具的另一头，反击回去。”
　　- “问问司南吧，他在这一类的事上很有经验。”
　　樊洛晨最后说道。
　　“还有，你需要明确地把需求说出来，才有实现的可能。就像你需要帮助的时候，要开口，别人才敢帮你。”
　　“别把路想窄了。”
　　就这样，简枫从樊洛晨家里离开，到May上晚班。
　　这时他心里已经不像昨天那样有种天塌了的感觉，相反，好像一切都有了希望。
　　樊洛晨大概多少听说了搞点东西的事，又或者是因为早就知道这行的潜规则，猜到了七八分。
　　他一定遇到过许多次这种“被利用规则”的情况，看来他最后也想办法解决了。
　　这些事是可以有其他解决方式的——这是樊洛晨让简枫明白的最重要的一点。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抬起头来。
　　“南哥。”
　　简枫喊道。
　　“我想和你请教些事……”
　　***
　　“周五全天，有一项展会兼职。”
　　简枫在Excel表格上敲了下来。
　　“周一先出三套脚本，周二去给咪咪拍摄，周四前剪出来。”
　　“时间还有很多富余，可以在线上线下多兼职。”
　　敲了表格之后，简枫感觉放松了许多。
　　他往后一倒，靠在了椅背上。
　　下午他问了司南许多过往经历，不听不知道，他一路上踩的坑和遇见的奇葩还真不少。
　　司南似乎很久没和人聊过那些经历了，简枫一问，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滔滔不绝起来。
　　到最后，小朱和店里零星的几个客人都凑了过来，一群人聚在吧台内外听着。
　　“老板，你确实有一种云滇来的气质。”
　　一位客人说道。
　　“我裸辞gap的时候去过那里，那里的人都是你这样。”
　　“云滇是个好地方……真怀念啊，好想一辈子住在那里。”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回来工作了？”
　　“赚钱呗。”
　　客人笑了笑。
　　“虽然我是自由职业无所谓工作地点，但是很多事情还是在大城市方便，可以直接和客户面谈，还有更齐全的公共设施和娱乐资源。”
　　简枫目光一动，多听了几句。
　　“确实，云滇的自由职业者也不少，很多都是大城市大公司卷累了过去的。”
　　司南说道。
　　“我之前开民宿的时候，很多客人都是做设计的，还有一些做编程的。”
　　“方便问一下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自由策划，主要是活动方案。现在也在做自媒体，多个接单渠道。”
　　“哎老板，你们店要是有举办活动的需要也可以找我。我这边也有一些客户，平时可能有内部下午茶一类的需求，我可以帮你们介绍介绍。”
　　“要不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司南应了一声，两个人就这么加上了。
　　“南哥，你还开过民宿啊？我怎么不知道？”
　　小朱问道。
　　“你南哥我做过的事情多得去了！你先把眼下的事学好了，以后我慢慢教给你。”
　　“唔，那边客人走了，你去收拾一下。”
　　小朱走开了，剩下简枫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他感觉自己好像在毫无准备的时候目击了一桩生意。
　　“干嘛这么惊讶。”
　　司南压低了声音。
　　“出来做生意的，就要善于发现机会，不能总等着客户自己送上门啊。”
　　“她现在自由接单，一个人就是老板、员工和销售，只有主动出击才能混得好。”
　　“好厉害啊。”
　　简枫感叹道。
　　“我可做不来这个……我能力不够，经验也不够，可不敢主动去找人。”
　　“你以为这些人能力就一定特别突出？”
　　司南嗤笑了一声。
　　“我手机里有上千个设计师、插画师、摄影师、策划、咖啡器械供应商……这里面有八成都是沾点边就敢自称自己是专业人士。”
　　“你很难相信是不是？你以为这世界是凭谁能力高吃饭的？”
　　“不是凭能力……是凭什么？”
　　“凭别人相不相信你有能力，相信你有多少能力。”
　　“大部分人都是外行，你要让外行把活交给你，就要用他们能懂的方式。专业的范畴大家搞不懂的。”
　　“喏，多的是人喝不懂咖啡的高低贵贱，但是有品质的包装、高昂的价格再加上咖啡大赛的比赛名次，你也会觉得比便利店买的咖啡好不是？”
　　简枫点点头。
　　他依稀想起，樊洛晨以前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甲方大部分是不理解专业考量的，用他们理解方式传达出你的想法，也是很重要的工作。
　　“努力就能得到回报，能力高就能得到相称的报酬——这是极其理想的状态，大部分时候是根本达不到的。”
　　“你们这种小孩，就是以为同样的规则在不同的地方也会同等地执行。”
　　“想得到公平的对待，就要去公平的环境。你首先得学会辨认啊。”
　　“怎么学会呢？”
　　简枫问道。
　　“去不同的环境，多见识呗。别老在一个圈子里兜，那都一样的。”
　　“圈子外面，多得是你想不到的事。你要是能都见识一遍，大脑能开阔个十倍百倍。”
　　简枫的目光动了动。
　　他又想起樊洛晨在“默问”的最后一条视频里说的话。
　　或许六年前，樊洛晨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去了很多地方，见识了很多原本想不到、见不到的事。
　　于是晚上暂时整理完下周的兼职安排，他又打开了默问的主页。
　　重新看完最新视频后，他发现下面多了一条评论，是一周内刚刚发布的。
　　「独行游客：」
　　“我好像发现了默问的新账号，里面应该是他去寻找答案之后发布的内容。”
　　“url：*&#？%……”
　　简枫照着那个网址点了进去。

第67章 “那我该叫总监什么呢？” ？？？？？……
　　“……”
　　“哎？”
　　简枫看着标题为“裸辞追梦, 一百件想做的事打卡1/100”的博文，陷入了沉思。
　　好像是这两年烂大街的内容……
　　但这是六年前。
　　简枫点开博文，眼睛又瞪大了几圈。
　　这篇内容是作者对自己的简介, 说从外表光鲜但实际上循规蹈矩的大公司辞职了。
　　他刚工作不久存款不算多, 买了台相机就所剩无几，只是还够去第一个地方的路费。
　　然后，他就这样出发了。
　　下面有几条评论, 问作者没钱不担心么，要怎么出行等等。
　　作者回复：还不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博文没有出现任何能表示作者身份的东西，简枫退出来又点进去好几次。
　　这真的是樊洛晨吗？
　　……这真的是樊洛晨吗？？？
　　简枫不知道那个“独行游客”是什么来头, 又是怎么笃定这是默问的新号。
　　但他想了想，还是继续翻了下去。
　　这个账号叫“狂奔的起跑线”, 开篇就是从作者裸辞开始的。
　　他自称过了二十几年循规蹈矩的生活, 好好读书，上了好大学, 毕业去了理想的公司。
　　但是在工作之后, 他发现这个行业和职位并不如他过去想象的那样光鲜，于是决定放弃“远大前程”，去找真正能让自己投入热情的事。
　　因为他暂时想不到什么事能让自己投身一辈子无怨无悔，于是决定尽可能尝试不同的职业和生活地点, 这个账号就是他的记录。
　　简枫陷入了沉思。
　　如果“狂奔的起跑线”是樊洛晨，就说明他根本不是科班出身, 最初的专业和从事的工作都和创意毫不相干。
　　甚至连这台花光积蓄买的相机，都是他第一次用专业相机，除了会按快门什么都不明白。
　　那樊洛晨那么扎实的理论基础是哪里学的？
　　简枫又一次退出了界面，心想那个独行旅客一定搞错了, 要么就是自己过来引流的。
　　……可是谁会在六年前就停更的账号下面引流？
　　简枫还是搞不明白，最后还是把这个账号加入了收藏夹，打算以后有空再研究。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研究清楚“咪咪是只猫猫兔”和“默问”两个账号。
　　毕竟，只有这两个账号是樊洛晨亲口认证的。
　　简枫定了定神，打开了过往使用的表格，逐条研究账号的内容。
　　他以前只是用娱乐的态度去看，再加上当时对短视频领域还不熟悉，并没有从专业角度看过。
　　现在，他可以用上过去三个月学到的东西了。
　　毕竟他已经从搞点东西离职了，现在是一个“自由职业者”。
　　樊洛晨是他的第一个客户，第一个甲方。
　　他一定要让樊洛晨看到，自己和以前的变化。
　　简枫打起精神，投入了工作。
　　***
　　「/枫叶：」
　　“总监，这是我给账号写的三个不同方向的脚本。”
　　“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有什么修改意见？又或者都不好，我可以重写。”
　　「文档」
　　简枫终于把脚本发了出去。
　　他精心挑选了晚上六点这个时间：樊洛晨不加班，但似乎也不喜欢摸鱼。
　　这件事不算是他的工作，但又可能占用他的休息时间，所以在六点发，或许他在电梯上就能看完了。
　　发送完之后，简枫惴惴不安地等待起来。
　　咪咪过往的视频都不长，看起来都是随手一拍，没花什么心思。
　　实际上这是因为拍摄者对于网络流行和观众喜好的了解十分深入，才可以自然而然地做出这种看似毫不费力、传播度又很高的内容。
　　樊洛晨可以下意识地做出这些，但简枫不行。
　　他只能研究视频的选题、拍摄视角、剪辑节奏规律，然后给出一份可能满足甲方喜好的方案。
　　——这就是他写的第一个脚本。
　　第二个脚本，则是根据刚刚兴起的网络热点，结合账号调性做的内容。
　　热点还在快速传播阶段，如果在后天之前发出，加上账号原本的粉丝积累，一定能获得大批流量。
　　简枫可以保证，数据一定会很好看。
　　至于第三个脚本……
　　「“烦”总监：」
　　“倒是不用这么麻烦……我一会看看，晚点回复。”
　　「“烦”总监：」
　　“而且，我也不是你的总监了，不用这样叫我。”
　　突然跳出的消息打断了简枫的思绪。
　　他看着半年前给樊洛晨改的备注，顿时有点羞愧，心想得赶紧换一个。
　　可是……换什么呢？
　　「/枫叶：」
　　“那我该叫总监什么呢？”
　　叫名字不合适，叫哥也不大合适。
　　「“烦”总监：」
　　“爸爸。”
　　简枫：？？？？？
　　「“烦”总监：」
　　“甲方爸爸。”
　　简枫用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樊洛晨是在和他开玩笑。
　　——樊洛晨在和他开玩笑？！
　　一定是因为自己喝醉了乱叫的缘故。
　　简枫想着，脸早就涨得通红。
　　这下好了，樊洛晨肯定以为他是什么没用的巨婴！
　　也是，“我其实有几次变成了你家的兔子”这种话，就算他敢说也没人会信的吧！
　　真是的，要是咪咪变成人，肯定也是一口一个“爸爸”地叫啊！
　　简枫红着脸，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咪爸。」
　　樊洛晨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又过了一会，他发来了答复。
　　「咪爸：」
　　“第一个脚本迎合我，第二个脚本迎合市场，第三个是抛开这些后你自己的想法，是吗？”
　　「/枫叶：」
　　“是。”
　　如果是在搞点东西，简枫只会发前两个方案。
　　但是发给樊洛晨，他加了第三个。
　　他知道，樊洛晨一定看得出来。
　　他想知道，樊洛晨是怎么看待他的想法的。
　　简枫还记得在AS的时候，樊洛晨几次对他方案作出的评价。
　　一次是在SL基础上做的“升级版方案”，属于打安全牌、市场也有一定接受面的方案。
　　接着是简枫逛街后灵光一闪，作出的更符合时下人情绪的方案。
　　第三次是简枫在学习了一部分理论知识、但还没法融会贯通的时候，在前一版本上“再次升级”的方案。
　　樊洛晨的评价是：技巧永远是为情绪服务的，不能本末倒置。
　　这一点，简枫没有忘记。
　　「咪爸：」
　　“第三个很有意思。”
　　“但你确定能拍到咪咪这样的镜头吗？每只兔子都有自己的脾气，也不像人一样可以被编排。”
　　「/枫叶：」
　　“我想试一试。”
　　“我可以抓拍咪咪的情绪。如果和脚本预想的不符，就根据拍摄素材重新调整成片。”
　　「咪爸：」
　　“好。”
　　“但是不能伤害到咪咪，它的安全快乐比任何数据流量都重要——虽然我相信你能认识到这一点。”
　　“找时间来拍吧。”
　　简枫松了口气。
　　他写的第三个脚本，是用故事的语言描述小兔子内心的世界。
　　这个类型的内容，账号里还没有出现过。
　　脚本里涉及到了兔子不同情绪下的表情和动作，最后会用配音和解说的方式，描述兔子第一视角下的一天。
　　简枫意识到，樊洛晨的担心来自于他认为简枫对咪咪并不了解。
　　毕竟他表面上只和咪咪接触过两次，而咪咪也只表现出了乖巧黏人的部分。
　　但咪咪一定会有很丰富的情绪的。
　　简枫想道。
　　它是那么聪明敏感的小兔子，和他的主人一样。
　　得到了樊洛晨肯定的回复后，简枫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在搞点东西的时候，做的东西完全是数据导向，很容易就变成只会扒热点、追热点的机器。
　　要不是简枫时刻提醒自己“寻找情绪”的重要性，恐怕他现在也会变成那副自己原本讨厌的样子。
　　还好，他还保持着对那类“作品”的厌恶。
　　还好，他还保持着对周围一切的感知，甚至在被强行阻隔三个月后，感官反而更加敏锐起来。
　　简枫看着对话框，不自觉笑了起来。
　　*
　　「/枫叶：」
　　我现在免费啦！「1」大家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吃饭啊！
　　「肖夏：」
　　“简枫你终于出现了啊！之前你忙到没时间回复，我都不敢给你发消息了。”
　　“下班后我们都免费，你挑个时间！”
　　过去创媒部的小群，简枫还没有退出过。
　　似乎在他走后，AS内部进行了大调整，创媒部已经有二十几个人了。
　　肖夏他们建了新的工作群，只是大家平时只聊工作，下班就没交集了。
　　反倒是这个小群，还一直热络着。
　　在和Jack提离职之后，简枫才敢打开这个群聊，花了几天时间断断续续把里面的内容看完了。
　　他们在创媒部的生活那么鲜活，有时吐槽那些传统部门并过来的新员工，有时讨论May新上了什么品种的咖啡，有时夸樊洛晨。
　　那几个月，简枫都不敢看这些。
　　他生怕自己会扛不住。
　　提离职之后，他也依然没有联系他们，而是选择先回到May做周末兼职。
　　他没想好怎么处理眼前一团糟的生活，也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们。
　　最重要的是，他害怕听到他们提起樊洛晨，怕他们听到樊洛晨提起他，又怕听到樊洛晨不提起他。
　　但现在，他可以面对了。
　　「/枫叶：」
　　“那就明天，怎么样？”
　　「王决意：」
　　“好啊，去你公司那里吗？”
　　“那边有什么好吃的我都不知道呢，你得带着我们啊！”
　　「/枫叶：」
　　“啊，事实上……我离职了。”
　　「王决意：」
　　“？？？”
　　「肖夏：」
　　“啊？什么情况，有谁欺负你吗？”
　　“不对，Jack肯定会罩着你的，是你自己有什么考虑吧。”
　　简枫看着他们的回复，勉强笑了笑。
　　「/枫叶：」
　　“明天见面，我详细和你们说。”
　　“去吃火锅可以吗？”

第68章 兔的，人的 “咪咪，这不合适啦！”……
　　第二天。
　　简枫坐着公交车, 一路赶到了樊洛晨的家。
　　现在是上午十点，樊洛晨应该已经投入工作了。
　　“滴滴滴。”
　　密码锁发出了正确提示音。
　　简枫按了下把手，随即把门推开了。
　　“咪咪？”
　　他轻声喊道。
　　屋里安安静静地, 没有兔子的影子。
　　简枫换完鞋走了进去, 终于在沙发靠背上找到了兔子。
　　兔子不在它平时待着的地方，而是叼着小毯子到了高处，有些警惕地蹲着。
　　简枫伸出手去。
　　“咪咪, 是我呀。”
　　“你怎么叼着毯子，这是你的阿贝贝吗？”
　　兔子耸耸鼻子，确认了眼前人，这才放松下来。
　　然后它把嘴一松, 抬起头去碰那只手。
　　简枫开始有些不解，后来意识到, 这是因为樊洛晨不在。
　　过去他都是和樊洛晨一起出现的, 兔子对他好是因为樊洛晨。
　　而平时这个时间樊洛晨不会在家里，突然出现一个他以外的人, 也难怪兔子会警惕。
　　简枫笑了笑, 揉揉兔子的脑袋。
　　“咪咪认出我了，咪咪好聪明～”
　　“那今天我要和咪咪玩一玩了，咪咪同不同意呀？”
　　兔子抬起头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简枫赶紧掏出手机, 看樊洛晨发给他的“关于咪咪的细则”。
　　里面事无巨细地记录了咪咪的习惯，喜欢的举动, 还有各种食物、玩具存放的位置。
　　“……第69条：咪咪爱美，喜欢穿漂亮的衣服，喜欢扎蝴蝶结，喜欢自己毛发顺滑的样子。”
　　“可以给咪咪打扮, 带它照镜子，它不喜欢会跺脚。”
　　“一定要多夸咪咪好看！”
　　看着最新补充的内容，简枫有些尴尬。
　　他赶紧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情绪。
　　“咪咪早上吃没吃饭呀？我喂你兔粮好不好？”
　　细则里说，如果他想让咪咪做什么，可以用兔粮培养一下感情，然后进行训练。
　　听到“兔粮”两个字，兔子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然后它突然跳下沙发，朝一个角落飞奔出去。
　　简枫急忙准备好手机摄像，就赶紧跟了过去。
　　兔子在一个橱柜面前停住了，看到简枫过来，顿时直起身子，拼命用兔爪扒拉。
　　简枫拉开橱柜，果然发现了封装好的兔粮。
　　“咪咪好聪明啊！”
　　简枫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颗兔粮放在手心上。
　　兔子保持了很好的边界感，直到简枫的手放到它面前，才把脸埋进去吃。
　　脸毛软软的，舌头也软软的。
　　吃完之后，兔子又抬起脸，眼巴巴地看着他。
　　简枫又给了一颗。
　　他记得樊洛晨说过，如果要喂兔子吃兔粮，一次不要超过五颗。
　　结果就在他喂完第五颗的时候，兔子自己后退了一步，示意他“够了”。
　　“哇！真是自律小兔呢！”
　　简枫顿时来了灵感，感觉今天还能多收集到一期素材，用来拍摄“10个月超自律男兔的一天”。
　　咪咪吃完兔粮，似乎和他完全建立了信任和感情。
　　它趁着简枫收拾的时候，便围着他的脚来回蹦圈。
　　“你怎么这么喜欢围着我绕圈呀，小兔子。”
　　简枫问道。
　　“要把我圈起来吗？”
　　兔子停下脚步，往后退了点。
　　好像在说“快跟着我”。
　　简枫不知道兔子有什么安排，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
　　兔子先是飞奔到了厨房，一跃跳上了台面。
　　简枫吓了一跳。
　　“咪咪，你不要碰到炉灶，很危险的！”
　　“快下来，我抱你！”
　　兔子躲开了简枫的手，有些不满地跺了跺脚。
　　“咪咪，小兔子是不能在这边玩的。”
　　简枫柔声劝道。
　　“咚。”
　　“……”
　　简枫想起自己做兔的时候，也经常因为这类的事情对樊洛晨跺脚。
　　怎么不算是一种回旋镖呢。
　　不过，咪咪本咪在樊洛晨面前明明那么乖巧的，怎么背地里是这样心思多的小兔。
　　……也好，这就代表他很容易拍到想要的镜头了。
　　简枫决定模仿樊洛晨的做法，和兔子谈谈。
　　“咪咪呀，这边有火，会烫烫的。”
　　“叔叔不想让咪咪受伤，但是可以陪咪咪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呀～”
　　当简枫意识到自己用了“叔叔”自称，甚至用词和语调都变了的时候，一时有些僵硬。
　　兔子却没有同意。
　　它看简枫没有明白它的意思，于是往前蹦了几步，直起身子仰头往上看。
　　“……”
　　“咪咪是想让我看这个位置的上方？”
　　简枫看兔子还保持着这个动作，将信将疑地打开了头顶的吊柜。
　　兔子满意地蹲了下去。
　　“这是……”
　　“自热火锅、自热米饭……午餐肉和泡面？”
　　简枫瞪大了眼睛。
　　“咪咪，你是想吃吗？”
　　咪咪跺脚。
　　“那你是让我吃吗？”
　　咪咪拱手。
　　简枫想到樊洛晨经常自己做泡面，大概兔子看多了，就记住这些东西在哪了。
　　在它眼里，这就是“人粮”。
　　简枫刚给它喂了兔粮，于是作为回报，就带他来找吃的了。
　　简枫心都要化了。
　　“咪咪～！”
　　“你真是全天下最聪明最可爱的小兔子了～”
　　“还特别漂亮！！”
　　咪咪：兔兔挺胸。
　　简枫“嗷”了好几声，突然如梦初醒，赶紧确认手机有没有拍到刚才的画面。
　　虽然跑的时候有些摇晃，但在停住的时候，咪咪都很好地出现在了镜头里。
　　甚至在一个镜头里，咪咪的位置有点偏，它还往中间调整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樊洛晨从小就拍它，它已经有了镜头感。
　　“哇，咪咪不愧是宠物届新晋顶流，拥有三十万粉丝的明星兔兔呀～”
　　咪咪：兔兔挺挺挺胸！
　　一通猛夸之下，兔子似乎有点迷失了。
　　它决定让简枫看些更厉害的，于是又蹦了下去。
　　它引导简枫到了另一角，用兔爪拍拍冰箱。
　　简枫打开后，它一脑袋钻了进去，叼出了一盒进口草莓。
　　然后示意：兔的。
　　接着，它把草莓一放，又埋头搜了一阵，叼出一袋几百块只有一点点的火腿片。
　　示意：人的。
　　再接下来……
　　奶酪：人的。
　　蓝莓：兔的。
　　黑松露：人的。
　　红酒：人的。
　　……
　　简枫先是惊讶，到后面心态渐渐扭曲。
　　除了给兔子的，剩下的食物基本都只剩下一两个月的保质期了！
　　樊洛晨放着这一冰箱高级货不吃，天天吃速食！
　　一想到他可能用那种火腿片去下泡面，简枫就觉得难受。
　　——实在是暴殄天物！
　　一个人怎么可以在精致的同时又这么粗糙！
　　怎么可以一边很有品味，一边吃那种没营养的东西！
　　他看看兔子塞到他怀里的东西，又看看兔子满怀期待的眼神，挤出了复杂的笑。
　　“谢谢咪咪，叔叔现在不吃，先放进去哦。”
　　“咪咪真是太聪明啦！”
　　兔子看见简枫把东西全放回去了，表情有些失落。
　　但听到他夸自己，又高兴了起来。
　　简枫收拾好冰箱，发现兔子又不见了。
　　一抬头，兔子蹲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似乎在等着带他去下一个地方。
　　简枫跟了上去。
　　兔子领着他在屋里转了一圈，给他展示所有“人的东西”。
　　最后它蹦到了楼梯上，打算带着简枫上楼。
　　简枫知道上面只有卧室和浴室，咪咪大概想让他知道“人、舒服的地方”。
　　他本来想拒绝，引导咪咪进行后续的拍摄。
　　不曾想，咪咪似乎非常不愿意。
　　它蹲在楼梯上，隔几秒跺一下脚。
　　“……”
　　“咪咪也会有倔脾气吗？”
　　僵持了一阵，最后以人的妥协告终。
　　简枫跨上台阶，咪咪满意地转身上去。
　　等简枫走进卧室，发现兔子已经蹲在被子上等他了。
　　“这里是床，我知道啦。”
　　简枫说道。
　　“咪咪快下来吧。”
　　咪咪没有听话，而是动了动，用兔爪开始铺床。
　　铺完之后，示意简枫：人，上来。
　　“……”
　　“咳，叔叔这样上去不合适。”
　　咪咪弓身伸了个懒腰，一边打了个哈欠。
　　它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只剩下血盆小口和大牙龇在外面。
　　打完哈欠后，它侧身往旁边一倒，舒服地摊成了兔条。
　　见简枫还没有动静，它往后一翻，打了个滚。
　　“啊，太可爱啦！”
　　简枫一下凑了过去。
　　“让叔叔拍一下，咪咪～”
　　兔子往后又打了个滚，身体顿时往床的深处挪了点。
　　简枫赶紧拿着手机追踪，兔子却越滚越远。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扑在了床上。
　　“……”
　　抱歉啊总监，我一会会收拾好的。
　　他在心里想道。
　　兔子拱进了简枫的颈窝，用身体蹭他的脸颊。
　　它一定很喜欢这样和樊洛晨玩。
　　简枫看着近在眼前的蒲公英团子，心软到不行。
　　他看着小蝴蝶一样飞舞的耳朵，随着呼吸颤抖的身体，突然想做一件事。
　　然后他伸出邪恶之手，揉了揉兔子的尾巴。
　　兔子“啪”地跳起来，把尾巴紧紧压在身下。
　　表情在说：人，你不要越界。
　　这一瞬间，简枫理解了樊洛晨的所有变态举动。
　　“咪咪，叔叔揉一下嘛～”
　　“咪咪最乖了～”
　　兔子掉头跑下床去，似乎这是它唯一不可妥协之事。
　　直到简枫再三保证不会对它的尾巴下手，它才愿意在不远处停住脚步。
　　然后，又示意简枫跟着他。
　　简枫不知道兔子还有什么要展示给他看的东西，有些拘谨地跟了过去。
　　兔子一路走到衣柜前，拍着封闭的柜门。
　　“咪咪，这不合适啦。”
　　兔子：咚！
　　“……好，就看一下哦。”
　　“你不要咬总监的衣服，也别让毛沾上去啊。”
　　衣柜开了，兔子一下子跳了上去。
　　“……咪咪！”
　　兔子蹲在一个隔板上，下方是一个没上锁的小抽屉。
　　兔子：敲敲。
　　“……”
　　兔子：咚！咚！咚！
　　快打开呀！
　　简枫看着兔子气呼呼的样子，在心里对樊洛晨道了几次歉，然后拉开了。
　　他心想，没上锁的话，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下一秒，他非常慌张地把抽屉关上了。
　　机械表、银行卡……
　　这是樊洛晨的家当啊！

第69章 他对别人不这样？ 他会……留下来吗？……
　　「咪爸：」
　　“已经开始拍了吗？”
　　“咪咪怎么样, 没有躲着你吧？”
　　简枫正在收拾衣柜，看到樊洛晨的消息，顿时有点心虚。
　　「/枫叶：」
　　“没有, 咪咪很乖的！”
　　「咪爸：」
　　“那就好。”
　　“咪咪饿了会自己吃草, 兔粮喂过一次就可以了。它要想睡觉的话会回窝里睡。”
　　「咪爸：」
　　“厨房有食材，冰箱柜子里的东西都可以吃。你愿意的话就自己弄弄。”
　　“不要太拘谨。”
　　简枫心情复杂。
　　樊洛晨还不知道自己家的情况已经被咪咪透了个底朝天，加上几次做兔的经验, 现在简枫对各个角落比樊洛晨还熟悉。
　　挺不拘谨的……是太不拘谨了啊！
　　简枫回过神来，赶紧用粘毛器清理咪咪经过的位置。
　　别的地方还好，衣柜里出现兔毛可就不合理了。
　　千万不要让樊洛晨发现啊！
　　「/枫叶：」
　　“好的！谢谢咪爸！”
　　回复完樊洛晨，简枫又把衣柜检查了一遍, 确保没有在衣服上留下什么痕迹，才把柜门关上了。
　　兔子蹲在床上等他。
　　“咪咪, 我们已经逛完这个家啦。”
　　简枫说道。
　　“你饿不饿, 要吃东西吗？”
　　兔子想了想，突然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简枫赶紧跟着它下了楼。
　　“咪咪, 你慢点……哎？”
　　兔子蹲在楼梯下, 又是一副在等简枫的样子。
　　简枫有些困惑。
　　……应该已经没有没逛过的地方了吧？
　　他朝兔子走过去，让兔子带着他继续往前。
　　***
　　傍晚。
　　- 火锅店-
　　“夏姐！这里！”
　　简枫招呼道。
　　肖夏依然冲在最前面。
　　在确认了简枫的位置后，她立马回头招呼那两个落在后面的人，接着就径直走了过去。
　　“椰子鸡啊, 这天吃着是合适。”
　　肖夏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一晃也小半年了。”
　　这里就是他们当初跨年的火锅店。
　　马上就要五月了，店里早已撤下了羊肉火锅, 改卖牛肉和椰子鸡。
　　王决意和黎晓也坐下了，大家一时间相对无言。
　　“简枫。”
　　王决意开了口。
　　“你瘦多了。”
　　“嗯？是吗？”
　　“感觉也憔悴了。”
　　“不过没事，还是破碎感美人。”
　　也是，三个多月高强度昼夜颠倒的工作, 比Jack在AS的时候还要厉害得多，憔悴也是必然。
　　简枫心想。
　　他没敢说，这已经是他离职后稍微休养过的状态了。
　　锅底端了上来，架在他们面前。
　　氤氲的雾气遮蔽了每个人的面孔，餐桌上一时无言。
　　终于，肖夏打破了沉默。
　　“简枫，你这段时间……是怎么回事啊？”
　　简枫思索了一阵，大致把经历讲了一遍。
　　在他讲的过程中，桌上接连响起了好几次“什么？！”。
　　火锅开了。
　　“就是这样。”
　　简枫说道。
　　“咳，大家先下东西吧。”
　　两碟菜涮进锅里，腾起一团烟雾。
　　“Jack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肖夏喃喃道。
　　“而且还是对你……当初他可是最宝贝你的啊！”
　　“每次有功劳都把你挂在嘴上，说以后能升职加薪第一个就推你呢。”
　　简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可是简枫的工资是我们之中最低的。”
　　王决意说道。
　　“四千。”
　　公司里一般保持着“不交流工资的默契”，而在刚进入AS的时候，HR还特意对简枫强调了这点。
　　说AS从没招过应届生，简枫在很多方面都是破格，要是交流薪资可能引起其他员工心理不平衡，让他千万不要和其他员工提起。
　　因此，只有王决意知道简枫的实际薪资。
　　肖夏和黎晓瞪大了眼睛。
　　“啥？？！！！”
　　“我天，简枫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房租就要一大半了吧？”
　　简枫垂下了目光。
　　他不想说，到了搞点东西，Jack开的底薪只有三千。
　　Jack告诉他因为商单会有提成，加起来会很可观，只要好好干，到手一定会高的。
　　这三个月，他因为各种原因没拿到任何提成。
　　甚至连最后一个月的底薪都没拿到。
　　知道了这点后，肖夏一下子生气起来。
　　“没想到Jack居然是这种人！他在我面前特别正常，我还一直觉得他是个好老板呢！”
　　“看人下菜……他一定是欺负你初出茅庐，没有社会经验，才敢这样做的！”
　　简枫勉强笑了笑。
　　“我那时候也确实没经验，策划什么的都是进了AS才学的。”
　　“如果不是他，我大概很难进这行。”
　　“那Jack也不见得比你懂啊，大家不都是边做边学的吗？”
　　肖夏说道。
　　“你当时就是所有实习生里学得最快、做得最好的。”
　　“樊总监不也这么认为吗。”
　　听她提到樊洛晨，简枫的目光动了动。
　　“总监……提起过我吗？”
　　“倒是没有。”
　　简枫的目光低落下去。
　　“哦。”
　　他离开后的时间，樊洛晨确实也没联系过他。
　　要不是他自己喝醉了硬跑去别人家赖着，他们或许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所以现在这份“兼职”，只是樊洛晨看出了他的窘迫，“好心”了一把是吗？
　　“但总监肯定希望你还在吧。”
　　王决意说道。
　　“嗯？”
　　“因为新转来的文案和策划没一个能达到他的要求。”
　　“你离开之后的案子，都是他亲自做的。”
　　简枫的目光动了动。
　　他在AS的时候，樊洛晨要么放手不管，要么就是在他做完之后指导他修改，还从来没有亲自上过。
　　不对……在接到宝馥的案子后，樊洛晨自己也是做了一版方案的。
　　只不过那是最后的兜底，在拿出那版方案前，他还是给了简枫机会。
　　虽然他对简枫保持了距离，但也教了他很多。
　　原来他对别人……不这样。
　　简枫想着，感觉心里暖了点。
　　“哎，谁知道当时会出那种事！”
　　肖夏的音量大了起来，明显又升起了怒火。
　　“创媒部终于走上正轨，就要开始大力发展了，那些人倒好，为了保住一个工作还能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本来就是混吃混喝拿着高工资，裁了活该！好在最后总部把那些人都清走了！”
　　“哎，那时候还刚吃了跨年饭呢……”
　　肖夏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总监现在更沉默了，平时好像生怕和我们多说一个字似的，上下班也避免和部门同事一部电梯。”
　　“你说那谣言也真够恶毒的，搞得总监男女都要避嫌，真是……”
　　简枫暗暗握紧了拳头。
　　“现在公司还有那种传言吗？”
　　“没人再说了，应该也不敢说。”
　　王决意说道。
　　“你走之后，传统部门闹了好大一出动静，尤其是创意部和策划部的，挨个叫去查工作情况呢。”
　　“创媒部倒是风平浪静的，还有很多人求着想要进来，那时候好多人排队请我们吃饭。”
　　“虽然传统部门本来就要降本增效，但是这两个部门动静最大，我看肯定是总监强硬要求的。”
　　“简枫，你那时候要是再等等……”
　　王决意自觉失言，赶紧举起了杯子。
　　“不说了，喝！”
　　简枫却没有回答，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开始樊洛晨明明不是那个态度。
　　简枫心想。
　　他似乎什么都没做，只是把一切交给了法务，让他们去处理。
　　他也一直让简枫“熬一熬”，熬到他离开的时候。
　　他似乎打算像在SL那样，自己扛着莫须有的罪名离开，让简枫接替他的位置。
　　为什么他突然转变了态度呢？
　　- “他当初没有彻底处理SL的谣言，是因为考虑到那个人还有家庭和孩子，再加上他自己并没有这么在意名声这些……”
　　“他现在也有些后悔，没想到这些过去会连累到你。”
　　……
　　“简枫！”
　　简枫回过神来：“啊……嗯。”
　　“干杯。”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喝完一杯后，肖夏问道。
　　简枫定了定神。
　　“Jack提的赔偿不算大额，只是算准了我现在拿出不来，想让我难受罢了。”
　　“确实……其实真要赔也不难，我们几个给你凑一凑，不行就找总监借。”
　　“先和Jack掰干净，剩下你慢慢来就好。”
　　简枫摇了摇头。
　　“Jack不想让我好过，如果我还上了，说不定还找别的理由拖着，或者加码。要是我认了，就是把主动权都交给他了。”
　　“不过他的做法也说明，那份合同有很大的商议空间。”
　　他抬起头来。
　　“我要想办法让Jack自己放弃掉这些要求。”
　　王决意眼睛一亮：“你有主意啦？”
　　“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总要试一试。”
　　简枫笑了笑。
　　“那也需要你们的帮忙。”
　　“好！要什么你尽管开口！”
　　简枫低声说出了他的打算。
　　肖夏连连点头。
　　“没问题！法务那边我经常打交道的，有个小姑娘和我关系还可以。”
　　“我周末找机会找她喝个下午茶，帮你问清楚！”
　　“我这边你也放心！”
　　王决意拍拍胸脯。
　　“我这么多传媒圈吃瓜群也不是白混的，到时候我就用个小号把消息散布出去，没两天整个圈就都知道了！”
　　黎晓也赶紧凑过来：“枫哥，我呢我呢？”
　　看着和芳芳年纪相仿的黎晓，简枫一时间涌起了许多思绪。
　　“如果真的要做视频发布出去，肯定少不了你的帮忙。”
　　简枫说道，
　　“之后可能还要收集网络资料、维护评论区、到处溜达扩散……到时候都要拜托你。”
　　黎晓很高兴地点点头。
　　“好啊好啊！超酷也！”
　　简枫放松了下来，肚子顿时饿了。
　　前面他只喝了碗汤、吃了两块鸡，这会才站起来，开始正式进食。
　　桌上又热络起来，大家都在讨论计划的可行性。
　　“……就是要这样，来硬的！别让他们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
　　“大不了撕破脸，看谁最后身败名裂！”
　　简枫吃着肉，微笑地看着他们手舞足蹈的样子。
　　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时候。
　　“没想到啊简枫，你现在成长了这么多。”
　　肖夏拍了拍他。
　　“哎，你有没有想过……再回AS？”
　　“我们配合得这么好，总监又欣赏你。当初你也是迫不得已离开的，现在尘埃落定，你回来是顺理成章的事。”
　　“新招策划的真的没有比得上你的。”
　　简枫手一顿。
　　“暂时不了吧。”
　　他笑了笑。
　　“好不容易离职了，就当是给自己放个长假。”
　　“我觉得自己阅历太少了，一直在这个圈子里，创意总会枯竭的。”
　　“所以我打算去尝试做不同的职业，学点不同的东西，见见不同的人。”
　　王决意瞪大了眼睛。
　　“简枫，你现在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哥们支持你！”
　　“嗯，如果大家能有什么不同的活动、兼职什么的，欢迎介绍给我。”
　　“我现在也能做自由策划，还能代运营账号。写脚本很快，能拍能剪！”
　　“那当然要大大支持！”
　　……
　　简枫和他们说笑着，心思却飘远了。
　　他没有说，自己不愿回去的原因，还因为离职时樊洛晨说的话。
　　他说他和AS只有一年的合同，合同到期后，他会把位置交给简枫，然后离开。
　　他会去哪里？
　　只是离职回去休息、去下一家公司，还是像离开SL之后那样，天南海北地跑？
　　他会离开这座城市吗？会让他们再也联系不上他吗？
　　或许会的。
　　他甚至为了不和大家产生太深的情感连接，跨年都不愿意出现。
　　——可是现在AS没有能接替樊洛晨位置的人。
　　如果简枫不回去，等到了那天，他会不会和AS续约呢？
　　他会……留下来吗？

第70章 “你怎么拍到的？” 兔子是有领地意识……
　　第二天, 简枫花了大半天剪完了两条视频。
　　他开始整理在搞点东西时的资料和证据，又上网注册了一个新账号。
　　看着渐渐丰富起来的文件夹，他缓缓舒了口气。
　　接着就等肖夏那边的消息了。
　　不出意外的话, 下周他就可以去找Jack摊牌。
　　其实, 简枫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有没有用。
　　会不会激怒对方，造成更大的后果？
　　不……他一定要准备得充分些，做好万全之策。
　　他又想办法在网上搜了许多相关案例和法规, 就这样研究到了六点。
　　创媒部的下班时间到了。
　　「/枫叶：」
　　“这是咪咪的视频，和脚本有些出入，如果有需要调整的可以靠诉我。”
　　「视频文件」
　　名为“咪咪的roomtour”的文件发送了出去。
　　樊洛晨没有马上回复，或许是打算回去再看。
　　简枫有些焦躁。
　　毕竟他过去只负责出方向和脚本, 不需要掌镜。
　　但这一次的视频，不但是他自己拍的, 还是他剪的。
　　樊洛晨会给出什么评价呢？
　　简枫坐立不安, 最后打算做点别的事缓解一下。
　　他在电脑前转了一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那个叫“狂奔的起跑线”的账号。
　　默问和咪咪的账号, 他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了。
　　倒是这个不知真假的账号, 他还没来得及看。
　　不过就它算不是樊洛晨的，好像也有点意思。
　　「Day 2:第一次到西北！落地当晚就找到工作啦！」
　　简枫瞪大了眼睛，赶紧点了进去。
　　“起跑线”几乎是花光积蓄出发的，带着新相机, 踏上了去西北的单程飞机。
　　据他说，因为自己过去的活动范围从没离开过东南沿海, 所以要先去看点不一样的风景。
　　像是雪山、草原、沙漠……都在他的计划中。
　　樊洛晨似乎说过，他去过这样一些地方。
　　简枫心想着，赶紧继续刷了下去。
　　“起跑线”的第一份工作是出发前一晚找的，是一家小青旅的前台。
　　青旅价格低廉, 因此不会花费太多的资金在人员招聘上。
　　小型青旅一般是老板自己干，或者招一些义工。这些义工工作简单，流动性大，适合想要深入当地进行旅行体验的人。
　　就这样，他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西北城市之旅。
　　“起跑线”每天的工作时间不长，主要是在中午前后完成登记入住和退房，晚上再安顿好晚归的客人，然后锁门。
　　下午是他最清闲的时间，他就利用平日下午，把这座城逛了个遍。
　　其他在青旅的时间，他要是没事就会研究相机参数，还在网上自学拍摄技巧。
　　简枫翻着他分享自己学到的新技巧，还有遇见的有趣客人的故事，看得津津有味。
　　比起拍摄，那些往来青旅的人，才是最吸引简枫的。
　　“起跑线”拥有浓厚的好奇心，也很喜欢和人聊天。
　　他热衷于把自己的故事分享给客人，再换来那些客人自己的故事。
　　简枫过去以为，只有穷游的年轻人才会选择住多人间、公共卫浴的青旅。
　　但从“起跑线”的记录看，来住的不只有大学生、辞职gap的人，还有想让出差有意思点的工程师、退休后背包环游全国的奶奶。
　　每个人的生活都是那么新奇，那么丰富多彩。
　　“看到他们我才发现，原来自己过去二十几年的生活是那么平庸而无趣。在这个世界上，有千百种人和千百种生活方式，可我过去和他们在人海里擦身而过，却未曾知晓。”
　　“我想，我会一直往下走，去更远的地方、见更多的人。我想穷举这个世界的模样。”
　　—— “起跑线”在这段旅途结束时留下的话，和简枫看完这些记录时的想法不谋而合。
　　而下面的评论也和简枫一样，都是心潮涌动，恨不得马上抛下一切去做同样的事。
　　记录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鲜活，散发着澎湃的生命力。
　　相比起来，“默问”的视频似乎是沉闷和局限了些。
　　对话框突然跳了出来。
　　「咪爸：」
　　“刚看完。”
　　“没想到还能拍到咪咪这样的镜头。你怎么引导它的？”
　　看起来至少没有不满意。
　　简枫想着，松了口气。
　　「/枫叶：」
　　“是咪咪自己带着我去的。”
　　“它特别聪明，像是接待客人一样，带我去它的屋里兜了一圈。”
　　那天下楼之后，咪咪最后把简枫带到了“兔的地方”，也就是它自己的大城堡。
　　然后，从进门开始一一介绍不同区域：
　　草皮地毯：兔、跳兔子舞、撒欢；
　　毛绒隧道：兔、挤进去、挤出来、吃粮、开心；
　　木质楼梯：快速上下、小飞兔来咯；
　　软床：兔条躺躺；
　　木床：缩进去、抱头躺躺；
　　……
　　虽然这些东西简枫都玩过，但是看着兔子这么快乐的样子，整颗心都要融化了。
　　视频之外，他不断用令人费解的夹子音发出“哇～！”的声音——当然他在剪辑的时候去掉了。
　　「咪爸：」
　　“兔子是有领地意识的动物，一般不允许别人或者别兔进入自己的领地。”
　　简枫愣了愣。
　　「哎？」
　　「咪爸：」
　　“大概是它把你标记成了它的人，所以才允许进去。”
　　“它是不是蹭过你？”
　　简枫想着咪咪总是围着他的脚转圈的样子：……
　　原来咪咪那时候的想法是：
　　人：兔的。
　　所以咪咪带着他参观家里，发挥的是一种“主人公意识”？
　　「咪爸：」
　　“咪咪的窝是我慢慢搭的，它倒是从没这样带我‘参观’过。”
　　“不错，能拍到这样的视频。”
　　简枫的嘴角扬了起来。
　　他是说了“不错”吗？
　　嗯，这两个字明明白白显示在对话框里呢。
　　「咪爸：」
　　“有几个节奏点我会做些调整，然后换个音效。”
　　“一会我发给你看看，你下次就知道了。很快。”
　　这个“很快”大概只过了不到十分钟。
　　简枫看着樊洛晨修改过的视频，恍然大悟。
　　虽然调整得不多，但是更改完后，确实更可爱了些。
　　今天剪视频的时候，简枫已经是全程姨父笑。
　　现在看着成片，他更是苹果肌飞起。
　　然后反复观看了好几遍。
　　「咪爸：」
　　“这里是以前剪咪咪视频常用的bgm和特效素材，你可以用，以后新找到合适的也可以加进去。”
　　「压缩文件」
　　「咪爸：」
　　“出片速度可以，没有熬夜吧？”
　　「/枫叶：」
　　“没有没有，前后花费的总时长在四五小时左右。”
　　“主要是第一次拍摄的时候不太熟悉，多花了些时间，不然可以更快。”
　　「咪爸：」
　　“我说了咪咪的视频更新频率不高，可以不用这么紧张。”
　　“不过如果你现在很有创作欲的话，也可以多做点。”
　　简枫目光动了动。
　　「/枫叶：」
　　“其实我还剪了一个视频……是用边角素材做的。”
　　「视频文件」
　　这个视频的风格和“咪咪的roomtour”不太一样，是偏向轻松搞笑的风格。
　　简枫用一些片段和搞笑bgm，给咪咪剪了个鬼畜视频。
　　视频里，咪咪反复打着哈欠和跺脚。
　　对面安静了十分钟。
　　「咪爸：」
　　“这可不能给咪咪看到，它要生气的。”
　　“但是人挺喜欢看的。”
　　那可不，他自己剪辑的时候都笑喷好几次。
　　简枫心想。
　　网友们可不得喜欢死！
　　「咪爸：」
　　“那这两条我都收了，找时间发出去。”
　　“你这周还过来拍吗？”
　　简枫愣了愣。
　　他是可以说去拍下周的视频，只是下周的视频下周拍也来得及。
　　他感觉频繁地在主人不在的时候去对方家里，似乎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
　　他可不想让樊洛晨觉得自己没喝醉的时候也是个很没边界的人。
　　「/枫叶：」
　　“那下周再拍是不是也行？”
　　「咪爸：」
　　“嗯。”
　　“那就下周再说吧。”
　　看到樊洛晨的回复，简枫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
　　明明是他自己提的。
　　……要不下次还是不提了。
　　「咪爸：」
　　“你成长得很快。”
　　简枫的精神一下子抖擞起来，人都坐直了。
　　肯定了……这三个月被樊洛晨肯定了！
　　「咪爸：」
　　“SL最早也是MCN起家的，当时为了抢占市场，一口气签了特别多博主。”
　　“因为公司内人员不足，即便工作时间拉满也无法完成这么大的稿件量，所以……”
　　「/枫叶：」
　　“所以？”
　　「咪爸：」
　　“所以SL采用了一种营销矩阵的方式，每次只出一套脚本，同时分给同类型的博主们，让他们微调以后各自拍摄。”
　　“这样就可以同时开工，像流水线一样，生产力一下子大增。”
　　“SL就是这样做大的。”
　　简枫盯着对话框，看了许久。
　　他突然意识到，樊洛晨这是在……和他分享经验吗？
　　之前他提过想看樊洛晨的作品，樊洛晨最开始拒绝了。
　　并且说，在SL没有真正的创意，有的都是经过验证的千篇一律。
　　难道就是这个原因？
　　「咪爸：」
　　“追热点是很危险的行为，因为一旦追了，就要永远追逐，一刻都慢不得。”
　　“追数据也是一样……一旦追了，就会忘记自己最初的心境，只剩下计算。”
　　“一个视频成功了，就用同样的方式复制一堆视频；一个账号成功了，就用同样的方式复制一批账号。这和工厂批量生产的机器人没什么两样。”
　　「咪爸：」
　　“扯远了。”
　　「咪爸：」
　　“很高兴看到你身上还留着最初的气息，即便是经历了一些事之后，还保留着对这个世界的爱和希望。”
　　“镜头是不会骗人的。”

第71章 「转运签·上上签」 “他早就不记得了……
　　简枫的手指顿了顿。
　　得到樊洛晨的认可, 听他分享SL的事，简枫是开心的。
　　但是最后这段话，让他的情绪一下子降了下来。
　　樊洛晨好像误会了, 他不是这样的人。
　　这三个月过去, 他已经改变了很多。
　　在马大壮面前，在芳芳面前，甚至在Jack面前, 他好像都不是这样。
　　他会不耐烦，会失望，会发火，会怨恨。
　　他还会偷偷录音留下证据, 表面顺从放松Jack的警惕，背地里暗渡陈仓。
　　哪里是“保留着对世界的爱和希望”。
　　他又不是小白兔。
　　想到樊洛晨肯定他是这个原因, 简枫就有些失落。
　　「/枫叶：」
　　“谢谢总监……咪爸。”
　　“我会继续努力的。”
　　对面回了个“嗯”, 之后就结束了对话。
　　简枫自己愣愣地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对面也再没有动静了。
　　最后他还是关掉了窗口, 继续浏览“狂奔的起跑线”主页。
　　“起跑线”发布的内容似乎和樊洛晨自己说的一些经历吻合, 但区别是，“起跑线”特别喜欢和人交流，每张图片、每条文案都洋溢着热情的气息。
　　怎么都觉得和现在的樊洛晨不是一个人。
　　但或许和SL的“狂客”是一个人。
　　简枫的目光暗了暗，继续浏览下去。
　　离开西北之后, 进入了冬季，“起跑线”选择了去国内最北的地方。
　　他说自己从来没见过像样的雪, 之前在南方偶尔见了几次，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了。
　　于是下了飞机后，虽然扑面而来的是零下三十度的空气，他还是异常兴奋。
　　「第一次见到踩了以后能陷下去的雪！在飞机上看整座小镇都是白的！」
　　「不过我还见到的“黑雪”, 原来人多的地方雪是会被踩脏的，真神奇。」
　　看到这种描述，简枫的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
　　下面的评论来了许多北方人，或许这些场景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是他们不但没有冷嘲热讽，还提供了许多北方特有的习惯和娱乐方式，让博主一定去试试。
　　“以前总觉得冬天又冷又无聊，看到博主的描述，才知道原来其他地方不这样啊。”
　　“回想起来觉得小时候很多事都挺有意思的，希望博主玩得愉快啊嘻嘻。”
　　看得人心都暖和了起来。
　　简枫就这样翻着，看他怎么玩“泼水成冰”，怎么和当地认识的朋友拉着手玩“雪撬”，又怎么在冰天雪地里吃着越来越冻的冰淇淋。
　　因为城市在边境，还有很多外国游客和外国产品。
　　“起跑线”在那边的商店转悠着，居然在朋友圈里成功接到了代购的单子。
　　「赚到路费啦！打算坐绿皮火车进城去，学学滑雪。」
　　「大家等我的消息！」
　　下面的评论满是“期待”、“期待！”。
　　简枫看得眼睛都亮了。
　　真是肆意的人生啊。
　　如果这真是樊洛晨，算起来，他当年应该和现在的自己差不多大。
　　可是他还在上着普通的班，每天都面对着电脑。
　　看起来好像能在第一时间知晓天南海北的情况，可归根结底也只是透过小小的屏幕看见二手画面而已。
　　“起跑线”可是真的身在广阔的天地间，触碰到、品尝到、感受到那样自由无限的感觉啊。
　　或许只有经历过这些，才能变得如此与众不同吧。
　　简枫瘪了瘪嘴。
　　……要是只是理论知识和工作经验还好，这样的经历他可没有过。
　　他哪里赶得上呢？
　　可是——
　　“起跑线”当年也就和他现在差不多年纪而已。
　　或许他解决完搞点东西的事，也有机会这么做。
　　这样想着，简枫又充满了希望。
　　他把这个想法埋进心里，继续翻看下去。
　　“起跑线”大概经历了一年多这样的生活。
　　他去了过去想去但没去的所有城市，尝试了过去没尝试过的运动和技能，最终决定停下。
　　「明天我就打算回到大城市找工作了，我想我今后一定能全身心地投入未来的事业，不会再那么躁动不安了。」
　　「去了这么多地方，到最后人已经有点麻木了，甚至也不会觉得兴奋……我本以为人只是不爱永远工作，但会永远热爱旅行。」
　　「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旅行和工作看起来不一样，其实也一样。」
　　“起跑线”写道。
　　「这一年我真的认识了各种各样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人。」
　　「开始的时候觉得特别新奇，慢慢地就发现人其实是很相似的，越往后就越是同样的类型在不断出现。」
　　「所以我好像也没那么喜欢和人聊天了，也不太想知道他们的故事——总感觉同样的故事都听过好多遍。」
　　「但是我想，这应该也是我一开始的初心：“穷举世界的模样”。」
　　「所以我决定停下脚步，回到原本的城市去找工作。我想我将来一定可以安心地投入事业，不会再躁动不安了！」
　　简枫“啊”了一声。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这和想象的不一样啊。
　　这么有趣的生活，怎么会累、会无聊呢？
　　评论区也和简枫是同样的反应，有些说博主“身在福中不知福，等回到工作岗位就知道了”。
　　也有一部分人表示“虽然不理解，但是尊重祝福”。
　　在动身离开前，“起跑线”去了最后一个地方。
　　那是一座古镇，位置在深山里，离他当时所在的市区要坐四个小时的大巴。
　　古镇非常孤立，四周什么都没有，“起跑线”本来不太想去的。
　　因为这一年多他已经见过太多古镇和太多的山，觉得都没有多大差别。
　　但是鬼使神差地，他还是出发了。
　　这一路非常颠簸，他从没坐过这么颠簸的山路。
　　一向不晕车的他，在到达的时候整个人也几乎不行了。
　　而落地之后，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这座古镇和那些商业化的古镇不同，因为的确太孤立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被发现，迄今也没有得到多少开发。
　　也正是如此，它保留了非常真实的古韵。
　　「这里真的是个世外桃源，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身在这里，整个人就完全静下来了。」
　　「给大家录一段，小溪的声音。」
　　「我感觉自己的耳朵从来没这么清净过，好像以前去的地方，总有一种似有似无的背景音。」
　　「这里有唯一一家外来人投资的高端民宿，一晚上抵我一个月路费加生活费了。」
　　「听说里面住着些很厉害的人，都是每年休假的时候会特意赶过来休养，像是闭关一样。」
　　「天呐，他们进来也要走那么晕的山路——来这里真的只有唯一一条路。」
　　“起跑线”在这里待了五天。
　　最后一天，他已经把古镇大大小小的区域逛了个遍。
　　然后他顺着农田走，一路走进了山林。
　　山林里应该没有人居住，连路都没有修。
　　因为树荫的遮蔽，周围又潮湿又昏暗，很像小说里的神秘世界。
　　正当“起跑线”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旁边有一条似乎是被人踩出来的小路。
　　他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这条小路很长，他走了很久，但一路上却没看到什么特别的。
　　后来他又想，也许这是进山采蘑菇或者药草的人走的。
　　然后，路断了。
　　尽头是一块斜靠在山崖上的巨石，下面留出了一人高的空隙。
　　空隙的下面，有人摆了神龛和供品。
　　原来是一座庙。
　　「旅行攻略上从没人提到过这里，大概是当地人拜的。」
　　「很惊喜！既然这么有缘分，我也供点香火吧。」
　　「好神奇，他们拜的是兔仙啊。」
　　“起跑线”当时想搜索一下兔仙的传说，发现没有信号。
　　后来他回去之后搜，似乎也没搜到当地的版本。
　　总之，一切都很神秘。
　　「身上没带什么东西，就把一块辟邪挡灾的护身符给兔仙当香火，不知道它收不收。」
　　「大概可以挡掉野兽吧，希望它的供品不要被弄乱吃掉！」
　　「供完发现下面可以自求护身符，我摇一个。」
　　“起跑线”发了一张护身符的图片。
　　「上面画着兔子，挺可爱的。里面好像有签文，我就不给大家展示了。」
　　「如果以后有人来这里，记得带点东西上山啊！」
　　“狂奔的起跑线”账号内容就终止在这里。
　　简枫感觉怅然若失。
　　那个护身符很像现在一些寺庙的文创，可是当年应该完全没流行起来，更不应该出现在这样无人知晓的山里。
　　正如“起跑线”所说，这可能就是旅途的魅力吧——当你不再期待什么的时候，反而更容易遇到惊喜。
　　后来他就回到城市了吗？是去SL了吗？
　　简枫不知道。
　　他把网页关了起来，仰头看着天花板，思绪万千。
　　***
　　“咪咪，我是不是和他说太多了？”
　　樊洛晨看着手机，低声说道。
　　兔子窝在他腿上，舒舒服服地享受他的抚摸。
　　樊洛晨把兔子抱在怀里，起身上了楼。
　　他打开衣柜，拉开那个隐秘的抽屉，从深处掏出一样东西来。
　　然后他抱着兔子，坐到了床上。
　　他手里拿着一指长、四四方方的布包，上面绣着一只兔子。
　　下面写着“兔仙·灵签”。
　　樊洛晨打开布包，从里面拿出签文来。
　　「转运签·上上签」
　　“三年内，你将受到兔仙的庇佑。”
　　“请留意生命之中出现的兔元素，兔仙会在其中显灵，为你扭转厄运！”
　　一转眼，马上都要五年了。
　　樊洛晨心想。
　　他看着窝在腿边的兔子，揉揉它的脑袋，露出了微笑。
　　“遇见咪咪就是爸爸最大的幸运呐！”
　　是啊，在他感到无比灰暗的时候，是咪咪出现在了他面前。
　　兔仙的保佑是真的。
　　樊洛晨看着手里的签文，不由得又愣了愣。
　　其实遇见咪咪才不过一年时间，距离兔仙的保佑早就过去了。
　　只是那时候他又去了一次云滇，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了兔仙庙，去还了个愿。
　　那三年里，他也遇到了很灰暗的时刻。
　　那时候，他觉得兔仙显过了灵。
　　“不过，他早就不记得了吧。”
　　樊洛晨轻声念道。
　　“……小兔子。”

第72章 “什么情况才会……？” “等遇到了足……
　　周末。
　　- May Coffee -
　　“南哥, 你是不是见过很多人啊？”
　　简枫问道。
　　“是啊，开民宿、开咖啡店，来往的人数都数不清。”
　　“你不知道, 这世界上真的什么人都有！平时在熟人同事面前好像正正经经的, 到了消费场合可能就完全变一个样！”
　　“大爷的……真是大爷！”
　　司南看了他一眼。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简枫笑了笑。
　　“好奇呗。”
　　“现在没什么人，你跟我讲讲吧？”
　　“行啊，你想听什么样的？”
　　简枫张了张嘴, 突然哽住了。
　　他对此实在没什么概念，问都不知道怎么问。
　　“我也不知道我想听什么样的……你都讲讲呗？”
　　司南翻了个白眼，一副“那我得从哪讲起”的表情。
　　“我想想啊……”
　　“开店卖东西，就容易遇到撒泼赖皮的。有的人大吵大闹, 有的人看起来礼貌实际上纠缠不休，实际上就是想让你给便宜点, 或者直接退钱。”
　　“生意做久了都知道, 花钱消灾，也不费两句话的事。要是这时候你想争个输赢, 那就麻烦了。”
　　简枫皱了皱眉头。
　　“为什么？谁的错谁负责, 自己没错也不能被冤枉。”
　　“就算是客人也要讲道理啊。”
　　“世上要是人人讲道理、守规矩、不贪便宜，那你说的可能能成立。”
　　“得了吧，这种人才是小部分。你要做的不是和人讲道理，是减少自己的利益损失。”
　　看简枫一副不解的样子, 司南嗤笑了一声。
　　“你想不到吧？之前有人专门去那种饮品店、面包店打工，每次就打一个月, 实际上是偷偷找有没有不合规的地方，拍下来勒索老板。”
　　“他们专门搞这个，赚得可多了，一开口就大几万的。”
　　“那也是那些店原本就有不合规的地方吧？只能说是钻了规则的空子。”
　　简枫说道。
　　“要是自己没问题, 不理会这种就好了啊。”
　　司南冷笑一声。
　　“那你想简单了。”
　　“你都不知道人存心报复的时候，能做出什么事来。”
　　简枫瞪大了眼睛，表示“愿闻其详”。
　　“我们那以前有家面包店，在大家都还在吃十块钱的香精面包的时候，就用非常好的面粉、黄油做精品面包。”
　　“没多久它就火了，一年开了好多家分店。没什么别的原因，是真的好吃嘛！”
　　“虽然价格高，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是良心价，那些食材都是海外空运过来的！”
　　“结果有一天，就被那种人盯上了。”
　　“那个人在后厨蹲了一个月，自以为拍到了‘证据’，就去勒索老板了。”
　　“老板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斜，直接没理他，把他赶走了。”
　　“那人气不过，就拿着假证据去举报了。”
　　“结果谁想到，那个‘假证据’是那人偷偷准备的。他把一个过期材料放在隐密的角落里，平时都没人去的。”
　　“收到举报后，人家就去查了，结果真找到了‘过期食材’。”
　　“第二天，网上铺天盖地说这家网红面包黑心，全是过期货卖高价。”
　　“没几个月，那些店全都倒闭了。”
　　司南耸了耸肩。
　　“就是这样喽。”
　　简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这没法把人抓起来吗？！”
　　“人家匿名举报，你又没证据证明他一开始过来的目的就是敲诈，倒是你店里有‘过期食材’是板上钉钉的。”
　　“再说了，网友哪管这些啊。打上了‘过期高价面包’的标签，这辈子别想翻身了。”
　　“这都算进步了的，以前还有直接往竞争对手面粉里投毒的，毒死了百来个人！”
　　简枫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那那个老板现在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店都关了隐姓埋名喽。”
　　司南说道。
　　“你觉得我们店的面包好吃吗？”
　　“好吃，感觉很多出名的专业面包店都没那么好吃！”
　　“嗯哼。”
　　“等等，难道说……”
　　简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就是那个老板做的？！”
　　“是啊。”
　　司南笑了笑。
　　“她的事当地同行都知道，只是那人后来跑了，想出气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后来店关了，她店里的很多员工跑出去自己开店，好几个人的店都很火。”
　　“她现在就自己做着玩，就卖给朋友或者熟悉的店主。”
　　“……那也太可惜了。”
　　“还好吧。反正她该得到的也得到过了，就想舒服一点，做自己想做的。”
　　“人家现在在山里，每天睡到自然醒，带着猫狗出门遛弯。没事就种种菜，和当地人吵吵架，剩下时间卖点面包。”
　　“也不错了。就算东山再起也是同样的流程再走一遍，顶多是累久一点、赚的钱多一点，结局还是一样。”
　　简枫怔怔地看着展示柜里的面包，沉默了许久。
　　“南哥。”他说道，
　　“那你见多了这种事，会变得不信任人吗？”
　　“会啊，被坑多了，看谁都像坏人。”
　　“不像你，没怎么被坑过，看谁都像好人。”
　　“……”
　　“那会从此就对人性失望？然后和人保持距离？”
　　“会啊。”
　　司南无所谓地说道。
　　“要么直接拒人千里之外，要么说话半真半假，对啥都不在意。”
　　“喏，你去看看那些常年在外面漂泊旅行的、做生意的，很多都这样。”
　　“人家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啊。”
　　“噢。”
　　简枫垂下目光，有些失落。
　　“起跑线”的账号里，记录的几乎都是快乐的事。
　　但从字里行间，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旅途也有许多不愉快，只是没有发表出来。
　　最后他会觉得失去好奇和疲惫，说不定也是经历了很多。
　　“说实话，这样也挺无趣的。”
　　司南突然说道。
　　“就像是咖啡豆吧，虽然有好几百种，但终归是有限的。”
　　“开始你尝到一两种不同，会很兴奋，想要继续一点点尝下去。”
　　“可是你喝得越来越多，每个新品种也没有多少特别的了，一回想就能想起好几样和它味道相似的豆。”
　　“再到后面就无所谓喝什么了，好的坏的也就那样，连挑都不想挑。”
　　简枫一愣。
　　他还记得之前看到樊洛晨喝咖啡，冲了一包草莓味的豆子之后，又喝了一杯速溶。
　　不仅如此，他的冰箱摆满了高档食材，可是日常都是吃泡面充饥。
　　怎么会……见识多了反而会失去好奇吗？
　　默问连看到落叶摆成的形状都会兴奋，可是樊洛晨……已经不会了。
　　“不过，你知道最惨的是什么吗？”
　　司南继续说道。
　　“是喜欢对人付出真心。”
　　“就说民宿青旅这些事吧——也就这些年完全变成了大生意，早些年的时候，哪个老板不是带着梦想来的？”
　　“开始都热情啊，南来北往的那么多人，每个都掏心掏肺地去交流。”
　　“然后呢？人住几天就走了，有的联系，大部分不联系。”
　　“一个月能有上百个客人，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下来，什么心都不够你掏的。”
　　“更不要说，这几百个里面还有几十个估计找茬的、恶意投诉的、表面笑着说什么都好背地里留差评的……”
　　“到后面看谁都一样，谁都不想搭理，爱谁谁吧！”
　　“你别不信。那些亲自打理店里事务的，干个几年哪个不是这德性。”
　　司南的确就是这样子。简枫心想。
　　他还记得樊洛晨描述过去司南店里做义工的情况：他一个人和狗守着没啥人的店，没什么耐心。
　　脾气很差，差评很多。
　　然后满嘴跑火车，说的话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还有可能都是假的。
　　“所以有时候，也挺羡慕你们这种啥都不懂的年轻人的。”
　　“看你刚来的时候，还很高兴地和我说：‘我刚刚好像闻到了菠萝的味道哎！’——你那时笑得真开心啊。”
　　“也就是这样，才上赶着被别人坑……不说了。”
　　简枫愣了愣。
　　“不过，现在跟你们说这些，你们也不会听的。”
　　“总要自己去试试，年轻的时候都这样。”
　　司南说道。
　　“等最后你全都经历了，发现也就是这么回事，心已经老了。”
　　“所以还不如走慢点，好好体会体会现在这种新鲜的感觉。”
　　说完这句，司南突然皱起了眉头，厌恶似的走开了。
　　“说那么多干什么！”
　　他低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
　　“不早就知道了么——‘尊重他人命运’！别像个老头子一样教育人家！”
　　“南哥。”
　　简枫叫住了他。
　　司南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那像你们经历了这么多，从此就不会和人敞开心扉了吗？”
　　司南抬头想了一阵。
　　“难！”
　　“但也不是不可能。”
　　简枫的语气一下子急切起来。
　　“什么情况才会……？”
　　司南看了他一会，似笑非笑。
　　“有时候休息个几年，慢慢恢复了，就又想和人交流了。”
　　“有时候嘛……”
　　“就是遇到了足够特别的人。”
　　“但是——”
　　他最后说道。
　　“我们敞开心扉是很难的，要是好不容易敞开一次，又被辜负了……”
　　“就会更无法恢复了吧。”
　　***
　　［肖夏：］
　　“简枫，我今天和法务部小林聊过了，她说你的想法没有问题，到时候走流程也可以！”
　　“我把她说的发给你啊！”
　　「/枫叶：」
　　“谢谢夏姐！我回去看！”
　　「肖夏：」
　　“这算什么，随手的事！”
　　「肖夏：」
　　“哎，弄完这事，你考不考虑出个cos看看？”
　　“下个月有个特别大的漫展，会很热闹的！”
　　［/枫叶：］
　　“啊？”
　　“夏姐，我不是这个圈的。”
　　［肖夏：］
　　“那有什么，我帮你化妆啊！”
　　“夏姐我可是非常专业的，加上你这个资质，肯定很受欢迎的哈！”
　　［肖夏：］
　　“你不是说想尝试点不一样的东西么？这就挺合适啊。”
　　［黎晓：］
　　“哈哈哈哈哈！是不是下个月的全国漫展？”
　　“枫哥，我支持你！到时候我做点无料去换！”
　　［/枫叶：］
　　“无料……是什么？”
　　［肖夏：］
　　“不重要。”
　　“你去看看呗，就算不出cos，逛逛也好啊。”
　　［肖夏：］
　　“不过你这资质有点可惜了……隔壁乙游公司漫展请的coser，一天大几千呢。”
　　“要是出名的那些，一个出场费……”
　　简枫紧急删除了对话框里婉拒的信息。
　　等等……什么？！
　　［王决意：］
　　“虽然不建议你玩cos，但是去看看还是可以的。”
　　“可以看看现在年轻人的潮流，还有那些花里胡哨的美工摄影什么的，丰富（震撼）一下。”
　　［黎晓：］
　　“对啊对啊！”
　　简枫心动了。
　　思考了几分钟后，他终于做了决定。
　　［/枫叶：］
　　“好啊。”
　　“具体是什么时间……”
　　……

第73章 “你这谈判——” “很难成功啊。”……
　　【您特别关注的“咪咪是只猫猫兔”发布了一条新视频。】
　　「咪咪的roomtour：沉浸式参观咪咪的八平豪宅……」
　　简枫看着账号新发布的内容, 不禁露出了微笑。
　　但转眼间，他又紧张起来。
　　这次是【咪咪是只猫猫兔】停更了近五个月开始复更，而且视频风格还和过往不同。
　　不知道发布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简枫深吸一口气, 滑到了评论区。
　　「mono：我没看错吧？咪咪更新啦？先打开再看！」
　　「哇！咪咪好有活力！比以前又漂亮啦！」
　　「求上天赐给我小兔：火速赶来亲亲咪宝, 咪宝给我看家宅，四舍五入我就是咪宝的家人！」
　　「咪宝有没有想换个家啊？姨姨这里有七彩麻袋哦！」
　　「不上岸不改名：咪——咪——！我的梦中情兔！天呐和人一样聪明，这眼神真的不是成精了吗？」
　　……
　　评论区都是好评, 看起来和过去没什么两样。
　　简枫松了口气。
　　「若（求职版）：之前咪爸也发过咪咪的窝，但是这次感觉好不一样。」
　　「作者回复：是的，尝试了新的拍摄方法和主题，不知道大家喜欢吗。」
　　「若（求职版）：喜欢喜欢～感觉咪咪在和我们交流一样！」
　　「咪爸怎么训练的啊？我家兔说这是假的, 这一定是成精了。」
　　「作者回复：用真心（玩笑）」
　　简枫翻着评论区，目光越来越柔软。
　　咪咪就是应该得到所有人喜爱的小天使、聪明宝宝、小兔精。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聊天消息跳了出来。
　　「咪爸：」
　　“大家的评价：”
　　「截图」
　　「截图」
　　「咪爸：」
　　“反响不错。”
　　简枫不由自主坐直了, 胸也挺了起来。
　　他的眼里充满了笑意，开始往输入框里打字。
　　「咪爸：」
　　“有流量奖励, 到时候我一起结给你。”
　　简枫的笑僵在脸上。
　　他看着屏幕上冰冷的话语, 把输入框里的字都删除了。
　　「/枫叶：」
　　“嗯，谢谢甲方爸爸……”
　　***
　　第二天。
　　“简枫，今天兴致不高嘛。”
　　小朱问道。
　　司南探出头来。
　　“昨天不是还挺精神的吗？找我问东问西的。”
　　“怎么，昨晚做噩梦了？”
　　简枫摇摇头：“没有。”
　　昨晚咪咪的新视频发布后, 或许是因为停更许久后复更的原因，沉寂已久的粉丝都热情地回复起来。
　　于是那条视频的数据比过往蹿得都快, 截止到凌晨已经有破万的点赞。
　　这样下去，到了一周后的结算日，按照他和樊洛晨的约定，应该可以加好几档流量奖励。
　　至少这个月的伙食费是有了。简枫心想道。
　　但他也没有那么兴奋。
　　比起在搞点东西的日子, 这份兼职工作的钱赚得太过容易了。
　　也许他只是被Jack压榨惯了，遇到“市场价”反而一时有点惶恐。
　　又或许……是樊洛晨放了水。
　　总感觉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帮助自己。
　　简枫心想。
　　创媒部不加班，工作再忙他也可以像过去一样在周末抽出时间运营账号，这对樊洛晨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他偏偏“雇”了简枫。
　　而且，为什么咪咪的账号会停更那么久？
　　如果樊洛晨打算停止运营，又为什么这个时候重启呢？
　　仅仅是为了给身陷囹圄的简枫一个合理帮助的理由吗？
　　简枫垂下眼，抿了抿嘴。
　　“没……是因为明天我打算做一件很重要的尝试。”
　　他说道。
　　“我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所以有点紧张。”
　　“什么事啊？说出来大家帮你参谋参谋呗。”
　　“是……合同纠纷。”
　　“我要去找人谈判，可是因为问题比较复杂，可能会纠缠一阵。”
　　“……我不是很有把握。”
　　司南似乎来了兴趣，把手倚在吧台上，俯身看着简枫。
　　“你要怎么谈，说来听听。”
　　“他们想说我违约，于是提出了违约赔偿，把一堆和我无关的费用加到了我头上。”
　　“我看了合同，发现可以用条款提出是他们先行违约，我做的不过是惩罚性措施。”
　　“并且提供那些费用与我无关的证据，让他们撤回。”
　　当时收到Jack的消息后，简枫一时慌乱的原因，是合同中真的有关于他自行解约或者不继续履行合约的赔偿。
　　但是他忽略了，任何合同的权利义务都是双向的，即便是这样明显不对等的合约，里面也有关于对甲方公司的责任约定。
　　一家MCN绝不可能不负任何责任责任，就能一边倒地只获得权利。
　　简枫要做的，就是先指责公司没有尽到责任。
　　他反复翻阅了合同条款，里面提到了“账号的广告收益分成必须在次月支付”。而搞点东西没有。
　　他通过肖夏询问了AS的法务，她们说这一点完全可以得到支持——即便私下谈判不成功，将来在法庭上也可以提出。
　　听完简枫的话，司南“啧”了一声。
　　“所以你的诉求就是让他们撤回无端指责？然后不收你那些无关的费用？”
　　简枫点点头：“是的。”
　　“他们是真的毫不占理吗？”
　　“……是的。”
　　“那你这谈判——”
　　司南嗤笑了一声。
　　“很难成功啊。”
　　简枫愣了愣。
　　“为什么？”
　　他一下子激动起来。
　　“我有证据，我主张的一切都有证据！是他们先违约的！”
　　简枫又想起Jack在告别宴上那副虚伪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出来。
　　亏他……那么长时间里一直把Jack当成值得追随的好前辈，才从AS一路被坑到搞点东西。
　　“知道你是被坑的。”
　　司南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你先冷静点。”
　　简枫瘪瘪嘴，移开了目光。
　　“对方明摆着不是善茬，所以你不能拿这些主张和人谈啊。”
　　“就好像你走在路上突然被我打了一顿，你上法庭告我，要求我承认打了你……这算什么？”
　　简枫“啊”了一声。
　　“那我应该……？”
　　“应该让人赔啊！”
　　“我打了你，我赔你钱是应该的，不然你就白挨打了？”
　　司南点了点他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没犯错，他们指责你，让你赔钱。”
　　“那你就反过来说是他们犯错，让他们赔啊！”
　　“他们指控你多少，你就加倍地要求他们赔回来！”
　　简枫目光一变，低下了头。
　　“那倒是不必这样……他们对我也有好的地方，我们谁也不欠谁，这样好聚好散就可以了。”
　　“公司经营状况也没那么好，我也不想扯下去。”
　　他说道。
　　“就当是缘分尽了吧。”
　　司南长长地叹了口气。
　　“要不说你眼里总是透着清澈的愚蠢……买过东西吗？和人杀过价吗？”
　　简枫：“我都一口价买的，标多少付多少。”
　　“……”
　　“小朱，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突然被点名的小朱愣愣地看过来：“啊，我？”
　　“哦，我也和简枫一样，都是买一口价的。”
　　“……”
　　“你们这是要气死我！”
　　司南把袖子撸了起来，做出“让我给你们上上课”的样子。
　　“不管什么谈判，都是要拉锯的——拉锯懂吗？”
　　“最简单的谈判，就是买东西和人杀价。”
　　“你心理价位两百的东西，商家卖你五百，你该怎么开口？”
　　小朱：“不买了直接走。”
　　简枫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直接问能不能两百卖，对方不同意再走。”
　　司南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五百的东西和人说两百，哪个商家同意，他这辈子别做生意了！”
　　“啊……果然杀太狠了。”
　　“那就说三百？”
　　司南快要被气撅过去了。
　　他深呼吸了几次，然后抬起手，给简枫和小朱一个额头弹了一下。
　　“说五十、八十！”
　　清澈和愚蠢：“啊？”
　　“这不是找骂吗？对方肯定说你不识货，在做梦——‘爱买不买，不买滚’。”
　　小朱说道。
　　“然后两边就吵起来了，以前在云滇客人不都是这样和南哥吵的……哎呀！”
　　小朱被司南又敲了一下。
　　“对方坚决不卖，你再说：那一百吧。”
　　司南说道。
　　“对方说不可能：这是好东西，顶多便宜你二十。”
　　“你再说：老板你做生意也不容易，我再加点，一百五给你。”
　　“对方再说：那真的不可能，不过看你确实想要，就少收你五十吧。”
　　司南说着一拍手。
　　“这锯不就拉起来了吗？”
　　对面两个人瞪大了眼睛。
　　“就这样，你等价格拉到你的心理位置，再勉为其难地同意。”
　　“对商家来说，他原本可能做不了你这单生意，现在直接赚了两百。”
　　“对你来说，你少花了三百就买到了想要的东西。”
　　“你们两都觉得自己赚了，皆大欢喜！”
　　简枫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即便去拉扯，为什么商家会同意把五百块的东西两百块卖出去？那不是亏了吗？”
　　司南瞪了他一眼。
　　“不赚钱的商人会被市场淘汰，能活下来的人，五百块的商品进价可能才五十。”
　　“你放心吧，人家亏不了！也就你这种傻愣子觉得人人都是慈善家呢！我看你自己才是做慈善做惯了，我要是老板也喜欢欺负你这种人。”
　　简枫脸一热，用力抿紧了嘴。
　　“你是愣头青，对方是老油条，不管你提出什么，都一定会可以拉锯的。”
　　“所以你绝对不能一开始就提出自己的底线，否则最后你永远只能得到更差的结果。”
　　司南说道。
　　“你要提出一个看似过分的要求，能激怒对方最好。”
　　“因为这时候，只有你知道自己的底线是什么。”
　　看着简枫若有所思又不完全明白的表情，司南拍了拍他。
　　“你放心，你尽管按着我的方法去谈，最后肯定能成交的。”
　　“因为你的底线实在是——太低了。”

第74章 人，快来！ “咪咪，是有什么新的东西……
　　「致‘搞点东西’网络科技公司法人黄谦峰、实际控制人王白：」
　　“因贵司在无任何通知的情况下逾期未发放全约签约达人简枫的创作分成, 在简枫询问督促后依然拒绝支付，且更改简枫的账号密码，导致简枫无法运营账号并获得后续收益。”
　　“贵司的行为严重违背双方签订的合作合同, 构成违约侵权。请贵司及时支付简枫未发放的创作收益, 交还账号，就贵司违约情况进行解约商谈，并且支付简枫无法控制账号时期造成的经济损失五万元。”
　　“若邮件送达的十五工作日内未得到处理, 我方将视同贵司拒绝协商，并采取法律措施。”
　　————
　　简枫看着邮箱里的邮件，深吸了一口气。
　　他已经让法务小林帮忙确认过了，临发送前还是检查了好几遍。
　　终于, 他下定决心，点了“发送”。
　　邮箱里跳出一个“发送成功”。
　　不管怎么样, 第一步算是跨出去了。
　　简枫想道。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 他都只能迎战了。
　　黄谦峰就是Jack的本名，王白则是实际上出资的大头, 同时自己也是个音符平台几百万粉丝的网红。
　　王白的账号名叫“王有搞头”, 可以说，“搞点东西”实际上是因为他的名号才能做起来。
　　否则他们一个刚创业的小MCN，很难签到有粉丝基础的博主——比起自行孵化，这些人才是公司得到分成收益的主要来源。
　　当然真的比起来, 公司最最主要的来源还是“王有搞头”自己。
　　王白和Jack是以前在AS合作时认识的。当时的品牌方做了新的尝试，不仅找AS这样的专业广告公司合作, 还找了许多平台的大小博主。
　　似乎是为了对比哪一方“更具性价比”。
　　当然最后的结果显示，博主们获得了完全胜利，广告数据、转化都要高出一截。
　　而事实上，这些博主收取的广告费用甚至比创媒部一个部门还高一倍。
　　简枫也是前不久才知道, 原来这些博主发一条几十秒的视频，广告收益竟然有那么高。
　　AS在项目上的失利并没有影响到Jack，相反，他从其中看到了博主们吸取现金流的潜力。
　　因此之后，他才开始更多地参与类似的项目，虽然对创媒部来说累死累活也没赚钱，但是Jack获得了想要的人脉资源。
　　时机成熟后，他便选择了离开AS，和王白合伙。
　　王白平时并不在公司，实际上公司内部的运营都是Jack在管。
　　简枫知道，处理合同问题的关键在于Jack的态度。
　　但他把邮件抄送了两份，目的就是为了把王白牵扯进来。
　　王白作为大博主，自然要担心自己的名誉受影响。
　　简枫这个举动就是表明，他不会只想要和Jack“内部解决”。
　　如果对方太过分，他说不好会在网上曝光一切，到时候舆论就会影响到王白账号的商业价值。
　　这样一来，王白就算不想管，也会考虑要怎么让Jack和简枫私下和解。
　　事实上，在网上曝光也是简枫的下一步应对措施。
　　如果Jack拒绝和他协商，那他就会通过网络曝光自己掌握的证据，并且强调公司和“王有搞头”的关联，吸引关注。
　　到时候，AS的前同事们都会帮他。
　　退一万步说，就算Jack威胁简枫，一旦上网曝光就采取措施告他侵犯名誉权，简枫也不用太过担心。
　　说白了，他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比起来一定是公司和王白的损失更大。
　　Jack这样精明的商人，不会算不明白。
　　简枫看着邮箱的界面，有些恍惚。
　　他想不到，自己怎么会想出这一套方法，又会真的采取行动。
　　和以前的他那么不一样。
　　恍惚间，司南的话又出现在他脑海里。
　　- “你要知道，你现在无论做什么，目的都只有一个——迫使他们和你平等地谈判。”
　　“只要双方都坐在桌上了，前面的一切就都不作数了。你要做的就是把事情谈成，并且永远不要暴露自己的底线。”
　　司南说道。
　　“说不好，你还能得到比预期更多的东西呢。”
　　简枫垂下了目光。
　　其实在发邮件前，他还隐约有些担心。
　　毕竟当初是他和Jack说自己要放弃账号离开公司的，记录还留在那里。
　　- “按照对方的逻辑，如果公司同意了，就该给你签解约书。如果没签解约书，就是没同意。”
　　法务小林说道。
　　- “现在就是公司没同意你的提案，因此原本的合约是正常履行的，那公司就应该按时给你补贴，并且无权要求你赔偿。你的主张完全有效。”
　　“如果对方非要说你当时的话是有效的，你正好顺着让他们签解约书。并且你拿回补贴、要求补偿的主张依然有效。”
　　- “上法庭也一样是这么认定的。你别陷在自己的道德逻辑里。”
　　到这时候，简枫才有点明白所谓的“社会规则”是什么。
　　司南说得没错，Jack就是太知道他原本的思维方式，才敢提出那样的要求。
　　要对付他们，讲道理和感情都是没用的，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简枫心烦意乱，把电脑关上了。
　　*
　　邮件是简枫在周日晚上发出的，为的就是让Jack一到工作日就能处理。
　　——虽然他们这行实际上并没有明确的工作和休息日，Jack说不定早就看见了。
　　但“按照工作日计算”，也是一项默认的社会法则。
　　周一一整天，简枫都没收到任何回应。
　　到了周二，简枫已经决定不再频繁地查看邮箱，而是用一种轻松的姿态应对。
　　他已经给出了明确的截止日期，也说了会采取的行动，主动权是在他手上。
　　更何况，如果Jack要联系他，有的是联系方式。
　　这样想着，他把手机上的邮箱APP卸载了，起身准备出发。
　　——今天是咪咪的拍摄日。
　　有了第一条视频的鼓励，简枫的心态也没那么紧绷了。
　　昨天晚上，樊洛晨发布了第二条视频，不出意外也得到了很好的反响。
　　停滞增长许久的粉丝量，也往上增长了一千。
　　樊洛晨说，今后不用和他确认脚本，直接把剪完的成品给他看就好。
　　简枫坐在去樊洛晨家的公交车上，来回翻看着自己的电子钱包和银行卡余额。
　　上次喝醉他居然是打车去的，还是打了夜晚加价时段的专车……第二天醒来发现账户被扣了八十多块！
　　这都够他吃三天的饭了！
　　本来这个月就已经捉襟见肘，只等着搞点东西发微薄的薪水，结果竟然连那一点都被扣了。
　　除了上周日结的展会兼职，他现在真的是一点余额都没有！
　　虽然有家人朋友和AS的同事们，想来他们不会吝啬帮助。
　　但不到万不得已，简枫绝不会对他们开口。
　　樊洛晨和他约定的，是发布后一周看数据结算。
　　简枫知道，如果他提出提前结款，樊洛晨肯定会爽快答应。
　　可他也说不出口。
　　反正也没几天了。
　　简枫心想着，把那几百块的余额算了又算，看自己要怎么撑到那时候。
　　就这样一路算着，漫长的公交旅途终于到站了。
　　“滴、滴、滴、滴、滴、滴。”
　　密码锁亮起了绿灯，门一下打开了。
　　屋里没拉窗帘，看起来有些暗。
　　是樊洛晨今天上班前忘了拉开？
　　简枫有些疑惑地想道。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几乎是同时，屋里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紧接着，毛茸茸的触感蹭上了他的裤脚。
　　“咪咪呀～”
　　简枫蹲下身去，摸了摸兔子的脑袋。
　　兔子享受完抚摸，兴奋地蹦了起来，围着他疯狂兜圈。
　　“好好好，我是属于咪咪的，我知道啦。”
　　简枫笑着说道。
　　看到咪咪，这段时间的压力和不满似乎都荡然无存。
　　怪不得樊洛晨一下班就急着回来见它，一到休息日也整天和它待在一起。
　　有咪咪的陪伴，什么烦恼都会消失的吧。
　　简枫走到窗边，把窗帘“刷”地拉开了。
　　阳光一下子照进来，兔子的“大城堡”和客厅都变得亮堂了。
　　兔子跟在后面，在柜子前停下了脚步。
　　简枫一回头，兔子就抬起兔爪，在柜门上刨起来。
　　“知道啦，要给咪咪吃兔粮！”
　　简枫举起了手机。
　　“叔叔可没忘。”
　　手机画面记录下了兔子怎么刨门催粮、又怎么吃完五颗后就自动停止的全过程。
　　等简枫把兔粮收好，兔子又跃跃欲试，好像想带着他去哪里。
　　“咪咪，之前不是都带叔叔看过了吗？”
　　“叔叔都知道啦，不用再看了！”
　　兔子见简枫没跟着，在不远的地方停住脚步，跺了下脚。
　　“咪咪～叔叔陪你玩好不好，你的房子里不是有好多玩具吗～”
　　兔子：咚！
　　简枫无奈地走过去，试图抱起它。
　　可兔子一转身逃开了，蹲在几步远的地方继续跺脚。
　　这一次的僵持，依然以人的妥协告终。
　　“好好好，叔叔跟你去噢。”
　　兔子终于满意了，转身往楼梯上蹦过去。
　　“咪咪，不要……哎！”
　　楼梯尽头又传来兔子的跺脚声。
　　简枫只好跟了过去。
　　“咪咪，是有什么新的东西要给我看吗？”
　　简枫问道。
　　他看到兔子径直冲向了衣柜，开始刨衣柜的门，心想不好。
　　然后他大步跨进了卧室，想要阻止兔子的动作。
　　他突然僵住了。
　　床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本该平整的被子里面鼓鼓囊囊的。
　　樊洛晨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简枫浑身的血液都要倒流了。
　　“总、总监？！”
　　他看向一旁依然在刨柜门的兔子，又看看床上的樊洛晨，半天说不出话来。
　　“总监，你……今天没去上班啊？”
　　“嗯。”
　　樊洛晨淡淡地应了一声。
　　“今天是端午。”

第75章 实锤了！ “留下来吧。”
　　简枫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对不起总监, 我没注意……”
　　樊洛晨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
　　“咚咚咚！”
　　两个人一齐朝兔子看过去。
　　兔子见没人搭理它，似乎有些不满。
　　等到成功引起了注意, 它又抬起兔爪, 对着柜门一顿猛刨。
　　“咚！嚓嚓嚓嚓嚓——”
　　“咪咪，怎么了？”
　　樊洛晨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来。
　　兔子：刨刨刨。
　　急！搞快点！
　　简枫感觉大祸临头。
　　完了, 咪咪一定是想打开衣柜，说不定还想给他展示那个隐秘的抽屉！
　　刚才自己是不是说漏嘴了？
　　……不行，千万不能让樊洛晨知道咪咪把他的家底全漏了！
　　“总监，我……我先下去了啊！”
　　简枫也不等樊洛晨回复, 无视了一人一兔的目光，夺门而出。
　　慌乱中, 他似乎听到身后传来樊洛晨的声音。
　　“……咪咪要看里面吗……”
　　“好, 爸爸打开……”
　　简枫几乎是落荒而逃，一口气跑到了玄关, 在那里喘着气。
　　怪不得一进门窗帘都是拉上的……自己怎么一点都没意识到！
　　他居然在樊洛晨在家的时候进来了, 还闯进了人家的卧室！
　　完了，这下在樊洛晨心里应该彻底没形象了。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边界感，居然仗着信任在他家里鬼鬼祟祟……
　　“咚……噗噗噗……”
　　落地声和脚步声接连响起。
　　简枫回过神，就看到一团灰白相间的蒲公英朝他狂奔过来。
　　他蹲下身, 兔子及时地停下脚步，骄傲地坐直起来。
　　然后, 把嘴里叼着的一个东西放到了他手里。
　　“……这是？”
　　一个四四方方的布包，看起来像是护身符，上面绣着一只兔子。
　　兔子下面写着“兔仙·灵签”。
　　这和“狂奔的起跑线”账号里发的灵签一模一样！
　　实锤了，那就是樊洛晨的账号！
　　可是兔子怎么会突然把这个灵签翻出来？
　　简枫惊讶地想道。
　　他低下头, 看到兔子一副骄傲的样子，似乎就在等着他夸奖。
　　咪咪：兔兔仰头！兔兔挺胸！
　　人，兔给你的好东西，收好！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咪咪！”
　　樊洛晨追了出来。
　　简枫如梦初醒，赶紧站起身。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捏着灵签，突然觉得烫手了起来，一时间语无伦次。
　　“总监、这个……我也不知道这个是什么！”
　　简枫像是撞破了什么秘密，脸涨得通红。
　　樊洛晨的目光似乎也有点躲闪。
　　片刻后，他终于朝简枫走了过去。
　　简枫把手伸出去，扭过了头。
　　“总监你收好……我没看！”
　　“……嗯。”
　　樊洛晨接过灵签，头扭向了另一边。
　　兔子开始围着他们绕圈，把两个人全圈进自己的领地里。
　　“只是个文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咪咪还叼过其他东西吗？”
　　简枫更僵硬了。
　　“那个……”
　　“它可能是想和你玩，没有别的意思。”
　　“咪咪偶尔会叼东西玩……我知道的，你不用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樊洛晨的声音也有些变化，似乎是在努力控制情绪。
　　他绕着灵签的绳子，眼下有点热。
　　简枫依然盯着地上，一副灵魂出窍的状态。
　　“嗯、嗯……没事……”
　　他机械地回答着，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
　　兔子停下了脚步，站在两人中间，抬起头来。
　　然后它就看到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却各自看着相反的方向，都是手足无措的样子。
　　兔子：？
　　蹦蹦，蹭蹭。
　　樊洛晨率先回过神来。
　　“我先上楼去换个衣服，你要拍咪咪可以先拍……要是不方便的话我晚点再下来。”
　　简枫猛地惊醒，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我素材已经拍得差不多了，今天休息日，就不打扰总监了……”
　　“……我现在就回去！”
　　简枫赶紧跌跌撞撞地跑去穿鞋，试图迅速离开现场。
　　“那个——”
　　樊洛晨的声音传了过来。
　　“留下来吃个粽子吧。”
　　他说着，声音和表情都已经恢复如常。
　　“就当是一起过个节。”
　　*
　　简枫局促地坐在桌前，和嚼草的兔子大眼瞪小眼。
　　樊洛晨应该是随口寒暄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子一抽就立刻答应了。
　　连个停顿都没有，像是就等着樊洛晨这句话似的。
　　现在樊洛晨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厨房里忙活。
　　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咪咪。”
　　简枫凑近了兔子耳边，压低了声音。
　　“你下次不要这么做了好不好？你爸爸要生我气的。”
　　兔子：嚼嚼嚼嚼嚼。
　　耳朵有点痒，抖抖。
　　简枫也不知道兔子明白没有，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樊洛晨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过来。
　　“简枫，你吃甜粽还是咸粽？”
　　简枫“啊”了一声。
　　“都行，我不……”
　　樊洛晨探出头来，手上拿着一大提粽子，似乎是让他给个确定的答案。
　　简枫把“挑”字咽了回去。
　　“我喜欢吃肉粽。”
　　樊洛晨“嗯”了一声，又转身进去了。
　　十分钟后，两个人各自低着头，沉默地吃面前的粽子。
　　兔子也很沉默。
　　“简枫，你……最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简枫手一顿，接着坚决摇摇头：“没有！”
　　“嗯。”
　　樊洛晨又低下头去，吃了两口。
　　“……那也没什么想问我的？”
　　“没……没有。”
　　“嗯。”
　　一直到吃完，樊洛晨都没有再开过口。
　　“把盘子泡水里就好。糯米粘在上面，现在不好洗。”
　　简枫身体一僵。
　　“……嗯。”
　　就是“这点盘不用他洗”的意思吧。
　　早知道刚才就回去了。
　　简枫一边放水一边想道。
　　也不用面对现在这种场面。
　　他其实也想知道，为什么现在和樊洛晨相处会这么尴尬？
　　但再仔细一想，他们之间其实从来没有多亲密的交流。
　　以往所有的沟通都是在办公室，围绕着工作展开。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明确，除了上下级就没有别的了。
　　离开办公室后，樊洛晨从没和作为“简枫”的他交流过。
　　他们本来就不该以现在这样的身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吧。
　　简枫看着水柱冲刷出的泡泡，终于反应过来，把水龙头关了。
　　樊洛晨离他太远了，不管是专业、经历还是见识。
　　了解得越多，就越明白他是多么遥不可及。
　　他不过是凑巧变成了兔子，才有了窥见他真实一面的机会罢了。
　　简枫甩甩手上的水渍，转身走出去。
　　走到厨房外的时候，他脚步一顿。
　　空气中隐约有什么声音传过来，像是乐曲。
　　简枫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番。
　　乐曲抑扬顿挫，过了前奏后，声音突然嘹亮起来。
　　简枫听出，这是小提琴的声音。
　　樊洛晨也站住了脚步。
　　“是楼下的邻居大爷。”
　　他说道。
　　简枫“啊”了一声。
　　半年前樊洛晨给“咪咪”画兔生四格的时候，因为他不断跺脚，楼下的大爷曾经找上来过。
　　简枫心想。
　　那大爷好像是说过，他和老伴都是搞音乐的，年轻时经常合奏。
　　但是大爷的老伴身体不好，所以他也很久没有再拉过琴了。
　　怎么今天突然拉起琴来了？
　　简枫疑惑地看向樊洛晨，发现他转头看向了窗外，目光有些复杂。
　　像是从乐曲里面听出了什么。
　　片刻后，樊洛晨突然抬腿往那间“什么都有的书房”走去。
　　没过多久，书房里传出了钢琴的声音。
　　小提琴声顿了半秒，接着用更嘹亮的声音演奏了起来。
　　简枫就这样站在书房门口，听完了这样一曲合奏。
　　他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只觉得有些欢快，很好听。
　　但他却有点想哭。
　　一曲终了。樊洛晨盯着琴键，没有起身。
　　小提琴再也没响起来。
　　又过了一会，似乎是确认了小提琴不会再响，樊洛晨把钢琴盖上了。
　　“自娱自乐用的。”
　　他对简枫说道。
　　简枫点点头。
　　“很好听。”
　　兔子趴在钢琴顶上，就像他当初一样。
　　只是如果不是楼下的大爷一时兴起，他恐怕没有机会再听到樊洛晨的琴声了。
　　他也不能用手敲敲琴板，让樊洛晨再弹一曲。
　　简枫心底一阵失落，赶紧扭过头。
　　“总监，那我……先回去了。”
　　樊洛晨抿了抿嘴。
　　“嗯。”
　　“……简枫！”
　　简枫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拿点粽子回去吧，我一个人吃不完。”
　　樊洛晨说道。
　　“别人送了很多。”
　　简枫没有拒绝的理由，默默点头答应了。
　　樊洛晨又钻进了厨房，在橱柜和冰箱里翻找起来。
　　简枫发现他有许多礼盒装的粽子，可能是AS发的或者合作方送的，其中有不少创新的水果味、芋泥味等等。
　　樊洛晨一样都没拿，而是把所有肉粽都挑出来给了他。
　　明明刚才，樊洛晨自己吃的也是肉粽。
　　简枫目光一动，正想阻止，不料樊洛晨装完了粽子，又装起了别的东西。
　　“这有一些奶酪、火腿片和风干牛肉，我想你大概喜欢吃，一起带走吧。”
　　樊洛晨说道。
　　“已经临期了，我自己不怎么吃，留着也没用。”
　　“你要是不想吃，处理掉就好。”
　　简枫把话咽了回去，应了一声。
　　“对了，近期有一部正在上映的电影，拍得蛮好的，你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可能会对创作有所启发。”
　　“好……”
　　“……总监应该看过很多电影吧？我看刚才那个房间里有很多电影相关的书。”
　　“嗯，之前顺着影史，看了几百部经典影片吧。最近二十年的倒是不常看。”
　　樊洛晨说道。
　　“其实花几年也就看完了，不用很久。”
　　简枫愣愣地应了一声。
　　直到坐在回程的公交车上，经过了好几站，简枫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的怀里抱着樊洛晨给他的一堆食物，沉甸甸的。
　　倒是不用担心接下来吃饭的问题了。他心想道。
　　樊洛晨是看出了什么，才故意这样帮他的吗？
　　他怎么连这都察觉得出来呢？
　　简枫又看向窗外。
　　公交车正经过一个商圈，商场外的大屏幕上一闪而过正在上映的电影海报。
　　那是樊洛晨推荐他看的，叫做《今时无两》。
　　现在他有余钱买电影票了。
　　简枫拿起手机，打算订一张今天的票。
　　在买票前，他想了想，打开了聊天对话框。
　　「/枫叶：」
　　“总监，端午快乐。”
　　***
　　樊洛晨坐在书房的地毯上，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灵签。
　　“他说他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他没看到那个账号吗？”
　　“还是根本不想打开？”
　　兔子蹲在他怀里，突然拱了他一下。
　　樊洛晨抬手摸了摸兔子的背。
　　“咪咪。”
　　樊洛晨轻声问道。
　　“他为什么从不问我？”
　　“工作有疑问不问我，遇到问题不问我……他不问我任何一件事，甚至也不问我为什么会养兔子。”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不好奇，就是不感兴趣。是吗？”
　　兔子一如既往安静地看着他。
　　“如果那天不是肖夏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他遇到了合约的问题。”
　　“看起来他打算自己处理……算了，司南应该会教他的，小林也会帮他。”
　　“从那件事之后，他就一直躲着我，已经半年了。”
　　“他还在怪我吗？也是，要是当初我……”
　　“咪咪，爸爸真的做错了吧？”
　　兔子伸出兔爪抱住他的手，把脑袋搭在上面。
　　樊洛晨心一软，揉了揉兔子的小脸。
　　“咪咪也很喜欢他，是不是？”
　　兔子抬起了头，似乎在同意这句话。
　　“那时候他穿着那套兔子服，抱着我的胳膊非要跟我回家，我还以为……”
　　“……算了。”
　　樊洛晨深吸一口气，把灵签收了起来。
　　都过了那么久了。
　　兔仙的保佑，已经过期了。

第76章 人不是一下子变的 “那你比我幸运”……
　　一周后。
　　「Jack：」
　　“简枫, 刚才芳芳和我说公司收到了你的一封信。”
　　“哎，我这段时间忙，都不在公司, 现在才知道……”
　　「Jack：」
　　“我有些不明白了。简枫, 你这是要告我吗？”
　　“你要是现在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我用私人的方式帮帮你。”
　　简枫看着Jack的回复, 目光暗了暗。
　　「/枫叶：」
　　“我要说的都在信里。”
　　“现在只剩下十个工作日，麻烦你们尽快处理。”
　　对面沉默了许久。
　　「Jack：」
　　“简枫，合同不是儿戏，你不会觉得这样的通知就有什么法律效力吧？”
　　“我知道你一定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你可以放心和我说，我想办法。”
　　「Jack：」
　　“我也不希望我们闹上法庭, 不好看, 主要是那样你太吃亏了。”
　　“你要知道，公司有专门的法务。MCN很擅长处理这些纠纷的, 你去搜一下, 都是公司赢。到时候你要赔更多的。”
　　「Jack：」
　　“而且这种纠纷处理起来都是以年计算的，律师费用也很高，可能远超过现在公司要求的数。”
　　“你那边负担得起吗？”
　　「/枫叶：」
　　“如果我欠公司，多少我都会赔。但不该我赔的, 我一分都不会赔。”
　　“不管什么代价，我奉陪到底。”
　　「Jack：」
　　“简枫, 你这就小孩子脾气了。哪有什么该不该的，你去法庭协商也是各打五十大板，没人关心责任，只要结案就行了。”
　　“你一个人和公司对抗, 绝对是吃亏的。这样的事我见多了。”
　　简枫看着对话框里的话，冷笑了一声。
　　他没有回复，而是把对话关了。
　　反正他要说的已经说了，对方不在通知时间内处理，他就完全可以采取下一步行动。
　　他不会被Jack这种威胁吓退的。
　　又过了几分钟，对话框再次跳了出来。
　　「Jack：」
　　“简枫，你看这样好不好？”
　　“你继续运营那个账号，有商务就接单，没有就拉倒，公司不给你定KPI。”
　　“我们就当之前一切没发生过。继续合作，大家都好。”
　　「/枫叶：」
　　“我的要求之前已经提得很清楚了。”
　　“贵司这样毫无诚信的做法，任何人都无法继续合作。目前双方的信任已经破碎，贵司不做补救措施，还谈什么冰释前嫌？”
　　又是一阵沉默。
　　「Jack：」
　　“简枫，当面谈谈吧。”
　　「Jack：」
　　“就在之前那家咖啡店，如何？”
　　***
　　这家咖啡店在市区的中点，却不是商业中心。
　　简枫从租的房子过来要花费很久。他本可以不用来的。
　　但他还是选择来了。
　　一直到坐在店里，他还是有些担心。
　　面对Jack这样的老狐狸，隔着屏幕他还可以慢慢斟酌，保持理性。
　　可要是面对面，他难保不会一时疏忽，掉进Jack的陷阱。
　　这一点，司南和小林都提醒过他。
　　- “你是没见过那些能屈能伸的，要么咄咄逼人吓死你，要么可怜兮兮地请求你——甚至能一秒切换，比演员厉害多了。”
　　司南说道。
　　“你就算不被吓到，也保不准心软。等你答应以后，人就立马变脸了。”
　　- “谢谢南哥，我知道。”
　　简枫回答道。
　　“但我想要自己学着应对，不能每次都要你们一步步教我。我也要学着用自己的眼光判断一个人，自己选择怎么走。”
　　- “行……”
　　“总之你记牢了：你们之间已经没有继续的可能了。你的底线就是那样，谈得拢谈谈不拢拉倒，说什么都不能松嘴。”
　　……
　　简枫喝了一大口咖啡。
　　他点的是店里最苦的一款意式拼配冰美式。他已经很久没喝过那么苦的咖啡了。
　　冰凉和苦涩激得他皱起了脸，大脑也清醒起来。
　　半杯下肚，Jack终于出现了。
　　简枫依然坐在靠窗的位置，Jack还在路口的时候他就看到了。
　　但他没有起身，也没有招呼，只是沉默地看着Jack一路走进了店里。
　　Jack先去点了杯咖啡，这才朝他的位置走过来。
　　“简枫，好久不见。”
　　Jack说道。
　　“你好像瘦了……最近很忙，没顾得上吃饭？”
　　简枫淡淡地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Jack笑了笑，移开了目光。
　　店员正好把咖啡送过来，挡在了两人面前。
　　等到店员离开，Jack已经换了副面孔。
　　“简枫，你的问题公司开会研究过了，法务那边我们也去准备了，如果真的要走上法庭，我们是可以很快应对的。”
　　“他们取证去公司就好，我都不用出面。但是你这边取证就很麻烦了，可能还会干扰你正常工作和生活。”
　　Jack说着顿了顿。
　　“你现在……在上班吧？”
　　“咳……毕竟今天是工作日。”
　　简枫的心绪出现了一瞬间的波动。
　　他很快明白了，Jack是想试探他的经济情况。
　　Jack一定知道他过去工作不会留下什么积蓄，现在简枫敢和他硬刚，要么是真的有好工作撑腰，要么就是虚张声势。
　　一旦简枫表现出底气不足，他就会继续追击。
　　“我不明白这和我们要谈的有什么关系。”
　　简枫喝了口咖啡。
　　放下杯子的时候，手有意无意碰了一下电脑包。
　　他带了电脑，也许是在移动办公——他想让Jack意识到这点。
　　Jack盯着他的电脑包看了一会，收回了目光。
　　“这才没过多久，你也和以前挺不一样了。看起来是有什么人教你。”
　　见简枫还是不回答，Jack笑了笑，又开了口。
　　“我是觉得，我们实在不必走到那一步，毕竟我们共事加起来都快两年了。”
　　“你要是真的想解约，那我们就谈谈条件吧。”
　　简枫这才有了反应，侧过脸去看着他。
　　“你的号完全是公司孵化的，你在制作的时候也用了公司的拍摄资源，占用了工作时间。”
　　“所以你给公司付一定的补偿额，就当是购买这个账号。账号归你。”
　　Jack说道。
　　“别的器械这些东西，我就不管你收了。毕竟你一个人打拼，又毕业没两年，不容易。”
　　“我不要这个账号，Jack。”
　　简枫说道。
　　“我在搞点东西做的是文案，帮所有签约博主达人做内容，底薪和各类账号获利的分成构成我的月收入。”
　　“账号的所有权是公司的，我充其量算个代运营，制作账号内容就是我在工作。”
　　“请按合同给我文案工作应有的工资和分成。”
　　Jack笑了一声。
　　“没人能证明你是公司的文案啊。”
　　“我们只有一份合同，就是全约经纪合同。”
　　因为简枫在搞点东西的时间只有三个月，按照通常来说，还在试用期内。
　　Jack的意思是试用期不签劳动雇佣合同，虽然他提前转正，但实际上到他离开的时候也没签。
　　在这一行里，这种操作非常常见。
　　简枫目光一暗。
　　他没想到Jack竟然会用这一条威胁他。
　　小林说的没错，没人在乎“真相”如何，只要根据证据编出来的话得到认可，那就是“真相”。
　　Jack就在利用现有的证据，试图编造一个真相。
　　简枫抿了抿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表情波动明显被Jack捕捉到了。
　　Jack的身子微微后仰，悠然自得地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随你怎么说，Jack。”
　　简枫说道。
　　“我和你、公司签约达人、其他员工的聊天记录都可以证明我实际上的工作是什么，还有所有的工作文件、编辑记录。”
　　“我会一并提交，看这是能证明我为你工作你却违法不与我签订劳动合同，还是能证明我们不存在雇佣关系。”
　　Jack眉头一皱。
　　“看来你是非要走法律途径了。”
　　他把咖啡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行，那也没什么好谈了，我们法庭见吧。”
　　“你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确实没什么好谈的。”
　　简枫说道。
　　“到现在，你都不敢在我面前承认半句话。”
　　“怎么，是怕我录音？”
　　Jack动作一僵：“什么？”
　　“我要是会录音，也不会现在才录啊。”
　　“以前也有别的博主去公司吵合约，半层楼都能听见呢。”
　　Jack诧异地盯着他。
　　许久之后，才发出了一声嗤笑。
　　“行，你不就是想解约吗？”
　　Jack把包往桌上一放。
　　“解就是了。”
　　简枫皱了皱眉头，一时间搞不清Jack是想做什么。
　　直到他看见Jack拿出电脑，在他面前打开了解约书。
　　“条件？”
　　“不要账号，但也不赔款是吧？还要公司赔你？”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简枫说道。
　　“我的劳动月薪，公司发我；该给我的账号分成收益打给我。器械要是你们非说是我买的，那把所有权给我，否则我一分钱不给。”
　　“账号你们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从0开始运营起号的费用我不收。你们要卖、还是换个名字给别的达人用，自便。”
　　“结完这些，我们两清。”
　　Jack把他说的内容修改到了解约模板里。
　　“是这样吗，你确认好了？”
　　简枫凑过去仔细看了几遍。
　　合同上写着“签订后，双方之间无任何财产纠纷，互相之间无任何欠款及账号归属问题。”
　　并且“双方应当维护彼此的名誉，在任何场合不得对另一方本人及关联方发表负面言论。”
　　后一条，应该就是防止简枫在网上发表对王白的言论。
　　也就是说，一旦签订，简枫就不能再走第二步棋了。
　　“要是没问题的话，我回去给法务过一遍，也让财务把款结给你。”
　　Jack说道。
　　“全部结完以后，我们就签解约书，签完就没有任何纠葛了。”
　　“嗯。”
　　Jack合上电脑，看着窗外沉默了一阵。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恢复如常，好像两人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简枫，我很欣赏你的才华是真的，虽然大家总说我没那么懂——但是你有能力，这一点我百分百确认。”
　　“不然当初我也不会把你留下来。”
　　“是，你的薪水不算高，可那是广告界新人正常的水平，我也是那样熬上来的。”
　　“很多人为了进这行绞尽脑汁，像你这样专业不对口、还没毕业就来实习的年轻人，要入行只能拼尽全力换一个机会。”
　　“你比其他人都能抓住这个机会，学得快、干得好、肯吃苦。所以你得到了，别人没有。”
　　Jack说着笑了笑。
　　“因为我们马上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纠葛了，我和你说心里话。”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我的。因为你还年轻，所以不懂为什么会是这样——和你在学校学的道理完全不一样，但这就是社会。”
　　“你只需要考虑你自己，但我们不一样。对内，我有岳父岳母孩子；对外，我有上下级、合伙人、客户……”
　　“这么多的关系，都要去维护、平衡。”
　　“那就不是道理能解决的事。”
　　Jack举起了咖啡杯。
　　“所以，你别怪我。”
　　简枫应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也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有时候看你这样也挺好的，虽然单纯点……谁年轻的时候都这样。”
　　Jack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说下去。
　　“简枫，你知道吗，其实我今天也可以把条款再定苛刻点，也可以找别的点让你难受，甚至拖下去、磨下去。”
　　“要不然，就是真的走法律途径，耗你两年再说。”
　　“但我还是没那么做。”
　　“我想我要是做了，没过几年，你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我。”
　　“人不是一开始就这样，也不是一瞬间就变的，就是这么一年年下来，不知不觉……”
　　“然后，你就变成了年轻时讨厌的模样。”
　　“所以——”
　　他笑了笑。
　　“我还是希望你晚几年变成这样。”
　　“我不会的。”
　　简枫说道。
　　“我以前也以为自己不会。”
　　“但是你会发现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同流合污，要么退出这个游戏。”
　　简枫用力摇摇头。
　　“我不会的。”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有的人见识了世界的污浊，遭遇了不公平的对待，就选择加入同样的阵营，迫害后来的人。”
　　“而有的人，会选择努力去改变规则。”
　　Jack又笑了。
　　“你怎么知道有这样的人？”
　　“我见过。”
　　Jack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移开了目光，声音也低了下去。
　　“……那你比我幸运。”
　　两个人各自看着窗外往来的人，什么话都没有说。
　　“Jack，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许久后简枫说道。
　　“Reed散布我和樊总监的谣言，有没有你的参与？”
　　“你好像是最早知道樊总监在SL的传闻的，而且你之前一直在AS的传统部门，应该和他们关系不错吧？”
　　Jack沉默了一阵。
　　“我记不清了。”
　　他含糊地说道。
　　“我们有时候会出去喝酒，在酒桌上那就是聊什么都有可能了。也许我提过吧。”
　　他摊开手，对简枫笑了笑。
　　“你看，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突然起身，拿起咖啡，示意自己要离开了。
　　“简枫，以后别上酒桌。”
　　“像你们年轻人现在这样，喝喝咖啡就蛮好的。”
　　Jack的身影已经消失很久了。
　　简枫还坐在窗边，一动不动。
　　咖啡杯里的冰块融化了，发出了“哐啷”一声轻响。
　　他盯着杯底，许久都没有抬头。

第77章 “原来他去了” “怎么，不能给总监看……
　　「咪爸：」
　　“这几期视频发布出去反响都不错。”
　　“接下来工作有点忙, 我想把账号的运营也交给你，你愿意吗？”
　　“当然，运营费用也会额外支付的。”
　　简枫看着对话框里的内容, 心情有些复杂。
　　天已经热起来了, 窗外都是潮湿的树叶的香气。
　　过不了多久，空气就会被晒干，变得炙烤一样炎热。
　　六月了, AS大概是在准备年中大促和暑期的宣传工作吧。
　　他心想道。
　　「/枫叶：」
　　“好的。”
　　咪咪的账号更新频率低，加上现在几乎不直播了，运营上没有太多难度。
　　停更的五个月期间，小粉书兴起了一大波兔子博主, 几乎是照着咪咪的视频抄起号的。
　　到复更前，“竞品”已经遍地都是。
　　虽然咪咪自带粉丝基础, 但是宠物类目的相似内容已经过于饱和了, 因此虽然账号数据稳定，也没有再恢复过去的地位。
　　当然, 樊洛晨并没有对简枫提出任何运营要求。
　　或者说, 他从做这个账号开始，就没有多少数据上的追求，也不打算用来变现。
　　似乎他只希望大家看到咪咪能够快乐，仅此而已。
　　「咪爸：」
　　“嗯, 我把账号密码发给你，具体的更新你安排就好。”
　　接下来的半天里, 简枫给账号做了一个全新的规划。
　　他打算做一些新的差异化视频，和已经同质化的宠物赛道区别开来。
　　既发挥咪咪聪明可爱的特质，又不局限于只是拍摄出日常切片。
　　然而，当他把这些想法发给樊洛晨的时候, 对方只是简单地回复了一句：
　　「你把握就好。」
　　简枫按下失落，用账号密码登陆了咪咪的账号。
　　他之前做的内容主要是文案策划，发布和后续维护都是客户自己做的。
　　虽然他在搞点东西也做了一个账号，但是那个账号只是自带流量的吐槽向，又是新号，没有什么运营方面的要求。
　　可是咪咪的账号已经有三十几万粉丝，在小粉书宠物类目已经算是头部级别。
　　运营这样的账号，就不能只是随随便便地做了。
　　也算是补充了一项能力上的不足吧。
　　简枫的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该不会樊洛晨是特意这样“培养”他的吧？
　　但是一看到他冷冰冰的回复，简枫又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不要自作多情了，简枫。
　　他对自己说道。
　　只不过现在樊洛晨需要亲自做方案，所以临近旺季忙不过来，仅此而已。
　　他打算研究一下后台数据，好制定一下运营方案。
　　就在翻看后台笔记的时候，简枫突然手一顿。
　　刚刚好像看到了一条内容，图片很陌生。
　　他心想着，又把页面滑了回去。
　　一张从未见过的图片赫然出现在列表里。
　　图片很暗，颗粒也很大，明显是在晚上拍的。
　　画面里只出现了樊洛晨的肩部一角，兔子正蹲在他的肩膀上。
　　咪咪账号的内容简枫全都看过，确实没有这一条。
　　这是“仅自己可见”的内容。
　　简枫点了进去。
　　“这是……！！！”
　　详情图片跳了出来，背景更清晰了一些。
　　可以看到远处的烟火，绽放在空中，倒映在水面。
　　这是在江边。
　　发布日期：1月1日。
　　“原来那时你去了啊。”
　　简枫的指尖蹭过图片上的兔子，轻轻笑了一声。
　　***
　　「第28届全国漫展」
　　“简枫，到啦！”
　　肖夏大大方方地向简枫介绍着，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样。
　　“你快把墨镜口罩摘了啊！”
　　“我给你画的可是全脸妆，蹭掉了还要补的！”
　　简枫小心翼翼地摘掉墨镜，却磨磨蹭蹭地不肯摘口罩。
　　在肖夏的不断催促下，他才眼睛一闭、心一横，把口罩摘了。
　　“这才对嘛！”
　　肖夏满意地说道。
　　“我的手艺你放心，加上你的底子，今天肯定是大热门！”
　　“哎，不准用手挡着脸，把手放下来！”
　　简枫欲哭无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连衣服都没穿过什么花里胡哨的颜色和款式，结果现在又是彩色假发又是华丽cos服又是全妆的。
　　羞耻……太羞耻了啊！
　　肖夏一大早就把他约到公园开始化妆，看到那一大个行李箱，简枫都震撼了。
　　“……夏姐，这里面有多少是给我用的？”
　　他小心地问道。
　　他想，肖夏自己应该也要出cos。
　　想到她当初年会装扮的行头，里面应该有一大半是她的吧？
　　不曾想，肖夏拍了拍他。
　　“都是你的哈。”
　　接下来的一个世纪时间，肖夏都在往他脸上糊东西。
　　糊了一层又一层，糊了一层又一层……简枫感觉自己的脸像穿了件毛衣，都给他捂热了。
　　公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妈大爷们晨练结束，开始在周围散步了。
　　当然，没少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围观。
　　简枫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是个社恐。
　　明明他也不是第一次抛头露面……以前上学的时候、实习的时候，他还可以热情地拉着路人一通宣传呢。
　　看来是年纪上来了，会羞耻了。
　　终于，肖夏拍了拍手，把她登机箱大小的化妆箱一合。
　　“大功告成！”
　　“哎我们简枫底子就是好啊，化淡妆就够了，我还从没化妆这么快过！”
　　简枫：……你管这叫淡妆吗？！
　　而且都一个多小时了，这还算快的吗？！
　　接下来，就是肖夏催促着简枫赶紧上路。因为漫展的场地在郊区，过去还要花点时间。
　　简枫很庆幸那时候正是早高峰，地铁非常拥挤。
　　所以他们是打车过去的。
　　……要不然他这辈子都不想见人了。
　　肖夏给他扮的是今年才刚开服的一个游戏角色，似乎是什么古风民俗向，里面一堆神神鬼鬼。
　　她给简枫看了一下角色图，说是近期最有人气的，什么将军。
　　角色长发飘飘，头上带了设计古怪的头冠。再加上发髻的形状，简枫总感觉像竖了两个耳朵。
　　而他的衣服是宽袖长袍中间别了几块战甲，还叮叮当当挂了一堆毛茸茸的挂件。
　　这就是现在的流行趋势吗？
　　简枫心想。
　　原来大家喜欢这种啊。
　　正门入口还在排着长队，肖夏却拉着简枫远远绕开，朝一个偏僻的小门过去了。
　　她拿的不是普通观众的证件，三下两下就通过了检查，进到了场馆里。
　　一进门，简枫的眼睛和耳朵瞬间被喧闹挤满了。
　　场馆里全是各种展示厅、舞台和小摊，还有一些背着背包、手拿着小箱子展示商品的人。
　　到处都是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相比起来，简枫在里面确实算是素净得可以。
　　“我们去那边，那边空大！”
　　肖夏说道。
　　“到时候大家集邮方便。”
　　简枫还没问出“集邮是什么”，就被肖夏拖走了。
　　终于穿过人群，简枫正想停下来喘口气，周围就有人小心地凑了过来。
　　“白大将军，可以和你合影吗？”
　　简枫：“啊？我？”
　　他被挤懵的脑袋终于有些清醒起来，模模糊糊记起了这个名字是属于他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
　　他只是想表达“是我”，不曾想，来人似乎当成了“好的”。
　　于是一群五光十色的脑袋凑到了他身边，集体比起了剪刀手。
　　简枫也自动比起了剪刀手。
　　然后，手机发出了“咔嚓”的响声。
　　“哇，效果真是太好了！”
　　“劳斯您扮得太像了，图都不用P多少的，太厉害了！”
　　“那是！”
　　肖夏凑过来，得意地说道。
　　“他本人就很好看，随便化化就好了。”
　　四周响起了一片惊叹。
　　“那……身高也不是垫的？”
　　“如假包换！”
　　“天呐，这是哪位老师，您的小粉书账号是多少？一定很多粉丝吧！”
　　“这是他第一次出cos噢。”
　　“啊啊啊！天选coser！”
　　“老师您接不接私人委托，可不可以……”
　　“这个就不接了哈。”
　　肖夏赶紧把大家挡了回去。
　　站在一旁的简枫全程：？？？
　　这就是另一个世界吗？他果然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看来今天回去后又可以学到很多新知识。
　　前面的肖夏挥舞着手，好不容易应付完了几拨人。
　　一回头，看到简枫瞪着眼睛东张西望，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
　　还好这兔仙设定也是个扮猪吃虎的角色。
　　肖夏心想。
　　不然这表情多ooc啊。
　　说起来，虽然她对简枫的扮相有所预判，但是实际化起妆来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太合适了！太好看了！这种相貌出众的人能不能都去出出cos！
　　哎，樊总监长得也不错，要是哪天能把樊总监也骗过来……
　　“夏姐，你想什么呢？”
　　简枫问道。
　　“要不要问问王决意和黎晓到哪了啊？”
　　他的cos服没有口袋，手机还放在肖夏那里呢。
　　“嗯？哦。”
　　肖夏回过神来，打开了手机。
　　“他们到了，只是场馆太大找不到在哪。”
　　“简枫你先自己站一会，我去接他们啊。”
　　简枫愣愣地应了一声。
　　“白大将军老师！”
　　简枫已经知道这是在喊他，于是回过了头。
　　“你好，合影是吗？”
　　“嗯嗯，白老师可以摆出这个姿势吗？”
　　对方说着，把手机上的图拿给简枫看。
　　似乎是游戏里的什么截图，动作倒是不难。
　　“好啊。”
　　“谢谢老师！”
　　简枫照着图片摆了起来，对方举起手机打算合影。
　　不曾想，旁边又来了几个人。
　　“老师你好，我们可以加入合影吗？”
　　“我倒是没问题……”
　　简枫看了看原本来找他合影的人。
　　对方也没有什么异议，点头答应了。
　　手机再次举了起来。
　　“老师老师，我们可以加入吗？！”
　　“……”
　　“倒是没事。”
　　等到肖夏带着人回来的时候，看到面前乌泱乌泱聚集了大几十号人。
　　简枫被包围在中间，几乎淹没了。
　　黎晓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太厉害了吧！”
　　“那可不，白大将军可是一推出就霸榜的热门人物！”
　　“而且cos的人还不多，简枫质量又这么高，当然受欢迎了！”
　　肖夏得意地叉了叉腰。
　　“我眼光很准的好吧！”
　　王决意点了点头。
　　“哎夏姐，为什么他们让简枫摆这种动作啊？”
　　“怎么像是神仙会做的手势。”
　　“白大将军就是兔仙啊，民俗传说里的，你不知道？”
　　“她们肯定是想拍了做壁纸，再P个‘逢考必过’、‘十连出金’之类的。”
　　“噢。”
　　王决意挠了挠头，
　　“兔仙啊。”
　　“你们不觉得简枫是兔系的长相么？他都不怎么需要画眼妆，一抬头就是兔兔眼。”
　　“白大将军一出我就觉得老适合他了——果然不出我所料！”
　　简枫被越来越多的人群淹没了，浑身上下兔尾巴似的毛球跟着抖啊抖的。
　　他四下寻找着，终于看到了远处抄手观望的三个人，露出了求助的眼神。
　　王决意如梦初醒，赶紧靠近过去。
　　简枫松了口气，刚想上前，却被王决意在几步外抬手阻止了。
　　“等等，往后退点……这个距离正好。”
　　“你的专属大摄影师来了——！！”
　　简枫：“……”
　　王决意已然进入了状态，开始跑前跑后地找角度，时不时还凑近去调简枫的头发造型，指导他的动作。
　　然后，简枫周围围着的人更多了。
　　终于熬到了午饭时间，简枫有了借口和大家告辞，这才艰难地离开人群，跟着肖夏到了一个没观众的角落。
　　他感觉自己马上要散架了，看到面前的靠背塑料凳，差点直接瘫上去。
　　下一秒，又想起背后还有造型，赶紧硬撑着坐直了。
　　真是酷刑……原来以前来公司拍片的模特达人那么辛苦！
　　以后再也不说人赚钱容易了。
　　“简枫你先喝水，我去给你们拿饭哈。”
　　肖夏说道。
　　“辛苦了！”
　　简枫点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大脑已经累到恍惚了。
　　不知过了多久，边上突然传来了陌生的声音。
　　“老师？白大将军老师？”
　　简枫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啊，是要拍照吗？”
　　他回过头，看到一个像是工作人员的人。
　　她的衣服上印着文字，不是漫展的，但感觉有点眼熟。
　　“啊，可以拍照就太好了！不过我还想和老师说一些别的事。”
　　对方说道。
　　“我是《飞舟远航》游戏的工作人员，看到您的cos扮相非常好，想知道您接不接游戏官方的cos委托？”
　　“您知道这款游戏吗？”
　　简枫摇了摇头。
　　黎晓激动地拉住了他。
　　“枫哥，《飞舟》是三大厂新出的游戏，同类里目前是最热门的，流水断层领先！”
　　“而且这是官委，等于是官方认证的！到时候发出去热度会很高的！”
　　简枫“啊”了一声。
　　“不好意思，我还不太了解……我可以回去看看。”
　　他说道。
　　“好的好的，那我们可以先加个联系方式吗？后续再继续沟通。”
　　“您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问我。”
　　简枫点点头。
　　“不过我平时不做cos的。我只是个文案策划。”
　　“那也可以了解一下，我们游戏行业有很多剧情文案、活动策划的岗位。”
　　对方随口说道。
　　“反正和委托不冲突的。”
　　听到这里，简枫的目光动了动。
　　“那如果答应做……‘委托’，有可能去你们公司参观吗？”
　　“如果您参加室内拍摄或者直播，是有可能在公司的。我们有一整栋大楼，也有专门的拍摄场地。”
　　“不过就算在公司外，也都是和我们公司团队一起活动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
　　对方点点头，最后和他拍了张合照，很高兴地走了。
　　肖夏终于提着一堆盒饭饮料冲进来了。
　　“累死我了！外面人太多了……我为了外卖能进来，特意定位到了场馆外围的小路……”
　　“我提着这些走了快三公里……这大热天的！”
　　“再这样下去……我收拾收拾……都可以参加半马了！”
　　“夏姐！”
　　黎晓一把拉住她的手。
　　“刚刚《飞舟远航》的工作人员过来，说看中了枫哥的扮相，想约他官委！”
　　肖夏弯成九十度的腰一下子直了起来，声音也不喘了。
　　“真的？！”
　　“是普通路演还是什么？”
　　“我听她的口气，像是想约直播活动或者拍宣传照。”
　　“真的？！！”
　　“发达了发达了，简枫你有大笔外快了！”
　　“你赶紧注册一个小粉书账号，今天马上把照片发出去，包你起号的！”
　　简枫的大脑还是懵的，完全没把他们说的话听进去。
　　游戏文案、策划……这是做什么的？
　　他心想道。
　　听起来好像和自己有点关系，要不了解了试试？
　　什么《飞舟》……嗯，回去下载来看看吧。
　　他打定了主意，一抬头，看到另外三个人已经兴奋地抱成了一团。
　　王决意拿着相机，似乎在给肖夏和黎晓展示拍照成果。
　　肖夏黎晓则捂着脸跳脚，两脸兴奋。
　　“王决意你可以啊，都拍出神性来了！这绝对是本届漫展神图啊！”
　　“简枫这脸不进娱乐圈是有点可惜哈……哎，但凡缺点才华……”
　　“好好好，选这张！”
　　简枫一脸莫名。
　　但看他们好像很忙的样子，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又饿又累，先填饱肚子再说。
　　十分钟后，他水足饭饱地玩起了手机，突然惊叫一声。
　　“王决意，你怎么把我发朋友圈了！”
　　“快删掉啊你！！”
　　“放心放心，我分组了。”
　　王决意摆摆手。
　　“只有我们旧创媒部的人能看见哈。”
　　“噢。”
　　简枫松了口气，刚坐下去，突然又弹了起来。
　　“分组里有樊总监吗？”
　　王决意手一顿。
　　“我想想……噢，总监在的。”
　　他眨了眨眼睛。
　　“怎么，不能给总监看吗？”
　　简枫脸一白，赶紧确认了一下发送时间。
　　「40分钟前。」

第78章 想通了，释放魅力了？ “你喷的是信息……
　　简枫涨红了脸。
　　“你们几个看看就算了, 别人都……不行！”
　　其实别人简枫还没那么有所谓，但是樊洛晨……
　　千万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啊！
　　在简枫的坚持下，王决意不情不愿地修改了分组。
　　简枫松了口气。
　　樊洛晨平时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关注朋友圈的样子。
　　他心想道。
　　而且周末的时候, 他应该会沉迷和咪咪玩或者画画弹琴。
　　就这么40分钟, 不会注意到的。
　　……应该吧。
　　“可是就算我们不发，今天那么多人拍照，肯定很多会发网上的。”
　　肖夏说道。
　　“到时候总监说不定自己也会刷到的。”
　　“那也不能这么说。”
　　黎晓说道。
　　“现在大数据那么厉害, 总监不关注漫展，不会刷到啦。”
　　“也是哈，总监怎么看都是对二次元完全不感冒的。”
　　“不是我说，总监这年纪轻轻一把年纪的, 品味应该很‘old school’，说不定喜欢泡茶钓鱼什么的。”
　　简枫的目光躲闪了一下。
　　虽然他应该不关心二次元, 但也真不是什么老古板。
　　谁家老古板天天抱着兔子吸。
　　“都化成这样了, 就算刷到他也认不出来啦。”
　　简枫说道。
　　对面三个人震惊地看着他，脸上写着：你确定？！！！
　　“简枫你这也没化啥啊, 人明星拍个画报妆可能都比你重……算了算了, 你们直男不懂。”
　　王决意嫌弃地说道。
　　“你用个化妆水都觉得自己努力护肤了。”
　　“……”
　　“这是直男的问题么？”
　　王决意的脸皱了起来。
　　“那倒也不是……”
　　“哎呀，你这种啥都不用干就够引人注目的人哪里需要在乎，就我这种不捯饬没人看的人在乎，行了吧！”
　　肖夏斜了他一眼。
　　“你不捯饬也没人说你啊。”
　　“这是取向的问题么？还不是你天天想脱单, 到处开屏才这样的么？”
　　“折腾了，有用吗？”
　　王决意：“……”
　　肖夏摆摆手, 又看向简枫。
　　“简枫咱不学他，没必要，男的不管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没几个好东西，我们独美哈。”
　　“……但是你这妆真不重, 我就给你把优点突出了些，眼角打了一丢丢粉色眼影而已。”
　　旁边的王决意一副受伤已深的模样，憋了许久才又开口。
　　“我现在也成长了，没那么想找对象了！”
　　“以前的教训我都吃了，现在就是专注事业……”
　　“那你今天怎么又把香水拿出来喷了？”
　　“……”
　　“那不是外面人多，礼节性地处理一下嘛。”
　　“得了吧，没那个心思怎么都不会管的。你喷的哪是香水，是信息素吧……”
　　两个人又开始吵吵闹闹，黎晓在一旁看戏。
　　一时间，简枫仿佛回到了过去在创媒部的日子。
　　……真好啊。
　　不知多久过后，肖夏停了下来。
　　“哎，简枫，你明天还来吗？”
　　简枫“啊”了一声。
　　“不了，明天我去做别的兼职。”
　　“你们玩就好。”
　　***
　　第二天。
　　- May Coffee -
　　“哟，今天苦大仇深不见了嘛。”
　　司南笑道。
　　“看来这周过得挺顺利啊，还有什么好事？”
　　简枫围上了围裙出来，没收住脸上的笑。
　　“没什么特别的好事，就是好像确实顺利起来了。”
　　“虽然走的路完全出乎意料，但也……还不错。”
　　“噢？说来听听。”
　　“合约的事应该是解决了，我们也算是好聚好散，今后不会有纠葛了。”
　　“你这么底线的条件达成了也没什么……算了，自由就好。”
　　司南嘴上说着，表情却跟着高兴起来。
　　“还有呢？”
　　“还有……发现了一些新的工作机会。”
　　“我以前只知道自己可以干策划，从来没接触过也没想过别的路，以为自己做不了。”
　　“但现在看看，说不定都可以试试。”
　　司南笑了一声。
　　“有什么东西是人生来就会的？不会就学嘛，多练练就好了。”
　　“你看你现在，做咖啡也像那么回事了不是？”
　　“嗯。”
　　“所以我也觉得，该趁现在多接触接触不同的东西，见见世面。这样将来就算继续创作，也才能做出更丰富的东西。”
　　“嗯，年轻人有这样的好奇心，挺好。”
　　司南说道。
　　“不像我们想尝试的都尝试过了，看啥都无聊。是吧，阿晨？”
　　简枫一愣，看司南的表情不像是诓他，赶紧转过身去。
　　“……总监？！”
　　樊洛晨坐在吧台外，对他点了个头。
　　不知道为什么，简枫总觉得樊洛晨今天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
　　不是上班时的不近人情，也不是独自在家的放松，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突然……特别吸引人。
　　简枫脸一热，赶紧移开了目光。
　　是衣着的原因吗？
　　今天樊洛晨穿的不是古板的西装，也不是毫无特色的纯色T恤，而是细节处添加了许多巧思的设计师款休闲装。
　　可是他平时穿什么也都挺好看，今天只能说是领口处的露肤度略高了一点，让锁骨更清晰罢了。
　　不对，不是衣着这样简单的原因……而是他整个人的状态。
　　即没有纯粹地放松，也没有特意紧绷地隐藏自己的心绪，而是一种外放的自如。
　　甚至有一点点侵略性，举手投足之间，都特别抓人。
　　意识到自己盯着樊洛晨的手看了许久后，简枫赶紧往旁边挪了几步，装作忙着收拾器具的样子。
　　司南笑着把几包咖啡豆扔到樊洛晨面前。
　　“倒是很久没见你这样了啊。”
　　“我怎么样？”
　　“愿意捯饬自己了啊。”
　　“怎么，想通了，不再隐藏自己的魅力了？”
　　“……”
　　“胡说什么。”
　　正在这时，小朱端着糕点从厨房走出来了。
　　“晨哥！”
　　“哇，晨哥你今天是怎么了，你恋爱了吗？”
　　樊洛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咳……”
　　“不是我今天怎么了，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吗？”
　　简枫、司南、小朱：“那可太不一样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以前我和晨哥你聊天，总有一种和机器人对话的感觉。”
　　小朱说道。
　　“问你问题你只会回答一句，闲聊就是根本聊不下去，感觉你整个人就很……”
　　“沉闷。”
　　司南干笑了两声，立刻变了脸，往小朱肩膀上打了几下。
　　“都和你说了他装的。”
　　“他不装的时候就是这样，随便抬个手、露个笑就迷人得不得了！你以为当初怎么半个古城都要过来看他冲咖啡，听他弹吉他？”
　　“别的不说，还特别会和人聊天，世界各地的男女老少都能和他聊得开心。”
　　“……没一个月直接给我们店干成打卡点了！”
　　樊洛晨脸色一变。
　　“司、南。”
　　他压低声音，对着简枫那边使了个眼色。
　　司南一副“恍然大悟自己失言”的样子，赶紧捂了捂自己的嘴，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
　　“那个……这几款新豆你尝尝啊，有什么要调整的和我说。”
　　“……要不你自己进来冲吧，我去后面收拾一下，你自便。”
　　说完，他勾着小朱就要往休息室走去。
　　小朱一脸茫然。
　　“南哥，我还要弄面包柜……”
　　“给简枫，我还有事和你说！”
　　司南从小朱手里抢过面包盘，往简枫手里一塞，就拖着小朱走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问题，小朱看起来是被绑架去的。
　　樊洛晨自己走进吧台来。
　　简枫不知道该看哪，目光避着樊洛晨四下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面包盘上。
　　原来自己从没见过他不装的样子么。简枫心想。
　　以前他在外面跑了那么多地方，都是这样的状态吗？在那些……天南海北的陌生人面前？
　　明明好不容易……觉得追赶上了一点点。
　　简枫呆呆地站了一会，突然如梦初醒，准备把盘里的面包摆进柜里。
　　樊洛晨已经准备好了冲煮器具，正在等待水烧开。
　　他似乎等得有些无聊，便和简枫搭起了话。
　　“运营还顺利么？”
　　简枫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咪咪的账号。
　　“我尝试发了一篇转型的作品，可能不太受大家喜欢……”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接下来我会做回原本的路线。”
　　“为什么？”
　　“我看前台数据还不错，甚至很多粉丝表示很喜欢。”
　　简枫犹豫了片刻。
　　“后台有些私信，感觉言语不太合适，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视频内容哪里做的不好。”
　　“有一些骂得特别凶……骂我虐待动物，吃咪咪的兔血馒头，还有什么账号肯定挣了很多黑心钱……”
　　简枫没有细说下去。
　　事实上，许多私信的辱骂程度都属于公开发会被屏蔽封号的那种。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做错了，会引起大家这么大的厌恶反应。
　　“噢，如果是那些，你直接举报拉黑就好。”
　　樊洛晨淡淡地说道。
　　“一直都有，不是你内容的原因。”
　　“……哎？”
　　“账号做大了就容易招这些，又或者看起来好欺负，也会招。但总体而言只是多少的区别，不能说完全杜绝。”
　　“这些人不是对你的内容有意见，只是单纯发泄不满罢了。你由着他们来，他们就会变本加厉。”
　　“女性用户、宠物用户……这些看起来‘好欺负’的账号后台就会更多些。”
　　简枫“啊”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嗯。你之前没看到，是因为我已经处理掉了。”
　　樊洛晨说道。
　　“不要因为这些怀疑自己，很多时候，恶意是无法避免的。”
　　“你所拥有的喜欢和可能遭遇的恶意，都会是常人的数十倍……现在你应该明白一些了。”
　　简枫想起过去这半年的种种，抿了抿嘴。
　　“总监，你一直在遇到这样的事吗？”
　　“不管是现实中，还是网络上？”
　　“……嗯。”
　　“那你会厌恶这个世界吗？”
　　樊洛晨沉默了一阵。
　　“……会啊。”
　　他笑了笑。
　　“不过，每次我决定厌恶的时候，就会突然遇到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是让人喜欢的。”
　　“即便你身处的地方阴雨不绝，但只要知道世界上有阳光存在……这种存在本身就会成为你喜欢这个世界的理由。”
　　“知道某个角落有你向往的生活、有你期待的那种人……那这世界也是不错的吧。”
　　简枫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
　　水开了。
　　樊洛晨没再说话，而是专心冲起了咖啡。
　　咖啡的香气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侵略了简枫的鼻子。
　　冲煮完毕，樊洛晨给简枫倒了一杯。
　　“喝看看吧。”
　　简枫应了一声，便朝樊洛晨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了杯子。
　　那一瞬间，他闻到了像是橘子汽水的味道：前调是裹挟着麦草的水果清香，带着些刺激性的酸和清凉，片刻后，又留下了散不去的甜。
　　可仅仅是一瞬间。
　　随着他接过杯子，樊洛晨收回手，那香味就不见了。
　　简枫有些失落地举起杯子，想要细细闻一下。
　　咖啡的香气和距离的远近也有关系，有时候就是要找到合适的距离才能闻到正确的味道。
　　于是简枫来回移动着杯子，想要找到刚才那个“正确距离”。
　　但那味道始终没有出现，简枫只能选择先尝尝再说。
　　他愣住了。
　　这杯咖啡完全不是柑橘调的，而是莓果调的。
　　简枫困惑地想要问些什么，不曾想他刚迈出脚步，樊洛晨也正要转身过来，和他差点撞了个满怀。
　　简枫的鼻子正对着樊洛晨的脖颈，领口的间隙里，带着体温的香气散发出来。
　　正是那种奇异的味道。
　　“总监。”
　　简枫眨了眨眼睛。
　　“你身上这是……香水味吗？”

第79章 “……不好闻吗？” “啊？搬去哪里？……
　　樊洛晨的身体似乎紧绷了起来。
　　“没……”
　　“咳, 应该是早上弄给咪咪的新冻干水果，不小心沾上气味了吧。”
　　他的脖颈有些泛红，喉头滚动了一下。
　　“味道很重？”
　　“……不好闻吗？”
　　简枫又认真地嗅了一下。
　　这气味很淡, 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有些引人注目, 多嗅几次就只能闻到淡淡的草调香。
　　再加上人的体温，味道闻着也温暖了许多，像是盛夏被晒过的橘子树叶。
　　“不重, 挺好闻的。”
　　简枫说道。
　　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腰重重撞上了吧台，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没……我没事！”
　　简枫揉着腰转过身, 赶紧挪远了点，死死别开了滚烫的脸。
　　我是在干嘛啊！
　　他心想道。
　　还以为自己是兔子是不是？你现在可是个大男人, 怎么可以贴着人家领口闻味道啊！
　　完了, 要被当变态了……
　　一边的樊洛晨也移开了目光，不自然地挠了挠脖颈。
　　沉默了半分钟后, 樊洛晨若无其事地开了口。
　　“你平时喜欢玩游戏吗？”
　　“嗯？哦……”
　　简枫赶紧掐掐手臂, 强迫自己降温下来。
　　“最近刚开始接触一点。”
　　“……总监平时也玩吗？”
　　“偶尔玩，一方面可以了解当下的大众娱乐趋势，另一方面也能拓展一下视野。”
　　“毕竟游戏剧情和玩法也是无数人精心设计的，除了好玩, 也能学到很多东西来。”
　　樊洛晨说道。
　　“今年有个游戏挺热门的，剧情很出彩。”
　　简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是不是《飞舟远航》？”
　　樊洛晨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这个倒是没怎么玩过……我说的是一个古风游戏, 里面有很多志怪故事和民俗传说。”
　　“叫《诡云录》，还挺不错的。”
　　“噢……”
　　简枫只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见简枫没什么反应的样子，樊洛晨皱了皱眉头, 声音有些发虚。
　　“……就是开服时间不长，很快就打到头了，现在只能卡着最高级等。”
　　“你要是没玩过，推荐你试试。”
　　简枫用力点点头。
　　“嗯，好的！”
　　他赶紧在心里记了下来，打算有时间也了解一下这个游戏。
　　昨天从漫展回去后，简枫立刻下载了《飞舟远航》，没想到就这么一路打到了半夜。
　　他之前从来没接触过这种开放操作的剧情游戏，简直和沉浸式观影一样，太过瘾了！
　　然后他又搜索了一番游戏公司的分工，发现他感兴趣的东西是属于剧情策划的岗位。
　　——这工作实在是太酷了！
　　简枫心想。
　　他已然发现了新的职业方向，迫不及待想去《飞舟远航》的公司深入调研一番。
　　没想到樊洛晨也玩游戏。
　　他还提到了从游戏剧情中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应该对游戏挺有研究的，要不就先请教请教吧。
　　想到这里，简枫转过了头。
　　“总监，那个……”
　　“新的一杯冲好了，你尝尝。”
　　樊洛晨的声音淡淡的，目光也淡淡的，又变成了原本的样子。
　　他没有直接把杯子递给简枫，而是放在了离他不远的桌面上，然后就走回了原处。
　　看起来不太想和人聊天的样子。
　　简枫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新冲的咖啡是坚果调的，但不知为何，温润中出现了一丝刺激的苦涩。
　　简枫小心地侧过脸，看到樊洛晨皱着眉头，似乎也不太满意的样子。
　　但他身上散发的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让简枫不敢再随意搭话。
　　……果然还是刚才的动作惹他不适了吧？
　　简枫悲伤地把苦涩的咖啡一饮而尽。
　　“哎，我准备好了，现在出发吗？”
　　司南大咧咧地走了出来。
　　然而吧台里诡异的气场，明显出乎他的意料。
　　“怎么……咖啡不好喝吗？”
　　他挠了挠鼻子。
　　“我这周冲过好几回了，感觉这批烘得还可以啊。”
　　他有些困惑地走过去，倒了一些分享壶里剩下的咖啡尝了起来。
　　简枫“啊”了一声。
　　“南哥，这是你烘的？”
　　“你这水平也进步太大了吧，和市售的根本没区别，我还以为是从哪家烘焙商那里进的呢！”
　　“嗯哼！”
　　“不是我吹，好些有名气的自烘焙店都达不到这水平呢！”
　　算起来司南开始尝试自烘焙咖啡豆，还是简枫在AS的事情，已经过了大半年。
　　大家都有在努力前进啊。
　　简枫心想。
　　“你烘的没问题，是我没冲好。”
　　樊洛晨说道。
　　“二段的时候浸泡太久了。”
　　“不该啊你……怎么，走神了？”
　　樊洛晨看了司南一眼，似乎有些不悦。
　　“喝完走吧。”
　　他说道。
　　“行。”
　　“那小朱简枫，今天店里就交给你们了。”
　　简枫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
　　“南哥，你和晨哥要一起出去啊？”
　　小朱问道。
　　“嗯，结束得早我就回来看一眼，也可能不回来。”
　　“你们到点该收拾就收拾啊。”
　　简枫有些意外。
　　原来樊洛晨今天来店里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和司南有约。
　　……不过他们居然有约？
　　还是在周末？
　　“简枫你发什么呆呢？”
　　司南说道。
　　“有什么事要和我们说吗？”
　　“啊，没……”
　　“就是想到咪咪……”
　　樊洛晨回头看了他一眼。
　　“咪咪今天在家。你可以自己去找他。”
　　简枫想到自己下班已经晚上了，那时候樊洛晨应该也回去了，他再去不好。
　　“啊……我还是工作日再去吧。”
　　樊洛晨微微亮起的目光又暗淡了下去。
　　他转身大步走出了May，没有再回头。
　　*
　　“简枫，可以收拾了。”
　　听到小朱的话，简枫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五点了。
　　“今天销量一般啊，外卖也没出几杯。”
　　他说道。
　　“比前几周都少。”
　　“是啊，现在大楼里好多公司都搬走了。”
　　“也不全是倒闭吧，听说有些是全员居家办公，就不租办公室了。”
　　“可就是这样了，物业也死撑着不降房租……我们也有些撑不住了。”
　　简枫愣了愣。
　　他在May只做些日常的工作，财务那些都是司南和小朱在管。
　　他也不知道现在May面临着这样的困境。
　　现在他这隔三差五的兼职，司南还按日给他发工资……明明May并不需要这笔开销的。
　　放在过去，他哪里想得到这样抠门油滑的“黑心商人”会这么好心。
　　而他一直尊敬信赖的人，反而一直在背后算计他。
　　人……还真是难懂。
　　“那南哥有什么打算？”
　　简枫问道。
　　“我听他提起过，似乎是想搬店面了。”
　　“啊？搬去哪里？”
　　“可能是居民区附近，或者是那种离地铁线远的安静小马路……”
　　“南哥说现在写字楼没人了，很多自由职业或者居家办公的人会喜欢去咖啡馆坐着。”
　　小朱说道。
　　“店换小一点，租金能省一半呢。”
　　那些地方简枫知道的，有很多格调不错的独立咖啡馆。
　　客人差不多能坐满，只是基本上一坐大半天，翻台率和写字楼根本不能比。
　　不过看现在楼里的情况，可能搬过去确实会更好些。
　　“今天南哥应该就是和晨哥去看地方，他说晨哥眼光好。”
　　小朱继续说道。
　　“之前小铁就在那样的店工作。她说一个人看店就成，每天都有工夫开开心心和人聊天。”
　　“我还挺期待能去的，办公楼里还是有些压抑了。”
　　简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搬去那里后……还需要那么多员工吗？”
　　小朱尴尬地咳了一声。
　　“应该是不需要了。”
　　“南哥和小铁谈过了，让她这段时间准备准备找下家……那边不会需要太多人，我们就能应付过来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反正你现在兼职，没什么影响的。”
　　简枫垂下了目光。
　　他倒不是在意自己的兼职。
　　原本他就知道，这是司南“关照”他的。
　　只是小铁……
　　司南到这里开店的时候，小铁就是第一批本地员工。
　　一开始的时候May热度很大，店里招了四五个员工帮忙，后来都因为忙、累或者其他原因，主动离开了。
　　小铁是始终留下来的，可以说见证了May一路的成长，直到落寞。
　　然后，她将随着这家店的消失而离开。
　　简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当初她还那么热情地为简枫帮忙找各种兼职，在他各方面最艰难的时候出了一份力。
　　没想到同事缘分就这么尽了。
　　时过境迁。
　　他也该继续往前走，做自己的打算了。
　　今天早上，简枫收到了房东的通知，告诉他一年的租期快到了，问他要不要续签合同。
　　那间伴随着他两年浮沉的房间，或许也到了该告别的时候。
　　“小朱。”
　　他问道。
　　“我最近打算找房子，你有什么建议吗……”
　　***
　　夜里。
　　樊洛晨坐在地毯上，无意识地揉着兔子的脑袋。
　　手机落在一旁，锁屏熄灭前，上面显示着一张时下热门游戏角色的cos照。
　　另一边，则放着一枚绣着兔子的灵符。
　　“咪咪……”
　　他轻声问道。
　　“他是不是不喜欢这种味道啊？”
　　“他出的角色不是《诡云录》里的么？为什么他好像没听过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他突然反应过来，叹了口气。
　　“……知道了，一定是被肖夏硬拉过去的。”
　　他拿起手机，图片再次亮了起来。
　　照片上的人眼下红红的，发丝被照得发光，表情是纯净中带着悲悯，透出一种神性。
　　“所以他在玩《飞舟远航》？”
　　樊洛晨嘟囔了一声。
　　“好吧，这两天给它通关……”

第80章 “我好像在妄想” “感谢兔仙显灵，樊……
　　“咪咪, 叔叔来咯～”
　　门还没关上，简枫就感到自己的脚上一沉。
　　小兔飞奔过来迎接他了。
　　简枫关上门，鞋都没顾得上换, 就弯下身去抱起兔子。
　　“咪咪, 两天不见了，有没有想叔叔啊？”
　　“叔叔特别想你呢～”
　　兔子乖乖地窝在他怀里，任他用脸颊蹭自己的脑袋。
　　“太舒服了～mua～”
　　兔子的毛特别柔软, 只要感受过，之后再摸别的什么动物都会觉得像钢刷。
　　五分钟后，简枫终于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兔子，换了鞋走进屋里。
　　窗帘敞开着, 樊洛晨不在。
　　“咪咪又去扒柜子啦？”
　　“可是咪爸说了，今天不喂兔粮噢。”
　　兔子像是听懂了, 愣愣地停下了动作, 蹲回地上。
　　过了一会，像是确认简枫这话不是在逗它, 兔子的脸颊鼓了起来。
　　“咚！”
　　小兔的脸毛和耳毛都颤抖了起来。
　　它对面举着手机的人类, 此时一手捧着脸颊，已经被萌晕了。
　　“怎么办，咪咪连生气都那么可爱～”
　　“……”
　　“咚！”
　　见简枫不为所动，兔子停下了动作, 表情有些迷惑。
　　人，我们的关系不是天下第二好了吗？
　　简枫拍完素材, 意犹未尽地收起手机，就要去安抚兔子。
　　不曾想，兔子躲开了他的手。
　　然后一转身，又朝楼上飞奔过去。
　　“咪咪, 你快回来！”
　　简枫喊道。
　　“今天我不会和你去卧室啦！”
　　楼上没有传来兔子的跺脚声，不知道它是在做什么。
　　几分钟后，就在简枫疑心它是不是躲到哪里生闷气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了起来。
　　紧接着，灰白色的蒲公英从楼梯上蹿了下来。
　　“！！！”
　　兔子嘴上叼着那枚熟悉的灵符，非要塞到简枫手里。
　　简枫倒吸一口冷气。
　　“咪咪，你从哪里弄来的？”
　　“你已经会开柜子抽屉了？！”
　　兔子没听懂他的话，看他不收，又跺起脚来。
　　“咚！”
　　“咪咪，以后不要这样了，不可以乱翻你爸爸的东西。”
　　简枫的声音严肃起来，试图教育这只成精的小兔子。
　　他接过灵符，就要往楼上走。
　　“我现在带你回去放好。”
　　兔子送了口，很高兴地在原地蹦了两圈，然后又跳到那个放兔粮的柜子前，用兔爪开始刨。
　　人，饿饿，饭饭。
　　简枫停住了脚步，过了几秒，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看看手中的灵符，再看看兔子一副“高兴求夸”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无奈。
　　“咪咪，你觉得我不给你吃兔粮，是要你拿东西换的意思是吗？”
　　“你觉得这是我想要的东西？”
　　咪咪：高兴兜圈。
　　兔兔超级聪明哒！
　　“……我没有想要这个啊。”
　　嘴上这么说着，简枫还是被兔子的举动逗得心软软，嘴角都快飞到天上了。
　　“也不知道该说你是小笨兔还是小聪明兔。”
　　“哎，要是人的世界也像咪咪这么简单就好了。”
　　简枫揉揉兔子的脑袋，打开了面前的柜子，却没有拿兔粮。
　　他伸手翻找了一阵，终于成功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在兔子面前晃了晃。
　　“咪咪一开始生气，是因为昨天也没有吃兔粮对不对？”
　　“昨天没有吃兔粮，今天也没有吃兔粮……爸爸不喂，叔叔也不喂。”
　　简枫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咪咪是不是委屈死了。”
　　他把灵符放在一边，开始拆手上的东西。
　　兔子开始还有些不耐烦，用兔爪刨简枫的手，试图催促他拿兔粮出来。
　　直到简枫手中的包装完全拆开，香味散发了出来。
　　兔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乖巧地坐回地上，等着简枫的动作。
　　简枫把包装里的东西一一拼好，放在了兔子面前。
　　这是一种新的兔子零食，底座是一片草坪样的东西，中间有几个小坑。
　　坑里面则插着几根“胡萝卜”，和当初樊洛晨买的布艺小山类似。
　　只不过这次从底座到胡萝卜，全都是由纯天然食材制成的。
　　昨天晚上，樊洛晨特意发消息和简枫交代了新零食的事。
　　这种零食不仅可以玩，还可以用来磨牙和食用，应该很适合拍视频。
　　零食本身就有足够的营养成分，所以从昨天开始，樊洛晨就没给咪咪兔粮，让简枫今天也别喂。
　　简枫揉揉兔子的脑袋。
　　“吃吧，咪咪。”
　　兔子伸长脖子嗅了嗅胡萝卜，似乎在辨认这是什么。
　　然后它“啊呜”一口咬住了胡萝卜顶端，用力往上一掀——
　　一整根“胡萝卜”被他叼在了嘴里。
　　“对，就是这样～”
　　简枫举起了手机，把兔子叼胡萝卜的可爱模样记录下来。
　　“咪咪快吃吧～”
　　兔子没有动，而是在原地思考了一番。
　　接着，它摇摇摆摆地往前蹦了几步，仰头把萝卜一举。
　　“啊，咪咪是要送给叔叔吃吗？”
　　兔子跺脚。
　　“那咪咪是……？”
　　“明白了，是要叔叔喂你是吗？”
　　兔子蹭手。
　　兔子吃东西只能用牙一点点刨，大点的食物要么是人手喂，要么就要把一端固定住。
　　咪咪一定是发现简枫不上道，才这样点他呢。
　　“咪咪聪明，是叔叔的错～”
　　“叔叔拿好了，咪咪吃。”
　　简枫模仿着樊洛晨喂草莓的动作，把“胡萝卜”递到兔子嘴边。
　　兔子这才安心啃了起来。
　　“胡萝卜”对兔子来说份量不小，咪咪啃了很久。
　　大白牙和粉色的小舌头蹭啊蹭的，还不断传来“吧唧吧唧”的声响。
　　兔子真是治愈的动物，简简单单啃着东西都可爱得不行。
　　简枫心想。
　　受不了了，好想养啊！
　　一根胡萝卜啃完，兔子满意地舔舔简枫的手指表示感谢。
　　然后开始它蹲到一边，开始用兔爪洗脸。
　　梳洗完毕，兔子小耳朵一甩，精神饱满地抬起头来。
　　“咪咪吃饱啦？”
　　兔兔点头。
　　“真是自制力满满的小兔！”
　　“那叔叔先收起来，咪咪饿了再吃噢～”
　　简枫把零食收到一边，想继续和兔子玩会。
　　他午后约了事情，私心想在樊洛晨家耗到那个时候。
　　他对自己说，那是为了省下来回折返的交通费。
　　但实际上，他只是想在这里多待一会，仅此而已。
　　樊洛晨一定不知道，自己了解他那么多。
　　他是一个只要了解了就很难不被吸引的人，更何况……
　　简枫还见到了他不加伪装的模样。
　　——简直是远远出现都会晃人眼睛的存在。
　　以至于简枫现在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他当初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迷惑所有人的眼睛。
　　“咪咪呀，你爸爸……会一直都讨厌人吗？”
　　简枫轻声说道。
　　“以前我不懂他为什么那样，后来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多少明白了。”
　　“一件坏事带来的伤害，抵过十件好事。如果遇到一百件坏事，那就很难再相信遇到的人了。”
　　“我很幸运，现在只遇到了那么点坏事，可也很难受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
　　“再说点别的事吧。”
　　“前两天我去一家游戏公司兼职，他们让我化妆成游戏角色，拍照片和视频，就这样拍一天。”
　　“那天一同去的还有其他人，不过他们似乎都是成名的coser，在网上已经有很多粉丝了。”
　　“在知道我只是单枪匹马的一个人，没签公司、没团队、也没粉丝之后，他们的态度好像就不一样了。”
　　“在所有人里，我就成了最容易被忽视、被冷落、被随意安排的那个，也不愿意回答我多余的问题。”
　　“明明我做了很多调研和准备，还准备了游戏文案的作品集，只是想问问他们入行有什么建议。”
　　“但是他们看都没看，就告诉我门槛高的很，让我别想了……”
　　简枫叹了口气。
　　“在他们眼里，我好像只需要出张脸拍照就行了，可偏偏我这项‘专业’都做不利索，出片很慢。”
　　“可我还妄想去做那些‘高阶’的工作……多少有些看不起他们了。”
　　“以前我总认为，凡事只要凭能力高低就能判断，可是没想到，有一天会连被检验的资格都没有。”
　　“结束拍摄后，有一个实习生给我友好建议，说我其实很有潜力，要是练练拍照技能，很快就能比其他网红做的火。”
　　简枫摇了摇头。
　　“其实之前夏姐也让我赶紧申请账号来着……漫展那几天很多人拍了我的照片，热度都很高，下面评论都在全网找这是谁。”
　　“夏姐说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注册一个新账号认领，马上就能火了。”
　　“我确实注册了新账号，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认领。”
　　“后来漫展结束没几天，热度就下去了，也没人再那样找我了。”
　　“我觉得也好，可以清清静静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司南说年轻的时候靠脸吃饭是一条捷径，这条路还不是想走就能走的呢。”
　　“其实同样的话Jack也说过，他很早就想让我出镜做账号。后来在搞点东西，他签我也是想让我露脸来着。”
　　“但我不想走这条捷径……我只想让别人看到我为之努力多年的成果，而不是这种天生就有的东西。”
　　“我拒绝了出镜，告诉Jack我不靠这个也能做出账号。”
　　“后来账号确实做出来了，我本以为会得到他的夸奖。”
　　“可是他却说：
　　- ‘我就知道你有能力，不错！’
　　‘可是你要是愿意出镜……这粉丝量能翻个十几倍。’”
　　简枫自嘲地笑了笑。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总监的所有账号，从来都没有露过脸。”
　　“好像只有在这时候，人们才能透过外表看到你的灵魂……它并不是比外表逊色的东西。”
　　“当外表和能力同时出现的时候，别人好像就很容易只看到一样，而忽视另一样。”
　　简枫把兔子抱到怀里，像是想透过它的眼睛看出什么来。
　　“咪咪，我有好多话不知道和谁说，只能和你说了。”
　　“他也喜欢和你说对不对？因为知道这些东西说出去没人能理解，可能还会起反效果，不如不说。”
　　“朋友当然会安慰我，可是他们也只能做到安慰，不能懂。”
　　“咪咪。”
　　他又叫道。
　　“我好像变得复杂了，也变得孤独了……我想懂他，现在可能也懂一些了……”
　　“我想他也懂得我，或许我的每一个举动在他眼里都是一目了然，其他人也是……他见过那么多，懂得那么多，早就累了吧。”
　　“咪咪，我……”
　　简枫的目光暗了暗。
　　“我好像在妄想。”
　　兔子始终安安静静地听着，这时却突然抬起头来。
　　然后它蹦到地上，叼起简枫放在一旁的灵符，硬要塞到简枫手里。
　　见简枫接过去还是只看，兔子有些不满，就要用牙撕咬起来。
　　“咪咪，不能咬坏，这对你爸爸一定很重要。”
　　“咪咪！”
　　灵符没有被咬坏，反倒是扎着绳子被扯松了。
　　里面掉出一小张照片来。
　　简枫赶紧把照片捡起来，吹了吹灰，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受损。
　　他愣住了。
　　照片上是一只手，举着一枚正红的枫叶。
　　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话，落款日期是两年前。
　　“感谢兔仙显灵，樊洛晨前来还愿。”
　　“这是一枚最完美的枫叶，我供奉给你，希望能继续得到你的庇佑。”

第81章 “它一定会带来好运！” “我相信。”……
　　枫叶？
　　简枫手一颤, 险些把照片掉到地上。
　　一直以来，他用的ID名都是一枚枫叶的表情符。
　　可这仅仅是因为他的名字。
　　枫叶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只是凑巧吧。
　　更何况，上面的落款是两年前, 他和樊洛晨根本不认识。
　　别胡思乱想了。
　　简枫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重新打开灵符, 打算把照片放回去，目光瞥到背后的字，动作突然一顿。
　　“一枚最完美的枫叶”？
　　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激起了涟漪。
　　简枫依稀觉得, 记忆深处好像有这么一块碎片。
　　他把照片翻过来，又仔细看了看。
　　那枚枫叶红的像火，叶脉清晰，叶缘完整无缺, 叶片上更是一点瑕疵都看不见。
　　要从千百片落叶中精心挑选，才能找到这一枚树叶。
　　再仔细一看, 这树叶似乎不是新鲜的, 而是早就脱干了水分，变成了书签的模样。
　　——简枫曾经做过这样一枚书签。
　　似乎是在上大学的时候, 某一个秋日, 他在一座公园看到了满山红叶。
　　他花了大半天爬到山顶，正好遇上落日。
　　天空变成了绮丽的粉紫色，枫叶被落日镀上了柔和的金光，美得不可方物。
　　那是他第一次被自然深深震撼, 也是第一次尝试打开摄像机。
　　那枚“最完美的枫叶”，就是他在山上精心挑选的。
　　回去后, 他就把枫叶夹进了手机壳里。
　　之后他换了几次手机壳、甚至手机，那枚枫叶始终都在。
　　简枫怔怔地拿起自己的手机。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手机壳就是普普通通的透明款，里面偶尔会夹上他在外面收集的好看的名片或者商标。
　　再后来, 就是“甲方对我好一点”之类的卡片。
　　那枚枫叶……
　　简枫又把照片翻到背面，看着那行字出神。
　　“两年前。”
　　他喃喃道。
　　“怎么可能呢……”
　　***
　　两年前。
　　“‘超级青草汁’——纤体抗炎，一瓶补充一天所需维生素，上班族必备！”
　　“今日特别活动，现场免费领优惠券，线上下单即享买一箱送半箱！”
　　几个年轻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这是CBD的一处街心小公园，周围都是几座地标性写字楼和商场。
　　附近的上班族休息的时候，时常会到这片难得的绿地放松。
　　这正是“超级青草汁”的目标客群。
　　“超级青草汁”是首个用完全绿色的蔬食打造的健康饮品，用“关爱身体”为卖点，试图和当下流行的鲜榨果汁市场分一杯羹。
　　只不过它看起来难喝，喝起来也很健康，市场一时间还难以接受。
　　于是他们和大名鼎鼎的AS公司合作，推出了线上营销计划。
　　——这也是简枫加入AS创媒部实习以来，第一次参与策划的项目。
　　原本“超级青草汁”和AS只打算做线上合作，这一次线下活动则是实习生们额外争取的。
　　他们认为“超级青草汁”的定位和周围上班族的需求很吻合，线下安排试喝、发朋友圈即赠优惠券的活动也能快速获得一波精准宣传。
　　因为活动成本不高、物料制作也不复杂，于是合作方爽快地答应了。
　　简枫正在和其他实习生、还有一个客户方的员工一起，在小公园里地推促销。
　　他是最先提出“线下宣传活动”的人，争取到活动后更是格外卖力。
　　为了对应“超级青草汁”的概念，他们还找了一套特别可爱的兔子玩偶服。
　　兔子吃青草，发放试饮再合适不过了。
　　面对这样的形象，相信路人也不会拒绝尝试的。
　　“这盘试饮也发完了，再给我来一盘。”
　　简枫低声说着，转头又对摊前的顾客介绍起来。
　　“你好，这边是我们的产品制作的青柠苹果特调，可以试试哦！回家制作也很方便的！”
　　被他的试饮引来的几个路人已然种了草，听到优惠力度不小，已经开始研究下单了。
　　用“超级青草汁”制作特调，也是简枫的主意。
　　虽然产品主打的是健康，但是太难喝也很难让人下定决心尝试。
　　不如把它作为基底，用简单的水果搭配出特调，既美味又健康，还能让顾客拥有DIY的乐趣，这样种草力度就增加了。
　　果不其然，一天下来，优惠券已经发出去了近百份。
　　甲方见状，临时决定增加合作，让AS再策划几场其他办公商圈的线下活动，先在本地打开市场。
　　“简枫，你这‘美兔计’还真是管用。”
　　对面的实习生一边把新倒完的试饮端给他，一边说道。
　　“我们几个穿着围裙出去，送了半天都没人搭理。”
　　“这要是算业绩的话，你就是当之无愧的‘销冠’了。”
　　简枫笑了笑。
　　“那要不把玩偶服换给你们穿穿？”
　　“还是不了吧，能热死我。”
　　现在已经过了盛夏，却还称不上凉爽。
　　玩偶服又厚又重，虽然看起来讨喜，穿起来也真是累人。
　　简枫就这么穿着它，在小公园跑前跑后忙了一天。
　　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累。
　　看到自己的想法落地执行，他就全身充满了劲。
　　“超级青草汁”的工作人员拍了拍简枫。
　　“天快黑了，小简，你发完这盘就回来吧。”
　　“辛苦你了啊！”
　　简枫端起试饮，点了点头：“那我去了啊。”
　　想到这是最后一盘试饮，简枫身上积累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照常端着盘子，在小公园里外巡视，看到路人就热情地迎上去。
　　当然，因为兔子太过可爱，也有主动迎上来的——比如孩子。
　　太阳西斜，小公园里的人渐渐少了。
　　试饮的发放速度变慢了，手机上也传来了催促，说发不完就不发了，今天成果卓著，可以完美收工。
　　简枫正打算往回走，突然发现灌木中的椅子上坐了个人——刚刚他经过的时候还不在的。
　　于是他赶紧走了过去。
　　“小哥哥你好，刚下班吗？要不要来一杯‘超级特调’？”
　　“这是小麦草和羽衣甘蓝榨汁做的，非常清爽健康，特别适合上班族补充营养的！”
　　对方垂着头，似乎对此很不耐烦的样子，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
　　“没关系的，我马上就下班了，这是最后一杯试饮。”
　　“那我放在边上，你想喝就尝尝，不想喝也没关系。祝你今天快乐！”
　　似乎是被简枫愉悦的声音刺激到了，那人皱着眉头抬起头来。
　　他看起来非常疲惫，像是几夜没睡，眼下青黑，眼里都是血丝。
　　满脸对生活无力的“班味”。
　　他看着简枫，似乎马上就要发火。
　　可下一秒，他的目光聚焦了一下，生出了一丝困惑。
　　“……兔子？”
　　简枫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是呀，因为兔子是吃草的！”
　　“要尝一下吗，兔子严选！”
　　那人怔了怔，表情慢慢放松下来。
　　他接过了简枫手中的杯子。
　　“我以为兔子都吃胡萝卜。”
　　“其实青草才是兔子的主食，胡萝卜吃得不多的。”
　　那人“嗯”了一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然后突然仰头，一饮而尽。
　　“怎么样，好喝吗？”
　　简枫问道。
　　“里面加了点苹果汁，是我最喜欢的特调搭配。这个天气喝最舒服了。”
　　“……嗯。”
　　“如果加班很累的话，更要记得补充营养。”
　　“……我不是硬要推销的意思，我是说，你也可以吃别的……”
　　“但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身体才是奋斗的本钱！”
　　那人笑了一声。
　　“我不是因为加班累，是因为……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被一直信任、照顾的人……捅了一刀。”
　　他自嘲地摇摇头。
　　“你看起来刚毕业的样子，应该不懂。”
　　“以后去社会上注意点，别太掏心掏肺了。”
　　简枫“啊”了一声。
　　“那你现在一定很难过。”
　　“谈不上难过，只是想不通。”
　　简枫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也只是尴尬地站在一边。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阵。
　　“你快回去吧，不是要下班了吗？”
　　那人突然说道。
　　“我自己坐一会就好，谢谢你。”
　　简枫欲言又止，最后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好的。”
　　兔子转身离开了。
　　那人又一次瘫倒回去，深深垂着头。
　　几分钟后，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
　　兔子又出现了。
　　“小哥哥，这个给你。”
　　简枫把怀里的两瓶“超级青草汁”塞给他。
　　“看你喜欢喝，我从摊上拿的，嘿嘿。”
　　那人一愣，随后伸手掏了掏口袋。
　　“多少钱，我付……”
　　“啊。”
　　“不好意思，没带手机。”
　　他说道。
　　“你等我一下，我公司就在对面，我去拿。”
　　“不用不用！”
　　简枫摆摆手。
　　“送给你的。”
　　“那怎么行？”
　　“你只是活动人员吧，给我的话是不是要自己掏钱？”
　　“没关系，我们有折扣，也没几块钱。”
　　“我也做不了什么安慰你，只能给这个了。”
　　那人看着手里的两瓶东西，终于笑了笑。
　　“那……谢谢你了。”
　　“嗯嗯，那我走啦。”
　　简枫跑出去两步，想到了什么，又赶紧转身回来。
　　他用兔爪掏了半天，终于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了那个人。
　　对方疑惑地看着他。
　　“我现在手不方便，可以麻烦你帮我把手机壳拆下来吗？”
　　简枫说道。
　　对方照做了。
　　一片火红的枫叶展现在他面前。
　　“这片枫叶我一直带着，是跑了整座山找出来的最完美的枫叶！”
　　“找到它之后我才开始接触这一行，现在已经顺利在喜欢的公司实习啦！”
　　简枫说道。
　　“我送给你，它一定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坏事就到今天为止！”
　　对方捏着枫叶看了许久，终于笑了笑。
　　“谢谢。”
　　他说道。
　　“我相信。”

第82章 兔兔完成任务！ “总监，其实我一直………
　　简枫许久都没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是他吗……那是樊洛晨吗？
　　就是在他经历壹剑背叛的时候……他们竟然见过面吗？
　　时间太过遥远, 简枫实在没法把那张面孔和樊洛晨对应起来。
　　更何况那时候已经是傍晚，对方坐在灌木丛里，整个人都被阴影笼罩。
　　看起来灰暗又疲惫, 和现在的樊洛晨实在不像同一个人。
　　简枫深吸一口气, 把照片小心地塞回灵符里。
　　“咪咪，我们当初真的见过面吗？”
　　“你爸爸他……记得是我吗？”
　　兔子舔舔爪子，一脸清澈地看着他。
　　“他什么都和咪咪说, 咪咪应该什么都知道吧。”
　　“要是咪咪能说话就好了。”
　　简枫把兔子抱到怀里，用下巴蹭了蹭它的脑袋，就像樊洛晨经常做的那样。
　　“可是就算那样……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也就是一片枫叶罢了。”
　　简枫叹了口气，抱着兔子站了起来。
　　“走吧咪咪, 我们去把灵符放回原处……”
　　***
　　当晚。
　　房门发出了“滴”的声音，樊洛晨走了进来。
　　“咪咪。”
　　他轻声喊道。
　　兔子飞奔过去迎接他, 接着在玄关摇头晃脑地跳起了兔子舞。
　　“咪咪怎么这么高兴呀。”
　　他笑道。
　　“今天和简枫叔叔玩得很高兴？”
　　兔子：蹦！蹦！蹦！
　　樊洛晨换了鞋走进屋里, 兔子一路蹦着跟上了。
　　他没有做别的，而是径直走进了卧室。
　　床头柜上空荡荡的, 没有原本该在那的东西。
　　“咪咪。”
　　樊洛晨喊道。
　　“你把东西叼给他了吗？”
　　兔子一跃到床头柜上, 得意地昂起了脑袋。
　　完成任务！兔兔超聪明哒！
　　“他打开看了吗？”
　　兔子的头昂得更高了，胸都要抬到天上去了。
　　樊洛晨笑着摸摸它的头。
　　“咪咪最聪明啦！爸爸怎么这么幸运，有咪咪这样的宝宝呀～”
　　他把兔子抱在怀里，用脸颊一顿猛蹭。
　　“那他把东西放哪里了呀？”
　　兔子从他怀里跳下来, 一路蹦到衣柜面前，抬起兔爪刨了刨。
　　放在、里面！
　　樊洛晨打开衣柜, 在抽屉里翻了翻，果然看到灵符被小心翼翼地藏在了里面。
　　简枫一定是不知道自己特意把灵符拿出来了，以为是咪咪胡乱叼的东西，这才把灵符放回了“原处”。
　　不过这也证明, 咪咪之前确实带他“看过”这里，所以端午的时候才会有带着他刨衣柜的动作。
　　“咪咪把爸爸的底都漏出去了。”
　　樊洛晨说道。
　　“咪咪怎么这么信任他呀？”
　　“是因为知道爸爸也信任他吗？”
　　他亲了兔子一口。
　　“咪咪聪明，咪咪什么都知道。”
　　他抱着兔子亲了一会，又茫然地坐回床上。
　　“可是他既然知道了，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反应呢？”
　　“还是说……他没想起来？”
　　“也是，他大概经常随手那样做。何况已经过了两年了。”
　　樊洛晨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简枫并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他摇摇头，打算先去弄点吃的，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走到客厅的时候，门铃声响了起来。
　　樊洛晨脚步一顿。
　　这个时候，会是谁？
　　门铃又响了一声。
　　紧接着，手机震动了一下。
　　「/枫叶：」
　　“总监，你回家了吗？”
　　樊洛晨愣了愣，大步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简枫还在低头看手机，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啊，我以为……”
　　“那个……我好像有东西忘在总监家了。”
　　樊洛晨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不是知道密码吗，怎么不自己进来？”
　　“我想这个时间总监大概回来了，我自己进来不方便。”
　　“没关系。”
　　“给你密码就是……你随时来都可以。”
　　简枫的目光动了动。
　　“进来吧。”
　　樊洛晨说道。
　　门还没关上，兔子已经热情地迎接了过来。
　　它围着两个人的腿转圈，兴奋异常。
　　“咪咪呀～”
　　简枫蹲下去摸它的头，小心地看了眼樊洛晨的方向。
　　樊洛晨已经走远了。
　　简枫赶紧把兔子抱起来，对着它的耳朵轻声叮嘱了几句。
　　“咪咪要保守好我们的秘密，不能让爸爸知道噢。”
　　兔子抖了抖耳朵，昂起头来。
　　兔心里有数！
　　“你吃晚饭了吗？”
　　樊洛晨的声音从厨房传了出来。
　　“还、还没……”
　　“那就一起吃吧，我刚好要做。”
　　“牛排意面可以吗？很快的。”
　　“不用这么……”
　　简枫想了想，把推辞的话咽了回去。
　　“好，那我来打下手吧。”
　　兔子识大体地跑回自己的窝里，简枫走进了厨房。
　　食材已经摆在了台面上。
　　“也没有特别复杂的工作……你帮我切一下香肠和黄油吧。”
　　樊洛晨说道。
　　简枫应了一声，很快就操作好了。
　　樊洛晨把黄油扔进平底锅里，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响声，奶香味蔓延了整个厨房。
　　与此同时，旁边煮面的水也烧开了。
　　简枫惊讶地看着樊洛晨来回操作几口锅，一副娴熟的样子。
　　“总监原来这么会做菜啊。”
　　“还好吧，只擅长做一部分。”
　　樊洛晨笑了一声。
　　“牛排和意面尤其擅长。”
　　“总监喜欢吃西餐？”
　　“不是，是因为以前在咖啡店里工作过，那里也卖西餐。”
　　简枫“啊”了一声。
　　“是南哥……”
　　他赶紧闭上了嘴。
　　樊洛晨倒不显得很意外的样子。
　　“是司南和小朱和你说的吧，他还在云滇开店的时候，我在他店里做义工。”
　　“不过我过义工、打工的店有好几十家，就算是云滇也不止在他那。”
　　樊洛晨说着顿了顿。
　　“司南不会做这些东西，他能弄点火锅烧烤就不错了。”
　　“这是萨萨姐教我的。”
　　“萨萨姐？”
　　简枫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她的主业是手工面包，开过好多家网红连锁店，后来都关了。”
　　“我去的时候，她只卖给熟悉的店主和朋友了。其他时间，就开个小咖啡店。”
　　“不过她也不太会做咖啡，卖的都是很普通的款，她也不靠那个挣钱。”
　　简枫“啊”了一声。
　　原来萨萨姐就是给May供面包的老板。
　　樊洛晨继续说下去。
　　“萨萨姐早年生意成功了，结果遇到一些事，受了一阵打击，之后就再也不想开了。”
　　“然后她就专注尝试各种各样新鲜的东西。”
　　“比如意面，她会从和面开始，自己压面、发酵……面里面放的辣肠是自己做的，最后连奶酪都自己做。”
　　“各种香料也是她自己种的，有段时间她还沉迷研究各种天然发酵的肥料，弄得后面都是飞虫。”
　　樊洛晨笑了一声。
　　“很恣意的生活。”
　　简枫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其实离开城市，离开这些方格一样的公司，就会看到很多种人生。”
　　“艰难的、粗鄙的、洒脱的、无奈的……是常规地上学上班永远遇不到的。”
　　“但云滇那边很神奇，你永远猜不到你眼前的人在去云滇之前是做什么的。”
　　“不过他们一般也不愿意提起，好像过去那些东西让他们羞耻似的——他们真的会以按部就班的‘成功’为耻。”
　　简枫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困惑。
　　面煮好了。
　　樊洛晨把面条捞到平底锅里，熟练地颠起锅来。
　　“萨萨姐以前是跨国公司的高管，不过她十几年前就裸辞了，可以说非常超前。”
　　“那时候她连番茄鸡蛋都不会炒呢，结果非要去学法式甜品，学了几年，结果竟然学成了。”
　　“但现在你看她和当地人没什么区别，晒得黑黑的，英文都快忘光了。”
　　“就连司南——”
　　简枫猛地抬起头来。
　　司南难道也有其他身份吗？
　　樊洛晨憋住笑，卖了几秒的关子。
　　“司南可是首都来的富二代呢。”
　　“……什么？？！！！”
　　简枫受到了冲击。
　　司南，那个世故的奸商，掉钱眼里的人——是个富二代？？？
　　“不过他和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在他选择不继承家业以后。”
　　“家里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能去云滇开民宿。但因为各种原因，关店的时候也亏得差不多了。”
　　“他就自己想方设法过着，从来没向家里开过口。”
　　牛排和意面都做好了，话也说得差不多了。
　　樊洛晨关了火，把东西盛到盘子里。
　　“好了，我们去吃吧。”
　　简枫应了一声，乖乖跟了出去。
　　他不是第一次在樊洛晨家吃饭，倒是第一次这么“正式”。
　　之前都是面包、粽子这类简单加热就可以的东西，他并没有真正尝过樊洛晨的手艺。
　　樊洛晨还特意从柜子里找出了许久没用的餐具，简单做了摆盘。
　　以他的品味，挑的餐具就算摆馒头都像大餐。
　　而用简单的摆盘和香料装饰后，这顿饭更仿佛是去了高档餐厅。
　　简枫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还合口味吗？”
　　樊洛晨问道。
　　“嗯……太好吃了！”
　　不是客气，简枫说的是真心的。
　　他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埋头吃起来。
　　食物的香气让他感到了幸福，但吃着吃着，他又有些自卑起来。
　　樊洛晨……怎么连饭都做的这么好吃。
　　看到他动作犹豫，樊洛晨的面色变了变。
　　“怎么了？”
　　简枫回过神来。
　　“没有，我只是在想……”
　　“总监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也学过那么多事……可是这些我经历我都没有。”
　　“我只见过很简单很简单的事，也只能想象到很简单的事。”
　　“简单不好吗？”
　　“好吗？”
　　“我总是因为很普通的事情兴奋，可是你们都见怪不怪了……我看起来是不是特别傻？”
　　“我没那么想过。”
　　樊洛晨说道。
　　“感到好奇是很了不起的能力，更了不起的事能够从中感受到兴奋。”
　　“你还没有厌倦这一切，思维也没有固化，所以你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东西。”
　　“可是总监对情绪的感知和把握远超过我。”
　　“不过是一种训练痕迹罢了。事实上，已经没有多少东西能让我好奇了。”
　　“但其实，世界上还有很多值得探究而我从未接触过的事，只是我已经累到没有力气了。”
　　樊洛晨说着笑了笑。
　　“所以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珍贵吗？”
　　简枫愣了愣。
　　“简枫，其实你非常了不起的一点，就是很早就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樊洛晨继续说道。
　　“很多人都要花费漫长的时间去探索和尝试，才会找到——或者永远都找不到——他们一生想做的事。”
　　“就连我也花了很多年，做了很多尝试，才算是找到了。”
　　“可是你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为创作而生的。”
　　“不管是写作还是拍摄，不管是广告还是故事片还是新媒体视频，你只是在用不同的方法去丰富和展示自己的能力。”
　　“可以说……很让人羡慕。”
　　简枫看着樊洛晨的眼睛，脸突然热了起来。
　　他一时心潮涌动，有很多话想说，张了嘴却没说出口。
　　他低下头去，努力整理了一番，这才重新抬起头来。
　　“总监，我……”
　　“我觉得总监是我见过最优秀、最完美的人，我、我其实一直……”
　　樊洛晨看着他，眼里似乎亮起了期待的光。
　　“……我一直都想成为总监这样的人！”
　　樊洛晨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这样啊。”
　　他似乎是自嘲地笑了一声。
　　“你不用成为任何人，你成为你自己就可以了。”
　　“至于我会的这些技能，你只是过去没学过而已。给你同样的时间，你可能学得比我更好。”
　　他垂下目光，语气又变成了过去那副平淡的样子。
　　“吃完把盘子放着就好，我一会收拾。”
　　“你不是有东西落下了吗，去找找吧。”
　　说完，樊洛晨起身离开了餐桌，拿着盘子朝厨房走去。
　　简枫呆呆地坐在那里。
　　怎么回事？他心想道。
　　樊洛晨好像并不开心听到那句话……为什么？
　　因为他经常听类似的话，所以不在意？
　　可他确实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人啊……我从来没觉得哪个人能有这么好。
　　简枫盯着空盘子，一下子丧气起来。
　　如果他有兔子耳朵，现在一定耷拉在脸上。
　　脚边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
　　简枫低下头去，正好和兔子对视上了。
　　“咪咪啊。”
　　他轻声说道。
　　“我好像搞砸了。”
　　兔子没有拱他，而是转过身去，一副“快跟上兔”的动作。
　　简枫站了起来。
　　“怎么了？”
　　兔子飞奔了出去。
　　“咪咪！……哎？”
　　兔子带着他到了自己的大城堡里，然后一猛子扎进了毛绒隧道。
　　过了一会，兔子从隧道另一边拱出来，嘴里叼着一把钥匙。
　　然后，兔子昂首挺胸地把钥匙放到了简枫手里。
　　“原来你藏在那里面啊。”
　　简枫压低了声音。
　　“咪咪聪明……可是我没有借口留下来啦。”
　　他失落地和兔子玩了一会，全然没注意到樊洛晨已经回到了客厅。
　　“找到了？”
　　樊洛晨问道。
　　“啊……嗯。”
　　“是我房间的钥匙，要是没有就进不了门了，呵呵……”
　　简枫尴尬地解释着。
　　樊洛晨看了他的手一眼。
　　“没想到现在还有用机械钥匙的房子。”
　　“因为是老小区的合租房，比较简单。”
　　“那应该不太适合拍摄吧……我记得你以前通勤也不太方便？”
　　“环境和位置，总要有一样合适点，对工作和生活都好些……其实你现在也可以做自己的账号，你完全有能力。”
　　“如果暂时有困难……”
　　“我现在也在看新房子了。”
　　简枫说道。
　　“今天拍完视频就去了，跟着中介跑了好久呢。不过环境、地点和价格只能选两样，也没看到很满意的。”
　　“中介说郊区有合适的，虽然离市区有接近二十公里，但是在江边，应该也不错。”
　　“我打算过几天去看看。”
　　樊洛晨欲言又止。
　　“你原本的房子什么时候到期？”
　　他最后问道。
　　“还有一个星期。”
　　“找房子和工作一样可遇不可求，着急是得不到好结果的。”
　　樊洛晨说道。
　　“我这里有一张沙发床，原本是打算万一需要招待客人买的，可以放在书房里。”
　　“你要是不介意……”
　　“可以先搬来我这里过渡一下，住到找到合适的房子为止。”

第83章 想什么呢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
　　简枫的大脑一片空白, 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我……”
　　“书房我也不常用，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关着。”
　　樊洛晨说道。
　　“你要不想出来，就把门一关, 和你现在合租一样。”
　　简枫还是低着头, 没有回答。
　　樊洛晨的神色有些慌张。
　　“咳，因为我以前做义工经常和人合住，就像青旅那种氛围, 所以习惯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对你现在的情况会比较方便。”
　　简枫应了一声。
　　“嗯……”
　　“那就……谢谢总监了。”
　　“哎？”
　　樊洛晨眼睛一亮，为了掩饰自己扬起的嘴角，赶紧侧过头看向了一边。
　　“那我这两天把书房收拾一下。”
　　“你可以先整理行李了。看是要分几次带过来, 还是一次性，都随你。”
　　简枫还是低着头。
　　“嗯。”
　　“总监, 那房租……”
　　“这个就不用了。我本来也要住, 你又没影响我什么。”
　　“而且你来还可以照顾咪咪，陪它玩。”
　　“咪咪很喜欢和你玩的。”
　　像是在附和樊洛晨的话似的, 兔子蹦了起来, 开始围着简枫绕圈。
　　看到兔子高兴的模样，简枫一下子笑了。
　　“噗……那接下来就要麻烦二位了。”
　　***
　　周末。
　　“简枫，搭把手。”
　　小朱喊道。
　　简枫赶紧跑过去，帮小朱把一台咖啡机搬到了车上。
　　May的新店已经装修好了, 今天是正式搬家的日子。
　　简枫看过司南之前发的装修照片，四处都是包着防尘塑料纸的箱子和灯具, 俨然一副拓荒的模样。
　　他还真挺好奇装修完的样子。
　　“再检查一下，还有东西吗？”
　　货车司机说道。
　　“没有就开车了。”
　　简枫和小朱又回去转了一圈，确定除了计划留下的东西外，该搬的都搬了。
　　“都好了。师傅, 我们走吧。”
　　他们只约了一辆小货车，差不多够放要带走的东西。
　　店里的吧台和桌椅，因为和新店风格不符，司南似乎是打算直接二手转卖掉。
　　所以他们的“家当”，就剩下一些不太占地的机器、小柜子、指示牌这些了。
　　两个人上了车，车子便朝目的地启动了。
　　这个时间，办公楼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
　　但因为位于核心商务区，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比往常还多。
　　只是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
　　弄得外面的行人车辆，看起来都有些死气。
　　简枫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一时间有些感慨。
　　刚上大学的时候，这个地方于他而言，就是高不可攀的殿堂。
　　而两年前，他终于跻身成为其中一员。
　　拿着和光鲜外表完全不符合的工资，做着和他想象中出入甚远的工作，经历了失落、习以为常、苦中作乐……再到后来因为樊洛晨的出现，重新点燃了热情。
　　然后他短暂地离开了这里，在罐头一样的搞点东西待了三个月，又回到了May。
　　可现在，连May也要搬走了。
　　不仅是May，听王决意他们说，AS也有搬走的计划，和SL一样。
　　对传媒业的冲击还在继续，年前的降本增效只是开始，还没看到尽头。
　　而SL在壹剑死后的数次举措也没能力挽狂澜，份额极速萎缩。半年来，他们裁了三分之二的人，计划搬出那栋业内视为标杆的大楼，去十几公里外的新园区。
　　这一切都让简枫感觉到，他并不是这座城市里最挫败的那一个，甚至从某种程度来说，还更幸运。
　　或许是因为他是主动选择离开，也早一步主动做了新的尝试，已经走过了最初的疼痛，开始积极地面对未来。
　　车开过了拥堵的路段，进入了少有车辆行驶的小路。
　　这是一大片历史街区，虽然很有格调，互联网上也常有推荐，但人流总无法和CBD相比。
　　路很小，两旁的林荫一挡，几乎就只能看见一线天空了。
　　尽管如此，这里看起来却充满了生气。
　　“哎，出太阳了。”
　　小朱说道。
　　司机把挡光板放了下来，似乎是嫌光线晃眼睛。
　　简枫却很兴奋。
　　“这树在阳光下真好看。”
　　他说道。
　　“等到秋天的时候，落叶铺在街上一定特别有格调！”
　　二十分钟后，新店到了。
　　店里有几个人影，是司南和其它工人。
　　樊洛晨也在。
　　看到原木色的风格和大落地窗，简枫的眼睛亮了起来。
　　好舒服的氛围，他好喜欢！
　　司南把门打开来。
　　“终于来了，就差这些器具了！”
　　“赶紧收拾收拾，下周就能试营业了。”
　　几个人各自搭了手，车上的东西一下就卸完了。
　　司机最后在门口留下两大个行李箱，开车离去。
　　“这什么行李箱啊？”
　　司南问道。
　　简枫赶紧从店里跑出来。
　　“我的我的！”
　　“我今天也要搬家，住的地方太远了，想说来回搬麻烦，就一起带上了。”
　　他说道。
　　“一会我直接带走。”
　　“行，那你记得啊。”
　　“你们总监开了车，晚点让他捎你吧，反正今天店里没多少事。”
　　简枫往樊洛晨那里看了一眼，一下子躲开了目光。
　　“……嗯。”
　　看起来司南并不知道，他们本来就要回同一个家。
　　他赶紧把行李箱推到角落里，开始帮忙收拾。
　　新店的门面就在路边上，采光比办公楼里好了很多。
　　面积只有原来三分之一大，算上门外的飘窗，整个店也就能坐二十个人。
　　从周末路上的人流量来看，一般也坐不满。
　　吧台的面积也缩小到了原本的一半，咖啡机放上去后，手冲台就只能放一套设备了。
　　“多余的滤杯、分享壶这些，就都放墙上的隔板上；台面放几包咖啡豆展示就好。”
　　司南说道。
　　“一会这个‘咖啡自烘焙’的牌子挂外面去，再打个灯——以后就是我们的卖点。”
　　新店的名字做了一点改变，从“May Coffee”变成了“may Coffee”。
　　听起来充满了更多可能性「1」。
　　简枫心想道。
　　“又是重新开始啦。”
　　司南大咧咧地说道。
　　“不过我们每天两眼一睁就是重新开始，对不对阿晨？”
　　樊洛晨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但他眼里的笑意，已经表明了认同。
　　“奋斗多年，归来仍是一家小店。”
　　“我算是理解萨萨当初的心态了。”
　　“我看May还没法和她的烘焙店相提并论，也就开始的半年名气大些，实际上才刚收回成本。”
　　樊洛晨淡淡地说道。
　　司南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什么刚收回成本……也赚了点的好吧？”
　　“赚了什么？这店的装修费？”
　　“那怎么了，四舍五入这店白开的。”
　　“……四舍五入这两年一分钱没花活下来的！”
　　樊洛晨翻了个白眼，一副懒得和他计较的样子。
　　小朱和简枫却在一旁看热闹看得高兴。
　　简枫还收敛些，小朱直接大笑了起来，惹得司南一个劲瞪他。
　　“你还敢笑，跟我三年了都没什么长进……本来还想着以后开分店把你培养成店长的！”
　　“现在好了，人培养不起来，分店也没有了——正好！”
　　小朱乐哈哈的，一点没有不悦的样子。
　　“南哥，那我一直给你当店员呗。”
　　“啧，我还想早日退休数钱呢！”
　　几个人说说笑笑，天渐渐暗了下来。
　　“行了，今天差不多就这样吧。”
　　司南说道。
　　“各回各家——阿晨，你负责把你前下属送回去啊。”
　　樊洛晨应了一声。
　　“我把车开过来，你在这里等我。”
　　他对简枫说道。
　　简枫点点头，和司南他们把店门关了，乖乖推着行李箱在路边等。
　　十分钟后，他终于坐在了樊洛晨的副驾驶上。
　　“想吃点什么吗？”
　　樊洛晨说道。
　　“算是你的乔迁宴。”
　　简枫脸一热。
　　“不用这么麻烦……本来就是我打扰了。”
　　“那现在回去煮泡面？”
　　“哎？”
　　樊洛晨笑了一声。
　　“你不说我就自己挑了，没什么忌口的吧？”
　　“嗯。”
　　“……随便一点就好了！”
　　“天气热，就来点东南亚菜吧。”
　　“我知道一家餐厅，现煮的冬阴功火锅很有味道，要不就去那里……”
　　*
　　“咪咪！”
　　樊洛晨喊道。
　　“咪咪睡觉觉了吗？”
　　黑暗中的角落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兔子从那里飞奔出来。
　　简枫拖着箱子跟了进来，把门关上了。
　　“咪咪～”
　　兔子对他的行李箱很感兴趣，围着转了几圈。
　　然后一蓄力，跳到了箱子顶上。
　　简枫笑着推了两下箱子。
　　“叔叔要把箱子拖走喽，咪咪也要跟着一起吗？”
　　兔子没有反应，似乎蹲得很自得。
　　“那叔叔把咪咪一起拖走喽～”
　　樊洛晨在一旁看着他们，目光满是柔和。
　　“咪咪该不会晚上想和你睡吧？”
　　“爸爸都不要了。”
　　简枫一慌，刚想解释自己没有拐骗小兔的意图，抬起头，却看到樊洛晨在笑。
　　“你先去休息吧，也不早了。”
　　他说道。
　　“稍微整理下就去洗漱吧，别的等白天再弄就好。”
　　“我……我还要一会的，总监你先洗就好。”
　　“嗯。”
　　想到浴室在楼上樊洛晨的房间里，简枫的脸没来由地一热。
　　像是掩饰自己的心绪似的，他拖起行李箱，带着兔子朝书房飞奔过去。
　　“……啊。”
　　简枫看着被布置一新的书房，有些诧异。
　　原本摆在中间的钢琴已经被推到了一角，整间屋子顿时宽敞起来。
　　沙发床铺上了舒服的四件套，还摆了枕头，看起来和普通的床没有区别。
　　那些乐器、物件都被妥善地收纳好，沙发和衣架也清空了，还摆了一个空柜子，俨然一间豪华卧室。
　　他也太细心了吧。
　　简枫心想道。
　　兔子从行李箱上跳下来，蹦到了床上，做出一副“铺床”的动作。
　　然后打了个滚，像在说：人，快来试试！
　　简枫朝兔子扑了过去。
　　“咪咪～咪咪好香香啊～mua～”
　　“我怎么这么幸福啊咪咪～”
　　兔子安心地被他抱在怀里，任他蹭着。
　　床品有一种熟悉的木质香气，应该是喷了同样的清新剂。
　　简枫抚摸着床单，看了看怀里的兔子，一时间心绪万千。
　　感觉像是回到了那时候……每个周末，他都会躺在这样香味的床上。
　　而樊洛晨，此时正在他的楼上。
　　“他是不是对我太好了一点。”
　　简枫说道。
　　“如果换成别人，换成另一个他有点欣赏、又面临困境的下属，他也会对他这么好吗？”
　　“那个人也会像我一样……对他想入非非吗？”
　　他就这样抱着兔子躺了一会，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咪爸：」
　　“我洗好了，你随时可以上来。”
　　简枫一个激灵。
　　几分钟后，他抱着衣服上了楼。
　　樊洛晨坐在床边，穿了件比往常领口开得更低的睡衣。
　　“洗浴的东西都在里面，你随便用。”
　　他说道。
　　“哎呀，咪咪跟上来啦～”
　　兔子蹦到了床上，樊洛晨很自然地抬手摸了过去。
　　随着他的动作，领口又开了开，透出一阵带着体温的香气来。
　　简枫几乎是朝浴室百米冲刺过去。
　　简枫，你在想什么啊！
　　关上门后他心想道。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

第84章 他的香气 完了，我是不是疯了？
　　二十分钟后, 简枫终于抱着衣服从浴室走了出来。
　　樊洛晨还坐在床边，和兔子玩得开心。
　　简枫赶紧把目光移到一边，死死盯着墙。
　　然而墙的那边靠着全身镜, 把樊洛晨映得一清二楚。
　　他似乎没注意到简枫出来, 正把兔子像个小孩一样抱在胸口上。
　　兔子的蓬蓬脸贴着他的锁骨，小爪子有意无意地拨开了领口……
　　简枫浑身一僵，目光绕了一圈, 最后钉在了地上。
　　“嗯，洗好了？”
　　樊洛晨终于注意到了他，把兔子放到一边，站起身来。
　　“是想问什么吗？”
　　简枫赶紧把头上的毛巾一扯, 挡住了滚烫的脸。
　　“我找不到……吹风机。”
　　“噢，我放在外面了, 就在你旁边的架子上。”
　　“好, 我找找……”
　　“！！！”
　　简枫刚抬起头，几乎撞进了樊洛晨的怀里。
　　樊洛晨似乎是怕简枫找不到, 直接过来拿了。
　　架子就在简枫边上, 樊洛晨抬手的动作几乎把他圈住了。
　　简枫进也进不得，躲也躲不了，只能局促地僵在原地。
　　樊洛晨比他高一点，他现在的角度, 真的很像是埋在了樊洛晨肩上。
　　要是他再稍微低一下头……
　　樊洛晨似乎没有摸到东西，手又抬高了一点。
　　随着他的动作, 一股香气散发出来，涌进了简枫的鼻子。
　　这不是之前闻过的味道，似乎是和体温融合了一段时间后，变得温厚的香气。
　　也是木质调的, 只是没有那种生涩，反而是圆润的、饱满的，好像稍微一碰就会变得炙热……
　　“嗯，给你。”
　　樊洛晨已经往后退了一步，和简枫保持着正常的距离。
　　这个距离，香味已经没有那么浓烈了。
　　只是他的视线正好落在樊洛晨胸口上，隐约可以看到丝绸睡衣勾勒出的曲线，随着呼吸而起伏。
　　简枫感到喉头一干，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下一秒，他瞳孔一缩，猛地回过神来。
　　“嗯、嗯……谢谢总监！”
　　他赶紧低下头，试图用毛巾遮住自己的脸。
　　然后他抢过樊洛晨手中的吹风机，几乎是落荒而逃。
　　樊洛晨盯着简枫远去的方向，目光变了变。
　　“真是像小兔子一样，眼睛都变粉了。”
　　他笑了一声。
　　“耳朵也是粉的，鼻尖也是粉的，手指也是粉的。”
　　“不知道还有哪里……”
　　*
　　简枫几乎用毛巾把整个头都包了起来，一头冲进了书房，扑倒在床上。
　　吹风机被他丢在一旁，似乎根本没想起要用。
　　完了，我是不是疯了？
　　简枫心想道。
　　明明都是男人，我怎么会突然看锁骨都头昏脑热的？
　　我以前也没少看啊，大学宿舍到处都是光膀子的也没感觉啊……
　　是啊，我是直男，本来就对男人没感觉。
　　不对……我也没喜欢过谁，也没对谁有过感觉……
　　等等……
　　可是我对总监这样，应该也不算直男吧……不对，我到底是什么？
　　……这已经不是直不直的问题了吧，这就是单纯的变态了吧！
　　我怎么会馋总监……不是，我怎么会想到这个词……这绝对是变态了吧！
　　简枫抱紧了头，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
　　可是他的鼻子不放过他。
　　经过品咖啡的训练，他现在对香气敏感得不得了。
　　床单上的木质香气像是一个开关，关联的记忆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 樊洛晨起身朝他扑过来，把他压在身下。
　　“谁家的小兔子这么可爱啊？谁家的小兔子周末还早起看主人呀！呜呜可爱死了我吸吸吸吸——”
　　- 他迷迷糊糊翻身滚进樊洛晨怀里，对方却身体一僵。
　　“不、不是……总监，这个……我也不知道……”
　　“你、再、想、想。”
　　……
　　回忆怎么都止不住。
　　更可怕的是，因为同是木质调，眼前的味道又慢慢和刚才的香水重合了起来。
　　简枫突然分不清他究竟是趴在床上，还是趴在樊洛晨怀里。
　　“……啊！”
　　他惊叫一声坐了起来。
　　门外响起了“咔擦咔擦”的声音。
　　像是兔子在刨门。
　　简枫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起身去开门。
　　“咪咪呀～”
　　兔子蹭蹭他的脚，很自然拱了进来。
　　然后往床上一蹦，舒服地趴下了。
　　简枫有些意外。
　　“咪咪今晚真的要睡在这里吗？不和你爸爸睡吗？”
　　兔子安安静静地躺着，似乎表示认同。
　　就在这时，简枫的手机一震。
　　「咪爸：」
　　“我先睡了。吹风机你用完先放着就好，不用特意拿过来。”
　　樊洛晨居然会把咪咪关在外面？
　　简枫心想。
　　不过这样也好，有咪咪在，自己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他深吸一口气，心绪终于恢复如常。
　　在整理过一番后，他把兔子抱进被窝，沉沉睡去。
　　***
　　第二天。
　　“总、总监早！”
　　刚住一晚，简枫就发现了尴尬的问题——浴室在樊洛晨的房间里。
　　这就表明，就算他其他时候刻意避开，早晚洗漱都不可避免地要经过樊洛晨的卧室。
　　而今天是周末，他要去may上班，而这个时间樊洛晨通常还没起。
　　在楼下纠结了一番后，简枫终于鼓起勇气，打算蹑手蹑脚地摸进去，尽量不吵醒樊洛晨。
　　然而，兔子一下就蹿了上去。
　　简枫这才发现，卧室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似乎还有活动的声响。
　　樊洛晨已经起床了。
　　“你要去may是吗？”
　　樊洛晨问道。
　　“从这里过去比较快，你还有时间吃个早饭再走。”
　　“你先洗漱，我去弄。”
　　简枫应了一声，低着头快步朝浴室走去。
　　等他下楼的时候，樊洛晨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
　　“我想你在may还会喝咖啡，就没再冲。”
　　“碱水棒配酸奶碗可以吗？”
　　“嗯……麻烦总监了。”
　　“没什么，本来我自己也要吃。”
　　简枫局促地在一边坐下，埋头开始吃早餐。
　　樊洛晨还穿着睡衣，他生怕自己看了之后又要乱想。
　　虽然白天起来后感觉自己已经正常多了，但还是先杜绝发病诱因吧。
　　兔子蹲在桌子上，开始嗦它的干草。
　　破天荒地，它的干草才嗦一半，简枫已经抱着碗站起来了。
　　“我吃好了……先出门了！”
　　樊洛晨和兔子同时抬起头，一路看着简枫从厨房忙到玄关，又急匆匆地跑出去。
　　从始至终没往樊洛晨脸上看一眼。
　　“他也不喜欢那个味道？还是说，他不喜欢我靠太近？”
　　樊洛晨喃喃道。
　　“不对，他是直男，或许本来就不喜欢这些……我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你说呢，咪咪？”
　　兔子：嚼嚼嚼嚼嚼。
　　“他对我就没有一点……其他想法吗？”
　　“只是当作工作上的前辈，就这样？”
　　兔子：嚼嚼嚼。
　　樊洛晨摸摸兔子的脑袋。
　　“咪咪昨晚和他一起睡的吧？他有没有说什么？”
　　“……要是咪咪会说话就好了。”
　　樊洛晨看着对面的空椅子，目光有些暗淡。
　　又过了一会，他才站起身来，朝着咖啡角走去。
　　“和AS的合约要到期了。”
　　他轻声说道。
　　“那要不……还是按照原计划离开吧。”
　　*
　　简枫都不知道这一天班是怎么上的。
　　他好像灵魂出窍，身体变成了一个自动执行命令的机器。
　　谁和他说话他都有回应，只是都没过脑子。
　　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忙完了，竟然没人看出不对劲。
　　“好了，清洁都做完了，包装、备料、外卖平台也都弄好了，明天就试营业吧。”
　　司南说道。
　　“简枫，你明天有别的事吗？来不？”
　　简枫“啊”了一声。
　　“我……”
　　他原本想给咪咪拍完视频就写点东西，但想想，他也可以在may写。
　　毕竟这家新店还挺有创作氛围的。
　　“那我明天过来吧，如果忙我就帮一帮，不忙我就做点自己的事。”
　　“没问题！”
　　“不过明天正式营业，你喝咖啡就要算钱了哦。”
　　“……”
　　“哎，你这什么表情？在我这喝咖啡还会坑你么，都是物超所值好吧？”
　　“而且现在租金降下来了，价格也有下调的，上哪找这种良心咖啡！”
　　“……”
　　“好好好，不逗你了！”
　　司南说道。
　　“和以前一样，算你总监头上。”
　　简枫瞪大了眼睛：“啊？”
　　“他冲了一万块的卡啊。”
　　“新店第一个会员客户，喝咖啡9.9折。”
　　简枫难以置信地看着司南。
　　都几年了……你还逮着他薅啊！
　　不过樊洛晨也真是，怎么成天就对司南做慈善呢？
　　虽然他人还行，但确实是个奸商，尤其喜欢杀熟……不行，这有机会得提醒樊洛晨一下，不能让他整天被这么宰。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明天过来捧场！”
　　司南说道。
　　“今天没什么事了，你们早点回去吧。”
　　简枫一看时间，才四点。
　　太阳都还明亮着，似乎可以逛一逛再回去。
　　要不在周围走走吧，熟悉一下新环境。
　　打定了主意后，他和司南小朱道了别，就开始随机逛地图模式。
　　别的不说，这里的小路真的很适合没有目标地走。
　　你总会期待，下一个转角会遇到什么惊喜。
　　走过了两条街，简枫看到了一家旧书店。
　　门面几乎没装修，店也不大，许多书成摞成摞地摆在桌面上。
　　简枫走了进去。
　　他倒是没抱什么能淘到好书的打算，只是看着看着，确实发现了许多有意思的东西。
　　一本旧教材映入了他的眼帘。
　　——《故事指南：编剧的底层逻辑》
　　简枫目光一动，翻了开来。
　　这本书似乎介绍了不同载体的编剧需求，但归根到底，又可以总结出共通的核心。
　　这本书樊洛晨家没有，樊洛晨给他的书单里也没有，却似乎是他现在正需要的东西。
　　只是价格……
　　简枫往后一翻，看到封底写了这本大部头的价格：298元。
　　“……”
　　“老板，这书……几折啊？”
　　门口的大爷头也不抬，敲了敲门版。
　　上面写着：【一斤10元】。
　　几分钟后，简枫欣喜地抱着这本书走在路上。
　　他又一种没来由的预感：这本书会解开他的许多疑惑。
　　接下来，他所期望的未来也会慢慢实现。
　　他查了一下地图，正打算走去公交车站，冷不防又被一间小店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家“独立调香”店，号称里面拥有上千种香味，是一个“香味博物馆”。
　　樊洛晨好像很喜欢香水。
　　简枫心想道。
　　马路上十分安静，那家店里却有不少人。
　　门口的招牌上写着：
　　“内有专业调香师，可以帮您调出想要的味道：展现魅力/吸引正缘……”
　　简枫犹豫了片刻，最后大步走了进去。

第85章 “反正你别挑这款。” “这款只有喜欢……
　　一进门店员就迎了上来。
　　“你好, 是想挑香水吗？”
　　简枫局促地点点头。
　　“喜欢什么类型的味道呢？”
　　“我……”
　　简枫环视了一下店里，好几层的展示架，上面摆满了小瓶子。
　　说起气味, 他现在也只懂咖啡豆的味道, 于是搜肠刮肚了半天，都没憋出什么词来。
　　店员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露出专业的笑。
　　“是自用还是送人呢？”
　　“嗯……自用。”
　　“那是想要应对什么场合呢？是商务、日常, 还是……更隆重一点，比如舞台什么的？”
　　舞台也需要香水的么？
　　简枫暗暗想道。
　　“日常一点就好了。”
　　“气味不要太浓烈，近距离的时候不要显得刺鼻，然后存在感不高, 又有一点……”
　　“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店员露出来了然于胸的表情。
　　“明白了，您和我这边试试吧。”
　　简枫懵懵懂懂地跟了上去。
　　“这边的柜子上都是日常款, 您可以先闻闻扩香片, 有喜欢的味道再尝试着喷一下。”
　　简枫挑选了一阵子，选中了一瓶, 拿起来往鼻子前喷了喷。
　　味道撞上鼻子的瞬间有些浓烈, 弄得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店员抿了抿嘴，似乎在憋笑。
　　“您可以像这样喷在手腕内侧，然后互相揉搓一下。”
　　“用在身上的香水需要和自身的体香融合，可能每个人喷上都会有所不同, 您可以看看它和自己是否适配。”
　　“揉搓也可以加快香味的融合和挥发。”
　　简枫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那一般除了喷在手腕上，还可以喷在哪里？”
　　“这个就看您的需求了。”
　　店员说道。
　　“喷在手腕上, 是一般递东西的时候，可以让香味随着动作自然传递出去，让接东西的一方心情愉悦，也对您产生更多好感。”
　　“其余的……也有许多人会喷在衣服下摆、耳后这些位置, 为了让自然走动或者凑近交谈的时候，味道能够散发。”
　　“一般的社交场合就是这些了。”
　　“当然，如果您还有其他需求，或者说更加亲密接触的时候……”
　　店员委婉地补充道。
　　“可以想想自己可能会有什么具体的使用场景，然后喷在对应的位置就可以了。”
　　“噢……”
　　简枫若有所思。
　　第一次他闻到樊洛晨身上的香味，就是他把咖啡递给自己的时候，等他把手拿开，味道就消失了。
　　这就是一种“社交礼仪、增加好感”的喷法。
　　但是他衣领深处散发出来的味道，喷在那里是为了……？
　　简枫想起昨晚的场景，脸“腾”地一下又热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表情，他赶紧别过脸去，指了指刚才喷的香水瓶。
　　“这个……感觉还不错。”
　　“嗯嗯，那您就要这款是吗？可以选一下容量。”
　　店员说道。
　　“您选得很好，这款在男士香水里面是热销款呢。”
　　“是吗？”
　　“嗯，这是很吸引女孩子的味道呢。”
　　简枫立刻缩回了手。
　　“咳，要不我再看看……”
　　“简枫？！”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简枫用了半秒思索声音的主人是谁，反应过来后，浑身都一僵。
　　他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的。
　　“啊，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
　　王决意说道。
　　“你怎么会在香水店啊？你也要开始喷啦？”
　　简枫尴尬得脸都变形了。
　　他怎么忘记王决意这个人才是香水大户……这家店看起来在业界很热门，王决意确实很可能会来逛。
　　……可是这也太凑巧了吧！
　　“呵呵，我这是……挑礼物呢。”
　　简枫僵硬地朝店员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
　　“噢，我还以为你要加入我的阵营了呢，吓我一大跳。”
　　王决意无所谓地说道。
　　“送什么人啊，我帮你参谋参谋。”
　　简枫没有马上回答，视线落到了王决意手中的购物篮上。
　　里面已经放了好几款香水，好像是那个“舞台风”货架上的。
　　的确，王决意身上的味道一米外都能闻到。
　　对于嗅觉变得敏锐的简枫来说，这味道就像是给他鼻子迎面来了一拳。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我也不知道对方喜欢什么味道……不过他挺有品味的，应该喜欢淡雅一点的。”
　　简枫说道。
　　王决意扫了一眼面前的柜子。
　　“那这里确实合适点，你可以看看这些花香或者草木香的。”
　　“不过不知道对方喜好的话，花香还是有些冒险：喜欢的会很喜欢，万一不喜欢，那就是真不喜欢。”
　　“噢，那我还是换个东西送……”
　　“反正你别挑这款就好。”
　　王决意抬手指了一个瓶子。
　　“这款一般只有喜欢男人的男人喜欢。”
　　简枫赶紧转过头去。
　　那个瓶子上写着「沉湎」。
　　“那你不挑香水了是不是？”
　　王决意问道。
　　“嗯。”
　　“我先去结个账，晚上一起吃饭怎么样？”
　　“也很久没聊聊了。”
　　***
　　「咪爸：」
　　“还没下班吗？”
　　“不是别的意思，就是要做饭了，看要不要做你的份。”
　　「/枫叶：」
　　“啊……刚在路上碰到朋友了，我们一起在外面吃。”
　　“总监不用管我的！”
　　「咪爸：」
　　“嗯。”
　　简枫看着手机，心里一慌。
　　今天是周末，樊洛晨出于礼貌也会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他居然和王决意到了饭店里都没想起来先说一声。
　　“简枫，你去《飞舟远航》了吗？”
　　王决意问道。
　　简枫回过神来。
　　“那个啊……”
　　“是去拍摄了一次，之后就没再合作了。”
　　“啊？我还以为有后续呢。”
　　“你不是说感觉剧情策划也挺有意思的，想去顺带了解一下吗？”
　　王决意说着，指了指简枫旁边的座位。
　　“你还买了这本书。”
　　简枫笑了笑。
　　“可能因为做活动的是另一个板块，我也问不出什么来。”
　　“他们说我可以去官网投递简历什么的，准备好作品集……只是广告和新媒体的经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也是，我们虽然也会写点脚本，但和真正的剧情撰写差远了。”
　　“而且游戏行业本来就难进，现在还一样被AI冲击……不见得比我们好过。”
　　简枫听出王决意语气的不对劲。
　　“怎么了？创媒部也有变动？”
　　王决意沉默了一阵。
　　“樊总监下个月就要走了。”
　　他说道。
　　“他说是一开始签合同就定好的，只是没提前和我们说罢了……也是，本来职场上就没什么义务交代这些。”
　　简枫手指一缩。
　　“他有说要去哪吗？”
　　“樊总监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下班就拒绝任何联络，哪会告诉我们这些。”
　　“只是看他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一早就规划好了。”
　　简枫的目光暗了暗。
　　“他会去别的城市吗？”
　　“不知道。不过我要是他，肯定会去一个又远又很安静的地方，找个环境优美的山里或者湖边住着。”
　　“见不着人，清净。”
　　“……你都不知道，后来的创媒部有多闹心。”
　　见简枫没有答话，王决意自顾自说了下去。
　　“你走之后，传统部门整个大洗牌，裁了一堆人以后，又塞了一堆进来。”
　　“虽然总监筛过了，能力算是没有问题，就是那个风气嘛……”
　　“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不上又不得不干，说了也不听不改，一言不合就扯皮。别的部分还好，就是策划的部分总是没法让总监满意。”
　　“你应该听说了，现在策划差不多都是总监自己干。”
　　“可是这样一来，其他文案策划又要抱怨，说总监不肯培养下属，一言堂什么的……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用他们的思路干新媒体就是死路一条。”
　　“可他们人多啊，就去找总部闹，要个说法。”
　　王决意叹了口气。
　　“那天总监宣布自己要离开，那些人别提多高兴了，简直就是弹冠相庆……还在那边讨论看谁的资历能接任他的位置。”
　　“他们还以为是总部听了他们的闹腾，要把总监辞掉呢。”
　　“有没有搞错，谁会把一上来就盘活整个部门还带动公司全年业绩的总监开掉！”
　　说到这里，王决意愤愤地喝了一口啤酒。
　　“别说总监，他们连跟你都不能比！”
　　“要是你还在就好了……总监肯定也不心烦，说不定也不走了。”
　　简枫也跟着喝了口饮料，目光却是垂着的。
　　王决意不知道，就算他留在AS，樊洛晨也一定是会走的。
　　那个人的决定……哪会因为谁改变。
　　为什么自己以为学了那点东西就可以靠他近一点？
　　为什么住进了他家，和他的账号有点关联，就觉得他们的关系会有什么变化？
　　樊洛晨是对他很好，可那又如何？
　　也许只是记着那片枫叶……作为回报罢了。
　　“简枫，简枫？”
　　王决意问道。
　　“怎么了，你脸色不大好。”
　　简枫回过神来。
　　“……我没事。”
　　“这个辣椒熏眼睛了。”
　　王决意没察觉到异常，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和总监之间确实没什么……一开始是我错怪他了，他人真的挺好的。”
　　“只是在SL经历了那些事，在AS又那么多人盯着他搞，也怪不得他变成这样。”
　　“要不是Reed搞出来那些事情，他肯定很愿意带你，说不定也会放开一点。”
　　“至少跨年那天……他还和我们吃了火锅。”
　　简枫愣愣地应了一声。
　　“不过现在看来，你离开也不全是坏事。”
　　王决意继续说道。
　　“AS下半年可能会搬走，不知道会选哪里，但肯定是交通不便的偏远地方。”
　　“行业内也就这样吧，在公司接单被各种压价，不如做freelancer。”
　　“你早点出去摸索也挺好的。”
　　……
　　简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结束这顿饭的。
　　离开时，他又经过了那家香水店。
　　里面的人只剩寥寥几个，灯也暗了，或许是准备打烊了。
　　他盯着橱窗里的摆设看了一会，招牌上的“展现魅力/吸引正缘……”有些刺眼。
　　我在瞎想什么呢。
　　简枫自嘲地笑了笑，径直走过店门口，朝公交站走去。

第86章 也许会遇到某个人…… “你和我不一样……
　　“我回来了, 总监。”
　　樊洛晨正窝在沙发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兔子躺在他的怀里，听到开门声, 立刻就奔了出去。
　　简枫弯下身, 抚摸了一下前来迎接的兔子。
　　“咪咪呀……咪咪真乖。”
　　他抱起兔子，看着沙发上的身影，踌躇了一阵。
　　最后, 他还是走进了客厅，把兔子放在沙发上。
　　兔子翻倒在专属小毯子上，似乎是想和他玩。
　　“咪咪一天没见你，看起来是想你了。”
　　樊洛晨说道。
　　“它和大部分兔子都不一样, 很粘人。”
　　简枫揉揉兔子的脸，嘴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
　　“我……回来晚了。”
　　“有什么晚不晚的, 见朋友不是很正常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樊洛晨的声音有些微妙的不悦。
　　简枫仿佛沉浸在和兔子的情感交流中，没有往樊洛晨的方向看一眼, 也没有答话。
　　几分钟后, 他终于开了口。
　　“总监，我有在看房子了。”
　　“晚上我朋友推荐了一家连锁公寓，市内有很多分店，总体感觉挺适合我的。我会尽快去看看的。”
　　樊洛晨的身体明显僵硬了起来。
　　“你在这里住不惯吗？觉得……不方便？”
　　“总监平时还要上班, 我住久了，总会影响到工作。”
　　“我平时在家也不工……嗯。”
　　樊洛晨看向一旁, 沉默了许久。
　　简枫揉着兔子，等他接下来的话。
　　“你就住着吧，很快我也不住这了。”
　　“我要去别的地方，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简枫手指一缩。
　　“总监要去哪里？”
　　“去云滇, 有项目要做。”
　　“和AS的合约马上就要到期了。”
　　“……为什么？”
　　樊洛晨勉强笑了一声。
　　“我和AS的合约只有一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不能续约吗？”
　　樊洛晨看向简枫，目光里有些说不分明的东西。
　　“我也没有必须留在AS的理由啊。”
　　“本来就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简枫张了张嘴，却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也是，以樊洛晨的履历，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去另一家头部公司当总监。
　　他还可以不做这些工作，自己运营自己的账号，又或者接点私人项目，赚得没准比工作更多。
　　他也可以什么都不带，天南海北地去体验生活，就想之前做过的那样。
　　AS的一年对他来说就是个普通的选择，时间到了，也没必要继续了。
　　“你想回去么？”
　　樊洛晨突然问道。
　　简枫回过神来：“嗯？”
　　“AS没有能接手这个位置的人，他们现在忙着在外面找人选，焦头烂额。”
　　“要是有个能力足够、又对创媒部很熟悉的人，他们会非常欢迎的。”
　　简枫垂下了目光。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
　　“如果半年前你是因为流言，那现在呢……又是因为什么？”
　　简枫愣了愣。
　　他其实也说不清为什么。
　　无论如何，樊洛晨的离开都是定局了。以他现在的状况，能回AS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不想。
　　即便不是樊洛晨的原因，在经历过这半年之后，他也对AS再没有了想法。
　　“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对那份工作不再向往了……哪怕是会有更高的级别、更高的工资，也没有向往了。”
　　樊洛晨笑了笑，心情似乎轻松了些。
　　“工作是这样的。”
　　“你在那个体系里的时候，永远都会按着轨道走。但因为周围所有人都那样，你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可是一旦脱离那个体系一段时间，就会觉得奇怪。因为你面前根本没有轨道，可以随心所欲地奔跑。”
　　简枫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
　　“总监之前离开公司，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吗？”
　　“嗯。”
　　“我不像你从实习开始就在AS。我做过很多不同的工作，每一次跳槽都是转行。”
　　“可能也都是世人眼中比较光鲜的公司或者职位，不过做久了，其实都一样。”
　　简枫在樊洛晨旁边坐下，示意他讲下去。
　　兔子蹦到他的腿上，安心躺下了。
　　“大部分公司就是在培养螺丝钉，成熟的大企业尤其是。不管进去时多新鲜厉害的工作，重复几个月后，也不过如此。”
　　“但你要面对的，就是未来几年、甚至几十年同样的重复。”
　　樊洛晨继续说道。
　　“我掌握规律比较快，厌倦的阈值也比普通人低，没多久就受不了了。”
　　“然后投入一个新行业，只有最开始的时候很好奇、很有热情。过段时间掌握了，又只剩下重复。”
　　“……所以后来就干脆不在公司工作了，去天南海北地跑，体会那种自由自在‘脱轨’的感觉。”
　　简枫已经被这些描述迷住了。
　　他回想起“狂奔的起跑线”，里面的图文经历渐渐与眼前的樊洛晨重合起来。
　　他好像跟着回到了那段时光，见证他的来时路。
　　“那一定很快乐吧？”
　　简枫问道。
　　他的声音里已经满是向往。
　　樊洛晨笑了一声。
　　“一开始是快乐的，但也没快乐多久，甚至比上班时厌倦得还快些。”
　　“习惯了有轨道的生活，总觉得‘旷野’可以自由奔跑。其实跑一阵，你就会发现没什么区别：和在轨道里一样，也都是跑嘛。”
　　“区别只是，你在旷野需要选择往哪个方向跑而已。但哪个方向也都没什么区别。”
　　简枫“啊”了一声。
　　“你应该听说过很多所谓裸辞去找梦想的人，这两年互联网挺流行的。”
　　“我在路上遇到的不计其数这样的人，但是大部分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去上班。因为这种‘自由’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
　　“当自由泛滥的时候，便也不珍贵。就想以前放假久了想开学一样。”
　　所以樊洛晨才会又回到SL上班啊。
　　简枫心想道。
　　“那上班了……就结束了吗？”
　　樊洛晨又笑了。
　　“当然不是。上班久了，又觉得上班干嘛，不如自由自在地生活。”
　　“毕竟你已经体验过不用被人逼着按时起床、加班、做不喜欢工作的日子。比起从没‘脱轨’过的人，你再做出这个决定要容易得多。”
　　“啊……”
　　简枫挠了挠头。
　　“那不就是‘卷久了想躺，躺久了想卷，最后一直仰卧起坐’？”
　　樊洛晨笑了，这回笑得眼睛都弯了。
　　“嗯。”
　　“那会一辈子都这样吗？”
　　“等你没力气的时候，自然就不会仰卧起坐了。要么一直卷着，要么一直躺着。”
　　“但那时候，生活对你而言就是纯粹的无趣了。”
　　简枫垂下了目光，愣愣地揉着兔子的背。
　　兔子嫌他乱揉没有章法，不满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最后忍不住，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
　　简枫赶紧安抚了兔子一阵。
　　“对不起咪咪，咪咪这样舒服吗？”
　　“是叔叔不好，咪咪最乖了～”
　　兔子耸耸鼻子，很快安心起来，摊成了兔饼。
　　那他现在就是在樊洛晨说的最初阶段吗。
　　简枫心想。
　　刚刚体验过“脱轨”的生活，暂时还保持着新鲜感。
　　只是或许过段时间，他又会厌倦这样的状态，开始想要回到被安排好的按部就班的生活。
　　然后再厌倦，再出走……永远往复，直到彻底放弃希望。
　　樊洛晨看着简枫和兔子，目光柔和起来。
　　“不过我们也会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安然停下来。”
　　他突然说道。
　　“不是因为厌倦，而是因为遇到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让自己觉得‘未来就确定是这样了’。”
　　“……会这样希望吧。”
　　简枫抬起头来。
　　“那总监遇到了吗？”
　　“……不知道。”
　　“噢……”
　　“那我也还要……”
　　“可是你和我们不一样，也和大部分人不一样。”
　　“你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主线是什么。”
　　简枫一愣。
　　“我吗？”
　　樊洛晨笑了笑，看向他的身旁。
　　“你应该有答案了吧。”
　　简枫回过头去，看到身旁放着今天刚买回来的那本《故事指南：编剧的底层逻辑》。
　　“这本是经过旧书店的时候碰巧发现的，顺手买了而已。”
　　樊洛晨摇摇头。
　　“《一个塑料袋的自白》。”
　　他说道。
　　“哎？”
　　那是简枫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作品”，当初投递AS的实习生时，他放进了作品集里。
　　樊洛晨是看过的。
　　“你给塑料袋编了个故事，然后通过第一视角表现了出来。”
　　“因为那只是个短片，大家都聚焦在创意表达上，包括你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
　　樊洛晨说着顿了顿。
　　“或许，你擅长的不是生产创意，而是故事创作。”
　　简枫瞪大了眼睛。
　　樊洛晨的话像一道阳光，终于拨开了他脑中的雾气。
　　过往那些混沌的、抽象的、疑惑的想法，在一瞬间拥有了主线，变得清晰起来。
　　他一下子豁然开朗。
　　在AS的时候，有些工作他很喜欢，但有些并不喜欢。
　　过去他以为，这只是甲方的品类不同、眼光不同、或者诉求不同导致的。
　　现在想想，那些让他喜欢的部分，好像都有“讲故事”的痕迹。
　　后来到搞点东西，他会给达人写各种各样需求的脚本。
　　其中最让他感觉游刃有余的，就是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剧本”。
　　在接触到游戏之后，他感兴趣的不是别的，是游戏剧本的创作。
　　甚至尝试给咪咪拍摄新的内容，也是用咪咪的视角讲故事……
　　……
　　不是“生产创意”，而是“故事创作”。
　　——这就是他看起来胡乱摸索，却一直模模糊糊在寻找的那样东西。
　　看着简枫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樊洛晨移开了目光，神情有些复杂。
　　“好像真的是这样。”
　　简枫兴奋地说道。
　　“谢谢总监！”
　　樊洛晨勉强勾了勾嘴角。
　　“嗯。”
　　他沉默了一阵，回过身来时，神情又恢复如常。
　　“这方面我接触过一些理论，可能前期能给你一些经验。”
　　“但是再深入的话就没有办法了，我想我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所以往后的路……你要靠自己走。”
　　简枫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就看到樊洛晨从身旁拿出平板，递到他面前。
　　“你最近不是在接触游戏吗？”
　　樊洛晨说道。
　　“可以一起探讨看看。”
　　平板上显示着《飞舟远航》的界面。
　　简枫沉浸在终于明确目标的喜悦之中，赶紧往樊洛晨的方向挪了挪，和他一起玩起来。
　　他们讨论着剧情设置，越聊越兴奋。
　　简枫没有意识到，两个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靠得越来越近，有几次他都挨到了樊洛晨肩上。
　　樊洛晨的表情却平淡许多，偶尔眉间还流露出一丝失落。
　　“总监，那这里的情……”
　　简枫的手垂了下去。
　　樊洛晨侧过头，看见简枫靠在他肩上，疲惫地睡了过去。
　　他忍不住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极轻地蹭过简枫的脸颊。
　　“我早就不是你的总监了。”
　　他轻声说道。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叫我……”

第87章 他没告诉你吗？ “我……自己去问他。……
　　“滴滴滴滴……”
　　简枫皱了皱眉头, 伸手去关闹钟。
　　意识比身体晚一点清醒。
　　淡淡的木质香气涌入了鼻子，简枫嘟囔了一声，这才睁开了眼。
　　他正躺在书房的床上。
　　简枫揉了揉眼睛, 坐直起来。
　　昨晚他回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和樊洛晨聊了一阵，最后又一起研究起了游戏剧本，似乎聊到了后半夜。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樊洛晨想把他抱回房间，他又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接着就是梦游一样地完成了洗漱流程，倒头睡死过去。
　　明明樊洛晨才是今天要上班的人……自己怎么非拉着他熬夜，还自顾自先睡了。
　　简枫心想着, 有些恍惚，又有些懊恼。
　　门外传来了“咔擦咔擦”的声音。
　　简枫赶紧下床拉开门, 兔子一下子飞扑进来。
　　“咪咪, 咪咪～”
　　他抱着兔子滚到床上，对着兔子的脸颊和耳朵揉搓了一通。
　　然后把兔子在自己腿上摆好, 做起了马杀鸡。
　　兔子惬意地眯起眼, 最后用舔舔作为回报。
　　“咪咪昨天是陪爸爸睡的吗？他有没有睡好啊？”
　　简枫问道。
　　“可惜我不像咪咪可以陪着他，安慰他。我老是给他添乱。”
　　他怔怔地坐了一会。
　　“他说他要去云滇，咪咪也会一起去的吧？”
　　“那咪咪也是一只旅行小兔啦，可以和爸爸去看好大的世界。”
　　“好羡慕咪咪呀……咪咪这么好, 幸福也是应该的。”
　　兔子甩了甩脑袋，突然挣脱他的手, 跳了出去。
　　简枫愣了愣，猛地反应过来还有重要的事。
　　“今天may试营业……答应南哥了，可不能去太晚了！”
　　他走出房间，看到兔子正在门口等他。
　　见他出来, 兔子示意他跟上，一溜烟往厨房跑过去。
　　简枫跟进厨房的时候，兔子正蹲在烤箱前。
　　兔子：刨刨，敲敲。
　　简枫拉开了烤箱。
　　里面放着一个可颂三明治，看起来是自己做的，是提醒他用烤箱复热的意思。
　　樊洛晨还给自己准备了早餐啊。
　　简枫有些过意不去，把兔子抱起来，拧了旋钮。
　　“谢谢咪咪告诉我，咪咪也吃早餐吧。”
　　兔子得意地昂起头。
　　兔吃过了！兔会照顾好自己！
　　简枫用下巴蹭了蹭兔子的脑袋。
　　“今天叔叔要出门，晚上再回来找你玩噢。”
　　兔子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还用兔爪扒拉了他一下。
　　简枫忍不住亲了兔子几口。
　　“mua！”
　　“叔叔保证，接下来尽量每天都陪着咪咪，好不好呀？”
　　兔子勉强答应了，低下头去，摊在他手上。
　　“在咪咪离开之前……我都会好好陪你的。”
　　***
　　- may Coffee -
　　“简枫！你可算来了！”
　　小朱喊道。
　　“快快快，帮点忙！”
　　店里只有两三个客人，但小朱和司南看起来一副忙不过来的样子。
　　简枫有些不解，但还是赶紧朝吧台走去。
　　新店的小吧台，容纳他们三个似乎有点局促。
　　“怎么了？”
　　他问道。
　　“你们在做什么单子啊？”
　　“AS的外卖单。”
　　“哎？”
　　“准确的说是你们樊总监给创媒部下的单，人手一杯，一会跑腿就来取了！”
　　司南说道。
　　“还剩六杯冰拿铁、四杯热拿铁和三杯冰美式没做，我萃浓缩，基底和打包就交给你们了。”
　　简枫顾不上惊讶，赶紧投入了热火朝天的打仗中。
　　意式咖啡的每一个步骤结束后都需要立刻进行下一步，否则状态和风味就会有损失。
　　所以杯量多的时候，他们会按照流水线分工，保证速度和出品。
　　随着简枫的加入，整体效率一下提升了许多，终于在跑腿到店的几分钟后把出品交了出去。
　　司南累得在那边喘气。
　　“我说阿晨……下单也稍微考虑一下啊……”
　　“全是意式，还接近三十杯……这考验谁呢！”
　　简枫愣了愣。
　　是啊，以前樊洛晨请创媒部喝咖啡，也就他们几个人。
　　可现在的创媒部已经是个几十人的大部门了。
　　“晨哥也是支持我们生意嘛。”
　　小朱说道。
　　“他走的是外卖平台，额外付了款，到时候还能给我们留不少好评呢！”
　　“我可不想做外卖平台，他们吸商家血吸得可狠了……算了，刚开业嘛，附近攒攒人气再下架。”
　　“以后有人到店里，还是优先推我们自己的小程序哈！”
　　小朱点点头。
　　“这些我熟，南哥。”
　　“什么时候联系小粉书的探店博主来拍照啊？刚才不还有人主动问过了么？”
　　司南不耐烦地挥挥手：“不弄那些了。”
　　“哎？”
　　“may不做网红店，不搞营销了。”
　　“安安静静卖咖啡吧，做给喝得懂的人就好，彼此都舒服点。”
　　“我反正已经搞累了。”
　　小朱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简枫朝司南看过去。
　　第一次在May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忙碌了一上午，面对客人有些不耐烦。
　　然而现在，他的脸上已经见不到那种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然。
　　或许是厌倦了那样浮躁而忙碌的日子，又或者是因为已经得到过了表面的名利，现在可以放下执着，重归平静。
　　这样也挺好的。
　　简枫心想着，不自觉笑了笑。
　　“你想什么呢，简枫。”
　　司南说道。
　　“现在闲下来了。想喝什么咖啡，挑一款吧。”
　　“算总监的卡吗？”
　　“……”
　　“你要自己出也行啊。”
　　简枫摇摇头，开始研究架子上的咖啡豆。
　　“总监他……大概没机会用完这张卡了吧。”
　　“嗯？”
　　“他说他不久后就要去云滇了。”
　　“噢，他和你说了？”
　　简枫的目光暗了暗。
　　“南哥早就知道吗？”
　　“他很早就开始推进这件事了，只是没确定具体什么时候。”
　　“我以为他会晚点走……不过既然他和你说了，那就是确定了。”
　　“他是……多早以前开始规划的？”
　　“记不清了，得有一年半了吧。”
　　简枫猛地抬起眼来。
　　“这么早？！”
　　一年半以前，樊洛晨还没去AS。
　　也就是说，他在计划开始AS的工作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结束。
　　那一定是他很想做的事，至少比起其他工作来说，那件事很重要。
　　“南哥，那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他没告诉你吗？”
　　简枫摇摇头。
　　“那一定是因为你没问。”
　　司南说道。
　　“他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你不问，他不说。”
　　“这样会少很多麻烦。”
　　“……我以为他不说，是因为不想告诉我。”
　　“你问问呗。”
　　“他不想说的怎么都不会告诉你。问了就说的，那是原本就可以告诉你。”
　　简枫垂下目光，思索了许久。
　　- “为什么不问？”
　　记忆中，樊洛晨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过去他说过，工作上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问他。
　　而简枫开口问的，他也确实全都回答了。
　　原来……这件事也是可以问的吗？
　　“你选好了没啊？”
　　司南说道。
　　“你想知道阿晨打算去干嘛吗？我可以告……”
　　“不，不用了。”
　　简枫赶紧说道。
　　他的脸上已经明亮了许多。
　　“我会自己问他的，南哥。”
　　“啊……我喝这款埃塞新产季的豆！”
　　司南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不可言说的表情。
　　“行。”
　　“那你先去做自己的事吧，我冲给你喝。忙的话再喊你。”
　　简枫应了一声，抱着自己的包走了出去。
　　他在角落的一个空位坐下，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从包里拿出电脑和那本书来。
　　先把今天要做的事做完吧！
　　司南没有让may参加外卖平台的各种满减活动，也没有请网络达人前来探店推广。
　　除了早上AS的那份“大单”，一天下来，只有偶尔路过想来尝鲜的路人。
　　倒是很安静。
　　简枫难得认认真真看了一天书，还做了不少笔记。
　　临下班前，他又突然有了灵感，打开电脑猛敲了一阵。
　　直到小朱已经开始关门拖地，他才反应过来。
　　“啊……我来帮忙！”
　　“没事，本来今天就不是你正常上班的日子。”
　　司南说道。
　　“也不忙，我们两三下就收拾完了。现在店就这么点大。”
　　简枫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以后白天要是没事，也都可以来坐坐。”
　　“咖啡钱你就不用担心了，反正我会看着刷卡的。”
　　“你在我们店里坐着，也是增加人气嘛。你这个形象的气氛组，去外面找还挺贵的呢。”
　　“……”
　　“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司南摆了摆手。
　　简枫一看天还亮着，樊洛晨要再过一小时才下班。
　　他看看桌上的书，又看看门外，最后打定了主意。
　　“那我先走了！”
　　他推开门，直奔着几条街外的目的地而去。
　　***
　　“总监，你回来啦？”
　　简枫说道。
　　樊洛晨应了一声，声音很柔和。
　　“嗯。今天去may了吗？人多吗？”
　　“去了。”
　　“今天人不多，自然客流有十几个吧。南哥说这样也可以。”
　　樊洛晨换好了鞋，朝客厅走来。
　　简枫下意识地捂住了包，脸上一热。
　　“今天是开业第一天，又是工作日，没有宣传的情况下能这样很不错了。”
　　樊洛晨说道。
　　“现在的may开店成本不高，要是能维持这个量生存不是问题。以后口碑上来了，会越来越好的。”
　　“嗯、嗯。”
　　樊洛晨自然地在沙发另一边坐下。
　　兔子从简枫的腿上跳下来，朝他扑了过去。
　　“总监，我……我看冰箱里食材不多，不知道总监平时吃什么，也没敢弄。”
　　简枫说道。
　　“不过我也不太会做饭……”
　　樊洛晨有些意外，很快又笑了笑。
　　“我来做就好。”
　　“……那我打下手！”
　　樊洛晨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
　　“确实东西不多呢。”
　　他说道。
　　“我平时一个人吃，比较随便，不会备太多东西。”
　　“不过如果你接下来都一起吃的话……我就多买点菜备着。”
　　“嗯。”
　　樊洛晨直起身来，目光里闪过一丝笑意。
　　“那我明天就准备，你等我回来做就好。”
　　“……嗯。”
　　“现在饿吗？”
　　樊洛晨关上冰箱，问道。
　　“要不……一起去超市看看吧？”

第88章 气氛……怪怪的 “我在总监眼里和咪咪……
　　- 超市 -
　　简枫跟在樊洛晨身旁, 脸色微红。
　　樊洛晨推着购物车，时不时看他几眼。
　　“这里有什么想吃的吗？”
　　简枫摇摇头。
　　“……总监选就好了，我不挑的。”
　　不知道为什么, 逛超市这种看似平常的举动, 他竟然感觉有些暧昧。
　　没有亲密接触，也没有越界的对话，可就是……
　　好像不是普通关系会一起做的事。
　　简枫看了一眼樊洛晨的侧脸。
　　樊洛晨正在挑选调味料, 每次都要把商品的成分仔细看一遍，选得很慢。
　　他出门前换掉了皮鞋，换了双舒适的平底鞋。
　　商务衬衫也脱了，换了件宽松的V领衬衫, 看起来休闲许多。
　　他这样穿真好看。
　　简枫心想。
　　樊洛晨终于选好了一款咖喱，拿着盒子放到购物车里。
　　简枫赶紧移开目光。
　　“别的调料家里都有, 再买食材就可以了。”
　　樊洛晨说道。
　　“去生鲜区吧。”
　　简枫点点头, 赶紧跟上了。
　　他其实还考虑过一些细节问题：比如他应不应该帮樊洛晨推车，是让他交给自己推、还是两个人一起推。
　　可是樊洛晨似乎一开始就没有让他帮忙的打算, 没留给他半点插手的空间。
　　很自然地就包办了全部的工作。
　　最后, 简枫只能手足无措地跟在旁边。
　　可是樊洛晨似乎心情不错。
　　“今天的猪排不错。”
　　樊洛晨突然说道。
　　“晚上吃炸猪排咖喱饭怎么样？”
　　“嗯？……好。”
　　樊洛晨笑了笑，把两盒猪排放进购物车里。
　　“那一会再回去拿袋面包糠吧。”
　　又过了一会。
　　“小炒黄牛肉吃吗？”
　　“烟熏三文鱼配柠檬汁也不错，加个柠檬。”
　　“这个天气也适合花生酱拌面……”
　　……
　　简枫看着购物车里越来越多的东西，心里直犯嘀咕。
　　“总监, 那个……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两个人吃很快的，你午餐也可以吃, 周末……”
　　“啊。”
　　樊洛晨意识到自己默认了一些事，顿时尴尬起来。
　　“咳……你要和朋友在外面吃也没关系，和我说一声就好了。”
　　“接下来我没有额外的安排，应该和今天一样。”
　　简枫说道。
　　“白天去may坐着, 傍晚就回来了。”
　　“嗯。”
　　“可我不像总监会做这么多菜……我会开始学的。”
　　樊洛晨笑了一声。
　　“我会就好了。”
　　“咪咪也吃我准备的东西，看它吃得开心，我就开心了。”
　　“我在总监眼里和是咪咪一样吗？”
　　简枫下意识地问完，身体立刻僵硬了起来。
　　他在问什么啊……
　　本来只是针对樊洛晨说“咪咪也吃他准备的东西”这句话，问完之后才发现好像有点歧义。
　　樊洛晨会理解成什么意思？会不会觉得他特别奇怪？
　　“不是的，总监，我是说……”
　　“那个，我现在也住总监的吃总监的，不是……那个……我也没做什么……就是……”
　　简枫脸都急红了，结结巴巴没说出什么来。
　　樊洛晨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目光闪烁起来。
　　“当然……不会了。”
　　他说道。
　　“咪咪对我来说就像家人一样，可是它毕竟是只小兔子。”
　　“你也……不是兔子啊。”
　　“嗯、嗯。”
　　“吃个饭而已，我本来自己也要吃的。你要是不来，我可能就随便弄弄了，也不健康……一起吃饭比较热闹。”
　　“你还照顾咪咪，咪咪也喜欢你……嗯。”
　　说这些话的时候，樊洛晨一直看着别处。
　　简枫尴尬得脚趾抠地，目光四下乱晃了一阵，看向了远处的货架。
　　“那、那里好像有面包糠……我先过去看看！”
　　然后也不管樊洛晨说什么，一溜烟跑了过去。
　　简枫在货架里捧着脸蹲了一会，感觉脸上的温度终于降下去了，这才站起来，开始仔细看货架上的商品。
　　等等，这里摆的好像不是面包糠……
　　「咪爸：」
　　“我看到面包糠了。”
　　“你留在原地就好，一会我去找你。”
　　简枫看着面前的大袋猫砂，尴尬地回了个“好”。
　　几分钟后，樊洛晨推着车出现了，神色恢复如常。
　　简枫也假装没事发生一样，跟了上去。
　　只是从结账到上车，他都没找到机会开口。
　　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怪……热的。
　　临到家门口的时候，简枫才终于开了口。
　　“总监。”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去云滇是做什么呢？”
　　“……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
　　樊洛晨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很快又变成了笑意。
　　“是打算自己做一个项目，不依靠任何公司。”
　　“也算是……创业了吧。”
　　“哎？”
　　“现在的精品咖啡产地基本上集中在非洲和中美洲。其他地方也有咖啡种植，只是品质不高，只能做一些速溶之类的低端产品。”
　　“云滇那里很多年前也开始种咖啡豆了，你应该知道。”
　　樊洛晨说道。
　　“这几年云滇开始研究精品咖啡种植，目的就是提高精品率，给那边的许多农民提高收入。”
　　“我打算帮助一些没有办法获得大量资金的小农种植园，教他们如何用技术手段提升种植品质，然后做成品牌，销往全国各地。”
　　“我把它叫做‘啡尝云巅计划’。”
　　简枫眼睛一亮。
　　“这是……？！”
　　他赶紧捂住嘴。
　　樊洛晨还不知道他早就看过这个计划的策划案，可不能说漏了。
　　“总监这是打算做公益吗？”
　　简枫问道。
　　樊洛晨笑了笑。
　　“也不算吧。用商业连通各方，其实算是共赢。”
　　“云滇就在国内，运输方便也没有关税。如果发展得好，国内的咖啡店可以用更便宜的价格拿到品质高的咖啡豆，顾客也可以喝到更实惠的咖啡。”
　　“当地农民可以增加收益，我们做品牌也会得利。”
　　简枫的脸上不知不觉笑开了。他是真的感到高兴。
　　“是啊，大家都是得利的！”
　　“这个想法真好！”
　　“设想阶段都是好的，实际实行会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樊洛晨说道。
　　“品牌搭建和推广算是简单的，也是最后一步。”
　　“但咖啡豆是农作物，云滇当地的土壤和水质情况都有影响，处理法也要因地制宜改进，这些都需要理论、实践和时间来验证。”
　　“做好这部分前期工作，才是最大的难题。”
　　回想起来，樊洛晨最初的策划案上是提到了“重点是把控品质”这一点。
　　简枫现在对咖啡豆的各个环节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更主要是从冲煮的角度出发的。
　　他们会学习咖啡豆的产地风味特征，还有处理法、烘焙造成的影响。
　　可是咖啡豆原本的味道从何而来，则是完全陌生的领域。
　　这一方面，公开的研究的资料并不多，也没有很完善的理论可以参考。
　　樊洛晨想攻克的，是这一部分难关。
　　“所以总监才一定要去当地是吗？”
　　“嗯。这些事情远程不好沟通，完全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我目前对种植也只是学了些理论，亲自去试试、看看，才会有真正的理解。”
　　樊洛晨说道。
　　“后续的处理和烘焙技术目前都很成熟了，品牌的定位和包装我也已经做了一年的调研和调试。”
　　“只要生豆合格，马上就可以进入链条。”
　　“到时候可以做线上运营，线下出给熟悉的咖啡店，再慢慢扩大合作。”
　　听到“包装”两个字，简枫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了。
　　那只在风中凌乱的龇牙潦草小兔……就是樊洛晨的灵感缪斯啊。
　　“那烘焙的问题怎么解决呢？”
　　他问道。
　　“司南不是摸索得差不多了嘛。”
　　简枫愣了愣，接着恍然大悟。
　　原来樊洛晨对司南不仅仅只是“照顾生意、被薅羊毛”的关系，而是他们早就达成了关于这个计划的共识，各自都在努力推进。
　　怪不得司南早就知道樊洛晨计划去云滇做什么……他们之前就一直在云滇接触咖啡，对当地咖啡豆的商业情况再熟悉不过。
　　或许在May开店之前，他们就商量好了。
　　是这样的事啊。简枫想道。
　　和程式化的公司工作、完全自由的体验生活都不同，而是结合了自身的能力和经验，开拓出的一条新的道路。
　　——是只有经历了这么多的樊洛晨，才能想到、做到的事。
　　“我觉得总监一定会做好的！”
　　他说道。
　　“是吗？”
　　“那先谢谢你了。”
　　樊洛晨沉默了一阵。
　　“你只想问这个吗？没有别的吗？”
　　简枫想了想，最后摇摇头。
　　他已经做了决定。
　　“这是总监非常想做的事情吧？”
　　“是总监在找的‘终身事业’么？”
　　“只是觉得有前景也有意义，但是做下去会怎么样，我不确定。”
　　“或许最后也只是‘就那样’而已。”
　　“就算最后‘就那样’，总监也帮助了很多人，不是吗？”
　　“嗯。”
　　“而且总监已经对那么多事情见怪不怪了，可这件事还会让你感到好奇和兴奋，那就是值得尝试的事！”
　　樊洛晨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嗯。”
　　“所以我相信，总监最终一定会找到你想要的答案的，也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也……会努力的。”
　　后面一句话，简枫说得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车停了下来。
　　他们的话题转移到了晚饭和咪咪身上，两个人都没再提过云滇的事。
　　做饭的时候，樊洛晨的目光很专注，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简枫抱着兔子，在门外看着那个背影。
　　我也会努力往前的。
　　他心想道。
　　有一天，我也要站得和你一样高、变得和你一样耀眼。
　　然后，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

第89章 早知道就…… 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腰……
　　“你可以带咪咪去may。”
　　吃饭的时候樊洛晨说道。
　　简枫一愣, 抬起头来。
　　“哎？”
　　炸猪排的面包糠粘在他的嘴角，随着他的动作掉到盘子里。
　　樊洛晨抿了抿嘴，憋住笑容。
　　“我在家里也经常做咖啡, 咪咪挺习惯磨豆的声音和气味的。”
　　“现在may那里人少, 环境也不错，咪咪可以去的。”
　　“你不是在学些东西么，可以让它在边上陪你。”
　　简枫看向桌上的兔子。
　　它像是听懂了似的, 停下了吃草的动作，直起身来。
　　“咪咪跟我去外面，总监放心么？”
　　“我也偶尔会带咪咪出去。它只是不喜欢人多，不是不喜欢出门。”
　　“老是闷在家里也无聊了, 对不对，咪咪？”
　　兔子昂起了头, 往前蹦了一步。
　　兔要、出去玩、好耶！
　　“我是说……”
　　简枫小心地问道。
　　“总监就这么放心把咪咪交给我吗？”
　　“为什么不放心？”
　　樊洛晨笑了一声, 摸了摸兔子的脑袋。
　　“咪咪很乖的，不会捣乱, 也不会乱跑。”
　　“它只会围着它信任的人, 在你的视线里活动。你喊一声它就过去了。”
　　“而且司南接下来应该也不会天天在店里。”
　　简枫“啊”了一声。
　　咪咪好像是不太喜欢司南来着。
　　“屋里有宠物包，也有牵引绳，一会我教你怎么用。”
　　“你要是不放心，吃完饭带咪咪去散步吧。我在后面跟着。”
　　“嗯……好。”
　　两人一兔把各自的晚餐吃完, 兔子乖乖地蹲在一旁，等着被安排。
　　樊洛晨找出了宠物包, 开始往里面装草。
　　兔子很自觉地蹦了过去，伸长脖子探头探脑。
　　简枫发现这个包和他之前待过的不一样，容量更大些，应该是兔子成年后体型变大了新换的。
　　“在包里放这些量就可以了, 多了会太挤。”
　　“明天如果要在may待一天的话，最好再另外带一包草去。”
　　樊洛晨说道。
　　“兔粮和水果干也可以装一点，咪咪会很开心的。”
　　在听到“水果干”三个字的时候，兔子的耳朵就竖了起来，像天线一样转啊转。
　　“这是咪咪的牵引绳，如果你担心它跑远了叫不回来，可以先给它系着。”
　　“不过在室内关着门，应该不用太担心这个问题。”
　　“它的专属小毯子也可以带上，它蹲在上面会很有安全感。”
　　简枫认真听着，一一记了下来。
　　“别的没了，你应该都很熟悉了。”
　　樊洛晨说道。
　　“先让咪咪进来，你背着包带它吧。”
　　简枫接过背包，正想把兔子抱进去，结果兔子很自觉地往里面一蹦。
　　然后转了个身，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
　　简枫差点被可爱晕了。
　　“咪咪～”
　　他把包背在胸前，忍不住把手伸进包里逗兔子玩。
　　兔子舔了舔他的手指。
　　“～～～”
　　简枫的眼睛变成了两颗爱心。
　　“现在下去吧，人应该少些了。”
　　樊洛晨说道。
　　“一会如果要让咪咪出来，再套牵引绳就好。”
　　*
　　他们去的是附近的社区公园。
　　刚过九点，人最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但还有许多在步道上散步和跑步的人。
　　宠物包敞开着，兔子的兔爪扒在开口上，小脑袋好奇地四下张望。
　　“往里走一点，那里人少。”
　　樊洛晨说道。
　　“我以前会带咪咪去那里玩。”
　　简枫听话地跟了过去。
　　樊洛晨说的果然没错，越往里走人越少。
　　终于，他们在一处草坪停下了脚步。
　　外面的步道偶尔有人经过，草坪上却没有人。
　　大概是因为这里照明比较少，看起来有些昏暗的缘故。
　　简枫按着樊洛晨的交代，把宠物包放在草坪上，让兔子自己蹦出来。
　　“你远远看着它就好，咪咪会自己在草坪上玩。”
　　简枫点点头。
　　兔子没有急着跑远，而是直起身起来，用鼻子努力嗅了嗅。
　　似乎是探明了周围的情况，它才小步小步、最后大步大步地蹦了出去。
　　简枫眼看着兔子就要跑到步道上了，有些心急。
　　他刚想追过去，就被樊洛晨按住了肩膀。
　　“兔子的脚没有肉垫，不喜欢硬的地方，不会自己跑到路上。”
　　樊洛晨说道。
　　“别担心。”
　　似乎在印证他的话，兔子在临近步道的时候果然停了下来。
　　然后，反身朝草坪的另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简枫的身体有些僵硬，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
　　樊洛晨说话时正站在他的身后，距离很近。
　　风吹来了他身上的香气，比空气中的树木气息更温暖，隐约有些勾人。
　　简枫的脸突然热了起来。
　　樊洛晨似乎是沉浸在对兔子的观察里，忘了把手从简枫肩上拿下来。
　　他也没有走远，温热的呼吸一直喷在简枫耳后。
　　简枫感觉自己从耳朵到脖子都变得滚烫。
　　早知道……出门前也喷一点了。
　　他心想道。
　　明明回来前还特意拐去香水店买下了那瓶“沉湎”，结果一直放在包里，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早知道他会凑在自己耳后，就……
　　“咪咪！”
　　樊洛晨突然喊道。
　　简枫吓了一跳，一时没稳住，身体往后倒了下去。
　　一只手撑住了他的腰，稳稳扶住了他。
　　“没事吧？”
　　气息更近了，也更炽热了。
　　简枫被烫得跳了起来，赶紧拉开了距离。
　　“我……我……”
　　他的视野清晰起来，看到自己竟然下意识跳出了一米外。
　　过于激烈的反应让他的脸又烧了几度。
　　他赶紧扭过头，欲盖弥彰地去找兔子。
　　兔子正蹲在树下，扭头看着他们。
　　似乎是试图爬树的时候，被喝止住了。
　　“咪、咪咪……过来。”
　　简枫对着兔子喊道。
　　兔子犹豫了一阵，没动。
　　然后，又看看樊洛晨。
　　“……咪咪，过来。”
　　兔子还是没动。
　　“你蹲下来喊它，它会过来的。”
　　樊洛晨说道。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淡淡的，好像心绪波动的只有简枫一个人。
　　简枫努力集中精神，蹲下身来。
　　“咪咪，过来。”
　　兔子启动了，耳朵一颤一颤的，像飞舞的小蝴蝶。
　　简枫把兔子抱进怀里。
　　“咪咪真乖～”
　　“你把咪咪放出去跑跑，再换个位置喊它。”
　　樊洛晨说着，自己开始往后退，一直退到了步道上。
　　简枫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蹲下来继续喊兔子。
　　“咪咪，过来。”
　　兔子在两人中间停下脚步，反复看了看。
　　最后它打定了主意，朝着简枫飞奔过去。
　　“真乖～mua～”
　　简枫忍不住抱起兔子来亲了亲。
　　“你怎么没有去爸爸那里，是选择了我呀？因为爸爸没有喊你吗？”
　　“咪咪知道我不是坏人，不会把你拐跑对不对？”
　　兔子拱拱他的手，一副顺从的样子。
　　不远处的樊洛晨又动了，这一回则是沿着步道往回走，不一会就看不见了。
　　简枫有些不安，但想了想，还是把兔子重新放了出去。
　　兔子飞奔到了草坪边缘，开始朝步道的方向张望。
　　没找到人之后，它也没担心，而是反身回了草坪，继续自己的探索。
　　简枫又换了个位置。
　　“咪咪，过来～”
　　兔子朝他跑了过去。
　　简枫心花怒放。
　　“咪咪～咪咪你怎么这么信任我呀～”
　　“呜，叔叔一定会好好对咪咪的，咪咪是叔叔最喜欢的小兔，全天下最最最可爱聪明的小兔！”
　　樊洛晨的身影在步道上出现了，慢慢朝他们靠近。
　　“看，咪咪很信任你吧。”
　　樊洛晨说道。
　　“你就放心带出去吧，避着点猫狗就行。”
　　简枫正把脸埋在兔子背上，一顿猛蹭。
　　“嗯嗯……mua！咪咪乖！”
　　他们又玩了一阵，公园里的行人更少了。
　　等到离开的时候，步道已经十分安静。
　　樊洛晨背着空包，兔子则是被简枫抱着回去的。
　　一路上，简枫看着怀里的兔子，樊洛晨看着他。
　　两个人的嘴角都没下来过。
　　***
　　- may Coffee -
　　“简枫，你也养兔子啊？”
　　小朱说道。
　　“和晨哥那只还挺像的呢。”
　　简枫这才意识到旁人根本不知道他和樊洛晨现在的情况，脸一下热了。
　　“嗯、嗯……我是帮总监带的。”
　　“总监说他最近忙，没时间带兔子出门透气，就、就让我帮忙……”
　　小朱没往深处想，很自然点了点头。
　　“我就见过照片，还没见过本尊呢。晨哥从没带出来过。”
　　“我看看！”
　　兔子窝在简枫怀里，面对凑过来的陌生的手，试探地嗅了嗅。
　　然后没什么兴趣地缩了回去。
　　“真乖啊，我可以摸吗？”
　　“……诶，不凶哎！”
　　兔子满脸不情愿，似乎是看在简枫的面子上，才让对方摸两下。
　　在发觉对方有些得寸进尺后，就不乐意地扭过脸去，埋进了简枫怀里。
　　“咪咪有些怕生。”
　　简枫解释道。
　　“噢。”
　　“那你和它挺熟的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简枫的脸又热了。
　　小朱没心没肺地走开，去吧台里忙了。
　　简枫赶紧抱着兔子坐到角落里的座位上去。
　　他把樊洛晨家里带来的小毯子铺在身旁，把兔子放了过去。
　　兔子试探着踩踩，立刻安然蹲下了。
　　简枫把一捆草放在兔子面前。
　　“那咪咪今天就陪叔叔在这里了，好吗？”
　　兔子嗦着草，表情很安心。
　　简枫怜爱地揉揉它，照例掏出那本书和笔记本来。
　　“咪咪，叔叔给你写个剧本好不好？”
　　兔子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清澈。
　　剧本是什么，可以嚼吗？
　　“叔叔写一套小剧本，拍成连续剧发到网上去。”
　　“咪咪本来就是三十几万粉的兔兔明星，接下来，就要变成兔兔演员啦～”
　　兔子：嚼嚼嚼。
　　谁，我吗？
　　简枫打开了电脑。
　　这是他这两天经过调研和思考，发现的最容易实现的路径。
　　虽然他已经确定自己在故事创作方面很感兴趣，但是眼下按照他的履历，是没有办法直接开始发布创作的。
　　他需要一些作品来锻炼和证明自己的能力，未来不管是找相关的工作，还是独立出来接单，都会需要。
　　然而像是游戏、影视这些行业的正式编剧，他现在根本没有资格接触。
　　唯独新媒体这个平台，是他最熟悉、最有经验的。
　　他要结合这个优势，展示出自己创作的“故事”。
　　之前在搞点东西，简枫接触过一些剧本类型的视频脚本，只要稍加研究，就可以改写成短剧。
　　他现在没有资格找人拍剧本，但是咪咪可以。
　　掌镜的人是他，发布的人也是他——他可以一边把账号做大，一边展示自己的能力。
　　当然，这还需要先让樊洛晨确认。
　　“今天叔叔就把主线和第一集的剧本写出来，给咪咪爸爸看。”
　　“一定要写出大家都喜欢的故事啊～”
　　兔子这时候像是听懂了，突然直起身来。
　　然后，拱了简枫的手一下。
　　兔，人，支持！
　　“呜，咪咪太可爱了～”
　　“叔叔一定会把咪咪的可爱展示出来，让更多人喜欢咪咪的～么么么！”
　　简枫打开文档，敲下几个字。
　　《小兔当家》
　　第一集：坏邻居来敲门，聪明小兔智斗坏邻居……

第90章 告别宴 “简枫哪里经得住总监的撩拨………
　　这天晚饭后, 简枫不安地把“剧本”拿给了樊洛晨。
　　他还从没当面看过樊洛晨对他作品的反应。
　　不知道那些冷淡的文字回复背后……他会是什么表情。
　　简枫低着头坐在沙发一端，有些不敢看。
　　“噗。”
　　简枫一惊。
　　刚刚樊洛晨是……笑了一声吗？
　　简枫侧过脸去，正好撞上樊洛晨移开视线, 目光落在了兔子身上。
　　然后像是想到了有趣的画面, 樊洛晨嘴角扬起，抬手揉了揉兔子的头。
　　看起来是喜欢的吧？
　　简枫松了口气。
　　半分钟后，樊洛晨放下了平板。
　　“可以啊。”
　　他说道。
　　“我还挺期待拍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真的吗？！”
　　“嗯。”
　　樊洛晨说完, 突然站起身来。
　　“我这还有些拍摄设备，你要不看有没有能用的。”
　　“只用手机会比较局限。”
　　简枫点点头。
　　“东西都在书房里，我现在去找出来？”
　　“嗯嗯，总监随便进就好。”
　　简枫跟着他, 绕到了书房的角落里。
　　之前为了布置出放床和衣架的位置，樊洛晨把其他东西都聚集到了一块。
　　现在, 他正在挤满了大大小小柜子箱子的角落里努力翻找着。
　　十分钟后, 各种单反、微单、卡片机、运动相机、稳定器堆在了简枫面前。
　　“……”
　　“年轻的时候喜欢买玩具，后来慢慢就闲置了。”
　　樊洛晨说道。
　　“你试试, 配置都还可以的。”
　　简枫一时间心态有些扭曲。
　　他见过王决意弄拍摄设备, 能看出来眼前的型号已经能满足传统广告的商业需求。
　　居然……管这些叫“玩具”吗？！
　　也是，从“狂奔的起跑线”发布的内容看，樊洛晨是在从大公司离职后才半路出家开始研究拍摄。
　　之后大概是一路学一路研究，后面又去了SL历练, 这才有了扎实的基础。
　　“那我研究看看……谢谢总监。”
　　“嗯。”
　　“原理都是通用的，设备也就是学一下按键分布操作这些, 不难的。”
　　“一会我分享些讲得深入浅出的博主给你。”
　　“好。”
　　“还有无人机，要不要？”
　　“这个可能暂时用不到……”
　　“也是。”
　　樊洛晨说道。
　　“那我到时候就带走了。”
　　简枫“啊”了一声。
　　差点忘了，过几天樊洛晨从AS离职，就要去云滇了。
　　那里天高地阔, 正适合操作无人机。
　　简枫垂下目光，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也做好了准备，可他却不想面对。
　　现在的生活有些太理想了，理想得不真实。
　　他和樊洛晨、和咪咪……像家人一样生活着。
　　就算是自欺欺人，他也想欺骗自己到樊洛晨离开的那天。
　　接下来的时间，简枫干脆让樊洛晨给他手把手地上课。
　　他知道，樊洛晨在这方面决不会吝啬。
　　他问了具体操作方式，又开始问取景、剪辑方式这些问题。
　　樊洛晨讲到兴头上，去书架上找了书，翻开对照着讲给简枫听。
　　“你要是想知道这种剪辑方法，可以去看这几部电影，里面很典型……”
　　兔子见他们迟迟不离开书房，蹦进来瞧了好几次。
　　在发现似乎没有人有功夫陪它玩的时候，它跑回了大城堡里。
　　然后，自己叼了一捆草进来。
　　“……客厅有投影仪，哪天晚上有空，我们可以一起放了看……”
　　兔子在他们中间找了个位置趴下，把草放在面前，开始全自动碎草。
　　嗦完一捆草，人终于停了下来。
　　“咪咪～”
　　简枫摸摸它。
　　“真乖～”
　　“对了，咪咪还有很多小衣服呢。”
　　樊洛晨说道。
　　“我去拿来。”
　　看着熟悉的衣服堆在面前，简枫脸一热。
　　后来樊洛晨应该又买了些新衣服，只是现在天热，兔子不爱穿。
　　账号停更后，“换装秀”也早就没有了。
　　“咪咪，这是你最喜欢的小裙子。”
　　樊洛晨说道。
　　“咪咪换上给简枫叔叔看好不好呀？”
　　简枫：“……”
　　现在看着条裙子，怎么看怎么别扭……他当初是怎么能接受穿在自己身上的！
　　不，他当时是兔子，兔子又没什么……
　　正想着，眼前的兔子看了那条裙子一眼，嫌弃地走开了。
　　“嗯？咪咪现在不喜欢了吗？”
　　“不过长大了，喜好也会变，正常正常。”
　　樊洛晨像是在自我安慰。
　　“那这件纱裙和蝴蝶结呢？咪咪那时候去公园，爸爸还给画了美美的画呢！”
　　兔子：？
　　什么，不喜欢，蹬开。
　　简枫尴尬得想要钻到地缝里去了。
　　“咳……咪咪不喜欢也没事，反正服装是其次。”
　　“我们咪咪天生靓丽，往那一站就是明星……对不对，咪咪？”
　　兔子抖抖身上的毛，骄傲地扬起了头。
　　樊洛晨别过脸去，暗暗笑了笑。
　　“嗯，你们安排就好。”
　　***
　　几天后。
　　今天是“小兔当家”第一期发布的日子。
　　简枫看着手机，有些不安。
　　第一期的短片并不长，只有一分半左右。剧本写完以后，拍摄和剪辑也很快完成了。
　　昨天他给樊洛晨看了粗剪，今天又润色了一些，设置了晚上定时发。
　　大不了就是反响平平嘛，干嘛这么紧张。
　　他心想道。
　　但他还是把剧本和成片又拉出来看了一遍。
　　“时长有限，开头黄金五秒设置了冲突，叙事符合线性思维流……”
　　“交代了‘主角’兔设，反派出场并引起对抗，结尾留下悬念……”
　　简枫念叨着最近新学习的概念。
　　“……抛开故事有趣，按照要素和格式检查，好像也没问题。”
　　“该死，看了太多遍，都看不出有不有趣了，好像越看越无聊……”
　　简枫又陷入了焦虑之中。
　　曾几何时，他在自己经手的每一个案子发布前后，都会经历好几天坐立不安的状态。
　　直到宝馥的时候，这个症状被短暂地治好了，后来去了搞点东西，又因为每天工作实在太多而没时间为某个视频焦虑。
　　没想到今天，这种焦虑又卷土重来。
　　他还是没法像樊洛晨那样，对什么事情都习惯、看淡。
　　“咪咪，大家应该会喜欢的，对不对？”
　　“咪咪这么可爱，拍摄的时候又这么配合……我们的努力一定会被肯定的！”
　　“……大家不那么喜欢也没关系，下次再调整就好了，又没什么大不了……”
　　兔子被他紧紧抱在怀里，鼻子耸啊耸的。
　　也不知道是谁在安慰谁。
　　「咪爸：」
　　“晚上在外面吃饭吧。”
　　一条消息突然跳了出来。
　　简枫一愣，赶紧坐起来打算回复。
　　他的手指停在了空中。
　　「咪爸：」
　　“今天是离开AS的最后一天了，创媒部最后聚个餐。”
　　“你也来吧，就我们几个。”
　　「咪爸：」
　　“还在那家火锅店。你直接去，还是我去接你？”
　　简枫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他想起跨年那天，樊洛晨暗暗回去带了兔子，然后赶到了河边。
　　虽然他没和任何人提起，但……
　　即便你见过了那么多人，在你心里，也不是所有人都一样的吧。
　　「/枫叶：」
　　“我先去吧，帮你们占个位。”
　　「/枫叶：」
　　“啊，那咪咪……”
　　简枫和兔子还坐在may，总不能把兔子一起带去吃饭吧。
　　要不还是先送它回家？
　　「咪爸：」
　　“肖夏会提前去，让她安排就好。”
　　“一会你到停车场等我吧。”
　　简枫低下头，看到兔子正在舔着爪子洗脸。
　　然后，安然在他腿上躺下了。
　　「/枫叶：」
　　“好，那一会见。”
　　*
　　“……哎？”
　　“简枫？！”
　　肖夏惊喜地喊道。
　　“我没看错吧，真的是你！”
　　“是总监喊你来的吗？”
　　简枫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
　　虽然他刻意比樊洛晨早一些离开，但是今天这个饭局，显然没有别人通知他。
　　他要怎么解释樊洛晨“突然”联络自己这件事？
　　“真没想到，总监真是给了我们一个惊喜。”
　　肖夏自顾自说了下去。
　　“今天这个局也是他主动提出的。”
　　“嗯？”
　　“现在创媒部有好几十号人，你也知道。”
　　“本来部门也会有聚餐欢送，但是他给推了……结果，他私下发消息给我们，说希望最后聚一次。”
　　“本来以为只喊了我、黎晓和王决意，没想到总监还喊了你，真是有心了。”
　　肖夏说着拍了拍简枫。
　　“看来总监心里，还是念着那个时候。”
　　简枫点点头，脸上不自觉挂上了微笑。
　　“说到这个，你最近怎么样了？之前你不是说考虑搬家嘛。”
　　“噢，王决意说上周看到你了，你们还吃了个饭……真是的，下次记得喊我啊！”
　　简枫刚想回答，就看到肖夏突然抬起头，眼前一亮。
　　“总监，这里！”
　　简枫下意识转了过去。
　　樊洛晨淡定地走到桌边，目光略过简枫，好像丝毫没有情绪波动。
　　然后，拉开椅子坐下了。
　　简枫赶紧移开了目光。
　　肖夏看出他们之间有些微妙，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那个，我们吃什么锅啊？”
　　“现在天还暖和，但是节气已经入秋了。要不还是吃牛羊肉，补一补？”
　　“总监、简枫，你们先挑一挑哈！”
　　肖夏把一张菜单塞到了他们中间。
　　简枫赶紧把菜单往樊洛晨那边推了过去。
　　“我随意，还是总监……”
　　他浑身一僵。
　　樊洛晨也打算做同样的事，抬手想把菜单推过来。
　　就在这“默契”之间，他的手和简枫的手撞在了一起。
　　仅仅是难以察觉的片刻，两个人的手就都弹开了。
　　简枫感觉自己的手指在发烫。
　　怎么回事，明明只是蹭过了小拇指……
　　那个人身上是有火药吗，怎么一碰就烧！
　　他赶紧把自己的手藏起来，死死盯着另一边。
　　肖夏这下更尴尬了。
　　“啊，都……没忌口的哈……那还是我来……”
　　樊洛晨淡淡地把菜单拿了过去，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又过了一会，他把勾好的菜单递给了肖夏。
　　“可以了。”
　　“嗯……正好他俩也来了。”
　　肖夏挥了挥手。
　　“王决意、黎晓，这里！”
　　这顿饭，简枫一定是最尴尬的人。
　　表面上看，除了他以外的几个人已经共事一年了，直到饭前都还在一起工作。
　　他早在半年前就离开了这个团体，自然有很多话题插不上。
　　但私底下，他和樊洛晨、还有另外三个人之间的关系都还挺热络。
　　只是因为他和樊洛晨的关系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大家的认知都还停留在半年前。
　　整场饭局上，那三个“好心”的同事一直在试图弥合他和樊洛晨之间的关系。
　　樊洛晨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很自然地帮大家涮肉，分给每个人的时候也往简枫碗里放了一份。
　　简枫不知道怎么表现得“自然”，最后也只是坐在那里尬笑。
　　“接下来或许很难再见了，谢谢大家这一年的关照。”
　　樊洛晨说着，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祝大家前程似锦。”
　　肖夏放下了杯子。
　　“总监，我们有时间也都可以一起约的。”
　　“像是简枫，我们也会一起去漫展……去吃饭的！”
　　“如果我在这里的话，或许可以。”
　　樊洛晨说道。
　　“但是接下来我要去云滇了。”
　　“啊？！”
　　“总监，你要去云滇做什么？”
　　黎晓问道。
　　“去gap吗？去旅居？”
　　“好酷也！”
　　樊洛晨笑了笑。
　　“大概算是，去创业吧。”
　　“哎——？！”
　　“为什么是去云滇？那里的条件适合做创意行业吗？”
　　王决意问道。
　　“那里风景很好，旅游倒是热门，但是工作的话……”
　　“总监是要长期扎根在那里吗？”
　　肖夏摆摆手打断了他。
　　“以总监的能力，在哪干不是一样！”
　　“说真的，这一年工作下来，我感觉AS确实是限制总监发挥了。不只是AS，现在行业内的公司都一样。”
　　“总监就是该自己干，以后做大做强，把这些死而不僵的旧东西搞下去！”
　　樊洛晨摇摇头。
　　“和这些都没关系，要去种地呢。”
　　桌上沉默了一阵。
　　“总监，你说笑呢吧？”
　　“确实、确实有一点幽默呢，呵呵呵。”
　　樊洛晨笑了笑，没再解释。
　　“不过，说不定有别的工作需要你们帮忙。”
　　他说道。
　　“到时候找你们外包啊。”
　　“那好说！”
　　“总监的忙当然是要帮的！”
　　“总监尽管开口！”
　　简枫早就知道其中缘由，一直低着头吃碗里的东西，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似乎是因为他没有开口，肖夏暗暗撞了他一下。
　　简枫猛地抬起头，看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那个……我也支持总监。”
　　他说道。
　　“总监一定会成功的！”
　　樊洛晨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
　　“那，谢谢了。”
　　不管怎么样，这顿饭最终还是结束了。
　　除开简枫一个人坐立不安外，樊洛晨也算是好好地和创媒部道了个别。
　　离开的时候，简枫躲过了其他人暗示的目光。
　　“那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他说道。
　　“你们……你们聊！”
　　说完，他赶紧拔腿朝停车场跑去。
　　樊洛晨和其他人站在店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那我也先走了，以后线上还可以联系。”
　　樊洛晨说道。
　　“反正不会有工作的事了，时间倒是无所谓。”
　　“嗯，好。”
　　“你们有别的安排就去吧。”
　　三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那我们也各自回去吧，平时聚得多。”
　　肖夏说道。
　　樊洛晨点点头。
　　“你们要回去的话，走那边的路比较快，打车坐公交都方便。”
　　他说道。
　　“就在停车场的方向，我正好要过去。”
　　“好，那我们就和总监一起走吧。”
　　一行人往前走了一阵。
　　“嗯，从那条路走出去就行，右拐有地铁站。”
　　樊洛晨说着，抬手示意了一下。
　　“我去开车了。”
　　“嗯好，谢谢总监。”
　　“总监再见！”
　　樊洛晨往停车场拐了进去，身影很快消失了。
　　肖夏伸长了脖子。
　　“没想到这里还有个露天停车场，看起来也没那么挤。”
　　“外面树围得那么严实，里面路灯也不多，估计很多人没发现呢。”
　　王决意说道。
　　“嗯。”
　　“下次谁要来江边，我就告诉他们可以在这里停车，这样逢年过节也不怕了。”
　　三个人沿着停车场外的小路边说边走，聊起樊洛晨和简枫先后离开的事，都有些唏嘘。
　　黎晓突然按住了他们。
　　“嘘！”
　　肖夏和王决意莫名地看着她。
　　黎晓压低了声音，指指停车场的方向。
　　“那个是不是总监啊？”
　　“旁边……好像还有人。”
　　肖夏和王决意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魂。
　　“哎，好像真是！”
　　“走走走，我们往前点，去树丛下面！”
　　三个影子猫着腰，鬼鬼祟祟地靠近了露天停车场，蹲在绿化带前。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是站在车旁的樊洛晨。
　　还有……
　　“那不是……简枫吗？！”
　　肖夏一把捂住王决意的嘴。
　　“我看看……我靠，真是！”
　　“他是想单独找总监说话吗？他怎么知道总监的车停在这……不对！”
　　三个人被眼前的画面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樊洛晨打开了车锁，接着便自然地朝简枫的方向走了过去。
　　简枫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并没有坐进去，而是弯身像在找些什么。
　　过了一会他直起身来，怀里抱着像是婴儿的影子。
　　简枫对着怀里亲了一会，然后笑了笑，又递给樊洛晨看。
　　樊洛晨则低下头，对他怀里的“婴儿”又逗又摸，表情是从未见过的开心。
　　“这……这……”
　　这什么一家三口的温馨日常啊？？？！！！
　　“孩子？不可能，男人和男人怎么……”
　　“噢，好像是宠物，吓死我了。”
　　肖夏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虽然很惊讶，但又很合理。”
　　“噢，我就说当初我眼神没出问题，他们两个确实互有好感对吧！”
　　肖夏回想着过往种种，越想越明白。
　　“怪不得总监前阵子都感觉有些憔悴了，最近突然又容光焕发了起来。”
　　“原来是因为简枫的滋润啊！”
　　这时，停车场里的“一家三口”各自坐到了车上。
　　车很快离开了。
　　三个人还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
　　肖夏皱着眉头努力思考了一会。
　　“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感觉漫展那会还没苗头啊。”
　　“哎王决意，你还记得吧，简枫那时候还特意说照片别给总监看到呢。”
　　“嗯。”
　　“你那时候真改可见范围啦？”
　　“改了，不过总监已经看到了。”
　　王决意说道。
　　“周一上班的时候，他还夸了我一句，说我拍人像很专业。”
　　“……原来他不是在夸我的技术，是夸照片里的人。”
　　“哎哟哟哟——”
　　肖夏阴阳怪气地喊道，脸兴奋得都变形了。
　　“这什么小说剧情啊！”
　　“别说了，我还想起来，上次遇到简枫是在香水店。”
　　“他站的是男士香水柜台，可说是要送人的，还说对方很有品味。”
　　王决意倒吸一口冷气，一副牙酸得不行的样子。
　　“我不行了，牙疼。”
　　“没想到总监还有这一面啊。”
　　黎晓一脸赞叹。
　　“枫哥真厉害！”
　　“我看是总监厉害。”
　　王决意说道。
　　“总监喜欢男人那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可是简枫就不一样了。”
　　肖夏和黎晓对视了一眼，捂着嘴偷笑起来。
　　“什么——直掰弯？”
　　“何止啊！”
　　“我出门撞偶遇从来不敢带简枫，虽然大家都觉得他长得好看，但是他的好看在男人女人眼里是不一样的。”
　　“他在喜欢男人的男人眼里有致命的吸引力，要是肯弯个零点几度，那绝对是被疯抢！”
　　王决意说着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俗称——gay圈天菜。”
　　“天呐，总监可真是好手段啊！”
　　肖夏激动得直不起腰来。
　　“那他们刚才在饭桌上演什么‘隐婚’呢！真是的，牙都酸掉了！”
　　“噢对对对，刚刚总监非要帮大家涮菜……简枫都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那肯定在家都是总监做、枫哥吃！”
　　“你还别说，简枫确实年轻些，哪里经得住总监这样见过世面的人撩拨……哎呀，不能再想了！”
　　“我脑海里好像有年轻时看过的文了！”
　　……
　　另一边，简枫抱着兔子坐在副驾驶上，一脸兴奋地看着手机。
　　“总监，新视频反响好像不错，现在评论已经是平常的两倍了！”
　　“这才刚刚发出去一个多小时呢！”
　　樊洛晨的嘴角勾得很高。
　　“嗯。”
　　“我们咪咪真棒！叔叔亲亲！”
　　兔子：不知道为什么但也跟着高兴。
　　蹦蹦！
　　樊洛晨侧过脸去看着副驾，眼底闪着异样的光。
　　以后，你的身份就不是“叔叔”了。
　　他心想道。

第91章 “有些事强求不得” 你真是个坏人，樊……
　　周末。
　　简枫早早到了may, 今天他的身份不是“气氛组”，而是实打实的打工人。
　　目前还在试营业阶段，不确定周末的人流量, 所以小朱和司南也会来。
　　如果不是特别忙, 可能之后就会回到一人值班的日子。
　　简枫打开门窗，正要做开店准备，就看到樊洛晨抱着兔子走了进来。
　　“总监。”
　　樊洛晨已经完成了离职, 接下来也是个“无业人士”。
　　于是今天，他开车载着简枫一起过来了。
　　“周末上午倒是好停车。”
　　樊洛晨说道。
　　“看样子，午前还不一定能开单呢。”
　　工作日的时候，上午还能接到点零星的外卖。
　　到了周末, 上班族都回家躺平了，主要靠下午茶的客人。
　　樊洛晨把宠物包放在角落里, 帮简枫做准备。
　　“总监, 我自己来就行……”
　　“我不是你的总监，也已经不是总监了。”
　　樊洛晨说道。
　　“这是第一次一个人看店？”
　　“嗯、嗯……”
　　“紧张吗？”
　　“有一点。”
　　樊洛晨笑了笑。
　　“习惯就好, 就普通上班而已, 没什么区别的。”
　　“万一忙不过来的话，我帮你。下午小朱就来了。”
　　“嗯……”
　　小小的may很快就做完了准备。
　　简枫站进了吧台，樊洛晨则带着兔子坐在他平日坐的位置上。
　　“喝点什么吗？”
　　樊洛晨问道。
　　“哎？是该调一下味道了……”
　　每天早上先调试机器，根据当日豆子的状态和天气情况进行冲煮方式的调整是必备工作。
　　简枫虽然知道, 但是过去这项工作都是小朱和司南先完成了，所以他还没有自己试过。
　　一时间, 他有些手忙脚乱。
　　樊洛晨把兔子放在毯子上，走进吧台。
　　简枫正在调试意式浓缩。
　　机器响了一声。
　　片刻后，咖啡液开始流下，电子秤上的数字随之跳动起来。
　　樊洛晨凑过去查看咖啡液的滴漏情况。
　　因为吧台太小, 位置有点局促，他的头几乎靠到了简枫肩上。
　　“油脂有点稀薄。”他说道。
　　“知道怎么调整吗？”
　　简枫的呼吸急促起来，却没有地方可以躲。
　　他只能尽力控制住呼吸，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出液速度有点快，浸泡不足……我增加一点粉量试试。”
　　樊洛晨直起身来，两人之间又恢复了社交距离。
　　“嗯。”
　　简枫赶紧把粉饼磕掉，准备新一轮的操作。
　　第二次调试情况很成功，不用再动其他参数了。
　　简枫尝了一口，味道也没问题。
　　他松了口气。
　　“那你做一杯澳白给我吧。”
　　樊洛晨说道。
　　“好。”
　　澳白杯量小、奶泡轻薄，在奶咖里面算是难以制作的款。
　　平常简枫出品的时候，成功率只有七成。
　　或许是因为心绪不平，又或许是樊洛晨在一旁看着的缘故，简枫总感觉有些紧张。
　　他就这样咬着牙坚持到收尾，结果手一个不稳，奶缸里掉出一大团奶泡来。
　　拉花出现了一个难看的大尾巴，还是歪的。
　　“我、那个……”
　　简枫端着杯子，尴尬得脸都红了。
　　这完全是无法出杯的程度。
　　樊洛晨没说什么，把杯子接过来喝了一口。
　　“奶泡打得没什么问题，可能是你的手法习惯，在融合的时候造成了影响。”
　　他说道。
　　“没关系，再做一杯吧，就当练习。”
　　“嗯、嗯……”
　　简枫洗了把手，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
　　明明只是做咖啡而已，为什么又有了一种在职场上被审视的样子。
　　好像在樊洛晨面前，很容易就无意识地把自己放在了那个位置。
　　谁让他什么事都做得好呢。
　　几分钟后，简枫重新打完了奶泡。
　　他晃了晃奶缸，深吸一口气。
　　就在他双手摆好动作的时候，突然听到樊洛晨说了一声：
　　“放松点。”
　　简枫分神了一瞬，就感到后背一暖。
　　紧接着，他的双手也被握住了。
　　樊洛晨几乎把他环在了怀里。
　　“手放松，感受我的动作。”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吹得简枫半边脸都烫了。
　　他就像个人偶一样，一动都动不得。
　　樊洛晨就这样把着他的手，一圈一圈开始往咖啡里注奶。
　　简枫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能看到自己面前的景象，可大脑却一片空白，耳边也仿佛听不见声音了。
　　只有温热的鼻息，和鼓点一样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好了。”
　　这句话把简枫唤回了现实。
　　背后的温度离开了。
　　樊洛晨松开手，退到他的旁边。
　　他的手中，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奶缸，还有一杯拉花完美的澳白。
　　“啊……”
　　简枫如梦初醒，赶紧把咖啡杯一放，借着冲洗器具走开了。
　　水龙头大肆放了一会水，在冲洗干净器具的同时，终于也把他胡乱的思绪冲掉了。
　　他这才敢回过头来，可看向樊洛晨的目光还是有些躲闪。
　　“感觉到什么差别了吗？”
　　樊洛晨问道。
　　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以往在AS时一样，只是好心在提点后辈。
　　“好像是……手腕的角度有点区别。”
　　樊洛晨点点头。
　　“尝尝吧。”
　　简枫喝了一口。
　　“……好甜。”
　　明明没有放糖，但是牛奶和咖啡豆各自的风味相融合，竟然撞出了好喝的甜味。
　　“这次的豆品质不错，烘得也对味。”
　　樊洛晨说道。
　　“希望云滇也能有这种品质的豆。”
　　听到“云滇”两个字，简枫的心一下子凉了几度。
　　樊洛晨已经从AS离职了。
　　他每一次无意中提到“云滇”，都是在提醒简枫：他马上就要离开了。
　　这样想着，咖啡突然又苦了起来。
　　简枫埋头喝着咖啡，突然感到腿上一重。
　　他放下杯子，看到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了进来，正趴在他的脚上。
　　樊洛晨弯身把兔子抱在怀里。
　　“这边是做食物的地方，咪咪不可以进来的。”
　　“咪咪是不是无聊了？爸爸带咪咪在外面坐着，好不好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兔子走出了吧台，坐在了角落的椅子上。
　　简枫默默看着眼前的一人一兔。
　　想到他们很快会从自己生活里消失，他的心里顿时沉重起来。
　　如果他没有住进樊洛晨家，如果他没有帮樊洛晨运营咪咪的账号，或许他们的离开就不会让他这么难过。
　　可是现在，咪咪不仅会在他一喊的时候就径直朝他奔来，还会安心地被他带出门，陪他一整天。
　　他和咪咪的感情都这么深了……可偏偏这时候，他们就要分开了。
　　简枫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
　　大概是因为咖啡凉了，竟然苦涩得让人难以忍受。
　　他突然理解了樊洛晨过去的感受。
　　——樊洛晨去过很多地方，帮很多人养过猫和狗，包括司南的烈酒。
　　但随着他一次次出发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他也不得不在和动物们感情深厚的时候，体会双方的分离。
　　他会担心那只叫“布布”的猫，会不会在他离开之后徒劳地站在路口等他，会不会不再亲近任何人。
　　……去了云滇之后，咪咪也会想我吗？
　　简枫想道。
　　它还会兴冲冲地带人去看“人的、好东西”，然后舔舔对方的手指，躺倒在对方的身边吗？
　　简枫心里涌起一阵难过。
　　- “所以后来爸爸不敢这样对它们了，反正过段时间就要离开了。”
　　“与其让它们难过，不如一开始就不建立感情来得好。”
　　这就是樊洛晨那些年在路上学会的事。
　　可你为什么……又要这样对我呢？
　　难道你就不怕我像那只被留下的猫一样？
　　你真是个坏人，樊洛晨。
　　简枫低下头，把面孔藏在咖啡机后面，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做咖啡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两三年了。司南就更不用说。”
　　樊洛晨突然说道。
　　“所以也只是熟能生巧的事，你多练练就好。”
　　简枫回过神来。
　　“……嗯。”
　　“再做几杯吧，多了我来喝。钱从我卡里扣就好。”
　　“司南应该经常扣吧。”
　　樊洛晨的声音里感受不到什么情绪，就像个机器一样。
　　这样的声音很快让简枫脱离出来，声音也不自觉变得淡漠。
　　“嗯。好。”
　　他强迫自己沉浸在咖啡的制作当中，一连做了好几杯。
　　说来奇怪，似乎是樊洛晨的教学起了效果，几杯过后，简枫的出品就有了质的飞跃。
　　临近中午，店里渐渐来了客人。
　　很快，简枫就无暇去想别的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朱和司南来了。
　　“啊，晨哥！”
　　小朱兴奋地喊道。
　　“你今天自己带兔子来啊！我这周都快和它混熟了呢！”
　　“是么。”
　　“嗯，我摸它头它都没咬我。是不是简枫？”
　　“不过我还不能像简枫一样抱着它，不知道过一阵子会不会好点……没想到简枫那么会带兔子，带得就像他自己的兔子一样。”
　　简枫抿了抿嘴，心里一沉。
　　这时候又来了一群客人。简枫前去接待，没听见他们后面说的话。
　　接着司南似乎喊樊洛晨出去，两个人站在门外，不知道在聊什么。
　　就这样忙碌着，简枫终于挨到了下班。
　　司南和樊洛晨从门外走了进来。
　　“已经立秋了，‘秋栗拿铁’也可以上了，去年卖得不错。”
　　司南说道。
　　“今晚我就把广告牌什么的弄好，明天你们记得推啊。”
　　简枫应了一声。
　　“南哥，小朱，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说道。
　　“明天见。”
　　他一个人先走了出去。
　　“简枫好像不太开心啊。”
　　司南低声说道。
　　“是今天太累了？”
　　樊洛晨揉了揉怀里的兔子，露出一丝苦笑。
　　“或许是我惹他不开心的。”
　　“上午教了他一下拉花，他就不开心了……大概他不喜欢。”
　　他沉默了一阵。
　　“那我也回去吧，明天就不来了。”
　　司南喊住了他。
　　“阿晨。”
　　樊洛晨停住脚步。
　　“你别陷得太深了。”
　　“有些事尽力而为，但是强求不得。你别逼他。”
　　司南说道。
　　“接下来去云滇待着，冷静一下吧。”
　　樊洛晨目光一暗。
　　“……嗯。”
　　***
　　樊洛晨带着兔子到了停车场。
　　简枫正在车旁低着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樊洛晨静静地看了他一会。
　　等走到车旁时，樊洛晨已经换上了惯常那副冷淡的表情。
　　“你抱着咪咪吧，我把车倒出来。”
　　简枫应了一声。
　　车已经开出了半路。
　　一路上，简枫只是低头逗着怀里的兔子，不说话，也不抬头。
　　前方撞上了拥堵，车被迫停下来。
　　导航给出的预计通行时间是十五分钟。
　　“简枫。”
　　“总监。”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
　　樊洛晨抿了抿嘴，目光有些暗淡。
　　“你先说吧。”
　　简枫还是低着头，没有看他一眼。
　　“总监……什么时候去云滇？”
　　“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
　　“……下周吧，在看机票了。”
　　“很快。”
　　简枫没有回答，只是抱紧了兔子。
　　“总监。”
　　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租房的事，我……”
　　“没关系，你继续……”
　　“总监你把房东推给我吧。”
　　简枫抬起头说道。
　　“我想……继续租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好像下定了决心。
　　“我现在有积蓄了，可以自己负担房租。”
　　“总监离开之前，我也会把咪咪的素材拍好，到时候把那几期都剪出来给你。”
　　“一定……能拍完的。”
　　樊洛晨愣住了。
　　许久之后，他轻轻舒了口气。
　　“不用管房租，你继续住着就好。”
　　他说道。
　　“我还有事要拜托你呢。”
　　“……什么事？”
　　“帮我照顾咪咪。”
　　简枫以为自己听错了，呆滞了好几秒，这才猛地转头看向樊洛晨。
　　“总监……你不带咪咪走？”
　　樊洛晨笑了笑。
　　“云滇是高原地带，气候和沿海有很大差异。”
　　“咪咪从没出过远门，可能适应不了。那边的异宠医院也没这里发达。”
　　简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总监……是会回来的？”
　　“嗯。”
　　简枫的声音明显轻快了起来。
　　“那总监去多久？”
　　“可能几周，可能几个月……到时候看情况吧。”
　　“可是咪咪离开总监，会不会很想你，会不会有别的反应啊？”
　　“就这样让我带的话……”
　　“咪咪现在每天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它很信任你，没问题的。”
　　樊洛晨说道。
　　“有空的时候你可以带它出门，没空就让它自己待在家。咪咪能适应。”
　　简枫的脸上已经彻底笑开了。
　　他抱起兔子，对着它的脑袋亲了又亲。
　　“咪咪的爸爸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咪咪接下来就要天天和叔叔在一起了，咪咪愿不愿意啊？”
　　“咪咪会不会太想爸爸……呜，叔叔一定会好好照顾咪咪的。”
　　车流慢慢动了。
　　樊洛晨看着简枫怀里的兔子，目光变得柔和。
　　或许兔子是会带来好运的。
　　他心想道。
　　念念不忘……会有回响。

第92章 无疾而终 他或许不会回来了
　　三个月后。
　　简枫从床上醒来, 被子上的木质香已经几乎闻不见了。
　　他看着天花板，有些茫然。
　　枕头边传来了震动，很快, 一团毛茸茸的影子靠了过来。
　　简枫笑了笑, 伸手摸了过去。
　　“咪咪啊。”
　　兔子拱拱他的手，在他颈窝倒下来。
　　简枫怜爱地把兔子搂进怀里。
　　“昨天也没有视频……咪咪想爸爸了吗？”
　　樊洛晨已经走了快三个月了。
　　因为担心咪咪有分离焦虑，在樊洛晨到云滇之后, 他们每天都会视频通话。
　　除了见兔子外，他们也会聊点别的。
　　比如may，比如工作，比如生活。
　　樊洛晨的状态渐渐不一样了。
　　他身上再也见不到那些精致的东西, 每天都穿着冲锋衣。
　　似乎黑了一点，也瘦了一些, 目光却越发亮了, 笑容也更多了。
　　浑身上下都焕发着生机。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那里，很喜欢自己正在做的事。
　　简枫想道。
　　脱去了城市生活里的习惯、疲惫、无聊之后, 变得无比鲜活。
　　真替他高兴。
　　简枫笑了笑, 下一秒，眉宇间又滑过一丝苦涩。
　　他明明是真心为樊洛晨高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却生出了隐隐的刺痛。
　　随着被子上木质香的淡去, 那种刺痛愈发浓烈起来。
　　樊洛晨越来越忙了。
　　有时候他去山里，信号不好, 就没法交流。
　　最开始是偶尔一两次，最近渐渐频繁起来……到现在，他们已经有整整三天没有联络过了。
　　虽然樊洛晨和他打过招呼，说接下来可能会有四五天会“失联”, 等一有信号就联系他。
　　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
　　“咪咪，爸爸他……会回来的吧？”
　　“咪咪在这，他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兔子没法说话，只是安静地躲在他的怀里。
　　简枫深吸一口气，抱着兔子下了床。
　　他已经搬到了樊洛晨的房间，在这里住了三个月。
　　樊洛晨几乎没带走什么东西，房间里就像是一如既往的样子。
　　简枫原本以为，这是樊洛晨会很快回来的证明。
　　但现在他知道，那只是因为这些东西，樊洛晨并不在乎。
　　昂贵的香水、衣物、设备……所有的身外之物，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只不过是一些想要的时候就能轻易得到、又随时可以丢弃的东西罢了。
　　简枫亲了兔子一口，把它放在一旁。
　　然后他洗了把脸，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咪咪，今天我们就不出门了，在家里玩好不好？”
　　兔子没有异议，只是努力地洗着脸、洗着耳朵。
　　洗完之后，它神清气爽地抬起了头。
　　接着，便朝楼下飞奔过去。
　　简枫来到客厅的时候，兔子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大城堡里。
　　然后，叼了自己的玩具出来，扔在简枫脚边。
　　接着又跑进去，又叼出来……
　　没过多久，简枫的脚边就堆满了零食和玩具。
　　简枫被逗笑了。
　　“咪咪想玩这些吗？也确实很久没玩了呢。”
　　“那叔叔今天也不工作了，就陪咪咪玩。”
　　兔子却没有答应。
　　它想了一会，又跑到大城堡里，叼了一捆草出来。
　　接着一路跑去了餐厅，自己带着“饭”跳了上去。
　　“咪咪要先吃饭呀？”
　　兔子把草一放，跳下了桌。
　　等简枫跟进了厨房，才看到兔子蹲在冰箱前拍了拍，又跳上烤箱拍了拍。
　　人，你也要吃。
　　“咪咪还关心叔叔要按时吃早餐呢～”
　　“好，叔叔和你一起吃～”
　　樊洛晨在的时候，冰箱里总会放着酸奶、冷冻面包之类的东西。
　　他会简单处理一下，再冲一杯咖啡，和兔子一起吃。
　　樊洛晨离开的半个月后，冰箱里的存货就吃完了。
　　他好像算准了似的，正当简枫想要出去采购，一个包裹就送到了家里。
　　里面是新做好的面包，从云滇寄过来的。
　　应该是那个“萨萨姐”的手笔。
　　但现在，里面的面包也只剩下一个了。
　　今天吃完，冰箱就该空了。
　　樊洛晨还是没有消息。
　　简枫愣愣地站在厨房，等烤箱响了好一阵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兔子撞了撞他。
　　人，兔还饿着呢。
　　“啊，抱歉，咪咪。”
　　他打开了烤箱。
　　“这就来吃噢。”
　　临近冬天，天气已经很凉了。
　　等面包上桌的时候，竟然只剩下温热。
　　虽然也很美味，也能填饱肚子，却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不冷，只是差了让人心里感到幸福的焦香和温暖。
　　一个上午，简枫都是在这样的索然无味中度过的。
　　这三个月，他改变了很多。
　　咪咪的小短片已经更了二十来期，粉丝接近八十万，已经远超过了宠物赛道的容量，完成了“破圈”。
　　每周，都有人翘首以盼他的更新。
　　除此之外，简枫还拾起了半年前新注册的账号。
　　那个账号原本是打算用来发布“证据”的，在和Jack解决完合同事件后，也没再用上。
　　他在那个账号上发布自己拍的剧情短片，目前粉丝也达到了两万，也有人找上来合作。
　　他因此接到了一些写剧本的单子，虽然不是什么大公司、大制作，也不是电影电视剧之类的题材，只是些公众号连载、又或者新媒体故事片。
　　但对他来说，已经是不错的开始，收入也逐渐可观。
　　他觉得，自己确实找到了人生道路。
　　樊洛晨也是。
　　“咪咪。”
　　简枫勉强笑了笑。
　　“咪咪。”
　　兔子正在一边兴冲冲地玩着“拔萝卜”、“拔蘑菇”，从里面找出他藏的小零食之类的东西。
　　就像当初樊洛晨和他玩的那样。
　　而他则习惯了抱着兔子，和它说许多无法和旁人说的话，把所有的情绪都交给兔子。
　　兔子会安静地听着，时不时拱拱他，告诉他它永远不会离开。
　　可是樊洛晨……也不需要兔子了吗？
　　有一瞬间，简枫感觉樊洛晨或许不会回来了。
　　这里只是他的一个驿站，就像他经过的无数的地方那样……许多人和他萍水相逢，有一天分开后，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他们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定义的关系，就这样无疾而终。
　　不知什么时候，兔子已经跳下了“小山”来，蹲在简枫面前看着他。
　　简枫回过神来。
　　“咪咪玩好了是吗？来，叔叔抱着。”
　　“咪咪真聪明、真乖……叔叔爱你。”
　　简枫低下头，许久后又轻声重复了一句。
　　“……叔叔爱你。”
　　空气好像有了变化。
　　一开始变化很轻，简枫甚至没有注意到。
　　直到周围的“嗡嗡”声出现了高低变化，最后能够辨认出音调，简枫才反应过来。
　　是小提琴的声音。
　　“是楼下的大爷啊。”
　　为了保暖，房间里的门窗都关着，琴声隐隐约约。
　　简枫听不出大爷拉的是什么曲子，更听不出情绪、心境之类的。
　　如果樊洛晨在，或许就打开钢琴和上了。
　　简枫抱着兔子，愣愣地听了一会。
　　他对这个大爷印象不深。
　　说起来，他们只见过一次，就是简枫最后一次变成兔子的时候。
　　大爷找上门来，说自己和老伴是搞音乐的，以前他们经常合奏。
　　老伴身体不好以后，他就再也没拉过了。
　　再也……没拉过？
　　简枫如梦初醒。
　　他犹豫了一阵，突然拿起了外套，抱着兔子就出了门去。
　　到了下一层楼，琴声更响了。
　　简枫站在房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大爷应该不认识他，他这样过来，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就这样犹豫着，兔子突然从他怀里跳了下去。
　　“咪咪！”
　　兔子没有乱跑，只是径直扑向了房门，对着门一顿猛刨。
　　动静似乎传到了屋里，琴声停了下来。
　　简枫赶紧弯下身去抱兔子。
　　“咪咪，你不要这样啦……”
　　门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霜白色的垂耳兔，后面站着一双棉拖鞋。
　　“书玉，怎么突然刨门……诶？”
　　大爷的声音亮了起来。
　　“这不是楼上的小兔吗？”
　　简枫赶紧把兔子抱起来。
　　“不好意思啊，大爷。”
　　“可能是我们家咪咪听到您家有兔子的动静，所以才……”
　　大爷静静地看着他，脸上带着微笑。
　　“这样啊。”
　　“那既然是邻居，又是兔友……要不进来坐坐吧。”
　　“……嗯。”
　　简枫应了一声，抱着兔子走了进去。
　　霜白垂耳兔一直跟在他脚边，一副安静柔顺的模样。
　　“书玉”——倒是挺符合它的气质。
　　如果它是人，大概就是翩翩君子吧。
　　“小伙子，来，这边坐。”
　　简枫跟着大爷走进了客厅，目光瞥到了一旁，突然“啊”了一声。
　　“稍等一下，我去泡茶啊。”
　　大爷说道。
　　简枫回过神来。
　　“……噢，不用麻烦的。”
　　“没事。”
　　大爷看了看角落的遗像。
　　“我也很久没和人聊天了。”
　　简枫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抿抿嘴，抱着兔子坐下了。
　　他猜得没错，大爷的老伴已经去世了。
　　或许早在几个月前，他上一次拉琴的时候，就已经……
　　樊洛晨大概当时就明白了，所以才会打开钢琴和他合奏。
　　只是……
　　简枫没有想到，那个老伴不是“她”，而是“他”。
　　垂耳兔跳到了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简枫。
　　相比起来，怀里的猫猫兔就有些过于潦草和活泼了。
　　没想到竟然能在一只兔子身上看到“修养”和“气质”。
　　简枫心想。
　　大爷端着茶具回来了。
　　“天气冷了，喝红茶怎么样？”
　　“嗯……我都可以的。”
　　大爷在简枫旁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垂耳兔。
　　垂耳兔看了他一眼，目光很温柔。
　　大爷就这样，和兔子对视了许久。
　　“他们说，人去世之后，或许会附身在小动物身上，回来看望在乎的人。”
　　“以前我是不信的，可是……”
　　“它的眼神和脾气，真的和书玉一模一样。”
　　简枫“啊”了一声。
　　原来“书玉”是大爷老伴的名字。
　　“我没见过你。”
　　大爷突然说道。
　　“楼上住的不是另一个小伙子吗？”
　　“噢……我是和他合租……现在续租的人。”
　　简枫回答道。
　　“他……现在去外地了。”
　　“噢。”
　　大爷沉默了一阵。
　　“说起来，我还是先见到你们家……是叫咪咪是吗？”
　　“咪咪特别乖，又通人性。那时回来我还和书玉说，以后我们也养一只，就当我们的孩子。”
　　“可是没想到，书玉没坚持到那时候。”
　　简枫抬起头，又看向客厅一角摆着的遗像。
　　那是照片主人年轻时拍的，看起来安静又儒雅。
　　“后来我看到这只兔子的时候，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么多兔子，就它自己走向了我，那个眼神……”
　　大爷说着顿了顿。
　　“把它带回家以后，我才真的觉得，是书玉回来找我了。”
　　“是书玉……要继续陪着我”

第93章 因为太爱、太在乎 你可知自己亦是他眼……
　　茶杯上升起了白烟, 看起来暖洋洋的。
　　简枫端起来喝了一口。
　　暖意顺着口腔流淌到了胃里，他这才感觉身体热起来了。
　　怀里的猫猫兔对着旁边探头探脑，像个小孩子一样。
　　垂耳兔则沉稳地蹲在一旁, 淡淡地看着它。
　　简枫原以为大爷提起老伴, 会悲伤难以自持。
　　没想到他的脸上竟然带着笑意，看不出痛苦的痕迹。
　　似乎活到这个年纪，什么都很容易看开了。
　　“我拉琴的时候, 书玉就蹲在钢琴上，安安静静听着。”
　　大爷说道。
　　“它听得懂，他一直听得懂……是不是啊书玉？”
　　兔子温柔地看了他一眼。
　　大爷笑了笑，眼里满是幸福的模样。
　　他回过头, 往简枫刚喝完的的杯里又满上了热茶。
　　“我和书玉认识的时候，也就你现在这么大吧。”
　　他说道。
　　“那是几十年前了, 和你们现在的生活很不同。”
　　“当时学乐器是很奢侈的事, 师资、设备……都是很难得的。所以能进音乐学院的，大多都不是普通家庭出身。”
　　“用现在的话说, 那都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和公子哥。”
　　简枫抿了一口茶, 认真听着。
　　咪咪试探地从他腿上跳了下去，对着旁边的垂耳兔耸耸鼻子。
　　在垂耳兔回头的时候，它就怯怯地躲到了简枫身旁。
　　大爷继续说下去。
　　“书玉在学院里，是公子哥中的公子哥。”
　　“他家境优渥, 家里的商行可以排到江滩头十名。但他为人谦和，是彬彬有礼的君子, 因此很受同学师长的喜爱。”
　　“他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最闪光的那一个。”
　　“我和他们不一样，家境普通，为了留在音乐学院学习, 课余时间都在四处奔波打零工。”
　　“平日里，我在学院做助教——其实并没有承担什么教学工作，只是做一些杂务。这也是学院关照我特批的。”
　　“做完助教的工作，我还要去市里的大饭店做服务生，也就是端端盘子这样的事。每逢放假，更是要到处寻找零工。”
　　“就算这样，也只是勉强能够糊口。用的琴是多年前买的旧琴，总是修修补补。”
　　“我怎么也想不到，书玉会注意到角落里平平无奇的我。”
　　简枫听得入神，连茶都忘了喝。
　　咪咪又试探地朝垂耳兔蹦过去，这一次凑到了对方面前，嗅着它的耳朵。
　　垂耳兔低头看了它一眼。
　　大爷脸上露出了和年龄不相称的神情，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变成了那时的少年。
　　“我还记得那一天，学校要去福利院进行慰问演出，让大家准备节目。”
　　“书玉的钢琴弹得很好，要表演最重要的一首曲子。可是他说，一台钢琴的琴声太单薄，希望能找一个搭配的声音。”
　　“老师说，钢琴和小提琴正合适。”
　　“他们会去小提琴系找几个琴艺高超的学生，让他们排练合奏。”
　　“我听到了那个消息，可是排练是在课后，我要去打零工。”
　　“……我连和书玉试奏的工夫都没有，又或者说，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一把破琴，一双为了生计奔波、无法静心练习的手……我有什么资格和他站在一起呢。”
　　“所以我根本没有去，收拾完教学的东西，我就去饭店了。”
　　简枫“啊”了一声。
　　大爷笑着摇摇头，眼里都是怀念。
　　“第二天下课，我正要离开，不曾想，竟被书玉拦了下来。”
　　“原来他昨天和系里的人都合奏过了，可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他就站在门外，带着温和的微笑，问我：‘你愿意和我弹一曲试试吗？’”
　　“我又惊讶又惶恐，还没反应过来，竟已点头答应了。”
　　“他又笑了，这一回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那就好。’
　　‘还好我赶得及时，不然还拦不下你呢。’”
　　“我们的合奏很成功，虽然彼此都是第一次，却意外地相合。”
　　“我能听懂他的琴声，他也能听懂我的，我们就好像相识已久一般，用琴声交谈。”
　　“我从来没有体会到那样的快乐……我已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轻松得像花园里的蝴蝶。”
　　“我终于可以停下脚步，和一个人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地畅聊心事。”
　　“然而一曲终了，我又回到了现实。”
　　“梦境消失了，手里只有一把破琴而已。”
　　“可是书玉站了起来，握住了我的手：
　　‘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一起合奏吧。’”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书玉早就注意到了我。”
　　“因为课后总是忙着打零工，我没有办法在练琴房开放的时候去练习，只能在夜里跑到学校的荒废的角落偷偷拉琴。”
　　“一连好几个星期，我在荒草堆中拉琴，书玉就在不远处听着。”
　　“他早就知道，小提琴系有一个这样的人。”
　　似乎是看到简枫的杯里空了，大爷停了下来。
　　“我把水热一下，再给你满上。”
　　简枫回过神来，摆摆手。
　　“您说话，您多喝点。”
　　“讲这些旧事，你们会觉得无聊吧？”
　　“不不不！”简枫说道。
　　“我很爱听……您继续吧。”
　　沙发上，咪咪已经放下了戒备，靠在垂耳兔的身边，用自己的小脑袋拱它。
　　垂耳兔低下头，像个长辈似的，蹭了蹭咪咪的头顶。
　　大爷看着两只兔子，笑了笑。
　　“那，我就继续讲吧。”
　　接下来的时间，大爷讲了许多他和书玉相处的故事。
　　大爷担心自己没有时间排练，原本还想推辞，但书玉却坚持要和他搭档。
　　书玉没有要求大爷停止打零工，也没有提出帮他买把新琴——尽管这对他来说只是随手的小事。
　　他先是介绍大爷去宴会厅做小提琴演奏的兼职，收入一下子就比端盘子翻了许多倍。等到大爷终于花钱买了一把新琴，他才邀请大爷闲暇的时候去他家里一起练习。
　　不用守着学校练琴房开放的时间，他们可以想什么时候练就什么时候练、想练多久就练多久。
　　大爷演奏渐渐出了名。邀约多了，出场费也多了，终于可以不再去打零工。
　　他换上了体面的衣服，虽然只有一套，却是新做的、没有补丁的款式。尽管没法和书玉的定制西服相比，却也让他在站在书玉身边的时候，没有那么露怯。
　　大爷说，他早在不知不觉中，对书玉动了感情。
　　又或者说，任何人在靠近、了解书玉这个人之后，都很难不喜欢上他。
　　简枫原本以为，接下来，这段美满的感情故事就会顺理成章地开启。
　　“……后来，我们马上要毕业了。”
　　“书玉和我说，他家里安排他留洋，下个月就要走了。”
　　简枫一怔。
　　大爷又笑了一声，这一回却有些苦涩。
　　“书玉问我，他该不该走。”
　　“我说当然该。学钢琴的话，国内现在的条件有限，没法教给他太多。他有能力，家里也有条件，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他没说话，许久之后，又问我：‘那你希望我去吗？’”
　　“我说：‘当然了……我希望你能去更大的舞台，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没有告诉他，如果不考虑别的，全凭我的心意……那我只希望他能留下，永远和我这样合奏下去。”
　　“可我不能这样自私去阻碍他。”
　　“而且那时候，大家对两个男子之间关系的接受度并不大。”
　　“我有情，他未必有意。或许他只是把我当作普通的挚友罢了。”
　　“……我又怎么能开口挽留他呢。”
　　“于是……他就走了。”
　　“这一走，就是四十年。”
　　简枫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大爷沉默了许久。
　　简枫听到了他极轻、极轻的一声叹息。
　　“那你们……这期间就没有联络过吗？”
　　简枫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爷摇摇头。
　　“他刚去的那几年，我们还会写信。”
　　“只是大洋彼岸那么远，一封信要许久、许久才能收到。”
　　“我们都在成长，各自面临着生活中的种种困境。即便在同一座城市，都有可能生疏，那么远的距离，又要怎么维系情谊呢？”
　　“不是我们自己变了，而是不知道对方变没变……时间、距离，阻碍得太多了。”
　　简枫垂下目光，“啊”了一声。
　　“直到三年前，书玉回来了。”
　　大爷说道。
　　“时代变化真快，当初要航行数月的距离，竟然十几个小时就到了。”
　　“四十年过去，我还是孑然一身，他也是。”
　　“见到面的那一刻，我们才明白，原来彼此都不曾变过。”
　　“我们曾经靠得很近，只是谁都没有跨出那一步。”
　　“后来书玉说，如果当初他上船之前，我能挽留他。他一定会跳下船来，不顾一切和我站在一起。”
　　“‘可惜啊。’他说道，‘我一直到病入膏肓了，才敢回来见你，告诉你我当年没说出口的话。’”
　　大爷的手颤抖了起来，泪水从不再明亮的眼中流下，落到地上。
　　垂耳兔朝他蹦过去，安慰似的蹭着他的手。
　　“对不起，小伙子，我……”
　　大爷低着头，已经泣不成声。
　　简枫有些茫然。
　　他对大爷的心境感同身受，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安慰他。
　　他只能默默坐在一旁，陪伴着他。
　　垂耳兔钻进了大爷怀里。
　　大爷抱着兔子，情绪似乎慢慢平复下来。
　　“书玉啊。”
　　他轻声唤道。
　　“书玉……”
　　许久之后，大爷终于起身，进屋整理了一下情绪。
　　再出来时，他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眼中还有些红。
　　“不好意思啊，人老了，有时候就会想起许多事。”
　　他说道。
　　“其实我无法开口挽留书玉，就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太好了，太耀眼了，我怎么配得到他的喜欢，又怎么配去奢望这件事。”
　　“但在他眼中，我是靠着自己在贫瘠的土壤生根发芽的人，靠着一把破琴也能拉出动人的乐曲。而他只是个被家族托举到如此位置的公子哥。”
　　“我们都把对方看得太重，又把自己看得太轻了。”
　　“因为太爱、太在乎，才会觉得对方像星辰一样高不可攀，觉得自己暗淡无光。”
　　“你也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竟然也是一颗星辰。”
　　简枫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能说什么。
　　他又喝了两杯茶，让咪咪和垂耳兔玩了一会，这才起身道别。
　　大爷抱着垂耳兔，送他到了门口。
　　“小伙子，谢谢你陪我聊天。”
　　大爷说道。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简枫。枫叶的枫。”
　　大爷似乎听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片刻后，他抬手抚摸了一下怀里的兔子。
　　“‘枫’啊。”
　　他说道。
　　“这不是另一个小伙子经常弹的曲子吗？”

第94章 ……原来如此 他怎么现在才明白……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我点燃烛火温暖岁末的秋天……」「1」
　　曾经模糊的音乐突然间具象起来。
　　对，那首歌叫《枫》。简枫心想。
　　那是他最后一次变成兔子的时候，樊洛晨弹的唯一一首流行乐曲。
　　“我听过的流行曲子不多, 那首刚好知道。”
　　大爷说道。
　　“第一次听到时也是秋天, 算起来，大概是一年前吧。”
　　“怎么可能呢。”
　　简枫喃喃道。
　　一年前，樊洛晨刚到AS不久。
　　等到简枫变成兔子、他们因为宝馥项目有了交集, 至少也要一个月后。
　　之前虽然有一面之缘，但总不至于……
　　“那我就不知道了。”
　　大爷笑了笑。
　　“但是他弹奏时的情绪，我还是听得懂的。”
　　“一开始他流露出的是一种模糊的憧憬，或许是不确定自己的心意, 打算悄悄试探。”
　　“到了冬天，他已经对自己不再怀疑, 却不知道对方的想法, 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那时候，或许他还是比较乐观的吧。”
　　简枫愣了愣。
　　“那……后来呢？”
　　“后来, 大概是过了新年吧, 他再弹时的情绪就完全不一样了。”
　　“很痛苦，很无力，最后只剩下无可挽回的懊悔和思念。”
　　“大概他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吧。”
　　“就这样断断续续到了夏天，从某天开始, 好像就再没听他弹过了。”
　　简枫的脑子乱糟糟的，好像模模糊糊感觉到了什么, 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是吗……”
　　他勉强笑了笑，
　　“谢谢大爷。”
　　大爷看看简枫怀里的兔子。
　　兔子乖乖地躺在他怀里，就像依靠着自己无比信赖又熟悉的亲人。
　　“也就是一个老头子随便说说，你不用往心里去。”
　　大爷说道。
　　“天气冷, 你带着兔子回屋吧。”
　　简枫走后，大爷关上门，目光看向了远处。
　　“书玉啊。”
　　他轻声说道。
　　“我们已经错过了四十年，但他们……”
　　“应该还来得及。”
　　***
　　简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
　　兔子被他放在了地上，似乎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而十分兴奋，围着他来回蹦起了圈子。
　　在发现他没什么心情陪自己玩之后，兔子默默蹲了一会，懂事地跑开了。
　　简枫还在回想大爷说过的话。
　　枫叶……
　　在樊洛晨心里，那真的是指自己吗？
　　那枚他精心挑选了许久、最后被樊洛晨拜给兔仙的枫叶，那首恰好和他同名、又被一次次弹奏的有些忧伤的旋律……是他吗？
　　可是怎么可能呢，怎么会那么早？
　　简枫闭上了眼睛，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
　　樊洛晨刚到AS的时候，他和其他人一样，都对这个外表不俗的总监产生了兴趣。
　　那时候正逢Jack带了几个同事离职，创媒部无人接手，一时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时候。
　　他们本来期待着这个终于尘埃落定的新总监能带领创媒部走出困境，不曾想，樊洛晨后来的做派只是让他们失望。
　　樊洛晨好像对工作并不上心，在接手工作、听他们汇报的时候，对过往和正在进行的项目都不感兴趣。
　　他并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只是让他们“按照进度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
　　然后他既不参与，也不跟进度，只是在项目交付的时候作为总监签个字。
　　以至于后来简枫他们也不再找他一次次确认，只是在和客户拉群的时候捎上他，背地里在小□□流。
　　最过分的是，樊洛晨到点下班，不在公司的时候连消息都不会。
　　在他们眼中，樊洛晨的作用就是“证明公司正常运行根本不需要领导”。
　　在简枫记忆里，樊洛晨第一次主动和他有所交流，是他从变成兔子的噩梦醒来后，突然给了他一份May的早餐套餐。
　　按照大爷的说法，在那之前，樊洛晨就已经开始弹《枫》了。
　　“……为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
　　在变成兔子前，他对樊洛晨的印象实在太模糊了。
　　樊洛晨每天做了什么、看了什么，他全然没有在意过。甚至连工作上偶尔的沟通，他都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总不可能樊洛晨在进了AS之后，一直在默默关注他吧？
　　想到这里，简枫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在公司除了做那些现在看来全是无用功的加班，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更何况他们当时都是下午上班，真正工作开始是在樊洛晨下班走之后，一直加班到凌晨。
　　就算是樊洛晨想观察他的工作表现，也什么都看不到。
　　在他们短暂交集的几个小时，简枫和其他人都是在摸鱼而已。
　　等等……摸鱼？
　　因为作息混乱，前一天又加班到凌晨，所以他们虽然午后才到公司，思绪也不太清醒。
　　所以那个时候，简枫一般会在网上学习各种作品，确认新热点。
　　他会下意识地和王决意分享讨论看到的印象深刻的作品，有时候会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留下一堆散乱的灵感。
　　难道……
　　-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书玉早就注意到了我。”
　　“一连好几个星期，我在荒草堆中拉琴，书玉就在不远处听着。”
　　大爷说的话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里。
　　难道那时候，樊洛晨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暗中观察吗？
　　“我那时候看了什么呢？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简枫喃喃道。
　　“除了热点，看得最多的就是SL的作品，因为他们是行业标杆……”
　　“……SL？”
　　简枫灵光一闪，突然坐直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打开了一个app的收藏夹。
　　接着，他又打开另一个app，查看收藏夹。
　　“……怎么会这样。”
　　SL部门众多，作品也很多。
　　在学习的过程中，有一些他深有感触的作品，他都会收藏下来反复学习。
　　他以前只是学习，并没有太留意制作者是谁。又因为SL里面用的是各种花名，视频看得多了，也记不清。
　　现在他才发现，那些他特别喜欢的作品里都有同一个参与者——
　　“乱客”。
　　简枫还记得，他曾刷到SL几年前的一则广告，当时还惊艳了许久。
　　然后他兴奋地拉着王决意看，发表了一下午自己的看法。
　　- “我宣布这是我本年度看到的最佳广告了！”
　　“你说传播一般？……我觉得是太超前了，这可是两年前的作品，放在现在正合适——只能说大众认知在当时还没走到那个程度。”
　　- “……那又怎么样，又不是只有播放量最高的作品才是最好的作品。这样的广告放出来，很多年后都会让人细细品味的，它吃亏就吃亏在当年的大数据推送还没现在发达。”
　　- “哎老王，我想在接下来的案子里加入这样的尝试……嗯，是从昨天那个视频里得到的灵感。”
　　“我以前还没想过，可以有这样的切入视角。”
　　……
　　手机屏幕暗了，简枫还愣愣地坐在那里。
　　对他而言，当时只不过是寻常的创意输入和学习。
　　他发表的也全都是一时的感想，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他根本不知道那些作品是出自樊洛晨的手，只是觉得和自己内心的一些情绪颇为契合……
　　可要是樊洛晨听见了呢？
　　樊洛晨就这样默默地坐在窗边，听他隔三差五讨论自己多年前的作品，“客观”地表达喜爱和夸赞……
　　“我可能没有办法读懂音乐，但是我能读懂他在作品里传达的情绪，那些最含蓄、最纯粹的追求。”
　　“……是一些很美好、很理想的东西。”
　　简枫回想着过往的种种。
　　除了变成兔子的时候，樊洛晨亲口说出的想法，“默问”也好、“狂奔的起跑线”也好……那些表达总能击中他的内心。
　　过去他以为，那是樊洛晨太熟悉大众情绪的缘故。
　　但现在想来，只有那些内容才代表真正的樊洛晨，而不是一个“能做出传播最大化作品”的创意总监。
　　他一直能懂他，哪怕在不了解他的时候，他也能懂。
　　简枫释怀地笑了笑。
　　原来如此，他怎么到现在才发觉呢？
　　他和樊洛晨之间，或许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同事、上下级关系。
　　樊洛晨对他的“欣赏”，也并非是因为他身上表现出来的能力或潜力。
　　——而是他们虽然走的方向有所不同，内心深处却能够相互理解和契合。
　　简枫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渐渐澎湃的心绪平静下来。
　　他打开小粉书，想要查看【咪咪是只猫猫兔】的后台。
　　樊洛晨曾经发过一条“仅自己可见”的内容，就是他在跨年夜的时候和兔子在江边的合照。
　　他想仔细看看，更早的时候还有没有其他隐藏的内容。
　　“……！！！”
　　简枫的手指停住了。
　　在打开后台的一瞬间，一条新笔记出现在他眼前。
　　那不是他编辑的内容。
　　【我大概是……爱上秋天了。】
　　内容是隐藏的，只有简单的标题，里面并没有文案。
　　而配图，则是站在落叶丛中的猫猫兔。
　　从猫猫兔的体型来看，应该是一年前拍的。
　　它站在一堆红叶里，仰头看着镜头，额上是一片漂亮的枫叶。
　　一段歌词闯入了简枫的脑海。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为何挽回要赶在冬天来之前……」「2」
　　简枫如梦初醒，赶紧查看了一下日历。
　　明天，是立冬。
　　“咪咪……咪咪！”
　　屋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几分钟后，小兔昂着头来到他的面前。
　　简枫笑着摸了摸它。
　　“咪咪，我们出趟门好不好？”
　　他轻声说道。
　　“我们……去找爸爸。”

第95章 他见到了当初那只兔子 “你好好工作，……
　　- 云滇 -
　　应该是这里了吧。
　　樊洛晨想道。
　　两天前, 他就离开了咖啡种植庄园。
　　他先是前往另一座城市，接着又辗转了几个小时的山路，来到了隐秘的古镇。
　　这里还是和多年前一样, 只有一条弯弯绕绕进山的公路。
　　旅游大巴少得可怜, 想要前往大多是寻找当地拼的私家车。这些车的车龄都接近十年，配上弯弯绕绕的水泥山路，想不晕车都难。
　　唯一的变化, 就是这些年自驾旅行的发展也辐射到了这里，因此古镇里多了些崭新的私家车。
　　除此之外，商业气息并不浓厚，和外面批量复制的古镇相比, 还像是个世外桃源。
　　天凉了，又到了旅游淡季, 民宿里、街道上都只有稀稀拉拉的人。
　　樊洛晨这次的目标很明确, 就是那座藏在山中的小庙。
　　他没有告诉简枫，只是和他说自己即将进入没有信号的地方, 可能要过些日子才能联络。
　　如果他继续和简枫视频, 简枫一定会发现他换了地方。
　　在得到答案之前，他还不想让简枫知道。
　　虽然从咖啡庄园过来辗转不易，他还是设法在当天下午赶到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古镇萦绕着浓厚的雾气, 接下来大概会是接连的阴天。
　　樊洛晨又观察了一日，感觉天要大晴是不可能的, 但眼下上山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便决定次日去找兔仙庙。
　　此时，他已经在山上了。
　　虽然古镇开发不多，农田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以至于他花了很久，才勉强确定当初上山的位置。
　　可现下他已经找了许久，还没有发现人为踩出来的小径。
　　樊洛晨摩挲着手里的灵符，停下了脚步。
　　离开前他除了衣物并没有带太多东西，灵符却是特意拿上的。
　　照片还好好地放在里面，是他当初供奉给兔仙的“最完美的枫叶”。
　　樊洛晨看着火红的枫叶，思绪渐渐飞远了。
　　他和简枫相遇，是在他人生可以称之为“谷底”的时候。
　　在经历了许多年的工作、旅行和思考后，他以为自己已经懂得了世界上大部分的人情世故，没有什么在他认知之外的事了。
　　所以在遇到那件事的时候，他才会想不通。
　　他在SL做上总监之后，最得力的下属是许小辉。
　　所有人都知道，许小辉是最崇拜他的人。
　　因为崇拜，所以才会跟着他的花名“乱客”，起了一个相似的花名“狂客”。
　　樊洛晨还记得，许小辉总会对他提出的想法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并且会第一时间支持并推进。
　　在方案被质疑的时候，许小辉一定会站出来维护他。
　　樊洛晨那时候沉迷工作，只要醒着，就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即便是回了家、或者出门游玩，他的大脑也在时时刻刻思考工作相关的事，给下属发消息。
　　他并没有要求其他人马上处理，只是想及时记下自己的想法，等到上班的时候可以讨论。
　　但许小辉总会立刻回复他的消息。
　　看到回复，他便自然而然地和对方聊起了工作，全然忘记了旁的事。
　　许小辉似乎也很兴奋，他大概是和樊洛晨一样的人，随时随地都在工作。
　　聊到兴头上，他们会突然杀到公司加班讨论。
　　那个时候，樊洛晨真的以为自己找到了在事业上和自己产生共鸣的人。
　　他对许小辉的赏识和提拔，也都是出于这种考虑。
　　但后来他知道，许小辉并不是真的理解。
　　他对他的态度，更多是一种职场上的恭维、和上司拉近距离的手段。
　　可要是仅仅如此，他也只会失望，不会像后来那样不知所措。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劲的。
　　似乎是有一次部门出去聚餐喝酒，他一时兴起聊得多了。
　　回家的时候，许小辉非要扶着他。
　　他一点都没醉。
　　在扶着他的时候，许小辉的脸靠得离他太近了，嘴唇几乎要蹭到他的耳朵上。
　　那时候，他只当许小辉作为直男缺乏一些边界感，毕竟对方有老婆、有孩子。
　　关于樊洛晨的取向，他没宣扬过，却也没隐藏过。
　　不知道许小辉是从哪里知道的他喜欢男人，在三番五次越来越过界的试探中，樊洛晨终于忍不住了。
　　- “狂客。”他对许小辉说道。
　　“虽然我喜欢男人，但也不是什么男人都喜欢。你好好工作就行，不用费这种心思。”
　　因为樊洛晨的外表和性格，从小到大他的桃花都不少，无论男女。
　　那些人未必出于真情，而是各怀目的，他早就习惯了。
　　他以为许小辉是为了升职加薪，又或者是想从他这里学到更多，才想要“投其所好”。
　　他想告诉许小辉没必要做这种事。该是他的就会是他的。
　　他没想到，许小辉是真的对他本人感兴趣。
　　- “樊总监。”
　　许小辉一把抱住了他。
　　“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喜欢男人，一直都是！”
　　“结婚是家里逼的，他们要我必须留下后代……我对我老婆没有感情，只是承担养家糊口的责任而已！”
　　樊洛晨难以形容当时的震惊。
　　- “你说的是真的？……这是骗婚你知道吗！”
　　他一把推开了他，脸上难掩生理性的不适。
　　“我对你没兴趣，从始至终都只把你当成下属。”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许小辉一脸难以置信。
　　- “不可能。你要是只把我当下属，怎么会对我那么好？”
　　“你平时多关心我啊，生病了给我买药，带我出去吃饭……你敢说你没有别的心思？”
　　- “你误会了。”
　　樊洛晨厌恶地说道。
　　“我对你从来没有别的意思。要是这些同事之间的关心举动让你误会，那我不会再做了。”
　　“还有，我希望你能对你的妻子坦白你的取向，然后你们好好商量吧。”
　　事情到了这里，樊洛晨只当是一个让他不适的插曲。
　　许小辉虽然并不是从内心深处理解他的想法，但是复制出成功的作品绰绰有余。
　　要是让他断了这些心思，也还能在一起工作。
　　转折是许小辉的妻子闹到SL大楼里开始的。
　　樊洛晨不知道他妻子是怎么察觉到不对劲的。
　　从她的表现来看，许小辉并没有和她坦白，也没有打算和她离婚。
　　似乎是许小辉在家翻看他过去送给他的东西时，被妻子发现的。
　　- “乱客是哪个？总监是吧？勾引我老公？”
　　“呵，大家都看看吧，这个总监喜欢男人，居然勾引有妇之夫——许小辉都有孩子了，你怎么敢的啊！SL的领导都是这种货色是吧？！”
　　许小辉似乎也没有料到这一出，赶紧去拉她，这个举动彻底把对方激怒了。
　　- “你别拦我！他送你的东西我可都留着，我还拍了你们的聊天记录！不处理这个总监，我就全发到网上！”
　　樊洛晨拧紧了眉头，没有理会这些话。
　　她被许小辉和保安一起拉走了，不知道安抚得怎么样。
　　流言却迅速在公司里传开了。
　　当天下午，樊洛晨被管理层叫去询问。
　　他没有说许小辉的取向问题，只说他们之间只是正常上下属的沟通和关心，是他妻子想多了。
　　第二天，他和许小辉一起被叫去询问。
　　管理层播放了一段监控录像，就是他们那次加班的时候，许小辉抱住樊洛晨的画面。
　　画面很清楚，是许小辉自己抱上去的，樊洛晨一下就推开了他，冷冷地走掉了。
　　看到画面的时候，许小辉整个人都在抖，险些站不稳。
　　- “实情是怎么样，我们也不关心。只是这段视频，应该足够堵住家属的嘴吧。”
　　总经理说道。
　　“许小辉，你的家属给公司和樊总监造成了那么大影响，你也不适合留在公司了。”
　　“希望你主动离职，我们尽快走程序。”
　　许小辉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 “对不起，我会管好我老婆的，不会让她乱说……我也会对总监公开道歉，公司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我们家全靠我的收入顶着，孩子很快要上小学了，我不能失去工作……我会努力工作的！我会把我的一切都奉献给公司！”
　　“……樊总监，樊总监！这一切都是误会，求求你，放过我……”
　　樊洛晨的心很乱。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会议室的，也没注意许小辉在里面是怎样的苦苦哀求。
　　他只是浑浑噩噩地下了楼，一直走到了街心公园，栽倒在长椅上。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他坐的地方在树荫里，照不到阳光。
　　那一瞬间，他只想到一个寂静无人的地方，远离那些吵闹和纷杂。
　　就在这时候……
　　- “小哥哥你好，刚下班吗？要不要来一杯‘超级特调’？”
　　听起来是做推销的，樊洛晨不悦地抬起了头。
　　然后他看到了——一只兔子。
　　对方看上去很年轻，满脸都是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朝气蓬勃。
　　他套在厚重的兔子玩偶服里，落日的余晖照亮了他的面孔，变成了金黄色。
　　- “……兔子？”
　　他长得也像只兔子，一脸纯良，眼睛很好看。
　　- “……是呀，因为兔子是吃草的！”
　　“要尝一下吗，兔子严选！”
　　鬼使神差地，樊洛晨接过了那杯绿绿的东西。
　　很清凉的口感，加上苹果汁的味道，喝起来甜甜的，倒是让身体舒服了不少。
　　这杯古怪的青草汁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他忍不住和对方交谈了几句。
　　对方礼貌地听着，但看起来，自己大概是惹人厌烦了。
　　- “我自己坐一会就好，谢谢你。”
　　他最后说道。
　　兔子离开了。
　　天也暗了下来。
　　樊洛晨闭上了眼睛，想要忘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没想到，那只兔子又回来了。
　　兔子自掏腰包给了他两瓶青草汁，说是想要安慰他。
　　然后，又拿出手机，让他拿出藏在手机壳后面的枫叶。
　　- “这片枫叶我一直带着，是跑了整座山找出来的最完美的枫叶！”
　　“我送给你，它一定会给你带来好运的！坏事就到今天为止！”
　　是把自己的幸运符送给他了吗？樊洛晨心想。
　　他看着手中的枫叶，突然间就释怀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纠葛、千篇一律的套路和对数据的追逐他早就厌倦了，还不如像当初一样离开这个职场，天南海北走一走。
　　他也好久没有真正休假了。
　　- “谢谢。”
　　他对兔子说道。
　　“我相信。”
　　接着他便上了楼。
　　会议室里的领导已经离开了，许小辉还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
　　他看了许小辉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径直去自己的工位发出了邮件。
　　邮件是他的辞呈。他声明事情并不属实，但自己也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不想被流言困扰。
　　许小辉跟随他多年，能力和其他员工相比，完全能接任他的总监职务。
　　而只要他和许小辉没有一起在公司工作，对方也不会再闹了。
　　发完邮件之后，樊洛晨就收拾完自己的东西离开了SL大楼，再也没回来。
　　后面还有什么流言他不关心，因为他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到云滇去了。
　　他就这样在云滇待了许久，认识了一帮像司南这样奇奇怪怪的人，当了半年的店员和前台。
　　之后因为又遇到了一些事，他决定离开云滇，重新回到城市里。
　　他去兔仙庙还了愿，养了一只兔子。
　　兔子非常依赖他，在养它的过程中，他积攒的心病似乎也被治愈了。
　　他再一次回到职场，这一次是在一家传统广告公司的新部门，位置就在SL对面。
　　到新公司的那天，他去办公室报道，发现自己的新策划下属——
　　就是当年送给他枫叶的兔子。

第96章 他非常失望 白月光变成了饭粘子
　　“怎么会找不到呢？”
　　樊洛晨自言自语道。
　　他去过兔仙庙两次, 虽然没有指示牌，却没有那么难找。
　　那条人为踩出来的小路不难被发现，应该经常有人上山祭拜。
　　难道最近香火不旺, 小路被杂草掩盖了？
　　他茫然地转了几圈, 突然发现前方的林间有个影子动了动。
　　是小动物，看姿态像是兔子。
　　樊洛晨追了过去。
　　兔子并不急着逃跑，只是在他接近之后, 才又往前蹦一段，就像是在等他一样。
　　樊洛晨想起灵符上说的话，让他“多留意兔子元素”。
　　莫非这兔子是带他去找兔仙的？
　　“小兔子，你是要带路吗？”
　　樊洛晨问道。
　　兔子看了他一眼, 又往树林深处蹦去。
　　樊洛晨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跟上了。
　　林间的路山重水复, 跟着跟着, 他的思绪又飘走了。
　　***
　　到AS上班以后，樊洛晨已经完全吸取了过去在SL的教训。
　　一方面, 他在云滇待了大半年, 发觉那些所谓的内卷根本没有意义，大部分工作也没有意义。
　　另一方面，则是许小辉那件事的影响。
　　他开始变成了和过去完全不同的人：按时上下班，离开办公室绝不谈论工作、不回复信息。
　　同时, 也和自己的同事保持距离，除了工作相关绝不多说半句。
　　他明白在工作中找“意义”是可笑的, 学会了把工作只当作工作。
　　多年的从业经验让他能准确地判断甲方的意图，也能轻易交出一份市场和客户都认可的结果。
　　至于这个结果他本人是什么看法，没有人在意。他也学着不去在意。
　　只是有个人似乎不那么想。
　　简枫——那只兔子的名字。
　　这时候樊洛晨才知道，为什么他会把一片枫叶当初幸运符带了多年。
　　他的网名就是一个枫叶的表情符, 和当初送樊洛晨的那片一样。
　　只是在送出之后，他的手机壳里好像就不装枫叶了。
　　见到简枫的第一眼，樊洛晨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简枫似乎没认出他，或许他也只把那当成一件随手的小事，做完就忘了。
　　大概是个善良、温暖的人。
　　樊洛晨心想。
　　可随后的接触中，樊洛晨只剩下失望。
　　简枫和他当初的印象相比，似乎只有长相是相同的。
　　他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社畜一样，按部就班地工作、加班，说的、做的都平平无奇。
　　对客户、对他提出的一些问题，也只会回答“好的”，然后回去闷头修改。
　　如果不通过，就重复这样的步骤，然后不断加班。
　　看来是经历过毒打了，变成了一个千篇一律的普通成年人。
　　樊洛晨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看到白月光变成了饭粘子。
　　AS是传统广告公司，他们所在的创媒部则是新开辟出来试图开拓新媒体渠道的部门。
　　但在公司内部，似乎没有谁看得上这个部门，高层虽然重金把他聘进来，更多也是一种观望的态度。
　　大概就是“因为业内都在开辟这个渠道所以我花了大价钱表明态度，能起来最好，起不来我本来也没指望”——这种感觉吧。
　　托他们的福，创媒部干了一年多都没干出什么名堂来。虽然挂了个“AS”的头衔，实际上做的工作连新成立的两人网络科技公司都不如。
　　而他的上一任总监，听说根本就不是内容出身，除了会压价内卷自己，别的没听说有什么作为。
　　在他的带领下，创媒部的工作习惯可以说差到了极点。
　　尽管从上班的第一天起，他就对这群加班加到像是行尸走肉的员工说：今天按时回去，休息好再工作。
　　可竟然没一个人听他的。
　　他们就像是npc一样，什么都回答“好的”，然后行动没有任何变化。
　　听说那些两小时就能搞定的工作，他们要弄到凌晨两三点，简直是令人发指。
　　这样工作了半个月后，樊洛晨放弃了振兴这个部门的想法。
　　反正总部没指望，创媒部的员工自己也没指望，工资照发，他又何必自讨没趣。
　　这些年，他学会的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尊重他人命运”。
　　转折的发生是某次他从休息室回去，经过简枫的工位时，无意间听到了他在和王决意聊天。
　　创媒部的员工上下班都很晚，不知道过的是哪个星球的时区，每天傍晚他都要下班了，他们还是浑浑噩噩的。
　　这天，简枫却很兴奋。
　　- “……这想法太牛了，我从来没想过情感内核可以用这样的镜头语言表示！”
　　简枫说道。
　　“什么，你没看出来这个镜头是在表达这个意思吗？我分析给你听……”
　　- “……才不是过度解读，拍摄者肯定有这个目的！”
　　“怪了，那么多讨论也没人提……怎么会没人发现呢？”
　　樊洛晨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他的屏幕，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
　　那是他多年前在SL制作的宣传视频。彼时他还没有成为总监，比起“市场化的思考”，更多还只会自我表达。
　　那个视频并没有多受市场肯定，和他后来主导的爆款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简枫似乎注意到了他的驻足，赶紧坐直身体，不再说了。
　　樊洛晨收回目光，假装无意经过，就这样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之后的时间里，他发现自己一直在留意简枫的动静，想听听他有没有别的想法。
　　他们离得有些距离，简枫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他一点都没听到。
　　只是简枫一个下午都沉浸在兴奋之中，和平时那种npc的状态完全不同。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樊洛晨心想。
　　也不能确定简枫一个下午都在看自己的作品，说不定是在兴奋别的。
　　那天，他就这样回去了。
　　第二天再来公司的时候，办公室一如既往地空无一人。
　　他看到简枫桌上散落着几张草稿纸，上面全是笔记和思考。
　　——是关于他的作品的。
　　而且全是早期的作品。
　　看着那些笔记，樊洛晨的心动了动，思绪一下飞到了过去。
　　他还记得当初制作这些作品的时候，内心的投入和兴奋。
　　那是一种纯粹的享受和热爱，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他成了一个成功的内容制作者，跟着SL一起飞升，做到了总监。
　　他手下出产的全是爆款，但他既不喜悦，也不享受，更谈不上多爱那些作品。
　　新媒体上作品的生命周期很短，传播几天就没了。因此也只要考虑在最开始引起关注就好了，后续的口碑和长尾效应并不重要。
　　想做到这一点，只要依照那些被验证的“爆款公式”就行了。
　　——原来他才是那个被社会驯化的无聊成年人。
　　那个上午，樊洛晨在自己的电脑和公司档案库里检索简枫的作品。
　　简枫的简历就是这样被他发现的。
　　简历里的作品是发布在社媒的视频，点进去就可以看到简枫的账号。
　　虽然作品只有几条，账号应该也是为了作品集特意开通的，但里面的内容还是让樊洛晨很兴奋。
　　和简枫一样，他也从这些作品里感受到了生命力和情感共鸣。
　　是个好苗子。樊洛晨心想。
　　只是没有遇到好的栽培。
　　他开始留意简枫，留意他在寻找创意时的看法和状态，留意他思考时无意识说的话。
　　他看到在疲惫的工作之余，简枫偶尔的真情流露。他会突然笑起来，还和当时一样，像只单纯的小兔子。
　　原来只是在假装大人。
　　樊洛晨想道。
　　他没有表现出端倪，又或者说，就算他不小心暴露了什么，简枫也丝毫没有察觉。
　　不知不觉地，他的目光在简枫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多。
　　等他自己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有点太多了。
　　“咪咪。”
　　那天晚上他对兔子说道。
　　“我好像喜欢上谁了。”
　　第二天，他的兔子突然性情大变。
　　*
　　那个周末发生了许多事情。
　　兔子突然不和他亲近，不仅咬了他几口，还不吃不喝，他不得已把兔子送进了医院。
　　第二天，兔子偷吃他的东西，弄得消化不良，又进了医院。
　　而也是在那个周末，他得知了许小辉猝死的消息。
　　看到消息，樊洛晨的心情有些复杂。
　　在他离开SL之后，许小辉真的把一切都投入了工作。
　　看起来他没有再做对不起家庭的事，而是在经济方面尽可能地弥补。
　　以至于竟然年纪轻轻就猝死了。
　　过了那么久，樊洛晨也说不清对他有没有什么厌恶和怨，又或许一开始也没有多少。
　　他是个普通人，在社会的规训下做出了不完美的选择，也无力走出去——如此而已。
　　时过境迁，只剩下一声唏嘘。
　　事后看来，许小辉的突然死亡改变了很多事情。
　　第二天，樊洛晨照常去了公司，不曾想，简枫今天竟然早早出现了。
　　看着那张小兔一样的面孔，樊洛晨的心绪也放松了许多。
　　又是鬼使神差地，他和简枫搭上了话。
　　- “早饭吃了吗？”
　　司南要推出新的早餐套餐，说是用了萨萨姐做的面包。他还没来得及试试。
　　萨萨姐的手艺他知道，大概简枫会喜欢。
　　简枫吃了，坐在休息室里，嘴角沾着面包屑，看起来和吃草粉的咪咪一模一样。
　　中午，SL的总经理发消息找他。
　　对方知道他已经在AS就职了，两家公司离得也近，就邀他谈一谈。
　　他去了，原来是因为许小辉在关键节点去世，SL一时找不到能全部消化这些项目的部门，对外招人也来不及，这才想找樊洛晨帮忙接手。
　　“我可以接，但是有一个条件。”
　　他最后说道。
　　“接什么项目，由我挑选。”

第97章 他很在乎自己的评价？ 如果可以，他想……
　　在樊洛晨选择了宝馥之后, SL的领导似乎有些不甘，但又松了口气。
　　虽然这个案子做好，SL的影响力一定会进一步扩大, 甚至达到破圈。
　　但眼下许小辉死了, 内部恐怕确实没人能在短时间内接手。
　　时间太紧了，好饼也成了烫手山芋。
　　做得好一朝起飞，做不好满盘皆输。
　　而且许小辉是SL的招牌总监, 樊洛晨则是一手指导、提拔起他的人，和宝馥那边商量起来，对方也不至于翻脸追责。
　　于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宝馥被移交给了樊洛晨。
　　对此, SL和宝馥都对他的救急感恩戴德。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接下宝馥的项目, 对樊洛晨而言也是一场豪赌。
　　赌这个新部门能不能翻盘, 赌那几个员工能不能改变。
　　创媒部的人不多，他都考察过, 知道他们至少专业基本功是过硬的。
　　只是这几颗被错误栽培的种子, 能不能在长歪之后被扭转回来，他也不确定。
　　总之，试试吧。
　　这个赌局的成功与否，其实关键就在简枫身上。
　　许小辉已经完成了这个案子的策划工作, 如果AS在这个基础上接手，难度不大, 结果也非常可控。
　　只是在樊洛晨看来，这种策划实在没有什么放出去的价值。
　　要是他还在SL也就罢了，但是现下，他再也不想做那种无聊的东西了。
　　于是他在接受当天就做好了安排, 包括在总部找外援。
　　总部对创媒部接下这个案子表示非常满意，要知道就算在传统广告方向，宝馥也是个大客户。
　　创媒部完成这个项目，在业界的地位会立刻飙升，甚至一举成为头部。
　　因此，总部答应了他随意挑人的条件，在这两周内全力支持。
　　做完这一切后，他在会议室宣布了这项工作。
　　从那几个部员的眼中看来，他们对自己也没多少信心。
　　但樊洛晨并不在意，因为其余的部分很容易解决。
　　他只在意，简枫能不能接下这一局。
　　简枫的反应看不出什么端倪，既不知道他的想法，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握。
　　但他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一如既往地闷头去做了。
　　樊洛晨给了他两天的时间。
　　为了以防万一，他自己还是做了一份备用计划。虽然无聊，但至少比许小辉给出的方案好。
　　然后他像拆盲盒一样，打开了简枫发的方案。
　　樊洛晨感到五雷轰顶。
　　他对简枫的预期并没有太高，但这份方案可以说突破了他的底线，简直差到了极点。
　　难道他完完全全看错了？
　　就像他看错许小辉一样，简枫也不过是一个资质平平、只会拾人牙慧加以包装的人？
　　樊洛晨克制住了怒气，但没有藏住刻薄。
　　简枫的脸色变得很差，但还是没有说什么，连辩白都没有。
　　他依然什么都不问，只说会继续去修改，也不知道想修改什么。
　　- “不需要改。”他对简枫说道，“没有修改的价值。”
　　简枫的嘴唇变得煞白，手里拿着泼空了的水杯，目光低垂着。
　　不是难过，而是愤怒、不服，但是一言不发。
　　就像不会开口、只会生闷气的兔子。
　　看着这副神情，樊洛晨稍稍冷静了点。
　　他意识到，其中可能有别的问题。
　　的确，即便是应对创媒部过去接的小案子，简枫也没拿出过这么烂的方案。
　　樊洛晨稍一转念，就明白问题可能出在哪里。
　　简枫太年轻了，再加上之前从没有懂行的前辈引导，没法对自己的能力做出正确的评价。
　　在传统部门这种论资排辈的地方，那几个他特意找来的“辅助”，大概是反客为主了。
　　他把话问了出来，从简枫的反应看，他猜对了。
　　当他说想看简枫的plan B时，对方的表情明显生动了起来。
　　像是拨开阴霾露出的太阳，亮堂堂的。
　　在看到简枫最后交出的方案后，樊洛晨终于松了口气。
　　赌对了，甚至这个结果比他预想得还好得多。
　　他知道，自己的那份备案永远不需要出场了。
　　的确是个好苗子。虽然被耽误了，所幸还没有耽误太久。
　　樊洛晨心想。
　　也就是那时候，他下了决心：要把过去阻碍这株苗子生长的泥土石块都移开，让他沐浴阳光，枝繁叶茂。
　　他要让简枫成为远远超过许小辉、也超过他自己的创意总监。
　　*
　　或许是自己太心急了。
　　樊洛晨想道。
　　在简枫完成策划案之后，他迫不及待地给简枫布置了学习任务，想让他补上过去缺的那些课。
　　但到了周一，简枫却是一副浑然不知的状态。
　　樊洛晨的心一沉。
　　他虽然没说什么重话，但是冷淡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简枫的脸又变得煞白，成了生闷气的兔子。
　　- “我是不是对他太严格了？”
　　明明是自己规定的周末不加班，又是在项目这么紧的时间节点，简枫周末休息一番无可厚非。
　　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许久之后，樊洛晨意识到，他对简枫的态度源于过去那些遭遇的后遗症。
　　他是喜欢简枫的。
　　正是因为喜欢，才害怕自己看走了眼，发现他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他不想面对这种期待落空的感觉，也不想白白动了感情。
　　可是简枫又做错了什么呢？
　　樊洛晨有些懊恼，却发现简枫早就离开了办公室，始终没回来。
　　是不是去哪里伤心了？
　　他比自己小七岁，只是个刚毕业不久还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哪里受得了成天被上司甩脸色。
　　樊洛晨心烦意乱，但宝馥的案子还在进行，他至少要去拍摄现场看看。
　　等他到的时候，视觉已经基本过完了流程。
　　简枫站在窗边，似乎来了很久了。
　　难道他那时候离开办公室，是和王决意一起去做拍摄准备？
　　樊洛晨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朝简枫走了过去。
　　他想向简枫道歉，准备了许久，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最后还是简枫先喊了他一声：“总监。”
　　他应了一声，还想着怎么把打了半天的腹稿尽可能自然地表达出来。
　　不曾想，简枫直接把平板递给了他，问他关于流程的问题。
　　印象里，这是简枫第一次对他提问。
　　樊洛晨松了口气。
　　工作是他的舒适区，在讲工作内容的时候，他好像就不会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讲着讲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也变了。
　　简枫终于开始打开心扉，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和困惑。
　　那双眼睛映着阳光，和塞进了星星一样亮。
　　就像当年公园里那只充满热爱和激情的小兔子。
　　*
　　宝馥成功了，简枫却不怎么开心。
　　难道是因为上周自己害怕他走偏，对他说的那些话吗？
　　樊洛晨拿着咖啡走进了休息室。
　　明明在过去，他很擅长处理这些人情世故，只要他愿意，可以让所有人都满意。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让简枫失落。
　　……真会搞砸事情。
　　樊洛晨想解释自己之前说的话并不是否定他的意思，但简枫始终闷闷不乐。
　　直到他夸了简枫一句，简枫的脸这才亮起来。
　　——不是因为得到了夸奖，更像是因为得到了他的肯定。
　　难道简枫很在意自己的评价吗？樊洛晨想道。
　　如果可以，他想让简枫知道，他是这世上最肯定他能力的人。
　　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或许现阶段，让简枫一步一步来才是最好的。
　　离开休息室前，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做了一个他至今都没想明白的决定。
　　- “默问。沉默的默。”
　　*
　　- “……简枫说年会要扮成兔子！”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樊洛晨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起来。
　　他赶紧移开目光，看向一旁。
　　那是AS公司的年会，今年的主题是化妆舞会。
　　他还在猜简枫会扮成什么……居然是兔子。
　　他们说是过去活动用过的，就放在仓库里。
　　那大概……就是那只兔子吧。
　　到了年会那天，大家都很兴奋。
　　肖夏和黎晓先后离开，王决意也跟着走了。
　　最后只剩下他和简枫两个人，一直挨到了下班。
　　没想到他在去干洗店取那套花里胡哨的礼服时，碰到了抱着一大团玩偶服的简枫。
　　玩偶服很大，抱着一定很不方便。
　　他想了想，开了口。
　　- “到会场有点距离，你拿着不方便，我开车载你吧。”
　　那是简枫第一次坐他的车。
　　以往他的副驾驶，只有自己养的猫猫兔会坐。
　　他让简枫先上去了。
　　停车的时候，他一直在想他穿上玩偶服的样子。
　　……真可爱。
　　甚至比当年看起来还可爱。
　　白绒绒的兔子正在更衣室外对着镜子整理仪表，脸藏在兔子的嘴里，看起来小小的一团，还没有兔爪大。
　　幸好自己带着假面。嘴角还能压一压，弯成一条线的眼睛可难压。
　　兔子的耳朵出了问题，半立半躺。兔子手足无措。
　　樊洛晨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走过去，用手帮兔子把耳朵整理好。
　　兔耳里面有一个机关卡住了，没法竖起来，立耳兔变成了垂耳兔。
　　- “现在应该好了，再操作看看。”
　　兔子捏捏爪心，耳朵抖了抖，“啪”地竖了起来。
　　背后的尾巴也跟着抖了抖。
　　樊洛晨看着那截摇晃的尾巴，咽了咽口水。
　　- “简枫——！我来帮你了——！”
　　一个小丑突然冲进他们中间，是王决意。
　　樊洛晨转头退了出去。
　　会场人多，想来那身衣服活动不太方便，吃东西就更不用说。
　　樊洛晨一直留意着简枫那里，以防他需要什么帮助。
　　简枫和肖夏说了几句话，接着就一只兔杵在角落，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只认识创媒部员工的缘故，这个场面对他来说还是复杂了些。
　　这样想着，樊洛晨向服务生要了吸管，拿了杯荔枝汁朝他走去。
　　灯光却突然熄了。
　　樊洛晨看到王决意已经去了简枫身边，便没再做多余的事。
　　他只是把荔枝汁放在简枫附近的桌面上，然后……
　　偷偷rua了一下他的兔尾巴。
　　兔子一下就反应了过来，回过头想要找出这只邪恶的手出自何人。
　　但是玩偶服太笨重了，扭头十分费劲，再加上灯光还暗着，他什么都没看到。
　　樊洛晨躲在不远处，嘴角是压抑不住的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恶作剧很好玩。
　　简枫生气的表情也和平时那种闷气不同，特别有趣。
　　下次有机会，他还想试试。
　　灯光重新亮起之后，简枫身边就一直有人了。
　　樊洛晨放下心来。
　　他本来也不喜欢这种场合，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离开了。
　　直到他到家停完车，发现手机上多了条陌生信息。
　　上面是穿着兔子服的简枫倒在酒吧，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发消息的人说，简枫在公区。

第98章 两片嘴唇摄人心魄 樊洛晨感觉喉头有些……
　　……该拿你怎么办呢。
　　樊洛晨看着在自己床上熟睡的简枫想道。
　　这个晚上发生了很多事。
　　他不知道发消息的人是什么目的, 也不知道简枫是怎么会出现在公区那种地方还点了大满贯的，大概是被人设计了。
　　是因为他做了宝馥这个项目，招人嫉恨了么？
　　对方是谁, 那些出局的策划？
　　一想到乱七八糟的公司内斗, 樊洛晨心里就一团火。
　　AS作为成立二十年的老牌公司，自然少不了内部管理臃肿、派系林立的毛病。
　　本以为创媒部能避开这些纷争，没想到还会被卷进来, 害简枫成了牺牲品。
　　或许是因为上次会议说的，年后要考虑实行末位淘汰的事。
　　这一年，广告业都不好过。
　　简枫嘟囔了一下，眼睛还是紧闭着。
　　他的皮肤因为酒精变得发烫, 从鼻尖到耳垂、从脸颊到脖颈深处都是勾人的粉色。
　　他穿着樊洛晨的睡衣，隐约可以看到衣领开口下的阴影。
　　樊洛晨咽了咽口水,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赶紧别过头去。
　　酒精好像扩散到了他的身上，他的皮肤也变得同样发烫, 烧成了红色。
　　樊洛晨深吸了几口气, 勉强平复了心绪，打算起身离开。
　　不曾想，简枫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嗯～一起……睡……”
　　樊洛晨瞳孔一震。
　　他不知道简枫现在有没有意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又睡过去, 于是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僵持着。
　　简枫见他没有反应，有些生气起来, 用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樊洛晨拉了过去。
　　樊洛晨一下失去了平衡，躺倒在床上。
　　“嗯～这样才对～”
　　简枫看着他，露出了满意的笑。
　　然后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的脑袋贴了过去。
　　“晚安～”
　　樊洛晨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他的一只手被简枫压在身下, 只要稍稍抬起，就能抚摸到简枫的背脊。
　　丝绸制的睡衣又薄又滑，凑近一点，便会感受到那副躯体隐隐散发出的体温。
　　樊洛晨的手指悬在空中，指尖变得滚烫。
　　“……简枫？”
　　简枫没有反应。
　　樊洛晨侧过头去。
　　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只要他再一偏头，双唇就可以碰到对方的额头。
　　要是再往下低一点，就会碰到鼻尖。
　　简枫安稳地睡着，脸上带着笑意，像只无忧无虑的小兔子。
　　他长得很漂亮，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翘起的弧度简直勾人。
　　平常他们之间总保持着距离，面对的也是工作场景，彼此多少都带着面具。
　　现在他们都卸下了防备，紧贴着靠在一起，简枫的鼻息就扑在他颈间，嫩得有些透明的皮肤在灯光下隐隐闪着光。
　　更要命的是那两片嘴唇，像是云滇的重瓣玫瑰，摄人心魄。
　　樊洛晨感觉喉头有些发干。
　　他强迫自己扭过头去，关了灯。
　　“等到明天酒醒再说，要是他……”
　　要是他明天酒醒后还是这样，自己就靠近过去，把心里话都告诉他。
　　樊洛晨想道。
　　这天晚上，他失眠了。
　　他躺在黑暗里，听了一夜自己的心跳。
　　第二天。
　　- “总监……我真的是直男啊！”
　　***
　　樊洛晨没想到，简枫被骗去公区只是个开始。
　　对方的目的不是简枫，而是他。
　　——他们想要刚刚有点起色的创媒部跌回谷底，像过去那样，混得比传统部门还不如。
　　而他们利用的，是他在SL和许小辉的传闻。
　　许小辉啊……
　　当初自己只是考虑到许小辉的家庭负担全指望着他，又看他似乎真的下定决心悔改，才做了那样的决定。
　　那些流言也没对谁造成太大的影响，他自己也不在乎这点无关痛痒的八卦新闻。
　　谁曾想，它竟然有一天会这样扎在自己身上，成了一把利刃。
　　樊洛晨握紧了拳头。
　　如果只是影响他自己，那他毫不在意，可这件事给简枫带去了很大的困扰和伤害。
　　简枫本来不会遭受这些的……不是因为他拿出了一个不错的策划案，仅仅是因为他也是策划，也是自己的下属，才会被编排出相似的谣言。
　　而樊洛晨本来可以强硬地处理掉这些事，公开在内部会议上澄清，并且立刻对那几个造谣的人采取措施。
　　可他只是沉默地等待着，让这些谣言自行消散，等待公司的调查和处理。
　　因为这一次，他无从辩驳。
　　他真的喜欢上了自己的下属。
　　直到简枫离开的那天，他才幡然醒悟。
　　简枫在一个月前就提交了辞呈，但是他还在期待，期待着一个月内流言会消散，一切会尘埃落定。
　　他想让简枫学会接受这些议论，只要不影响实际工作，当作不存在就好。
　　但是他错了。
　　简枫还是要走，态度很坚决。
　　他有些绝望，但很快又燃起了一点希望。
　　他告诉简枫，只要熬过他和AS的合约期，未来创媒部总监的位置就是他的。
　　简枫一定会高兴的吧，毕竟他那么喜欢这份工作，那么期待能在这一行大展身手。
　　……他几乎是在哀求简枫留下来。
　　他大错特错。
　　- “……那我和壹剑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把樊洛晨击垮了。
　　那一瞬间，他明白，简枫是一定要离开他的。
　　所有的事情，都没有立刻离开他来得重要。
　　“……抱歉。”
　　除了抱歉，他说不出别的话。
　　抱歉因为我，让你遭受这些。
　　抱歉我喜欢上你，抱歉我没保护好你。
　　抱歉。
　　简枫离开后，樊洛晨终于做了他早该做的事。
　　参与传播谣言和设计的人都被处理了，传统部门也被大刀阔斧地裁员，公司全面发布澄清，从此不会有人再议论这些事。
　　可是简枫已经不会回来了。
　　唯一让樊洛晨有些安慰的，是简枫和司南还有联系。
　　在过去的一个月，简枫周末都在May当学徒。
　　- “你雇了他吧，把兼职时薪算高点。”
　　他对司南说道。
　　- “一天五百，你有没有搞错啊？什么咖啡店兼职这么金贵？”
　　司南翻了个白眼。
　　“我可雇不起！”
　　- “他的工资都由我来出。”
　　司南盯着他看了一会，像要把他脸上看出个洞来。
　　- “你最好真的只是因为亏欠才这么做。”
　　- “……当然是。”
　　他移开了目光。
　　“但是，你这辈子都别让他知道这件事。”
　　可他也没机会这样帮忙。
　　年后，简枫就去新公司上班了。
　　听说是家小网络公司，前上司介绍的。
　　去了那里之后，简枫就和司南说工作太忙，不去May了。
　　整整三个月，简枫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
　　包括司南，还有创媒部的那些同事。
　　樊洛晨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过的。
　　创媒部进来了很多员工，都是传统业务那里原部门解散后分过来的。
　　策划和文案好几个，只是做出来的东西……“毫无修改的价值”。
　　樊洛晨甚至没有心情和他们多说一句，更没有心情做什么指导。
　　他干脆自己接下了策划的工作，所有案子从他手中出，再丢给策划部润色。
　　没有哪个人能和简枫相比，一个都没有。
　　樊洛晨这么做，其实还有别的考虑。
　　他想沉浸在这些繁杂的工作中，把时间和精力都消耗掉，让自己没有工夫去想其他事。
　　离开公司后，他就丢开手机，整天陪着兔子玩耍，偶尔弹弹琴。
　　- “南哥。”
　　他很少这么叫司南。
　　“你当初开养殖场被合伙人骗，对方卷款跑走的时候，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司南比他大八岁，人生经历了无数次大起大落，在这方面算是他的“前辈”。
　　- “我告诉你一剂良药，什么病都能治好。”
　　司南说道。
　　“时间。时间长了，就没有放不下的事。”
　　“等你这边工作解决了，就去一个距离很远、风土人情完全不同的地方生活。看不到熟悉的人和事，就不会睹物生情了。”
　　也是。樊洛晨心想。
　　他也该推进一下工作以外的安排了。
　　写字楼开始萧条，May的收入也开始减少，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入不敷出。
　　司南和他商量，打算迁出写字楼，走独立精品咖啡馆路线。
　　司南的烘焙技术已经日益成熟，这天他们约好去看新店面，司南非要让他去May尝尝他新烘的手艺。
　　他们去了May，吧台后面却没有人。今天应该是小铁值班。
　　- “……真是的，这怎么干的，我说说她！”
　　司南冲进吧台，猛地掀开休息室的帘子。
　　几秒钟后，司南转身退了出来，特意提高了音量。
　　- “算了，还是我来冲给你喝吧。”
　　说完这句，他又压低了声音。
　　- “简枫在里面。”
　　樊洛晨一愣。
　　他抬眼望过去，半遮挡的帘子看不到面孔，只能看到一只紧紧攥住衣角的手。
　　简枫回来了，但是不想见到他。
　　樊洛晨盯着那只手看了许久。
　　简枫的出现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唤醒了他有些麻木的情绪，心脏开始钝钝地痛起来。
　　他想，他再也不会在周末出现在May了。
　　后来听司南说，简枫似乎遇上了一些事情，让他能帮忙的就帮一帮。
　　他当然会帮，只要简枫愿意接受。
　　可现下看来，简枫连和他打照面都不愿意，如果自己凑过去，大概会让他反感吧。
　　他也只能通过别的渠道，在暗中做些事罢了。
　　- “咪咪。”
　　他翻出了兔仙庙的幸运灵符，对兔子说道。
　　“如果兔仙的保佑有效，可不可以把里面的幸运送给他？”
　　“或许他也会在谷底遇到一个能照亮他的人。”
　　兔仙听到了吗？樊洛晨不知道。
　　但是兔仙把简枫送过来了。
　　像是做梦一样，简枫醉醺醺地敲开了他的家门。
　　然后一脸开心地抱住了他。

第99章 冬天到了 “我想你了。”
　　重新见到简枫, 比起喜悦，樊洛晨更多的是小心翼翼。
　　像是生怕一不小心，这个梦就结束了。
　　他把简枫横抱起来, 走上楼去。
　　兔子在脚边围着他转圈, 一步步紧跟着。
　　简枫还像上一次喝醉时一样，圈着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颈窝里。
　　然后, 喊他“爸爸”。
　　“……”
　　樊洛晨不知道简枫喝醉了都在想什么，听起来都和他没关系。
　　大概是遇到了问题，想家了吧。
　　“我回家啦~”
　　简枫嘟囔了一句。
　　“是熟悉的味道～”
　　樊洛晨含糊地应了一声。
　　没过多久，简枫又自言自语起来。
　　“明天早上……可以喂我吃草莓吗？”
　　“……开心一点, 打滚……嘿，你笑了……”
　　樊洛晨把他放在床上, 拿了块湿毛巾, 轻轻给他擦脸。
　　他的脸还是红彤彤的，和过去没有太大差别, 只是眼睛紧闭, 眉宇总是微微皱着。
　　似乎是多了很多心事。
　　这段时间大概很辛苦吧。
　　樊洛晨想道。
　　感觉到身旁没人，简枫又拧紧了眉头，伸手摸索了一番。
　　在摸到樊洛晨的手之后，他一下子眉头舒展, 紧紧拉住了。
　　“我是……笨蛋……但是我……在努力了……”
　　“我会……让你看到……”
　　看着简枫这副模样，樊洛晨心疼起来。
　　“谁这么说你了？”
　　樊洛晨说道。
　　“你才不是笨蛋, 你是小星星。”
　　简枫笑了。
　　“嘿……你夸我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
　　“……你最好了。”
　　又过了一会。
　　“你说你会照顾我一辈子，我答应了……”
　　“你可不要……食言哦。”
　　这是又想到了什么。
　　樊洛晨无奈地摇摇头。
　　“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但你愿意吗。”
　　简枫没再回答。
　　他已经睡熟了。
　　樊洛晨盯着他看了许久, 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把他的手掰开了。
　　简枫的手被乖乖地放进被窝里，被子一直掖到了下巴。
　　“……快睡吧。”
　　樊洛晨抱起蹲在一旁的兔子，下了楼。
　　第二天，简枫先醒了。
　　果不其然，又是和喝醉时完全不同的状态。
　　但好像……没有那么抗拒他。
　　“对不起，总监，我也不知道怎么……”
　　“……我收拾一下马上走！”
　　樊洛晨张了张嘴。
　　他本应该同意的。
　　但是简枫的态度，让他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线期望。
　　他想让他留下来，哪怕一起吃个早饭。
　　他开了口。
　　简枫答应了。
　　*
　　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是梦一样。
　　或许是因为两人已经不是同一家公司的上下级，又或许当年简枫并没有怪他，总之在那一天之后，他们慢慢建立了联系。
　　甚至比过往更密切。
　　以至于樊洛晨心里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期待，他想要更多。
　　……或许他也能得到更多。
　　更好的消息是，简枫似乎很喜欢他的兔子。
　　兔子也很喜欢简枫。
　　因为兔子的缘故，樊洛晨有了很多借口。
　　他一步步地接近简枫，简枫也就这么一步步被接近了。
　　只是……
　　- “总监，我……”
　　“我已经不是你的总监了。”
　　“好的，总监。”
　　- “总监，你看看这里有没有问题。”
　　- “总监。”
　　- “总监……”
　　这一声声称呼就像玫瑰的小刺，总让樊洛晨在欢喜之余，觉得不是滋味。
　　不管他怎么让简枫改口，简枫还是这样叫他。
　　在你心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前辈、上司吗？
　　他心想道。
　　直到那天——
　　- “……我一直都想成为总监这样的人！”
　　说到底，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樊洛晨难以掩饰内心的失落。
　　但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打算就像一个普通的朋友、前辈那样和简枫相处。
　　毕竟对方也没有义务对他产生同样的情感。
　　在这种情形下，他和简枫之间有了越来越多的进展。
　　从频繁的合作沟通，到后来，简枫住进了他的家。
　　樊洛晨把对自己最重要的兔子交给了简枫，简枫也尽心尽力地带着，仿佛它的另一个主人。
　　一切好像隐约超过了“朋友”的界限，却又不知道能否抵达下一个阶段。
　　樊洛晨又产生了期望，甚至渴望。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很容易见到对方不曾示人的一面。
　　比如刚刚从浴室离开，身上带着水汽、皮肤和眼尾都变粉的样子。
　　那双躲闪的兔子一样的目光，勾得他移不开眼。
　　“我找不到……吹风机。”
　　樊洛晨把兔子放在一边，起身走过去。
　　“我拿给你。”
　　伸手的时候，简枫被围在他和架子中间，距离很近。
　　樊洛晨忍不住多停了两秒，又佯装够不到，让自己凑得更近了些。
　　简枫的鼻息几乎扑在了他的锁骨上。
　　等樊洛晨拿下吹风机的时候，看到简枫低着头，盖在头上的毛巾遮住了大部分面孔，只能看到几乎变得通红的眼皮和鼻尖。
　　他咽了咽口水。
　　简枫离开了，樊洛晨还站在那里，感觉喉咙发干，身体发热。
　　他扯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状况并没有变得更好，热气反而一点点烧了下去。
　　他坐回到床上，轻轻推了兔子一下。
　　“咪咪……今天你回窝睡好不好？”
　　“爸爸……有些不舒服。”
　　*
　　投入情感是很危险的。
　　这些年的无数经历，让樊洛晨明白了这一点。
　　不管是对动物、对人，投入何种情感，都很危险。
　　尤其是在注定不能一同走下去的时候。
　　过去的日子里，他可以对简枫保持克制，他所提供的帮助，都可以停留在普通朋友和前辈的位置。
　　他也告诉自己，需要保持这样的克制。
　　否则未来不管是对谁，都会无法收场。
　　这一切随着简枫住进来被打破了。
　　他忍不住做出越来越多试探的举动，一点点逾矩，想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他们会一起出去散步，一起吃饭，一起逛超市……就像亲密的家人。
　　你可别陷进去了，樊洛晨。
　　他对自己说道。
　　……他已经陷进去了。
　　所以在简枫突然提出自己要搬出去的时候，他会措手不及。
　　难道他之前想的都是错的？
　　……也是。
　　他们所有的亲近，只要简枫说一句“我可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就足以全部击碎。
　　事到如今，他本可以选择体面地离开，只是好像太难了。
　　他陷得太深了，以至于在离开之前，他还想用尽全力试一试。
　　哪怕失败的结果是这辈子不相往来，是他永远会被已经成真的“谣言”缠住，被嫌弃、厌恶……他也想再试一试。
　　他以为自己就要成功了。
　　当他拉着简枫的手，教简枫拉花的时候，就是他们最接近拥抱的一次。
　　原来抱着他是这样的感觉……似乎比喝醉的时候、想象的时候都更甜美一些。
　　可仅仅在那之后不久，他就跌倒了谷底。
　　- “有些事强求不得。”司南说道，“你别逼他。”
　　司南说得没错，他是该离开了。
　　否则他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越来越过界的举动，直到无可挽回才能彻底死心。
　　——他已经很难抑制那些暗中滋长的欲望了。
　　樊洛晨原本打算带着兔子走的，就像过去无数次离开一样，把大部分东西都舍弃掉，重新开始。
　　但是简枫的那句话，让他改变了决定。
　　他把兔子留下来了，简枫很开心。
　　只要兔子在，简枫就不会走。
　　而到了云滇之后，也因为兔子的缘故，他和简枫每天都会很自然地视频通话。
　　除开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定义的关系外，一切都很美好。
　　或许太美好了，美好到樊洛晨一点都不想打破。
　　只要他留在原地，不往前走、也不往后退，这种关系就能一直持续下去。
　　就这样，他在云滇待了三个月。
　　天凉下来了，咖啡园已经进入采摘季，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生豆处理过程。
　　最基础的检测已经完成，他可以离开云滇，等待结果了。
　　他要回去吗？他会见到怎样的简枫呢？
　　他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樊洛晨离开了咖啡园，去那座山里寻找答案。
　　***
　　“嗯？不见了？”
　　樊洛晨站在树林间，有些茫然。
　　他追着那只野兔走了许久，忽然之间，兔子的身影一闪，消失在了树木深处。
　　他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周围都是相似的树，没有小路，也没有方向。
　　他大概是迷路了。
　　樊洛晨的意识终于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回到了现实。
　　在这种人烟稀少的未开发山林，一旦远离村镇，就会非常危险。
　　当务之急，是先走出这片林子。
　　樊洛晨打开手机，发现完全没有信号，甚至不能定位到自己走了多远、农田又在哪个方向。
　　正在他慌张之际，背后的树林里又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他回过头，发现是一个背着箩筐的当地老人。
　　“老奶奶，您知道怎么走出去吗？”
　　他问道。
　　老人掀起斗笠，看了他一样。
　　“跟我走吧。”
　　樊洛晨欣喜地应了一声，赶紧跟了上去。
　　老人走得很快，身手是和满头白发不相称的矫健，樊洛晨险些跟不上。
　　看起来应该是经常进山采药的老人。
　　“快到了，在那边，你看到了吗？”
　　老人停下了脚步，指了指一个方向。
　　层层叠叠的树影后面，隐约看到了农田和房屋。
　　樊洛晨谢过老人，对方点点头，转身又要往山里走。
　　“奶奶……稍等！”
　　老人回过头来。
　　“您知道兔仙庙在哪里吗？”
　　“我之前求过签，也还过愿，可是这次怎么都找不到。”
　　老人盯着他，沉默了许久。
　　“你许过愿啦？”
　　“应该……算是许过吧。”
　　樊洛晨想了想，他第一次只是顺手拜了拜，第二次虽说是“还愿”，实际上只是把枫叶给了兔仙，没有许下具体的愿望。
　　“兔仙很灵的。平时多供奉，等你真正需要的时候，兔仙就会显灵帮助你。”
　　老人说道。
　　“但是兔仙只能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一个？”
　　“嗯。所有的兔子都是兔仙的子女，它会通过兔子显灵的。”
　　樊洛晨愣了愣。
　　“具体是……怎么显灵呢？”
　　“那就不确定啦，每个人都不一样的。”
　　“不过听说有人会附身到兔子身上。最初兔仙的传说流传下来，就是五百年前战乱的时候，有个将军被围困在树林里，在山洞里找到了兔仙庙。”
　　“他拜了兔仙，结果走出山洞的时候遇到一只野兔，他就附身到了兔子身上，一路跑出去了！”
　　“等他跑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变回了人，之后再也变不回去了。”
　　樊洛晨“啊”了一声。
　　“他们说，你的愿望实现以后，兔仙的法术就会消失。”
　　“你找不到兔仙庙，恐怕是愿望已经实现啦。”
　　我的愿望……实现了吗？
　　樊洛晨心想。
　　“年轻人，我们采药的都知道，有时候你以为你要找的东西在某个地方，一直朝着那里走过去，可能到了什么都没有。”
　　“如果你在去的路上仔细观察，可能中途就会发现它了。只是它藏在角落，要是你光顾着看前面，就会错过啦。”
　　“到了目的地还是没找到的话，就回头看看吧。”
　　樊洛晨陷入了沉思，回过神来时，老人已经走远了。
　　“你要是感谢兔仙，就照顾好它的子女，兔仙会知道的！”
　　老人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来。
　　樊洛晨“啊”了一声。
　　那个老人在林间跳跃的身影……也有点像兔子。
　　“愿望已经实现了……回头看看……”
　　樊洛晨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味着老人的话。
　　突然间，他停住了脚步。
　　眼前的地上出现了一大片红叶，他抬起头，看到一棵枫树立在旁边。
　　风吹落了枫叶，樊洛晨伸出手去，把一片枫叶接在手中。
　　——是一片火红的、毫无瑕疵的完美枫叶。
　　“马上就要冬天了。”
　　他喃喃道。
　　“我想你了。”

第100章 兔子尾巴藏起来了 “樊洛晨，……
　　“咪咪, 我们今晚就出发好不好？”
　　简枫一边收拾行李箱，一边对兔子说道。
　　“也不知道云滇那里冷不冷……给咪咪多带点厚衣服。”
　　“那边买草和兔粮方便吗？……还是多带几捆吧。”
　　除了几件厚衣物，箱子的大半都被兔子的东西占满了。
　　兔子蹲在打开的行李箱旁探头探脑, 小脑袋随着简枫的动作上下摆动。
　　在简枫把它的小毯子放进箱子之后, 兔子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简枫看着“坐如钟”的端正小兔，忍不住笑了。
　　“咪咪～我们咪咪宝宝也太可爱了吧～”
　　简枫俯下身去亲了它一口。
　　“等见到爸爸，他看到咪咪一定会忍不住的！”
　　从楼下大爷那回来, 已经到了下午。
　　简枫找了许久当天到达云滇的机票，最早是晚上八点出发。落地之后要到樊洛晨所在的咖啡园，还要坐很久的车，到了估计是后半夜。
　　但不管怎么样, 他也想要尽快去找他。
　　简枫收拾着行李，想着先草草吃点东西, 之后就出发去机场。
　　必需品倒是不多, 他想了想，又起身去架子上拿了瓶东西。
　　那是他从香水店买的“沉湎”, 至今还没机会用上。
　　……樊洛晨会喜欢这个味道吗？
　　他拿着香水瓶站了许久, 不知道想了什么，脸有些微微发红。
　　他深吸一口气，把香水瓶盖好，转身放回行李箱里。
　　端坐的兔子突然往外一跳, 脚步声在客厅里远去了。
　　简枫又检查了一番行李箱，觉得东西差不多了, 就把香水瓶塞在衣物中间，准备合上箱子。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咪咪准备好了吗？那我们就出发了哦。”
　　兔子的小碎步消失了，似乎并没有听从他的召唤，朝屋里跑过来。
　　简枫一开始并没有在意, 直到他听到了几声缓慢的脚步。
　　——似乎不是属于兔子的脚步。
　　简枫感觉背脊一僵，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起来。
　　他费了很大功夫才成功抬起头，视线正好落在那台钢琴上。
　　漆黑的钢琴面板上，隐约照出了一个站立的人影。
　　人影在门外站了一会，这才缓缓走进屋里。
　　简枫回过头去。
　　“……樊洛晨。”
　　樊洛晨抱着兔子，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只是他的眼里似乎压抑着什么东西，仿佛随时都可能汹涌起来。
　　樊洛晨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对简枫淡淡一笑。
　　简枫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只会呆呆地僵在哪里，耳边听不见声音，口中也说不出话。
　　能感觉到的只有猛烈跳动的心脏，和全身都在翻涌的暖意。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的嘴自己说道，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
　　樊洛晨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突然躲闪开来，低头望向了怀里的兔子。
　　“……我想咪咪了。”
　　许久之后，樊洛晨又抬起头来。
　　“那你呢？”他问道，“你是要去哪里？”
　　“……去云滇。”
　　“为什么？”
　　简枫抿了抿嘴，也跟着低下头来。
　　“咪咪想你了。”
　　空气突然热了起来。
　　简枫死死盯着地面，听着脚步声慢慢朝自己靠近，直到一双棉拖出现在视线里。
　　对方却没有停下脚步，直到两人足尖相抵，怀里抱着的兔子被围在他们身体之间。
　　“想我的只有咪咪吗？”
　　樊洛晨轻声问道。
　　简枫抬起头来，两人的鼻尖近在咫尺。
　　“那你想的，也只有咪咪吗？”
　　樊洛晨眼睛一弯，笑了起来。
　　简枫也跟着笑了。
　　兔子挤在两人中间，觉得空间越来越狭促。
　　它不满地动了动，发现情况一点都没有改善，便自己跳下去，跑开了。
　　樊洛晨抬起手，扶住了简枫的后脑勺。
　　“什么香味？”
　　他说着，凑近了简枫的脸颊。
　　“是喷在耳后吗？”
　　简枫垂下了眼。
　　“那你……喜欢吗？”
　　“嗯。”
　　“……喜欢得不得了。”
　　简枫的耳朵又红了几个度。
　　樊洛晨的拇指正靠在他耳边，这会抬起来，揉了揉那只烫得发红的耳垂。
　　“叭。”
　　两个人同时一僵。
　　简枫的脸开始急速升温，一下子就烧成了大番茄。
　　“不是，我……我只是……”
　　他羞得想要咬舌自尽。
　　明明早就不是兔子了……为什么还会有被揉耳朵就舔人的条件反射啊！！
　　简枫低下头，拼命躲闪着，想要从这尴尬之中逃离出去。
　　不曾想，一只手有力地托住了他的背，拦住了他的去路。
　　接着，另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脑勺，把他的面孔转了回去。
　　“……”
　　“！！！”
　　炽热的气息扑在他的鼻下，和他自己的鼻息交错，含氧量陡然下降。
　　下一秒，这气息又涌入了他的口腔，像是海啸一样，铺天盖地地淹没而来。
　　简枫一下子被逼得失了力气。
　　樊洛晨终于卸下所有防备，长久压抑的情感瞬间决堤，弄得对面的人猝不及防，丝毫无法招架。
　　简枫被推得连连后退，终于，他的后背撞上了钢琴，两个人停了下来。
　　他撑在钢琴上的手，也被用力叉开五指，紧紧扣住。
　　好奇怪。
　　简枫想道。
　　明明鼻子没有被捂住，为什么会像沉入水中一样感到窒息呢？
　　他毫无办法，只能从樊洛晨口中争夺那一丝丝渡来的气，不断纠缠下去。
　　“樊……樊洛晨……”
　　简枫终于受不住，伸手推了樊洛晨一下。
　　两个人拉开了距离，清凉的空气从缝隙中渗进来，给了他一线生机。
　　樊洛晨喘着气，眼中的红潮还没有消退。
　　“怎么？……不喜欢？”
　　简枫的目光躲闪着，像是受惊的兔子。
　　“不是，我……”
　　他低声说道。
　　“钢琴太硬了……硌得慌。”
　　半分钟后，简枫被放到了沙发上。
　　“现在不硌了吧？”
　　樊洛晨问道。
　　简枫红着脸点点头。
　　下一瞬间，逼人的气息又充斥进来。
　　他再没有理由推开，只能拥着对方，一同沉溺下去。
　　***
　　一个月后。
　　“今天大雪，很冷的。”
　　晚饭后樊洛晨说道。
　　“煮点热红酒暖暖吧。”
　　简枫点点头，转眼又犹豫起来。
　　“那我少喝点……我酒量不好。”
　　虽然他现在已经对樊洛晨直呼其名了，但是谁知道他喝醉的时候会不会又管对方叫爸爸！
　　“没关系的。红酒本来酒精度数就不高，加热完就挥发得差不多了，像果汁一样。”
　　“真的？”
　　“嗯。”
　　樊洛晨走进厨房，在冰箱里搜刮了一阵。
　　简枫默默地贴了过去。
　　“想学？”
　　樊洛晨问道。
　　简枫点点头。
　　“很简单的，你看一遍就会了。”
　　简枫看着樊洛晨拿出那瓶在冰箱里放了许久还没开封过的红酒，旁边则是一堆卤肉的香料。
　　接着，樊洛晨开始处理苹果和橙子，切成块之后，把它们全倒进了一口锅里。
　　“好了，煮开十分钟就行。”
　　樊洛晨亲了亲简枫的额角。
　　“去外面等着吧。”
　　十五分钟后，樊洛晨拿着两杯热红酒出来了。
　　他甚至用苹果、橙子和肉桂棒做了装饰，看起来就像店里售卖的一样。
　　“很简单的食物装饰把戏，看起来贵了不少吧？”
　　“喝吧，来点仪式感。”
　　简枫期待地捧起杯子。
　　樊洛晨说得没错，加热之后，红酒几乎喝不出酒味了。
　　加上水果和香料的香气，它就是一杯温暖的、浓郁的热饮。
　　“好喝。”
　　简枫说着，脸颊开始微微泛红。
　　他又喝了一口。
　　兔子蹲在沙发的“专毯”上，对着他们的方向耸了耸鼻子。
　　它从空气中辨别出了苹果和橙子的味道，这是它喜欢的。
　　但转眼，它又意识到这些香气和它不喜欢的那些浓郁的香料是分不开的。
　　于是它纠结了片刻，转身跳下沙发，朝它的屋里飞奔过去。
　　“咪咪不喜欢这个味道呀。”
　　简枫看着兔子的背影说道。
　　“要不我们回房间喝？”
　　两个人现在都睡在樊洛晨的卧室，那张床足够大。
　　兔子有时候会像以前一样躺在他们之间睡，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喜欢回窝里了。
　　大概是兔子大了，也需要个兔空间了。
　　“没关系，就这么小半杯，一会就喝完了。”
　　樊洛晨说道。
　　“喝完你先去洗澡吧，趁着热乎劲钻进被窝，晚上会很暖和的。”
　　“到时候我们找部适合冬天的电影来看。”
　　简枫高兴地点点头。
　　喝完热红酒，简枫浑身上下都热乎了起来。
　　他的脸颊和眼尾都是好看的红晕，指关节也都变粉了。
　　樊洛晨把杯子收了起来。
　　“我来收拾，先上去洗漱吧。”
　　等到樊洛晨上楼的时候，简枫已经钻进了被窝。
　　或许是刚洗完热水澡的缘故，他整个人变得更粉了。
　　“好啦，快去吧～”
　　简枫说道。
　　“我来找电影～”
　　樊洛晨走过去亲了他一口：“嗯。”
　　然而，在他走出浴室的时候，简枫已经倒在了床上，似乎睡着了。
　　投影仪的遥控器在他手中握着，还没来得及打开。
　　樊洛晨把遥控器从简枫手中拿出来，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好烫。
　　看来是因为洗了热水澡，促进了血液循环，让那点不多的酒精上头了。
　　樊洛晨心想道。
　　这都能喝困，在外面很容易被欺负的。
　　他摇摇头，钻进被窝里，打算关灯。
　　简枫感觉到动静，突然醒了。
　　他笑了笑，伸手揽住了樊洛晨。
　　“来啦～”
　　“现在几点，很晚了吗？我找好电影了，咦，遥控器呢……”
　　“你醉了，先休息吧，明天再看。”
　　“我没醉，我现在什么都知道！”
　　简枫说道。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状况似的，他支撑着抬起身子，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樊洛晨。
　　“我就是……有点晕乎乎的……但是我很清醒的！”
　　“不信你……比一个数字给我看，看我能不能说对……”
　　樊洛晨赶紧拉着他躺下去。
　　“知道了，没醉，就是微醺。”
　　“现在有些困是不是？困就先睡，睡醒再说。”
　　简枫应了一声，鼻音哼哼的，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没过多久，他又支起身子来，朝樊洛晨靠过去。
　　“樊洛晨，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说道。
　　“我之前变成了咪咪……每个周末……”
　　“是不是很奇怪？”
　　樊洛晨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很快又恢复如常，轻笑了一声。
　　“知道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在……宝馥之前那周……”
　　樊洛晨恍然大悟。
　　原来那只暴躁小兔是简枫啊。
　　“你怎么不觉得惊讶？我是……说真的……”
　　“你老说，你是我爸爸……老是抱着我，蹭我……”
　　樊洛晨抿抿嘴，难掩眼中的笑意。
　　“但是后来有一天……我就变不回……兔子了……”
　　“什么时候？”
　　“元旦……过后。”
　　“最后一次是你给我画画，我跺脚了……楼下的大爷，还找上来……”
　　樊洛晨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想到简枫气得跺脚的样子，就觉得可爱——实在是太可爱了。
　　“……居然那么早吗？”
　　愿望实现的时候，兔仙的魔法就会消失。
　　原来他们错过了那么久。
　　不过……也不算太久吧。
　　简枫又倦了，干脆躺倒在樊洛晨身上。
　　樊洛晨揽着他，就像哄小孩睡觉一样，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简枫蹭蹭樊洛晨的颈窝，似乎蹭清醒了，嘟囔了几声，又睁开眼来。
　　“对了。”
　　“来年去云滇，这边的房子要……退租吗？空着……不划算……”
　　“不用退。”
　　樊洛晨说道。
　　“是我买的。全款也付完了。”
　　简枫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当年辞职后就……花光了积蓄吗？”
　　“SL和AS……工资那么高？”
　　“我当年只是花光了流动资金，房子早就买了。刚开始工作在金融公司，那时候行情好，投资安排了很多。”
　　“啊？你怎么没说过……你在金融……”
　　“金融男名声又不好。”
　　樊洛晨笑了一声。
　　“别到时候让人以为我是感情骗子。”
　　“骗子？”
　　简枫捕捉到了关键词。
　　“你骗我？房子……是假的？”
　　“房本就在抽屉里，你没看到吗？”
　　“我才……没有翻你的东西……”
　　“留着就是让你翻的。”
　　简枫嘟囔了一句，语气又懊恼了起来。
　　“那房子是你的，你是房东……我就是……寄人篱下……”
　　“明天就可以把你的名字加上去，这样你住的就是自己的房子了。”
　　樊洛晨笑道。
　　“不过名字写上去容易，以后要撤下就难了。你考虑清楚。”
　　简枫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似乎完全没听进去。
　　“樊洛晨……”
　　他又说道。
　　“嗯。”
　　“司南老是乱扣你的卡……虽然他平时人还可以，但是你的钱也是钱，不能让他背着你这样乱来……”
　　“没关系。”
　　樊洛晨说道。
　　“那些卡本来就是给他们花的 ，喝不喝咖啡我都会给的……我是大股东。”
　　“啊？”
　　简枫晕乎乎的，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你投了May？投了……多少啊……”
　　“比房子便宜多了，现在也差不多挣回本了，后面都是利润。”
　　“噢。”
　　简枫又想了一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还想问什么？”
　　“财产状况就这些了。你现在也搞不清，明天我列给你看。”
　　简枫点点头，感觉倦意袭来，便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他突然浑身一颤，睁开了眼。
　　“樊洛晨，你……在做什么？”
　　背脊上的点点热意突然往下蔓延，到了他未曾预料的地方。
　　樊洛晨笑了一声，凑近他的耳边。
　　“你不是说自己变成了兔子吗？”
　　“我当然是在找兔子尾巴啊。”
　　“没……没有尾巴……”
　　“那肯定是你藏起来了。”
　　“你放心，不管你藏得多深……我肯定都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