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美强惨遇到龙傲天》作者:念无卿【完结】   晋江VIP2025-04-01完结   总书评数:841 当前被收藏数:2003 营养液数:1445 文章积分:37,070,104   简介:   被光环和挂比压制的美强惨师弟×龙傲天师兄   林寂死了,在千夫所指,万众瞩目下轰轰烈烈自爆,溅了别人一身血。   睁眼穿回故事开始,他忽然觉醒,原来自己只是某话本中供人取乐的恶毒男配。   话本人物小传有言:万年老二,被主角光环死死压制,无论再怎么努力始终比不过主角,无论再怎么作妖都会被截胡,阴谋诡计总是棋差一招,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知道真相的林寂摆烂了:以往奋斗好歹还有点奔头,谁知道早晚是个死,还折腾什么?   十年前的他尚未拜入仙门,林寂背着包裹,决心绕过所谓的仙门扩招大会,却还是被拦住了:“仙友,看你天赋异禀,骨骼惊奇,不如随我修仙……”   林寂:“谢谢,别挡道。”   再天赋异禀能异禀得过那位?   却不想正要离开时,一个人模狗样的抱剑少年走过来,指着他道:“你,就你了。”   林寂:“?”   回头,正是他此生最深恶痛绝的那张脸。   ————   孤子身世,灵根混杂,修炼废柴,岂料一日大放异彩,成为修行界人人夸赞的逆袭流龙傲天。   陆萧白长着一张欠揍的小白脸,看谁都双眼放光,附带悲天悯人的菩萨相,总是用悲悯的表情对人,林寂见他就牙酸。   偏偏与此人的羁绊斩不断理还乱。   此去经年,终于有一日,林寂只得承认他根本压不过所谓主角光环。   他也想通了:不在这里压一头,就在那里压一头。   ————   后来最终大boss自称是龙傲天的宿敌,陆萧白不屑道:“就你?”   “你可知何为宿敌?”   “宿敌就是,两者之间从实力到精神完完全全的互相克制。”   “而你,牵动不了我的心神。”   ps:反套路文,1v1年下双强he   美强惨师弟是攻,龙傲天师兄是受   实力上来说,受是满级,谁让他是点点爽文男主?但绿江男主在绿江的地盘那必须得是攻啊!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重生 系统 轻松 龙傲天 美强惨   主角:林寂、陆萧白   配角:青梅师妹、傻白甜师尊   一句话简介:用搅基拯救破碎的你   立意:在阳光之下等你 原创网址: 第1章   暗夜之中,林寂睁开了眼睛。   仰躺的视角看,入目便是漫天繁星,血红的圆月被乌云遮蔽,隐匿了一半。   他已许多年未活动身体,当即抬了抬胳膊。一股酸痛和无力感袭来,伴随着胸腔的压抑沉痛,似乎让人踹不过气,喉咙间如同缺水的鱼一般干渴,咳一声一股血气翻涌上来。   这是一副精疲力竭的身躯,林寂坐起来感受了下,发现身上有一些零碎小伤,不算严重。   他的衣服裂开几个口子,能看到的地方满是血色。   林寂气运丹田,掌心聚不起一丝灵力。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讽。   突然,天边丝丝缕缕的灵气聚拢,仿若萤火虫发出的盈盈绿光,长了眼睛般停顿到林寂面前。   林寂微微抬手触碰,灵光瞬间像是被他触发了般,这一团居然上蹿下跳起来:   「你好,本书的悲情男配!」   林寂:“你说什么?”   原谅他在归墟阅尽无数轮回,没听自己被人如此称呼过。   他看到的那些人,一开始称自己为天之骄子、天赋异禀的青年才俊、“宗门的希望”;后来称自己为魔头、修仙者之耻、丧心病狂的刽子手。   「啊,那我还是用你们这个世界的语言跟你对话。你听好了,我乃本书文灵。」   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笔墨能通灵。当某篇文章太过流传或者本身太优秀,自会产生某种类似于书灵的东西,也就是通俗的作品自己有了生命。   林寂好歹听说过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个说法对他而言不难理解。   “你是说,我存在的世界乃是别人创作的话本?”   「准确来说是一篇网文,不过你的说法也没错。」   文灵话音未落,林寂突然伸手将其捞入掌心:“那是不是杀了你,这一切就能结束?”   林寂想起自己死后,灵魂被困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连自行散去都无能为力。   黑暗之中什么都没有,却隔一段时间会亮一次。每一次点亮,虚空中会突然出现无数的字,规整地摆在空中。   林寂实在无聊,干脆飘着去看那些字。谁想他读书几十载居然有些字不认识,要半猜半认地看,且那些字得横着看才通顺。   「话本的名字叫做《小白修仙》——起初大家都以为点进去能看到作者瞎掰科普教人怎么修仙,后来发现根本没那么深奥……」   文灵安详地躺在林寂手心,根本不担心自身安危。如果它不想,林寂根本碰不到它。   林寂不耐烦打断它:“我知道。”   林寂想起来了,他第一次起好奇心飘起来看时,第一行字就是:   小白修仙   “……”   这么说他真是话本里的人物?   文灵轻易捕捉到林寂的心声,大惊道:“什么?你提前觉醒了?!”   文灵滋溜从林寂手上逃了出去,那它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被掐死,觉醒的角色已经脱离原世界范畴,厉害的冲破桎梏把主神创造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不是没有。   林寂是谁?心狠手辣的大反派啊!它怎么敢躺他手心里啊!   果不其然,林寂唇角勾起一抹微笑:“你放心,就算我要杀你,也会听你把原委说完的。”   文灵不禁抖了一下。   林寂死后对时间流速没有感知,只能比照虚空亮的次数来计量。虚空每亮一次,密密麻麻的字就会出现,也算是他打发时间的唯一工具。   可是一本书哪怕再好看,看十遍总够了。林寂想了想,那片虚空居然亮了几万次,到后面他都不想计数!   再有价值的修仙典籍,看上百遍也能把人腻死,何况只是话本。   林寂试图回想内容,脑子却糊成一团:“为何我想不起虚空中看到的内容?”   一团萤火飞到他眼前,特地隔了段距离:「你已经复活便要受世界规则限制,一本书被你了解完了,接下来还怎么发展……」   ……主要是怕他破坏力太强用预知能力搅乱世界。   「言归正传,不论你是何时觉醒的,在下都要恭喜你,摆脱剧情控制。这一世,请你走出一个崭新的人生吧!」   「这个名额很珍贵,你荣获年度网文角色唏嘘榜第一名才给你的。」   林寂心想自己也不算愚笨之人,文灵说的话他却越听越不明白:“何为唏嘘榜?”   「唏嘘榜就是唉字开头,后面配着“如果他不……就好了”、“不是给他说话,我是真觉得可惜”“我觉得他有点可怜”句式的书中角色榜单排行榜。」   林寂:“……”   可笑,他何须别人可怜?   文灵表示,此世界乃是一篇围绕龙傲天主角的修仙升级爽文。   林寂不是主角,而是专给龙傲天主角添堵的反派,是主角修仙路上最大的宿敌,最后败走凄惨死去,成为主角升级的经验包。   这样的人设却得以回到故事最初,文灵表示他自此游离于剧情之外,可以随心选择想过的生活,或者修正一些错误,弥补遗憾和后悔,不再重蹈覆辙。   林寂以为自己的一生已经足够惹人发笑了,突然发现更可笑的是他的人生居然被世界之外的一支笔安排。   重来一次?未尝不可。   「本文灵掌管无数像这样的小世界,所以不会跟着你。你作为我的任务对象,以后若有事可以向天空发出灵力召唤我,我巡查回来会处理的……那再见了,你好好过!」   文灵化作星星点点散开,仿佛它没有来过,然林寂的命运轨迹就此改变。   半晌林寂回神,从怀里掏出一颗圆滚滚的明珠,在太阴之下散发着蓝光。   少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但他永远忘不了林家覆灭那日,天上挂着一轮血月。   多年前,林家只是人间普通的大户人家。   他早已死去的爹乃是世俗里的贩夫走卒,喜爱游历四方做生意,收集天底下所有稀有珍贵的东西。   正是这颗北海鲛珠害了他们一家。   北海难寻,鲛珠更难得,连皇帝都找不到的稀世珍宝,被他家私藏着,自然是怀璧其罪。   此宝在人间顶多被磨碎成粉末进皇帝的嘴里,拼一把能否长生不老,在修仙界同样让人趋之若鹜。   鲛珠承载着鲛人的修为,修行者拿到辅助修炼,至少可以助长百年修为,让人堪破迷津,境界大涨。   于是便有正道仙门看中此物,为了拿走后不被凡人纠缠,顺道把他家也灭了。   最后时刻,母亲把鲛珠让他携带着逃走,说是他爹留下的最后之物,不能被人夺去。   终究被人夺走,林寂还记得那御剑的白衣仙人把他打得只剩一口气时,轻嗤了一声:   “蝼蚁。”   林寂还记得自己跑了一日两夜被追上,如今鲛珠还在他手上。   当年他屏气装死才逃过一劫,可他一介蝼蚁根本报复无门,仙人飞得太高从空中予他暴击,他连看清对方面目和衣物特征的机会都没有。   仙人不在人间,仙人居住的地方乃是避世之所,和人间有结界和隔绝屏障。   他拼死拜入仙门,查了几乎半生,才终于查出当年以一己之力灭了他家的人和仙门。   现在,呵。   林寂带血的手扶上身边的石头,撑着站了起来。   想了想,他把鲛珠随手从山上丢了下去。   他前世的确做了不少后悔的事,但有的仇,再来一百次他也会报!   即使灭了凌云派满门就是他上一世后来被审判时最大的罪证之一。   那这一世,不如早点来。   扔了鲛珠后,林寂走得更轻松了,他没有折返回家的打算。毕竟官府结案时自会好好安葬林家,其余看也无用。   次日晨光熹微,林寂用身上仅存的钱在过路的小城买了一匹马,加急往云州赶去。   九州之中,凌云派地处云州,以后会发展成大仙门,目前还不出名。   林寂前世勘测了各种进入凌云派的线路,如今虽略有不同,却也很顺利地摸到了山门。   至于护山屏障,他顺便在路上引了个气入体,临时吸收的鲛珠之力就已经足够破除禁制了。   他看着山下石碑刻着的字讽刺一笑,原来此时此刻此仙门名唤乞灵派,并不叫凌云派,念着还有股低调的味道。   林寂潜入了进去,发现乞灵山的弟子和长老们都聚在院子里坐而论道,赏月吃茶。   林寂感受须臾,发现山门上下除了掌门略有修为,别的弟子顶多刚开始修炼,一堆炼气期,大多摒弃不了口腹之欲。他们的案盘上不止摆着茶,还摆了不少干果糕点,酒水小菜。   山门又偏人又少,居然还挺会享受。   掌门坐在最上首,捏着胡子讲自己出门云游的一路见闻,底下弟子们一脸崇拜地听着。   眼见着铺垫得差不多了,他从袖中拿出鲛珠,映照月亮闪着深蓝色的幽光。   掌门看着底下眼睛恨不得瞪出来的弟子们,掩盖住眼底得色,扯了个俗套的故事,说是他偶然得到的机缘,有此物在手,以后山门振兴可矣。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冷笑,一瞬间仿若响彻在每个人耳边。   “老东西好不要脸,竟用我家的东西来吹你的牛。”   林寂站在屋檐上,就这么毫无准备地现身了。   掌门老头猛地站起,“你是何人?”   “你聋了?我没有跟你解释第二遍的必要。”   林寂轻轻一跃落于院中,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上前。   掌门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只见眼前的少年明明穿着锦衣华服,衣服上却开了无数口子,从中渗出鲜血来,这一片那一片。   他的头发凌乱,面上苍白毫无血色,五官浮肿发青,一看便知乃是精疲力尽,强弩之末。   他手里拿着把凡俗的剑,与众人的灵剑相比,相当于破铜烂铁。   掌门上下打量此子一番放下心来,他本来有些惊慌林寂怎能悄无声息闯入乞灵山门,他们竟也没有察觉。如今他发现林寂居然有点灵力傍身,倒是个天赋不错的孩子。   不过炼气初期,都不需要费他一只手,释放威压便够了。   掌门想了想,道:“这位小友是否与老夫有些误会?不如咱们化干戈为玉帛,这颗灵珠乃是我除妖所得,原是你家的……不过你们不知此物用途,放在你家也是白费。我看你颇有天资,不如拜入老夫门下,以后便能与你师兄们一同修行,体会此灵珠的妙处。”   仙者杀凡人如同碾死蚂蚁,但修仙界一直设有铲除滥杀无辜修仙者败类的惩恶司,加上天道约束和当事者某种虚伪的自我欺骗,也不能直接杀。   林家先是遭了土匪抢劫,又莫名潜入妖怪,才会一夜陨落。   等人都死完了,白衣仙人翩然而至,打着除妖的名号逛了一圈,还落了个事了拂衣去的好名声。   乞灵掌门打心底不觉得林寂能知晓内幕,便打算忽悠他,顺便释放威压。   下一刻,他却发现满座都倒下了,只有林寂岿然不动。   倒地的并不是被他威压所迫,而是个个口吐白沫,七窍流血。   林寂抖抖衣袖从中拿出一团纸包:“我想着众位都是仙人,该是不好杀,特地准备了双份剂量,还把砒霜和老鼠药混在一起。”   他从来都不是好人,能不费劲就能达成目的,何乐而不为?   掌门大惊,眼看他门下弟子一个个痛苦抽搐,就连自己也出现腹部剧痛的反应,连忙封住周身要穴,怒指林寂道:“你小小年纪竟如此歹毒!”   林寂笑了一声淡淡回道:“比不上你道貌岸然,虚伪无比。”   “可你杀不死我!”自结丹便是完全脱离凡俗,凡间剧毒顶多能让其闹一通肚子。   “所以你的这些炼气期弟子们真是既倒霉,又幸运啊……”   林寂觉得,上一世他查清真相后去灭凌云派满门时,确实后来新入门的弟子不了解他们的发家史跟错了人,也许真的有些滥杀无辜。   但在座的几十弟子,当真不知自家掌门如何得到宝物的么?哪怕站在门口放风,那也是参与者。   “看在你们不是主谋,又弱得跟蝼蚁一样,我就大发善心,赐你们速死。”   林寂举起手中剑,带着阴冷的笑和心中无尽快意血溅华堂,高束的发随风摇摆。   据说血月会持续三天,他特意赶上最后一晚,在别人最高兴的时候,多带给他们一份“惊喜”。 第2章   林寂虽是反派,却没有虐杀的爱好,他基本一剑封喉,也算结束了那些人的痛苦。   “现在轮到你了。我一门一百一十七口人命,你该还了。”   林寂闭了闭眼,补充道:“他们真的死得好惨啊。”   此话一出还有何好辩的,乞灵掌门不知林寂如何发现全家被灭的真相,反正人都死光了,他也不再装和善,露出对方不知悔改的表情怒斥道:“你以为你区区一介凡人,如何能杀得了我?”   “老夫今日,偏要用你家的宝物,将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打得魂飞魄散!”   说到底他还没来得及检验鲛珠的效用,正好拿人试试。   掌门以灵力催动鲛珠,突然幽蓝的光芒中渗出一团黑气侵入他的掌心,这道黑气瞬间走遍他浑身经络,如同拿着利刃将身体里的器官搅散,让人领略敲骨吸髓的痛楚。   林寂终于放肆地大笑起来:“魔气入体的滋味如何?我认为很适合你!”   掌门痛得五官扭曲,满目惊恐道:“你,你是魔修?!”   他前世最后的确是魔修,不过按照他的品级,应该被称为堕仙。   今生倒转重来,就是灵力也要重修,他施展不了前世哪怕一成实力。   但他后来可学了不少魔功邪术,用人类的恶念炼化成魔气,倒是小菜一碟。   林寂直言不讳他的魔气就是当场炼制的:“当庭满座充满了贪念和恶念的气息,尤其是你,掌门。”   掌门被魔气倾入心扉,竟是迅速失去神智,双眼猩红化出灵剑,朝林寂劈来。   然而下一刻他发现自己竟被困于金光闪闪的禁制中,天上血月被乌云遮盖,很快狂风大作。   不出三刻,天空突然电闪雷鸣。   林寂谦虚道:“正道法阵我也略会一二。”   论一个暗地藏奸的正道修士,最后被天雷劈死,也算死得其所。   按理说上一世的他也该被雷劈死,但他不是重来了么,还什么都没做。   至于杀的这些人乃是他前来讨的人命债,所谓杀人偿命,寻仇天经地义。   林寂一脚踹开了焦尸,从他手上拿回了鲛珠。   不愧是天下至宝,被天雷劈了半天毫无损伤,可林寂拿着却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鲛珠狠狠一捏,天地护佑的至宝却在人的手里被轻易利用损毁,林寂将其浑身灵气全部散去,也算是归于天地了。   如今的乞灵派不过是偏居一隅,弟子不过百的小仙门,多年后却成了修仙界三大门凌云派,不可畏不让人惊奇。   或许此掌门得到了鲛人修为扩充了名气,天下英才皆慕名来此,刚好收到了天赋异禀的弟子,短短几十年内掌管凌云派将其发扬光大,这就是机缘。   可这机缘的背后,却是他林家的累累白骨。   这一世,他绝不让别人踩着他家的好处上位。   但他就算夺回来了也未必留得住,还不如就此毁去。   毕竟这个世界,可是有天道偏爱的宠儿。   “陆萧白,尤其是你,我毁了也不留给你!”   林寂恨恨道出龙傲天主角的名字,踏着暴虐的步伐离开乞灵山。   又过一日,他换了干净衣服坐在林荫树下乘凉,叹了口气。   这辈子总共就一桩非报不可的仇,现在报完了,接下来干嘛?   林寂陷入空虚迷茫中。   上一世,他恨过很多人,也结了不少仇家。但除去自家的灭门惨案,其余的仇他不想报了,也没有不死不休的必要。   文灵说他可以脱离剧情控制,随意选择想要的人生好好活一回,但林寂上辈子走得太远,早就忘了少时有何志向。   只一点他很清楚,他再也不想入仙门。   林寂并非一开始便如此心灰意冷,相反他拜入仙门后数年,过得都是众星捧月的日子。   别人或是真心,或是奉承地膜拜他,因为他天赋好升级快,又得宗门看重。   林寂忘了世上有个词叫做伤仲永,不是开头顺意,人的未来就能如想象中那般都是坦途大道。   在他登高跌重时,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爬出来,一下子大放异彩,很快超越了所有人成为惊才绝艳的修炼奇才,境界修为一骑绝尘,机缘法宝取之不尽。   从文灵那里得知何为龙傲天和气运光环的一瞬间,林寂马上明确了世界主角,都不需要别人提醒。   对于陆萧白,林寂不甘心过,愤愤不平过,甚至恨不得杀了对方。   他更接受不了自己在数次比较中输给对方,他看中的机缘都被对方抢走,升级的最佳机会永远是主角的!   你自大放光彩,可为什么非要抢我的?   林寂就抱着这样的心态跟主角作对了不少篇幅,乃至自己走火入魔,凄惨落幕。   这辈子算了,自打林寂得知自己只是话本里的角色,一生都是被安排好的之后,上一世最后的执念也散了。   以前奋斗好歹有个奔头,现在还折腾什么?   就算他脱离了剧情控制也不可能抢过主角,还不如找个山水秀美的地方隐居,躺着玩摇椅晒太阳。   只要与主角再不相遇,就是老天爷对他好了。   林寂拍了拍衣摆站起来,脑中灵光一现,思路渐渐清晰,翻身上马骑行远去。   他可不想苦哈哈隐居,行走江湖少不得盘缠,他家虽被灭完了,但底下应该还有不少铺子和家产可以清点。   他上辈子居然没有折返回去表明自己未死,白白把家产送给官府和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失算了呀!   林寂快马加鞭往故地赶,然他重生之后连夜奔波不曾歇息,走到一半疲乏交加,才想起自己已不是前世的仙体之身。   马也累了。林寂只好放马歇息,自己走到溪边捧水喝。   却不想就歇息半个时辰,还能歇出事。   山路本就狭窄,居然有人挡住他的路,让林寂牵着马绕也绕不过,何况他凭什么绕路?   挡路的几条狗身着林寂最厌恶的白衣服,腰间悬挂着灵剑,围成一团不知在干什么。   林寂疑惑怎么这么巧碰到了几个修仙者,便听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道:“我再说一遍,一百灵石把你手里的灵草卖给我。等我后悔了,你一个子都拿不到。”   “说起来你手中的灵草品相也就一般,不过花开起来好看,正好送给我师妹博她一笑。”   林寂:“……”   原来是强买强卖。   身弱糟劫啊。看来被围着的那个人定是修为低下的弱者。   林寂并不想多管闲事,是以靠在树边等了一会儿。   几条狗挡得太严实,他愣是没看到被拦在中间的人,只听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响起,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可是,我不想卖给你。”   “好啊你!给我打他!”   “我老早就看不惯你!你个废物,入门几年灵气还修不出来,凭什么拜到一个好师父?”   强买强卖延伸为斗殴,林寂终于耐心告吹。   他起手便是杀阵,即使灵力不多也成功了,一道血红的纹路从地面上浮起,朝着人群中快速爬去。   正在这时,为首的碍事者突然一拍脑门想到什么:“遭了,师尊规定回宗门的时间快到了,我先走一步,你们别跟他废话!”   领头者走了,底下的人自然直接上手抢,他们的动作猛地顿住,神思停滞。   一出手便致命是林寂上辈子的作战习惯,方才他突然想起来这些人背后的宗门说不定不小,杀了铁定麻烦。既然不想修仙便懒得再结仇,这才临时改变心意。   林寂把香饽饽灵草从白衣弟子手中抢过来,砸到试图爬起来的弱者身上,“让我教你怎么反击。”   说完,林寂挥出拳头邦邦给每个人来了两拳,打得他们退到路边荆棘丛,才满意地牵起马踢了剩下的人一脚:“你也让开,挡路了。”   说到底是他打不过这些人才被欺负,林寂没有多余同情心挥洒。   他抬脚欲走,他的手猛地被抓住。   林寂下意识挥掌,若是前世他早用灵力把人甩出去了,回头看到那人的面目时却忍不住一惊。   好一个小白脸。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五官稚嫩,长相给人的第一感受便是亲切、干净。   再多的形容不出了,偏偏看着莫名讨厌不起来。   对方完全忽略了林寂的抗拒,抓着他的手作为支撑站起来,随即唇角咧开,露出一口小白牙。   林寂理解不了何为灿烂的笑容,在他眼里会这样笑的人痴呆无疑。   他愣了片刻连忙转身,生怕被粘上。   少年却极没有眼力见地追了上来,“相逢就是有缘,你帮了我,我还没谢谢你呢。”   林寂嗤道:“我只是清除路障,你别自作多情。”   “那也是帮了我,不如我把这株仙草送你?治病救人,恢复体力效果都不错。”   说着,他举起仙草,又露出傻子笑。   林寂想了想接过,当即催化为灵力吸入,身体的疲乏果然一扫而空。   上门不要大逆不道,吃完他才抱着胳膊,好整以暇道:“刚才你不是死也不卖,现在白送我?”   他想看到的是少年懊恼后悔的表情,以为自己客气客气居然被当真了。   却不想对方微愣之后依旧笑嘻嘻,看到林寂眼中怀疑后立刻换了个表情,长叹一口气:“被抢走和自己赠予还是不一样的吧。在下出门在外身无长物,也只好投桃报李了。”   “借此机会不如交个朋友,我叫小白,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小白?   林寂只在猫狗上听过这种草率的名字。   他鄙夷地看了小白几眼,本来见此子面目不讨厌,倒也不排斥与其说几句话,听到这个名字瞬间失去一切兴致。   他敷衍地拱了拱手,“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以后有机会再攀谈吧。”   小白听此眼睛亮了,“你去何处,要不要我送你啊?你牵着的马哪有修仙者的剑快?”   说着他突然跃跃欲试拔出自己随身带的佩剑,手上比出的术法手势倒是十分标准,可他试了半天,佩剑堪堪停在离地面三寸的地方。   小白眼里露出居然成了的欣喜神情,连忙纵身一跳,然后和剑身一起摔回地上。   林寂发现自己也真是无聊,居然看完了,顺道拍了拍手:“嗯,表演得不错。”   小白摇头浅笑,居然也不尴尬:“看来今日我是御不了剑了,这位师兄方才出手时,掐指便能凝结灵力,敢问师承何派?”   林寂听到他的称呼一愣,不知想到什么沉默须臾,抬手道:“随便修修就有灵力了,我不懂什么门派。”   小白:“……”   林寂特意把仙门说成门派,却没想到对方仍不依不饶,热心建议道:“既如此便是散修了?我听说最近玄州有个大宗门正在开山收徒,你去试试呗?”   林寂顺着小白抬起的手指一看……那不是他家的方向么?   仙家招收弟子有两种途径,统一招收时他们不会亲入凡间,而是立下规定,每隔数年开一次山门禁制,让有途径得知的人慕名而来。   就算进了山门也要考校资质,设立重重关卡通过之后,才能择师择道,拜入仙门。   第二种便是某些闲得蛋疼的仙门长老四处游历,在人间寻找资质上佳的凡人,渡其入仙门。   林寂上辈子便是走投无路时被宗门长老看中,那时他满心只有仇恨,自然欣喜跪地拜师,不曾多想,后来成了他最后悔的事。   他家就在东州与玄州的边界之城,林寂当初装死逃跑后东躲西藏,又是肉体凡胎,并没有跑多远。   按照上一世他被相中的时间来看,恐怕此时开山收徒的,就是他上辈子拜入的仙门。   云上仙宗,意为仙人长居云巅之上,可谓修仙界第一大宗。后来的凌云派改名大抵也有蕴含与其比肩之意。   当然,云上仙宗的辉煌止步于主角崛起之后,后来主角得道鸡犬升天,他所处的宗门自然也轻松超越一切。   林寂眼中晦暗不明,上一世于胸口压着的石头似乎带了到了这一世。   回神后,他懒得打招呼,翻身上马离开。   小白恐他有急事不再挽留,在其身后挥了挥手道:“你一定要去看看啊,希望咱们以后能在仙门重逢!”   林寂听此加快了速度。   他的资质他是清楚的,想到回家可能会被云上仙宗“强取豪夺”,而他此刻并无实力反抗的可能性,林寂最终去他家在别处开的商铺待了几天,将其转卖出去,把经营多年和卖地得来的钱打包带走。   随后,往仙门招生相反的方向而去。 第3章   林寂由衷发出真心的感慨,这才是生活啊。   杀到云州报仇,又回了东州老家附近取钱后,他向西出发,一路前行,并没有固定去向,不过是随心而动。   不多时,林寂来到一处人间繁华之地,名唤柳宁城。因着此地四季温暖和煦,春天杨柳遍地,固得此名。   说到底九州占据最多地方的自然还是由帝王朝廷治下的人间。修仙门派居于边缘避世之所,若非人间大乱妖魔降世,不会轻易出现。   离开了仙门还有人间,只要不身处其境,那一处的人和事究竟与自己还有甚么关系?上一世他还是把路走窄了。   林寂上辈子一心修炼,想要出人头地,哪怕不能飞升成仙,至少他想过要找到独属于自己的道,并为之付出一生心血。   既然有资质踏入仙门,谁不是把自己当天选之子看待?于是他日以继夜修行,各处寻机缘,寻进阶机会,可谓半刻不曾停歇,堪堪没把自己累死。   托他死后在归墟除了看话本啥也不能干的福,林寂重生后让自己闲下来并无想象中艰难,心中无负担,睡够时辰再起来的生活实在是太美妙了。   林寂如今最想学的,是人世苦短,及时行乐一词。   短短几天,他揣着兜里的钱吃遍了各大酒楼,当地特色茶点,还去听了说书评弹,在连片柳树做点缀的湖上泛舟游玩。   舒坦,上辈子除了少时没这么舒坦过。   林寂坐在船上看着湖水倒退,抬手便往湖中心弹唱的另一舟扔了块银锭子,引得船上女子走出船舱道谢。   当女子求其一见时,他别过头让船夫划回湖岸。   船夫老头笑呵呵表示不解:“小公子,这时候你怎的不解风情起来,若是与姑娘一见,指不定就促成良缘了?”   林寂撑着下巴,懒散轻嗤道:“不感兴趣。”   女子弹唱是为了得赏钱,他听其评弹觉得悦耳,至少练过数年才有此功底,故而打赏,做别的属于私相授受的范畴,他才不想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林寂突然直起身子,想到一些他从未踏足过的享乐之所。   抛却修仙之后自动隔绝人间不提,他还在家之时,他的父母对他管教甚严,也从不许他涉足烟花之地和赌坊赌场。   至夜,林寂经人指路去了赌场,他单纯好奇里面的运作方式和来此的都是些什么人,抱着何种心理。   至于富贵温柔乡便免了,他从不觉得作践女子算什么享受。   林寂无意参与,便站在一边看戏。他大约旁观半个时辰,就看不下去了。   林寂惊奇于上辈子那些魔种怎么不找赌场里的人啊!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他执念更深,入魔更快。   赌场占地宽敞,里面却挤得像一锅粥。有凑热闹起哄的,也有上了赌桌的。   一楼接待普通客人,赌桌分布散开,每一桌都有开赌场的人做庄。二楼接待的大抵是家中富贵人,当然走出赌场还富不富就不知道了。   如此缭乱的场面看得他眼睛疼,而且林寂发现身在赌场的每个人给他的观感都臭烘烘的。众多男人胡子拉碴不知几日没换洗衣物,有些饥乏交加熬得面黄肌瘦都舍不得离开赌桌。   他看向赌桌,又是输红了眼的人在加大筹码:赌上全副身家、抵押房契、地契、妻子……甚至在起哄声中脱掉衣服学狗叫,就为了再赌一次,幻想翻盘。   林寂闭了闭眼,压制住翻涌的杀心。他越发觉得自己前世死得冤了,大抵是修仙界入门前就筛选过一次,同僚们虽背地里耍心眼互相残害,表面倒还算客气有礼,作风不良者少见。   他曾经脾性偏激格格不入,才会显得在其中特别可恶罢。   但就连他看到这群赌狗都想杀之而后快,省得他们祸害家人亲朋,这些人岂不是更该死?   林寂睁眼似乎在考虑什么,突然听到奇异悦耳的声响,抬头望去。   原是不知何时外面风声渐起,吹动二楼幕帘上串着的珠玉相互碰撞。   很快风吹得更大,一楼开着通风的窗户一扇扇被砸关上,此时沉迷于输赢的人们仍未发现异常。   肉眼凡胎的人并不能看到,已经有一股妖邪之气默默潜入。   林寂募地勾起唇角,突然想到一种更有趣的玩法。   他抬手用灵力打了个响指,周围灯笼里的烛光突然尽数熄灭。   人群瞬间安静,随即猛地抱怨起来:   “怎么回事?快把灯点上!”   “这是谁出老千?是不是想赖账?”   “快点灯,老子就要赢了!快点灯啊!”   赌场上下一片漆黑,林寂的做法一定程度上方便了妖邪。正当那一股妖气欣喜若狂地想要窜进选好的宿主身体时,林寂动了。   他轻松跃上赌桌,一脚把庄家踹倒,顺便把妖邪踹吐出来了。   他的操作把妖怪都整懵了,想了想妖气朝另一个方向而去,想要附身别人。   结果它去附身几次,林寂就踹几次,不仅把牌桌搞得乱七八糟,还不知在路上踢了几个人的头,踩了几个人的手,登时赌坊响起一片杀猪般的惨叫声。   脑子反应慢的妖怪终于意识到林寂并不是偏帮一方而是平等捣乱啊!终于停下来发出阴冷的狂笑声,妖气肆意再不压制,一下子把赌场众人吓得瑟瑟发抖,哀嚎遍地。   林寂却不怕它,淡定地从衣襟里拿出一截火折子一吹,一束火光升起。   他又用灵力将火光包裹起来,眼见火团子越来越大,妖怪的笑声戛然而止。   喜好潜伏在阴暗下的妖物最怕明火,林寂利用这一点成功把本就不聪明的妖怪撵得四处逃窜。   突然,林寂肩膀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同时一个模糊的人影在他前面停住,似乎想拦住妖邪。   林寂对有人破坏他兴致的行为怒了,驱使着火光朝那人扔去,对方连忙闪避才堪堪躲开。   火光映照出来人的脸,不算很清晰,但那双极其明亮好看的眼睛,林寂不知为何霎时便认出来了。   林寂微愣:“小白?”   小白似是也听出了他的声音,笑声意味不明道:“没想到你还有如此顽劣的一面。”   短短两句对话,妖怪便寻到机会撞破窗户逃走。   林寂当即决定追出去,他从来不想与萍水相逢之人见第二面,应了重逢之说。   彻底消失前林寂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赌场已经重新明亮起来,不过其中赌局早已乱七八糟,一时半会恐怕扯不清了。   追到林间无人之处总算是妖怪的主场,露出原形竟是只老鼠妖。   林寂判断出其功力不差,就是反应慢了点。老鼠妖也看出他区区炼气居然用一团火耍了自己这么久,恼羞成怒扑了过来。   鼠妖无甚要紧,不过要防它身上是否带着疫病,最好不要被咬到。   许是看林寂反应实在太淡,鼠妖扑空后不自信了,居然叫帮手。   林间顿时吱吱声起此彼伏,方圆十里的老鼠怕是都被叫来了。   林寂心想此妖果然愚钝,也不怕他再放一把火,把它的子子孙孙都烧尽。   突然,林寂察觉灵气从四处汇聚过来,越来越近。他的脸色一变,便看到一批修仙者飞身赶到。   其中一个女修落地差点一脚踩死一只老鼠,待看清脚下之物瞬间跳起来尖叫。   “啊!怎么会有这么多老鼠!”   来者大多是炼气期,只有三四个筑基期修士。   突然一阵春风般的灵力吹拂而过,将被召唤出来的小老鼠们都吹回了自家洞里。   鼠妖则直接被其变回原形提溜起来,“没事的,不必害怕。”   来人修为等级并非在场众人所能感知,可见其差距过大。   林寂放下捂耳朵的手,不明白他怎会一下子卷入出来历练的修仙小队中。   带队的是个身形修长,面目和善的长者,看上去不过而立左右,实际上已经有两百岁了。   林寂愣在原地,心情复杂地看着正在安抚门下弟子的温柔仙长。   灵昀尊者名唤孟晚秋,可谓是培风门的活招牌,更是主角的师尊。   他与尊者曾有数面之缘,哪怕后来误入歧途,也被其回护过。   若说孟晚秋都到了,陆萧白还会远吗?   林寂沉思着,突然想起什么瞳孔猛地一缩,灵台在这一刻无比清明。   不是说他脱离剧情掌控了么?这该死的命运何故又作弄他一次。   孟晚秋将作乱的鼠妖收进袖中,打算带回山门看管。待处理完事情之后,他缓缓走向林寂,行礼道:“我本是带弟子们下山历练,追鼠妖至此,多谢小友相助。”   林寂前世憎恨过众多修行者,唯独看到灵昀尊者,心中带着说不出的叹息。   别人像孟晚秋一样混到尊者的地位,绝不会搭理低阶小辈,更不会像老父亲一样跟在弟子后面操心。   林寂拱了拱手:“仙长过誉,再会吧。”   他不想多说什么,灵昀尊者却主动唤了声留步,走到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之后,突然道:“小友,我看你天赋异禀,骨骼惊奇,有没有兴趣加入培风门修仙?”   林寂:“??”   这话是对他说的吗?这话不是龙傲天主角专属?   难道孟晚秋每遇到一个资质好的人,都会自动触发这句话?   林寂惊奇着后退了几步,抬手道:“不必了!”   您已经收了主角了,他再天赋异禀能比得过那位?   孟晚秋有些不理解:“可我看你身怀灵力,已至炼气中期,你不是散修么?”   散修不都想要投入仙门,寻找依仗么?   顿了顿,孟晚秋突然想起什么叹了口气,和善地拍了拍林寂的肩:“你放心,咱们培风门虽比不上隔壁云上仙宗,但只要你入我仙门,宗门定会倾尽资源,好好培养门下弟子的。”   林寂心情有些奇异,想了想还是回绝道:“并非贵宗不好,实我志不在此。”   说着他行了个礼,毫不犹豫转身走了。   培风弟子连忙凑上来,没想到他们灵均尊者好不容易开一次口,居然还被拒绝。登时有弟子愤愤不平起来:“可恶,也太不知好歹了!”   “别这么说,人各有志。”孟晚秋叹了口气,回神后四处张望:“我那死徒弟哪去了?”   可恶啊!他就是口才不好,要是他那死徒弟在,不知能罗列出培风门多少好处……也不会把人放跑!   小插曲过后,林寂又在柳宁城待了几天,所经历的事让他有些恍惚。   他感觉自己好像入了循环。   是谁说仙门只会开山收徒,不会下山寻访?   自打与灵昀尊者一行人分别后,林寂走在路上都会遇到不知从哪蹦出来的仙气飘飘人士,问他要不要修仙。   在多次被扰,忍无可忍地询问后,林寂终于得知真相——最近培风门就是在招生。   上一世培风门是他所拜仙门的竞争宗门,林寂自然没兴趣了解他们宗门内部的管理模式,加上与主角作对的缘故,他对其印象挺差的。   没想到培风门比云上仙宗还招摇,说要招生就干脆下山广而告之,在选定的城郊山下设立招生点,吸引人主动报名。   大多数人和他一样没见过此等阵仗,以为是一群神棍招摇撞骗,培风门对此并不在意,也不解释。   也有闲得蛋疼去凑热闹的,结果去了指定的那片山说是像鬼打墙一样绕路,根本进不去,气冲冲回来。   林寂在市井打听,有一人道:“我倒是进了山,那群神棍说我资质还行,许是什么……双灵根。问我可愿舍弃俗世繁华,随他们前往仙门?”   “谁要去啊!我还有父母赡养,我还想当官发财娶妻生子呢!”   大多数人将其视为茶前饭后的谈资并未当真,并不清楚自己错失了什么。   就算当真了也未必能抛下父母亲人,这便是修仙必须面对的两难境地。   林寂并不清楚自己抱着何等心态入了被施予仙家禁制的山门,到了仙门招生场所。   在场的人少得可怜,能走到测试灵根的更是寥寥无几。   守在山门的测试弟子也十分聊赖,看到多一个人连抬眼皮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却有一人倚靠在巨石旁,既不用干活,无所事事抱着灵剑抬头看天边云卷云舒,显得十分悠闲。   看到他,林寂虚浮的心突然沉寂下来。   他想起自己为何非要过来一趟,无非就是想要确认一件事。   小白靠久了嫌累,换了个姿势,随即眼前一亮。   他很快走到林寂面前,惊喜道:“你真来了呀。”   林寂发现自己还真是一叶障目,此世与主角见过两次,居然都没认出他便是自己上辈子的一生之敌。   小白修仙,原来就是字面意思。   既然他们如此有缘分,他为何要对主角避之不及?   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剧情,其实不应该想着避世隐退。   而是应该想尽办法夺其气运,灭其生机,置换处境,最终踩着龙傲天主角踏上强者之路,也去尝尝孤独求败的滋味。   这才有趣。   林寂点头,眼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口中却含笑答道:“我真来了。” 第4章   林寂为何没能一开始认出陆萧白?其实原因很简单。   他们上辈子这个时间段根本没见过,陆萧白也不长这样。   林寂印象中陆萧白长相秀逸冷峻,目光深邃。各宗门弟子齐聚的各种场合,他总是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笑容跟焊在脸上一般,背过身却能朝人翻白眼,简直是变脸大师。   在数次协同对战,后面变为刀剑相向时,他也曾见过他认真执着,沉默痛恨的神情,乃至其歇斯底里的模样他也见过。   唯独没想到,十五岁的陆萧白五官稚嫩,眼神清澈透亮,笑得灿烂无比。   虽说看上去比上辈子顺眼讨喜,却没有往后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的气质。   怪不得,林寂打从见小白第一面起就觉得莫名熟悉,偏偏想不起来。   原来多年前他是以一副扮乖讨巧的方式立足培风门的,这大抵便是龙傲天的蛰伏期。   他现在不是还弱到被人抢走药草么……龙傲天还没发力,何不干脆抢走他的一切,让他永远起不来。   林寂想起前几次被其单纯的外表迷惑还帮了他就恨得牙痒痒,他几乎没有任何负担做下了决定。   小白……不,陆萧白此时根本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人,林寂想了想道:“我听说有仙门下山收徒,随便来看看就到了此处。你是此门弟子?”   “正是。”陆萧白眸如星辰,笑起来唇角有一个梨涡:“上次你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姓,如今我们也算见了三次,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同门,何不交个朋友?”   不愧是龙傲天,五湖四海皆兄弟,嘴一张就到处认朋友。   林寂垂眸,反唇相讥道:“我也没见过有人叫小白的,你当初说的也不是全名吧?”   陆萧白正欲解释,耳边忽而响起怀疑的声音:“你俩居然认识?”   两人抬头望去,突然御剑落地站在他们面前的为首者,正是上次为难陆萧白抢灵草之人。   来人瞥了陆萧白一眼,奈何上次说到底是他抢同门东西并不站理,此时有其他弟子在场也不好发作,只能不屑地冷哼一声。   随即他看向林寂,反而对他行了一礼:“在下苏青禾,乃是培风门内门弟子。如果阁下是想拜入此门,我劝你还是离他远一点。”   上次他走早了,后来听说跟随他的小弟不仅没抢到灵草还被教训了一顿,晾陆萧白没那能耐,苏青禾自然想到了林寂身上。   当时他便注意到林寂。苏青禾乃筑基修士,能轻松看穿林寂处于炼气中期,他却莫名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表面明明就是个稚嫩少年,那双眼睛看人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阴鸷。   林寂有些惊奇,他坏了对方好事,苏青禾却还主动与他打招呼,对方修为比他高倒也不至于怕他……不过表面功夫他也能做,当即回了个礼:“我想问问,兄台此话何意?”   陆萧白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打断他们:“这还用问,他是在威胁你啊!他的意思是如果你和我交好,入门后就找人一起排挤你!”   林寂:“……”   苏青禾好不容易装出来的沉稳被一句话破功,他瞬间急眼:“陆小白你胡说什么?我告诉你,就算我叔是你师尊的师弟,我迟早也会把你赶出山门!”   这种场面,一看就知道发生过无数次。   只见苏青禾摊手,极其不屑地对在场之人高声解释:“我看不惯他才不是因为恃强凌弱,我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我讨厌他是因为他弱还要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位置,德不配位。”   “一个极品杂灵根却被收为灵昀尊者的亲传徒弟,也不反思自己凭什么……劝你们离他远点也是为你们着想,谁知道将来有一日他会不会抢了你的位置。”   苏青禾的意思林寂是听懂了,和他曾经厌恶龙傲天主角的理由差不多。   新入门的弟子一向以天赋等级划分为内门、外门,杂役弟子。只有掌门及德高望重的仙门长老有权力挑选弟子到自己门下,收为亲传更是有机会继承其衣钵。   凭陆萧白杂灵根的资质,灵昀尊者收他为徒实在是破格破得太过分了。别人比他资质好修行快的弟子反而辈分在他之下,见面还得恭敬行礼,当然不服气。   不过林寂认为他和苏青禾也没什么共同语言。他不知姓苏的叔叔是谁,却知道灵昀尊者的师弟,起码也是同阶长老。   恐怕是那位长老没收自己侄子做亲传,苏青禾一个最有门道走后门的人没走上,才会处处针对陆萧白。   想而不能于是嫉妒发疯,并不是真心在乎公平与否。   陆萧白对这些话术早已听得耳朵起茧,一副无所谓对方在狗叫的看戏表情,盘算着回去再想办法整人。   苏青禾也真是的,每次他说完自己回去都会莫名折胳膊扭腿倒霉一阵子,还是如此锲而不舍。   这时林寂瞥了他一眼,面上淡淡道:“凡间有个说法叫做命数拘其不定,既有入仙门的资格,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不信过三十年再看,莫欺少年穷。”   “……”   林寂表面上像是给陆萧白说话,但语气不对。   本该热血的宣告之语被他用冷漠的表情配着毫无起伏的语气讲出,仿佛在说什么地狱的笑话。   实则林寂心想自己不愧看了几千遍话本,虽说被文灵抹去具体内容,有的经典台词他却还记得清晰。   不就是龙傲天的台词,自己替他说了。   同时也算提点苏青禾一次,要是他把主角得罪惨了,以后就是陆萧白逆袭打脸的炮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至于对方有没有听懂他的提醒,关他屁事。   空气中蔓延的火气被林寂奇怪的回答结束话题,气氛莫名冷场。   陆萧白看了看林寂,突然轻笑出声,似是被他的说法逗笑。   苏青禾对两者奇怪的反应表示不理解,竟不知怎么接话。   ……场面更加诡异。   现场招生的培风门弟子见他们终于不吵了连忙上前打破沉默:“这位仙友,先过来测灵根吧。”   没办法,他们只是外门弟子,内门的吵架他们可不敢劝,免得被记恨上。   林寂被招呼后缓缓转身,轻松跨过一道禁制门,代表他有入门资格。   林寂看了看门后的测灵石,抬起的手顿了顿,终究放了上去。   上品天灵根,资质的确是千里挑一,周围人都被测灵石散发出的光华所震惊。   就连陆萧白也目露艳羡,看着禁制门和林寂的背影微征。   修行路上,天赋高一层压死人。林寂抬脚就能越过的禁制门,当初他可是大汗淋漓爬过去的。   陆萧白从来不介意别人不服他,因为换做他,他也不服。   现在好了,陆萧白重新折下一截狗尾巴草叼回嘴里,心里终于踏实了。   柳宁城招生的外门弟子们不敢耽搁,连忙向宗门和在外历练的长老传信,告知他们疑似测出修灵天才的消息。   同时相关弟子贴心问候林寂,纷纷介绍加入培风门的种种好处,可不能让他跑了——给自家宗门招到的人才越多,他们回去后能领到的灵石奖励也会更多。   “林仙友,如若你想好了拜入培风门,过几日咱们便会启程回去了。你可以先回家一趟告知父母,与他们留下一段温馨回忆,以后仙凡有别,很难再见了。”   林寂:“不必了。”   “啊,你想瞒着家里……?”   “我家里没人了。”   “……”负责登记造册的两名弟子面面相觑,善良质朴的内心让他们愧疚挑起别人的伤心事。   实则家破人亡对林寂而言早已是上辈子的事,今朝重提他心里并无别样感触,陈年旧伤早已结痂。   他的沉默,却让对面俩弟子心里更过意不去了。其中一名弟子突然憋出句安慰之语:“没事,说起来你昨日见过的陆师兄家里也没人,你们挺有缘分的。”   另一弟子目瞪口呆,拍了一下对方后脑勺:“你在说什么?!”   林寂怀疑培风门傻子居多,让他连厌烦的情绪都生不起来,或许是懒得计较。   又过了半月,培风门招徒结束。林寂跟随着一同被选上的诸人坐上飞舟,往培风门仙山福地而去。   第一次坐飞在天上的船,是个凡人都会兴奋不已,趴在船沿往下看,一边交谈一边交友。   他们不知道的是,进了仙山以后分门别类,友谊根本不存在。   目前一条船上的人都会成为修行竞争者,为了增长修为、竞级、乃至大道飞升,会互相抢夺资源,争得头破血流,甚至你死我活。   林寂以前在云上仙宗都是这么过的,因此提不起半点好奇心,自顾自在船舱里打坐。   经过一日至目的地,林寂不得不承认培风门虽不及云上仙宗恢宏浩大,灵气却汇聚一体,仙山灵树众多,看上去更像隐居避世之所。   入门前的各项测试林寂早已熟稔,在别人一筹莫展时他早就一骑绝尘而去,不足半日通过所有考验,被引入大厅。   掌门和各长老都在,看到林寂进来个个双眼放光。   掌门首先发话:“各位师弟,老夫许久没收徒了,这样资质好的孩子,不如让我好好教导。”   坐在二把手的试剑长老立即拍案而起:“不妥啊师兄,你前两年不是才收过徒?你都收了几十个弟子了,管的过来么?我才收十几个,这孩子我替你们管了!”   一女长老道:“你性格急躁可别吓到人家。我看这孩子的面相就聪慧坚韧,最适合来我门下淬炼法器了。”   何况观他年龄尚幼,五官长相便如此精致俊朗,长大了肯定更加赏心悦目,多适合收入门下养眼啊。   又一长老直接道:“林寂小友,炼丹感不感兴趣?”   这场面林寂也惊到了。   纵使他清楚自己天资不错,上辈子也没到众长老争相抢夺的地步。   云上仙宗等级森严,无人敢违逆比自己高一极的尊长,更不会吵起来。他上辈子的师尊总是说宗门培养他已经仁至义尽,他只有上进进取,攀上高峰才算回报。   林寂一直认为宗门和弟子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还是第一次发现比自己修为高出无数等级的长老们,想收他当徒弟居然还要讨好他。   他好似才醒悟,拜仙门和收弟子原来是双向选择的关系。   若他上辈子便懂得凭自己资质去哪里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的道理,也不会活成那样了。   林寂握紧拳头,眼中晦暗不明,有些沉浸在上一世的情绪中,感知不到周遭环境。   突然,一只手放在他的头顶,林寂浑身一震,下意识挥出一道灵力佛开。   孟晚秋轻松化解灵力,对着林寂拍了拍自己胸脯感慨道:“有点凶啊。”   “……”林寂回神,此时他想起在场长老随便谁都能轻易打死他,连忙收敛自身戾气,状似不自在道:“我,我不习惯别人摸我头。”   孟晚秋叹了声可惜,又亲切问他:“林寂,你今年年方几何?”   林寂被问住,算了一下不确定道:“十……四?”   林寂又一惊,他都忘了他重生回来居然是个半大少年。   “甚好甚好,”孟晚秋还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林寂的头发,“你长得比我那臭徒弟高半个头,居然比他还小一岁。”   说罢,孟晚秋坐回原位,突然捂住口鼻猛咳几声,看向掌门和在座的其他长老叹道:“唉,想到师兄们座下桃李满园,和徒弟们共享天伦之乐,我也是十分羡慕啊。”   “可惜我这身体不争气,不适合教导弟子。”   掌门长老顿时面面相觑,朝着孟晚秋围了上去:“师弟你又多想什么?谁说你不适合教导弟子!”   “你的意思是看中这孩子了么?你只要说一声,咱们绝不与你争。”   一来,孟晚秋名下弟子稀少,这些年同辈师兄弟都劝他多收几个,可他总说收徒要看缘分,结果除了那废灵根弟子,没一个合他眼缘。   二来孟晚秋早年在天地应劫时为护培风门身体受损境界大跌,再如何修养还是没有起色,宗门有愧于他。   他也是培风门最受尊敬的存在,灵昀尊者的名号只此一人,别的只称长老。   他有收徒意愿,掌门和长老都没话说,纷纷把目光投向林寂。   孟晚秋止住咳嗽道:“林寂,我有心收你为徒,但也要看你的意愿。你若不愿,我绝不勉强。”   掌门适时接道:“这样吧,在座众长老你任选其一拜师,咱们都没有话说。”   此时后面通关的弟子也来了,加上来看热闹的各峰弟子,林寂的事迹很快就会传遍全宗门。   动静闹得如此大,真给人一种他才是本书主角的错觉。   有懂事的弟子端着拜师茶走上前,林寂已经被架上虎背。   他突然在想自己此刻谁都不选转身离去,会不会让培风门上下议论几十年。   林寂心里有些排斥,主要在于若他拜入孟晚秋门下,就得和陆萧白做师兄弟了。   而且对方是师兄,还比他大一岁。   但他看着孟晚秋和蔼温柔的脸,想起上一世他浑身是血倒在自己面前时说的话:   “若我是你师父,绝不会让你走到如今地步……林寂,若有来世,我收你做徒弟吧。”   林寂移动脚步,端起拜师茶缓缓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他不相信孟晚秋想不到今日他收下第二个天赋异禀的弟子,是在给第一个废物徒弟难堪。   陆萧白将来只会遭受更多质疑和白眼,他都不在意么?   可他为何还要这么做?   罢了,要抢走龙傲天的机缘不如就从抢走他的师父开始。   林寂走到孟晚秋跟前单膝跪地,双手举着茶没过头顶:   “拜见师尊。”   苏青禾听到消息特意赶来,一入场便听到林寂吐出铿锵有力的四个字。   两眼一翻,天塌了。 第5章   过了许久,手中的茶才被接过去。   林寂疑惑抬头,孟晚秋居然眼眶红了,喝过拜师茶,连忙把他扶了起来,“能再唤我一声吗?”   情绪这么容易触发?不会被感动哭吧……   林寂瞬间开始头疼和后悔了,却也只能无奈再唤一次:“师父。”   “好好好,”孟晚秋揽住他的肩,“掌门师兄,我先带徒弟回去了,接下来的事辛苦众位。”   孟晚秋地位尊崇又不管事,走出大殿,在场的目光仍在恭送他。   林寂深感如芒在背,今天他算是把风头出够了。   却不想新师尊远离人群后兀自叹气苦恼起来:“啧,我拐了小徒弟回去,怎么跟大徒弟交代呢?”   他没跟小白商量,恐怕得闹脾气。   林寂听此暗自勾了勾唇角,心情愉悦中带着好奇,其实他也很期待陆萧白的反应。   他此世还没有佩剑,便站在师尊身后,与其同乘一剑回去。   灵昀尊者单独占了宗门的一处次峰,名唤落霞峰,与他的名字倒是十分相衬。   占地看着不大,洞府和各类修行场所:炼气堂、炼药房、书阁、灵器库却一应俱全。   孟晚秋走在前面教林寂认路,一边道:“之后让你师兄给你选一座合适的洞府,包管你去哪儿都很方便。”   林寂听到“你师兄”三个字嘴角抽了抽,强硬按捺住内心的阴暗想法,装得一脸虚心受教的模样。   刚来,他不能暴露本性。   经过一片池塘,水面上飘着零星两支荷叶,更引人注目的是有几条红色绿色的鱼游来游去,来了个旋转跳跃。   孟晚秋随手化出一个小包,从中倒出鱼食撒入湖面,并让林寂也试试:“这些鱼是小白抓回来养的。”   往前数十步,林寂看着眼前碧绿的一片呆滞:“……这是?”   孟晚秋蹲下来摘了两根黄瓜,就着旁边的水渠洗了洗,递了一根给林寂:“这是小白种的,正好肚子饿了,别拘束你也吃啊,以后咱们相处的日子长着呢!”   林寂:“……”   陆萧白真……勤快啊。   池塘也就罢了,谁能告诉他为何修行之所要自己开垦灵田种菜种稻谷?   林寂突然弯下腰仔细观察起田里金黄的谷穗,碧绿的瓜叶。陆萧白最开始资质那么差,定是得了机缘或是做了什么特殊的事才改变的。   然看来看去,林寂除了看出田里种的蔬菜瓜果长得不错外毫无收获。   孟晚秋看着他似是很好奇喜爱农作物的态度十分高兴,以前别的弟子来参观落霞峰,发现农田表情都一言难尽。   一直到书房内,他们都没看到陆萧白。   “去哪儿了?”孟晚秋让林寂坐下,自己弯腰不知在书架上翻找着什么,“我猜要么在炼药房,要么就在厨……”   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正式踏入修行的弟子首先的改变就是身体变得轻盈,内府汇聚一股气流,五感变得敏锐。因此外面的脚步声虽然不重,林寂听在耳边却十分明显。   下一刻,陆萧白走进门:“老头,你猜我在外面用自己炼制的丹药换了什么?一两银锭子哈哈哈!”   紧接着,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孟晚秋将翻到的书递到林寂手里,温声道:“为师记得你以前是散修,但基础还是要打好,这本炼气期修灵书你先收着。”   林寂双手接过,眼角余光瞥了瞥陆萧白,唇角暗自勾起一抹笑:“多谢师尊。”   陆萧白用布包着的东西跌落,散出一地灵草。愣了许久,他捂唇道:“为师……师尊?”   “老头,你出去一趟都做了什么?!”陆萧白对着孟晚秋咆哮。   孟晚秋虚虚咳了一声,眼睛乱瞟道:“小白,为师正有一事要和你说。”他把林寂推到前面介绍:“今日我从你掌门师伯那里抢回来一人,以后就跟你一样同是我门下弟子……呃,你惊不惊喜?”   陆萧白后退两步,眼中带着七分沉痛,三分惶恐:“你不是说,你此生只会有我这一个徒弟吗?”   孟晚秋瞪着眼睛:“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陆萧白沉痛摇头:“想当初你说我资质不足,坚韧有余,这才破例收下我……那他呢?”他突然指向林寂:“你就是图他天赋高给你长脸,你还是把他抢回来的,老头,你置我于何地啊?”   “你出去逛一圈我就多了一个师弟,逛两圈是不是要多出一堆师弟……我不接受!从今往后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说罢,陆萧白拾起地上的东西,红着双眼转身离去。   纵使多了几十年阅历,林寂还是再一次震惊。   虽然,他是想看到陆萧白一回家发现灵昀尊者多了一个徒弟后不可置信,嫉妒失落的神情,但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眼看着孟晚秋毫不在意,又回身翻箱倒柜起来。林寂忍不住指了指外面:“他没事吧?”   孟晚秋淡淡道:“别管他,一会儿他自己就好了。”   说着,又递给他几本修灵书。   林寂:“……”   所谓修仙,突破境界需要日积月累的勤修苦练,更需要某时某刻灵光乍现的一瞬间顿悟。   上辈子林寂已经顿悟过了,没道理重修一次还得重新感悟,因此他看着基础修灵书如同看八岁孩童读的《千字文》一般,一目十行毫无障碍。   不过他还是能看出来,孟晚秋给他的书十分全面的同时又很细致地讲到了修行初期需要注意的每个节点,算是编撰得很好的书籍。   看书总是很能打发时间,林寂正想事时,坐在主位的孟晚秋突然站起来,拉过他的手腕,“走罢。”   林寂很理解上百岁的仙尊对待十四五岁的徒弟就像带孩子一样,但他真的很不习惯被牵着走啊!   “去,去哪儿?”   “酉时一刻,该吃晚饭了。”   “……”   林寂坐在饭桌上呆若木鸡,不可置信地看着颠几下锅把最后一道菜放进盘子里的主角,和抱着碗双眼放光的主角师尊。   陆萧白哼着小调,盛了一碗汤摆在孟晚秋面前,又对林寂道:“自己盛饭啊。”   孟晚秋美美喝汤:“还多加了两道菜,小白有心了。”   凝视饭桌最中心的剁椒鱼头的眼睛,林寂似乎发现自己今天刚见过它。   其他盘子里做配菜的青色灵草,估计就是今天陆萧白抱着的东西。   他可能是在做梦。哪怕筑基以前没修成辟谷能力的修士,可以去公共食堂吃饭啊……就算要吃饭,饭堂里的顶多做些凉拌灵草,现摘灵果,能饱腹就够了!   现在什么情况?三肉两菜一汤?   孟晚秋似是看出他的顾虑安慰道:“凡间说超脱之人不吃五谷杂粮都是谬论,咱们灵田里的蔬菜,池塘的鱼虾都是在灵气荟萃之地精心养护的,只会对修炼有益,你放心吃吧。”   难道,陆萧白的灵根是吃饭吃好的?   林寂狐疑地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又喝了口鱼汤。   感受到别人的视线,他看过去,只见坐在自己旁边的陆萧白似笑非笑的眼神,林寂只觉耳根发烫。   这时孟晚秋对陆萧白道:“怎么,调理好了?”   陆萧白咽下口中的菜,无所谓道:“你要收就收呗,不过以后不能我一个人做饭,师弟得打下手。”   林寂差点被鱼刺噎住,看向两人自然的动作和交谈,仿佛对生活中突然多了个人毫不意外,适应良好。   他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俩师徒的反应是在演戏。   “行,吃完饭记得带你师弟去选洞府。”   林寂走在林间小路心绪难言,眼神复杂地看着与他并肩的人。   陆萧白当真在给他介绍各空余洞府的优点,离何处较近,去哪里最方便。   “阿寂,你可想好了选哪里?我还是觉得要看你的意愿。”   林寂猛地抬头,一时没收住阴狠的表情:“你叫我什么?”   陆萧白恍若未觉:“自然是阿寂。”顿了顿,他又道:“我这个人就喜欢跟人套近乎,总觉得连名带姓叫人很生分,上次我介绍自己说的就是我亲近之人爱唤我的称呼……”   “可惜,”陆萧白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你的名字我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林寂心绪翻涌,面上沉默下来。   突然他抬起头莞尔一笑,状似纯良懵懂地问主角:“可是,师父没和你商量又收了一个徒弟,你当真不生气吗?”   陆萧白看着他莫名呆了呆,回过神不自觉挠了挠耳朵:“难道你希望我把你赶出去?”   说完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撕……其实他也没想明白老头收下林寂的理由,该不会是觉得他长得很养眼吧?   大家明明都是束发少年,为何自己这个年岁五官稚嫩看着像个小白脸,个头也还没开始快速窜高。   反观林寂,十四岁便五官立体精致,脸庞瘦削。长相美而不娘,俊得夺目,却又让他莫名觉得此人眉目中带着几分邪气妖异。   他的身材也很不错,个子高挑却不干瘦,宽肩窄腰。长发高束随风飘扬,很有少年气。   陆萧白连忙回神,撇撇嘴道:“何况我家老头确实没说过一辈子只收一位徒弟,我心中早有准备。我资质差,他想后继有人还是得多收徒……一想想后面再厉害的人都得叫我师兄,得罩着我,啧啧啧真爽!”   老头想收几个徒弟是他的自由,陆萧白从不干涉别人的选择。他一个人打理落霞峰挺繁琐的,早就希望有人分工了。   林寂没想到此时主角如此有自知之明,勉强相信了他的说法。   不过罩着他?想得美,他是来夺走他的一切的。   选好洞府后,林寂当天就把住所收拾好了,陆萧白带着他去宗门七大主峰领入门物资,把该添置的都添置上。   一路上有无数双眼睛暗自观望,两人一概不理。   林寂认为陆萧白就是假装不在意,对方能装他也能装。   然而回了洞府,陆萧白倚靠门前看着他忙活,迟迟不肯离去。   林寂被看得头皮发麻,警惕道:“还有何事?”   陆萧白轻笑,对着他不怀好意地挑眉:“你既入门,是不是该唤我一声师兄?”   林寂:“……”   从给孟晚秋递上拜师茶那一刻,他的确做好了所有准备,也想到了将要面临的各种情况。   既是决定好要蛰伏在主角身边,趁机夺去他的一切,就应该隐忍,适当妥协。   可林寂上下嘴唇跟被粘住了一样,喉咙里堵了一团棉絮,让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死嘴,叫啊。   林寂不停哄自己,想象着以后把主角踩脚下肆意凌虐的画面,才终于张了张嘴。   却不想陆萧白摆手告别,“早点休息,明日师父对你定有训诫,你可得早起。”   说罢,陆萧白转身离去。   他一早便看出来,林寂对他的态度处于不想理却逼着自己硬结交的地步,硬逼也无用。   若有心,以后自能让他甘愿开口,这声师兄不如先欠着。   林寂微怔,想起方才陆萧白转身时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竟与前世某些时刻重合起来,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林寂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眼中戾气横生。   次日,林寂早早起来,孟晚秋确实在等着他。   不过他先去厨房热了热蒸好的馒头,给林寂发了两个,表示吃完再说。   林寂四处看了看,状似无意地问:“陆萧白怎么不见人影?”   孟晚秋不赞同地看了看他:“你该叫师兄。天刚亮小白是起不来的,至少再过两个时辰。”   林寂惊诧:“您,您不管?”   孟晚秋莫名道:“这不是给咱留了饭?”   “……”   难道,龙傲天主角养成只需要不求上进整日围着厨房转?   再这样下去,林寂上辈子有关陆萧白厚积薄发,后来居上的想象,估计会完全破灭。   啃完馒头后,孟晚秋再次把林寂带到书房,和他面对面坐着道:“今日为师主要是想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林寂歪头:“?”   孟晚秋换了个表述:“人生啊,无论修道还是做别的,都得有个目标或是想要达到的成就。你先说说你未来想要成为怎样的人,为师才好因材施教。”   无论哪方仙门,弟子一向由宗门统一培养,分资质和修为等级参与修行的课程,数十人一起上学,试炼,师父是主要引导者和负责人。   弟子争气,师父长脸;弟子犯错,师父丢脸。但若师父地位尊崇弟子又多,哪怕某个弟子犯下大罪,只须将其逐出师门划清界限,对师父并没有太大影响。   林寂上辈子的师尊从未问过他,想要成为怎样的人。   他头一次有些迷茫,直到想到陆萧白,才突然站起来铿锵有力道:“我要成为世间最强者!”   话音刚落,林寂又暗自懊恼自己昏了头,生怕孟晚秋斥责他不自量力,野心过重。   然而他想象的并未发生。   孟晚秋拍了拍他的肩,欣慰道:“有志气啊!让我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冷寂多年的血液,似乎也热起来了。”   “那为师再问你,你以后想主修哪一类?”   宗门课程每一样都要学,但弟子们总要有一两样最擅长的,此后才能脱颖而出。   修仙讲究偏科而不是门门中庸,除非有人六边形全能打,那就是万万年难出的天之骄子了。   林寂这次很快接道:“我主修剑。”   他从一开始就是剑修,总觉得别的道修软绵绵的,他喜欢把力量绝对掌控在自己手中。   孟晚秋却在心里叹了口气:剑修是很强,就怕剑走偏锋。   面上却未显露出来,“那咱们以后就从这个方向努力吧!”   说起来,阿寂的梦想,和小白最开始拜入门下时说的一模一样啊。   “师父,我要变强,我再也不要受人欺凌!我想踏上一条强者之路,终有一日,我要让所有人都仰望我。”   可在前不久,小白找到自己,说他的志向变了。   孟晚秋回神,“既如此,你刚拜入门下,为师该送你见面礼。过两天你去灵器库挑两件自己喜欢的,里面都是我百年来收藏的法宝。”   说完,孟晚秋坐回主位,将毛笔蘸了蘸砚台,“你先出去吧。”   “……”林寂仍沉浸在师尊太大方的哑然中,他有些理解为何龙傲天能轻松超越别人了,一来就爆装备的师父谁不喜欢。   林寂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走上前几步,“师父,我能帮……”   “去去去,”孟晚秋挥手,“谁要你帮忙?年轻人要学会自己找乐子,别老带不出去。”   “……”   林寂看到案边熟悉的封面被风吹得翻起一角,书页上的墨迹刚干。   他想起昨日自己领到的修灵书,难道是孟晚秋自己编写的?   林寂怀着难言的心情走出书房,培风门给了三天的师徒熟悉期,他们这一届要过两天才开课。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好找了棵树下打坐。   几个时辰后,他闻到一股烟火气,睁开眼睛,厨房正炊烟袅袅。   林寂走进厨房,只见陆萧白抱着一堆柴进门,十分有经验地先折了细枝叶放进灶里,奈何这两天雨水多,柴火回潮,半天烧不起来。   林寂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你为何不施一道燃火术?”   陆萧白拍了拍手站起来,“也行,试试吧。”   说着,他凝结灵力于两指之间,半晌蹭地燃起一团火焰,他一高兴泄了气,火团子很快又没了。   “还是这样。”陆萧白摇头,准备老老实实烧火。   这修为纯属入门级别,勉强引气入体,却因为引气能力太差,使用术法时灵时不灵。   林寂一脸无语,心中对龙傲天又幻灭一点,“我听说你是五品杂灵根,你的灵根是何属性?”   陆萧白摊手:“不知道。”   林寂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不知道?”   杂灵根就是引入的灵气不纯粹的意思,越混杂代表资质越差。   陆萧白:“就是杂到看不出是什么灵根啊。”   林寂:“……”   其实世间万物皆有灵性,随便去凡间抓一个普通人来测估计也是三四品灵根,像陆萧白这样杂到极致的岂止是少数,只怕是凤毛麟角。   真不知他怎么拜入培风门,又被孟晚秋看中收入门下的,主角光环太厚,别人不服他太正常了。   眼看陆萧白还在费劲点火,林寂偏头不去看他,手指微抬,灶中蹭地燃起,呛了正想拿竹筒吹火的人一口。   陆萧白被弄得满脸灰也不生气,再次汇聚灵气,终于使出了清洁术。   他心中暗自得意,就说谁对他这样无用却努力的模样看得过去啊。   “阿寂,来都来了,不帮忙可上不了饭桌。”   但林寂不会做饭,只好承包洗碗的活计。   午后,林寂终于看到陆萧白打算修炼了。他作为万年留级生这几日也不开学,只能在家修行。   只见他十分努力地想要吸入落霞峰的灵气到体内运转,使出一些基础修灵术法。   可惜大汗淋漓也吸不了半点。但没有灵力的比划,看上去竟如此滑稽,像是人间跳大神的神棍。   林寂心情复杂,没想到龙傲天起点这么低……然而陆萧白就练了一个时辰,突然叹了口气:“今日还是不行,好累,歇一会儿吧。”   随即他就地一倒,靠在树干旁闭上眼睛,折下一截树枝遮挡太阳,就这么睡了过去。   林寂躲在暗处气得挠树:别告诉他上辈子他就是这么被这么个家伙超越,成为万年老二的!   入培风门不足三日,林寂的认知被颠覆了个遍。   他的心中又是不解,又是酸涩,更多是不忿。   若是陆萧白天赋比他高也就罢了,若是他每天不吃不喝夙兴夜寐修炼也就罢了……现在,林寂满心都是凭什么。   又没天赋又不努力,难道就靠天上掉机缘,老头送装备,到处捡漏成为强者的?   林寂浑身血液冷了下来,目光阴沉。   他暗中观察许久,突然走上前。若说这个话本世界必须有主角,那若是主角死了呢?   世界是会崩塌,还是会另择明主?   无所谓,反正他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重活一次还不能随自己心意,那他重生干嘛?   就算主角死了世界崩塌,他也赚了。   但若天道重新选择主角,他又有了一争的机会。若是给陆萧白的机缘能到他手里,自己一定会比他发挥出更佳作用。   林寂隐秘自身气息,脚步轻得几不可闻,走到熟睡的陆萧白面前,缓缓蹲下身。   伸出双手,丈量对方的脖颈宽度。   趁他弱要他命,现在的陆萧白根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   可林寂忍不住紧张,气息慢慢被心绪打乱,变得急促沉重起来。   其实也没关系,哪怕陆萧白发现也接不住他一招,他是非死不可。   但若后来被发现了,他是不是又会走上前世被数千修仙者逼到自爆的绝路?   可是陆萧白没那么重要,死了又有几人替他追讨?   突然,林寂脑中闪过孟晚秋沉痛染血的面庞,以及,白衣男子咬牙切齿的呼喊:   “林寂!”   林寂如梦初醒,收回了手。   要杀龙傲天主角以后有得是机会,最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罢了,先放过他一次。   林寂慢慢调整气息,不动声色退后几步,转身逃也似的离去。   林寂消失一炷香之后,陆萧白才伸着懒腰醒来。   他刚拿下遮脸的树枝,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爷爷,方才我感受到方圆十里肆意的杀气,那小鬼手都快拧断你脖子了!你居然没醒……”   “此子断不可留。”   陆萧白翻了个身,不理会脑中的咆哮,重新把树枝盖在自己脸上。 第6章   “阿寂,早啊!”   “……”   三日的最后一天,林寂终于看到陆萧白早起了一次。   和林寂打过招呼后,陆萧白提起长长的扫帚继续扫地。   落霞峰只有师徒三人,并无杂役弟子。在林寂加入之前,一直是陆萧白独自打理整个峰。   然而哪怕是杂役弟子也不至于亲手擦桌子扫地,只要学会基本的术法,御风使水洁净内外不在话下。   但对陆萧白而言只能亲力亲为,再有灵气的树也是会落叶的,光扫完落霞峰的落叶都得一上午。   只见他面色平静而专注,手上的动作一下下很有规律,林寂想了想干脆在一旁闭目打坐。   林寂做完日常的吐纳修习睁开眼,陆萧白已经把落叶都扫到一起了。可树上一直会落叶还会吹风,他便把新落的叶子扫到树根底下。   林寂终于忍不住问:“你总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上,修灵如何能有进益?”   陆萧白扫完这块才停下看他:“谁说我只在扫地?这是我的修行。”   “我天资不足,老头说那便先磨炼意志。你懂不懂一个人老是做重复的动作,不需要费脑的时候,脑子是会各种跑偏的?”   “我一开始扫地的时候,老是会想动想西,吃的玩的,漂亮的同门女修,隔壁苏青禾是不是又要来找麻烦了,会不会有谁家长老的灵宠来偷我的菜?”   陆萧白下巴撑着扫帚柄:“如今我只会想还有哪里没扫干净。如若是你的话,你会想什么?”   林寂若有所思:“如何突破境界,这一套剑修功法如何修炼。”还有,该怎么样才能在某某大会里夺魁,得到最多资源突破自身。   陆萧白笑着摇头:“可你在扫地啊,与扫地无关的都是杂念。”   林寂:“……”   倒也没错,只是林寂的脑子里莫名闪过“扫地僧”三个字。   想到方才,陆萧白在他身边扫地并不烦人,规律的唰唰声反而有助他尽快调整内息,进入冥想境界。   林寂重新提起警惕心,看来龙傲天也并非一无是处,“那你整天睡大觉也是在修行?”   陆萧白:“非也,我前几天吃了颗自己炼的养气丹,补太过,需要花几天克化一下。”   通俗理解为撑得走不动,怪不得最近他下厨做饭,自己却吃不了几口。   林寂发现龙傲天不是不务正业居然还欣慰了一下,紧接着便听他道:“你还没有去灵器库挑老头要送你的见面礼吧?等我忙完带你去,最近老头在秋水阁感怀旧情呢,没空理我们。”   “……”   林寂发现,他某一刻以为陆萧白是懒鬼的想法简直是对他最大的误解。他看着对方扫完地,打湿帕子把建筑都擦了一遍,又去池塘边喂鱼,还去了灵田里锄草浇水……   可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干活?哪怕陆萧白没有一次叫他帮忙的意思,林寂也不好意思眼睁睁干看着,毕竟名义上他们还是需要互相协助的师兄弟,最后他莫名就加入了,也没怎么用术法。   “阿寂,我做的饭是不是很好吃?”   在一起去灵器库的路上,陆萧白突然凑过来手臂搭在他的肩上问他,林寂只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他惊了一惊连忙推开,“你未免太喜欢动手动脚!”顿了顿,林寂又冷声道:“咱们还不熟,也不必唤我如此亲密。”   陆萧白看了看自己被推开的手,面上浮现不解:“这就动手动脚了,你没有几个好朋友么?兄弟之间勾肩搭背很正常啊,都是男人。”   林寂不可思议看他:是男人干嘛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半晌他恶狠狠解释:“我慢热,也没朋友。”行了吧?   陆萧白不依不饶,又露出他招牌的灿烂的笑:“以后我带你交朋友呗。你还没回答我,那我做的菜到底好不好吃?”   林寂猛地回头:“一般。”   突然陆萧白又正面搭上他的肩凑上前,左手似乎要比一个手决。   林寂先是一惊随后迷惑,心中警惕着对方是不是要出招,眯起眼睛,盯着对方的手。   陆萧白比出三根手指:“那你上一顿还吃三碗?哈哈哈哈哈!”   说完他转身负手,走得一派潇洒,徒留林寂愣在原地,半晌反应过来咆哮:“莫名其妙,你是不是有病?”   很久之后林寂才反应过来陆萧白犯的是贱不是病。   刚才的争端以林寂竖起两根手指汇聚灵气,起风让陆萧白顶着一头枯叶结束。   二人一路兄友弟恭走到灵器库,陆萧白理了理头发恢复了一派淡然的模样,拿出钥匙打开门,随后分了一把扔给林寂。   “咱们落霞峰乃至整个培风门并不是那种认死理的风格,老头让你来拿,你自己来就行了。以后若有事,灵器库里的东西随便借,当然只限你我二人。”   陆萧白表示孟晚秋到这年纪经历了不少世事,其中最大的一件就是百年前修仙者应劫一事。   天地浩劫间歇降临,却无法捕捉具体时间以及间隔,修行者碰到称为应劫。渡得过活,渡不过死。   “说是浩劫却不限于天灾和人为,应劫的形式也不同,古籍上也只记载过几次,是因为凡人修仙史就这么长。”   就比如千年前,整个修仙界气温骤降,陷入极寒之中,冻得灵物尽死,修行者也抗不过,到处尸横遍野,只有极少数修习冰系法术和修为高强者能撑住。   人们为了食物和最后一点资源自相残杀,最后还是一个大能冒死去了传闻中的炎帝谷取到火种,才把修真界救回来,不过传说已经久远到不可考究了,最后大能的姓名、踪迹一样没记载。   而一百年前便是人祸,起因是某个聪明过头又天赋异禀自称陌上仙的家伙,信奉献祭式修炼。他认为只要把所有人的精元灵气汇聚一身便能得享大道,飞升成仙。   为此他前期苟命蛰伏,中期修炼邪功吸大能修为杀人,又步步筹谋建立第一大宗,最后明目张胆奴役众生,抓捕天下修士,将其炼化。   陌上仙太厉害了无人能阻,最后是自己飞升渡劫被雷劈死的,可修真界全体被迫害得满目疮痍。   “从某种角度观之,大概是天道在平衡众生吧。人间要经历的天灾、战乱、纷争,修行界同样逃不过。”   “咱们师父身上的伤就是在百年前披甲上阵,抵抗陌上仙,保护培风门时受的,到现在也没好全。”   陆萧白划破手指取一滴血附在禁制上,手上捏诀,口中念念有词,很快禁制不再阻拦他们。   灵器库里的每一尊法宝都有属于自己的法术保护罩,只能用眼睛看。   林寂走上前,观察了最中间的一件赤红战袍许久才挪动脚步,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穿在孟晚秋身上的模样。   若他不知前尘或许会敬佩这些关键时挺身而出的人,可他知道这个世界由话本构造,心里便不是滋味。   他暗自阴沉地打量着一无所知的陆萧白。   应劫的优点不是没有,每场浩劫过去之后,世间总会多出很多曾经听都没听过的稀世法宝供修行者抢夺,可机缘总被主角得到。   甚至不需要他去夺,只要剧情自然而然发展,主角就能到相关场所,得到捡到,乃至别人拱手送上的机缘。   所有的设定,不过是龙傲天主角的垫脚石罢了。   “你想好要挑哪一件了吗?有不懂的尽管问我。”陆萧白突然回头对他一笑。   林寂垂眸掩饰自嘲不甘的目光,他想他还是应该想办法杀了陆萧白,或许他死了之后,这世界能公平一点。   期间,林寂似乎对每一件法宝都感兴趣,故作好奇地询问,陆萧白恰好每一物件都很了解,耐心为其解答。   他想为难陆萧白,没为难上。   林寂这才沉下心认真筛选,突然被一团小小光晕包围住的东西吸引:“这是何物?如此小巧,快要看不清。”   被光晕包围着的,是比巴掌还小的琉璃盒子,里面似乎装着几颗会发光的粒状物。   陆萧白道:“这是老头从天山拿回来的蚕卵,养出蚕吐丝之后便能炼化为法宝丝方尽,师弟眼光不错,尽挑玄妙的。”   林寂无语:“……为何师尊的这些法器法宝都要叫这般柔情的名字?”   他以为那身盔甲名字很霸气,结果叫什么日月光。与别人比试自我介绍武器,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陆萧白仿佛就等着他问,听此又一次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老头百年前也是铁骨铮铮,恃才傲物的热血青年,可惜后来被陌上仙打击了。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有一名女仙出手救了他,却又翩然离去。”   “从此他对其念念不忘,心性也从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啦。”   这属于孟晚秋私事,陆萧白兴奋的神情一看就憋了很久,终于找到人倾诉。   奈何林寂反应平平,讲给他听毫无满足感,只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那我就要这个。”   “行吧,不过丝方尽要自己养,你别养死就行。”陆萧白兴致阑珊,用方才解开禁制的方法取到盒子,放进林寂手里。   林寂尽量让自己的眼神和表情呈现出符合年龄的纯良无害,好奇无知:“你不问我选此物的用途吗?”   只要收集天蚕吐出来的丝,投进熔炉经过炼化,便能水火不侵,尖锐如利刃。   用来当暗器,自保预防别人攻击什么的都有用,也能杀人于无形。   陆萧白无所谓摆手:“不必,你喜欢就好。”   他率先一步转身出去,在心里憋笑不已:林寂……你的演技真够差的。   说起来,林寂看了看陆萧白手中的灵剑,怕也是当初孟晚秋让他从灵器库里挑出来的,名为莫怀。   孟晚秋收集的法宝没有挫的,却也只是龙傲天获得的初始道具,要么后面炼化成更好的东西,要么一开始就蕴含着旁人不知的大能量。   可莫怀剑直到最后居然既没有蜕变成惊世之法器,也没有被换掉,陆萧白一直持着此剑走完全书,可能是他不主修剑吧,反正这是林寂能想起来的设定。   两人挑完法器回了洞府,陆萧白表示自己擅长养各类灵物,非要帮他把蚕卵安置好。   “阿寂,你可有放置蚕卵的容器?”   林寂悄悄白了对方一眼,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袱,陆萧白偏头一看,登时双眼放光。   阿寂的包袱里有好多金子、银子、金叶子,珍珠银票啊!   “你怎会有这么多钱?”陆萧白勉强收回自己垂涎欲滴的眼神,假装好奇问道。   林寂:“家里带的。”   本来他带走钱财是想远离修真界,去人间繁华处东山再起的,没想到看到陆萧白他就改了主意。   这么一想,林寂不禁唾弃自己意志不坚定,心虚了一瞬。   他没看到陆萧白脸上笑容越发浮现真诚的贪婪,就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这么多钱阿寂那里一定放不下吧,他得想办法弄点过来。 第7章   培风门有七大主峰,各峰领主所负责的领域不同,一般以修行的不同法门划分。   门下弟子近两千,宗门上下管理人员有数十个,规模在修真界不大不小。这世上有资质修行的人终归有限,云上仙宗弟子上万,就已是目前最大的宗门了。   所谓宗门比拼,靠的就是人才资源。云上仙宗招生一次九州皆知,重重筛选后还是能入门很多,人多便是优势,谁也不知人群里是否潜伏着未来的宗门希望。   造成的后果便是即使宗门占地广阔灵脉众多,均分到个人的资源还是少得可怜。为了得到一点出头机会,底下弟子卷生卷死,竞争恶劣乃至互相残杀,掌门长老根本不管。   也有的宗门规模小门槛高,收徒倾向于少而精,能把根基传承下去就行,要是有弟子能出名当然更好。   至于培风门……林寂私下观察数日,得出结论全宗上下居然都是如此不思进取!   平心而论培风门灵脉多弟子少,比他上辈子在云上仙宗修灵舒服太多。   尤其教授弟子的场所统一设立在掌门所居的灵秀峰,每日都有长老到场授课指点,弟子们想听就去。   要知道云上仙宗弟子都是自行修炼,若有疑惑得自去拜请师长,什么时候长老会将就弟子主动讲解?   林寂挺满意类似于人间学堂的教授方式,可太过于随意的氛围让他疑惑。   长老们授课慢腾腾,弟子们学习淡淡然,上下一片和谐安逸,根本没有任何修行的紧迫感。   林寂去了几天,就已经成了各长老眼中的重点培养对象,每个都十分看中他。   孟晚秋一开始还会恳切地等在落霞峰亭子里,看到他招手:“今日可有疑惑?”   林寂诚实走过去道:“没有。”   第二天,孟晚秋:“今日可有疑惑?”   林寂:“没有。”   一连三日皆是没有,再回去时亭子里空无一人,陆萧白说孟晚秋见没他事干脆睡觉去了。   “老头许是有些挫败,这徒弟太优秀了,师父毫无用武之地。你实在太实诚,也不哄哄他。”   陆萧白连连摇头,用揶揄的目光看着林寂。老头的收徒运太差,无法从中找到成就感和热情。   林寂轻嗤不屑:“师父不是还有你吗?何况师父春秋正盛,何必把他叫老。”   上辈子烂熟于心的东西他没法造假不会,这一世林寂的天赋值在别人眼里似乎更高了。   陆萧白不服:“我也没让老头操心过啊!”   “谁说的?”孟晚秋伸着懒腰走出来,“以前最让我操心的就是你。”他搭着林寂的肩,对陆萧白指指点点:“还把我叫这么老,还是阿寂说了公道话啊!”   “我又饿了,走走去吃饭。”   “切,”陆萧白跳上前,“有本事别吃我做的饭啊?”   “去你的,阿寂不也在学着,以后你俩一起做给我吃哈哈!”   “……”   师徒三人朝厨房走去,林寂可悲地发现他竟然有些习惯这种吃饱睡,每天找点事做的闲散生活了。   可他对陆萧白看不明白,在对方洗碗的时候忍不住试探询问:“你打算何时去灵秀峰修炼,难不成天天扫地就行了?”   陆萧白脸上的笑容不变:“你很希望我去么?其实我这种情况,去不去没差。”   ……和内门长老那天的说辞一样。   “萧白啊,来与不来都一样,他入门两年,晚秋和我们都想了很多办法,试图改变他的灵根资质,可惜收效不是甚微,而是根本没有。”   “你信不信就算老夫把自身的两成灵力灌入他体内,也如泥牛入海,灵气直接归于他俗体混沌之中。”   “天赋能差成这样真是稀奇了,或许未来有大造化也说不定。现在嘛,只能暂且看开点。”   陆萧白哪里都好,性子也讨喜,目前掌门师兄和他们也只能自我安慰,至少养在身边陪着孟晚秋,逗他心情愉悦好好养伤也不错。   培风门长老都有动手动脚的毛病,只见内门长老凑过来搭着他的肩,对他敦敦教诲道:“林寂,看来只有你努力点了。将来你继承灵昀尊者衣钵,罩着你师兄师父,岂不妙哉?”   林寂满脸黑线:“……”   他努力不及前世十之一二,长辈们就对他寄予厚望了。   他回想起来突然有些气愤:“你要想自暴自弃不如尽早下山!师父只需要我一个徒弟给他争光就够了。”   他上辈子认识的龙傲天主角不是这样的!   陆萧白深感莫名其妙,不去灵秀峰就是自暴自弃了?平时暗自跟他争老头偏爱也就罢了,居然还拿鼻孔看他……太过分了!   这他能忍?他忍不了。于是陆萧白决定明日走一趟灵秀峰,他的修行也确实到日子自查成效了。不过他还是在林寂离开几个时辰,日上三竿睡饱了才去的。   今日也是百无聊赖的一天,林寂轻松在各项基础修灵理论测试中交上满分答卷,又在教授法术的教习比试中最快掌握,位列第一。   他的开局真的很爽,要不是经历过一世,他还是无法想象自己最后竟是那样的下场。   最近他的蚕也养得很好,仙山灵气汇聚不用尊人间时令,天蚕个子窜得很快,大概过不了一月就能吐丝了。   到时只要炼化便能成为随身暗器,以备不时之需。   林寂收剑回身,想去别的地方突然被人叫住,“林师兄!”   苏青禾带着几个跟班走过来,一脸兴味道:“你可知陆萧白在哪儿?”   林寂恍惚一阵,眯起眼看对方:“你找他有事?”   “别这么看我,以前都是误会。”苏青禾讪笑。   入门晚又如何,论资排辈害死人啊。苏青禾原本不服但最近看到林寂表现如此优异,他也就认了,“你不知我知,我带你去看!”   林寂明知苏青禾不是什么好东西,听此还是燃起好奇心,一边故作孤高傲慢,一边被他引着到了灵秀峰某一处试炼场所。   断妄崖高耸陡峭,多是尖石,长着的也都是枯藤野草,对于很多还没能御剑的弟子来说不仅危险,还富有挑战。   “原来是爬山比试。”林寂捂了捂嘴,他发现自打在虚空看几千遍书后,脑海中总是会蹦出奇怪的词。   附近围着看热闹的弟子不少,且有逐渐增多的趋势。   “小白,你再考虑一下吧,试炼对风师兄不难,可对你……”   毕竟陆萧白操控灵力的能力太差,对任何人来说再难也不过是速度慢些到达崖顶,而他摔下来至少落个半身不遂。   “没事的师妹,大家不是都看着比试么?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监督试炼的长老听此吹了吹胡子,这是在质疑他吗?   林寂冷着脸走上前,看到陆萧白把平时松散的头发高高束起,十分显精神气。   他正好安慰完身边的女修,回过头便看到林寂过来,唇角刚勾起,随即一顿,脸色微变:“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来看看你在做什么。”林寂看了陆萧白身边的女子一眼。   女子鼻子嘴巴都很小巧,唯有一双眼睛又大又水灵,看起来很可爱,见林寂朝她颔首行礼,便也抬手打招呼道:“你就是尊者新收的徒弟吧?我叫洛湘,林寂师兄幸会。”   林寂当然记得这位洛湘师妹是陆萧白的青梅,还是读者认定主角最眷恋亏欠的暧昧对象之一。   苏青禾则依旧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不满地看向比试的另一位:“风师兄,你怎么老是当陪练与这废物浪费时间?虽说掌门让弟子们敬重灵昀尊者,你也是为此才会多照顾陆萧白,可如今尊者不是又收了一名弟子么?你与林寂比岂不更有意义!”   风扶年不想理他,和林寂互相行礼后直接看向陆萧白,“这次我不御剑,咱们比谁更快登上崖顶吧。”   陆萧白伸展了一下手掌:“师兄可别让着我,竭尽全力才算公平。”   风扶年腹诽他都不敢说自己不用灵力,在锻体方面究竟是谁让谁啊。   上场前,陆萧白拽着林寂到一边说悄悄话:“你别忘了咱们拜的可是一个师父,你得站在我这边!”   林寂抱胸声音冷漠,“我看你也不差我一个鼓劲的。”   陆萧白笑着拍拍他:“就差你。”   林寂一愣。   “反正别和苏青禾搅和在一起,他那种人白瞎有一个好名字,你可和他不一样。”顿了顿,陆萧白突然伸长手臂搂了搂林寂,“你要不要和我赌一赌?如若我取胜,你就把包裹里的金叶子给我一片呗?”   林寂没理清其中逻辑:“你赢不赢对我有什么好处,凭什么我要用自己的东西奖励你?”   “还有,”他扒开对方,“别动手动脚,你搂着不费劲么。”   “……”陆萧白闭了闭眼:好,就是这股浓浓的嘲讽味,他记住了。   陆萧白说是他赢了能给自己和师父长脸,难道不该奖励吗?不过直到他上场林寂也没松口:笑话,哪有师弟给师兄奖励的道理?   不过林寂的疑心病又起来了,他奇怪陆萧白怎会盯上他包袱里的财物。   修真界流通的货币是灵石,再珍贵的金银珠宝对修仙者而言也就只能拿来当装饰品,陆萧白拿来有什么用。   林寂仍在思索,人群中突然发出惊呼。他回神一看,比试已经开始了。   风扶年用匕首插入石峰里攀爬,陆萧白则直接是徒手起步,速度异常地快,身形比猴子还灵活。   他似乎毫不费力,还停下来回头等了对方一会儿:“石缝土块挺硬的,你不得费时间才能扎稳,速度太慢了!”   风扶年自是清楚,可他俗爱洁净不想让衣服被染脏,谁知下一刻陆萧白直接从上方扒了一层土下来,弄得他头顶尘土飞扬。   风扶年咬牙连忙闪过,骂道:“行。你来阴的是吧?给我等着!”   说完他加快速度与陆萧白持平,一掌灵力过去轰踏陆萧白站着的基地,要不是陆萧白拽住枯藤,说不定就踩空掉下去了,围观者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林寂心头一紧,风扶年是掌门座下的弟子,虽说入门就比陆萧白早两年,天赋却也不错,何况他还可以用灵力袭击阻拦竞争者,应该不至于输给肉体凡胎的陆萧白。   可他心情十分复杂,不想让陆萧白输的心态胜过了不想让他赢了嘚瑟的心态,龙傲天只能输给自己才对。   断妄山高耸入云,半个时辰后两人的身影都从视线里消失了。   苏青禾悠哉踱步到林寂面前:“风师兄灵力强盛,看来这陆小白要吃苦头喽。”   林寂斜睨着他,声音骤然变得阴冷:“苏师弟,你是不是忘了我和陆萧白师承一处,他败了丢落霞峰的脸,对我有何好处?”   苏青禾没想到林寂直接拆台,瞪视对方半晌,明明感觉没怎么,却止不住浑身突然一个战栗,把怒气憋了回去。   他觉得林寂的眼神和所有人的都不一样,哪怕是陆萧白都未曾对他露出这样暗藏阴狠的眼神,似乎只要对方不爽,就会突然暗杀自己一样。   不过输人不输阵,苏青禾移开视线,虚咳两声:“我以为你也讨厌他,才意图与你结交。怎会没有好处?正是因为你们师承一人,他表现越差劲,越衬得你卓尔不凡,难道不好么?”   林寂上前两步俯视他,突然笑出声道:“不必。”   “这世上,没有比拜高踩低,闲看戏的人更恶心。”   “等你比我厉害,再教我做事吧。我跟你不是一路人,以后别来烦我。”   说罢,林寂弹了弹不小心碰到苏青禾的袖子,转身走开了。   苏青禾愣在原地,反应过来瞬间炸毛:什么意思!长得快了不起啊!天赋高了不起啊!   林寂修炼再快也不过练气中期,他已步入筑基,凭什么对方这么狂!   等等,苏青禾浑身一震:“这么说,林寂想参加今年的内门比试?”   来看戏的没想到,风师兄和陆师兄的试炼比赛居然持续了半天,弟子们吃过晚饭回来还不见人影。   天已黑月将至,满天繁星,等不住的已经走了,也有非要看结果的坐在崖底昏昏欲睡。   林寂看着心中嗤笑,培风门弟子果然很松散,不专于自己修炼,有这时间干什么不好?   “林师兄,你还在啊。”洛湘师妹看到他小跑过来道。   “……”   林寂站起身:“我,我在此练习吐纳之法,没有浪费时间!我在此观望没有等人的意思……只是不想师尊担心。”   “啊?”她没有这个意思啊。洛湘回神,抬头,眼中露出担忧之色:“体力消耗了半日,不知小白可吃得消。”   另有一弟子上前道:“我看风师兄肯定也摒弃灵力和陆师兄单拼体能了,否则怎会要这么久?”   该弟子真是一语中的,又过许久,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出现,激起一阵泥土。   “哎呀快让开!”   众人散开,两人落地。风扶年半蹲在地上喘着粗气,有几人连忙上前扶住他,给他递水和喂补气丹。   本来两人同时越到崖顶,算是平局。风扶年都站在剑上,邀请陆萧白和他一起下去了。   结果这家伙拽着藤条往下一跃:“好意心领了,我打算原路返回!”   “我……”靠,风扶年也只好继续比赛。   平时他也不是没试炼过,风扶年没想到这崖真陡真高啊,路长得没有尽头,还得跑来回。   他已经不在乎输赢了,只想早点结束这场折磨。   督学长老打着哈欠上前看了看,“你俩同时落地应是平局。”   “非也。”陆萧白眼睛一转,不服道。   长老看向他:“你有何疑问?”   陆萧白清亮的声音传到每个人耳边:“因为我认为我的状态比风师兄好,而且,”他翘了翘左脚,“我比他领先半步。”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一看,陆萧白落地距离确实更朝前。试炼下来两人皆是灰头土脸,陆萧白还能站着,风扶年看起来更为狼狈,手臂处还有几道磨损和擦伤。   “虽说规定是比谁先落地,但咱们试炼的目的不正是检验自身么?长老,就谁更好完成试炼这一事,您以为如何?”陆萧白已经提前嘚瑟起来,他回头看向林寂眨眨眼,“你何时站过来的,是想来扶我吗?”   “……”林寂收回手,毫不留情当众拆台道:“规则就是规则,定好了岂能随意更改,你这是耍赖。”他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长老突然拍了下掌,“别吵,让老夫想想。规则来看你二人是平局,就试炼而言萧白完成度更高,不过扶年主动弃了灵力和御剑不欺负师弟,品性可见不凡!”   “……”   众人恍然大悟拍掌赞同,还是长老会端水啊。   “随便吧。”风扶年恢复些许力气起身离开,断断续续的咒骂声被风吹到众人耳边:“陆猴子,我要再跟你比我就是狗!”   陆萧白毫无愧疚,他又没让风扶年用同样方法下来,死要面子不是自讨苦吃嘛,他可不认是自己的锅。   林寂和陆萧白行动的时间经常对不上,今日难得一同回落霞峰。   林寂发现陆萧白使出清洁术的成功率还是挺高的,白衣又是干净如新。   他看上去气色稍微差了点,自己走似乎也不费力,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的兴致勃勃在。   慢悠悠踱步到千丈高的山上和争分夺秒快跑相距甚远,何况还是悬崖峭壁跑了个来回,风扶年都被耗倒下了,他竟仍有余力……   林寂想起前世陆萧白乃法体同修,难道他此刻就已经开始修习了。   “所以,你在落霞峰不止扫地做饭,还到处跑地攀岩锻炼体能?”   陆萧白一脸奇异地看着他,嘀咕道:“你究竟对我有多少误解,没人故意捣乱的情况下,落霞峰三日打理一次也够了。”   “我天赋差又不是不修炼,我有自己的道要参悟,只是不经常去灵秀峰,你看不到罢了。”   林寂无言以对,居然还心安了一瞬:这才配当他对手。   可惜他刚想完,陆萧白突然夸张地啊了一声,看向他道:“按理说你拜师后这些活儿有你一份,怎么都我干了?”   “你不得给点补偿?”陆萧白露出小白牙,三指来回搓疯狂暗示,“再说今日长老都说我实力更胜一筹,你答应给我的奖励呢?”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陆萧白眼中的热情太过真实,林寂终于相信他是真看上了自己的钱。 第8章   林寂终于思索,龙傲天主角究竟是变了,还是本性如此。   无赖财迷,混不吝又爱演,完全颠覆了他的印象。   林寂回想起前世,或许他对陆萧白来说只是人生一瞬的过客,他记得自己死后书还没过半,陆萧白后面不知又走了多少剧情,与无数人相识。   可在他短暂的一生里,师长同门皆不亲近,他一直踽踽独行,和陆萧白相处已经是最多的了。   前期陆萧白实则对他十分客气,谦和有礼,他见其修灵缓慢,做人做事却周到细致无甚短处,为此他还指点过陆萧白几次,令他拨云见雾。   后来陆萧白突然进展飞速成了天纵奇才,而他自己心态失衡,见到他就没什么和谐共处的时候了。   总而言之,上辈子陆萧白和他无论是相处还是对决看上去明明很正经,和现在的性子根本不一样。   前世陆萧白也爱作出一副和善讨喜的模样,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直觉总认为他不想笑,只是用面和来隐藏内心,避免别人看穿他。   如今却是天天呲着牙齿,爱笑且笑起来与傻子无二,有时却又作出令人出乎意料的举动。   “阿寂,我看碗也不用你洗了,你付我报酬,一切家务我都可以承包!”   这不傻子又来了。   自打那天索要奖励无果,陆萧白似乎跟他杠上,非要从他包裹里撬走点钱。   不是金叶子,那银锭子也行。陆萧白表示自己可以包揽落霞峰事务,让他安心修炼,不被杂事所扰。   即使陆萧白真勤快好干家务,林寂觉得还是不行,他若游手好闲一点不管事,孟晚秋如何看他。   没想到这厮恶人先告状,随口就把两人的争论搬到台面上跟孟晚秋讲。   孟晚秋思索片刻,豁然开朗:“这样挺好的呀。”   “……”算了不能以常理推断这对师徒,林寂垂下眼眸,声音略含委屈:“我在厨房帮工多日,已和陆萧白约定轮流接手照料师父的饮食,难道师父是嫌我做饭不好吃,还是不把我当自己人?”   陆萧白听此背过身朝反方向发呆,双肩松动,身子一抖一抖的。   孟晚秋连忙放下书卷,顺毛摸了摸林寂的头:“阿寂,师父可不是这个意思!”   “俗话说师者莫若父者,家有二子,做师长的胡乱干涉反而会让兄弟不和。有事你们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告诉我,我再拿主意。”   “我不爱管闲事,这种你们私下商量好就行。小白付出劳动,阿寂付出钱财,你们等价交换合情合理,我又不会对你们有看法。”   谁做饭谁洗碗他都要管,他吃饱了撑得慌?   “你当然是我的好徒弟啊,但这事跟亲疏远近偏不偏心毫无关系哈,你俩我都一视同仁。”   孟晚秋刚安抚完林寂,陆萧白突然转过头又闹了起来:“老头,你还说不偏心,你对阿寂一口一个好徒弟叫着,你对我哪有这么轻言细语?”   孟晚秋抬起书卷扔过去,被陆萧白接住:“你说呢!什么时候你把这声老头改了,我也这样对你。”   孟晚秋的说法让林寂心神俱震,他怔怔旁观着其余两人,自己明明在场,却似躲在阴影后面,默默窥探着。   他很……羡慕,又觉心酸。   孟晚秋对他很和善也很尽责,他也相信他并未偏心,只是他和陆萧白之间,跟和自己确实是不一样的。具体哪里不一样,林寂也说不上来。   孟晚秋明确懒得管,陆萧白更加变本加厉了。   他非要来自己洞府看蚕吐丝,又撑着下巴问:“我帮你淬炼丝方尽吧。”   林寂闻言一顿,毫不犹豫拒绝:“不用,你的灵力不够,炼出来软绵绵的,拿来纺织么?”   陆萧白随意戳一下胖胖的天蚕:“你也太不相信我,其实我对此道还是有一套的。纺织也不是不行啊,这些蚕丝做出来的衣服被褥,一定很暖和。”他惬意地晒着太阳,看向林寂:“就算做灵器也不必炼化得太锋利,咱们可以稍微柔和一点,以免伤人又伤己。”   “我自有数。”林寂冷嗤,武器不伤人炼了做甚么?   “那要不,”陆萧白撑起身子再次搭上他的肩:“内门比试我指点你两句,让你夺魁,你就把金叶子给我可以吗?”   此话一出,林寂尚算平和的心绪被挑动起来,他冷冷扔开对方的手:“我用不着任何人指点,凭自己也能夺得魁首。”尤其是他!   陆萧白几番不成叹了口气,“踏入修真界后,黄金珠宝都是俗物,你收着也没用,咱们友好交换不好么?”   “那对你就有用了?”   “有用,我攒着当以后的本钱。”   林寂一愣,没理解他的意思:“你以后要入世修行?”   陆萧白拿起桑叶遮了遮脸,太阳从窗外照进来有些刺眼了:“你拜师后,老头问过你的梦想吧?”   “你说入世修行也没错。我的梦想就是在修真界做完该做的事之后,打道回人间,惬意地晒太阳。”   他声音很轻,笑得很真诚,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下午吃什么。   林寂却愣住回不过神,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什么该做的事?”   陆萧白奇怪地看他一眼,却仍然耐心解答:“第一件事,就是养好师父的身体。然后等我修炼得能活几百年后,自在去隐居,所以我得从现在起攒钱!”   那天,林寂在自己的洞府里待不下去,在陆萧白疑惑的目光中突然转身离开。   他怕自己多待一瞬,都会忍不住用邪功把陆萧白抓起来盘问,更甚之杀了他!让颠覆他认知的世界坍塌!   不对。   太不对了。   其余任何奇怪的点尚可解释为他不了解陆萧白的秉性,可他说他要回人间,他的梦想是隐居……那还是龙傲天吗!   林寂太想不通了,前世陆萧白嘴上没说,可他的所作所为哪里都透露出了他的勃勃野心。   前世陆萧白拼命去试炼寻找机缘,数次九死一生争取机会,数次和人争相夺宝,他是从尸山血海走过来的人,要没有晋级飞升,图谋大道的志向,说给自己听都不信。   他还记得对方跟他说过:“林寂,你我利益冲突我并不否认,可我何时愧对于你?你不妨说出来。”   “同样的机缘摆在面前,我视你为可敬的对手,彼此竭尽全力才算尊重不是吗?你想走的飞升大道我也想走,无论你如何误解,我绝不退让。”   见过慷慨激昂,意气风发的主角,让林寂没法和现在这个懒散闲适,爱晒太阳爱睡觉的家伙对上。   怎么会有人,前世和今生性格差异这么大,除非被夺舍……不对,应该是内里灵魂被掉包了!   林寂浑身一震,突然抬手朝天空发出一道灵力。   有疑问找文灵,反正也不用付出代价,不如试试。   林寂越想越心惊:话本世界也是一方世界,他们的世界都能被外来的东西入侵,美名其曰让某个角色觉醒脱离剧情掌控了……那是不是这样的意识体,也能随意夺舍任何人,哪怕是主角?   已知文灵所居世界肯定比话本世界更高级,都能操控他这个世界的走向了,把主角换个芯儿也并非不能实现……   林寂本性俗爱多想,想法一开始发散就收不住了。   再次看到陆萧白,他的心情完全改变,一息能看出对方浑身上下一万个不对劲。   纵使陆萧白淡然如老狗,还是被林寂盯得浑身不自在:“你干嘛总是看着我,好瘆人哦!”   背后随时有一双眼睛暗中观察,谁都会觉得阴森。   他的反常连孟晚秋都发现了,忍不住询问:“阿寂,你为何总是看着小白发呆,不叫你都挪不开视线。”   林寂趁他向孟晚秋提出修灵课业的不解时,坐在下首问道:“师父不认为,师兄和以前大不一样么?”顿了顿他又补充:“不说最近,就是和刚入门时,是否和如今判若两人?”   孟晚秋深沉地思考了几息,斩钉截铁地点点头:“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没有,他个子攥得慢,看来还是得多给他补补。”   林寂:“……”   “若说内里,过了两年有点变化不是很正常么?判若两人不至于。不过阿寂你怎么知道小白刚入门时是什么样的?你不会到处打听吧?”   “……”   说实话孟晚秋看到林寂从背后盯人的眼神都觉得害怕:这种眼神不是想暗杀一个人,就是在暗恋一个人。   小白又没得罪过阿寂,阿寂总不会想杀人吧?至于暗恋……孟晚秋自己把自己想笑了。   哪怕就是暗恋也不兴这样看人,会把人吓跑的,必须转移他的注意。   一日师徒三人吃饭时,孟晚秋咳嗽一声开始了:“话说三个月后的内门比试,你们会参加吧?”   宗门每年都要举行比试,外门对外门,内门对内门,算是对弟子们的修行检验。   林寂第一年入门可以不用参加,但孟晚秋心知肚明地问了问:“阿寂,你可参加比试?”   林寂回神,谦虚道:“我入门虽短,却还是想向同门师兄弟们讨教一下。”   孟晚秋看向陆萧白:“你呢?”   陆萧白咽下一口鱼肉反问:“我去给人当靶子?”   “也不是不行,”孟晚秋微笑:“万一有人锤开了你的灵窍该多好。或者被别人捶打一通,发现自己更耐揍了也是收获。”   “灵窍就别想了。”陆萧白翻白眼:“不过你这么说我还是参加一趟吧,省得又被某人看扁。”   上报名额之后,林寂总算歇下心思,潜心修炼,毕竟还是他自己的事更重要。   一日他在洞府打坐,耳边突然传来文灵的声音:“我来了我来了,大人想问什么?”   林寂睁开眼,他不好说破自己怀疑龙傲天,另编一人:“我发现有个上一世相识的人,跟我印象里完全不一样,性情大变判若两人,你可能解答是怎么回事?”   文灵听此来回跳跃:“啊不会吧?你说出名字,我很快查出来!”   林寂抿了抿唇:“苏青禾。”   大概一刻钟后,文灵疑惑:“没有啊,他一直又作又蠢,人设十分稳定。”   林寂:“……”   “不对!”文灵突然惊叫:“数据显示这个世界真的有不明之物进入。大人等等,我回去排查出来再来找你!”   “……”   林寂整颗心沉了下来。   他居然真的一语中的?   心绪烦乱修不下去,林寂去了外面踱步。   越散心越乱。   他讨厌陆萧白,上辈子最恨的时候天天想他去死。   可若陆萧白不再是陆萧白,若他记忆中相识的人真的消失……林寂发现自己心里也不曾开心半分。   反而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第9章   培风门集中比试的场所都在灵秀峰正阳殿前,占地不太够,一向分批次比。   最近外门正在比,若有表现优异者升为内门。   但林寂发现培风门有奖无惩,以前在云上仙宗,修为退步是大忌。   轻则被当众责罚一顿,扔到宗门自设的地狱关卡里试炼;重则被废除修为赶出山门,简而言之就是滚蛋。   他问师父,孟晚秋大惊:“哪里的规定如此残酷?养蛊呢!”   林寂:“……”   对啊,他上一世从来没想过,如果云上仙宗的规定很合理正确,为何宗门领事从不让他们往外说?   孟晚秋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阿寂,你可知何为培风?”   “培风二字,是从庄子的《逍遥游》中取词而来,乃乘风借力之意也。换言之,培风门就是让你们借力修炼的山门罢了。”   “宗门对你们而言,应是教导你们修灵和事理之所,受欺负时可以寻求依托庇护的地方。人各天资有限,天赋异禀者只是少数,难道平庸的人都得去死不成?恰恰世上最多的是普通人呀。”   “不过换言之,你们能踏进修真界的,本来就已经超越常人。退步一次就要惩罚,我不认同,这也不是培风门的立足之道。”   再说了,宗门尽教导本分却还是有弟子修炼进度退而再退,那大概是他个人出了问题。他们作为师长定会想尽办法将那人犯的错误纠正,帮他度过困境。   再退一万步,宗门竭尽全力还是拉不回此弟子,那也没办法,毕竟能对自己负责的也只有自己,但不会一开始就放弃自家门下弟子。   “宗门不负责加入干嘛,师父不尽力教导弟子收徒干嘛?”孟晚秋突然拉住林寂的手:“阿寂,是不是有人挖墙脚?跟你这么说的宗门绝对去不得啊!”   “……”   孟晚秋性子也符合培风门的调性,说话做事都淡淡的,林寂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生怕他误入歧途的急切语气敦敦教导自己。   林寂垂眸掩盖眼底的惊诧痛苦,双手交叠行了个较为正式的礼:“谢师父教导,弟子明白了。”   培风门水平究竟如何暂且不论,云上仙宗确实,这辈子能少接触就少接触吧。   “还有一事,”孟晚秋道:“培风门是来去自如的,若有一日弟子发现自己与宗门理念不合,或是认为修炼到家可以出师了,自可下山远行。咱们培风门从不束缚弟子,现在你可安心待下去了吧?”   不过如果遇到个修炼一骑绝尘又闯出名堂的人,掌门他们大概会挽留吧哈哈。   林寂:“我……没有想离开的意思。”也没人挖他墙脚。   孟晚秋这才展开笑颜:“那就好!”   待林寂走后,孟晚秋双手按着脑袋叹了口气。   为何他才收了两个徒弟,就觉得力不从心了?   怪不得陆萧白会想着修炼到一定程度回人间逍遥,不过按照他现在的进度,要不是知道龙傲天后面会开挂,他可能得在培风门待一辈子。   林寂回洞府继续修炼,闲暇时把刚入门时长老们发的门规和培风门的历史给翻阅了一遍,以前他自恃重生懒得了解,以为宗门之间没什么两样,看来还是他思想狭隘了。   而陆萧白……这家伙前几日试图帮他干活无果后,骂了他句“守财奴”,就再也没提起劳动换钱的事。   如今碗不洗地不扫,说是自己要潜心准备比试,没法分心,林寂怀疑他就是故意报复!   最可怕的是陆萧白连饭都不做了,“我看阿寂已经继承了我的手艺,那我就歇歇吧。”   然后每天早出晚归,顶多带食材回来,为了孝敬师父,林寂只好自己操刀,给孟晚秋做饭。   “阿寂的刀功要比小白好,看这鱼片得多均匀!还有灶头也很干净,看着十分舒适。”   那是,他可是剑修。   “不过这菜吃着还差点什么,可能是少了点柴火味吧……”孟晚秋尽量委婉道。   林寂:“……”   行吧,其实他知道就是做得不如陆萧白好吃。   林寂并不是厨房白痴,看陆萧白做菜那么久,他也暗中记过步骤,并确定自己没有出错。   但他弄不懂适量的盐是要放多少,微火中火大火爆炒的标准是什么?他做的菜味道也不错,但陆萧白的手艺可以把每道菜都做得美味。   林寂一边安慰自己刚学几个月成品已经很好了,陆萧白可是烧菜烧了两年,一边愤愤不平。   等内门比试过后,他一定要练好厨艺,绝不能屈居陆萧白之下!   在外门决赛前两天,陆萧白总算回到落霞峰,不常出去了。   林寂偶然路过,就被他叫住:“哟,这不是守财奴么?不闭关突破,怎么擦起四处的建筑来?”   林寂在心里切了一声:总比你这个不知道从哪跑来,占主角身躯的不明生物好!   虽然他不确定猜测是否正确,但那天听到文灵惊慌失措想要去查不明入侵物的时候,眼前的陆萧白就已经有概率不是本人了。   林寂心情复杂地看过去,眼神动作一顿:“你在自己洞府门前支张桌子干嘛?”   陆萧白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向清净的落霞峰居然来了不少人,有男有女,看腰间的挂牌该是外门弟子。   “陆师兄!”   他们先朝林寂行礼打了个招呼,随后一拥上前,争先恐后道:“指导我一下吧!”   林寂:“?”   陆萧白好整以暇地撑着头,“指导可以,咱们也是彼此交换互不相欠,你让你们带的东西带来了没有?”   “有有有!”   其中一名弟子从怀里拿出两根金条,“先指导我!”   陆萧白眼睛瞬间发光,颤抖着手接过:“好!”   有名女弟子踌躇着递来一块银锭子,有前面的金条打底,她有点拿不出手:“陆师兄,你看……”   她不是生活窘迫,只是在修真界要去找世俗的钱财确实不容易,她还是出了山门去山下小镇用首饰换的,那老板太不识货,一口价就给那么点!   陆萧白同样接过,“好说好说。”   之后几个,不论金还是银还是铜板,陆萧白不在乎多少,都笑着接过。   林寂听了半天,这才知道陆萧白最近都去看外门的比试去了,还出了大风头。   他自己杂灵根使不出灵力,凭借着多看了几年修灵典籍,居然投机取巧,用嘴去指导外门!   “如果他没失误就好了。”   “这一招时机不对,要是等对方出了那招,他再使出来定能打破僵局!”   “我看这位师妹最近许是遇到了修行瓶颈,没发挥出全部实力。”   “……”   宗门内部修灵比试是为了查缺补漏,提取自己不足,积赞实战经验以求进步,因此在比试时谁都可以去旁观,谁都能插嘴说几句。   陆萧白恰巧数次说中让比赛更加精彩,上场弟子得到领悟。   虽说陆萧白修灵废材的体质培风门上下皆知,但外门总觉得他能被收做亲传应该有过人之处吧,一来二去,有人便追着问他,想要在比赛时表现得更好。   陆萧白也来者不拒,或者这就是他的目的:拿知识换钱。   “你们愿意相信我那就来找我,不愿意相信我,我也祝各位在比试中取得好成绩。”   其实陆萧白已经做了好几天生意,林寂闭关不知道。   待送走心满意足的外门弟子之后,陆萧白准备收摊,突然看到林寂快步走来,按住他正在聚拢金银的手腕。   林寂快气炸了,面上笑得恐怖:“你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陆萧白看着两人相触的手一愣:“平时你根本不从我洞府经过,我不知道你会来啊。”   攒钱是他的目标,他几次三番从林寂那里抠不到一点,恰逢赚钱的大好时机,他不得另寻他法啊?   陆萧白咧开笑容:“你现在让我指导两句,还是可以跟我做生意的。”   “……”林寂深呼吸几次,冷笑道:“不必,今年我一定会夺魁,你等着看吧!”   说罢他转身离去,陆萧白支的桌子突然裂开倒塌了。   “喂,你赔我!”陆萧白看着自己的钱没来得及收都掉在地上了,连忙蹲下身爱惜地捡起,吹干净了才放进兜,“生什么气呢。”   平时对他爱答不理,他找别人玩了又不乐意。   几日后,外门比试结束,内门比试开始。   培风门举行的比试一向分为两种:抽签比试排名法,以及挑战赛。   前者着重名次十分严肃,若能夺魁奖励也是很丰厚的:灵石上千,通报上下表彰,以及掌门从库存里拿出法宝赐予。   后者更倾向于互相切磋交流,积攒对战经验充实自身比输赢更重要。   有的弟子胜负欲强譬如林寂就报名第一种,有的弟子不想压力太大,觉得今年还不够格上排名的就报名第二种。   陆萧白自然报了第二种,也十分积极地去主动挑战了,没一次赢过。   苏青禾比完赛总是来嘲笑他:“哈哈哈你该去和外门比才对,不对,外门你也打不过!”   除了苏青禾,别的旁观者都有些不忍,就连台上的内门弟子也不好意思出手太重:“陆师兄,要不你认输算了。”   陆萧白抬手:“不必。要不你撤去自己的灵力跟我打可以吗?”   台上弟子一愣:“那当然不行啊!”   修真界不用灵力,干嘛不去人间当侠客啊!   “那你自己认输。”   “?”   “那就继续打啊!”   ……行吧。   经过这一遭,每一场陆萧白被打出比试台才算结束,他灵力低微没法结防护罩,被揍得仿若做了全身按摩。   苏青禾看着看着却不敢嘲讽了,因为每次比试下来,陆萧白都能总结出这一场对方出招时的亮点和不足。   若他指点外门弟子是侥幸,那内门呢?   慢慢的,看他比赛的人越多。他虽输了,旁观者却再不敢小觑他。   包括长老在内,旁观的弟子们一边心惊,一边可惜。   倘若陆师兄的悟性高,脑子也比他们聪明,却偏偏受制于灵根,那他也太可怜了吧。   就像人间练武的使不出内力一样,明明能领悟秘籍,武功却只能归于末流……撕,这事不论放在哪里都令人难过啊。   不过这也说明,灵昀尊者收徒自有道理。   陆萧白看着苏青禾露出挑衅的表情,气得他剁脚。   陆萧白很久以前以为,自己一定要藏拙。在没有能力把别人踩在脚下之前,绝不可冒尖。   后来他发现自己越忍让只会换来别人更多不屑,更加放心去欺压他,像苏青禾这样的人在修真界数不胜数。   如今他发现,有所忌惮总比毫无忌惮好。   另一边,林寂赢得更轻松稳定。   就是他全程面无表情,眼神冷漠,还没开打就让对手心里毛毛的,忍不住想:我没得罪过他吧?   气势上输一头,开打后更是溃不成军。   孟晚秋出门溜达,主要是来看徒弟的。   他看到林寂打遍同期无敌手笑容还没展开,又看到陆萧白被爆锤倒地,笑容僵在脸上。   “师兄,看林寂表现如此优异,如今你后继有人,是否倍感欣慰啊?”   苏青禾叔叔,孟晚秋师弟苏凌长老御剑过来,摸着胡子问道。   两人站在上空,孟晚秋捂着头道:“更头疼了。”   苏凌长老以为孟晚秋在谦虚,没当回事随口问道:“啊,为何?”   孟晚秋叹气:“俗话说一头牛一种栓法,我就是愁截然不同的两个徒弟该怎么教。”   “牛?”苏凌更不解了:“不是猴子吗?”   孟晚秋笑笑:“小白姑且是猴子吧,阿寂却是暗夜中的狼,让我不知该如何对待他合适。”   那也没一头是牛的……苏凌腹诽过后,上前扶住孟晚秋:“师兄不要太心急,对身体不好。掌门师兄收了那么多弟子都没怎么,你也不要太忧心,走一步看一步呗。”   孟晚秋无奈没人理解,掌门收的至少是正常人啊!   苏凌又劝道:“再难教能有苏青禾难教?我看他才是牛!”   孟晚秋:“……”   苏青禾跟陆萧白是同届拜宗门的,自小被惯坏了,凡事以自我为中心。因为苏凌没收他当徒弟而天赋不佳的陆萧白被孟晚秋收了,一直耿耿于怀,现在见到叔叔都不喊!   他是水灵根,侄子有一根是火灵根,水火不相容,跟他不是白费吗?他也不能干涉别的长老的收徒标准啊!就不听!   还针对人家,苏凌有些惭愧,反而会在私下里多照顾陆萧白一点。   再说回台上,林寂的比试已经结束了,正在抽第二日上场的签。他随手抓了一张,提不起兴致。   回头正看到陆萧白一瘸一拐走过来,拍拍他的肩:“都赢了?师弟真厉害!”   林寂不想理他,却又看到他的模样咬牙:“你怎么被打成这样?”   陆萧白也就一张脸还算齐整,手腕和看得见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的,看不见之处不知道有多少淤青。   陆萧白揉了揉手腕:“每个人摔一跤也被摔了十几跤,有些磨损正常。”   林寂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孟晚秋就过来了,他也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孟晚秋站在前面,先是看了看林寂:“很好,平时练功很扎实,上场也赢得漂亮。回去好好休息补充体力,明日再战,不过不可勉强。”   嘱咐完林寂,他看了看陆萧白,终是忍不住心疼道:“你疼不疼啊?早知道不让你比了。”   陆萧白依旧笑得开心:“不疼。我自己要比的,否则谁能劝动我啊?”   次日,林寂胜出,陆萧白也很稳定被暴揍。   再过两日同样如此,不过陆萧白确实更抗揍了,躲避能力变强,身上的伤变少。   林寂不出所料成了练气期魁首。   然而他参加完内门抽签赛,又参加了挑战赛。   第一个挑战的就是苏青禾。   苏青禾眼中忌惮,口中拒绝:“你野心不小嘛,当了魁首还不够,还想出名么,也不怕登高摔重!”   比试虽不限哪一年入门,却限制境界,也很合理。   “练气和练气比,我已经筑基了,跟你比岂不是欺负人?”   林寂噗嗤一笑:“我听说你在筑基初期已经两年了,而我是练气后期。”   苏青禾暴怒:“你什么意思?”   林寂收剑:“没什么意思,明日我来找你。”   说罢,他转身离去。   于是第二天传来林寂突破筑基的消息,正阳殿听取“哇”声一片。 第10章   此后多年,苏凌长老回想当初,还是很感激林寂对苏青禾的那顿暴揍。   那天,林寂把他侄子苏青禾揍到怀疑自己,回去后颓废了很久。   他那不可一世,顾影自怜,以为自己身怀大才,是别人不懂赏识的心态终于暂时停歇。   苏长老作为他叔叔,后面去循循教导安慰过几次,苏青禾还抱着他哭得像个孩子。   此后他的性子总算沉稳几分修炼去了,没再成天带着跟班招摇过市叽叽歪歪。   不过倒转回来,眼下的苏长老看着台上场面,有点怀疑自家侄子平时也得罪过林寂,对方和他比试那一场多少带点私人恩怨。   哪怕是别人和陆萧白打,也会尽量不打脸的,林寂却如此不留情面,虽然也只针对苏青禾一人。   林寂下台的时候,陆萧白过来看了,兴奋得抱了抱他:“你太棒了,继续保持!”   苏青禾落败的比试他怎么可能不来看啊!何况还是林寂主动挑战,结果不是显而易见!   林寂却因这一个拥抱有些恍惚,他前世从未被夸过“你好棒”之类的话,师长说的都是“还不够”。   林寂别扭推开陆萧白,移开视线:“别对我动手动脚。”   过不久,他又忍不住回头去看,他很想质问陆萧白究竟还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结果那家伙早就窜别处看热闹去了。   林寂:“……”   赢苏青禾并不是林寂的重点,他突破筑基,是为了挑战同境界的内门弟子。   他说了,这一世他要续上前世半路夭折的荣光,成为名扬修真界的第一剑修,而且一定要在陆萧白之上。   林寂一路过关斩将,没有败绩,终于在最后一天挑战了同样站到最后的筑基修士:沈澈。   沈澈同样是掌门的亲传弟子,上次见到的风扶年闭关突破去了,没参与比试。据说俩人交情甚笃,修为也不相上下。   沈澈就不会像苏青禾一样废话蔑视别人不配,甚而他有些严肃过头了。   这个林寂入门前虽说是散修,但他修行速度过快了,境界提升也快,绝不可小觑。   两人上台互相抱拳行礼后,居然一句客气话没说,就开始比拼。   不愧都是主修剑道的,比试看起来花里胡哨少了,可真刀真剑摩擦,交手间的火药味却更重了。   众人一边观摩,一边直呼精彩。   实际上林寂还是压着打的,他怕别人看出自己年纪轻轻充满杀伐之气,但一招一式中透露出的经验丰富,在刻意关注的人面前其实藏不住。   苏凌送侄子回去,孟晚秋依旧御剑在上空观察,眉头微皱。   台上的两位少年既是剑修,又都年轻气盛,若是待会儿气性上来收不住,会不会拼个两败俱伤?   陆萧白今日没比试也在台下看着,耳边突然传来孟晚秋的秘语:“小白,你多盯着点,发现不对劲高声喝止,毕竟这一向是你的强项。”   “……”陆萧白抬眼看向空中,“你自己怎么不阻止?”   孟晚秋整理衣服:“我是长辈,得端架子。”   何况还有个是他徒弟,得避嫌。   “……”   陆萧白回头,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   林寂此世还没有拿到他的本命剑,手中所持只是当初在宗门领物资时的普通灵剑,自是发挥不出上一世的威力。   但他出招又快又狠,剑法凌厉几乎无孔不入,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击中。   沈澈只得严防死守,但不能持续太久,不然只会透支体力。他猛地挥出一道剑光逼退林寂的招式,给自己留了时间。   “沈师兄要斗法了!”   当剑法不相上下时,身怀灵力的修士就该拼自身掌握的招式了。   “沈师兄入门更久又是掌门亲传,定然掌握了很多精妙术法!”   “不过林师兄天赋出乎意料,说不定他也能很快使出破解之术呢!”   陆萧白心道不然,林寂可不喜欢斗法。   果不其然,林寂只给自己结了个防护罩,握紧手中剑静立在原处。   而当沈澈以自身水灵根为依托发动漩涡攻击时,旁观的人快要看不清内场。他们也没看几眼,由灵力幻化的水龙就退了。   林寂收回剑,聆听旁人惊呼的声音。   沈澈后面又使出了更高深的水系术法,可每次都被林寂很快寻到破绽破解,且只用剑招。   林寂是极品金系天灵根,可以说是剑修圣体。他上一世到这一世的修行理念,都是把自身天赋炼到极致。   而且说实话,任凭别人花里胡哨,剑修一招破解的感觉实在太爽了……直到遇到陆萧白。   谁能想到现在废材到灵力稀碎的陆萧白,以后会成为修真界最强法修。   沈澈连续出招几次后停止了斗法,喘息不已。不是他技穷了,只不过再这样斗下去他不是输给林寂,而是输给自己!   自古以来剑修耗体力,法修耗心神,又斗法又打架是自掘坟墓,他不得不放弃其中一种。   可林寂没给他喘息的机会,见他停顿反守为攻,沈澈只好提剑迎上,可优势已经一去不回。   沈澈心神大乱,他没想过自己会处于下风。林寂方才懒得斗法只以剑破招也刺激到了他,此人天赋好也不该如此傲慢,他还瞥到对方分心朝台下看了一眼,几个意思啊!   他日夜苦修,难道真的要输给入门不满一年的后来弟子么?   若是林寂能听到沈澈的心声其实他也能理解并道一声同感,有时就是会不甘心,不服。   因此当他察觉对方似是神色不对也没在意,年轻人容易脾气上头很正常。   沈澈突然爆发全身力气,使出剑招往前一越,给林寂来了个贴面。   若非他躲避及时,对方朝他面门而来,简直是不留余地。   林寂脑海中浮现出上一世被众多修士追杀的场面,突然也聚力一掌,反手打中沈澈胸膛,将其逼退。   本以为沈澈会被击倒,没想到他凭着最后的力气站住了,然后台上水雾弥漫,围观者看不清了。   “哎,怎么回事?”   身处其中的林寂感受到身后一阵劲风,瞬间明白这是个圈套。沈澈爆发前便已施展术法,水雾浮起,就是为了混淆视线。   他瞬移消失,下次会出现的地方,自是他的背后。   林寂干脆转身便看到沈澈朝他刺过来,他冷笑一声,左手背转身后,打开琉璃盒。   沈澈愕然地看着两条金色如丝线的东西飘向空中,前一刻弯曲柔软,下一刻突然直起来如冰针打偏了他的剑招,朝他面门袭来。   他从林寂眼中看出明晃晃的杀意!   林寂也发现关键时候对手居然愣住不动了,正在心里嘲讽不已,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挡在他面前。   水雾散去。   人群安静了须臾,有人不明所以地嚷起来:“陆师兄,你上去干嘛?”   这不是两个人的比试吗?有第三个人,还是亲师兄插手,岂不平白让人质疑其公平性?   而坐在上首的掌门脸色大变,孟晚秋也连忙从剑上越下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家俩徒弟。   沈澈愣住了,回过神冷汗直冒,为自己的冒失行动后悔,更因为林寂后怕。   比他更呆滞的是林寂,他方才同样情绪上头把沈澈当做上辈子不死不休的仇敌,若没有陆萧白阻止,他岂不是……   林寂浑身一震连忙拉过陆萧白,上下模过他的背检查了一遍:“你没事吧?!”   陆萧白笑着摇头,眼底却是一片寒意:“没事。”   很快,他干脆利落回头认错道:“掌门,师父,还有大家,很抱歉我一时冲动破坏了这场比试。”   “不过我也是因为担心师弟受伤,你们看沈师兄现在所处的位置,方才又都见证水雾弥漫看不清,若是我师弟来不及躲避,后果十分危险!”   众人顺着他视线一看:的确,沈师兄处在林师兄身后啊,难道他方才是想靠偷袭取胜吗?   陆萧白依旧是一副和善的模样,看向沈澈好心劝道:“一场比试而已,留点余地吧。”   他虽说的是沈澈,林寂在他身后却打了个寒战。   沈澈脸上火辣辣疼,也确实没力气地跌坐在地,手中剑滑落。   因着两人皆无意愿再比,督查长老们商议过后,打算数两人的对招来分胜负,前提是数他们明眼能看到的。   林寂比沈澈多三招取胜,他也是这次内门比试大展实力,当之无愧的第一。   下场后,掌门面色不悦地让沈澈过去,林寂站在原地不知想什么。   孟晚秋道:“阿寂,一起去听听吧,若是对方偷袭,也该给你个交代。”   他却从林寂脸上第一次见到惊恐之色:“我不要!”   陆萧白淡淡开口,似是安慰林寂:“怕什么,有师父给你做主呢。”   “我累了,先回。”   说罢,陆萧白转身就走。   孟晚秋先是莫名,随后听到陆萧白的语气和看到他毫不留恋地离开,心里咯噔一声,察觉到了异常。   热闹不凑还这种语气,只能说明……小白很生气。   孟晚秋站在上空看到了沈澈绕后,可有的异常只有近处的当事人才能发觉。   林寂很想回洞府,却被孟晚秋揽着肩一个劲催促:“走吧,走吧。”   他怕推拒太过惹人怀疑,只能随着师父到了正阳殿内厅。   沈澈跪在前方,仙风道骨的掌门坐在主位,十分有压迫感。孟晚秋被招呼到次位,林寂侍立身旁。   掌门看着人都到齐了,冷声道:“逆徒,你可知错?”   沈澈经过缓冲冷静下来,连忙道:“弟子知错,有负师尊平日教诲!”   听此掌门脸色好了一点,“你说说,你错在哪儿?”   沈澈垂头:“错在想要偷袭林师弟。”   “还有呢?”   “居心不良,给师尊丢人了……”   一句话,掌门气得差点拍案而起,又按捺着坐下:“胡说!你师父我是这么好面子的人?”   沈澈不敢反驳,在心里答了声是的。   掌门瞥了林寂一眼道:“你更大的错,在于为一己胜负不计后果,和同门拼命!”顿了顿,他又道:“何况背后袭击,也实在太不磊落!”   后者沈澈认了,可前者他有些微词,只是不敢在师尊气头上说。   林寂不也一样差点想杀了他么,可偏偏没别人看到,自己也只好打碎牙齿往里咽了:“……是,徒儿知错。”   林寂垂着眸,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或沈澈有错,他也不怪对方偷袭算计,反正能否得手各凭本事,就是他上一世亲身体会到的胜负观。   可为何在掌门骂沈澈的时候,他也如此无地自容呢?   掌门叹了口气,终是道:“起来吧,你到我身边来。”   沈澈走上前,掌门拉着他的手拍了拍,“你尚年幼,很多事情不懂,为师自该教导你。”   “世上天赋卓绝者何其多?以后你出山历练会遇到更多强者。诸如林寂一样比你天资好,比你修行快的人,那时你该怎么办?”   “若是别人实力吊打你,你是不是要一蹶不振,就此籍籍无名下去?还是心生不甘,执念过度走茬路子?”   “孩子,胜负并不是争一时意气,而要看长远。未来事尤未知,有志者事竟成,以后心态放稳些吧。还有就是出门在外遇事还得靠身边人啊,要跟同门打好关系,彼此信任。剑锋对准妖魔,不要互相残杀。”   “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万望引以为戒。去灵秀峰后山面壁三月,罚半年灵石,自己好好想想吧。”   沈澈本就是一念之差,被说得热泪盈眶,连忙再次跪地抱拳认错。在掌门眼神示意下,他走到林寂面前躬身行礼,“今日是师兄狭隘,差点伤到师弟,希望师弟原谅。”   他抬头对上林寂的视线真心诚意,不过他的错已经被阻止,骂也骂了罚了罚了,道完歉脸上满是轻松。   反观林寂勉强回了一礼,浑身不自在。   掌门走到孟晚秋面前给徒弟惹出的烂摊子收尾:“晚秋你看,今日的事闹成这样也是……”   还没说完孟晚秋就把台阶递了过去:“多大点事?孩子们还小,犯点错正常,与你我无关,以后咱们多加留意就好了。”   掌门反怒为笑,瞪了沈澈一眼,“还不快去,这次因为你,我这张老脸这段时间见到门下弟子不好搁啊!”   “……”   果然,无关紧要时掌门微好小面。   孟晚秋看向林寂:“阿寂,咱们也回去吧。”   回去之后风平浪静,孟晚秋没再讨论比试的事情,和林寂交流一如往常。   吃饭的时候也一样,就是少了个人。   “小白估计回洞府疗伤去了,这次他没少伤筋动骨。”   入夜。林寂在陆萧白洞府外徘徊了一会儿,敲门时却毫无动静。   林寂原路返回,路过竹林,却看到一个身影站在不远处,抬头仰望着月亮。   这一幕总觉得莫名眼熟,似乎在记忆中看到过。   林寂心脏募地快速跳动起来,就如今日陆萧白挡在他面前时一样。   陆萧白转身,林寂的心瞬间冷了下来,仿佛兜头被泼一盆凉水。   陆萧白眼神晦暗不明,他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正是丝方尽。   “何时炼化出来的?威力挺大呀。”陆萧白难得没有笑,也没有故弄玄虚:“还好我生死攸关时,厨房里一直点不燃的御火术灵验了一次,这个是从你洞府里找出来的。”   孟晚秋从天山带回来的蚕自然是寒冰属性,炼化后坚韧无比宛如细针,但眼下所有的还是半成品,林寂还没有炼到水火不侵的地步。   良久,林寂语气平静问:“你要告诉师父?”   “这该你自己告诉师父。”   “你中途跑到台上非我所能预料,谁让你挡在我面前……”林寂说完咬了下舌头,有些懊恼。   不过就陆萧白能施展的法术,真能融化他的丝方尽?   “对,被刺中算我倒霉,我不是跟你计较这个。”陆萧白道:“可我以为,你炼制丝方尽是为了防御而不是攻击,更不是想杀同门。你这法器太方便了吧,施术之后就算不用火术,也会自行融化,就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林寂前面也当自己被掌门训了一通,并无逆反和抵触心理。可陆萧白这么说他,他的心里突然冒起无名火,理智名存实亡。   “对,我就是想杀人。”林寂笑了:“面对偷袭我的人,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你看不惯我,可法器在我手上,我炼制出来做何用途与你何干?”   陆萧白被气笑了,突然道:“我看你是欠收拾。”   林寂愣住,他总算想起为何今日陆萧白看起来如此不同。   前世的龙傲天就是这副姿态,唇角带着笑,眼中一片沉静。   沉静得,似乎能够看穿他的一切。   林寂突然拔剑,“想教训我?打赢我再说!”   他毫不留情一招刺去,对面却不闪不避。到他喉间,林寂连忙顿住。   可他转念一想刹住干嘛?自己不是一直想杀了主角夺走他的一切吗?   他是还没逆袭的主角陆萧白不必留着,他是外来的不明之人更不必留着!   陆萧白突然朝前一步,“那咱们说好了,打赢你我就能说你。”   林寂微愣,陆萧白便伸出手指弹开了剑刃,不知使了多大力,居然能让林寂的手腕震一震。   可他还是使不出灵力,突然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颗碧绿色的丹药捏爆:“和我一起当凡人吧。”   丹药散开,林寂发现自己居然感受不到内府储存的灵力了,大惊失色质问:“你做了什么?”   “阻隔灵脉,使你无法调动灵力,暂时而已。”陆萧白一笑,随即抽出灵剑,率先朝他攻去。   林寂使剑格挡,两人便不用灵力血拼起来。   他发现陆萧白的剑法居然也不错,他和自己对招比沈澈反应还快,似是早就知道自己的下一步出招一样!   林寂一边进攻一边冷笑:“你很会伪装啊!”   陆萧白委屈反问:“我哪里装,我真的灵力修不出来啊!可是还不许我脑子聪明一点,手脚灵活一点吗?”   陆萧白居然被自己逗笑了,像是在故意挑衅。林寂心中火气更甚,气红了眼:啊啊让他别装他还更装了!前世今生心里的所有怨气一拥而上:   这个人为何总是如此讨厌!为何他老是要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   林寂出招越发狠辣,视对面为不共戴天的仇人!   陆萧白剑法终是不及林寂,由攻击变为躲避,不过他身形灵活躲得很快,只是每一道剑招只差一点戳身上,还是让他有点伤心的:“阿寂,我拿命来陪练,你真舍得杀我啊?”   可惜扮可怜只会让林寂更加憎恶,然他今日打了数场毫无停歇,尤其和沈澈那场算是消耗体力过度,此时是有些透支了,林寂逞强咬牙坚持!   陆萧白玩起老一套,不断消耗对方。   两人一直从月初升打到月中天,三四更了,林寂快要崩溃:这个陆萧白最近也在比试,他的体力怎么就用不完!   终于,林寂一个疏忽被挑开了剑,陆萧白也扔剑改拳,把他按住,“能不能消停了?”   林寂气喘吁吁:“是你非要挑我的刺!”   陆萧白也喘了两声,其实他也累了:“不这样你不听我说话呀。”   他拍了拍林寂的衣襟放开他,两人不顾形象坐在地上深呼吸,没精力再打了。   突然,两人同时看到不小心打落的地上某个东西欺身去抢,还是被陆萧白快一步,他看了看,心里最后一点余怒尽消:“所以,你是来给我送药的?”   林寂呵呵:“自作多情,我自己身上也有伤。”   陆萧白心道当初洞府挑得离他这么远,他寻思林寂也不经过这儿啊。   他并未说破,笑道:“那一起用吧!”   林寂瞪他:“凭什么?”   气氛尴尬下来。   许久,林寂愤愤不平道:“你凭什么教训我?难道你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做个坦荡的君子,从不背后谋害,与他人争夺机缘不会不择手段,从不把别人当垫脚石么?”   弱肉强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林寂上一世用血泪得出的结论。   而陆萧白,也根本不是纯白无瑕的君子,他狡猾得很。   “你说的,我估计一件也做不到。”   陆萧白迎上林寂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我也不是好人。同时,我做事的目的性很强,决定要完成的事,一定会想方设法实现。”   “不过阿寂,”陆萧白调整姿势面对他:“我今日也并非是要劝你做大善人。”   “我只是看你的行为太容易易被情绪支配,做事极端不计后果,很危险。更何况人或许可以不做善事,却要有底线,你说对吧?”   林寂讽笑:“底线?”   陆萧白斩钉截铁:“是。就算你不为方便别人,也要为自己着想,给自己留后路,也是一种底线。”   林寂心中不忿,却也若有所思。   陆萧白看着他一笑:“何况我相信,没有人一开始就希望自己成为不好的人吧。”   “还有,”陆萧白突然站起来:“以后你可别以为我真一无是处了。”   “在培风门立足,我当然要留一手啊。既然做你师兄,我也必有法压制你!”   林寂嗤笑:“今日是我没有防备,难道我还能中你第二次计?”   呵,看来还是得找机会暗杀他! 第11章   今年的宗门比试出了些许意外,总体来说还是十分精彩。   因着搞出问题的是掌门的徒弟,弟子们明面上佯装糊涂不清楚状况,私下里还是忍不住议论。   反正沈澈去面壁思过了,他们只需注意点别让亲传弟子和掌门长老们听到,聊聊也无所谓,谁人背后不说人啊?   不过众人议论更多的还是林寂。想当初入门比试他就十分突出,一举拜入尊者门下。不满一年又在比试中快速进阶夺魁,想来他未来定是前途不可限量。   而陆师兄的表现也让人惊讶不已。   以前宗门弟子对陆萧白的印象太深刻了,有的人也如苏青禾一样认为不公平,但他们心里不悦顶多减少相处,不会刻意去使绊子。   从没有人觉得陆萧白其人有任何不凡的地方,即使他近一年早已修完了各峰长老教授的修习课程且门门满分,但别人也会以为他入门两年,灵力低微连基础法术都修不好,只能把精力放在理论课程上。   踏入修真界的人都有一定悟性,有人潜心两年理论知识,测试考满分也正常。   所以这次他们对陆师兄也算刷新了看法,小瞧他的人少了许多,不过还是不能与林师兄引起的骚动相比。   可作为弟子议论中心的林寂近来却有些焦灼不安,他没想到培风门整体的道德标准比他想象中高了许多,在云上仙宗屁都不算的背后偷袭,在这里居然还挺严重。   每次听到他们在背后说起沈澈,林寂感觉自己的脸跟着火辣辣疼。   若承认沈澈受到的争议唾弃是他应得的惩罚,那他自己呢?   林寂从未觉得盛誉也让人压力很大,这时他甚至庆幸当时犯的错误被陆萧白毫不留情指了出来。   过了几日,林寂还是主动找到孟晚秋,承认了自己当日的所作所为。   孟晚秋听此头一次没有轻声细语地对他说话,而是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把你炼制的丝方尽给我看看。”   孟晚秋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的法器心里一激灵,却没有把情绪挂脸让林寂看出来:“可以让为师拿回去看看吗?”   林寂点头,随后孟晚秋看了看他,挥挥手道:“你先回去吧。”   “……”   林寂走出书阁,心情比坦白前还糟糕。   哪怕孟晚秋狠狠批评他一顿,也比叹气要好。   他是不是……让师父失望了?   可见环境是会影响人的,林寂心烦意乱,耳边突然传来熟悉欠揍的声音:“在偷懒呢?”   “……”   培风门不爱限制弟子们穿什么样的衣服,只要灵石足够,自己画图设计,去衣阁定制都可以。颜色花花绿绿都随个人喜好,只要不是太夸张。   可陆萧白常穿一身素白,朴素过了头。他总不会拿奉例灵石去换金银吧……好像就是他会做的事!   此刻他用两根发带绑住衣袖,是为了便于行动。头发也用发带束起,平时他喜欢松垮地半披半束,十分随意。   陆萧白的头发不长,全束起来只到齐肩往后一点。其实他这副打扮配上长相,真心会给人一种纯良无害的错觉。   “你要没什么事做的话,不如跟我跑两圈?”陆萧白又露出了他的灿烂笑容,仿佛那晚他显露的锋芒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林寂别开视线,“谁没有事做?”   他双指并拢随意一挥,灵剑自动出窍,林寂回头对着陆萧白挑了挑眉:“我已经学会御剑了,你要不要随我逛一圈,看看你平时根本看不到的落霞峰全景?”   “嘁。”陆萧白叉腰不满:“不要以为你天赋高就可以嘲讽我。师弟再厉害,将来也是得罩着师兄的。”   林寂不屑抬头:“不如咱们比一场,若你能追上我就算你赢。”   话音刚落,灵剑伴随着人影化为天边的一道光。   陆萧白:“???”   好啊林寂也学会耍赖了!就算他双腿跑断,也不可能追上御剑飞行的人啊!   不过陆萧白也并未气馁,反正他每天都得跑圈。   林寂在天上游览了一圈之后,随意落在落霞峰某处山林,自顾自开始修灵练剑。   他练起剑来有着十足的专注力,很快就把赌约忘了。一修炼就是一个上午,他收剑后,才发现陆萧白已经趴在树上旁观了许久。   “你只说追上你,可没说要何时追上,我是半个时辰前到的,我赢了有什么奖励呀?”   林寂眸光一闪,从陆萧白的视角看,他的眼睫如羽扇般轻轻垂下,好看得紧。   须臾他抬头:“你整日沉迷炼体有什么目的?”   陆萧白被问得一脸莫名:“强身健体需要什么目的?你看我修仙典籍全看完了,修灵还是老样子。长此以往你们会变得强大,还能青春永驻。我呢再过十几年就会开始变老,走下坡路,怎能让人不焦虑呢?”   “我要从现在开始锻炼,不仅要变得抗揍,还得变得强壮,延长寿元,才能有更多时间寻找改变体质的方法,你说对吧?”   而且他们不仅会变得强大还会变得高大……陆萧白一直挺介意自己体型显小的事,还是得多吃多动,这样才能比预计中长得更迅速。   我信你个鬼……林寂冷哼一声,打心里认定陆萧白已经在为将来法体同修打基础,不过也懒得和他争辩。   “随你。”   说罢,林寂孤高地转身离去。   陆萧白急切翻身下树,正想叫住他,随即看到他往身后抛了个不明物什。   陆萧白接住一看双眼发光:是金闪闪,银闪闪的钱啊!   他看着到手的金叶子和银元宝,兴奋得用牙咬了咬,他突然朝身后喊道:   “阿寂,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对我冷漠到底的!”   林寂加快脚步:看看你那张市侩的嘴脸吧!   今日孟晚秋没有出现在厨房,也没出现在其他地方。   陆萧白跑完落霞峰一圈又去沐浴了,说是不能忍受自己携带汗味。   林寂已经习惯每天按时按点坐在饭桌前,可只有他一个人吃着完全不得劲,随便对付两口后,他提剑出去散步。   林寂回想着孟晚秋当时的神情,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俏丽的身影看到他后渐渐走近。   林寂还是第一次见洛湘登门,不过想想她和陆萧白的纠葛,落霞峰该是没少来,一看就知她对附近熟络得很。   “林师兄。”洛湘身着浅绿色长裙,少女携风带来一阵清香。   林寂头有点晕,不好意思直视她,只回礼道:“洛师妹。”   洛湘四处张望了一下,“林师兄,小白没有跟你一起吗?”   林寂一板一眼生硬答道:“没有。不过洛师妹找小白有事的话,我可以叫他出来。”   “也没什么大事。”洛湘听此面上明显浮现出几分失落,“只是我最近修灵不顺,在练气后期卡很久了。”   “我想着他指导了这么多人,有空也指导指导我。既然他不在就算了,我暂且告辞,也请林师兄跟他说一声我来过便是,替我向尊者问个好。”   洛湘礼数周全再次行礼之后,又回头望了望才离开。   林寂本想问她修灵何处滞塞,说不定自己也能给点建议,将开口时又反应过来,人家哪是单为修行而来,明明是找个理由相见。   若真问出口,倒成自己不知趣了。   林寂心中的烦乱更舔几分,回头却见陆萧白就站在不远处扒着树凝望,视线交汇还对他眨了眨眼。   林寂没好气上前,“别告诉我你在偷窥人家?刚才的话你要是听清楚了,怎么不追上去?”   看这望眼欲穿的模样,洛湘不愧是众多书评高度认同的“唯一走进主角心里”的青梅女主。   可惜,一朵美丽的花还没到盛放的年岁就凋落了,从此成为龙傲天心里永远的白月光,是别人提一下就会触碰到禁忌的存在。   陆萧白不知想到什么眼底一黯,和林寂往回走:“我和洛师妹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初我刚入门,有苏青禾从中作梗,除了师父,人人对我避之不及。”   “只有洛湘师妹不疏远我,带我熟悉环境,做什么都带着我,帮了我许多,渐渐的我才有了一些不以资质来往的三五朋友。”   “只是如今大家都长大了,洛湘师妹出落得亭亭玉立,总归是男女授受不亲,我和她减少私下见面,才不会给她造成困扰。”   要是男女都有在场的时候,陆萧白也不会刻意回避洛湘。   但他一看林寂一脸不屑的模样就知道他又不信,陆萧白也失去了解释的兴致。   林寂总是从众多听说中认识他,也没有想要多了解他的意图。   陆萧白心堵一会儿又自己想开了,罢了,他早就知道半路师兄弟不好做,继续努力呗。   实则林寂只是气闷,就算陆萧白这样想,不代表洛湘是同样的想法,转念一想又回神,他们是暗送秋波还是彼此挂念,与自己有何干系?   “对了,”陆萧白拍拍他的肩:“阿寂,老头是个很负责任的人。他做下决定前定是深思熟虑,既然收你为徒,就不会后悔,你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林寂惊讶地看向他,他没想到陆萧白如此察人入微,心思细腻。   夜晚,林寂悄悄御剑登上落霞峰高处,想去秋水阁找孟晚秋。   秋水阁并不是孟晚秋的洞府,更像一处观景台。就是一座用来登高赏月,怀念过往的空中楼阁。   听陆萧白说,师父心里一直忘不掉那名当年美救英雄的女仙,可又遍寻不到她的身影,只好每逢既望之日,在秋水阁赏月抒怀一番。   虽然不是每个月都去,但到这一天只要看不到孟晚秋,陆萧白就知道他去了秋水阁。   陆萧白从来不去打扰老头怀春,可林寂盘算的是师父想起往事内心会柔软一些,也许就不生他气了。   林寂朝着秋水阁走了几步,惊讶四处挺暗的,师父居然没有用灵力驱动灵光照明。   突然他感觉脚底似乎踩到什么,黏黏糊糊的。林寂移开脚底蹲下一看,浑身一震。   他不可置信地拿食指抹一下凑鼻尖闻,一股血腥味传来。   林寂连忙站起来四处观望,居然发现不少血迹。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惨痛的画面,生怕孟晚秋出事,强行破开秋水阁的禁制闯了进去。   阁内,孟晚秋披着一件外袍,俯在案台边用笔批注着什么。   附近和衣袍处都有着黑色的血迹,但他早已习以为常没空理会,大不了明日使一个清洁术,就会了无痕迹。   他咳嗽得有些剧烈大声了,半晌才止住。   孟晚秋突然感觉四处散发着不正常的寂静,连忙抬头。   林寂呆愣愣站在原地:“师父……” 第12章   陆萧白两年都未发现的秘密被林寂一朝撞破,气氛有些许微妙。   林寂反应过后连忙上前倒了杯茶,用灵力微热递给孟晚秋,又从储物袋里拿出前不久刚用灵石买的疗伤丹药放进去化开,给师父喂了下去。   孟晚秋激动下咳嗽得更剧烈,林寂只好抚着他的背脊替他疏解。   他还以为秋水阁有贼闯入……原来这些血都是孟晚秋自己呕出来的。   林寂有些无措,他知道孟晚秋身体不太好,却没想到他的陈年旧伤如此严重,“从何时开始的?”   孟晚秋深知如此撞破不可能再瞒住,只好道:“多年前便是如此。对了阿寂,天色已晚,你过来找我有何事?”   林寂不理他故意岔开话题的举动,继续问:“陆萧白知道吗?”   “他知道不得闹起来?别告诉他。”孟晚秋只得屈服,“这也并不是旧伤,而是……”   林寂打断他:“而是妖毒,很难根除。”   孟晚秋讶异抬眼,阿寂怎会认得?   林寂当然认得,他前世最后便是与妖魔为伍。虽未中妖毒,却被魔气入侵。   修仙者成魔便要出卖所有心智和良知,他不愿意完全丧失神志便只能强行抵抗,魔气闹起来也这么难受。   魔气攻心,妖毒却是很直接地损害仙体。中了妖毒的修仙者,浊气入侵搅动灵脉,等于修为废去一半。   严重时甚至伤及脏腑,才会吐血。   孟晚秋道是自己受的妖毒还是来自陌上仙,他覆灭前竟然把群妖抓捕关在一方深渊中封印二十年,就算输了也得给修真界添堵。   二十年后,群妖冲破封印出来四处作恶,他们这些修仙者又得出世前往除妖,他就是在除妖时伤口不小心沾上大妖的血,自此中了妖毒。   百年前孟晚秋的修为就已经达到元婴期,仙体大成,可惜妖毒阻碍了他的境界,至今没能突破化神。   死是死不了,却磋磨人,仙体如同被戳了几个窟窿的漏风衣服,遇到大战时发作别说大杀四方了,疼得自保都难。   掌门长老们和孟晚秋强行把妖毒压制到固定的月圆这几日发作,已是尽了力。   发作周期长则几年,短则几月,看起来似乎不频繁,但持续了几十年,林寂无法想象孟晚秋是怎么一个人熬过去的。   在他看来孟晚秋真是傻,他这么为了世人前仆后继,世人又能为他做什么?   若是有一天他毒发被妖魔围攻,那些人会像他保护他们一样护着他吗?   林寂用灵力打理过秋水阁,又给孟晚秋披了件厚衣,这才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   阁内美观雅致,挺有意境的。不远处挂了张美人图,画像上的女仙身段婀娜彩裳华美,只是没画五官。   孟晚秋调息过后自己熬了过去,此时见林寂盯着看居然还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一下:“唉,可惜当年被陌上仙打得眼冒金星,没看清脸,否则也不会画不出面目。”   林寂:“……”   孟晚秋裹紧自己,想了想朝林寂招手,“阿寂,坐我身边来。”   见林寂迟迟不吐露自己来秋水阁的意图,孟晚秋就懂了。小徒弟估计是以为自己还在怪他对同门暗起杀机的事,想要来认个错,到了又不知该怎么说。   林寂顺手关了窗避免风吹进来,这才坐到孟晚秋对面,“师父,我……”   孟晚秋突然道:“阿寂,你难道从来不好奇我为何要收你为徒?”   林寂真心好奇,只是他不好直接问:“难道不是因为我天赋异禀,骨骼惊奇,乃是修炼奇才么?”   孟晚秋笑得又咳了两声,却没有反驳:“此乃其一,却不是重点。”   说实话,当初孟晚秋收林寂为徒,有存着教导他,拉他回正途的心思在。   第一次见面,他就发现林寂眼中有化不开的戾气和杀气,总是阴怵怵,恶狠狠盯着别人。他还看到少年面对鼠妖时,起手便是杀阵,掌心汇聚着一股黑气,不像正道功法。   后来他发现林寂在看到自家徒弟小白时,眼中的戾气翻倍增长,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仇人一般。   他疑惑之余又觉得不妙,明明这样好的一棵修仙苗子,可不能半途走茬啊。   既然见到了总不可能当自己不知道,出于多管闲事的缘故,孟晚秋不惧接手任何烫手山芋。   但真正把林寂收入门下后,他发现阿寂根本没他想象中那样恶劣,平时乖巧又敬重师长,是他狭隘了。   孟晚秋把话转了个弯,“我是觉得你特别,和别的小辈不一样。别人刚到仙山咋咋呼呼的,你却十分淡定,一看就是成大事的性子,才决定多收一个徒弟玩玩。”   林寂:“……”行吧,其实师父这么委婉,反而验证了他的猜想。   孟晚秋是觉得他言行怪异与同龄人不同,才收下他改造,以免他出去害人。   孟晚秋又道:“阿寂,说起来为师还没有问过你的来处和家人朋友,不知可否跟我聊聊?”   他不相信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心里藏着那么多事,他早该问清楚,关心一下了。   林寂嘴唇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声音,他不确定要不要把过往告诉别人,即使他如今还未来得及做恶事。   可看到孟晚秋关切的眼神后,林寂轻声叹气:“全没了。”   孟晚秋愣住:“什么?”   林寂阴郁一笑:“我家人全死了,我很确定他们是被人所害,我的仇人就算是万死也偿不了债。”   前世他拜入仙门的初衷就是为了报仇,最后也算求仁得仁,所以他从不后悔,哪怕由此走上不归路。   孟晚秋没想到林寂经历了灭门之祸,怪不得他心态与旁人不同。孟晚秋愧疚不已,言辞恳切又义愤填膺道:“你放心,为师将来一定会帮你找到仇人,替你报仇雪恨!”   林寂:“……”   可是他的仇已经报完了……想起自己报仇的方式,林寂选择闭嘴不言。   他不想孟晚秋又激动犯病,连忙安慰他:“我如今得拜师父门下,平生心愿已偿其一。”   没想到孟晚秋不激动,又感动到了:多好的孩子啊!   他从袖中拿出盒子递给林寂,“丝方尽我已替你重新淬炼过,为师理解你的心情,但不要把利刃那一端对着自己。”   林寂恍惚接过,原来师父真没生他的气。   他心下一松,又看到案台上摆满了各类古书典籍,全是有关洗练灵根的。其中半本展开,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批注。   孟晚秋见他注意到了,便也叹气:“小白明明那么聪明,我跟他讲解的术法道理他总是一遍就能领悟,偏偏摊上一副废灵根,为师不免替他惋惜,想为他寻一个出路。”   作为两个奇葩徒弟的师父,孟晚秋真是操碎了心。   “阿寂,为师中妖毒之事还是不要告诉小白了,我实在没精力跟他吵。好徒弟,答应我呗?”   “……是。”   距离秋水阁叙谈过了几日,林寂仍然心事重重。   他想起临走前孟晚秋对他说的话:“阿寂……你是不是不喜欢小白啊?”   从入门以来,孟晚秋就没见他们以师兄弟相称过。他看小白对阿寂倒是挺热情的,但阿寂对小白总给他一种能不处就不处的感觉。   平时在他面前两人相处还算和谐但也称不上多友爱,根源就在于阿寂对小白无形的抵触和排斥。   虽然同一师父下的弟子也不是个个关系良好,但他就两个徒弟,作为长辈看着他们很糟心。   “阿寂,为师希望你不要被外界的评价影响对小白的看法,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小白做事不差,做人更好。”   “……”   林寂又一次轻轻松松完成了长老布置的任务,收剑回窍。   身旁传来惊呼和掌声,以及师弟师妹们的嘀咕,皆被林寂听入耳中。   “林师兄好厉害啊,短短时日就把各峰的基础术法都学会了,从来不出差错。长老们看他的眼神跟看香饽饽一样!”   “可是他好淡然,好冷漠,我看很多师兄们都想与其交好讨教功法,却对他望而生畏。”   “别说其他主峰的师兄了,你就看看陆师兄,似乎也搞不定林师兄呀,你何时见他们一起出现过?”   林寂:“……”陆萧白不出现是因为他懒得来灵秀峰啊!说得像是他故意排挤他一样!   他和陆萧白简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走向。他是前期显贵后期受罪,陆萧白却是前期极致地苟着,后期一飞冲天。   师父不明白,他对陆萧白可不敢嫌弃,而是忌惮。   林寂今日的课业都完成了,不想再听别人的议论。他发现他的脾性在培风门已经收敛许多,要按以前有人这样欲盖弥彰地当面讨论他,他定是二话不说教训对方一顿。   学会御剑以前,众弟子们是靠传送阵快速抵达灵秀峰,而林寂已经可以随时自由来去。   林寂正要和督学长老请辞,便听到长老唤了一声:“洛湘,你过来一下。”   洛湘和身边的小姐妹对视了一会儿,上前恭敬行礼。   一向严厉的长老对她亦是和颜悦色,“听说你最近修行遇到瓶颈了是吧?这两本修灵书你带回去吧,也许能帮到你。”   洛湘惊讶道:“长老如何得知?”   长老笑道:“还不是咱们灵昀尊者细心,这可是他亲手批注的典籍,你可要收好了!”   门内崇拜孟晚秋的不计其数,洛湘也是其中之一,听此开心得恨不得蹦起来:“是,弟子一定谨记尊者教诲!”   待洛湘和女修同伴们携手离开后,林寂才上前。   长老自是没有异议地让他自便,不过他看着林寂的神色,居然也忍不住心里发怵。   这孩子哪都好,就是总摆出一张冷冷的臭脸,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谁经常惹他不高兴。   林寂回到落霞峰,就看到陆萧白坐在池塘边对他笑:“阿寂,今晚想吃鱼吗?”   陆萧白居然拿着竿子,在钓鱼?   林寂心里升起一股烦躁:就是这种笑容,实在是让人产生一种想要摧毁的欲望。   他对谁都笑得很开心吗?他为什么对他人都一副关怀的模样?   “你怎么了?”陆萧白摸了摸手臂,莫名觉得有点冷。   林寂上前看了看,“池塘又不大,想要鱼不能用网捞,不能自己抓?”   陆萧白好整以暇理了下衣袍,“那自然是因为乐趣,不信我把竿给你,你也来试试?何必每天都如此紧绷,如今修真界还很太平啊!”   林寂别过头无语片刻,心里居然又起了恶劣的坏念头。   如果陆萧白知道师父的旧疾其实很严重,他还能如此悠闲自得吗?   想到此处,林寂心下一沉,理智回笼。   对啊,难道他真要替师父隐瞒病情?   师父不让陆萧白知道,无非是怕他担心。他考虑的是当下,却给将来埋下隐患。   可林寂是重活一世的人,他知道孟晚秋终有一败甚至会葬送性命……上辈子他就疑惑,凭孟晚秋的修为,当时不该伤得如此严重啊?   林寂神色几番变换,他虽答应了对方不说,可预知事态会变得严重,隐瞒当真对师父好么?   即使对于妖毒,林寂也没有将其完全根除的方法,说出来不过是多一个人担心。   “你怎么了?”   陆萧白突然出声打断了林寂的思绪,他脸上的笑容不见,让林寂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   林寂尚在犹豫:“我……无事。”   陆萧白放下鱼竿站起来,抓住他的手腕:“一定要告诉我!”   林寂纳闷:“你光看我的神情就推断有事,你有这么了解我?”   良久,林寂不甘地开口道:   “你知道师父身中妖毒吗? 第13章   林寂如愿以偿看到不一样的陆萧白。   只见陆萧白听了他的话后,呆愣了几息,回过神时眼里一片震惊。   他的复杂神情林寂不知该如何形容,茫然过后,陆萧白一言不发沉着脸快步往回走。   林寂追上前道:“师父隐瞒不就是不想看到我们为他忧虑担心的模样,你去闹他又有何用?徒增他心堵愧疚而已,妖毒复发难受的还是他。”   陆萧白恍若未闻,越走越快甚至跑了起来,直到走到灵器库门前才停下。   孟晚秋今日转悠到了灵器库,把自己的收藏品爱不释手又整理了一遍,拿起一把剑比划着,半晌又无奈摇头:“还是年纪上来了,竟会觉得此剑沉重。”   陆萧白在门外望了望,林寂则心惊胆战盯着他。   须臾,陆萧白轻轻推开林寂,转身离去。   是他疏忽,在修真界两百岁怎么能算老呢?他还以为老头是过了热血沸腾的阶段,收了徒弟后沉稳起来,加上身有旧伤,才把修行转向较为平和的文修上。   这几十年,孟晚秋沉迷于炼丹、炼器,编撰修订书籍,给后来的培风门弟子行方便,已经很少作战斗类的修炼。到了元婴期,境界难以再往上升也很正常。   陆萧白一直以为是他性格如此,毕竟他入门前孟晚秋就这样过了数年。   但若老头身怀妖毒,恐怕是大幅度运转灵力会敲骨吸髓般疼痛,这才不得不退居幕后。   其实看看灵器库的那身盔甲和其他武器,就该懂孟晚秋年轻时并不是安静的性子,也好斗要强,才会有收集法宝武器的喜好。   可他从未怀疑过,从未察觉异常。   陆萧白垂着头静默,心乱得像打翻的杂粮粥,什么滋味都有。   林寂有时不喜欢看陆萧白顺遂高兴,但当自己真给他舔了堵,真让他不高兴了,又觉得对方陌生。   陆萧白突然回头,看向伸出手似乎想说点什么的林寂,“多谢你了。”   林寂一愣,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怒气:“为何谢我,难道他不是我师父?”   陆萧白叹气无奈,对他无辜地眨眨眼道:“谢也不行,那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为什么有的人总喜欢在发现问题后隐瞒情况,打着不想让人担心的旗号自己承受,嘴不知道长来干嘛用的。”   “如果自己不能解决,拖到严重了身边人担心就会少一点吗?为何不在事态还能控制之前说出来,大家集思广益想办法呢?”   林寂狐疑地瞪了他一眼:“你究竟是在说师父还是在影射谁?”   听着像是在埋怨师父,可眼神老往他身上瞟是几个意思?   这次要不是他当机立断,陆萧白还被蒙在鼓里呢,林寂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毛病。   没想到陆萧白又哀怨地看了他几眼:“你回答我呀!”   林寂:“……”不好烦师父就来为难师弟?   顿了顿,林寂一脸不屑道:“说出来有什么用?就像师父的病情,你知道了就能替他解毒?”   他想师父的心理应该是这样的:小事不必说,反正自己也能解决;大事更不必说,元婴道人都没法解决的情况,说了也没用。   至于隐瞒,能瞒多久算多久呗,晚点知道晚担心。   陆萧白看林寂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如此互相理解,还说不是同类呢。   林寂惊讶于陆萧白情绪管理过于得当,片刻前还失态无比,这么快就恢复冷静,到用饭时更是一如往常挑不出一点破绽,让他不得不心下暗服。   晚间,文灵回来了一趟。   “抱歉啊林寂大人,我没能查出那个不明的外来物是谁,甚至不确定对面是什么物种。”   “主系统显示,我没有查询权限呜呜呜……”   光团子忽明忽暗的,似乎很沮丧。   林寂用团扇扇了下火炉,抽空点了文灵一下:“无事,你先去忙吧。”   他现在,也没那么急切想求证了。   “好嘞!我会想办法的!”   文灵走后,林寂把熬好的梨汤盛进碗里。这是陆萧白不久前炖的,快好了才离开,请求自己给师父端去。   他都求自己了,林寂觉得也不是不能办。   孟晚秋还在书阁打坐修灵,自从收了徒他很少回洞府,就怕两个徒儿有疑问找不到自己。   结果,两个都不爱在正事上找他。眼下林寂一本正经把汤盅摆在面前,“师父喝吧。”   孟晚秋舒心不已,看他收徒眼光多好,梨汤能润喉止咳,滋味清甜又不苦,没什么好推拒的。   孟晚秋直接端起碗品尝起来,一口下去,他怀疑自己味觉出问题了,梨汤经过喉咙咽下去,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   有诈!苦到让孟晚秋想起培风门草药园里长了一百年的黄连。   这汤色和配方没问题啊!为什么熬出来的是药汤?   孟晚秋苦到五官扭曲,连忙抬起碗一口闷,喝完感觉上半辈子的罪孽都赎清了。   林寂当时旁观陆萧白往盅里不知放了多少种灵药,最后浓缩成一锅,又贴了个能暂时迷惑嗅觉的符咒,就为了让孟晚秋上当。   他浅浅笑了一声,又连忙收回去。   “好好好,你俩都会联合起来整蛊我了。”孟晚秋沉默着,“你还是告诉他了。”   林寂一愣,非是为自己没守住秘密而惭愧,而是为孟晚秋说的那句话。   陆萧白不喜欢互相隐瞒,于是讨了个巧来彼此通气。既不必产生争端,又能把自己已得知的意思传达给师父。   而他渐渐的也被陆萧白侵蚀,居然在配合他……林寂连忙定了定心神,告诫自己这次为了师父也罢,下次绝对不能再被对方扮乖示弱的表象给迷惑!   孟晚秋喝了盏茶终于缓过来,嘴上还是苦的,心里却流淌着丝丝暖意,他轻松下来,其实被徒弟发现了也没啥不好的,他突然有些怀疑自己为何非要费劲隐瞒?   孟晚秋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林寂:“阿寂,我发现……”   林寂看向他:“师父?”   “……无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孟晚秋闭了嘴,林寂也不是追根到底的人,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孟晚秋回想起上次林寂问他的那个问题,他突然有了答案:小白似乎真的有变化。   虽说小白一向聪明机敏,从不被闲言碎语影响,很有自己的主意。可他终究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孟晚秋记起,刚入门到前不久,徒弟在他面前一向咋咋呼呼,拥有孩子心性。   这也是他为何怕小白得知后会很生气来问自己为何不告诉他,按理说他发现后说不定还会掀桌子,跟自己吵一架……可他并没有这样做,孟晚秋的忧虑都是想当然。   孟晚秋揉着太阳穴思索,或许阿寂刚入门,他把主要心思放在观察二徒弟的言行上,没第一时间注意到大徒弟的变化。   似乎从小白找到自己改志向那天起,他就渐渐成熟起来了。   然则,陆萧白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快速恢复平静,他在洞府枯坐到后半夜,还是没有半点睡意。   陆萧白看着手里的莫怀剑发呆,心里回想着自己遇到孟晚秋那一天,那时候他还叫陆小白呢。   在十岁以前,他还是有父母的。   可惜家乡洪涝淹了稻田,引发疾病饥荒,他的父母只好带着他去别处逃难。   陆小白差点成了易子而食的那个子,还是父母不舍得拿他交换,才捡回了他一条命。   换来的是娘亲又病又饿,生生饿死,陆小白捏着她的尸体,发现她的身上只有皮没有肉,凸起的地方是骨头。   后来爹爹也死了,死在暴民想要抢他去当食物的那一天,他们说小孩的肉嫩,好煮熟。爹爹与他们搏斗,被联合起来生生打死。   还好他离家前藏了一包老鼠药,在自己做储备粮的时候悄悄割断绳索,往小孩锅里撒进去,把那些人全毒死了。   陆小白费劲搬起石头,一下下砸向男人的脑袋,直到把他的头砸得血肉模糊。   “我让你砸我爹,我让你杀我爹!”   所以他跟林寂说,他从来不是好人。他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会杀人了。   爹娘已死,他便要自己求生。可那年的雨水真多啊,人又要赶路,又要被雨淋,路上不知道得病死了多少。   陆小白东躲西藏,在夹缝里逃难。   可是大雨引发大水,无数难民拼了命往山上跑,还是被淹没在浑水里。   陆小白好不容易跑到山腰实在跑不动了,只能用路上捡的绳索把自己绑在树上,尽人事听天命。   可他正要打结时,看到一个小女孩被冲走,她的父母撕喊痛哭,哀豪遍野。   能坚持到现在的,一定也是好爹娘吧。   他不否认当时可能就是一瞬间冲动跳进河里,把小女孩捞起来,他小时候经常去河里玩会游泳,使他得以逃生几次。他抱着小女孩绑在高树上,他尽自己全力想了办法,至于后续她能不能活,就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毕竟他自己也被冲走了。   陆小白很沮丧,头一次看着昏暗的天空感到不甘。   为什么他们如此命贱,在天灾人祸面前就像蝼蚁一样!   如果世上有神仙,如果他能掌控自己的命……陆小白咕噜咕噜喝饱了水,想到一半没知觉了。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居然看到很晴朗的天空,往下看也是一片云雾空茫。   陆小白惊奇:“原来死后的世界是这样的?”那他的爹娘也去了这样的好地方吗?   上方突然传来一个温柔和煦的声音:“放心吧,你没死。”   陆小白抬头,原来他竟被一个穿着橙黄道袍的人抱着,而他脚下踩着的,是剑?   还真让他见到了仙人,仙人把他送到千里之外没有天灾的城里,拿出银钱交给一户人家,希望能够收留他。   陆小白连忙上前拽住他的胳膊,“神仙居住的地方,凡人要怎么样才能去?”   孟晚秋惊讶,一般小孩就算知道他是神仙,肯定会说:“神仙,神仙您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啊?”   然后他会哄一阵,可这小孩这么问,倒让他不知怎么回答了。   孟晚秋蹲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有点愁,其实他倒也想把人带走的。可是这小孩怎么一点灵根都没有啊,比普通凡人还差。   不过他的心智倒是超乎常人,孟晚秋抱着他,悄悄贴在他耳边道:“这世上有个修仙门派叫做培风门,你若能找到那里,就能见到仙人了。”   仙人翩然离去,却给他小小的心灵留下无比深刻的印象。   陆小白心道:“见到仙人有什么意思,成为仙人才有意思。”   凡人有时渺小,有时固执。   虽然陆萧白如今回想起来,他跋山涉水去寻培风门的路上,好像是经历了不少奇遇:今日遇到个老道士给他符咒,明天打死个小野兽又掉落了什么珠子,引出个白胡子老者出来,偏要拿东西和他交换。   他得仙人指路终于到了培风门,那时自己衣服破烂脸蜡黄,跟乞丐一样,一群仙人恨不得后退几十丈。   不过掌门念他有诚意,准许他测试资质。   一测啥也不是,连禁制门都过不去。   正在这时,当初救他一命的年轻仙者再次翩然而至。旁边的男男女女皆对他行礼,十分恭敬。   灵昀尊者孟晚秋,好,他一定会是他师父。   陆小白一向信奉要主动才有故事,拼半条命终于爬过禁制门,不经意间露出当年对方留给他的玉佩信物,成功被孟晚秋认出来,成功拜入他的门下。   入门后才知道孟晚秋两百岁了,但仙人可以驻颜,看上去与二十多的青年无异,他对修仙的憧憬又多了一条。   “呃,”孟晚秋第一次收徒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陆小白挠挠头:“俗家名姓陆,大家都叫我小白!”   孟晚秋闭了闭眼:为什么人的名字能草率成这样?也就姓氏尚算可取。   “那为师给你改个字吧,可好?”   “都听师尊的!”   后来陆萧白发现改名字不改称呼,到底是在折腾什么……   入门几个月,师徒和谐友爱的关系就维持不下去了。   “老头,你能不能穿别的颜色啊,土黄土黄的配上你的名字真是太老气了,我要是女仙,看到你转头就走,才不会与你相认!”   “逆徒!我爱穿什么穿什么!就你那名字还好意思嫌弃我?”   “……”   陆萧白把莫怀剑抱在怀里,良久抽了抽气。   是他的错,在师父身边这么多年了,还不如阿寂刚来就发现了端倪。   他一向自诩察人入微,却连孟晚秋在隐瞒他体内的妖毒都没发觉。   师妹,师父,阿寂……   但很快陆萧白回过神,拿起枕下的储物袋打开,低声道:“出来。”   “爷爷,你终于用到我了!”   舒华老者是背后灵,当年被陌上仙吸食修为枯竭死后,尸骸一直被镇压在古遗迹里。   是这小子找到了他,可他非要自己喊他一百年爷爷,并结个不平等为其做事的灵契,否则就不救他出来。   舒华老者不想妥协,可这家伙说走真的走,他不得不认了个长辈,期待对方折寿自己解脱。   他以为陆萧白把他挖出来总有用处,但每次遇到危险情况他问要不要自己帮忙,对方都说不用。   老者抓狂:“那你找我干什么?!!”让他一无是处无聊着,离不开陆萧白三丈之内,简直比让他喊爷爷还难受啊!   老者从一开始傲慢冷漠,如今变得卑微急切。   陆萧白语气谦和道:“戒骄戒躁,爷爷有事问你。”   “……”   林寂第二天看到陆萧白顶着一双黑眼圈,炸着毛搭上他的肩膀,“阿寂,最近烦劳你打理落霞峰了,我要闭关一阵。”   林寂:“……你?”   他连灵力都修不好,闭关有什么用?   结果陆萧白还真闭关了半个月,不吃不喝不见人影,林寂都怕他死里边——他还不会辟谷吧?   落霞峰也没什么难打理的,随便施个术法就行,顶多是给孟晚秋做药膳费点时间。   可身边突然少了个爱凑上来的人,莫名让他有点不习惯。   倒是孟晚秋听了后,耐心为他解答疑惑道:“他又想下山又怕遇到危险,最近在绘制保命符呢。阿寂,要不你也跟小白出去玩吧。”   林寂:“……”   果不其然,陆萧白出关那天第一时间就去了距离落霞峰最近的少微峰石壁抢了宗门任务,看到林寂恨不得扑上来。   他激动地握住林寂的双手,“师弟,跟我下山历练吧!”   林寂惊悚连忙后退,“放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陆萧白装可怜:“以前都没人愿意跟我组队……”   林寂惊奇:“难道我就愿意?”   陆萧白:“可是我没你不行,真的,你就帮帮我吧!你这么厉害修为这么高,第一次下山历练的组队机会一定要留给我啊!”   林寂抽了抽嘴角:“……” 第14章   林寂和陆萧白相对而坐,虎视眈眈盯着对方。   他们的面前摆着一张方方正正的桌子,上面放着以灵力幻化成的令牌。   陆萧白眼珠一转,突然指着一个方向道:“阿寂,你看窗外!”   没想到林寂不上当,伸手就朝桌子上捉去。陆萧白反应极快抓住他的手,被林寂反手擒拿。   只要不涉及灵力,在招式上陆萧白的应对并不输林寂。两人见招拆招同时抓住其中一道令牌的两端,较起了力。   力道这玩意就是陆萧白的强项,可林寂也丝毫不曾退让,各争优势不知僵持多久,陆萧白突然放手去抢另外的几副令牌,林寂把已经抢到的收入囊中又去阻止。   最终两人打了个平手,获得的任务令牌数量一样。   林寂看向显示的字,“你一下子接这么多任务做什么?”   陆萧白:“理由有很多。最主要在于为了得到更多灵石,让我买有用的仙草灵花炼制丹药增强体质,有助修炼。”   “还有这次我用了太多上好朱砂绘符咒了,又得补货。唉,为何修真界的物价这么贵啊?”   林寂:“……”   他还真是有数不完的攒钱计划。   所谓下山任务,无非是凡间或是其余修仙门派,各散修的委托而已。   凡间任务就是为民除害,门派间就是互帮互助。完成委托,就能够得到宗门的灵石奖励,拿去提升自己。   可惜所谓委托都得看山门的名气,宗门规模大名气大派不完委托,名气小的一个月接不到几次,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培风门名气一般,委托任务要靠抢,起晚一点就没了,林寂很疑惑陆萧白是怎么抢到十几条任务的。   他看了看都不难完成,陆萧白却一连摇头,这个太难了要跟他换,那个太费劲也要跟他换。   由此林寂拿到的都是除妖任务,陆萧白拿到的则是“某家后院夜半三更有动静,养的家禽不翼而飞,居然没有脚印,是不是有鬼,请仙长求证驱鬼”的无聊任务。   就这,陆萧白还闭关熬夜绘制了一沓保命符咒塞进储物袋里,又各种塞灵丹法宝,准备齐全。   离开山门前,他把落霞峰前前后后打理了一遍。又把食材放进厨房里做好,蒸一锅馒头包子,将药膳羹汤用符咒贴好保存,一副生怕孟晚秋饿死的模样。   林寂觉得顶多提醒师父按时吃药就行了,元婴道人吃饭不过是兴趣爱好,又不是不能辟谷,至于么?   他斜眼无语道:“这么担心,要不你直接烙张饼套师父头上吧?”心里却有些触动,原来陆萧白对在意的人这么好。   陆萧白思索:也不是不行。   见林寂即将失去耐心,陆萧白拉了拉他的袖子招呼道:“走吧,下山门。”   步行太慢,陆萧白不会御剑,最终还是得靠林寂载那该死的家伙,他怀疑对方就是故意把他当工具人的!   到凡间后,林寂道:“咱们分头行动吧,也不必非得一起执行任务。”   陆萧白扼腕叹息:“非是我不肯,只是这些任务分散四处,天南地北的,等我一件件完成可能黄花菜都歇了。”   ……还是得一起执行,所以当初提议两人分抢任务是为了什么?切磋吗?   林寂已经和陆萧白一起做过许多无意义的事,他不想对方耽误回山门的时间,只得一脸不情愿地默认。   说起来这次林寂愿意陪陆萧白下山,也是他心里还有想要试探对方一二的想法,他对陆萧白有些许猜测需要验证。   当一个人经历生死危机的时候,必然无法再伪装下去,再理智的人也会败给本能反应,爆发出超出寻常的潜力。   陆萧白若当真如他表现中那样弱鸡,那途中遇到的任何妖物都足以威胁到他的生死。只要自己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就能够看出对方的实力。   大不了等他被吓晕过去后自己再出手救人,对林寂而言不难做到。   林寂盘算的同时已经开始暗爽起来,自动忽略了陆萧白对他拉拉扯扯的行为。   第一日他们去了家禽莫名不见的人家,守了一晚上,帮他们教训赶走了两只黄鼠狼,威胁它们不准再来,嘱咐主家以后还是关在院子里养为好,与妖魔无关。   后两日,两人去了附近的地界解救一名误触捉妖阵法被困住的散修,又去打跑了偷吃垂钓老翁桶里鱼的猫妖。   一连几天,任务很好完成,也没遇到稍微高一点等级的妖怪。别说林寂发力了,就连陆萧白准备的符咒都能吓跑。   可陆萧白还是遇到情况就往他身后躲,根本不出手,到底是害怕还是舍不得拿自己用灵石兑换的朱砂符咒显而易见。   林寂有点烦了,拿小妖小怪设局太过明显,陆萧白是弱不是蠢。   直到有一天,他们来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小镇。镇子不大,当地所居的人家却不少。   请他们的是镇西那几户人家,家境差距不一。有人穿着锦袍,也有人穿着粗布衣衫。   邻里关系还行,家境好的老爷家把他们和邻居带了进去,几个当家人坐在一起满面愁容,眼圈深重。   修仙人也能看出来他们身上阴气颇重,该是撞到了阴灵。时间久了,本人或是家人很可能出现飞来横祸,严重时波及性命。   林寂瞥了一眼任务卡,“你们请人来,是为了……看风水?”   “对啊,”做生意的老爷率先叹道:“若是看了我们此处的风水实在不行,鄙人只能搬走了。”   身着布衣的另外几人没说话,家里的地就那么几分,就算真出事也没法搬,搬去别处无法谋生也是死路一条。   林寂沉住气:“这事,你们该去找风水道士。”   虽然他们也能看,可林寂有些不耐烦了,前世经历了无数堪称毁天灭地的大事,让他对连日应付无关紧要的小事感到浪费时间。   有人惊讶问:“你们不是道士吗?”   林寂:“……”   陆萧白凑过来低语:“普通人哪里能分辨出道士和仙家?你若觉得无聊,交给我来处理便是。”   像这样的任务一向是修仙者在外游历为了积赞福因助益自身修行,同时给宗门打个好名声随意给出去的承诺,美名其曰遇到高人他们算是走运了,将来若遇不平常的妖魔鬼怪事件,只要诚心求助,必有神仙下凡帮忙。   方法有很多,有的让烧符咒,有的传口诀,有的直接给令牌让其对着许愿……只要仙山石壁感应到,就会形成宗门任务。   但永远不知道修仙者会一时兴起给到谁,以及凡人会用来求什么,才是造成任务差距的原因。   林寂看着陆萧白意味不明:“行,你来。”   他一路无所事事好不自在,也该出出力了。   陆萧白露出温和的笑意,轻声询问道:“不如各位先说说情况,我和……”他看了林寂一眼,笑得更灿烂:“我家师弟定会全力以赴帮忙的。”   “……”林寂暗地啐了一口,陆萧白还真是时刻不忘口头占他便宜。   林寂腹诽:叫师弟有什么了不起,前世你不也一口一个哥称呼我。   这座小镇地处培风门东南方几百里外,不算太远。虽然偏僻却也无形中受仙山灵气庇护,连年风调雨顺,镇民安居乐业,多年来从未出过有关妖魔鬼怪的异象。   直到现在镇子别处也很平静,只有镇西他们这几家被波及,不知怎么回事。   原是他们这几家出门皆要经过一条羊肠小道,从二十年前起,每至夜晚,他们都会听到似是女子的哭泣声,哀戚哭嚎一阵一阵的,吓得他们都不敢晚上经过了,一到傍晚就赶紧回去。   若仅仅是扰民的话,请先生做个法事送走那不知名的野鬼就好了。他们一开始如此想,却发现做了法事后女子的嘤嘤哭泣声更明显了!   “唉,从我爹到我这一辈,时不时就能听到哭声,那条小路我们都叫做哭断肠,我从小听到现在都快习惯了。”   陆萧白轻笑:“这也能习惯么?”   镇民无奈:“没办法啊,逢年过节烧纸钱做法事,至今不下上百场,女鬼就是送不走!”   做完法事后能消停几个月,自己和家人都没有受到伤害,久而久之就转为平常心对待了。   但是如果哪一年忘了,经过小路还会“被冲撞”——衣袖突然被荆棘挂住,后背突然被拍打并伴随着哭声,那触感阴冷黏糊,太吓人了。   林寂神情淡淡:“可能是饿吧,不闹一闹生怕你们忘了给她祭祀。”   描述到这里他就明白了,镇民们该是遇到了地缚灵。   横死于此却无人收敛尸骨或是尸骨无存,心有执念怨气不散投不了胎,当了野鬼却也无法离开死去的地方,被称为地缚灵。   按理说道家的风水大师定能想到此意,却不知为何驱不走女鬼。   但林寂发现女鬼也不坏,除了扮凶讨口吃的也没对镇西的人做什么,否则这么多年也成厉鬼了,阴气重得杀个人不是问题。   陆萧白也提出疑问,锦袍老爷激动道:“对啊,咱们祭祀时还请先生去打商量,不行的话让她托梦给先生,咱们定会将她的尸骨找回来安葬……可是无用。”   多年了若真互不干涉也罢了,可最近不久,女鬼的行径突然加重,且开始作恶,她的活动范围也从哭断肠来到这几户人家家里。   不是门外传来剧烈的拍击声,就是土墙瓦片被阴风吹得响个不停。上次某家掉土块下来把他家的男人脑袋给砸破了,后来又有一家孩子扭断了胳膊,被抬回家里呜呼哀哉。   “这次主要想求神仙的是崔宝家,他家真被害死了人。”   镇民手上推搡,一个瘦小的男子挠了挠头站出来,有些腼腆无措道:“是啊。”   陆萧白道:“节哀,请问你家是谁不幸遭难?”   崔宝迟疑一瞬答道:“我爹。”   崔宝他爹的尸体是第二日被发现的,就在羊肠小道的某处荆棘丛里。据说双眼充血死不瞑目,表情扭曲惊恐,浑身青紫的伤痕分不清是被倒刺扎的,还是被女鬼伤的。   但如果仅仅只是失足跌倒,没摔到要害不至于死了。   直到他死,镇民更加害怕起来。他们无奈接受被鬼打扰,不代表他们能坐视被鬼害啊!   “崔家新盖了房子,我们就在想是不是他家挖错地破坏了风水,否则女鬼怎么都能闹到家里来了!”   如果能弥补就好,不能他们趁早搬走还来得及。   “行,我们过后看看。”   陆萧白若有所思,和林寂互看一眼。 第15章   “不过,”陆萧白转了转眼睛:“就算不想搬家,你们这几家为何不搬去镇子别处啊?”   反正也只闹镇西,何必死僵持在一地。   “因为他们只是其中的代表,被波及到的有许多家。一旦镇长开了口子,所有人都想搬走,如若安置不当,很容易产生矛盾,何况住在别处的人家也未必接纳他们。”林寂接话道。   何况人间搬迁之事要上报官府,朝廷准许才能搬。普通人没钱去贿赂镇长替他们走关系……至于这位富商老爷有钱完全可以搬到别处,他单纯是犯犟。   陆萧白撑头看向他:“其中居然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内幕,还是你想得周到。”   “……”林寂警惕起来,暗中传音:“自己解决别想赖我!”   陆萧白别过头,阿寂太小心了,自己只是想多夸夸他呀。   总归这事乃宗门任务之一,得替镇民解决。   在老爷家被招待着吃过饭后,陆萧白要了几样祭祀的物品就要走,镇民们面面相觑关怀道:“道长们不用挑选日子吗?”   林寂提剑站起:“不用,你们也不要跟来。”   两人并肩去往哭断肠小道,陆萧白清点着篮子里的东西,林寂问他:“你有思路了?”   陆萧白轻笑:“此处风水没问题,把女鬼叫出来想办法替她解脱就行了。”   女鬼贪吃,摆上大鱼大肉她肯定出来。   陆萧白看向他:“你有没有发现,崔宝不是本地人,应该是新搬来的。”   林寂:“你如何得知?”   陆萧白:“口音不一样。我还发现,他对他爹的死似乎并不哀伤。”   方才交谈的过程他暗中观察了每个人,崔宝特别像已经很努力集中注意力不让自己表现异常,却还是走神的人。   他居然还困了,硬把哈欠憋了回去。   林寂懒得关注,不过崔宝有问题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作为唯一被女鬼害死亲爹的家属,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扑上前哭诉,本来就很反常。   想来是姓崔的与女鬼有什么渊源,或是女鬼的死与其有关,才率先遭了报应。   “反正先招魂吧。”   到了哭断肠陆萧白把从家里拿出来的饭菜供果摆好,又烧纸钱上香折元宝,他穿的是白衣也不用避讳什么,就这样操作了起来。   倒是林寂一身艳色红衣,有点扎眼了。   陆萧白看他几眼还是忍住了提醒的欲望,开始念起道家咒法招魂。   林寂冷眼旁观,顺便观察四周环境。   突然四处阴风大作,野草树枝都被吹断了,吹得人睁不开眼。   四周的气场瞬间变了,气温一下子下降,阴湿的感觉潜入心底,令人毛骨悚然。   陆萧白站起来用手挡住脸:“哇,阴气这么重!”   林寂看他一眼,心里憋着坏:居然是只怨气深重的厉鬼,真打起来恐怕战力不低……   但阴风吹了十息后突然停下,四处恢复平静。纸钱香被吹得四散,香火也斜七扭八,贡品却不见了——就连苹果也只剩个核。   林寂:“……”   陆萧白嘀咕:“难不成她真的只是因为饿才作乱?”   想了想,陆萧白崔动储物袋幻化出一只铃铛放在手心,“她不想见我们,我却非要见她。”   他总算出动了自带的法宝,林寂认出那是招魂铃,只要是附近未能投胎的孤魂野鬼一经召唤,必须来见。   法力再强的阴灵也无法抵抗,可女鬼还是没来。   “……”陆萧白无助地看向他,“就算我灵力再不济,也不至于连法宝都用不了吧,要不你来试试?”   突然招魂铃自己震动起来,两人一起朝着指引的方向而去,林寂默默握紧了剑。   最后他们带着一群被召唤的野鬼到了镇西的某一处集体坟地,女鬼正飘在某个坟头,披头散发回头看他们。   林寂和陆萧白总算知道为什么凡间道士每次想超度女鬼都以失败告终了。   他们不是不能,是不敢。   嫁衣新娘,无辜横死,身着红衣戾气深重——要素过于齐全。   新婚当日死去的红衣鬼乃是世间最强的一种阴灵,何况她还盘踞此处二十年。   道行不够去托大收服不就是死路一条?那些人都被吓跑了。   但有这样的阴灵在此,整个镇子到现在居然才死了一个,太诡异了。   陆萧白还以为自己入门两年,超度招魂啥的还算简单可以胜任,没想到一闯就闯到了困难模式。   他求助地看向林寂:“我打不过啊!”   林寂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笑,用灵力推了陆萧白一把:“师兄去吧!”   遇到嫁衣女鬼都不用他设计了,林寂推出那一把顺便迅速在陆萧白色衣袖处画了道防护法印,受到攻击会被触发能抵挡一次,但在此之前……他死死盯紧陆萧白,不放过对方任何一瞬的反应。   陆萧白距离接近只能硬着头皮拔出剑做出抵挡的姿势,催发的灵力让灵剑一闪一闪的,毫无杀伤力。   女鬼阴沉着脸,指甲瞬间长长,卷起一阵阴风,她也朝着敌人袭来。   须臾,陆萧白睁开眼睛,便看到歪鼻塌耳,眼睛舌头流血,长指甲对着他脸的女鬼。   陆萧白大叫一声连忙后退,女鬼似乎也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飘了两寸。   防护法印没被触发,说明女鬼没有做出攻击行为。   突然,女鬼苦恼地用指甲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尖锐呐喊:“你们为什么非要来烦我啊!”   她呐喊的声音让被铃铛召来的野鬼连忙捂起耳朵。   林寂:“……”   陆萧白反应过来对方没有杀意,他往女鬼一开始飘着的坟头看了一眼,顿了顿谦和行礼:“在下云游散修,姑娘乃……无名氏?”   女鬼像是又被刺激了一次,抓头道:“我不是!”   陆萧白:“……”   原来招魂铃叫不动她,是因为她本来就不是孤魂野鬼。   她有坟头,有立碑,尸骨也被安葬了……只不过石碑上写着无名氏。   女鬼见吓不到来人收敛了恐怖妆容,回归原形除了面容惨白死气,五官却是十分清秀美丽。   林寂走上前也行了一礼,“姑娘你有何冤屈不妨说出来,否则就算在此继续停留几十年,也改变不了你的现状,亦无法重新投胎。”   陆萧白气愤地斜了林寂一眼,也问道:“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女鬼头一次见到不是看到她就跑或者直接动手的人类便也算了,她先回答林寂:“我也想走。”   又回答陆萧白:“我姓崔没有大名,乳名才不能告诉你们。”   神志清醒也讲道理,陆萧白擦了擦汗松了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   “崔姑娘?那崔福与你有何关系?也就是前不久被你弄死那个。”   崔姑娘没好气道:“他是我家的家生奴仆,也是杀害我的帮凶!”   “我活着时,可是闻名远近的官家小姐。”崔姑娘在二人之间飘了飘,抚摸着自己的面容骄纵道。   可惜她父亲把她远嫁,送亲队伍正好经过这个镇子时出了意外。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视线的最后一幕是一群劫匪朝着她的方向冲过来,怕死的管家抬手指向她藏匿的草丛处。   那个管家就是崔福,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此人了,此番再见才知对方没死,他丢下自己跑了还活了这么久,让她如何甘心!   她折磨了对方一顿,但她更想知道自己的死因,以及杀死自己的元凶在何处,她爹娘为什么不把她的尸骨迁回去,结果对方太慌跌到荆棘丛里,自己吓死了。   “我不是野鬼,可我是客鬼,我不是这里的人。”   她回魂时只看到这里的镇民把她装进棺材,将她草草下葬了。   死者为大,镇民们不知道她叫什么,也只能立个无名氏的碑。他们都是好心人,可崔姑娘还是觉得委屈。   如果她死在家里,家里人肯定会给她好好打扮,选不少陪葬品,棺材的材质也是好的。   阔了一辈子,死后那么挫,镇民顺便给的那点祭祀根本不够吃,她只好稍微提醒他们一下。   “我想回家,可我的尸骨在这里根本走不了。我实在不甘心,我想知道我的仇人都怎么样了,我爹娘和夫家是不是找不到我,才不来接我……”   “如果你们不帮我找到答案,我再死一次也不会走的!我会继续闹你们,闹得你们鸡犬不宁!”   林寂问:“那你为何要吓到别的镇民?”   崔姑娘瘪嘴:“我只是想把崔福逼出来,不是故意的……”   也是个可怜的姑娘。陆萧白拉了拉林寂:“好,我们帮你,你且在此等一等,别出去吓人了,咱们以三日为期,三天后来找你。”   在此之前,他们还得做个法事,先把不小心招出来的野鬼超度一下。   两人走回去时一路沉默,林寂有些心虚。   陆萧白突然停下,看向他:“你为什么推我?”   林寂故作镇定,无所谓道:“不是你自己说要挑大梁么?我只是没想到你连一招都使不出来。”   陆萧白抬起眼眸莞尔一笑,似是相信了他的说法:“先回去。”   林寂莫名有点发冷,陆萧白没有往下追问,还对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又在憋什么坏?   ……虽然这次憋坏的是他自己。   两人回去把崔姑娘的事迹说了一通,镇民震惊,扛着扁担就结伴到了崔家。   崔宝还在睡觉就被人掀了起来,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通后,他抱着脑袋哀嚎:“我不知道啊!”   这事跟崔宝的关系倒不大,他单纯欣喜爹死了,他留下的财产就是自己的了。   陆萧白看了看四处,崔家确实家境不错。而林寂直接拿出崔娘交给他们的一截手帕,崔动灵力。   手帕带着崔娘的怨气,很快飞到一处大箱子前。   镇民们不顾崔宝阻拦翻找一通,手帕停在一只金银朱钗上。   主钗旁边,是一本手札。   三日之期已至,崔娘尚算平静地等在坟前。   陆萧白和林寂互看一眼,沉默着不知如何说。   顿了顿,林寂把朱钗拿出来,陆萧白则把手札烧给了她。   省去了求证的时间,真相就在手札里。   崔娘激动:“这是我娘亲手戴在我头上的嫁妆!”   她又连忙看了手札,良久怔怔地落下血泪,没有哭也没有笑。   官家小姐先天不足,身患喘疾。她的父母头疼到她十五岁,终于给她定了门亲事,对方也是个病秧子少爷。   但要远嫁,按照规矩父母得在家接待来宾,他们只好把送亲的事交给了最信任的管事和亲戚。   可是他们准备的嫁妆太丰厚了,引起了管家和亲戚的觊觎。   他们欲买通劫匪去恐吓新娘一场,把她的嫁妆抢走据为己有,就连管事也被买通。   然何为劫匪?他们为什么非要跟雇主分钱,杀了他们岂不更好?   因此走到这条镇西外面的羊肠小道时,亲戚们四散而逃被劫匪抓到杀了,管事偷偷顺了钱财装死,死前还来了招祸水东引。   官家小姐没人管。   待劫匪想抓住她时,她不想受辱加上喘疾爆发,就这么死了,所以崔娘才会对自己的死因没印象。   劫匪大感晦气,想了想处理完现场,把新娘子拖回骄子里摆好,像是在挑衅什么。   这里的镇民第二天发现时就是这样的场景,只好把她安葬了。   管事逃了回去夸大其词一阵说,反跳报官把罪名全推给劫匪们,官府将其逮捕归案,那群劫匪一个没逃脱,都被处斩了。   但崔娘死后被视为不详,这次还死了很多亲戚,族长不允许父母将她的尸骨迁回去。   同时她是在嫁人的路上出的事,夫家深感晦气,更不会把她接过去安葬,就当没这门亲事。   这就是官家小姐的结局——夫家不入,娘家不收。无人祀,无人理。   陆萧白叹气,她那对父母也是奇了,就算抵抗不了族老至少把女儿迁去别的地方祭拜,怎么能这么多年从来不来看一眼。   生前疼爱不似作假,可就为守那该死的祖宗礼法,规矩习俗,真是……   林寂则讽刺一笑,果真是人心恶,世情薄。   如果不是管家老年突然怕死后下地狱写下手札,真相无从得知。   崔娘抬手擦了擦眼角,“罢了,这么多年过去,其实我也能想到。”   原来她早就没有家,早就被抛弃了。   崔娘发现自己死后丧失了很多为人的情绪,除了刚知道时流泪,实则心里没啥感触,父母长啥样也不记得了。   她想了想突然扭捏地飘来飘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做出羞涩的表情:“那你们谁可以娶我吗?”   陆萧白:“……”   林寂:“……” 第16章   崔娘想得在理,这也的确是让她解脱最快的方法。   反正按照手札上讲,她爹娘病死了,崔福也死了,劫匪也死了,她报仇也晚了,她再没有停留世间的理由。   如果能找到个人娶她,把她写在宗祠上,她就不用当客死他乡的鬼了。   她的执念,不过是让自己有个归处罢了。   崔娘飘到林寂面前,真挚问道:“你可以娶我吗?”   林寂:“……”   陆萧白睁大眼睛不服,撇嘴问:“为什么你不先来问我?”明明他出力更多!   崔娘:“你看起来太嫩了,还是他俊美成熟一点。”   不过她看到林寂无语抗拒的模样,又飘到陆萧白面前,“我看你挺积极的,那你可以娶我吗?”   “放心,就是个名头,我都是鬼了碍不到你再娶。”   “……”陆萧白想了想露出惋惜的神色:“对不起啊崔姑娘,我是个孤儿,都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更别提族谱了。”   “啊……”崔娘失落,随后目光灼灼看着林寂。   林寂凡家倒是有族谱,而且一本都可以和崔娘作伴了,可不代表他就要接受。   他不像陆萧白这么爱留余地,拒绝都要搞出一副不是不想只是不配的意思来。   陆萧白见林寂许久没回答心里打鼓,他不会真答应吧?   却不想林寂直接跳过,目不斜视道:“我可以替崔姑娘去镇里问问。”   崔娘怒道:“你以为我谁都看得上吗?我好歹也是花容月貌的名门闺秀,选丈夫当然要看得过眼!”   “……”   然把名字写进族谱,也不一定非得是夫妻关系。   林寂和陆萧白回去把女鬼的要求转述一通,镇西的几户人家为了解决这件事,愣是翻遍族谱找出一个空缺。   这里有一户人家的妇人曾小产过,诞下一名女婴。因生下来便是死胎,按照祖制是不能单独记在族谱的。   但若她有一个同胞姐姐,倒还能被捎带一笔。   得知崔娘的事迹那户人家的夫妻也生怕女儿死后没有归处,不得安宁,很快同意把崔娘记在他们家名下,以后和亲生女儿一起祭祀。   换个姓氏而已,崔娘想想同意了。反正父母先抛弃她的,给谁做女儿不是做。   陆萧白和林寂兢兢业业主持了一场法事,镇子里大多家男男女女都到场了,给足了官家小姐排面。   自此此处果然恢复平静,再也没有厉鬼闹事的情况发生。   两人告别镇民离开的当天夜里,崔宝家的惨叫声持续了一晚,次日他家财物尽被烧毁,崔宝也成了个偶尔疯癫,偶尔痴傻的断腿流浪汉消息传遍全镇。   当镇里小孩指着流浪汉想问什么的时候,父母都会捂住他们的嘴,在他们耳边说以后长大要做个好人,不能做坏事!否则就会像这个男人一样——会遭报应啊!   离开镇子后两人又去了别处执行宗门任务,再也没遇到类似难度的事件。   这一个月,两人更像是在人间游山玩水,放松身心去了。   林寂一开始还抱有警惕,渐渐地他也敞开心怀去欣赏美景,体验不同地方的风俗民情去了。实在是同行人太松弛,如果他表现得太紧张的话,岂不是说明自己比陆萧白这个废材还怕事?   除去每日修炼,两人大多数时间在人间混迹。这时他们手里的银钱就起了作用,身上有盘缠日子才能过得舒坦。   林寂发现陆萧白出门在外花钱倒是大方,没有死皮赖脸非要蹭他的,还经常请他喝茶听说书,体验当地美食。   既是结伴同修总不能表现得太生分,吃住两人轮换着负责,林寂发现自己和对方之间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渐渐消除。   “该吃吃该喝喝,我只是喜欢攒钱,又不是守财奴。”   两人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桌子美食。   陆萧白拿起竹箸夹起当地特色的灌汤包尝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喟叹声。   陆萧白似乎热衷于世间的任何东西,无论是观赏路边的野花野草,还是为了排到几十年老店里那一口吃的,他都能迸发出热情,双眼明亮如星辰。   林寂则从少时就见识过,体验过世间大多事物,别提后面几十年变故,他对一切都态度冷淡,没有能让他内心掀起波澜的欲望。   可他看到陆萧白身上迸发出的强烈活气还是恍惚了一下,当对方边吃边眼睛亮亮地鼓动他也尝尝的时候,林寂不知不觉拿起竹箸。   很快,他又把竹箸放了回去:“你抢的无聊任务都做完了,什么时候回山门?”   不不不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又不是有光环的龙傲天主角!他是配角是反派啊!他配享乐松懈吗?   陆萧白耳朵一动听到了声响,笑道:“别急,计划里我只需要师弟最后陪我去一个地方了,去完咱们就回山门。不过在此之前,我劝你还是多吃点东西保留体力。”   一边说着,陆萧白一边夹起灌汤包,放到林寂的碗碟里笑道:“我一个人吃不完,别浪费。尝尝吧,真的好吃!”   林寂看了看他……好吧,看对方殷勤推荐,他还是勉为其难夹起来尝了一口。   陆萧白憋笑,他不确定吃个饭林寂又联想了多少。   隔几日,林寂御剑带着陆萧白去往最后一个目的地。   看着远处弥漫的云雾和陆萧白报的方位,林寂察觉到了不对劲提前落地。   “要去哪儿?”   陆萧白抬手放在额前远眺了一会儿,“风鸣山,就快到了。”   林寂微惊,“路上我数次问你,你为何不说?”   陆萧白转着眼睛支支吾吾:“我,我怕我说了你把我从剑上扔下去。”   林寂:“……”   怪不得陆萧白上次没追究自己故意推他抵挡女鬼的事,原来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坑自己了。   林寂嗤了一声,他气自己又被陆萧白最近伪装出来的善解人意迷惑,没问清楚就跟他来了:“我现在就想把你扔在这儿!”   陆萧白连忙拒绝:“那可不行,你先听我解释!”   培风门地处云州之北,东州之西的清州,乃是边缘避世之所。然这三州地界挨近,周边最具灵蕴之地,便是凤鸣山。   风鸣山灵气荟聚,却无法被人为打造成开山立派之所。只因深山之中有太多数不清的异兽盘踞,同时也长着类别各异的灵花灵草,若能采取,对修仙者有各种数不胜数的加成和作用。   从几百年前至今日,各州修士上至大能,下至籍籍无名之辈皆对风鸣山心驰神往,总会有目的地来此薅走点东西。有人结伴也有人独行,却不一定能活着出去。   越接近深山危险越多,毕竟天地灵气平等孕育生灵,有灵物就有毒物,有灵兽却也有妖怪,并不是对人有用的才会活着。   陆萧白这次想要采摘的灵药是一种连正经名字都没有的野棘藤,生长于悬崖峭壁之上。藤身呈红色条状,坚硬带刺,切割开里面却有着丰厚的汁水。   他真正需要的,就是野棘藤的汁水。   “不过把藤条捣碎了也可以药用,书上说外敷能止血止痛来着。”   陆萧白拿出典籍指给林寂看:“据说此藤只有在极为荒芜恶劣的地方才能生长,而且天性属阳,能驱散阴寒之症。”   “当年老头中的便是阴寒妖物的毒气,和魔气一样糟心。我就在想,若能以野棘藤入药长久服用,驱散他体内的阴寒之气。就算不能根除妖毒,也能缓解毒性,减少发作的时间。”   林寂知道陆萧白就是在举例,听到“魔气”二字还是忍不住心尖微颤,随即不满地瞪向他:“那为何不与我直说?为师父采药你认为我会推辞?”   “不是,”陆萧白把书拿给林寂,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支卷轴展开,上面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妖物,“重点是这个。”   他指向妖物介绍的最后半句话:六翼鸟妖,喜食野棘藤。   林寂瞠目结舌:“……”   野棘藤在众多情况下压根没什么用处,从不被修仙者重视,就连典籍上也只记载了短短几句话。   陆萧白却从众多典籍中找出关联,未免小心过头。   林寂一向是有情况便拔剑对敌,遇到危险一条烂命就是干,无畏无惧一往无前。   他有能力从大多数危险中脱身,从某种意义上讲,剑修会越打越兴奋,越打越有爆发力。   他除了仇恨和变强什么都不惦记,无论和谁对决都玩命。   此时他却不得不和陆萧白盘腿坐着,研究避开六翼鸟妖或是打败它的战术。   林寂沉默听着,突然问了一句:“你以前是不是活得很累?”   陆萧白:“……”   陆萧白不可思议地看向林寂:“你平时就是这么跟别人聊天的吗?”   人怎么能这么说话?就算是关心也不会让人感到舒服啊,虽然他心胸宽广,可听着也感觉自己膝盖被扎了一箭。   林寂咬了咬舌头,他就说他不擅长与人交流,“……我只是好奇,师父总会护着你。你不是遇事不喜欢隐瞒么?受到欺压为何不找师父?”   陆萧白听出林寂似乎有关怀之意,尤其他又故意找补了一句,回过神后内心反而欣喜一阵。   “还行。”想了想,陆萧白避重就轻:“这一路走来遇到的人总会有好有坏,老头怎么可能管得过来?”   那些弟子背后都有人撑腰,联合起来欺压他,他总不能每次有事都让老头出面,让师父得罪所有人。   从小到大的经历造就了陆萧白的性格,他习惯去寻求事态发展的最佳解法,把影响和后果降至最低。   如果他不这样谨慎,恐怕在还没成长起来的时候就不知道怎么死了,这些年都这么过的,没觉得哪里累。   不过林寂能这么问他,陆萧白甚感欣慰。   林寂别过头:“别用这种黏糊的眼神看我,要讨论战术就说,我不喜欢浪费时间。”   他只是突然想起来,风鸣山才是他前世第一次与陆萧白见面的地点,时间好像和现在……差不多?   即使前世他很长时间都没想起此事,也记不住陆萧白的模样和姓名,还是后面他们再遇,龙傲天主角主动提起他们此前有一面之缘,林寂才留了个印象的。 第17章   两人进了风鸣山。   野棘藤在典籍书上被描述得十分低调不起眼, 进了山里发现果真长得偏。他们到陡峭荒野寻了半天,竟是一无所获。   若再往里走到了林间腹地,可就不安全了。   倒是陆萧白进了风鸣山就异常兴奋, 到处认草药采灵植,有用的恨不得全收入囊中。   林寂嫌弃地用剑柄戳了他一下, “能不能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嘴脸?这里不安全, 早采完早点回去。”   他并非是惧怕此处危险,只是他如今不过筑基修为,自保尚且无碍, 身边跟着个近似凡人的陆萧白就不好办了, 无法助力不说, 还拖后腿, 有情况还得顾着他。   陆萧白闻言拍拍手起身:“行吧,不过就算此处有别人,丢脸也是丢我自己的,你可以装不认识我。”   外面灵植多贵啊,好不容易来到随便摘不花灵石的地方, 他肯定得多采点。   阿寂居然嫌弃他, 难道他的表情看起来真有那么贪婪?   又走了一会儿,林寂问:“话说你确定野棘藤对师父的妖毒有用?若此物真能治疗天下寒疾, 也不会名不见经传吧?”   陆萧白得意:“不是谁都知道野棘藤的妙处,老头早年四处游历,他收藏或是编撰的典籍内容,总比别的书更加见多识广, 更为精准。”   也许孟晚秋也知道野棘藤对他解毒有益,可惜他为了养身体连外出次数都减少了,又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为他涉险。   身为弟子, 自当为师父纾忧解困。   陆萧白指向山林:“再说行不行总得尝试过才知道,年轻人总是要一往无前,有偏向虎山行的勇气啊!”   得,龙傲天开始中二了。   林寂蓦地挑挑眉,声音冷淡地吹捧道:“没想到你如此有志气,如果不把我骗来当打手的话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   正当陆萧白想笑两声缓解被拆台的尴尬时,耳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什么东西贴着草丛爬行,林寂回身举剑一抛,被刺中的长条一分为二,在地上扭来扭去。   竟不是蛇,而是一只有小孩手臂粗的蜈蚣。   林寂用灵力收回剑看着剑身红色的毒汁,皱着眉头使出清洁术。   正在这时树上似乎又传来声息,林寂即将动作,却有一道黄符率先飞了过去,贴在拳头大的蜘蛛身上,燃起一把火。   陆萧白收回手,换上一副较为严肃的神情。   此处果然……灵蕴绵长,物种丰富,目前遇到的只是开始。   野棘藤还没有下落,林寂可没有确定目标后中道回府的习惯,即使清楚前方危险也义无反顾深入腹地。   两人贴在对方身边,对四处保持警惕。   陆萧白使不出灵力便无法冲在前面,他的神思较为集中敏捷,总是很快发现附近的不对劲,指出方位让林寂防范。   而林寂反应动作迅猛,瞬息之间便能找出敌人,挥出强劲剑气解决。   若遇有毒的妖物妖植他会毫不留情斩杀,若对面是被惊扰到想要攻击的灵兽,便只是驱赶。   倒不是他发善心,只不过灵兽群十分团结,若杀了其一,附近灵兽都会出动难以摆脱;妖物则各行其是,恨不得异类死完自己一方成为霸主,就算同类也会自相残杀,基本没帮手。   灵兽妖怪常年斗争,灵植妖植也互相争夺养分,加上爱吃山间植物的动物……风鸣山倒是很有自然界风味。   林寂不得不承认从旁有个人配合的感觉很爽,尤其是陆萧白,他一开始还会怀疑一下对方的判断准确与否,后面干脆直接动手,没有迟疑的必要。   解除危机后,林寂眼神复杂地暗中看了看陆萧白。   两人就这样歇一阵打一阵,途中遇到不少妖兽鬼怪,总算有惊无险走到半山腰。   一路上陆萧白用掉不少他精心准备的五行符咒,一个劲让林寂保持体力对付六翼鸟妖。   林寂嗤之以鼻,他怀疑对方看不起自己,他的体力哪有那么容易消耗掉?   何况六翼鸟妖只是会把野棘藤当食物,又不是守护神兽时时刻刻盯着那处灵植,说不定遇不到呢!   终于,二人对比着图纸看向峭壁,“想来那就是野棘藤了。”   两人此前合计过,林寂御剑飞往上空观望四周,由陆萧白前去采摘。   林寂结了个结界隔绝方圆十里,避免有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又盯着结界内的峭壁,省得陆萧白被突然出现的东西攻击。   陆萧白腰上缠了圈捆妖绳,将一端抛在最上方挂住枝干,随即身手敏捷爬上峭壁。   野棘藤坚硬无比,刺也很密集,采起来并不容易。陆萧白将带来的布包扔在下方的石头上,用特地带来的镰刀割了自动掉下去。   他不停割,割上了瘾,恨不得把这一片全薅光。   林寂看得不耐烦:给六翼鸟妖留点吃的吧!   主要是他心里莫名涌起不妙的预感,每当他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接下来一定会发生糟糕的事。   陆萧白想的则是来一趟风鸣山间隔长,多带点土特产走总没错。   突然他耳边传来声音,陆萧白偏头看去,石头旁不知何时立了只黑乎乎的大鸟,长得奇形怪状。   一直尖锐鸣叫,声音如泣血杜鹃,又像小孩的尖锐哭喊。   陆萧白第一反应是:蝙蝠?   第二反应,他看了看大鸟的后背,长着红嫩嫩的肉色三双翼,羽毛还不够丰满。   陆萧白连忙把包袱系好收进储物袋里,大喊一声:“阿寂,快接应我!”   说着大鸟朝他攻击而来,陆萧白连忙避让,以捆妖绳为武器,反手旋转着抽过去,是为了避免大鸟贴面。   鸟嘴太尖锐了,被啄一下不得掉块肉。   一道剑气斩断绳索,陆萧白瞪大眼睛,下一刻止不住身体下坠,被林寂揽着腰接住,两人同御一剑处于半空。   林寂本来想揪后领子把人提上来,想想怕失手摔死一个师兄还是算了。   陆萧白站定也没在意,灵剑朝后移了几丈,大鸟虎视眈眈盯着他们,似乎十分痛恨他们偷走自己的食物。   “还好遇到的是六翼鸟妖的幼崽。”   陆萧白刚感慨一句,林寂就听到了结界碎裂的声音。   伴随着一阵激烈冲破耳膜的鸟叫声,两人僵硬回头一看,一只惊天巨鸟煽动着翅膀朝他们冲来。   而他们的身形,甚至只有鸟的翅膀大。   刚好,陆萧白也发现每次只要他想去闯个关卡都会遇到极端情况,这才是他不好意思提前和林寂说的原因。   他们以为比人高的大鸟原来是小鸟,而真正的成年鸟,大到可以遮住山头的阳光。   六翼鸟妖从人类的审美来说长得很丑,形状似蝙蝠却又长着羽毛,六只翅膀分布左右,长得很对称。   林寂几乎下意识快速御剑而去,用捆妖绳捆住崖边幼崽。   在小鸟妖悲怒欲嚎叫时,林寂召出丝方尽,手指猛地像被蚕丝勒住一样一疼。   林寂微怔随后想通:看来是师父替他重新淬炼后加了个小法术,会在他每次动用丝方尽之前触发。   用手指的疼痛提醒他让他冷静下来,避免激动时不管不顾伤人伤己。   然眼下别无选择,林寂仍然用丝方尽把幼崽困住了。   六翼鸟妖见幼崽被抓,果然停下,愤怒地鸣叫着。   林寂也是急中生智没有退路,他不可能抵挡住鸟妖的攻击。   所谓妖物,修为量级和人类不同,成妖成怪就要数百年。一般来说年龄越长,修为越强。   体形长到如此地步的六翼鸟妖,恐怕除了不能释放威压,修为与金丹修士无异。   修行路上,差一个等级如差一条鸿沟,越级打只会在走投无路必须拼命的情况下发生,大多数时候只有被碾压打死的可能。   林寂为了躲避对面毫无缓冲的一击只能用幼崽挟持,妖怪不讲血缘却本能护下一代,越强的妖物越难繁衍,让他棋行险招赌对一回。   可他也彻底得罪了六翼鸟妖,妖怪本能记仇,今日恐怕要不死不休了。   林寂后背冒起冷汗,他们既不能放走幼崽,又不能杀了幼崽。   陆萧白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那边有个山洞,只要能越过鸟妖进去,就有一线生机。”   林寂偏头一看,确实有个山洞。   但越过去?他看了看鸟妖的身形和浑身的戾气……罢了,目前也没别的办法,僵持着只会失去先机。   林寂厉声道:“那你给我站稳了,待会儿我没空管你!”   他说的待会儿就在下一个瞬间,林寂御剑如一道灵光在天边闪过,企图从鸟妖扇动翅膀的缝隙钻过去。   鸟妖也不是吃素的,意识到敌人的意图后猛扇翅膀造成风流,还好林寂提前结的防护罩顶住了,可他还是感觉到身体即将迎面造受重击。   关键时刻,陆萧白使出灵力稳住剑身,潜力爆发把灵剑转了一圈,自己调转到前面。   林寂细长的眼猛地瞪大:陆萧白又没灵力,不怕自己一下被鸟翼扇成肉饼?   然而他即将从喉咙涌出的嘶吼戛然而止。   陆萧白……居然扛住了?   “发什么呆?快御剑!”   林寂来不及多想,连忙掌控剑身带着陆萧白飞跃到山洞里。   陆萧白祭出的法器形成密闭的结界,抵挡住了六翼鸟妖的撞击。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看向林寂:“你动作太快了,没给我说话的机会!我本来想告诉你只管御剑冲进山洞,我有办法扛住鸟妖一次攻击。”   林寂:“……”   冷静下来定睛一看,原来陆萧白这厮用的是法宝。   他还以为……   陆萧白挪动身体,坐在他旁边,“你有丝方尽,难道我就没有师父入门时给的法宝吗?”   他知道自己天资差,第一天入门就讨要了拥有顶级防御力的法宝,可以不受修为限制,遇到危险打不过至少还能结保护罩扛住逃跑。   林寂看向洞口:大道至简,法宝看起来就是一块蓝色的方形石头,只不过石头上有个奇特的暗纹。   “你的法宝叫什么名字?”   “隐光石,据说是某位大能在玄州雪原禁地捡到的一块顽石,被大能拿去炼化加了自己新创的法印,上面留着大能两成灵力,就成了法宝。”   林寂:“……”   他还以为陆萧白的法宝也有个柔情的名字,还是他想多了。   “可惜隐光石短期内不能使用超过三次,否则咱们一直扛着走出风鸣山该多好。”陆萧白感慨着道出坏消息。   林寂冷声抱怨:“还不是你半天舍不得走。”   果然跟主角出任务没有好事。   林寂思索片刻,念起法诀收回了捆妖绳,又用灵力化掉了丝方尽。   六翼鸟妖的幼崽比他们两个人都大,根本带不走,否则一直挟持着出了风鸣山就好了,晾鸟妖不会追出山。   目前只能奢望他们没对幼崽造成实质伤害,鸟妖发现自己进不来能主动放弃追捕他们,不过这个可能实在悬。   林寂观察四周,喃喃道:“山洞……”   等等,和龙傲天主角共陷山洞?   林寂猛地站起,拽了拽陆萧白:“起来走动走动。”   陆萧白:“?”   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也行,可他们刚从虎口脱身,竟都不让他多休息会儿。   陆萧白心里抱怨,身体却很麻利地站起,很有兴致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顿了会儿,林寂又道:“你走前面。”   陆萧白迷惑:“我又不是犯人,要你时刻盯着我。难道此处隐藏着什么机关暗器,你想拿我开路?”   机关未必有,林寂只是想起他看过的爽文通用套路:如果你和主角一起被困到某个地方,跟着他,说不定会遇到奇迹。   可这话没法解释,林寂只好走到侧边,装模作样寻找出路,实则仍然密切关注着陆萧白。   “……”陆萧白有时真搞不明白林寂在想什么。   两人点起火把,对着山洞探索半天,除了惊出一堆潜藏的爬行动物,没遇到任何不应该出现在此的事物。   没有法宝,没有修炼速成秘笈,也没有指导脱困的神秘老爷爷。   “阿寂,你来看!”陆萧白突然叫了一声,林寂蹭地上前,只见主角指着一处:“咱们走到另一端了,我看出这里的土块石头有松动的痕迹,只要你能劈出个洞,咱们还是可以钻出去的!”   “……”   难道这里就是个普通的山洞?什么奇遇都没有?   到底是陆萧白这个龙傲天废材,还是多了他参与天道就不给安排了?   林寂狠狠失望了一把。主要是他前世太倒霉了,没体会过天降机缘开挂的爽感,身陷这样的境地他莫名有点期盼,结果他白激动了。   他看了陆萧白一眼,突然摇头叹气:“唉,你真是……”成长得这么慢怎么留住读者啊?   陆萧白:“??”   收起你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几个意思!   吵归吵闹归闹,总归有了出去的办法。林寂拔出佩剑正欲劈出个洞,尖锐的鸟叫声突然又响起。   他们互看一眼走回原来的洞口,六翼鸟妖的翅膀正在剧烈挥动,攻击着结界。   它一会用翅膀挥,一会儿拿鸟嘴啄,恨不得把两人叼出去吃了,不停发动攻击。   此刻他们反而不能劈开石头出去,鸟妖或许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却一定能听到石头滚落山崖的声音。   林寂:“你的隐光石能扛多久?”   陆萧白:“不清楚。”   就算使用完三次限制,也不过是把自己困在原地。   妖怪果然记仇,不过就是抢了点它爱吃的,把幼崽绑了会儿,它就与他们纠缠这么久。   从白天到夜晚,六翼鸟妖的攻击就没停过。   陆萧白把随身带的干粮分给了林寂,两人一边啃一边旁观鸟妖表演。   陆萧白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隐光石的光芒黯淡了一半,不过今晚应该还是能顶住的,咱们先休息吧。”   说完他居然就地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林寂想了想下了个隔音咒,同样忽视鸟妖,打坐调息。   他不像陆萧白心大秒睡,然闭目养神是必须的,总不能一直僵持下去。   次日,陆萧白醒来,林寂也养好了精神。   两人找到原先松土块的薄弱之处,林寂拔剑一辉,劈出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六翼鸟妖听到动静长鸣一声盘旋过来,它体型太大进不来,绕了半天终于想到爆发,提起左右三双翅膀拍打,想要震塌洞口,把两人掩埋。   而林寂和陆萧白已经跑回原先的地方,拿起隐光石御剑走了。   两人一路逃到林间,六翼鸟妖穷追不舍。   妖物不团结,可妖物欺软怕硬,六翼鸟妖嘶鸣几声,竟胁迫出其他种类的飞禽鸟妖为它出战。   林寂怒了:“真是欺人太甚!”   野棘藤长在那里就单是你的?别人就不能采?   幼崽毫发无损,为何偏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林寂落地后一把推开陆萧白,把隐光石扔过去:“自己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我要和它决一死战!”   没等陆萧白回答,林寂提着剑飞身径直朝鸟妖攻去。   陆萧白知道拦不住了,剑修一旦发怒,不见血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区别在于见谁的血。   他甩完了带来的符咒抵御其他妖物,可惜此处既没有安全的地方,也没有凉快的地方让他一边待着。   陆萧白又用了一次隐光石结了一次防护罩,却还是不小心被一种小巧的鸟在肩膀上啄了一口,有点疼。   他靠在树干旁,不知第几百次嫌弃自己的废柴体质。   没办法了……陆萧白从储物袋中拿出一颗碧绿色的丹药服下,躲到树后面观察。   另一边,林寂已经杀疯了!他的剑招和剑术早已超越寻常修士,只是此世的境界和灵力跟不上掌握的招式,真打起来并不落下风。   前面是鸟妖逼迫,如今是林寂拼命往回打,他还越打越振奋,表情露出奇怪的嗜血和满足感,让鸟妖都感觉到了变态。   六翼鸟妖被击中几次,它没想到人类修士居然能如此灵活,对方的剑招百戳百中,它却拍不到对方!   突然鸟妖嚎叫一声,被斩下一只翅膀来。鸟妖体型巨大,失去一只翅膀失去平衡倾斜,差点飞不起来。   林寂见此更加兴奋,那要是他斩下六翼鸟妖的半边三翼,鸟妖会不会直接侧着摔回地面,再也飞不起来?   鸟妖惧了不想拼命,有往回飞的趋向。   林寂似乎听到地面上陆萧白大喊什么,没听清,大概是让他算了。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林寂最厌恶欺软怕硬之辈,无论是人是妖,并不打算放过它。   何况剑修的战意是不能中途泄气的,若不打服敌手,后面鸟妖又追上来,他定无力再战。   林寂其实知道自己灵力在极快消耗却不能露怯,鸟妖只要看出他泄气定会反扑。   可鸟妖若被逼至绝境自爆了,林寂就是金丹期怕也难以生还,何况他现在只是筑基期。   林寂本打算这辈子只走正道,不再用上一世炼成的邪功。如今走到你死我活的境地,恐怕没有别的选择。   林寂身上突然戾气暴涨,他喜欢用法阵困住猎物,然后,拿邪功吸干对面赶尽杀绝,听猎物的惨叫声渐渐归于沉寂。   林寂眼中露出残忍的笑意,正要起手结阵时,陆萧白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寂快接住!隐光石一定可以替你阻挡攻击,不用管我!”   林寂:“?”   谁也不知道陆萧白如何丢得如此精准,就飞在他手边,林寂下意识就接住了,拿到手里才反应过来。   他被打断施法,六翼鸟妖趁机朝他攻来,爆发力极强。   林寂连忙崔动隐光石结出防护罩,愣是抗下了这一击,还反手挥剑又斩下六翼鸟妖的另一只翅膀。   可他的身体被剧烈的冲击力一幢快速往后倾倒,差点砸树上。   还是背后的灵力托着他缓解了力道,林寂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勉力支撑的陆萧白,浑身血气上涌,气得他想破口大骂:   坑爹啊!你到底哪边的?   要不是陆萧白“好意”的捣乱使他分心,他根本不会被击中!   可林寂只来得及想想,连忙将灵剑扎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让自己停了下来。   林寂是万万不想晕的,可凝聚起的剑气散了反噬自身,气息紊乱头昏眼花,他的神志如同眼皮一样控制不住耷拉下来,渐渐阖目。   失去意识前,林寂脑海里飘过两个字:完了。   剑修耗光灵气靠着树晕倒在胜利前,不就是找死吗?   六翼鸟妖连折两翼,然林寂没看清斩下的是另一边,反倒让它重新保持住平衡了。   鸟妖见敌人居然半路昏迷,兴奋得想要冲过来撕碎他,以报断翅之仇!   突然,鸟妖发现山中草木的灵气化为星星点点,在升起,汇聚。   不止此地,还有灵气从四方源源不断汇入。   鸟妖恃强凌弱,遇到莫名产生的异象心生畏惧,警惕地四处张望。   随后便看到灵气汇于它从始至终毫不留意的另一人类掌心。   鸟妖之前没给过陆萧白一个眼神,都不屑打他,因为这人除了是林寂的同伴外毫无用处,就是个凡人。   它修炼上百年更是无法理解此刻,为何这个凡人能汇聚天地灵气于自身?若灵气直接吸取到就能拿来用,无论是人是妖还修炼个什么?   可陆萧白聚集灵力,化掌为拳,没有解释的意图。   他与林寂不同,他一旦进入战斗状态反而冷静无比,一句废话也不会说。   鸟妖惊恐后退,然而下一刻只听一声凄厉的嘶鸣——六翼鸟妖的头摔向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如万钧的雷霆压在头顶,让它动都动不了一下。   陆萧白的拳头狠狠锤在鸟妖的头上,一招致胜。   他呵了一声:“服不服?”   鸟妖试图抬头,完全动不了,叫声变得低沉哀戚,和一开始盛气凌人的模样完全不同。   看来是服了。   陆萧白想了想正欲开口,耳边突然传来舒华老者的咆哮:“它凭什么辈分比我高!你不准让它叫爷爷!”   “……”行吧,陆萧白改口:“叫祖宗!”   但鸟妖也不会说人话啊,只好又哀求地悲鸣了一声。   陆萧白收手,如千斤重锤的灵压才散去,鸟妖歪着头爬起却不敢跑,被林寂狂揍一通又被陆萧白收尾,它已经毫无斗志了。   陆萧白偏头看了看,冷声道:“若按照我以前的脾性,也不是不能放过你。把你收在身边,当个坐骑灵宠什么的~”   鸟妖连连点头。   舒华老者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他目前的性质也差不离。   “前提是不能伤到我身边人,”陆萧白满怀歉意地改口:“现在,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他拔出不常用的莫怀剑,汇聚灵力便要刺去。   鸟妖惊恐,关键时刻黑乎乎的大鸟飞来,停在六翼鸟妖前面哀戚叫了两声。   陆萧白收回剑看了看幼崽,“哦?有点意思。”   最终,他双手结印,挥出灵力把六翼……不,四翼鸟妖封印在山崖附近,让它不能离开结界之外。   “既然那么爱吃野棘藤就替我守着此物吧,下次来备够我要的量,剩下的你们再吃,否则……”   陆萧白对着幼崽说,两只鸟妖点头如捣蒜。   “若我心情好,说不定会把你放出去兜兜风。”   这时,与妖物对敌的灵兽姗姗来迟,已经没作用了,各类灵鹿灵猴,灵鸟什么的茫然蹲在边缘,找不着目标。   处理完一切后续陆萧白飞回原处,灵气四散回草木灵兽体内。   陆萧白勉强拿剑撑着地面,几乎单膝跪地,脸色苍白,额角冒冷汗。   他一下下小口换气调息,不知过了多久才缓过来。   相比起他,林寂被隐光石的防护罩护着,倒很安稳。   陆萧白缓缓移到林寂面前,凝视了他半晌。   不知过了多久,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缓缓抬手,拨弄了一下他的眼睫。   陆萧白默默想:眼睫真长。   他从未见过比林寂眼睫毛还长的男人,他上辈子就好奇了,想摸一下。   陆萧白瘪瘪嘴叹气:“你不是一直想杀我,一路上都想对我动手吗?”   “为何临危之际,又把我推开,非要护我一下?”   随便问问,反正也得不到答案。   陆萧白把自己的剑放回储物袋,拿起对方的剑作为支撑,扶起林寂,一步步架着他朝山外走去。 第18章   林寂再次睁开眼睛时, 耳边一片寂静。   他默默想着,如果他重生一回就这么死在一只鸟妖手里,岂不成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自己都能把自己呕死。   不过, 他好像没死?   林寂坐起身,眼见窗外的天色已经乌漆嘛黑。四处的陈设布置, 看来是客栈的房间。   正在他试图搜寻某人的身影时, 陆萧白用肩膀推门而入,端了两个大碗进来,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 随口道:“你醒了?”   “你身侧的储物袋里有丹药, 自己找合适的吃了疗伤。”   林寂是灵气损耗过度, 再怎么也不能和身体过不去。他先吃了丹药, 盘腿闭眼调息。   他其实见到对方便想问他们是如何逃脱的,可想到此间是话本世界,心又沉了下来。   主角怎么会死呢?他不过是跟着沾光罢了。   经过这些日子,林寂也不得不承认,陆萧白除了龙傲天主角的身份, 他本身也有不少可取之处。   聪慧机敏, 反应迅速,未雨绸缪, 准备充分。   其实他前世也曾欣赏过此人,他不是一开始就气量狭小,容不得别人比他厉害。   是陆萧白前世夺走他太多东西了,林寂没法站在旁观视角, 客观看待他。   如今因他的光环脱险,那些不美好的回忆再一次被勾起,林寂心里充斥着的不甘和气愤, 贯穿前世今生。   “阿寂,你气息紊乱,不如歇会儿?”   突然,耳边传来声音,林寂睁眼时正好看见陆萧白俯身关切地看着他,手顺势搭在他的肩膀上。   林寂几乎条件反射,毫无理由地拂开陆萧白的手,别过脸掩饰神情:“为何总是离我这样近?”   “我警觉性强,尤其是在调息之时。若你方才没有先叫我就来触碰我,我定会把你摔地上,更甚之……中伤你。”   顿了顿,林寂又面向他笑了笑,眼中满是真诚的劝谏,眼底似乎又隐含了难以捕捉的情绪。   陆萧白没有靠后,反而俯身贴的更近,笑得更灿烂了:“那没办法,我就喜欢挨着你。一来你是我师弟,是将来需要彼此依赖信任的同门;二来,我听说和好看的人待在一起,久而久之自己也会长得更加俊俏。”   林寂愣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他,“你在说什么?”   陆萧白眨了眨眼笑意更深:“我在说实话。”   林寂:“……”   陆萧白直起身子,浑身像是被按摩了十遍一样舒坦。   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林寂排斥他,可他就喜欢对方看不惯他还要在他身边潜藏心思的感觉。   何况自己待阿寂一向是很真诚的,他是真心赞美他,定叫他无话可说。   陆萧白觉得林寂的长相属于六分美四分俊的类型,多一分则过于研丽,少一分又显得硬朗,如此刻般便是相得益彰,恰到好处。   其实他的脸长得较为英气,中庭开阔饱满,脸型流畅瘦削。鼻梁高挺,嘴唇微薄。他的眼睛细长不大不小,眼角微微上挑,眼型却格外漂亮,眼睫比大多男人长。可惜用这样的眼睛看人时,总透着几分阴郁疏离。   他的头发很长,高束起来如瀑布般垂落,加上可能是在凡间富贵人家出身,平时喜着华袍,着装讲究繁杂扎眼得很,原本的六分美被衬成了七分,倒是美多过俊了。   陆萧白十分欣赏他的长相身材,平时便喜欢多瞅瞅,此番拿来呛他,更觉舒心。   “先来吃饭吧,面快坨了。”   陆萧白说完坐回桌子旁,自顾自拿起筷子嗦面。   林寂坐在原地愣了半天,更可怕的是他听出陆萧白话中的意味后,发觉自己的面颊无法控制地在发烫,一直等那股热气散去,他才深深吐出一口气,走到陆萧白对面坐下。   摆在桌上的就是很普通的汤面,有菜有蛋还铺满了肉块,碗很大分量十足,看上去很有食欲。   林寂没好气地看着对方狼吞虎咽,“我不饿。”   “那我饿。”陆萧白听此直接把碗搂了过来。   林寂:“……”   他眼睁睁看着陆萧白吃完了两大碗面,汤都不剩一点,不由得在心里疑惑究竟是太饿了还是太好吃?他记得以前陆萧白的食量没有这么大,吃一碗都撑了。   林寂单纯好奇,他辟谷的确不用进食,不过汤面飘香热乎,吃完腹中该是挺暖和的。   陆萧白用帕子擦了擦嘴,这时林寂才不经意问自己他们是如何摆脱的六翼鸟妖。   陆萧白说瞎话不打草稿:“我哪里打得过鸟妖啊?灵力耗干也不过是负隅顽抗。我本想把隐光石留给你防御,就算打不过我也会挡在你面前先死一步,毕竟你是被我拖累的。”   “正在这时路过一个仙风道骨的仙门大能来风鸣山采药,顺便把我们给救了。”   这时被他藏着的舒华老者悄悄哼了一声:倒挺能编。   陆萧白讲得激昂振奋,把自己都给激动到了,他以为林寂至少会露出几分吃惊讶异,却不想他依旧神情淡淡。   陆萧白头一次对自己有点没底气:“你不信?”   林寂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那他可留下姓名?”   陆萧白重归振奋,摇头晃脑道:“谪仙说,不必多问,有缘自会相见。”   林寂淡然讽笑:“哦。那你运气可真好。”   龙傲天的挂非得他晕了才到,他怎么就遇不到这种好事呢?   林寂的怨气几乎要化为实体:好想一剑戳烂这个世界。   陆萧白:“……”   三次了,每次他想讲点振奋或是激励人心的话,情绪刚起来,就能被林寂一下子按住熄火。   他也只是看林寂眉目间似有郁色,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说得有趣些,反而他越说,林寂越不爽。   良久,陆萧白也叹了口气,好心情被郁闷取代,怪不得他两辈子都拿眼前的人没辙。   天生气场不合吧?   陆萧白端着碗出去散步消食了,林寂继续调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门又被推开了。   林寂不耐烦地睁眼:“还有事?你没有自己的房间吗?”   陆萧白端着洗漱的盆进来:“没有,今晚咱们得挤一挤了。”   “……”   林寂猛地站起,狐疑道:“你是没钱了……别告诉我客栈只剩一间房?”   林寂感到惊悚,他记得话本里总是有那样的桥段:一起去某个地方要住店歇息时,客栈的小二总是说客房满了只剩一间,要不你们挤挤?   但那种桥段仅限于搞暧昧的男女主角,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林寂特别不理解,这家房间不够不能去另一家么?他就不信城里的客房全满了!那种有什么女扮男装,男扮女装的勉强说得过去,一男一女扮夫妻真是不知礼数,说到底不过是为感情发展罢了。   陆萧白放下盆开始拧水:“怎么可能?我带你来的时候正值傍晚,剩余客房应该不少,我是为了照顾你才没来得及跟小二说,让他多备一间房。”   “如今空房说不定也有,可天色已晚,如今已过子时,小二估计也在守夜的地方撑不住睡了。他们整日擦桌子端碗腰腿不好,没必要就别叫起来折腾了吧。”   实际情况稍有出入,他带着林寂到客栈安置好也力竭倒下了,小二总不能自作主张多开一间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萧白擦完脸回头,见到林寂松了口气又似是抵触的神情,心里郁闷又多了一分,挑衅笑道:“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看不惯他可以忍,嫌弃他忍不了!他又不是洪水猛兽,平时也很爱干净的!   林寂脸色一僵,嗤道:“你哪里看出我怕了?”   不就是和上辈子的死对头躺一晚,又有何惧?他要怕也只会怕自己半夜梦游分不清哪一世,拿出剑把陆萧白给劈了。   “那可是你说的。”   陆萧白招呼了一声自顾自洗漱完毕,还散了头发,最近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   林寂想起他解释的理由,突然问:“你见到一个人,便会下意识观察对方?”   陆萧白:“称不上观察,我长了眼睛,看一看便能想明白。”   “……”林寂在心里呔了一声,意味不明问:“若不用眼睛呢?”   陆萧白脱了鞋翻身上床,听此看着他,双眼在黑夜中竟也璀璨如星:“你这话稀奇,有眼睛干嘛不用?”   “如若不用眼睛,还有鼻子,还有耳朵,想知道什么,总会有办法。”   陆萧白躺下盖上被子,舒服地喟叹一声,闭上眼睛:“你睡时记得熄灯,有光我睡不着。”   林寂洗漱过后,犹豫半晌还是坐到了榻边。   应都应了,要是不睡岂不显得自己畏缩,虽然他也没明白睡一起有什么好怕的。   两个男人同榻而眠不是很正常么?可能是他自记事起就自己一间房从不要人陪,因此不习惯和别人混睡。   林寂打算先打坐,说不定直接冥想着就到第二天了。可他调息半天莫名心静不下来,最后还是睁开了眼睛,看向里侧。   陆萧白还说有光睡不着,他是沾上枕头就没声音了。   他平躺着难得安静,睡相尚可,脸色却有些不寻常的苍白。   危机时刻陆萧白的灵力会突然爆发一下,林寂称之为龙傲天的开挂时刻。   想来在那路过救命的大能到之前,他还是挡在自己前面扛了些许时间,说不定还和鸟妖对了几招,受伤了也未可知。   林寂想起在自己撞树前陆萧白费劲用灵力替他缓冲的瞬间,心中的不平总算暂时搁了搁。   许久,他别扭地躺下扯过一点被子盖上,总觉得哪里都不自在。   客栈上房的榻很宽敞,容纳两个男人不是问题。   林寂抬起手指用灵力熄了灯,在心里回忆前世今生,愣是没有丝毫睡意,反而越想越精神。   他翻来覆去半天又不想把人弄醒,失眠的感觉真是难受,还得是龙傲天睡眠质量好。   突然陆萧白翻了个身,和林寂正好面对面。   林寂瞪大眼睛连忙平躺,不知过了多久却又转身,面对着陆萧白的睡颜。   这小白脸,至少现今五官还没长开,在男弟子中相貌并没有那么突出,为何在培风门人缘那么好?似乎除了苏青禾那个又作又蠢的家伙和他的跟班,别人都挺喜欢他的。   上至长老师父挂心惋惜,下有师妹同修们挂念,与人友善相处。   想来,他身边也只有自己张口便逆着他,经常暗暗和他不对付。   连孟晚秋都几番询问,陆萧白肯定也感觉到了,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林寂凝视着陆萧白的脸庞,想到他既然见到一个人便会下意识揣摩对方,难道上辈子他们第一次见面,陆萧白就知道他是谁了么?   上一世,林寂独自去往风鸣山。   那时云上仙宗给他开了后门,已经在遗迹残址拿到了自己的本命佩剑——绝影剑。   他去风鸣山是为了寻一种灵鹿的鹿血淬炼他的命剑,使其更加有灵性,更无往不利。   陆萧白为何去他不清楚,上辈子没有给师父解妖毒的事,估计他是为了改变体质而采药。   林寂用一株千年灵芝交换,让他在灵鹿小腿上划一道浅口,接了一小瓶鹿血。   目的轻易达成,没必要多逗留,林寂自是御剑而归。   他下意识放出神识四处巡视,随时避免突发情况。   可意外还是会发生,虽与他无甚干系。   林寂听到林间有打斗的声音,灵力外泄,来自于仙门修士。   人与人的争端有时比林间野兽的搏斗更多,更激烈。   风鸣山灵物丰富却不是谁都能采集到心仪的灵植,若有人采不到,便会从采到的人手里抢。   林寂御剑渐渐靠近,很轻易地看出是一群人围殴一个人,那个倒霉蛋看起来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得爬都爬不起来。   林寂没有乐于助人的好心,算那哥们运气好,碰到自己无障碍达成目的,心情好的时候。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碰到这个人正是自己倒霉的开始,要帮人自是帮孤立无援的弱小,否则就没有救助的满足感了。   林寂握着剑飞身往下,只一挥剑便把群殴的那些修士全都震开,至少都受了三成内伤。   “烦,滚。”   那时的他就是那么倨傲且霸道。   眼见实力悬殊,那些修士连滚带爬地跑了。   而被欺负的弱小也撑着爬起,跌跌撞撞地离开。   林寂救人并不是非要对方感恩,可此人一个字都不说就走是否太过分了?   他心里泛起一丝不爽的波澜,沿途寻了一下,才在一条湖边看到人。   那人浅蓝衣衫破损像从泥里滚了一圈,此时正不停抄水洗手洗脸。   听到脚步声,林寂看到此人偷偷抽出匕首,他动作很慢很小心,却在自己的眼中无所遁形。   林寂脚步不停继续靠近,那人突然起身向他刺来,被他轻易打掉匕首。   若说没看清前他有一分怒气,看清这人的脸后,林寂面上只剩讶异。   此人的双眼血红,红到快看不清瞳孔。   林间有如此多的毒兽毒汁中招难免,但他的双眼怕是被人为损害的。   林寂叹了口气,居然有人比他在云上仙宗的同门还阴损,眼睛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无比重要,把人弄瞎实在是……狠毒无比。   怪不得,这种情况有谁能相信突然出现的第三方是敌是友?   少年一击不成被反制摔了回去,浑身是伤也察觉到了实力差距,想了想咬牙道:“要杀要剐随你,但请仙友给个痛快,莫像方才那群人般以辱人为乐。”   他怎么可能想死?陆萧白嘴上这么说,脑子却已经在构思逃跑之计。   他要求生,活着才能翻身。可此人灵气清正修为高强,定是不喜欢败方求饶。   他权先稳住此人,保住性命再作计议,就算逃跑希望再渺茫也必须尝试。   可陆萧白感觉到来人突然抓住他的手,他一惊想要后退,却发现一股凉水混着灵气触及他的眼睛,缓解了剧痛。   林寂:“你没想错,此处的水确实有祛除毒素和浊气的奇效,但若无灵力辅助疗伤,你的眼睛就算不废,以后恐怕也会落下病根。”   居然只是个炼气,怪不得被欺负。   陆萧白惊疑不定,看不见东西后他的防备心被无限扩大,可过了一段时间,他眼睛的痛苦和不适感渐渐消失,他终于相信来人竟真是来帮他的。   他配合着对方调息起来,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林寂收了灵力,陆萧白的双眼毒素清除,眼中充血褪去一半,总算没一开始恐怖了。   陆萧白向林寂抱拳:“多谢。”   林寂嗤道:“不必了,顾好自己吧。在修真界,弱是原罪。”   陆萧白点点头,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道理。   然……他微微抬头:“既如此,你为何救我?”   林寂起了兴致,故弄玄虚地答道:“等你修为到我这个境界,便知做决定不过一念之间,我想杀便杀,想救就救。”   陆萧白听此没有妄自菲薄,唇角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受教了,相信有一天我会领悟的。”   “……”   没意思。   林寂起身,陆萧白也连忙站起来:“那你救都救了,可以救人救到底吗?我双目暂时失明走不出风鸣山,又恐那些猪狗不如的禽兽去而复返。”   “他们不似仙长龙凤之姿,心地良善,定会变本加厉报复我。”   良善?他可从不良善,单纯觉得对方挡路而已。   谁都能听出这小子在有意说好话,可他态度不卑不亢语气真诚,哪怕听出来了也不令人生厌。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精?   林寂不答话转身走了一阵,脚步顿了顿道:“还不跟上?”   陆萧白欣喜:“来了!”   林寂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明明可以御剑,非带着人绕来绕去走了半天,速度只比蜗牛快一点。   途中遇到的危险因素全被他一剑破除,他也没怎么管身后之人。   无论是对方撞树还是摔倒,林寂匀速前进。   可怜陆萧白闭着眼睛到处摸索,踢到石头脚痛无数次。   突然,林寂停下,纠结着什么。   陆萧白连忙道:“我会跟上的,仙长不要对我失去耐心。”   林寂:“……”   其实他只是不想应了那句良善之语,他觉得自己不良善。   如若做下善心之举,会给自己一种中了对方圈套的感觉。   良久,陆萧白耳边传来林寂清冷的声音:“你抓着我的剑,莫要耽误时间。”   陆萧白听此朝着声音处摸索去,先碰到了林寂的臂膀,被他不悦地扫开。   可他扫开的瞬间,陆萧白抚摸过对方的衣物。   衣袍质地上佳,内有好几层却轻薄如纱,丝滑柔软如云团,摸着却感触到一股暖意不会觉得冷。这么好的料子不是大宗门可供不起,比如他们培风门的亲传弟子就穿不起,这得花多少灵石啊?   陆萧白几番尝试终于触碰到了对方的剑,顺着剑柄摸索下去抓住,把图案暗暗记在心里。   林寂见他握紧了,迈开步子。   怕是走了半天两人终于出了风鸣山,林寂把陆萧白带到一个较为安全的路口,收回剑道:“你自己想办法回去。”   陆萧白突然道:“仙长想要我如何报答?”   他刚才想过要不要把自己采到的灵植给对方,老头教过他要知恩图报。   可他取得的灵植太难得了,洗练灵根有益。仙长不一定需要,可他不能没有。   方才差点被打死了,陆萧白都死死护着不肯放手。   纠结再三他选择直接问,如果对方要他报答就给,不要就不给,他承认自己心思不纯。   林寂冷哼,“你的报答,对我有何用处?”   虽是反问,陆萧白听到的却是林寂转身要走的声音。   他连忙喊住对方:“仙友是何门派中人?如何称呼?”   “我现在是没用,等我有用了……”   林寂懒得听废话,直接驱使灵气召出命剑,转身御剑离去。   陆萧白靠在树干上忍着疼痛睁开眼,混着太阳光线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把手放在脑门前遮住阳光,只依稀看到一道天青色的背影。 第19章   林寂前世别说记住陆萧白, 当时他连对方的脸都没认真看过。   此刻虽处于黑暗中,对于陆萧白的长相五官林寂却似是能看得无比清楚,就连记忆也变得清晰起来。   挨得有些近了, 林寂脑袋退后几寸,翻了个身扣床板。   “……”   次日, 林寂如往常一般起得早, 陆萧白也如往常一般起不来。   待他穿戴好后,林寂发现陆萧白睡得也太死了,一晚上几乎没怎么动。   林寂折返回榻, 凑过去看了一会儿, 见他气息平稳才走开。   林寂下了楼打算四处逛逛, 正巧碰到肩膀挂着毛巾的小二。   小二看到他拱了拱手, 热情地打了招呼:“这位客官,您的病好了呀?”   林寂疑惑:“你记得我?”   小二摆摆手谦虚道:“干咱们这一行的记忆力不能差,自是要对客官大致留有印象,才能依据客人的喜好服务,尽量少出差错。”   原来又是个人精。   林寂微微颔首不想过多交谈, 没想到刚被他在心里夸过的小二不长眼色起来:“那位穿白衣的客官还没起来么?不知他病情如何?要不要小的给请个大夫?”   林寂脚步一顿:“病?”   小二挠头:“不是生病难道是受伤?不过我看二位像闯荡江湖的少侠, 偶尔失手受点小伤也是难免。”   话说昨天他晕了半日,也不知陆萧白把他搬到此处用了多久, 林寂想到此面上有几分动容。   林寂:“……你把昨日的情景跟我复述一遍。”   小二回想:“啊,也没什么。”   就是陆萧白背着林寂到客栈敲门的时候,撑着剑一步步走得十分艰难,那脸色惨白无比, 气喘吁吁看上去像是要累死了。   小二看着林寂虽然高挑,身材却是劲瘦型,又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壮汉, 应该不至于压得人背不动,便只好对着白衣公子的气色猜测他许是生病,又或是身体太虚导致的。   林寂微怔之后,从昨晚蔓延至今的怨气阴霾渐渐消散,心情也莫名一下子好了许多。   这时陆萧白伸着懒腰走下台阶,手肘靠在扶梯旁打了个哈欠,对小二道:“弄点吃的,我又饿了!”   “好勒!”小二点头哈腰,眼睛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了一会儿快步离开。   小二走时仍在没用地纠结着,到底是林寂太重还是陆萧白太虚?   他平时在客栈干活的时候就喜欢四处打听消息,和其他小二聊聊各路客官的奇怪言行,彼此的纠葛等等,东歪西想好混日子嘛。   如若他干小二时的心声被客官们听到,不知道会被揍多少顿。   陆萧白发现林寂抬眸望着他,眉目比昨日看上去舒展许多,果然睡觉就是最有效的坏情绪阻隔大法。   陆萧白走过来,“现下事已了结,吃完早饭咱们就回山门吧。”   不管林寂吃不吃早饭,他肯定是要吃的。   他叉了叉腰,“出门近一月,也不知老头自己过得怎么样。”   顿了顿,他又看向林寂:“你眼底怎的有淤青?昨晚没睡好么?”   陆萧白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爱动手动脚的习惯,抬手像是要去摸林寂的下眼睑,手指快要触碰到林寂面颊时才反应过来,搓了搓手收回动作。   令他惊喜的是这次林寂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也没有抬手把他的手扔开。   林寂似乎在想什么,微微偏头咳了一声:“你的伤怎么样?”   陆萧白一愣,前后回想过后了然一笑:“无事,我也是全身灵力耗干才看上去体虚了些,小二形容夸张,不过是不了解罢了。”   小二有自己的小心思,若客官让他跑腿做事请大夫,他就能多领一份赏钱。   “不过你居然会关心我,令师兄深感欣慰。”陆萧白还是拍了拍林寂的肩膀,哼着小调下楼用饭去了。   林寂僵硬了一会儿回头,他方才其实是想缓合昨晚彼此之间不太愉快的气氛,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感觉到陆萧白昨晚的兴致因着自己打了折扣,然一觉醒来陆萧白又和平时一样心情倍好,自己想说什么反而显得有点自作多情了。   林寂猛地回神:他这是在做什么?他居然想主动求和?   不不不,他绝对是昨晚没睡够才会脑子不清醒,林寂连忙转身上楼洗漱。   吃完早饭后,林寂御剑载着陆萧白回了培风门。   正常情况他们离开宗门一个月时间很短,上下内外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路上遇到的弟子们纷纷对着他们行礼寒暄,最多多看了他们一眼。   可两人回到落霞峰时,看着满地的落叶和积灰的桥梁扶杆,竟有一股残破久无人居之感。   陆萧白拍了拍脑门,此时的林寂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   他们回来自是要先去见师父,两人去了灵器库,去了孟晚秋洞府和书房,没看到半点人影。   林寂:“难不成去别的峰和长老们探讨修行了?”   以前林府肯理会他的人不在时,他也喜欢出门到处找别人消磨时光,不想回家。   陆萧白头已经开始疼了:“若真如此便好了,我宁愿老头去祸害其他峰,就怕他又一时兴起想做什么。”   他们来到了厨房,林寂摸着被烟熏黑的墙壁和同样乌黑杂乱的灶头怀疑人生,不敢相信出门前整洁如新的厨房此刻变得跟被修仙者用法术炸过一样。   到后堂他们终于找到了孟晚秋,他此刻正蹲在水槽边刷碗涮锅。   锅里不知装了什么焦黑的东西,粘在锅底洗不干净。   孟晚秋擦了擦汗抬头看向两个徒弟,笑两声缓解尴尬:“你们回来了啊?”   林寂走过去把孟晚秋扶起来,顺便把锅踢远了些:“这锅要不成……就不要了,师父为何不用清洁术?”   自打被撞破自己身怀妖毒后孟晚秋也不装了,“哪能总想着用法术便宜行事,还是得学会一些基本的生活技能,以备不时之需啊。”   天可怜见,他和徒弟小白一个先天一个后天,将来都要面临灵力缺失的风险。   然陆萧白好整以暇双手抱胸,无视孟晚秋给他使的眼色,不留面子拆穿道:“闲不住就说闲不住,干嘛找借口炸厨房,最后还不是得我们收拾。”   “我拜师两年,师父从来没做出过一顿饭。”   陆萧白挑眉跟林寂告状,林寂愣过之后不赞成地看一眼过去,示意他别说了。   果不其然孟晚秋恼羞成怒:“好啊,我自作孽才会收到你们这两个天天气我的徒弟!”   林寂:“?”他干什么了?   陆萧白扮着鬼脸继续犯贱:“那没办法,自食其果吧老头哈哈哈!”   孟晚秋挽起袖子:“我看你是又皮痒了?”   林寂心情复杂地看着两人追逐,这场面真是有够师慈徒孝的。   果然,人还是要相处之后才知道是什么德行,简直颠覆传统印象。   正如此后林寂才知他们的师父是个生活白痴,不仅不会做饭,也叠不齐被子,还洗不干净衣服……无论照着书上的步骤学,还是他和陆萧白上手教,孟晚秋就是学不会,无论怎么做都只有把事情搅和得一团糟的份。   他理解了陆萧白的头疼,对孟晚秋唯一的奢求就是千万别临时起意,放下手中的东西别动!   还好孟晚秋不傻,发现自己烧的菜糊掉不会非要吃下去,等着他们来处理就行了,也许这就是养徒弟的好处。   陆萧白和林寂回来了,孟晚秋重新过回好日子,师徒三人照常吃吃喝喝。   两个徒弟轮流着打理落霞峰,无论是用法术还是亲力亲为,总归井井有条整洁有序,让孟晚秋十分放心。   他们把带回来的野棘藤削开提取汁水,放进冰库里保存着,每天取小部分拿来入药。   有的事不是非要挑明,孟晚秋明白了两个徒弟的心意感动了几天,不影响他之后照样该生气的时候生气,该操心的时候操心。   至于野棘藤的枝干也没浪费,晒干后捣碎又是一味药。   陆萧白刚回来的那几天又进入了倦怠期,平时除了吃和睡什么都不做,一副精神不济需要休养的模样。   林寂已经习惯了陆萧白废材的体质,让他扛几招也是难为他了,损耗一次灵力居然要养这么久,不像自己第二天就没事了。   他看得过去,却有人看不过去。   陆萧白平时在峰里交好的朋友有许多,像内门的风扶年、洛湘,以及同期入门的一些兄弟,就连外门也有几个朋友。   前不久他在外门毫无保留的指导也拉了波好感,即使他收取报酬,可报酬对修仙弟子无用,那些外门师弟妹对他还挺推崇。   林寂不知他们出去的时候这些人合计了什么,一日他从灵秀峰回来时,被风扶年叫住:“师弟,过来一下。”   “……”   对面是掌门弟子,林寂走过去行了个礼,发现沈澈居然也在,看到他就别过了脸虚咳起来,林寂看到他同样不自在。   沈澈在心里腹诽:要不是师兄非要他来,说是和亲传弟子间的关系不能弄僵,他才不来呢。   林寂看着面前不同修为,不同“地位”,“内外有别”的弟子聚在一起,居然有七八个,这在云上仙宗根本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一伙人找了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在树下坐成一团。   林寂就不明白为何培风门的人都那么喜欢动手动脚,此时风扶年正拽着他的胳膊非要他一起席地而坐:“哎呀师弟,你不要对我们这么冷漠嘛。大家都是同门朋友,以后互相照拂一起玩不好吗?”   风扶年十九岁,是一伙人中最大的,明年就弱冠了。他已有了成年人的觉悟,看着眼前普遍十四五岁的师弟师妹满目慈爱,自动把自己的定位和他们隔开。   哪怕林寂修炼速度非比寻常地快,长相性子也成熟,在他眼里亦无例外,何况林寂的年龄在他们中间也不大。   林寂:“……”   玩?他七八岁的时候好像就已经远离这个词了。   林寂听了半天,原是由风扶年带头和师弟师妹们共同为陆萧白制定了一个“洗灵根”的计划。   但他们都没问过自己,就默认他会加入了?就因为他是陆萧白的亲师弟?   林寂无语凝噎:“……你们预备怎么做?”   风扶年叹道:“自古人各资质不同,灵根的纯度大抵就决定了修行的上限在哪里。就连我们想越级提升都难,何况是逆转灵根,小白师弟以后的修行路简直难如登天,洗练灵根无异于逆天改命。”   他把从培风门专门用来存放书籍的灵典楼里取出的古书典籍展开道:“据说几百年前有一名避世修行的大能,明唤孟离仙。他也是低品三灵根,其中有两股还是相冲属性,最后还不是逆转天资,修成了半仙。”   境界达到化神之后的修行者便是公认的修真界大能,孟离仙修到了大乘期,离渡劫飞升只差一步之遥,修真界全体尊称他一声半仙也不为过。   可惜他最后还是没能飞升,被渡劫雷劈死了。如果孟离仙还在,陌上仙定不是他对手,百年前修真界也不会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两位去掉“半”字都被称为仙,无论正邪,也是修真界对他们实力的认可。   沈澈惊悚:“不是,怎么全被劈死了……那如果我修到大乘止步不飞升,那在人间可就是最强者啊!”   到时候寿元无限长,四海任遨游,别人还都对自己客客气气不敢怠慢,成为世间传说级人物,省得飞升被劈死,沈澈想象了一下,在脑补中已经爽起来了。   林寂白他一眼,适时泼冷水:“等你修到再说吧。”   沈澈:“……”   没志气如何能修到那般境界?到大乘境不想飞升的更是奇葩。为什么修真界出一个大乘大能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因为那人飞升不上去就得搞事了。   有公德心的譬如孟离仙默默努力把自己修死,更多人怕是会成为陌上仙,为飞升不择手段对众生下手,他们没做只是因为没那个机会。   林寂两辈子阅历都没听过谁修炼到大乘境界只为在人间横行霸道当个装货的,若有还真是老天不长眼。   “哎哎,你们跑题了。”风扶年生怕他俩又发生矛盾:“我说这些的重点在于前人曾留下过成功经验和丹方残卷,就说明修灵资质并非无法逆转。”   “我们此刻聚在一起,是为了帮小白师弟,不管成与不成总得试试。”   他说完之后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林寂,方才对方是不是瞪了自己一眼?   一直当聆听者的洛湘师妹也无奈叹气道:“自小白入门以来,我便和他相识。我看着他数次尝试都成了无用功,难免跟着心酸。”顿了顿,她抬起姣美的面容满是坚定道:“所以无论效果如何,我也想尽一尽心。”   有一不认识的师弟也道:“对啊,至少要让小白师兄看出自己是什么属性的灵根吧!”   林寂:“……”   他们没指望让陆萧白一下子就从废品杂灵根跨越到三四品灵根,只是想帮他去一去杂气,让他以后吸纳灵气不要那么困难。   林寂看向他们每个人手中拿着的稀有灵植,便知他们攒了很长时间。   陆萧白有这样一群朋友,哪怕欺负他的是另一波,中和一下他在培风门的日子想必不算太难过。   前人所留洗练灵根的丹方残卷就在那里,就看后人能不能做到。   洗髓丹乃是集大成之作,炼制所需材料复杂至极,都被修撰成一本书了。孟离仙所书原稿遗失,目前所书是别人整理出来的,有很多谬误残损甚而缺了某些过程,越到后期所需的炼丹材料越是稀有到罕见的程度,配药比例稍有误差也会谬以千里,否则孟晚秋何至于夜夜研究到天明。   还好炼药讲究从易到难,去浊纳灵是第一阶段,尚有可操作空间。   陆萧白灵根杂到谷底,说不定上升空间很大呢!   炼丹是孟晚秋擅长的,林寂把他们收集起来的灵药拿回去摆在桌上,把原委说明。   “真是有心了,我上次随口一说还缺几味药,他们竟然悄悄去寻。”   孟晚秋放下被密密麻麻批注的残卷,看着林寂无比暖心,眼圈又红了:“你们都是好孩子,既如此便让小白试试吧。”   林寂忍不住道:“……师父,你也太容易感动了。”   孟晚秋擦了擦眼角,没办法,他就是情感充沛啊。   林寂没想到有一日他还得跟着操心陆萧白的修灵体质,四处当传话者。   也罢,陆萧白变强起来再打败他,自己的实力才会被认可。   他们合计半天,林寂找到陆萧白的时候他还在树下睡觉,顿时心里又不平衡起来,抬手把他脸上遮阳的树枝丢开,恶声恶气道:   “你怎么又在睡?起来了!”   为何这一世陆萧白老是一副睡不饱的模样?   陆萧白撑着坐起,双眼迷蒙地看了林寂一会儿,强行打起精神:“阿寂,有什么事吗?”   听完林寂说的话,陆萧白在脑子里搜寻半晌,总算想起一些片段。   是,前世是有这么一遭。以风师兄为首的他的朋友们对他资质看不过去,一人凑几株灵药帮他炼制第一阶段的洗髓丹药。   可惜弄巧成拙,配药出了差错,不仅没祛除灵根的杂质,还差点去掉他半条命。   陆萧白想起往事笑出了声,当时他便知有很大概率会失败,却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如今答案在脑子里,难不成还会重蹈覆辙吗?   就是不知希望他变强的人里,有没有包括林寂。   陆萧白揉了揉睡乱的头发,看林寂的眼神黏腻拉丝得令他害怕。   林寂掉了一地鸡皮疙瘩,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念头。   他不知在想什么,突然道:“小白。”   陆萧白心尖一颤,没有像往常一般埋怨林寂没大没小,他期待地问道:“怎么突然这样唤我?”   难不成,阿寂认为他们亲近了?   林寂回过神又连忙找补:“我只是想起从前我家门口经常有一些猫猫狗狗游荡,我有空便会拿着糕点去喂,它们之中有的就叫小白。”   陆萧白:“……”   那您真有爱心啊!不会说话可以把嘴闭上! 第20章   培风门各峰都有专门供给门下弟子闭关的场所, 僻静清幽无人打扰。以便弟子们潜心修炼,感悟突破。   落霞峰作为独立的一座次峰,一共就三个人居住, 该有的却也不缺,闭关之地就在后山石壁之处, 还有个文雅的名字:隐介渊。   说是渊, 实则不过是落霞峰内地势较低之处,外有高山内有深潭,闭关之人可自划领地, 自结禁制。   然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 师徒三人就算全进去也宽敞得很, 不似别处还得提前申请, 排队等待。   处于瓶颈打算突破的弟子申请闭关时,常理而言需得结伴,每次申请不得少于两人,进去之后领过可互相联系的传声玉牌后再分开。   防的就是万一,若当中有谁突破失败不至于救治不及, 让宗门损失人才。   如今陆萧白要尝试洗练灵根, 林寂自然是陪同他闭关的第一人选。   虽然同伴们也很关心很愿意帮陆萧白,却不能越过林寂这个最有身份和资格的师弟, 陪同的人多了也不好。   “阿寂,”陆萧白私下问道:“你愿意与我同去,为我护法吗?”   “……”   如果非要论心,林寂自然是不愿帮陆萧白提升修为的, 盯着他暗中给他一剑才符合自己的人设。   陆萧白又叹道:“如果你不愿意,师兄不会勉强,我可以找别人。”   林寂嗤笑:“你想找谁?风师兄还是你的洛师妹?”   这两个人肯定都是愿意的, 但若如此他成什么人了?这一世他和陆萧白师承同一人,身份架在那里,无论如何林寂也不想让外人看出他们内部有嫌隙。   陆萧白听此放心一笑:“你看你又多想了,我只是尊重你的意愿。阿寂,我当然最希望帮我的那个人是你。”   陆萧白说话总是圆滑周全,林寂很难从他的话语中听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既然应了,他便不可能从中作梗,还得保证陆萧白尽量顺利。   林寂不知的是陆萧白也并不是担心师弟使坏才这么问,他单纯第一选择就是林寂。   不过有阿寂看着,他想搞小动作难如登天,有的事得提前准备好。   孟晚秋炼制好了丹药又十分纠结,对于这种全新的制品谁的心里都没底,如同没人淌过的河流谁也不知道有多深。   如若他研究的配方和工序其中哪一步骤错了,就会导致无法预料的后果,帮忙也会变成帮倒忙。   这时林寂和陆萧白过来,看到孟晚秋似乎想张嘴亲自试药,陆萧白身形灵活地抢过他手中的丹药,“不是炼给我的吗?你自己怎么馋了!”   孟晚秋捂脑门:“臭小子每天不气我一回你就不舒服对吧?”   林寂瞥了一眼陆萧白道:“师父,您是天灵根,吃了丹药也试不出来。”   或许也有资质较差的弟子可以服用洗髓丹,但有谁愿意做第一个尝试者呢?还是为了给别人当淌水过河的垫脚石,再蠢的人也不会干。   天底下只有陆萧白一个废品杂灵根,该他渡的劫无人能替。   林寂突然想起,上一世他和陆萧白认识得不算早,自己也没有问过对方,探究过陆萧白最终是如何摆脱废灵根,突然逆天改命的。   大抵不止是洗髓丹的功效,那太慢了,龙傲天肯定是有逆袭挂的。   孟晚秋还是觉得不靠谱:“要不等等再说?我想办法验证一下药效。”   他不想让自己的徒弟有任何闪失。   陆萧白无所谓道:“这么多稀有药材才练出一颗,不服用难道浪费了?那要等多久才能凑够炼制下一颗丹药的药材啊!”   按照他前世的记忆他已经吞下去了,这一世不能这么莽,要讲道理。陆萧白神情变得严肃:“师父,你不必担心我。”   “比起风险,我更怕自己永远是这样的资质,您知道的,我不甘心。”   “修行大道本无坦途,若总是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还修什么道啊?不如回家种田去吧。”   林寂难得认同:“此话不错,修仙晋升拼命不过是寻常过程,脚踏实地承担风险总比投机取巧,将来累及他人强。”   陆萧白:“……”林寂含沙射影的功力依旧不减啊。   孟晚秋:“好吧,关键时候你俩倒是一个鼻孔出气了。”   达成一致后,陆萧白回洞府做准备,他光明正大把丹药收好带回去了,反正本就是炼给他的。   当晚陆萧白熬了大夜,在舒华老者的辅助下改造丹药。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是比任何人都上心,自回来后他也是四处收集洗髓灵药。   次日,两人进了隐介渊,风扶年、洛湘和其他伙伴们站在外面等待。   陆萧白服用了第一阶洗髓丹,于潭中顽石处打坐,尝试吸纳灵力,林寂布了个禁制守在边缘观察。   除了林寂,众人也不是干等,一边完成每日修行,一边互相切磋指导。   到了正午,一行人坐在树下纳凉,洛湘师妹在某一刻微微仰头,突然不确定问:“哎,你们有没有看到天边有一道绿光闪过?”   沈澈:“绿光?”   众人纷纷抬头往天上看,晴空万里,一览无遗,什么都没有。   “没有啊。”   “没看到……”   洛湘疑惑,难道是她看错了?还是说她抬头时被太阳光线刺到,眼花才产生错觉?   他们不知在话本世界里怀疑自己错觉的时候,往往就是真的。   又等到了傍晚,陆萧白和林寂从后山中并肩出来,一行人连忙围上去。   风扶年:“这么快?”   洛湘关切地问道:“小白,你身体可有哪里感到不适?”   陆萧白笑着摇头:“没有。”   说着,他双手捏了个御风诀,虽说威力不大,树枝倒也因他的法术摇晃了几下。   “我现在吸纳灵力比以前快多了,也不会再中断,对我来说可是跨了一大步。”   众人静默一瞬,欢呼起来!   “太好了!以后你就能正式修炼了!”   他们其实根本没抱希望,没想到一次就成了!   林寂漠然看着,他觉得自己跟这一群人无法共情。   明明很普通的一件小事,落他们身上似乎怎样都能振奋起来。   这时陆萧白叠掌躬身道:“此番多谢你们为我筹谋出力,这一礼不要推辞。”顿了顿,他看向林寂笑道:“我能这么顺利,也多亏阿寂守着我。”   “没事,苟富贵勿相忘哈哈哈哈哈!”   “对啊对啊,林师兄也辛苦了!”   林寂最受不了话题突然朝他身上引,有些无措道:“是陆萧白造化好,我没做什么。”   他真没做什么,他全程旁观到最后陆萧白也没出差错,有些顺利过头了。   众人兴奋庆祝了一会儿,才有师弟问道:“那陆师兄,你看出自己的灵根属性了吗?”   陆萧白瘪嘴可怜巴巴,别人就懂了,安慰他如今是好的发展,凡事没有一蹴而就的。   众人告辞后,林寂和陆萧白便要回去跟孟晚秋复命。   他们并肩走着一时无话,陆萧白眨眨眼道:“别告诉老头。”   林寂冷哼一声,陆萧白权当他默认了,当即展开笑颜轻声道:“师弟真好。”   “……”   就算没有今日一瞬的开悟,林寂也知道陆萧白的灵根属性。   陆萧白不像别的逆袭流爽文龙傲天主角那样一反转恨不得把所有灵根属性加满,金木水火土风火雷电……基础的变异的属性龙傲天全都要了。   他到最后也只是单股天灵根,却是最难得的木属性灵根。   天地万物水木为本,木属性的灵根吸纳灵气的效果最好,同时木系法术也是所有灵根属性中难度系数最高,下限高上限也高的术法体系。   自古以来木灵根修士罕有,在这罕有之中,大多数又都是平庸之辈:攻击、防御、疗愈都会一点,也都不精通,最后成了医修,丹修等辅助型修士。   可木灵根大能一旦出世,他们所修炼的便是其他人难以领悟的修真界最上乘功法。   告诉孟晚秋陆萧白可能是木灵根无异于告诉他有一把宝剑上面浑身长满了一层又一层铁锈,还是擦不干净那种,除了让他难受操心别无他用。   陆萧白杂灵根的十分杂质变成七分,孟晚秋就很高兴了,师徒三人晚上还特地大鱼大肉庆祝了一顿,由被庆祝人主厨。   “嗐,要不是那些孩子个个清心寡欲不贪口腹,真该留他们一起吃晚饭。”   孟晚秋道:“小白,那些对你好,帮助你的师兄师妹们,你需心怀感激,若有机会不忘报答。”   “当然,遇到品行不佳捧高踩低的同门也不要忍着,打不过叫阿寂帮你,不服让他们来找我。”   孟晚秋也并非对陆萧白以前因资质欠缺被欺负的事一无所知,可惜鞭长莫及,他不能时时刻刻看顾着。   陆萧白特地看林寂一眼:“知道。”   气氛到这里了,孟晚秋转过头看向林寂,沉思半天愣是没找到能教导的话。   林寂简直是乖徒弟的典型,勤学苦练不惹事,曾经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根本不需要叮嘱啊。   良久,孟晚秋道:“阿寂,你平时要多交朋友,累了就休息,别让自己太紧绷了。”   林寂:“……”   日子不疾不徐地过下去。处在培风门全体淡然处之,自然无为的修仙氛围下,渐渐地林寂也放松了心怀,疲乏之时便歇下,养足精神再继续,他的提升速度反而比前世更快了。   培风门还有每月两日的休沐节,三两好友相约着一起去温泉沐浴,洁净身体,放松心灵。   林寂穿着宽袍长袖,脚上踏着木屐在温泉山附近散步,原来修仙也可以如此松弛。   陆萧白就在不远处坐着晒太阳,他同样身着宽松月白色衣袍,披散着头发等待自然吹干。   他看到自己站起来,“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来啊,也不约我一起。”   林寂走到他身边坐下,依旧淡然冷漠:“你又不缺可以相约的朋友。”   陆萧白盘腿坐在旁边,两人一齐抬头看着天边的夕阳,“可我有了师弟,第一时间自是来寻你啊。”   林寂轻嗤一声满脸不屑:“不必,别自作多情试图温暖我。”   “有人不耐寂寞喜交友,便有人觉得独处更自在,子非鱼。”   “你当真喜欢独处?”陆萧白满目柔和盯着林寂完美的侧脸,委屈道:“那你会不会觉得我烦啊?”   你不烦吗?林寂懒得理他,却见陆萧白的手指状似无意抚过他的长发,十分真心地感慨:“你头发真好。”   又长又黑又亮,发量很多触手丝滑,衬得人更加俊美。   “不似我的头发不好,”陆萧白又搂起自己一缕青丝:“以后要好好养了。”   林寂一愣,他看着陆萧白笑意温和的隽秀脸庞,那双眼睛璀璨如星辰,每时每刻都是亮晶晶的,不知为何心跳快了一瞬。   他曾听他娘说过,一个人的头发可以反映出他的面貌和状态。   他看陆萧白的头发也没他说的那么不好,无非是干枯了些,长得比较慢。   想来是曾经挨饿受冻,四处逃难的缘故,只要脱离那样的环境,往后时间长了迟早能养好。   林寂提前修完各峰基础的课业要求,此后也不常去了。   他留在落霞峰,有师父答疑指导,有龙傲天练手,可以省去不必要的环节潜心静修。   陆萧白也在缓慢修灵,林寂还是更趋于和前世宿敌做对手,即使对方如今还实力不显,自己也不介意卸去灵力和陆萧白互相喂招。   时间一晃,三年而过。   对于话本里的角色,书上一笔带过的时间线,他们自是得一天天度过。   他和陆萧白,竟也算半路竹马,一起长大了。   有一日,师兄弟背靠背吐纳修灵时,灵秀峰的召集令瞬间传遍全宗。   林寂睁开眼接住召集令,偏头用余光看了看陆萧白,故事的主线终于要开始了。 第21章   《小白修仙》的主线剧情自然就是龙傲天各种冒险打脸得机缘, 不断练级最后飞升的故事。   不止是他,每个踏入修真界的人终极目标都是飞升。区别在于别人是痴心妄想,是炮灰配角, 就连在大背景里铺垫得特别牛皮的前辈也都中道崩殂,最后只有大男主成功。   林寂自己也是半路倒下的反派配角, 不然其实他也很想知道飞升之后是怎样的光景。   这一次无论陆萧白如何发展, 他一定要爬上顶峰,体验那高处不胜寒的胜利滋味。   重来一回的意义不就是纠正错误,弥补遗憾么?林寂上辈子的执念就是如果没发生那些意外, 凭自己的资质和能力究竟能在仙途上走多远?他能不能飞升?   这次他成功潜伏在龙傲天主角身边, 哪怕不择手段夺取对方的机缘, 他也在所不惜。   “喂, 起来了。”林寂微微耸肩不耐烦道。   陆萧白没伸手去拿召集令,林寂就知道他又偷懒昏昏欲睡了。   这三年来陆萧白吸纳灵力的速度依旧缓慢,无论峰内灵气多充沛,他每天吐纳吸取的灵气还是只有那么点,转化为自身所用的灵力就更少了, 境界至今未有寸进, 修为也只稍微比以前高了一点。   可他看着似乎不急,也可能是急也没用, 顺其自然地修炼,从不逼自己废寝忘食用功。   陆萧白迷糊着接住召集令,明明看一眼就能明了的事他非要问:“发生了什么?”   林寂:“掌门传令,宗门全体弟子于灵秀峰正阳殿前汇合。”   “哦?那咱们快去吧。”   陆萧白连忙起身想回洞府使用传送阵, 被林寂一把拽住胳膊拉上剑,不过须臾便御剑飞行到达目的地。   两人汇入人潮中,并肩随着大流移动。   陆萧白四处张望, “很久没见到这样拥挤的场面了。”   培风门虽只有几千名弟子,全部汇聚一起看着还是很多的。   宗门轻易不发召集令,毕竟各弟子都有自己的修行节奏。有人在闭关,有人出门历练,有人正欲突破……   一旦召集全体,必有至关紧要的重大事件发生。   正阳殿前,掌门坐在中心上首主位,各峰领主和长老坐于次位,其余执事侍立近旁。   平时用来切磋的比武台空地前站满了人。站在最前方的是亲传弟子,紧随其后的是内门弟子,再往后是普通弟子,数量依次增多,一派井然有序。   掌门四处扫视着意气风发的年轻苗苗们,摸着胡子不住颔首,他仿佛看到了宗门未来几十年的希望。   掌门开口,浑厚的灵气裹挟着苍劲的声音,传入每个弟子耳中:   “一日前各州仙门探寻到玄州地界天有异象,灵气在某一处暴涨汇聚,想来是秘境即将开启。”   此话一出,众人百态毕露。有人眼中尽是踌躇满志,也有人苦笑失落无比。   所谓秘境便是自千年前修真界创始之初便由一代代大能布下为激励后辈提升修为,增长境界的磨炼之地。   九州皆有秘境,却不轻易现于人前,需得看运气随机出现。   每当出现之时,便是各宗门培养自家弟子的最好时机,也是九州修士获得各类机缘和晋升成名的绝佳机会。   林寂用眼角余光瞥了身边人一眼,只见陆萧白认真听着,脸上依旧笑意吟吟,表情没什么变化。   林寂疑惑:难道陆萧白这个年纪便能做到不显山不露水,遇事宠辱不惊了么?   明明他资质那么差,至少应该像别人一样期待又担心,渴望又害怕才对。   林寂悄悄握紧拳头,收回视线。   他记得就是这一次秘境试炼让龙傲天主角崭露头角,也是对方第一次赢他。   他上一世在秘境里都没和陆萧白打过照面,也没听说过这个人物,等他走出秘境时才得知被偷家了,自此打下万年老二的基础。   当时谁也不清楚陆萧白作为灵力稀疏的低阶修士是怎么做到第一个走出秘境的,林寂曾经花很多时间猜测了各种可能,奈何苦无验证的机会。   林寂深呼吸调整心态,看过话本后他很想吐槽,这些机缘不愧是作者丢给主角的升级包:几十年开放一次的秘境,上百年才能发掘一次的遗迹,通通在近几年全部出现,就没人觉得奇怪吗?   然而玄州……林寂垂眸,云上仙宗是玄州地界最大的宗门,其宗占据领地最多,这次肯定是对方做东了。   他并不是很想再踏足故地,然避无可避之时,他亦不会退缩。   林寂眼中神色在沉寂后变得坚定无畏,殊不知陆萧白偏头看他一眼,唇角的笑意真心了些。   此番召集全宗除了告知秘境开启之事,更是为了筛选出前往试炼的人选。   秘境容纳不下所有人,每个宗门选上百个去已经够多了。   平时弟子们相处得再友善和睦,到真正的资源分配时都是竞争对手,互不相让便只能一决雌雄,接下来的淘汰赛注定比每年的宗门比试更加残酷激烈。   云上仙宗则不存在这样的烦恼,资源和机会早就在内斗中被垄断了,没有达到筑基的修士连参与比斗的名额都不会有。   培风门却是每个修为境界的弟子都有机会被选上去秘境试炼,不过数量占比不同,能否练级提升就靠他们在秘境的表现和造化了。   然而,这类规则不包括亲传弟子。   出于对宗门管理的考量,平时总要给各长老们一些福利才能让他们更尽心做事。因此作为长老爱徒的一众亲传弟子都能去,用不着参与比试。   接下来数日,培风门上下战况惨烈,落霞峰却仍一派岁月静好。   林寂在为去往秘境试炼做准备,顾不上旁的,陆萧白则又开始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什么。   除去每天陪师父吃饭时固定见面,其余时间碰到陆萧白依旧热情对师弟打招呼,林寂回以阴恻恻的暗中注视,他满心盘算着这次一定要赢过陆萧白,再不能不明不白地输掉。   过几日,林寂扣响书阁的门:“师父,弟子收到您的传唤过来了。”   孟晚秋揉了揉眉心,放下书册道:“快进来!”   “来,坐吧。”   林寂恭敬坐在孟晚秋对面了然问道:“师父这次又想让我在秘境中罩一罩陆萧白么?”   明明陆萧白是师兄,他才是师弟,可让他罩着陆萧白的话林寂已经听习惯了。   “这个嘛,”孟晚秋抬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为师还是更希望你们能够互相扶持,不过小白修行三年仍在炼气期,阿寂你已经是筑基期大圆满了,你比他厉害多了,他没有罩你的机会。”   一句话,林寂偶有的一丝抱怨烟消云散,心情顿时美好起来:“师父,恕弟子直言。秘境试炼对任何修士来说尤为重要,我自是先顾自己,不可能一心二用去看顾别人,除非……陆萧白面临生死危机,那我也许会拉他一把。”   他这番话说得坦诚,他也了解师父不会强求计较。要不是面对师父,他连拉一把的话都不会说。   孟晚秋果然并无任何不悦,神情更加温和:“为师明白,我也认同凡事以自身为重,若有余力再帮他人。”   “不过为师这次叫你,确实是为了小白。”   孟晚秋拿出洗髓残卷翻开,这几年他花了很多心思去研究补齐丹方,或可尝试炼制第二阶段的洗髓丹。   “秘境之内,其环境与外界相较定是别有洞天,其中或生长着一些世间罕见的灵药,我叮嘱过小白了,便也想让阿寂你留意一二。”   让谁罩着谁更多是调侃之语,真这么要求是强人所难了,不过看看秘境有没有炼制洗髓丹所需灵药,还是可以拜托一下阿寂吧。   说着,孟晚秋用朱笔勾出珍稀灵药,说明其外在特征和可能存在的生长环境,林寂一一记在心里。   须臾,林寂想了想,把一直以来的疑问道出:“难道没有别的方法替陆萧白改变资质?”   孟晚秋叹息,突然话风一转:“也不是没有。”   他起身从书架的千本典籍里精准抽出一套卷轴打开:“你看。”   “传闻中北海有鲛人,眼泪凝结成珠,乃是天底下至纯至净之物。鲛珠不仅承载了鲛人的毕生修为,还能祛除凡人体内浊气,锻造修士仙体。”   “若能得到鲛珠,再差的资质都有可能逆转。”   “不过你也知道,九州有东海,南海,人人皆可去。西海,北海却只存在于古籍传说中,非人力可寻。尤其是北海,据说此乃上界和人间的连接之处,与传闻中的蓬莱仙岛一般,都是仙境吧。”   “就连修真界史籍中记载曾经去过仙境的人皆寥寥无几,且无可考究真假,所以鲛珠又能如何寻得?”   “……”   很多古籍只有一些德高望重的仙门前辈保管珍藏,只是旁人恨不得当宝贝疙瘩一样自己揣着,不像孟晚秋大咧咧直接摆出来,还跟徒弟耐心讲解,大多数弟子不曾了解得如此细致。   可他说着说着察觉异常,小徒弟的身体在他讲解的过程中变得僵直。   孟晚秋抬眼看去,只见林寂貌似在听着,仔细看已经灵魂出窍。   他的眼里一点内容都没有,脸上毫无表情,气色却透出不正常的苍白。   “是么?”   良久,林寂幽幽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   原来前世他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林寂突然站起来,哽了哽道:“师父,若无其他事,我先告辞了。”   说罢他头一次十分失礼地转身就走,生怕慢一刻自己会笑出声来。   他失神乱走一路,看到陆萧白才回过神。   他难得没等对方主动叫自己,便快步走上前道:“你回来了?”   陆萧白有些受宠若惊,还以为林寂突然也对他热情起来。看过去时却发现他神色似有些癫狂扭曲,跟喝醉了耍酒疯一样。   林寂凑到陆萧白耳边,唇角勾起笑意:“我从师父那听说一件事,据说北海的鲛珠可以让你的废灵根资质变废为宝。”   林寂前世死前才知道鲛珠不知何时已经落到陆萧白手里,却没想到他家珍藏的宝物原来对陆萧白的修行影响那么大啊!   如果前世得知,林寂爬也得爬过去跟龙傲天同归于尽。   可是现在,林寂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若是有机会,你可不要忘记找寻鲛珠。”   可惜没机会了,他重生第一件事就是毁了鲛珠。   以后,您只能脚踏实地慢慢修了。   林寂听闻此事先是愣怔、反应过来后无比讽刺愤恨,到现在则是满心快意,却拍了拍陆萧白的肩:“我相信你,师兄的运气自然是最好的。”   说完他忍不住放声大笑离开,全然不顾在别人看来他疯魔一般的行径。   三年朝夕相伴,他差点忘了曾经对主角恨海滔天的自己,方才和师父探讨灵药之时,他居然产生了真心帮陆萧白的想法。   还好鲛珠两个字及时将他的脑子抽醒。   “……”   陆萧白转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须臾苦笑:“你我之间,还真是……”   恩怨难书。   经过激烈的角逐,秘境试炼的淘汰赛已经进入尾声,过不久便会公开参与名额。   林寂和陆萧白次日被孟晚秋一起喊过去,让他们再去灵器库挑件法宝,为秘境试炼增添一层保障。   两人见面都没有提及那天奇怪的对话,也没像往常一样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各自挑完法宝便出来了。   林寂冷静下来后只怪自己没沉住气当暗爽哥,并不觉得自己幸灾乐祸有错。   正在这时,一名与他们平日来往较多的外门弟子急匆匆跑来,“陆师兄,林师兄!”   陆萧白:“怎么了?”   “唉,你去劝劝洛湘师姐吧,她……没能选上。”   林寂一愣,而陆萧白已经拔腿走了。   两人随外门弟子走到一处偏僻林间,洛湘正拿着剑一下下削树枝发泄情绪,那棵可怜的树被划得千疮百孔。   林寂一向觉得洛湘师妹着装风格很……扎眼,衣服颜色不是绿就是粉。   有时绿得清新粉得娇俏,可更多时候她穿的服装色彩太鲜亮饱和了,每次写她出场都是“眼前一亮”——这想不亮也不行啊!   林寂无比怀疑原作者怕是个根本没见过女子,从不出门的男人,要么没有正常审美,要么根本不知女子如何打扮好看……以自己想象着手,越用心描写,真实效果越差。   此时鲜亮的洛湘师妹见有人唤她回头,眼角还挂着几滴泪珠,配上俏丽的脸蛋十分我见犹怜。   “林师兄。小白。”   洛湘勉强对着他们打了招呼,一开始的激动情绪过去了,此时只剩伤心。   她收回剑,坐在树下抽泣,努力调理自身情绪。   陆萧白从袖中拿出帕子,想了想只是递给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这也是别人想问的。经过多年相处,他们都知道洛湘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若是技不如人输了,她就算再失落难过也只会回自己的洞府偷偷趴着哭,绝不会当众失态。   洛湘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擦脸,看着他:“小白,我被人坑了!”   宗门召令发布时,她刚好在外执行师父交给她的宗门任务,并不在培风门。   不知是谁暗中毁去了宗门给她的召令,直到她师父亲自来找她,她才知道秘境开启的大事。   她第一时间赶回来结果初试都考完了,没有任何规则可以让她半途插空比试,竟生生错过了这次机会。   “如果我是修为能力不及他人被刷下来,那我愿赌服输。如今这样我万般想不通,我不服!”   洛湘红着眼睛满眼不甘,看向陆萧白的眼底,竟也有了几分不知名的意味。   林寂站在一旁察觉到洛湘的微妙情绪,心里生出几分欣赏。   他上辈子没见过洛湘,却对她的名字如雷贯耳。陆萧白后来名声大噪,旁人热衷挖掘有关他的风月韵事,势必会提到这名女子——虽然他从话本里读过,洛湘二字是陆萧白的忌讳,他从不许任何人提起,奈何管不住好事之人的嘴,当着他面不提背后狠狠八卦的不计其数。   林寂也一直将洛湘视为龙傲天的青梅师妹,却忘了她先是她自己,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此番一看才发现,有形有骨,方为美人。   洛湘小声抱怨:“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为何没人额外给我传个口信……”   此事落谁身上都会难受,林寂代入一下,他怕是早就爆炸了:“可曾查出是谁?”   至少要把那个背后捅刀的小人找到,别的不说,替师妹削一顿出气林寂还是擅长的。   “对啊,是谁?”别的来安慰她的男修女修也纷纷附和,皆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我们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洛湘终于稳住情绪摇摇头,她之前没心情去查。   “师妹。”   陆萧白突然唤道。   林寂看向陆萧白:他从方才便一直沉默着,在洛湘抱怨没人通知自己的时候,林寂看到他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此刻陆萧白却抬起头斩钉截铁道:“别灰心,还有机会。”   众人一惊,洛湘连忙问:“什么机会?”   陆萧白双眸明亮如星:“铸剑峰领主曾打造过一炳重剑,然携带不便,每一次他出行皆会挑选侍剑者。”   “若你能当选侍剑者,一定可以进秘境。”   说实话给别人拿剑就是无足轻重的小事,铸剑峰领主本可以完全交给一人,可他每次都要换人,除了装呗,自然是为了给弟子们磨炼的机会。   能被当选给领主侍剑,无异于获得一次对方亲自指导的机会。到时候去都去了,秘境多进一个人对宗门又没坏处。   洛湘愣过之后喜极而泣:“可是领主他会挑选侍剑者么?”   培风门弟子的所有灵剑都是由铸剑峰供给,领主都不清楚他自己半辈子打造过多少把灵剑,留给自己用的也有不少杰出之剑,每次出门换着带。   陆萧白坚定道:“你先回去准备,交给我,相信我。”   洛湘重燃起希望,“好!不论结果如何,既然还有机会,我一定竭尽全力。”   她收回剑便要离开,脚步微顿,回头重新展露笑颜:“还有被暗算的事让我自己解决吧,我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众人面面相觑,在洛湘走后围上前。   “可领主不是明言过这次不带重剑么?”   “没有准信的事怎么能随口胡说?给了希望却落空对洛湘师姐岂不是更残忍?”   林寂亦是心神俱震,出乎意料地看向陆萧白,“你想怎么做?”   陆萧白又扬起他那完美弧度的笑脸,回望着林寂:“这世上没有事是不能改变的,何况只是长老的口风。”   “你们等我好消息。”   说罢,陆萧白转身离开。   众人瞠目:“……”   他们仿佛还是第一次见到陆师兄显露出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模样。   林寂握紧拳头,难掩心潮澎湃。   就是这样的陆萧白,他终于不装了,这才是他前世遇到的毕生之敌。 第22章   几日后, 铸剑峰领主果然改了口,亲自挑选随他这次去往秘境的侍剑者。   消息长了翅膀般飞遍全宗门,瞬间引起轰动。   那些在淘汰赛中落选的, 但凡有意愿全去报名了,为了争着给领主抱剑, 恨不得打得头破血流。   毕竟谁都知道当选之后又能被长辈亲自指导修行, 又能去秘境试炼,这种好事谁能受得了诱惑啊!   “人可真多,都快挤不进去了。”风扶年也来看热闹了, 忍不住问陆萧白:“你确定洛湘师妹能从中胜出?”   陆萧白道:“无论胜败, 师妹需要这次机会, 否则此次的错失便会成为她放不下的执念, 于修行不利。”   身边的师弟挠了挠头道:“哎,其实让一个女孩子侍剑,总觉得怪怪的……”   “修仙途中只分胜负,不分男女。”   陆萧白抬眸浅笑:“你也来了?不是不爱凑热闹吗?”   林寂走到他身边一本正经道:“我又不是来看热闹,我是来看在场众人表现的。”   “……”行吧, 你说得都对, 陆萧白撇撇嘴。   突然他的手被拽了一下,林寂凑到他耳边问:“你怎么让铸剑长老改口的?”   陆萧白来了兴致, 也凑近他郑重其事道:   “你猜?”   林寂:“……”   陆萧白轻笑出声:“很简单,领主仰慕隔壁炼药峰惜云长老很久了。奈何数次送礼,没有一次送到人家心坎上。”   “我炼制了一枚养颜丹让他送给惜云长老,他心情好就松口了。”   反正他出门都是要带剑的, 带哪把不是带。   林寂疑惑:“你让他给炼药峰的人送丹药?”   风扶年和其他朋友则惊奇:“什么?铸剑峰领主喜欢惜云长老?”   他们还以为领主心里只有铸剑呢,平时教导他们严厉无比不苟言笑,怎么看出他喜欢谁的?   陆萧白白了他们一眼, 只答林寂:“礼物不在贵重,而在投其所好。班门弄斧,更显心意嘛。”   “前提是彼此有意才能领悟到这份笨拙的追求之心,一方不喜欢另一方的情况下只能领悟到笨。”   其他人脑子空茫了一会儿,好像思考出什么,又想不明白。   林寂暗中愤愤咬牙:陆萧白这么懂,以前送过不少人礼物吧?   三五好友聊几句时间就过去了,报名终于截止,接下来便又是一次胜负抉择。   挑选侍剑者不是正式比试,规则自是由铸剑峰领主定。   领主站在铸剑峰练武场最前方,身形尤为高大魁梧,声音亦十分浩然正气:“我不管你们是抱着何等心思来报名,既是为我侍剑,便请你们做好本职,再谋私事。”   “本场比试的规则便是——抱剑。谁拿着这把剑站得最久,便能胜出。”   说着,领主让自己的弟子站出来演示:只见弟子站得笔直,拿着剑的姿势标准,还需面带微笑,直视前方。   本来领主就是带出去撑场面的,侍剑弟子至少要待他身边走完第一天流程,不会有休息时间;侍剑者还得注意形象和表情,总不能让别人觉得他在虐待人吧?   林寂看了陆萧白一眼,为什么他觉得这份工事与陆萧白这个练体的笑面虎十分契合?如果他去,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   肩头一沉,原来是陆萧白把胳膊搭在他肩上兴致勃勃看起戏来。   “……”林寂偏头看去,这三年陆萧白个子窜得很快,却还是矮他半个头。   “行。”领主拿回剑,弟子连忙跑到后方,和其他弟子交换眼神。   他们避之不及的活计,居然有这么多人上赶着来做!   “请。你们谁先来?没人就按名单叫了。”   众人之中,自有勇者。一名男弟子走上前行礼,“长老,弟子愿意做第一人!”   领主赞赏地点点头:“行,你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领主随手把剑一扔,弟子自信一接,然后摔到了地下。   众人:“……”   这名弟子涨红了脸,勉强把剑拿起三息,又摔了回去。   “嗯,勇气可嘉,不过你低估了此剑的重量,先下去吧,以后记住一点:行动前先做功课。”   首战告吹,台上台下都安静了很多。   林寂问:“领主的剑究竟有多重?”   风扶年摇头:“没有具体的重量。”   此剑之重不在于材质,而在于概念。领主年轻时曾用此剑收服过一只石妖,把石妖的灵体封印于剑中,算他的剑灵。   重剑有多重全看领主的意思,他要考验弟子,想来会根据挑战者的修为和体形来命令石妖施加重量,既不能损伤后辈,又要能试出挑战方的极限。   方才那名弟子属实是第一口气就泄了,又有那么多人看着,否则不会如此狼狈。   等了一会儿,才有第二人上前挑战,拿剑的时候五官扭成一团,看得其他人跟着一起扭曲。   领主:“……你表情太痛苦了,要不以后再来?”   第二人没能坚持多久。   在后面第三第四个也是没能坚持多久,有专门记录的弟子把他们的抱剑时长,姿势和表现记下来,到时综合排名。   好不容易等来几个体修,前面那个上去稳住了,得意地炫技,然后摔了剑被领主怒斥,灰溜溜退场。后面的吸取教训,参与者最多撑过半个时辰。   还有人上去就被压晕的,也有看着没希望悄悄离场的。   “没想到,侍剑也能看出各人的不同性格能力。”风扶年不由得感慨。   “看来这次胜者要从锻体修士中出现了!”有人讨论道。   洛湘差不多在参与人数过半的时候上场,她特意避开了日头最毒的时候。   同时她又不敢继续把台上的惨状看下去,她怕自己退缩。   洛湘上场,让围观者十分震惊。一来她是培风门有名的美人胚子,二来参与侍剑考验的女修屈指可数。   洛湘上台行了一礼没说什么,领主深深看她一眼,把剑举起:“拿好了。”   洛湘双手接过的那一刻,就仿佛有人在她每只手上绑了个大铁锤,沉得她感觉下一刻手就要脱臼了,差点没拿住。   她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此时努力稳住面部表情,缓慢转身,姿势标准地举着剑。   众人很安静,全场的目光汇聚在她身上。围观者忍不住屏住呼吸,等待下一刻剑落地的声音。   然而直到他们憋不住大口喘气,洛湘也没出岔子。   洛湘一个劲在脑中反复告诉自己:该死的她已经够倒霉了,她一定要抓住最后的机会,她要去秘境。   她也要提升修为,谁也无法阻拦她!   “……”   一个时辰后,洛湘满面苍白,她从来没觉得时间流逝如此之漫长。心路在想哭和想死间游离无数次,她的脑海里只剩去秘境三个字支撑着她的行为。   “这样下去洛湘会不会有闪失?”旁观者担心起来。   可领主没有叫停,别人也只能继续看。   林寂心情复杂,心中似有无限感慨,下意识看了身边人一眼。   陆萧白早已收起不正经的样子,和所有人一样目不转睛盯着台上。   林寂走神回想了下,这三年和陆萧白相处时间最长的……应该是自己,陆萧白的去向他基本都知道。   陆萧白和洛湘并没有像话本里描述的那么亲近,三年来接触不多不少,和伙伴们一起便寻常相处,几乎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   洛湘倒是私下来找过陆萧白几次,每次陆萧白都会拉着他去,要么就是温和有礼地跟对方说几句话,渐渐洛湘便也不单独找他了。   至少目前林寂尚未看出他俩有男女之情,互相帮助,彼此关心倒是不假。   两个时辰后,领主施咒撤去剑灵之力,洛湘骤然失去重压,浑身一松后退几步,却没有直接把剑摔下。来看她的同门女修上前将她扶到一旁坐下,给她揉手活络经脉。   “可以了,小姑娘年纪轻轻脾气挺倔,也很有韧性。”领主拿回剑,用灵力传声道:“放心吧,事关秘境,此次本长老才会如此严苛,到时候你们给我举剑不会重到如此夸张的。”   如果连区区考验都经受不住,去了秘境也很危险。   他对所有人言明,目光却投射在洛湘身上。   来捧场的同伴们也连忙上前,陆萧白连忙拿出水壶和丹药递给别的女修,让她们喂给洛湘。   洛湘缓过神后,看着他们释然:“我已经竭尽全力了。”   陆萧白和旁人一起安慰她:“师妹已经很厉害了。”   而且两个时辰已经很长了,后面的弟子未必能超越,林寂觉得目前已经算十拿九稳。   也只有他在走神发愣,林寂站在围过去的人之外,紧紧盯着陆萧白,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当陆萧白在意的人是什么感觉?   一日后,尘埃落定,洛湘当选侍剑者。别的弟子最多坚持了一个时辰,没有比她站更久的。   去秘境的弟子经过重重筛选也定了下来,众人再次齐聚正阳殿,听长老念名单。   “此次去往秘境的弟子们可都听到自己的名字了?可有人有疑虑?”   “我有!”   铿锵有力的少年声突兀响起,还用了御灵术散播,大家都听到了。   苏凌长老捂住了头,掌门慈祥官方的微笑脸垮了下来。   你还真有啊?   一般长辈如此问一问,不过是走个流程,若指出谬误当然可以,可节外生枝却是他们不愿见到的。   从淘汰赛开始到现在过去了半月,前面有那么多天不私下反映,非得大庭广众之下突然跳出来,长辈们脸上写满了“高兴”,却没有理由阻止,长老只好道:“是谁有疑虑?”   不过此时突然出面的是闭关三年未见的苏青禾,就不稀奇了。   孟晚秋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他悬着心看向台下。   果不其然,苏青禾昂首挺胸走到前方先行了一礼,抬手便指向陆萧白:“我质疑他!”   “旁的亲传弟子入门两年至少有筑基以上修为,而他至今仍处于炼气期,他有什么实力占据去往秘境的名额?”   一瞬间,全场安静下来,落针可见。   没人吭声也没人阻止,说明大多数人是这么想的。   准确来说陆萧白去秘境既不违反规则,也没抢别人的名额,规则合不合理也不是他制定的……可他同去秘境,就是无法服众。   以往那些亲传弟子至少天资卓越,境界超出普通弟子。所以哪怕他们不参与淘汰比试,旁人也勉强能够接受。   只有陆萧白是例外。   纵使他的资质和修为去了秘境很可能炮灰,但别人连当炮灰的机会都没有。   陆师兄实力甚至不如普通弟子,就因为他有亲传弟子的身份,便能去秘境。   就连洛湘以侍剑者的身份走关系去,都比陆萧白让他们服气。   前不久,洛湘抓出故意销毁传召令的同期弟子,证据齐全地请执事主持公道。   在争夺修炼机缘的时候,少一个对手便是让自己多一次机会,暗中使坏的那名弟子却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为了警示杜绝这种恶劣行为,执法长老隐去姓名,大肆宣传反面例子,众弟子基本上都听说了。   洛湘被暗算失去机会,后面又凭自己的能力当选侍剑者,特殊情况让落选的弟子们心里舒服多了。   陆师兄凭什么……可质疑规则就是质疑长老们,除了苏青禾谁也不敢出头。   又或许规则是没有问题的,长老们也没想到灵昀尊者会收一个杂灵根当徒弟,而他修行如此迟缓。   在众人的注视下,长老只能硬着头皮请示掌门,掌门看向孟晚秋:“师弟……你看这?”   孟晚秋垂眸,他承认规则对旁人不公平,可他还是有私心,存着能蒙混过去的侥幸心理。   孟晚秋反省过后愧疚不已,高声道:“陆萧白,为师曾教导你,咱们做人不求闻达天下,但求无愧于心。”   “如今面对质疑,你待如何?”   话虽如此说,孟晚秋却已经盘算着如果陆萧白被拦住了,他便拿出曾经护佑宗门的恩情去求掌门,也要让他去秘境。   小白不能失去任何洗练灵根的机会,明明他不差的。   林寂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一遭,他默默观察着,等待陆萧白接招。   陆萧白出列,神色平静地看向苏青禾:“既是苏师弟不服,不如咱们来打个赌。”   “咱俩对决,谁输谁滚出秘境试炼。”   林寂一愣,他很少见到陆萧白对旁人如此不客气,还是当众挑衅。   苏青禾盯着陆萧白的眼睛突然退后一步,不知想到什么惊恐道:“我为何与你比?我又不是亲传弟子,无论输赢我和你又不冲突!我才不拿自己的名额打赌!”   他已经输给林寂一次,再输给陆萧白以后还要不要混了?   众人听此出乎意料,本以为苏青禾会欣然应下,他居然对赢陆萧白没信心直接退缩?   陆萧白冷声:“原来你还知道,闭关三年居然长了脑子。”他回头懒得看苏青禾,“没担当的东西。”   “你!”苏青禾气结却又顾忌着什么不敢反驳,感受到别人奇怪的眼神,他连忙解释:“我并不是怕输给他,只不过此人奸诈狡猾防不胜防,我绝不上他的当!”   “那就闭嘴。”陆萧白重新扬起笑脸,抱拳单膝跪地:“在下愿接受额外考核,请众位师长出题!”   良久,掌门摸着胡子道:“终归年轻气盛经不起激,不过很有志气,那便依你所言。”   宗门自身也会豢养一些灵兽妖兽,前者用来守各峰草药园,后者拿来给弟子们练手。   商议过后,长老拿出卷轴抛向天空,给陆萧白展示:“这是培风门这些年豢养的异兽名册,你可自行选其一作战,只要你能打败它,便算你通过。”   陆萧白:“任何形式都行?”   长老点头:“没错。”   陆萧白挑了只比较好看的:“好,那我选它。”   林寂抬眸一看:焱羽兽,非正非邪,就是只性情暴躁,修炼成精的异兽。   多年前被门下长老收服,现在被投放在试炼的地方当关卡,有人闯关就喷火。   “你要不要回去准备准备?”长老见他打定主意,便顺着问道。   “不,现在就开始吧,不耽误在场众位的时光。”   陆萧白起身直接跑着离开,去往宗门自设的试炼之地。   这么急?   众人疑惑,这焱羽兽虽不算强得离谱,对他来说却也很难打吧。   以往弟子们去试炼,焱羽兽作为关卡之一,他们一向只是和它比划几招逃开就算通关了,没有非要把焱羽兽打倒的。   林寂则心想:焱羽兽……同属飞禽类,厉害程度恐怕比不上六翼鸟妖吧?   等着也是无聊,掌门干脆让人把水镜搬上来,注入灵力,放大悬挂在空中让众人实时观看陆萧白动静。   所有人都很好奇陆萧白会如何打败焱羽兽。   只见他一路小跑到达试炼的后山,众人议论不屑他连御剑都不行还要用脚走,林寂突然出声:“每日修行罢了。”   “……”大家闭嘴了。   差点忘了,陆萧白行不行都不耽误他有一个蝉联三届宗门比试的魁首师弟……少说点算了,免得招仇恨。   陆萧白勉强靠灵力过了试炼的前两关,到了高空悬浮的吊桥边。   第三关就是躲避异兽的攻击,到达吊桥的另一边。   陆萧白双手拽住绑桥的绳索往下看了一眼,没到高不见底的程度,摔下去却也够砸成肉饼的。   崖下有十分尖锐的顽石枯树,增强人的恐惧感,他连忙抬头。   焱羽兽见来活了,盘旋着从高空飞下来,二话不说就喷火,速度和破坏力皆是佼佼。   陆萧白却没有躲避的意思,水镜外的众人伸长了脖子看,只见火焰与金光相碰撞,有烟却无伤。   林寂无语:又来了。   陆萧白把隐光石拿在手上扛下了攻击,结好防护罩靠在树边坐下:“闯前面两关就已经够累了,懒得打了。”   说着,他看向空中:“宗门任务让我来把你揍趴下,我看你也挺辛苦的,要不咱们就别打了?”   焱羽兽在试炼之地多年,灵性极强,听得懂人语。它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浑身火焰扩大了一倍,尖声朝禁制冲来,然后撞到了屏障上。   “你们飞禽异兽确实都挺暴躁。”   陆萧白没理外面的冲击,自顾自拿出水壶干粮,休息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   苏青禾:“他这是耍赖!”   林寂看向对方,毫无语调又嘲讽满满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一直说他是无赖么,还没习惯?”   苏青禾:“……”   掌门抬手制止两人争执:“知其实力不足,先激怒削其战意,战术不错。”   “众位,当敌人比自己强时,没必要硬拼,保存精力再图以后,这一点你们倒是可以跟陆萧白学习。”   掌门都发话了,旁人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再说了有一个这么大方法宝框框给的师尊,也是他的福气。   然而,陆萧白一耗就耗到了晚上。   “……他是一点也不想拼啊?”   “说什么不耽误我们的时间跑那么快,现在不是狠狠耽误吗?”   大堂上怨声载道,站得他们脚都麻了。掌门和长老们坐着也频频改换姿势,时不时眼神交换。   原本只是念一下名字便可以各自散开了,现在成了定力比赛,苏青禾简直要被无数目光洞穿,里外不是人。   孟晚秋撑着头枯坐发呆,怪不得早上要给他装一包肉干,可是这么多人盯着他也没法偷偷吃啊……   “师弟?”有长老终于忍不住唤他。   孟晚秋坐直,当众传音给陆萧白:“萧白,可否速战?不能咱们就散了。”   “年轻弟子还好,你师伯师叔们都是上百岁的老头了,熬不住。”   众长老:“……”   陆萧白擦了擦刚吃完肉干的嘴角站起,“行。”   他看焱羽兽也是累得在旁边喘,没必要虐待自己以后的灵宠。   陆萧白拿起隐光石,目不斜视往桥上走去。   焱羽兽发觉自己撞不破屏障,此时飞在一旁虎视眈眈等待时机。   直到陆萧白都快走到桥的另一边了,它才想起自己的职责,硬着头皮再次攻击。   被弹开后,焱羽兽突然顿住,眼睛瞪直了。   陆萧白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支黑乎乎的羽毛出来,轻盈柔软细腻,似人间的丝绒,就是看上去过于宽长,形状比手掌还大。   有长老惊呼:“这是风鸣山六翼鸟妖的翎羽?”   不止是翎羽,看形状还是鸟类腋下的羽毛,人不一定能认出来,然焱羽兽肯定一眼就能看出。   林寂恍然,怪不得陆萧白会挑鸟类异兽,可他何时取下六翼鸟妖的腋羽?难不成是在自己晕过去之后?   什么情况能让飞禽被人腋下拔毛?要么是毫无还手之地,要么已经被打死了……   焱羽兽实力比六翼鸟妖低几个等级,灵性和智力却比后者强多了。它看到同类这么大的腋羽被陆萧白拿到手心展示,吓得收起翅膀站在桥边绳索上。   陆萧白又拿出一个瓶子打开,扔出禁制外,用灵力将里面的液体悬浮在空中。   林寂睁大眼睛:他还真会利用成功经验啊!   焱羽兽酷爱培风门灵植的晨露,可惜以前它得自己一口口早起去林间寻觅,头一次见那么多露珠摆在面前,那股清新的自然之气快把它香迷糊了。   陆萧白摊手将翎羽同样以灵力升在半空,开口轻声蛊惑:“请问你是选晨露呢?还是选拼死一搏?”   “若你选好吃的咱们就别打了,附耳过来我有几句话告诉你。”   焱羽兽来回转了转头,最后欢快地叫一声扑向晨露,一口口啄。   掌门挥出灵力把水镜关了,猛咳一声吸引众人目光:“咱们安心等待结果便是。”   台下弟子已经看得有点呆滞:原来还可以这样?   掌门无奈看了看孟晚秋:“师弟,你这弟子真是……”   不行,这不能学。   若是门下弟子皆如此狡猾,他们这些老头将来如何管理培风门?   孟晚秋谦虚道:“过奖过奖,都怪我眼光太好,不特别的不收。”   掌门:“……”   半个时辰后,陆萧白毫发无损回来,一只红色的漂亮小鸟站在他的肩头,正是焱羽兽。   陆萧白先对众人见礼,随即道:“来,见过掌门。”   小鸟一鞠躬。   陆萧白:“见过我师父。”   小鸟二鞠躬。   陆萧白:“见过各位长老和众位同门。”   小鸟三鞠躬。   众人:“…………”   最后陆萧白笑意吟吟看向满脸阴沉的林寂,对焱羽兽悄悄说了什么。   焱羽兽突然双眼放光,扑腾着上前,在林寂即将拔剑前停在他肩头摇晃,一副十分亲近他的模样。   林寂愣住。   陆萧白上前:“我跟小焱羽说,你是打败六翼鸟妖的主力,它便十分钦佩于你。”   “以后他认我俩为主了。”   林寂看了看焱羽兽,又想到了往事。良久,他笑道:“好啊,以后……咱们来日方长。”   人潮散去。众人比来之前多了几分颓唐,长老揉了揉腰。   林寂独自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林寂大人!”   林寂看向光团:“你又来了。我想问,陆萧白跟焱羽兽说了什么?”   几滴晨露就能贿赂焱羽兽?那它也太经不起诱惑了。   文灵查阅数据:“这个简单。”   龙傲天对焱羽兽说:   “以后跟着我吧,你在这里也没有前途。每天干着同样的事情,有人来就喷火,被不同的弟子打一顿,你不会觉得厌烦吗?”   “宗门豢养你很简单,无非是给你投喂一些食物罢了,你替宗门卖力几十年也够了。”   “不像我,如果你跟着我的话,我会每天给你采集晨露,给你做好吃的,以后修行提升都带着你。”   文灵念话本原文:“焱羽兽一想如拨云见日,它曾经的几十年竟都没有意义。龙傲天如今虽然还很菜,却愿意真心待它,于是它欣然与龙傲天结了主仆契。”   随即又道:“安啦,龙傲天各种收小弟都是基操罢了。陆萧白对自己阵营的的确说到做到,各种维护,跟他不亏。”   顿了顿,文灵凑上前面对林寂:“不过,你知道剧情改变了吗?”   林寂正生着闷气,听此淡然抬头:“哦?”   文灵:“原话本里,陆萧白是实打实打败了焱羽兽,再收它做灵宠的。”   文灵向林寂脑中传输画面,“你自己看就是了。”   画面里,陆萧白被焱羽兽喷得遍体鳞伤,衣衫褴褛,才找到机会反手将其钉刺在地上,还差点摔下桥。   如今的陆萧白却一点苦也没吃,直接玩战术。   林寂略加思索明了:应战是为了表明态度,怎么收服焱羽兽也是为了表明态度。   别人可以质疑他,但他不能给人留下可随意拿捏的印象。   文灵又倒了回带,突然惊道:“不是,这段陆萧白和洛湘的羁绊比原先的降了很多啊!”   和林寂的羁绊值倒是生搬硬造,一直稳步上升中。   林寂问:“这段陆萧白和洛湘……做了什么?”   文灵:“剧情点改变了,你自己看。”   原来林寂先前没有想错,侍剑者的设定的确是为陆萧白打造的。   原文中他早就预料自己会被众人联合质疑,便先去铸剑峰参选了侍剑者,一日两夜不曾动弹成功当选。   可洛湘被坑的事依旧发生,于是他在被苏青禾当众挑衅后,没有拒绝额外考验,去打败焱羽兽。   却在回来的时候,他提出反击,不依不饶要交代。   他又是侍剑者,又通过了考验。原本亲传弟子的待遇是没有的,铸剑峰领主那边也需要他去,他从焱羽兽那里死里逃生,结果两份辛苦只达成一个目的,岂不亏大了?按理说他该有两个名额。   他把原属于亲传弟子的名额,当众让给了洛湘。   文灵:“不过如今的爽度换了种表现形式,却没有变少,还是不错的。”   前面艰难最后反杀与一直轻松致敌,都符合爽文的标准。   林寂却抛下文灵转身快步离开,御剑到了铸剑峰拜见领主。   孟晚秋是培风门标杆一样的存在,得到所有人敬重。   作为他的徒弟,弟子们可能会有人不服,往上的长老们看着孟晚秋的面子上,对他们态度都很和蔼。   何况林寂是年轻一辈资质最好,修炼速度最快的,他不是孟晚秋的弟子也能被长辈们看重。   铸剑峰领主亲自招待他,询问他的来意。   林寂先是把攒的灵石都推了出来,“秘境试炼在即,在下想请领主替我重新淬炼一下我的灵剑。”   “原来如此。”领主想了想惜才道:“你完全可以从我这里挑一把好剑,我借你!”   林寂起身行礼:“多谢领主!”   他还没拿到自己的本命剑,若能暂时得一把好剑也不错,去秘境自然是准备越充分越好。   领主把林寂带到后堂的铸剑场,把自己近年的得意之作都展示出来:“看吧,你喜欢哪一把?”   林寂四处观察,突然停在一处。   插着的剑一看就十分轻薄纤长。   领主笑呵呵站在他旁边:“你眼光不错,此剑正好与重剑相反,我取名为轻剑,这次真是材质轻薄,对于修士而来几乎没有重量。”   林寂拔出佩剑凝望,领主继续讲解:“可剑刃削铁如泥,敌人稍微挨近一些,当你使出灵力——”   他抬手接近,离剑不足三寸,手掌便被划了一道深痕。   “领主!”林寂惊道。   “无事无事。”领主摆手,“对于铸剑者而言,有人能识宝,物尽其用,我比什么都开心。”   他用灵力止住血负手道:“这把剑最适合灵力强盛的修士使用,可它不好把握力度,不一小心就会伤到自己,用时需随机应变,提前判断对手情况。”   “重剑有力道,用久手熟了就好。轻剑却全凭感觉,离秘境之行没多久了,你确定要借这把剑?”   修士换剑也得慎重,一把剑一种感觉,操作上肯定有差异。   林寂将剑刃竖起凝视:“我当修心。”说着他把剑放回剑鞘,“亦会勤勉练习,不辱没好剑,请领主成全!”   “好!”领主赞赏地拍了拍林寂的肩膀,“很好,这把轻剑就借给你了。”   顿了顿,他不无感慨:“孟师兄的眼光当真是极好,在别人还没发现宝物之时,他便已经拾起来了。”   “我看你和陆萧白将来都会成大器的。”   林寂垂眸:“多谢领主。”顿了顿,他声音不自觉压低:“不过,领主所铸兵剑甚多,为何独爱携带重剑呢?”   领主笑出声:“无非是给弟子机会。”   而且他得先把其中一把剑传扬出名,以后才好打造他优秀铸剑师的名头啊!   两人出了后堂来到前厅,领主让人上茶:“不过你那师兄有些奇怪。”   “这次我本来就打算带重剑,是他来跟我说,别人想去的是秘境又不是真想侍剑,我如此招摇让别人抢得头破血流,不利于宗门和谐,我才打消携带重剑的念头。”   “结果没过几天他又来找我,说是培风门弟子不易,多个机会多条路,又请我挑选铸剑弟子了!”   当然两次都收了礼这事铸剑峰领主是不会说的。   林寂冷笑,果真如此。   他从铸剑峰告辞后,梳理思路。   除了洛湘去秘境的方式改变,话本剧情发展绕一大圈回到原位。   人也没变,亦无外力因素干扰,陆萧白是在折腾什么?   难道……林寂浑身一震,难不成洛湘师妹便是在秘境中死去的?   “陆萧白……陆萧白。”   唇齿之间念出那个名字,似咬牙切齿,又似隐藏着几分追忆和怀念。   他曾经怀疑陆萧白不是原来的陆萧白了,后面又打消了怀疑。   如今又起疑惑,陆萧白也许真的不是原来的陆萧白了,含义却截然不同。   林寂竟也跑起来,不住诘问自己:如若真如他所想的那样,他要杀了陆萧白吗?   趁他羽翼未丰,趁他还没有变得强大。   他恨他啊!   即使鲛珠已经被他毁去,前世最大的仇算是被他自己终结了。   陆萧白还没有夺走他的东西,可他迟早会让自己失去一切的!   林寂慢慢走回落霞峰,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他选了轻剑,便不能辱没它。   剑修爱剑,甚于性命。   那天过后,林寂专心修炼轻剑,与剑磨合。   陆萧白经常带着焱羽兽旁观,问道:“你看他是不是很厉害?”   焱羽兽点头:是啊,就是杀气太重了!   陆萧白坐在树边:三年了,他面对的仍是一个难以交心的人,和他身上无法消减的戾气。   尤记上一世,陆萧白第二次见到林寂,是在去往秘境的云上仙宗山门前。   由苏青禾带领的跟班日常对他冷嘲热讽,可在某一刻他们集体熄声。   身着天青色云上仙宗服饰弟子走过来,瞥了他们一眼。   云上仙宗弟子最好认,他们不似别家至少在外人看着的时候会装一装和睦,云上仙宗弟子不睦却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们面对其他宗门弟子更是眼高于顶,横得没边。   苏青禾就是外横内荏,不敢惹事连忙让道,陆萧白本来就被挤在后方边缘。   拉帮结派倒是不少,此时走过的一行中有人冷笑一声,看苏青禾如看小鸡仔。   “让你们来接待引路,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身形高挑的男子走过来,同样身着天青色纱衣。长发高束,俊美无双。   “哑巴了?”   须臾,底下众弟子不情不愿行礼,分散开来去给各方来客引路。   “我去……”就连在培风门横行惯的苏青禾都惊叹,装都不装啊!   能轻易使唤人的,定是云上仙宗的首席大师兄。   据说他们宗门的弟子排名是打出来的,实力碾压全体者,享有最多修炼资源。   林寂看了看他们,突然皱眉问:“你们为何只有这几人?走丢了?”   苏青禾:“……”他当然不能说他是特地带人堵住陆萧白,培风门大多数弟子已经朝前走。   好在林寂也不需要他们回答,回身道:“跟我来。”   长长的高马尾随风飘扬,全身上下没有不好看的地方。   陆萧白默默把人打量了几遍,从他的装束和腰间的佩剑纹路中已经判断出来。   原来是他。   他可真傲啊。   可他的傲和别人不一样。他的傲来自于实力,别人的傲却是自大和凌驾弱者的仰视。   上一个傲而不辱下的人已经封神啦。   陆萧白眉眼带笑:若我能成为那样的人……   须臾,他垂下眼眸,掩盖住眼底即将隐藏不住的光华。 第23章   经过各方紧锣密鼓的准备后, 培风门弟子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   培风门长老团们只有三成随行,其余七成留下管理宗门,维持日常运作。   孟晚秋也在随行之列, 原本掌门希望他留下,奔波劳累不利于养伤。   可孟晚秋直言, 三年前他的徒弟们为他寻来野棘藤入药后, 他身上的妖毒发作起来便没那么难受了,天天闷在同一个地方他也烦,不如出去走走。   “说到底, 你还是放心不下你那俩徒弟吧?”   谁说不是?此去小白和阿寂的命运也许将就此改变。   修仙途中的机缘很多, 只要活得长, 就算一次失利, 未来也有后发制人的机会。   就如同这次没能去秘境的弟子,也不能说他们以后便一定会落后于得以去秘境的弟子,人各际遇不同,何时崛起都来得及。   话虽如此,孟晚秋还是希望自己的徒弟们在第一次重要转折中, 能够有所收获。   因此在出发之前, 他特地把俩徒弟召唤到一起,于试剑场会合。   “阿寂, 轻剑你使得如何?”   林寂回答不卑不亢:“已经熟练,请师父指示。”   说着,林寂干脆越上比试台演示起来,他有意改变了曾经凌厉苍劲的风格, 趋于张驰有度随机应变,与剑的特质相合。   “柔中带刚,不同招式对力道的掌控刚刚好。”孟晚秋上前赞赏, 顿了顿道:“不过还是少了点洒脱随和啊。”   “阿寂,你作为剑修,把剑视作何物?”   林寂思索片刻:“永不背弃的伙伴,甚至是自己。”   陆萧白听此看向林寂,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依你对剑道的痴迷程度,会把佩剑当形影相随的伴侣。”   林寂轻哼:“……我又不是有病。”   佩剑和伴侣岂能等同?他都把剑比作自己了,什么样的伴侣能比得上他和他的剑亲密无间配合默契?   不过修真界确实存在一些剑修过于剑痴,等剑产生剑灵后干脆和剑灵结为道侣的,反正不是他。   “去去去,老打岔。”孟晚秋无奈,他酝酿的情绪都被打断了!   他看向林寂:“为师很认同你的看法,但无论把佩剑看作伙伴,还是另一个自己,都要互相融洽啊。”   林寂如今更多是在调整自己适应轻剑,而非让剑来适应他的节奏。他清楚自己的问题,总觉得使用轻剑还差点感觉,却不知如何改变。   这时孟晚秋接过他手中的轻剑,“以往为师总是口头指导,今日便亲身教你一套剑法。”   “看好了,为师只演示一遍!”   孟晚秋收集的法宝很多,百年时间也很长,他什么武器都精通。   明明是第一次使用轻剑,孟晚秋却似练过无数遍,身法轻盈有力道,没有刻意去调整招式,手中的剑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就像水从不在意自己往何处流动,不过是顺势而为,物我两忘。   孟晚秋每一道剑气与剑招融为一体,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影子,剑势如排山倒海,气贯长虹。   林寂目不转睛地盯着,从中学习感悟。   陆萧白也不由感叹:很久没见到这样的师父了。   正当他们以为孟晚秋剑法收束的时候势必会对四处造成范围伤害,却见他渐渐停下,灵力竟都收回了体内。   只有树上的几片叶子落到两人的眼前。   前面林寂都看懂了,无非是想法子与剑融会贯通,可最后的阶段,他却不明白。   “师父,为何你的灵力可以收放自如?”   孟晚秋把剑还给林寂,笑道:“因为我不想伤害四周的生灵,自然要收回来。”   林寂皱眉:“那会不会伤到自己?”   孟晚秋摇头:“也不会,我的灵力怎么会伤到我自己?”   “阿寂,该修怎样的心性才可以达到此番境界,这便是你将来需要悟的。”   演示完毕,孟晚秋又对林寂叮嘱了几句,帮他理了理衣领,目露慈爱:“阿寂,你想要名扬天下,做世间强者,路就在眼前。”   “为师希望你能得到自己所求的结果,秘境之中,你定要全力以赴,也要小心应对。”   良久,林寂微笑:“谨遵师父教诲。”声音竟有些哽咽。   “小白啊,”孟晚秋复又看向陆萧白叹息:“你真的让为师很头疼。”   若小白在人间,孟晚秋相信他无论去做什么都能成为佼佼者,把日子过好,偏偏他走上了最看中灵力修为的登仙路,只得被埋没歧视。   有时他也会反省,或许当年不该随口在陆萧白心里种下修仙的种子,领他入门却无法助他修行。   可陆萧白开口就打破了孟晚秋的愧疚:“老头,少操心点,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倒是你得注意保养容颜了,以后早点睡吧,我听说眼底淤青沉淀太久,长久下去会消不掉的。”   “什么?”孟晚秋大惊失色,把准备好的册子塞陆萧白怀里:“你安全走出秘境就行,名次不重要。你记得在秘境多寻找收集第二阶洗髓丹灵药,别粘上不好惹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许用我给你的阵法图!”   “还有到时你们未必在一处,却不要忘记你俩可是亲师兄弟,生死攸关一定要互相捞对方一把!”   说罢,他看了两个徒弟一眼,连忙回去照镜子了。   陆萧白收起册子嘀咕一声:“不能用给我干嘛。”   林寂:“……”   次日,培风门上下汇聚在山门前,目送去往秘境的人们渐行渐远。   为锻炼门下弟子,长老领主们坐云舟,让即将大显身手的后辈们通通御剑。   这些修仙者飞在上空路过人间,凡人还以为是青天白日有流星划过。   别人都御剑,只有陆萧白蹭林寂的剑,在剑阵中显得尤为瞩目。   林寂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更扎眼的是他们身边还飞着只火红的鸟!   焱羽兽自打被收服为灵宠后,就把自己变成鸽子一般的大小,方便主人携带投喂。   这些修仙者御剑好快啊,它都飞累了,不知还得飞多久。   算了,焱羽兽干脆停在林寂肩头懒得自己飞了。   林寂:“……果真是物随主人形!这么懒当什么鸟啊?”   陆萧白抬手摸了摸焱羽兽的头逗鸟:“此言差矣,如果照你这么讲,人有腿就必须自己走路,咱们还御剑干嘛?人间的马车,船只也不用造了。”   林寂说不过他,只好冷哼一声不搭理,主人和灵宠都蹭他的剑还好意思说。   陆萧白似是看出他的鄙视,话头一转道:“我们无非是狐假虎威罢了,别人只会觉得你厉害。”   林寂笑出声,不屑地用眼光余光蔑视陆萧白,却发现他眯着眼睛一脸深沉,伸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胳膊。   林寂更无语了,蹭剑飞行都要装一下,不愧是龙傲天逼王。   玄州居于北方,与至北的雪原禁地相连,气候偏冷。云上仙宗更是将宗门建立在高山之上,山顶一年有半年在积雪。   这次秘境现于玄州,需得各仙门的长老们合力打开,其他远道而来的宗门自是要寻一暂居之所,玄州地界除了云上仙宗,别的小宗小派无法承载。   各仙门百年前共同抵御陌上仙的攻击吞并,建立了战友情谊,沿袭至今至少表面仍是一派和气,也尚在修生养息期间。   云上仙宗打开山门招待各方来宾,其余宗门自然也要送上贵重的修真界至宝礼物,互相不吃亏。   很现实的是有些小宗小门送不起,只能孤零零自找地方暂居,等待秘境开启。   培风门所居的清州与玄州相距较远,到云上仙宗已经过了两天。   再次站在熟悉的山门前,若说林寂心里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不过似乎也没过多感触。   云上仙宗于他而言,就像把人叼回了狼窝抚养。虽免于被群兽撕咬而死,给了他个庇护之所,让他潜伏着寻找复仇机会,可他对狼窝无甚留恋,并没有归属感。   陆萧白站在他身边看着与上一世相似的场景,数百个身着天青色宗门统一服饰的弟子走下来为来宾引路。这次他没有掉队,跟在自家掌门和长老后面,那些人态度自然客气。   唯一不同的是,上一世为他引路的人如今已来到他身边。   陆萧白收回看林寂的视线,又看了看走在最前面随行铸剑峰领主的洛湘,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他相信事在人为,只要筹谋得当,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改变的。   而林寂回头就只看到陆萧白盯着洛湘,不知为何心里一阵不爽,拽着他的手往边缘停顿了会儿。   “嗯?”陆萧白把焱羽兽收回储物袋以免灵宠一不小心走丢,见此抬眼看他,语气调笑道:“你是不是有悄悄话要跟我说?”   正好前方云上仙宗宗主来迎接了,估计各家仙首客套话要说很久,他们站在最后倒也不引人注目。   “……”可林寂真没额外话说,他愣了愣有点疑惑方才的行为,憋了半晌才道:“你冷不冷?”   陆萧白笑了。   恐怕此番前来的各宗门弟子只有他是完完全全的肉体凡胎,别人尚可用灵力御寒御热,陆萧白只能硬抗。   他来时便穿得厚实,听此心里更暖几分:“无事,此时尚在山下还好,待会儿冷了我还可以加衣。”   林寂别开眼,“不用跟我说这么多。”他只是没话找话罢了。   陆萧白一句“嘴硬心软”还没逗出口,突然感觉到林寂浑身绷直,瞳孔一缩。   陆萧白顺着视线看去,只见他死死盯着站在前方的一名云上仙宗弟子。   那弟子站在拐角处负剑等待,模样十分年轻,长得也还不错,此时一副周边事物与他无关又隐含一丝不耐的表情。   但陆萧白知道林寂看的不是对方的外貌长相,而是他腰间的弟子令牌。   云上仙宗弟子腰间皆有悬挂令牌,以颜色划分等级:黄色三等弟子,绿色二等弟子,红色一等弟子,对照外门、内门和亲传的不同位置,地位逐层递增,至于杂役弟子不配有令牌。   那名弟子佩戴红色令牌乃是亲传,更重要的是他腰间令牌中心,写着一个“逸”字。   云上仙宗玄逸真人,乃是林寂上一世的师尊。   虽然林寂清楚这辈子他没有拜入玄逸真人门下,他就会收别的弟子。   他对玄逸真人的情感十分复杂,也并不想再做他的弟子。   可他的心态就是如此奇怪,当他发现上辈子旧师尊收了新弟子时,心中竟止不住地嫉妒与委屈。   此时前方寒暄完终于动了,林寂阴沉着脸和陆萧白朝前走,站在拐角处的弟子也发现了他们。   那一刻,那名弟子的表情突然变得激动,他先是看了陆萧白半晌,在他们渐渐走近之时,才转移视线看向林寂。   他对着林寂显露疑惑:他们怎么会站在一起?   想到什么后,此人又变得出奇愤怒,条件反射撸了撸袖子像是想冲上来打人或是想找谁讨说法,片刻后又冷静下来:打不过,算了。   可他还是死死盯着林寂,眼中哀怨不已。   正巧林寂也死死盯着他,两人擦肩而过,明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眼神对上将彼此视作仇人一般。   待林、陆两人走远,宋若辞回想起自己这两年过的魔鬼生活,只有悲催两个字能形容。   宋若辞一直站到所有宗门都入场完了,他师父玄逸真人才下来找他。   “看到没有?此次前来的都是各宗门肱骨弟子,其中不乏天资卓绝之人。”   “你若将来不勤勉修行,被他们比下去,老夫的脸迟早被你丢尽!”   宋若辞闭眼强忍怒气,咬牙加重语气,拖长声调回答:“看到了!”   他不仅看到龙傲天主角,还看到美强惨反派,他们居然并肩而行成了同门师兄弟。   好气啊!怪不得……   林寂,我是为你受过!   宋若辞忍受着玄逸真人在他耳边念叨,没想到主动请缨到山下观察各仙门弟子的实力,表现得如此上进,还要被玄逸真人斥责。   宋若辞捂住耳朵:“师父,别念了!”   “……”   第一日到达云上仙宗,主要是各门派长辈互相交流,这些仙首数年未见,也得给他们时间切磋或是炫耀一番彼此的修为进步。   弟子们入室休息便罢。   林寂四处观察停顿了一会儿,再回神时身边不见人影。   他朝远处一看,陆萧白居然自己走了,林寂微怔后连忙跟上去。   杂役弟子安置好培风门弟子的住所,林寂和陆萧白师承一脉,为了好分配卧房也是相邻的。   陆萧白和杂役弟子们寒暄了几句,正要推门。   林寂这才领过卧房钥匙,走到陆萧白身边问:“你怎么不等我?”   “我为何要等你?”陆萧白反问。   林寂被噎了一下。   陆萧白止住推门的动作,转身直视他道:“你刚才在看什么呢?眼睛快长人家身上了。”   “是不是看人家云上仙宗灵蕴深厚建筑恢宏,弟子也盛气凌人,你羡慕了?后悔拜的不是云上仙宗?”   林寂睁大眼睛,不可置信:“你说的是什么话?”   他在他眼里就是拜高踩低的人?   陆萧白顿了顿垂眸:“我收回前面的话。不过我还是想问,你在看什么呢?”   林寂思索片刻,意味不明道:“我只是发现,刚才那人似乎是玄逸真人的弟子。”   他抬眸,暗中观察陆萧白的反应。   陆萧白神色如常,不屑反问:“玄逸真人是谁?没听过。有我师父出名吗?”   林寂:“……”   玄逸真人乃元婴修士,在百年前也有过战功,仙门弟子应该还是听过的吧。   只不过比起灵昀尊者,自然还是他们师父更负盛名。   陆萧白继续道:“好啊,原来你是惦记别人家的师父。”   “唉,”陆萧白边叹气边摇头:“师父掏心掏肺对你好三年,你居然还是……”   林寂连忙打断:“没有!我自是知道师父对我好,我对师父亦是充满孺慕感激之情,非他人可比!”   他只是对玄逸真人有些过往介怀罢了。   陆萧白看他一眼,心里终于舒服了。   他其实理解林寂的反应,却也难免有些生气。   陆萧白突然靠近林寂,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低声询问:“那我呢?”   林寂一脸疑惑:什么你啊我啊?   “你把师父的好记在心里,可我这三年难道对你不好吗?”   林寂:“……”   陆萧白笑了笑,自动跳过这个话题,“我这次来准备了一些好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林寂翻看桌子上的一堆木雕娃娃:“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陆萧白爱惜地挨个检查:“怎么不是好东西?我刻的都是修真界目前有名的英年才俊。”   “趁这段时间年轻一辈的修士都在,我把这些木偶上完色卖给仰慕他们的女修,岂不是能大赚一笔?”   “……”您还真是走哪都不忘赚钱。   陆萧白从中拿出一个精心雕琢的成品,“送你了。”   林寂楞楞接过,只见木偶男子的衣服为天青色,拿着把剑,长发高束。   无论雕刻者技术如何精湛,要从木雕五官判断出是谁有些困难,一向以装束和标志性配饰来认人。   林寂惊讶:“这是我?”   陆萧白笑意吟吟:“神似即可。”   林寂有些奇怪,从焱羽兽到人偶木雕,为何陆萧白那么喜欢送他东西? 第24章   次日, 按照礼数,各宗各门之人当汇集于一处,彼此见个面。   百年前大战过后仙门式微, 只有云上仙宗规模较大,门下弟子有上万人。   其余宗门和培风门差不多, 三四千则算大宗派, 小宗派不过数百人,也有几十人的。   好在百年前各宗派互相结过盟友血契,上达天听友好共生, 否则发起人将受天道反噬, 灵魂永坠地狱, 所属宗门也会没落, 永无翻身之日。   若无这份牵制,修真界说不定会重蹈覆辙。   当初盟约以两个甲子为期,修仙宗派互不相犯。林寂记得上一世后来云上仙宗的确生了吞并其他宗派之心,可惜在约定时间到来之前,培风门和凌云派已经崛起, 形成牵制之势。   无论宗门教派, 只要其中有能人出世,天下闻名成活招牌, 想要扩充规模很容易。   因此,今日在场即将去往秘境的弟子,都是各宗门最看中的未来希望。   而林寂曾经站在云上仙宗最前端,如今变成了站在培风门最前端。   他特地偏头盯着云上仙宗的弟子, 发现昨天看到的他旧师尊的新弟子并不在最前方,还往后排了几排,身体一晃一晃的, 心里终于舒服了。   宋若辞最讨厌的就是人类莫名其妙的仪式感,做点啥事都非得把人全部召集起来开会,长老们尚能坐着互相吹牛,年轻一辈却只能站着全方位互相显示。   他正昏昏欲睡时感受到一个凌厉的目光,抬眼一看,竟是隔壁方阵的林寂阴恻恻盯着他。   宋若辞十分疑惑,他已经很不起眼地在摸鱼了,这林寂干嘛一来就老盯着他……他突然想起美强惨反派的设定:偏执、好胜、被仇恨腐蚀最终黑化……   虽然角色卡没用过占有欲强烈这个形容词,但放在他身上简直再合理不过!   宋若辞表情痛苦:不是吧?林寂不会以为拜到玄逸真人门下很好吧?   玄逸真人上辈子都那么对他了,他还放不下那老登?   一冒头就被反派盯上可不是好事,宋若辞连忙装作没感受到这股带有戾气的视线,开始四处乱瞟起来。   首当其冲被宋若辞注意到的自然是主角。   一看到陆萧白,他周身仿佛被安全感笼罩。宋若辞暗下决心,他是一定要去结交对方的。据说本书的龙傲天十分讲义气,凡是被他纳入自己人范围,就是进了保护圈。   然林寂一直盯着此人,见宋若辞的视线停滞在一处,他顺着看过去——   陆萧白虽是亲传弟子,在正式列队时却站得边缘了一些,没在他身边。   林寂心里突然一动,他仿佛是第一次发现陆萧白五官长开了,隐隐可见前世的隽秀相貌。虽还是个小白脸,却比稚嫩时好看了许多,头发也从过肩长到了齐腰。   他和陆萧白共处三年,没有过多在意对方的变化,亦或是身处其中注意不到这种潜移默化,此时一看,竟有些恍然惊艳的感觉。   突然陆萧白偏头准确看向他,对他快速眨一只眼。   林寂:“……”   许久林寂回神,等待着脸上的莫名热度褪去。   他复看向宋若辞,却发现他仍然盯着陆萧白,面上显露向往之色。   心中莫名窜起来的火焰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林寂握紧剑身,浑身戾气暴涨。   接收到对方杀气的宋若辞:“???”   他又惹到他了?   如此,两个时辰过去了。   台上长辈们讲什么,各怀心思的几人完全没有听进半个字。   除去一点没听的,大多弟子也是听到一半百无聊赖,只想着早点结束。   这些仙门翘首,德高望重的长辈们坐在一起果然说的都是废话。   其中有一个长老提出大家好不容易聚一次,要不让弟子们互相切磋一番,就当提前举办仙门比试,还被其他人给否决了。   毕竟这次最主要的事是去秘境,若门下弟子率先在比试中被打败动摇道心,实在得不偿失。   一直叭叭到最后,云上仙宗宗主终于代表全体,宣布去往秘境的众多事项:   “仙道淼淼,此次正是众位练级提升,大展宏图之机遇。”   “本宗主与各宗派掌门长老测算出打开秘境最佳时间与地点,便在三日后云上仙宗问道山顶端,请众位提前做好准备。”   “秘境之内共有三重考验,你们若能一一渡过,定能有所获益。不过你们每个人能收获何等好处,便看各自的造化了。”   云上仙宗宗主负手踱步,衣决翻飞,一副仙门领袖气势:   “有的人能感悟突破境界,有的人或能寻到奇珍异宝,再不济也能增长实战经验。何况有我们这些正道仙首加注,绝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归。”   “率先走出秘境的前一百人,可去往应劫后的四大遗迹历练;前十者可得各仙门所供法宝。排名越朝前,法宝越珍贵。”   宗主抬手一指,空中蓦地浮现出十件法宝,形状大小各异,却都焕发着刺眼的光芒。   归根结底,修真界真正能飞升者根本没有,好不容易修成半仙的修仙者还被劈死了。   可人类好不容易开辟出修仙路,自得传承下去,才会有众多仙首愿意拿出自己毕生所得之至宝,交予后辈。   若后辈不行必得再传给后辈,如此修真界才能生生不息,一直延续下去。   他们就不信了,人既然能修仙,凭什么不能修成仙?   前一天他们这些老头聚在一起,就是为了给法宝估值排序。   众弟子纷纷抬首,心中热血沸腾,皆是对修炼飞升的向往。   可很多人仅仅是向往而非下定决心,前人的失败就在眼前,传说中他们已经是十分优秀,厉害得可以毁天灭地的修仙者了,却还是倒在黎明前。   那他们……可以吗?   林寂亦是抬首,心中满是壮志雄心,眼神坚定得似是下一刻便要斩破苍穹。   陆萧白却似乎勾起不愿回想的往事连忙低头,眼中一片冰寒苍茫。   他偏头看了看林寂,终是笑了笑。   志向远大者,整个人看着都比别人迷人些。   林寂天赋百年难遇,实力强,又够勤修苦练,几乎没有任何不完美的地方。上一世若没有别人的联合迫害,很适合飞升。   林寂,你这么想飞升证道,那便去看看方外的风景吧。   这一世,陆萧白早就下定决心,不会让任何因素阻碍到林寂。   可是就算超脱世外,也超脱不了天道,陆萧白垂眸,上辈子不断练级升级的过程他都不愿回想,想起来就累啊。   宗主的灵力传音将众人思绪拉回:“你们之中第一个走出秘境者,用不着老夫多说,你们应该懂得其中含义。”   修仙飞升太遥远了,还是争个仙门第一实际些。   毕竟无论任何竞争,最后总会有个第一的。这次各仙门齐聚,能争到第一的,不仅能名扬修真界,更是公认的最出色之人,前途光明。   “不过,你们也别光想好处,秘境之内危险重重,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出去,你们中也有人可能会永远留在里面。”   以命相搏一点机缘,修仙练级本就残酷无比。   终于得以四散开,众弟子们比起来时的踌躇满志,心里多了几分沉重。   宋若辞在心里吐槽了一番小说里也太喜欢用三计数,三年三次三人……他的注意力突然被台上的一名女子吸引。   女子站在培风门阵营的长老旁边,从开头到结束一直侍剑在旁,面带微笑从未松懈半分。   宋若辞用眼睛上下扫描了女子一圈,便得知了她的身份。   洛湘……书里不是说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么?和描述的一点也不像啊。   可惜这么好的女孩子,居然过不久就要杀青了。   宋若辞可惜不已。   “……”   林寂扣了半天隔壁的门,没人响应,他这才推开。   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消失的木雕娃娃和翻得乱七八糟的包袱。林寂走过去细看一番,大抵是少了几件衣服。   他低头一看,地上还有残存着的传送法阵。   林寂:“……”   找到陆萧白时,他果然在云上仙宗庇护范围内的小镇里摆摊卖木偶娃娃,已经卖了大半,木架子上空荡了许多。   他穿着裘衣,混迹人群中和凡人的打扮没两样。   “你这样把知名仙君的木偶娃娃卖给凡间男女收藏,经过他们同意没?”   陆萧白听到声音抬头,正看到林寂拿起一个木偶一边不屑一边瞅,陆萧白笑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你又为何在此?”林寂放下木偶,一掀衣袍坐在旁边。   林寂其实对天青色没多喜欢,他觉得太素了,以前在云上仙宗统一服饰他才穿的。   培风门向来爱怎么穿都行,这次去往别宗才发了一套统一服饰,白金色……更素了。   林寂给自己配了条红色的腰带,才显得没那么单调。   “如你所见。”陆萧白回道:“生意很好呢。”   “你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找来,男人嘛,他们只会暗地里不爽为什么自己的木偶卖不过别人,不讨女孩子喜欢。”   那你很懂喽?林寂轻嗤,顿了顿生硬问道:“你下山为何不叫我?”不是喜欢蹭他的剑吗?   “秘境试炼在即,我不想打扰你,谁知道你自己下来了。”陆萧白拿起一个木偶摆弄,“不过来都来了,你就坐这儿挺好的。”   陆萧白也是这一世才知道林寂喜欢鲜艳的颜色,没有也得自己配上。   可他的品味和相貌一样好,虽喜华丽却不俗气,每换一身衣服都能让人眼前一亮,可见他在凡间时是被教养得很好的富贵少爷。   过不了一会儿林寂便知为何陆萧白说他坐在这里很好了,木偶仙君本就是女子喜爱者居多,她们路过时看到林寂便停了下来。   白衣红绸长发飘,桀骜不驯的美男,任谁也移不开眼,很快货摊面前挤满了人,每个女子看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陆萧白顺势乐呵呵把木偶卖得比原先贵两倍,反正她们被美色所惑也不讲价。   林寂反应过来有些气愤,可他在凡间时便生于当地富豪之家,对陆萧白卖东西的策略稍微一想便明白了。   林寂突然伸出手,细长的眼睛微迷,声音蛊人道:“看我,也是要收费的,一两银子让你们看一炷香。”   陆萧白看他:“?”   一两银子属实贵了,虽然林寂很值得,可围着的女子们也不敢拿全家的伙食费就为过一把眼瘾。   有胆大的女子问:“你好贵啊,你是仙君吗?”   林寂干脆承认:“是。”   说罢他掌心凝结灵力,又是聚火又是凝水,引得围观人群一阵惊呼。   安静一瞬,又有个女子问:“那我们凑一两,能看你一炷香么?”   “不行,你们有无数双眼睛,我岂不亏了?”   “那能上手摸摸你吗?或是你送些随身的小物件?否则我们一人一两不也挺亏?”有一着装看起来较为富贵的女子开始讨价还价,孺子可教啊。   “不行!”这次是陆萧白站起来道,他拽住林寂的胳膊:“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我这里不做不正经生意!”   “……那你能上手吗?”   好吧,众女子看到林寂陡然凌厉的眼神退缩了,从光明正大看变为偷偷看,总不能还收钱吧?   她们问过有没有林寂仙君的木偶娃娃,得知没有一个是他,只好遗憾地带走其余木偶,再依依不舍看了看真人离开。   木偶卖完了,顺利收摊。   陆萧白双手撑着木架子,看向林寂,表情十分愤慨:“你是来搅局的吧?”   “不是卖完了?”林寂回怼。   他可没搅局,可抢陆萧白风头的感觉很爽。   陆萧白头一次被噎住,气得吹了吹气:“你真让我长见识,哪有以人为货的?”   首先,凡间以人为货的情况还少吗?其次,商人做生意没有放不下架子的说法。最后,他这样做反而避免被人盯着瞅。   林寂在心里列举了一二三条反驳之术却偏偏不说,反而心情甚好地凑近陆萧白道:“你敢说你方才不是以我为货?不收钱亏的是我。”   说罢林寂从陆萧白手心抠出一块碎银,“手续费我收了。”   陆萧白:“……”   待林寂负手走开陆萧白才回过神,眨了眨眼。   很快他以灵力收了货架,快步上前与其同行,林寂走得也不快。   当时争锋陆萧白心里更多是气愤,如今回味过来,越想越欣喜。   林寂眉眼带笑的模样他两辈子都没见到过几次,突然如此,他似是终于做了符合目前年龄的行为。   “阿寂。”陆萧白突然唤了一声,见林寂偏头望他,又连忙道:“没事。”   我觉得你这样很好。   陆萧白将喉间的话咽了回去,还是不要打破这份不自知了,让他意识到反而不能让这一幕停留下来。   林寂就是喜欢看陆萧白吃瘪,尤其是因他吃瘪,心情确实不错,居然还主动问起:“你这次去秘境,心中可有预想的目标?”总不可能真重在参与。   陆萧白目光炯炯:“自然,以后你就知道了。”   林寂回想起上一世陆萧白默默把魁首夺走,心里一咯噔,被欣喜冲昏的头脑冷静下来。   他是怎么了?方才的事有那么值得开心吗?秘境赢过陆萧白才是正事。   林寂的好心情果然没持续多久,神情恢复冷漠。   陆萧白正遗憾时,突然被叫住:“二位,二位公子!”   确定是在叫他们,两人回头,便看见算命摊有一老头对他们打招呼:“算命吗?”   林寂无语,陆萧白也脸色一变。   林寂:“你知道我们是谁么?给我们算命。”   仙门修行以老庄之道为根基,易书在必修课业之中。若说卜算,修仙者或多或少都会一些。   老头起身故弄玄虚:“非也,就算你们是仙君,只要没有飞升还是人,便能测算,你们会并不代表精通此道。”   “信不信老夫不需问你们的生辰八字,仅仅看相掐指卜卦,便能算出你们各自的命途?”   “可我不信命。”   陆萧白突然道,林寂疑惑为何他的神情变得凝重。   “可我就是被你吸引过来才想给你算一算啊。”老者连忙走到他身边。   陆萧白走过他摊位时,算卦老头便仿佛看见一道金光闪过,难得一见的命格让他坐不住了!   “看你的面相,你就是千年难遇之大贵命格,结果很好啊!”   “具体还得再看看……老夫还会摸骨,你要不要试试?”   陆萧白无奈,加重语气道:“我不算。”   “没事我掐指也行!”老头仿佛没听到,继续道:“你的命贵极,就是……”   陆萧白突然转身,往对方手里放了块碎银。   老头眼睛发光,他于此道十分精通,可惜甚穷,几天开不了一次张,陆萧白给的钱对他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算卦老头“啧”了一声,“但是……”   “没有但是。”陆萧白又往他手心放了块碎银,微笑道。   “呃……”看来是想听好话,算卦老者纠结了许久,决定违背职业本心:“下次来给你打五折!”   陆萧白转身就走。   林寂满头雾水想叫住他,却在听到算卦老者亲批的贵人命后停下脚步,心情阴郁回来。   陆萧白自然是贵极的命,这个世界他是主角,是天选之子。   而自己只是个配角。   可为何陆萧白听了这话,反而变得如此反常,他卖木偶的钱都花出去了。   林寂看向自己手心的碎银,还好他拿走了一块,否则这把岂不赔光?他苦中作乐般想。   “那你要不要算?”老者见林寂停下来,热心问道。   林寂张嘴便骂:“滚。”   老者:“……”   他这一副烂命有什么好算的?本来今天心情还不错,被这老头横叉一杠子。   林寂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提了提剑转身离开。   果然,算卦也不是容易干的营生。遇到态度好的譬如陆萧白,遇到态度差的就是林寂那样。   老者坐回摊位继续摇头晃脑,想起陆萧白:“命贵极,前有波折,否极则泰来。”   “可……”   又想起林寂,老者连忙掐指:“态度恶劣的小子,我偏要给你算!”   许久之后,老者一脸茫然:“为何一点也算不出来?”   看相此人五官俊美到极致,可太突出也不好,长得颇有几分蓝颜薄命的趋势……如今,命途却是完全不可窥探了。   大隐隐于市,人间也有几许高人。   高人老者忍着被反噬的痛苦,双眼放光道:“此人有意思,往后的命可由他自己搏,或许他会走出一条崭新大道。”   三日后,秘境准时开启。   所有仙门弟子汇聚于问道顶峰雪山中。各宗派仙首联合施展灵力,打开了秘境。   就在半空中,有无数漩涡打开,形似洞口,却各不相像。   他们来时便从各家仙长处听说过,从不同的漩涡进去,会到达完全不同的领域。   不同的领域环境不一样,所产的妖物魔兽也不同,强弱不一,危险程度完全凭运气。   他们每斩杀一次妖物便会获得一枚灵核,灵核便是他们的战绩,出来可凭此去自家宗门领取奖励。   孟晚秋看着两个徒弟,该说的来之前已经说了,此时只剩无声地鼓励。   陆萧白对他点了点头,突然听到另一侧有一个威严不足,怒气甚余的声音:“明明老夫收你时你天资甚佳,好歹也算个天灵根,为何这几年毫无长进?”   “若是这次去秘境你再失利不能超越旁人,以后别叫我师父!”   陆萧白看过去:哦?玄逸真人?又在当庭广众训人了?   一看玄逸真人就保养得不如灵昀尊者,明明比孟晚秋小许多岁,看起来却比他师父至少老十岁往上,可能是情绪不稳定导致的。   陆萧白来了兴致悄悄挨近,想看看这一世玄逸真人的倒霉徒弟是谁。   宋若辞本来睁着死鱼眼发呆,听此精神抖擞:还有这种好事?   不过他可不是认骂的主,他师父不就是鸡娃的老毛病又犯了!   宋若辞微笑抬头,突然高声问:“师父,你元婴期卡几十年了?”   玄逸真人愣住。   宋若辞开始疯狂输出:“跟你差不多岁数的,人家都成道师了,您怎么还是个真人?”   “师父,要不要弟子给你写一套三十年道师,五十年尊者规划,您先回去练着?要不您跟我一起去秘境算了,说不定能感悟突破呢!”   卷你爹呢?他只想安生过活,闲时看个戏。   宋若辞说完连忙跳进了漩涡洞中,无视突然安静的众人。   陆萧白简直想鼓掌:太对他脾气了!   这名弟子他仔细在脑海中搜寻一番,居然完全没印象,出来可结交!而且如果没看错的话,他进去之前还额外跟自己点头打了个招呼。   “阿寂,你快来看……”这种态度才是我辈楷模啊!   陆萧白回头,身边早已没了人影。   孟晚秋忍不住提醒:“阿寂第一个跳进去的。”   ……算了,他真上进啊。   各宗派弟子也纷纷御剑跳进漩涡洞,陆萧白找了个低洼处走了进去。   “……”   许久,玄逸真人反应过来震怒不已,声音响彻上空:“逆徒!!”   众长老惊于四处突然出现的震动,云上仙宗宗主连忙怒斥:“别在雪山喊!”   一点常识没有吗?   然而无用,雪……崩了。   一时间,问道峰充斥着各宗派长老大能们御剑飞离躲雪崩的身影。 第25章   过了半晌, 各正道大能们在雪崩过后的问道山顶峰各自幻化出藤椅树枝等坐具,安然坐下,假装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玄逸真人丢了大脸, 此时坐在云上仙宗宗主身后一脸尴尬,同时顶着直属上级的压迫和冷脸浑身僵硬, 动一下都感觉要被宗主用眼神暗杀。   身在此处的仙门前辈们算上去有数十人, 修炼境界亦是不同。最高不过化神期,最低只有金丹境。   各宗门规模能力不一样,能坐在一起不过是互敬彼此掌管宗门的地位和资历, 实际上差距很大, 实力稍弱的仙首并没有太多话语权, 说了也没有人听。   如云上仙宗宗主, 培风门掌门一样的化神境,说的话比较管用。   孟晚秋正处在有点话语权的位置,他若开口有人听,闭嘴也没人特意询问意见,省了不少事, 就是无聊了点。   须臾, 培风门掌门打破沉默:“云宗主,咱们先回去吧, 回去看看这些弟子表现如何。”   秘境之行为期多久是由里面试炼的弟子表现决定的。依照惯例推测,再短也需一个月,他们总不能一直守在问道山上。   云上仙宗宗主刚好姓云,他似乎就在等别人先提出, 方才负手“嗯”了一身,带着众仙门同僚回了云上仙宗。   各门自有观测本门弟子镜像的法器,云上仙宗的法器唤为“灵水映天镜”。   只见云宗主把众人带回室内大堂中, 安排杂役弟子沏茶上糕点,各自分案而坐。   室内有一方灵池,在寒冷的云上仙宗,竟开了数株珍贵莲花,色彩斑斓多姿。   云宗主手指捏诀一弹,往池中灌入灵力,灵池金光一闪,镜像经过水池倒映至大堂宽阔平坦的顶端,形成天幕。   秘境中的画面清晰无比呈现出来,于是这群长辈开始舒舒服服,津津有味地实时观看起来。   林寂被漩涡传送到秘境中落地之时,便发现他的双脚踩进淤泥里。   林寂:“……”   可见第一个登场的除了是勇士,还可能是笑料。   他就说他的烂运气不用算,倒霉的事会自然而然降临在他身上。   林寂扭头观察片刻,确定他掉入的领域,应是深山沼泽地。   他的双脚已经往地下陷了,若非附近还有一些树木做支撑点,他恐怕就得叫天天不应,不知该如何出来了。   林寂淡定地静止不动,尝试崔动灵力,发现轻剑召唤不出,此域恐怕禁止飞行。   行吧,林寂伸手召出原始的丝方尽,未炼化前便是坚固柔软的天蚕丝,不含杀伤力。   他用灵力把天蚕丝沿着同一平行线的树木缠绕,拧成粗绳。他一手拽着蚕丝,正要将自己拔出来。   突然四周皆惊,有无数妖物从远处飞跃,从地上冒出对他展开攻击,想把他拽回沼泽。   林寂被自己的运气气笑了,冷笑一声:“来得正好!”   话音刚落,他左手拽着蚕丝,右手召唤出轻剑,妖物来一个砍一个,来一双砍一双。   他特地把砍死的妖物尸体堆在沼泽,正好他怕妄动自己陷得更深,妖物便以身为饲送来了支撑点。   林寂纵身一跃到了树上,一脚把妖物尸体踩进淤泥里,收了它们的灵核。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林寂不打算就此离开,而是以树为依托在沼泽域中飞跃,将攻击他的妖物尽数斩杀。   在林寂眼中它们已不是妖物,而只是属于自己的灵核。   因他第一个到达域境中,天幕外的仙首们也第一个看到他。   “此子,不错。”有一长老忍不住点评道。   沼泽地刚进去只要妄动就会越陷越深,同时还有妖物的攻击,纵使是仙门弟子也在此折过不少人,此时此刻被土里妖物拱出来的累累白骨便是证明。   林寂脱身却不跑,正当长老们怀疑他会因贪心而吃亏时,却发现这小子修为和身法都很好,躲避及时,攻击速度极快剑法极其犀利,灵力却没有消耗多少,境界可排进此次历练弟子前列,果然横有横的实力。   而且他出手还无比果断,以妖物做垫脚石,只要达成目的,并不十分在乎做法。   就连云宗主都摸着胡子点了点头,眼中有几分赞赏。   不多时,林寂收走此间妖物灵核,发现这片沼泽竟没有大妖失了兴趣,正待飞身离开。   等等……林寂单手抱树侧身一望,这一片沼泽地里,居然有一窝红色的灵植散发着光芒。   “那是何物?”另一长老问。   孟晚秋在暗爽中,听此定睛一看,激动起来:“血燕灵芝!”   据说血燕灵芝是由燕血滋养数十年才会从土里长出,色泽鲜红如同鲜血,是疗伤滋补之圣药,竟在沼泽中现出身影。   灵芝这玩意儿喜欢群长,居然还不止一朵。   林寂从储物袋中拿出卷轴翻看一二,神情从好奇变成无语,最后皮笑肉不笑,唇角向上,眉眼往下,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驱使天蚕丝将血燕灵芝取来,坐在树上看了一会儿,拿出一棵最大的当场炼化成一股红气服下,其余收进储物袋里。   “直,直接吃?这小子浪费啊!”   虽说直接吃可积蓄补充灵力,但试炼刚开始,也不用这么着急吧?若是留着精心炼制成丹,定能发挥出灵芝最大的功效,结果林寂就这么生吃硬嚼……不过他还留着几株以后尚能炼制,就是懂行的长辈看着想骂一句暴殄天物。   孟晚秋憋笑又有些心疼自家小徒弟,阿寂有时真是有些孩子气。   林寂越过林间离开沼泽,天幕外的长老们也切了画面,去观察别的弟子。   林寂被投入沼泽,陆萧白睁眼却在荒漠,热得他不得不当场脱掉多余的衣服收起来,只着单衣。   焱羽兽虽会喷火,在温度适宜的培风门待惯了,对此地的燥热也有些无所适从,不安地立在陆萧白肩头。   陆萧白回头摸了摸它的羽毛,“我想留你在外面,你自己非要跟着进秘境,那便只好和我一起吃苦了。”   焱羽兽听此连忙飞起来昂首挺胸,说好了要一起练级提升,它也是有追求的鸟!   陆萧白噗嗤一笑,“可是我来秘境的目的,与旁人不同。不过若出现有利于你修炼的东西,我会留意的。”   他目前试炼也没多大用,最要紧的事还是在秘境中采得有助洗练灵根的灵药,改变资质再论其他。   还有便是……陆萧白拿出这次在落霞峰灵器库挑走的法宝。   是一把箭头,却有千里追踪之功效。若追踪到目标,还能划开领域界限,直接传送到秘境的另一领域。   陆萧白不知孟晚秋从哪里得来的特品变态法宝,却对他大有用处,他自己将其取名为追魂箭。   陆萧白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结了防近身禁制,四处看了看,无人也无妖物。   他心里清楚,依他现在的修为和蛰伏程度,外面的仙首们才不会特意切画面来观察他,这也是上一世他第一个走出秘境令所有人十分震惊之缘故。   可还是得小心点。陆萧白观察无危险后,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只手帕。   这是上一次他送给洛湘师妹擦眼泪后,她洗干净还给自己的,不过上面仍残留着她的气息。   陆萧白把手帕缠绕在箭头上滴入鲜血,手中捏决:“千里追踪,去!”   手帕上有灵力浮起融入箭头中,箭头消失。   单剩一只手帕没用了,陆萧白干脆点起火咒烧干净,这一世还是不要留任何误会比较好。   重过一次河,若还不能护师妹周全,他重来一回岂不无用?   陆萧白隐藏眼底的痛意,看了看手心的箭头,还剩好几支呢。   撕……想了想陆萧白拿出一片白金色衣角,还是上次林寂掀衣袍动作太大被木架子挂到的,阿寂这家伙什么贴身物件都不肯留给他。   林寂的安危自是不必他去担心,可他就是想知道对方的行踪,人在哪儿,历练进展如何了。   第三支箭头——陆萧白四处走半天遇到只妖物袭击,他举剑将其诛杀后,把妖气融入追魂箭。   此后只要有妖物靠近他便能察觉,理论上讲只要把秘境里的大妖杀光,他在意的人就不会身处危险之中。   做完最要紧之事后,陆萧白把剩下的追魂箭放回储物袋,开始次一等要紧事。   寻药。   有追魂箭辅助,陆萧白能提前预判妖物袭击的动向。纵使修为不济,却也没造成重大威胁。   他运气也不错,基本上遇到的都是些小妖,突然冒头送灵核那种。   沙漠中有一种合手仙人掌,看起来并不起眼,为了适应环境根扎得极深,正是丹方残卷里所记载过他需要的洗炼灵药。   陆萧白没找多久就找到了,两片仙人掌合在一起,看上去很有形。陆萧白干脆趴下,用提前准备好的锄头挖出整根带走。   他一边挖一边嘀咕:“这丹方记载还真是什么都有,仙人掌也算灵药。”   这次秘境试炼似乎比记忆中还要顺利,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陆萧白又找到几种沙漠特产灵草,不管有没有用都收下,打算离开去别的领域。   域有界。只要穿过沙漠域境的结界处,就能去往别的领域。   陆萧白穿过结界,来到了另一领域,四处还是很荒凉,枯枝烂树,黑鸦嘎嘎叫。   夕阳如血一样红,有一种残破之美感。   他走了一段,便看到四处布满枯骨,有的是头骨,有的是东倒西歪的骷髅架子,残缺腐朽。   陆萧白蹲下查看,发现不少仙门物件:粘着暗血的破布衣带、残缺埋土里的法器、断剑……   这是曾经葬身在秘境中的仙门弟子,可此处究竟有何种危险,居然让这么多人丧生。   突然,陆萧白看到不远处的枯骨竟散发出星星点点灵光。残骨突然裂开,从中爬出红色的花骨朵,只有花而无叶,瞬间舒展绽放。   陆萧白喃喃:“枯骨花……”   来不及多想,陆萧白直接飞身去采集,丹方记载此物稍慢一瞬就会凋谢。   他刚采下枯骨花,四处突然涌出无数黑气,骨头架子颤颤巍巍立了起来,互相碰撞敲击发出“蹬蹬”的声音。   黑气汇聚成一个大骷髅头,驱使四方浮现的黑雾和骷髅朝陆萧白攻击而来。   “又有修士来了啊?”   “来了,就别走了!”   “我们都这么惨了,你还想从我们身上拿走东西,你就该死在此处,与我们作伴!”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能走出去,凭什么我们就得留在这里!”   “留下吧——”   “留下吧!”   一将功成万骨枯。   比起成功晋升的修士,更多人死在练级的路上。他们的怨念汇集在一起,打着拉人垫背的主意,有人来便死命攻击,导致枯骨越来越多,怨念越来越深。   若杀死修士便成为同伴,若被击杀也算解脱。   这些是魔物,死后魂魄堕魔。陆萧白一边闪避攻击一边得出结论。他没有拔剑,拿灵力跟敌方耗。   舒华老者忍不住急了:“你在干什么?为何不击杀!”   就算灵力再不济也能杀死几个吧?总不能这点小妖小魔都要他出手,他生前好歹也是大能修士!   陆萧白拿出隐光石结出保护罩,将魔物阻隔在外。   “你又来?”   真是浪费法宝的次数!舒华老者恨铁不成钢。   可陆萧白脑海中却响起一人的咆哮:   “凭什么?凭什么好处都是你的!”   黑夜中四肢被铁链束缚的青年仰头长笑,声音阴冷至极:“你居然问我为何恨你?”   须臾,他的声音又低下来,似是自言自语:“我最恨的便是你这副似乎很无辜,又对他人十分悲悯的模样。”   “我恨天道不公,你占尽气运,我却这么倒霉。以我之邪衬你之正……我决不做你脚下的枯骨,让你踩着我登仙!”   陆萧白闭了闭眼止住心绪,说到底这些魔物命断此处不甘心,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   为什么非要让他杀我,或是让我杀他证道?   一定会有第三条路可走。   “我想超度他们,让他们灵魂离开这里,得以转生。”陆萧白突然道。   背后灵舒华老者一脸迷惑:“就你?可别求我,我也是鬼,可不兴超度同类。”发力把这些东西全部剿灭倒是不难。   秘境才走了多久突然发善心起来,舒华老者此前为了脱身才不得不屈从于发现他的少年,实则并不服陆萧白,对他的做法嗤之以鼻。   陆萧白却不理,自己盘腿打坐起来。   不多时,竟有灵气从四方汇聚而来。   舒华老者和焱羽兽都惊呆了,前者颤着声音问:“你怎能将如此高深的功法运用得熟练无比?”   自三年前陆萧白使出一次召灵术后,再也没用过第二次。   舒华老者也知陆萧白的灵根天赋和悟性是反着长的,还以为他多年前的发挥乃是生死关头潜力爆发。   当时在风鸣山灵脉丰富灵气四溢,现在光秃秃的领域所存灵气根本没法跟前者比。   可他起手就召灵,堪称行云流水。   召灵术乃上乘术法,通常运用于修士耗尽自身灵力却仍无法消灭敌手时,可借用天地灵气于自身三刻,以图逃跑或是反杀。   可召灵术施行起来复杂无比,就算成功取用了天地灵气也得先融入丹田处运转成灵力才能用。   舒华老者最不明白的就是陆萧白似乎不需要转化过程,汇聚于手心那些灵气便会供他使唤。   “好了,现在开始超度。”   只要灵气碾压这些怨灵将其赶在一起,多念几遍往生咒,定能强行超度。   陆萧白只庆幸他的灵根洗练过一次,自己无时无刻不在锻体,如今尚能承受得住使用高等术法。   与此同时,别的领域完全不像陆萧白遇到的那样,四处只有他一人。   更多弟子在同样的领域相遇,有的结伴共同杀敌,有的则互相残杀,抢对方灵核。   他们要面对的危险不止是妖魔鬼怪,恶劣环境,还有人心隔肚皮的同修。   这时宋若辞身边也聚集了几人,主动当他的跟班和打手。一来看中他家世好旁人不敢轻易对他出手,二来他这个人有些神奇,似乎能提前预知躲避危险。   就比如此时,宋若辞听到身边有个人说:“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附近有点不太对劲啊……”   宋若辞一听看对方一眼,转身就走,“那走别处。”   “啊?”跟班挠头:“可我只是随口一说,并无依据啊!”   “你都感觉不对劲了我还走那边干嘛?”懂不懂书中炮灰的直觉最准了!   跟班们面面相觑,他们这几人一向见哪处墙头稳便去攀附,跟过这么多老大,没见过比宋若辞还听劝的。   一行人正要走,宋若辞的脚步突然停住,看向眼前一闪而过的倩影,全靠她衣服粉得太扎眼认出。   “那是……洛湘?”   宋若辞犹豫起来,下一刻周边又有了妖物攻击,一行人连忙拔剑警惕起来,结果还没来得及攻击,四处的妖物便被破空而来的剑气斩落。   林寂飞身而来将灵核纳入囊中,又毫无停顿飞走了。   宋若辞鼓掌:“……太猛了!”   林寂的秘境试炼一点也不舒服,他脱离了沼泽地,又陷入乱妖林,与藤精树妖缠斗。   去山洞被蝙蝠攻击,往湖心遇水怪,在战场跟变异的武器打……反正没有一处是安生的。   可经过这些不同环境,林寂总能看到卷轴所需的灵药就长在附近,等着他来发现。   林寂真的想把这话本世界戳烂,把作者拉进来让他感受一下在此间当没有光环的配角有多憋屈!   他不知陆萧白在何时得到鲛珠洗了灵根,可据此观之林寂有了猜测,恐怕秘境之后陆萧白的资质已然改变。   可现实却是此时陆萧白的资质还是那个废材样,鲛珠却被林寂亲手毁掉,所以天道急了,给他开挂不讲道理。   林寂一连闯了好几个领域,他上辈子从来没有经历过走几步发现一株灵植的奇遇。   这开挂的感觉,还是他沾了龙傲天的光。   就因为他答应了师父替陆萧白留意洗练灵草的下落,天道终于把他算作帮助主角的人,不吝给他指示。   血燕芝,望月草,扶风柳……都是十分罕见的灵药,林寂前世见过的和没见过的植株,竟然争相出现。   不用说,身为龙傲天主角的陆萧白此时肯定也采集到不少。   林寂有时真不想把前世的仇恨带到今生,可这世界如此偏心,让他如何放下,如何甘心?   就算他没有主角光环,他运气不好,他也要靠实力闯出自己的广阔天地!   剑修再次怒了。   每怒一次便是一次战意积蓄,没有陆萧白拖后腿,林寂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   遇到妖魔鬼怪斩!遇到意图对他下手的同修直接一剑挥过去让其倒地爬不起来,有人路过也得挨他一掌灵力暴击……鉴于外面他的师父看着,第三点林寂勉强忍住。   至于那些稀罕灵植他都采下了,不要白不要!   若是同类灵药不止一株,林寂直接把多余的全服用,留下长得最次的一株放进储物袋,若只剩一株,他也得尝尝鲜,反正陆萧白吃剩的就行了,他正好补充体力。   灵水映天镜外,众宗门仙师看得瞪大双眼。   天幕可以同时切换不同领域的景象一起看,原先他们自是各自观察自己感兴趣宗门的弟子表现,如今又把目光转回林寂身上。   他实在太突出,自己凭借一把剑打穿不同领域,大妖小妖只要遇到都被他杀穿,灵核收到手软。   他还越打越精神完全不会疲惫,眼神坚毅中隐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隐而不发,全化为战意。   他还运气那么好遇到如此多稀罕灵植。只是仙师们不明白,林寂为什么每株灵草都得先尝一半。   “灵昀尊者,这是你的徒弟吧?当真不错。”   云宗主抚摸着胡子双眼放光,若这林寂是他的弟子就好了,他的处事风格实在太对云上仙宗的脾性。   “……”孟晚秋不知何时双手捂面,得知内幕的他联想到林寂所作所为的背后原因,实在忍不住替他尴尬。   阿寂,你真是一名战士。   可幼稚起来……真幼稚。 第26章   陆萧白念咒超度魔物怨灵, 整整超度了一天一夜。   一天在秘境中可以发生许多事,外面战况惨烈,他却似入了秘境中的秘境, 除魔物外没遇到其他危险,也没见过其他人。   陆萧白虽安然无恙, 云上仙宗统计灵核的计数灵石排序却是前五百不入, 若非有些不幸殒命的弟子垫底,他的排名都快倒数了。   孟晚秋一直关注着自家徒弟,眼看陆萧白所获灵核数目这么久没有变化, 心中也有些担心, 小白不会遇到危险了吧……   应该不会有事, 狡猾的臭小子许是躲起来寻药去了。   反观自己的另一个徒弟, 孟晚秋抬头——阿寂的灵核数目刷得非常快,计数石都快要反应不过来的程度。   他稳稳排在第一无可撼动,天幕里亦是手起剑落,越战越勇。   歇息一下啊!孟晚秋简直想暗中传音了,他这俩徒弟怎么性格天差地别的。   但林寂觉得自己还好, 吃了一路灵药, 他的气息十分稳,丹田灵力储存也够, 并没有感到疲惫,他的大脑甚至有些亢奋。   就是轻剑上沾了太多妖物的血,那些小妖怪被打怕了,如今遇到他完全不想攻击, 逃还来不及。   毕竟就算灵智再低等,动物的本能还是有的,群妖视林寂为煞神, 主动送死的事再傻也不会干。   罢了,林寂意犹未尽收剑,小妖小怪斩杀够多,接下来他该求精而非求数量。   在领域中,大妖因域而生,能极度利用让其生长壮大的环境发动攻击,有的甚至就是那一处的“域”所幻化成的妖怪。   譬如他去水域时遇到了凝水成形的水怪,凝成水屏障快要将他淹没,被他一剑破空反杀。   可自水域离开后,他也没遇到其他域妖了。   林寂思索过后打算先找个地方歇半天,随后再去不同领域寻域妖诛杀吧。   介时他只需注意与自己金灵根属性相克的领域便可,何况他也不打算远离相克领域,只不过先易后难,先收拾好收拾的,再去克服有难度的,他发现平时多动动脑可以省不少事。   林寂去寻暂歇之地时,陆萧白刚好打算动了。   他把重归纯粹的修士灵魂收进上次用过的招魂铃,带出秘境才能投胎转世。   陆萧白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筋骨,“嗯,接下来就算妖物不来寻我,我也得去找它们了。”   灵核战绩还是得刷一刷,否则后面他顺利走出秘境会显得太突兀,令人生疑。   夜间妖物频繁出没时,各家弟子会暂避锋芒。   陆萧白偏偏选此时来刷灵核也是奇怪,不过有焱羽兽的帮忙,背后灵及追魂箭的提醒,他打小妖物还算顺利。   林寂找了个避风口歇息,架起火堆观察四周,暂时休养生息。   他检查了一遍储物袋里自己的东西,突然从中拿出一个眼生的布袋。   林寂打开布袋,发现里面竟是可以放好几天的肉饼干粮,烤一烤便会软化热乎起来。还有另一小袋单独装好的肉干,也是可以直接吃。   林寂浑身一震,脑海中浮现出那日他与陆萧白逛山下小镇,他用自己卖木偶娃娃赚的铜板买了一堆吃食,当时林寂只以为是他嘴馋……   他的储物袋里,从来不会有食物。   他一向信奉仙门修士定要摒弃口腹之欲辟谷,在落霞峰吃饭只能当合群,却不能真沉迷此道。   可此时,林寂默默把肉饼烤热放进嘴里……都被陆萧白偷偷塞他兜里了,不吃有点浪费。   林寂看着火堆,并没有察觉自己冷淡了一天的神情舒展开来,唇角微勾,火光的微热似是暖进了心里。   林寂发起了小愣,莫名想起他和陆萧白在风鸣山抵御六翼鸟妖的情景,脱险后唯一一次在客栈同榻而眠。   林寂连忙摇了摇头,想把脑海中的念头晃出去。如此紧要时刻,他怎能分心想一些无关的事?   他正要凝神打坐时,突然直觉背后有东西接近。   暗召丝方尽,正要往身后刺去。林寂回头又是一愣,跟着他的竟是一支秃羽箭,只有箭头没有箭身。   他想起当日在灵器库挑选法宝时,被陆萧白放在手心里颠了几下的好像就是此箭头。   又是他?他把这么个玩意儿放在自己身边做什么?   林寂警惕伸手,箭头似是长了眼睛般离远了些,没有伤人的意思。可他移动,箭头也会跟着移动。   “……”   林寂有些理解不了自己此刻产生的微妙情绪该如何形容,似惊似奇……又似喜。   就像他一直孤身一人,从未觉得孤独如何,也没有与人结伴同行的打算。却在日以继夜不知不觉中,恍然发现其实他早已不是形单影只,也有人挂念相陪了……这样的意识让林寂心绪十分奇怪微妙,连他自己也琢磨不透,可似乎并不抵触。   林寂没有拒绝陆萧白法器的跟随,许久靠在树边看着箭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陆萧白此刻如何了?他在做什么?   林寂想着想着闭上眼睛,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哪怕在睡梦中仍留有警惕,却不是假寐养神。   次日,林寂醒来撤去护身罩,发现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他以为自己不累,却睡了数个时辰,而且睡挺沉。   林寂此后继续战斗,他特地去寻了域妖打,也遇到过旁的同修。   像这种大妖,同修都是结成一队去挑战,打不过便四散而逃各自飞,只有林寂踽踽独行。   就算费力打死了域妖,哪怕是同门弟子都会出现灵核分配问题,结果就是反目又打一架,谁胜出谁拿走。   林寂偶尔旁观别人打域妖有感,其实他认为他们完全可以切开平分,域妖的灵核比小妖灵核大上数倍很好区分,拿回去给自家宗门看也是认的。   可他们偏要一人独占,也不接受平分,非要掰扯是自己出力最多功劳最大,最后又打起来。   太繁琐了,还不如他自己单打独斗。   林寂心中暗爽更有干劲了,身后有支箭头跟着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孤单。   许是领域结界太多秘境太广,林寂和陆萧白还没有不期而遇过。   灵水映天镜外,孟晚秋发现自家俩徒弟的灵核数量都在变化,松了口气。   旁的仙首们也关注着自家弟子,各看各的互不耽误。   陆萧白专找小妖怪刷灵核,避开他印象中危险的地方,还不肯吃苦,累了就歇,心无欲念,他敢说秘境里没有人比他更松弛从容。   但陆萧白知道林寂肯定会迎难而上,不惧危险,这个人贯爱把自己绷很紧。   欲念没有,杂念好像有一点……陆萧白收剑又想歇歇了,其中一支追魂箭突然回到他身边,剧烈颤动起来。   陆萧白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握住箭头。   洛湘进秘境时,与此前交好的女修们结伴同行。   虽然上次她被身边人暗坑过,自此长了个心眼,除了自己谁都不可信。然她也清楚自己实力没到十分突出的地步,在同门相约时仍然答应了一起杀妖,哪怕各怀心思,至少能先达成一致目的,随后再应对变数不迟。   可进秘境没过几天,她身边的同伴不是在遇到危险时走散,就是突然不见了。   结果还是她独自闯域。   说不害怕是假的,可已经置身此处,进秘境历练也是她竭力争取来的。洛湘只能把恐惧压在心底,遇到妖怪设法除去就是了。   她乃筑基中期的剑修,数日过去,倒也收获了不少灵核,也在域中得到一些对她修炼有用之物。   磨炼心性,增长经验,这一趟没白来。   洛湘后面胆量被练出来了,妖物、领域环境,同修尸体皆不能乱她心神。   可……她耳边忽然听到有谁在求救,还不止一人。呼救乃求生本能,天经地义,她在生死攸关时也会呼救。   洛湘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打不过就逃,可无视会让她良心过不去。   穿过结界,领域之名在地上显示几息:乱妖林,一听就知妖物四溢。   洛湘寻到那些人时,发现他们都被树妖藤蔓绑在半空,全身精气快被吸干了,其中还有几人是培风门的同门。   她咬咬牙挥剑斩断妖藤救下同修,又连忙指挥他们共同施展火咒把树干树根全烧干净,这才带着他们逃离林子到了山上。   “多谢洛湘师姐!”   “多谢女仙!”   洛湘四处观望松了口气:“你们寻个安全的地方打坐调息吧,我先走一步。”   路过救一下已是仁至义尽,洛湘心里对此域敲响警铃,只想快些离开。   “唉,我们也没想到此处如此危险。听说此地妖物被林师兄杀得片甲不留,连域妖都被他打死了,我们才来的。”   他们心知自己修为一般,只想碰运气捡个漏,却没想到妖兽死光了还有妖植,都怪他们掉以轻心。   洛湘:“林寂师兄?”   域内的弟子没空关注别人的战绩,名次也是出了秘境等仙首们公布后才知道。   但林寂作风太生猛,经过偶然遇到他的同修口口相传已经出名了。   洛湘转身要走,正在这时四处突然地动山摇,直接把她晃得摔倒在地。   “师妹!”陆萧白突然出现拉起她,对其他人吼:“还不快跑!”   有他吼一嗓子周围人都反应过来了连忙御剑跑开,没有傻愣着等变故发生。   他们也就没能亲眼看到地面突然裂了大缝,一个怪异的妖物从里面爬出,随即居然长出翅膀,朝目标追击而来。   有一人回头吓得肝胆俱裂:“什么东西?!”   有好几个头,好几只腿,身形笨重却速度敏捷,又会跑又会飞的!   然后因为此人好奇心过重飞得慢了些,被此妖跺脚后击飞的乱石给打死了。   包括那些被妖藤吸收精气尚未来得及恢复之人,只要稍慢,直接丧命!   天幕外,仙首们也站了起来,显然妖林域突然冒出的妖兽亦出乎他们意料:“怎会如此!”   陆萧白把第四支追魂箭放在焱羽兽身边,让它原地不动。带着活下来的几人和洛湘划开结界,传送回了之前的荒山枯骨领域。   众人见过如此激荡的一幕心都快跳出来,见换了领域甩开妖怪,才狠狠松了口气。   洛湘腿都软了扶着石头坐下,声音带着哭腔:“那是什么妖怪?”   众人惊魂未定,都没有心思去问陆萧白为何凭空出现。   陆萧白把水壶递给她之后才道:“是混沌吧。”   众人震惊抬头:“什么?”   那不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么?   陆萧白补充:“此妖物并非等同古籍所说的凶兽混沌,它没那么厉害。我的意思是此妖物的形成,与凶兽混沌差不多。”   “它是吸收乱妖林死去妖物残存的妖气,化为这么个怪物。”   如此才会长得那么丑陋怪异,飞禽走兽的特征都有。又把妖邪之气汇聚一身,恐怕比域妖还强上三分。   “啊……”有名弟子道:“陆师兄,那我们逃开了妖林域,是不是已经安全了?”   “不是。”陆萧白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这怪东西都不算活物,恐怕不受领域限制。”   陆萧白道出口的同时,天幕外的仙首们也得出同样的结论。   “此人是谁?修为……一般,脑筋转得倒快。”   让炼气期弟子进入秘境试炼,只有培风门。   孟晚秋急躁起来,“秘境内突然出现了此等怪物,妖力如此强盛。如若各仙门不想折损众多,还是先传音给弟子们吧!”   云宗主倒认为突发事件才能磨炼弟子,若走不出来只能算他们差劲,不懂随机应变。   然看着其他宗门仙首急得火烧眉毛的样子,云宗主还是当众传了音。   正与域妖搏斗的林寂听到传音:“?”   上一世有出现这样的怪物吗?他怎么没听说过。   不过正好,林寂斩杀完域妖,打算去会会此物。   可仙首传音只说怪物最近现于乱妖林,等他过去恐怕早就离开了。   它既能不受领域限制,出现在何处都有可能。   突然,林寂察觉跟着他的箭头剧烈颤动起来。   林寂恍然,恐怕怪物朝着龙傲天主角去了。   可陆萧白又在哪儿?他现在的修为打得过吗?   听到陆萧白讲述之后,荒山域的同修们感觉天塌了。   妖物记仇,他们方才逃窜之时也不知有没有谁攻击到它。就算他们没有做出攻击行为,此前的同伴丧身不少,他们身上沾着同伴的气息,恐怕也是怪物第一追溯的目标。   “没空再想了,都站起来,咱们必须先做准备。”   陆萧白道:“你们把身上带的传音符咒都拿出来,能通知一个算一个,此妖得集众人之力才能消灭。”   “管它是不是凶兽混沌,咱们就这么说!”   同修弟子们做了可能会殒命秘境的心理准备,但谁都带着侥幸,不觉得自己会死。   可秘境中突然出现上古凶兽,那他们丧命的可能性就从一两成提升至□□成,倒霉遇到就站在死亡边缘了,定会互相呼救传音,同修也必定会联合起来共同御敌。   毕竟实力差距太大,不帮同修仙友,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陆萧白上一世也没有直面过混沌,那时谁都不知秘境里有混沌。   此物汇聚妖气而生,灵智竟也比一般妖怪要开化许多,又不受领域限制。   它潜伏着,在秘境的入口即将关闭时,竟偷偷逃出秘境,来到人间。   害死……害死许多人。   陆萧白双眼发红,在指挥同修布阵法时偷偷看了洛湘一眼。   他渡化了魔物之后,特意将魔气散开,妖气与魔气互相吸引,让混沌忍不住提前现身,就是为了此刻。   他上一世到秘境好歹吸收了鲛珠之力突破筑基,如今却只是个炼气。   可这次就算搏命暴露自己,他也得把混沌灭于秘境中。   林寂发现他师父给陆萧白的追魂箭还是有些不足。   陆萧白能追踪他,追魂箭却不能反过来让他寻到它主人。   林寂一连穿过几个领域,可他运气不好,这么寻下去不知多久才能找到陆萧白。   正烦躁赶路时,头顶突然出现一道金色的大网向他覆盖而来。   他连忙躲避挥剑划破金网,翩然落地。   周围现出许多天青色的人影,原来是他上辈子的同门啊。   有人道:“臭小子,你在秘境很能出风头啊!”   “把灵核交出来,说不定我们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林寂呵笑:“是么?”   云上仙宗等级分明,获得灵核越多,拿回去请赏确实可以提升待遇。   可这些人就算拿到灵核也会互相残杀,更不会放他这个最大威胁一马。   林寂:“眼下秘境里有凶兽混沌,你们不想着怎么逃命御敌,却来伏击我?”   “那又如何?秘境越乱,机会越大。”   林寂认出了带头者的身份——叶余。   准确来说对方是林寂上辈子的二师弟,永远的……二师弟。   林寂二话不说率先出手,直朝叶余攻来。   双剑相碰撞之时,林寂恶劣地笑了笑:“你现在成为云上仙宗的首席大师兄了吗?”   叶余愣住,突然恼羞成怒灵力暴增。   看来是没有。   上一世,若说陆萧白是林寂毕生阴影,那他自己也算叶余的毕生阴影了,他们本算同病相怜。   林寂在凡间时没有兄弟,念在和叶余同时入门又一同修行,其实他很护着师弟,很想让自己多个亲人。   可惜脑子抽了,从结果来看是纯纯给自己找虐。   这一世没有他的重压,没想到叶余还是当不了大师兄。   林寂淡然一笑:“再回去多练几年吧。”   叶余一愣,随即被一股强劲灵力弹开。   另有修士又道:“急着走什么?莫不是怕了!咱们敬你修为高强出动这么多人,还以为好歹也算得上对手。”   林寂目光一凌:“对手……你们也配?”   混沌寻到了荒山域。   笨重的身体踩踏枯骨,一步一震。   它明明感觉到这里有好闻的魔气,还有方才吃进去的凡人血气,怎么到了此处,这些气息都消失了。   突然,混沌感觉自己走不动了,有无数道金光把它困在一个屏障中。   “设阵!”   避无可避,荒山域汇聚了数十修士,还有不少同修正在赶来的路上。   他们设起阵法困住混沌,不断往禁制里施术攻击,拼命想将其打死。   陆萧白炼气期融入不进普遍筑基的阵法,被排除在外,便开口提示指挥。   旁人不认识他,一边埋汰光出一张嘴的是谁,凭什么指挥他们?一边察觉陆萧白判断准确,不得不按照他的指示行动。   阵法大约困了混沌一炷香时间,却杀不死它。   混沌没有痛感,对修士频频损害它的躯体烦了,双翼尾巴甩动,破了禁制又伤了离得近的弟子,毁了阵法。   赶到的同修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可这样下去不行,只会死更多的人。   陆萧白观测过不远处有一道深崖处居然有结界,或许跳下去便是另一领域。   人多,反而不利于他发挥。   他果断拿箭头划破自己掌心,高声道:“你们让开!”   同修们连忙御剑远离,混沌被血气引过来。   洛湘大惊:“小白!”   下一刻她却僵在原地。   陆萧白看她的那一眼蕴含的情绪太过复杂,她不懂。   陆萧白咬咬牙正要往山崖下跳,腿脚在边缘处试探时却不争气地发软。   有,有点太高了……   还好不用他自己跳,混沌狂奔而来的冲击力正好足够把陆萧白震飞。   一只手突然拽住他的手腕,林寂的另一只手拽住崖边的枯树。   林寂死死盯着他:“你想干嘛?舍身成肉饼?”   他刚好拽到自己受伤那只手,扯到伤口有点痛。   可痛得甚妙,说明此情此景不是假的。   陆萧白:“你来了。”   林寂将陆萧白拽回地面,反手挥出灵力暴击,把混沌震退几步。   同修看到林寂仿佛看到了救星:   “林师兄!”   “林师兄来了!我们有救了!”   林寂上辈子只当过令人畏惧的魔头,一现身吓退无数仙门同修。   这辈子他居然能以拯救者的形象登场,这种感觉有点太陌生了。   陆萧白亦是笑出声:“继续设阵!”   林寂瞪他一眼,却飞身到阵眼中心。 第27章   林寂加入战局后, 其他人设阵的压力小了许多。   虽说都是同境界,可筑基初期,中期和后期修为差距大了去了, 不同的人对灵力的把控能力也不一样。   林寂上一世虽活得不长,好歹也算身经百战。和在场的所有人相比, 他就是最强者。   其他人费劲维持困住混沌的禁制, 方便林寂寻找机会出剑攻击。   然混沌也不知在秘境吸取了多少年的妖气,从地底醒来那一刻便是最强状态,光攻击它的肉身无法将它完全消灭。   除非彻底把它砍碎拼不起来, 分开灭除才行。不过这样得打消耗战, 混沌不会疲乏可人会累, 迟早吃不消。   随着加入设阵和攻击的人变多, 林寂腾出手发现了这一点。   已经有人撑不住被弹开,若非其他人见状顶上,阵法一破混沌乱杀事态更无法遏制。   林寂不会让自己再度陷入灵力枯竭的境地,他突然想起孟晚秋之前教他的剑法。   明明师父动作飘逸婉转,没有刻意突出力道, 却能将灵力自全身调度起来, 凝于剑身。出剑,灵力自剑尖宣泄而出, 如排山倒海。   就像他在水域时遇到的凝水兽,悄然凝成的水墙却密不透风,对他攻击时汹涌有力。   林寂不是水灵根,却也修过水系术法, 灵气运转的原理应当差不多。   同伴看他突然后撤也不猛打了,不由得惊慌起来:“林师兄!”   依林寂的修为及时撤走离开不是问题,就像现在秘境里也有些弟子装聋作哑不知在哪处领域藏着, 就等别人打败混沌,侥幸自己没遇上。   可下一刻,林寂浑身灵力大涨,他的出剑风格忽然变了。剑招缓和许多,可剑气的杀伤力反而更大。   林寂使出了孟晚秋教他的那一套剑法,一招不差。他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不再因境况紧急而焦灼。   剑乃君子器,当以投入和享受的心情出剑,剑法会显得尤为飘逸美观。   若是换个人在此时炫技不知会不会被同修骂得狗血淋头,可林寂的剑招越缓,出剑的力道越大,对自身的消耗却比一开始降低很多,同修看着也只好不出声。   此时此刻他们学不来,只能以急剑攻击。   当然陆萧白也没闲着,焱羽兽变大数倍,将他拖起至半空。他游走于阵外,将入秘境前准备的爆破符咒一一丢了出去。   有一些擅长符修的弟子见此也将符咒丢出去,可林寂看出,陆萧白驱使符咒有既定轨迹,并不是随意乱扔。   经他炸开的混沌皮肉,黑雾过后,是一道道红色裂缝,看起来恐怖无比。   林寂恍然大悟:混沌汇聚妖气并无肉身,它的肉身都是用死去妖物的尸体拼合完成,再幻化成如今的模样。   林寂与陆萧白对视一眼,挥剑朝符咒炸开的裂缝攻击,一边开口提醒他人。   旁的符修连忙收手观察寻找破绽,而林寂随着陆萧白的符咒指示而动,剑气越发强劲。   终于,在众人合力之下,混沌拼合的肉身裂开毁灭,化为无数妖气悬浮半空。可分散之后,这些妖气无所依托,相当于混沌已被斩杀。   最大的威胁除去了,林寂收剑时想起孟晚秋最后将灵力轻松收束,回归自身。   他尝试效仿,却在收剑时察觉灵气倒灌无法自控,反而倒逼得他又将灵力施展出去,挥散无数妖力。   林寂连忙后退,感觉喉咙血气翻涌,被他强行压了回去。   一只手撑在他的后背助他成功落地,林寂回头,正看见陆萧白关切的眼神:“你这个人未免太过要强,今日能领悟师父的剑招已经够厉害了,将灵力收放自如岂是一日之功?”   林寂思索过后自嘲:“是我没做到,不是不可行。”   师父说过,他的灵力无论如何运转都不会伤到自己。可林寂却收不回自身强劲的灵力,也做不到剑随心念不伤外物。   说到底,还是他功夫不到家。   陆萧白叹气:“……行吧。”   可陆萧白觉得每时每刻都反省自己很累。   他上一世若有功法暂时没法突破,便会安慰自己只是时机未至,不是他能力不足。等到了该领悟的时候,自然而然他就会了。   眼下其他人都在收拾残存妖气,林寂反而可以歇息一会儿,陆萧白倒是从始至终没消耗体力。   天幕外,看着秘境危机解除,众仙首松了口气坐回原位。   “这林寂的剑修天赋实属难得啊。”   能在紧急的情况下转换剑招风格,悟出新剑道,说明他的天赋乃是灵根和悟性相结合,无一处短板,堪称剑修圣体。   云宗主再一次在心里感叹,若林寂是云上仙宗门下弟子就好了,怎的就便宜了培风门?   孟晚秋突然厉声道:“还没完!”   可他情急之下的提醒并未传到秘境中,还好在除妖后期赶到的宋若辞一直用眼睛扫描四周观察异象,也突然道:“还有别的妖物!”   原本荒山域除了枯骨和魔气并无别的妖物,陆萧白用魔气引出混沌后也将其打散了,特意选此伏击混沌。   可此时妖力似乎又有了主心骨,有重新汇聚的趋势。   焱羽兽突然“嘎”地叫了一声,它看到一条红色的蛇不知从何处爬过来,刚好爬到洛湘附近。   因蛇身与荒山的红色土壤颜色太过接近,四处妖雾弥漫扰乱视线,弟子们都没有注意到。   陆萧白一直有留意洛湘的动静,又被焱羽兽的叫声提醒,见此连忙施展遁地符。   林寂没拉住他,再次看到陆萧白时他已挡在了洛湘身前。   与此同时,无数妖气灌入红蛇身体,一下子将其撑爆,血液四撒,可尸身却越变越大。   陆萧白一把推开洛湘拔剑抵挡,却被巨蛇甩尾扫飞,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小白!”   洛湘也没想到变故就发生在她身边,连忙抬剑抵挡,被巨蛇之力打得连连后退。林寂亦飞身上前对敌,剑招重归凌厉。   其他修士也连忙加入战局。   陆萧白重重喘息,这一下把他摔的不轻。他看向战况中心不明所以:为何他好不容易设局除了混沌,又多出只红蛇化为巨蟒?   为何妖物每次都出现在师妹身边?   红蛇生前亦是妖物,灌入无数妖气后,又有了之前混沌的大半妖力。   刚打死一只又来一只,弟子们快绝望了。   林寂也发现巨蟒的攻击别人尚能反应避开,洛湘却频频无意撞上,并非她修为落后于别人,总有种巨蟒冲她来的感觉。   洛湘被击飞时,林寂头一次无比庆幸他没有把自家洞府里采集的天蚕丝全部炼化成丝方尽,才能用蚕丝结茧为她挡去一次攻击,又用蚕丝绕过崖边的枯树,将她的身躯垫了垫,没让她摔下山崖。   曾经他打算拿来暗算杀人的法器,最后却用来救人。   可就算林寂是重生的,一心两用也是大忌,何况这套救人操作委实繁琐了些。   巨蟒的身躯近在眼前,林寂又听到了陆萧白的呼喊,这次他准确接过隐光石结防护罩扛住重击,稍微误差一点,他的身体就会被巨蟒撞人的力道砸成一片,死得很难看。   身躯被余力震得飞出去前,林寂似乎听到陆萧白高喝一声:“舒华助我!”   空中的尘粒浮起,不再动弹。此刻风与气息流动皆如沙粒一般停滞。   荒山域修士御敌的动作定格,就连身在云上仙宗观看天幕的仙首们也似乎恍惚了一下。   几息后,他们突然回神,却发现秘境的巨蟒炸成了碎片。   秘境同修回过神也看到这一幕,还以为是巨蟒和林寂贴近时,被他灵力爆发干掉的。   可林师兄人呢?众人凝神一看大惊失色:   “林师兄被震飞了!快救人!”   关键时刻陆师兄飞身拉住了他,然后两人一起翻下了山崖。   “……”   宋若辞把几番被妖物针对已经晕过去的洛湘从树上解救下来。   他安慰连忙跑到崖边观望的同修:“掉下山崖啊,那绝对没事了!”   同修们:“?”   宋若辞连忙补充:“你们看崖边有结界,他们八成掉另一领域去了。”   他又在心里补充:龙傲天坠崖能有什么事?不是主角别学就对了。   同修也狠狠松了口气,那太好了!可是就这么掉到另一领域,真的不会摔伤吗?   宋若辞有些迷茫,他似乎记得陆萧白掉下去前看了他一眼,嘱咐他照顾洛湘,可他怎么觉得这事有印象,却又不记得真实发生过,跟做梦梦到似的。   刚才几息太短了,陆萧白也没空做那么多事吧?看来他得回去倒带复盘才能搞清原委了。   宋若辞低头看了看洛湘的俏丽面容,突然产生想要救下她的想法。   当男主死去的白月光,哪有活着好呢?   灵水映天镜外。   仙首们又松一口气,又坐了回去。   “他们又一次打败了怪物,这次妖气覆灭,混沌不会再出现了。”   仙首们欣慰不已,觉得这次秘境试炼的弟子们,身心简直是惊心动魄,也比以往几届磨砺更多,相信进益会更明显。   培风门掌门疑惑:“可老夫怎么没看清他们是如何斩杀妖物的?”   他都是个化神老头了,不至于看不出来啊……   “哼。”云宗主哼笑:“培风门近年来可收了不少好弟子。”其实他也没看清。   掌门就当对面的阴阳怪气是夸奖了,笑得老神在在:空气有点酸呀。   不过,在场仙首们也有些疑惑,他们的神思在某一刻,似乎停滞了几息。   孟晚秋没空理会旁的,直接以灵力注入灵池中,想切出自家徒弟的画面。   他看来看去:为何……没有?”   “……”   “爷爷,您还好吗?”   舒华老者再度唤出这个称呼,比以前真心了无数倍。   从前他觉得陆萧白简直是大逆不道,哪有让自家的随身老爷爷唤自己爷爷的小子?也不怕折寿!   可方才他看到陆萧白使出的术法绝技……老实了。   反正舒华老者别说二十岁不到的时候使不出陆萧白使用的术法,他到死也没领悟此等秘术。   舒华老者附身陆萧白也只是替他快速召天地灵气于自身,他就助了那一下。可回想起不久前看到的场景,老者仍不可置信。   “你伤我师妹,又伤我师弟,真是……活腻了吧?”   龙傲天发怒了,一招把巨蟒炸成碎片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竟使出了上古典籍中被誉为传说秘法,至今无人能实现的风息术。   风止风息,时空静止。   哪怕只维持了三次呼吸的时间。   试想一下,对敌时让敌手静止三息,足以让一个修为低微的人一剑杀死所有敌人。   当时陆萧白白衣翻飞,在一片静谧中行走,天地间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连巨蟒都搞不清自己是怎么死的。   “您究竟是何方神圣?”舒华老者语气充满敬意。   可陆萧白趴在林寂身上半天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全身像是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语气微弱道:“救,我……”   他把舒华老者拘来干嘛的?一点眼力见没有。   舒华老者“哦”了一声,眼神清澈许多,“你损耗过度了吧?待老夫来为你治疗一二!”   陆萧白:“……”   焱羽兽直接缩成小鸡仔模样,跳在林寂身上偏头查看陆萧白的状态。   它这次也消耗了太多灵力,这次下坠要不是它接住自己的两个主人,他们说不定真摔出毛病,可它强行把自己变大几倍很累的。   陆萧白勉强摸了摸焱羽兽的脑袋,良久撑着坐了起来。   林寂原本没晕,是被他砸晕的。   都不用想就知道待会儿他醒了之后会怎么抱怨。   陆萧白苦中作乐笑了笑,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颗补气丹服用。   眼下离秘境的出口还远,他不能提前倒下。   也不知洛湘师妹怎么样了,希望那个合他眼缘的云上仙宗弟子能应他嘱托,看顾师妹。   陆萧白调息半晌,身上恢复些许力气。   养神补气丹乃上品灵丹,对阻止灵力流失,恢复体力的作用很大。   就是容易虚不受补,身体越虚消化越难,陆萧白胸口闷得难受。   他翻了一下储物袋居然没有第二颗,又翻了翻林寂的储物袋:“……补气丹都不备,铁打的是吧?”   越来越难受……要不,让阿寂分担一下?   陆萧白将人扶起靠着石壁,按理说把自身灵力缓缓渡一渡,便能同享补气丹的效用。   可阿寂看起来也消耗了不少灵力,要怎么渡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助他恢复呢?   陆萧白转了转眼睛思索一二,忽而抬起林寂的下巴,掐开他的嘴。   渡灵气自是要渡到内里吸收最快,人全身上下也没几个直通内外的口子,渡耳朵鼻孔就太奇怪了……   陆萧白没有纠结凑上前渡气,二人双唇相距不近不远。   反正他觉得自己也算懂礼数,何况他每天勤于漱口也没有口气。   可林寂猛地睁开双眼,便看到一张放大的脸,还是这么奇怪的姿势。   他大惊失色地爬起来,条件反射狠狠把人推开。   焱羽兽原本津津有味,好奇地旁观,突然见自家主人被推倒在地没了动静,嘎嘎嘎叫起来。   说来也奇怪,焱羽兽说不清自己属于人间的哪一种鸟类,它平时的叫声似“嘎”又似“啊”,如人类孩童啼哭,又像乌鸦的叫声。   可连续叫,叫得越大声,听起来越像鸭子叫。   林寂主人怎么能这么凶啊!把它主人推死了!   焱羽兽急得嘎嘎叫。   林寂:“……喂!”   他连忙揽起陆萧白,还以为对方是装的,却不想他真的晕过去了。   林寂满头雾水又茫然无措,他力气有那么大吗? 第28章   林寂一向认为, 陆萧白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   直到如今他更加确信了!   每一次,明明他自己行动得好好的,对目标十拿九稳, 遇到陆萧白就开始拉跨。   从风鸣山到荒山域,林寂都认为自己不该晕, 这次更是被他砸晕的!结果还没等他质问, 这家伙也晕了!   他还不能放着名义上的师兄不管。   他们掉落的域境乃是狭长的山谷,气候宜人杂草丛生,四周的山壁很高, 显得此处环境神秘清幽。   四处感受不到一丝妖邪之气, 倒像是外界的凡境。   林寂怀疑他们掉进了不属于领域的缝隙里, 反倒获得片刻安生。   域之境中, 各领域相邻布满结界,偶尔有一两处衔接不当留出缝隙,倒也合理。   看来是主角光环又发力了啊……林寂一边运功给陆萧白疗伤,一边埋汰吐槽。   他看着陆萧白苍白的面容有些疑惑,虽说他们都被巨蟒击中受了伤, 可自己的脸色远没陆萧白的脸色那么差劲, 一副血气两亏的模样。   他还跟混沌巨蟒打了半天……看来陆萧白这副肉胎凡体的确拖累他甚多。   只有修成金丹,才能锻造仙体, 凭他如今的资质不知要过多久,眼下连筑基都困难。   林寂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再抬眼时面前的人似乎有苏醒的征兆,林寂连忙撤去灵力, 却又在对面身躯倒过来时下意识扶住他的双肩。   双目对视时,林寂想起了方才的前情,耳根开始发烫。   下一刻对方却似体力不支又往前倾了一下, 头靠在他肩膀上。   林寂:“……”   陆萧白在林寂看不到的地方唇角微勾,眸中满是璀璨星辰:   哪家师弟连给师兄靠一下都不行的?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方才还推晕他,此刻不得想办法讨回来?   林寂只当是陆萧白刚醒还有些迷糊,身躯僵硬地维持了一会儿姿势,才清清嗓子问道:“你,醒了没?”   “嗯。”语调莫名上扬。   林寂察觉不对把陆萧白推开,让他靠在石壁旁,这次动作迟缓慎重了许多。   陆萧白揉揉肩背,这石壁还是硬了点,不如靠着阿寂舒服。   陆萧白醒来之后没有说话,气氛就有些微妙了。   反正林寂心里觉得别扭,他不会主动找话题,可看陆萧白一脸自然从容的模样,他又莫名有些气闷。   林寂:“你……”   陆萧白:“我知道,你方才不是故意的,过去的就过去了。”   过去就过去了?林寂咬牙,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我是想问你,你刚才想对我做什么?”   冲动完了又后悔:他干嘛问出口啊?太尴尬了!   陆萧白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笑出声,依旧一脸坦荡:“你方才运灵力给我疗伤,应该知道我服用了补气丹,我是想和你一起共享药效啊!”   林寂狠狠瞪他一眼:“所以就那样?”   天知道他模糊醒来的第一眼,看到一个人放大的五官遭遇了怎样的惊吓。   推开后发现这张脸的主人是陆萧白,更是第二重惊吓。   在陆萧白晕过去给他疗伤期间,林寂忍不住回想,越回味越深感荒唐,心绪快扭成麻花了,好不容易冷静点,陆萧白醒来他又不平静了……   陆萧白却依旧合情合理解释:“我为了让功效发挥最好才以口相渡的。放心,我特意离了几寸,又不会……”   贴上去?   陆萧白声音戛然而止。   他突然反应过来,他的作为的确挺惹人误会,林寂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想偷亲他吧?   “不许说了!”林寂连忙捂住陆萧白的嘴,又连忙撒下,一时手忙脚乱,最后抠起了石壁。   这种事怎么能当面拿出来讨论啊!陆萧白都不会不好意思吗!林寂臊得慌,一边为自己自作多情尴尬,一边又对陆萧白一本正经解释生闷气,好像他很介意似的。   良久,陆萧白用食指的第二指节摸摸鼻子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林寂:“……”   可能是当时脑子的确不太清醒吧,陆萧白思索,他真的只想分享补气丹的功效,没动歪心思。可如今回想起来,是不太合适。   他平日作风虽不在乎与兄弟朋友勾肩搭背,却也是懂分寸之人,何况林寂是个男人,对方属实多虑了。   既惹他误会,还是说声抱歉算了。   “行了,先起来看看出口在哪儿。”   林寂不想再纠缠这件事,板着脸把陆萧白拽起来:“荒山域的巨蟒尚存,不早点想法回去,恐怕他们撑不了多久。”   以及他的战绩可不能被别人抢走!   陆萧白咳嗽一声,“可是……你忘了?巨蟒已经被你们合力打死了。”   林寂猛地看向他。   好像是有点印象。他飞出去前眼角余光的确看到巨蟒炸成碎片,可为何打死巨蟒的过程在他记忆中却如此苍白?像是发生了,又像是没发生……   陆萧白解释道:“很正常啊,说到底混沌和巨蟒都只是妖气的载体。混沌蛰伏多少年了?巨蟒却是暂时寄居之物,毁掉它的肉身比毁掉混沌容易多了。”   其实同修合力再打一会儿巨蟒估计也会炸,只是当时他担心洛湘师妹出事,又见林寂被打伤飞了出去。   为了拉住阿寂救下师妹,他才会使出风息术。   陆萧白回想还有点懊恼,早知道不如别隐藏多召几次灵,召灵数次不如使一次风息术让他元气大伤到现在的程度。   不过提早回到荒山域是必须的,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妖魔在洛湘附近环伺。   任陆萧白说得再合理,林寂还是心生疑窦,不完全相信对方的说法,他更信自己的直觉。   两人并肩前行,林寂脑中不停思索另外的可能性,不知不觉把陆萧白落在后面。   林寂回神发现身边少了个人,回头正看到陆萧白往掌心哈气,凑鼻尖闻了闻。   林寂:“……你在做什么?”   陆萧白怀疑自己:“我在想,我这张嘴又没有口气,应该不会熏到你吧。”   林寂脸色变得青紫,表情似是在说陆萧白不可理喻:不是说不纠结了吗?   “那你拉长了脸,耿直脖子东张西望,就是不看我是几个意思?有那么不高兴吗?”   林寂的反应怎么可能逃过他的眼睛?要不是他表现得如此僵硬,陆萧白怎么可能会自我怀疑。   林寂咬牙:“我没有不高兴!”   陆萧白:“那你很高兴?”   林寂:“……”想骂人。   跟陆萧白这种人对话简直是浪费时间,怎么说都会被越描越黑!   眼看林寂越来越不爽,陆萧白也颇为郁闷,他想林寂十分争强好胜,大抵不喜欢讨厌的人差点亲到自己。   陆萧白脑补一通后没好气道:“行吧,这次算我考虑不周全,你不服以后可以还回来。”   不就是被人压着渡气吗?多大点事!   林寂:“……”   算了,林寂深深吐出口气,他怕自己下一刻忍不住掐着陆萧白的脖子让他闭嘴。   又走了一段,两人气氛越发诡异。   陆萧白一直以来有个毛病,他偶尔会嘴贱,尤其是面对阿寂时,他更喜欢和他打嘴仗了。   可当身边的人真生气,真被他惹怒了,他又会有点忐忑,想要打破沉默。   不一会儿,陆萧白又开口了:“阿寂,你路上遇到伏击了?是吧。”   林寂状似冷漠:“你如何得知?   陆萧白松了口气道:“你来时仪容便颇为凌乱,气息也不稳,想来是匆匆赶来。”   林寂挺直腰板,不屑冷哼:“不过是被几个杂碎埋伏。”   他几下就把云上仙宗弟子给打倒了,至于在他们爬起来前会不会遇到妖物,不在他考虑的范畴。   该说不说陆萧白好似总能推测准确,林寂不愿承认对方优点,便故意想偏,也许陆萧白无时无刻不在关注自己才这么敏锐……也说不定。   陆萧白莞尔一笑,看来这三年阿寂还是变了许多,他已经把同门放在心上,会帮助别人,也会救人。   气氛回暖。林寂发现陆萧白走得很慢,不得已也放慢脚步,两人并肩走着。   然而山谷狭长,居然走了半个时辰都还在谷里。   就像一条直行的峡线,没有尽头。   不会真的只是一条普通的领域缝隙吧?林寂又失望一把。   他偏头看着陆萧白,想说要不他们先找个地方调息养伤算了。   方才陆萧白还能自己走,现在他要时不时扶一下石壁。   他为何……会如此虚弱?   正在这时,峡谷内传来许多人的声音,一声声回荡。   “陆师兄!林师兄!”   “林师兄!小白!”   洛湘、荒山域培风门的弟子,宋若辞和他的几个跟班居然同时出现。   看到两人,他们连忙上前:“你们没事吧?”   洛湘看了看陆萧白和林寂,连忙从瓶子里倒出几粒药丹:“你们快把这些疗伤药吃了!”   既有药,两人也不推辞。   林寂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宋若辞看了洛湘一眼道:“拦不住啊。你们是为杀巨蟒,护同修才不小心掉下山崖,我们也有责任。洛姑娘非要下来找人,我们这些男子汉只好相陪了。”   “如今寻回两位师兄,你可放心了?”宋若辞笑道。   洛湘大大的眼中似有水光,躬身行了个礼:“多谢二位师兄相救!”   有无数次她置身危险,是小白替她挡过,又是林师兄用蚕丝救下她。这份救助之情,她必不能模糊过去,总要道谢才对。   陆萧白微笑:“不用,师妹安然就好。”   林寂完全不适应被当英雄感谢,却第一时间扶起洛湘。他也不懂说客套话,只好生硬转移话题:“如今该怎么上去?”   宋若辞四处查看,“很简单,御剑飞上去就行了。”   林寂:“……”   难道他和陆萧白掉次崖,什么作用都没有?   陆萧白看向趴在自己肩头休养的焱羽兽,看来它是无法再次变大了,还得找人蹭剑。   他正欲看林寂,宋若辞突然上前道:“听说陆师兄还是炼气期,此刻好像有些虚弱,要不我载你上去?”   宋若辞语气真诚:“说实话,在下看到陆师兄,总有种一见如故之感。”   陆萧白偏头有些惊喜,其实他也觉得宋若辞挺对自己脾气的。   宋若辞见对方没反对,想要上前,身体突然反射性僵硬起来,半晌在另一人的死亡凝视下咽了咽唾沫。   完了,光惦记和主角交好,忘了还有反派盯着了!   林寂拽过陆萧白冷冷道:“小白的同门都在,用得着你?”   他看向陆萧白:“你不是问我路上被谁伏击吗?就是云上仙宗的弟子。”   抬眼瞥向扫射对象:“云上仙宗能有什么好东西?”   宋若辞:“……”   陆萧白“撕”了一声,看着林寂的眼中充满敬意:有人不爽连自己前世都骂进去,真特别。   总归,一行人御剑飞行回到了原点。   荒山枯骨域内,众多同修并没有走,围成一圈守着什么东西。   见林寂和陆萧白上来,他们自动让出过道。   原是混沌的赤血色灵核,比手掌还大。   有人大着胆子问:“林师兄,敢问此物该如何……”   斩杀混沌,林寂出力最多,是以同修不敢独吞灵核。就算拿走了林寂也不可能甘心,还得被他追杀不划算。   可他们对斩杀混沌也出了力,就这么离开自己也会不甘心啊。   林寂用所有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平分。”   其余人有些喜出望外,还以为他们能得点边角料就不错了,林寂竟肯平分?   既然功劳最大的都不占大头,把属于自己的让了出去,其余人自然没有异议。   “林寂……”天幕外云宗主沉默。   原先云宗主无比惋惜,觉得林寂该拜入云上仙宗当弟子才对,他特别适合自家宗门。   如今看到他的做法,云宗主冷嗤摆手,又觉得林寂不像云上仙宗的人了,竟还顾念别人?   孟晚秋浑身松了劲,俩徒弟安然无恙出来就好。   然林寂并不是仁慈,也并非让渡自己的利益。   他此时心情甚佳,提起剑将灵核等分,陆萧白看向他手起剑落也欣慰一笑。   成为分灵核的那个人,不比等着被分配的人爽?   说明实力才是在修真界立足的根基,可安排实力落后的人,令别人听从。   林寂往暗黑里想,陆萧白想到的却是他的光明前景。   阿寂算是走上了收买人心的第一步,结交在秘境见识他能力又受他恩惠的人远远比争一时的利益更重要。   至少以后若林寂身上万一有不好的事发生,自有人会听他辩解,为他说话。   分完灵核,旁门同修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只剩培风门弟子仍立在荒山域。   接下来又得继续闯秘境,经历这一遭他们有些怯了。   他们见识到林寂的强大却不霸道,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依赖之心:“林师兄,我们可以跟着你吗?”   林寂收剑回鞘,沉默。   许久,他开口:“说实话,并肩战斗的感觉……很不错。”   林寂回头,对别人说,目光所见却是陆萧白:“可人最终能靠的只有自己。”   说罢,林寂背对着众人,一步步离开荒山域。   同门弟子有些失落,却也理解。   洛湘感叹:“林师兄总是如此,明明没那么冷漠,却不愿把心门敞开接纳别人。”   宁愿忍受孤独,也要封闭着自己。   陆萧白意味不明附和:“会好的,已经比以前好了。”   洛湘看向他:“小白,你要和我们一起吗?你受了伤,我也想保护你。”   陆萧白轻笑:“不用,我想自己走。”   洛湘有些失落:“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陆萧白连忙安慰她:“我相信依师妹的修为定能护好我,可就像阿寂所说,我更想靠自己。”   当然若洛湘有危险,他还是会冲过去保护她的。   洛湘勉强笑了笑:“好吧。”   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四年前起,他们似乎无形生疏了许多。   洛湘能感觉到小白还是关心自己的,遇到危险也会不顾自己保护她……可总没有刚入门时那样亲近得像家人一般,她花了许多时间才适应和接受现实。   可能大家都长大了吧,男女终归是有别的……如果这是他的选择,她尊重。   洛湘提着剑转身,擦拭这些年唯一滑落的一滴泪,抛弃过往的少女情怀,她要往前走。   所有人都离开了荒山域。   秘境里的妖物被杀得七零八落,域妖也死了,意外出现的混沌和巨蟒也死了。   众人终于可以离开领域朝前走了,也不知接下来又该面临怎样的考验。   陆萧白仗着重活一世,绕开了所有岔路,直奔第二关卡。   可他体力不支,又必须在所有人找到之前到达,只好又压榨焱羽兽,驮着他飞走。   穿过领域边界,会有雾气和迷阵扰乱众人,破除须一定时间。   可陆萧白完全避开错误路线,出现在一道石门前。   石门只有形状框架,没有封闭的门户,大咧咧敞开着。门外面是空地,里面也是一片啥也没有的空地,石门出现在此十分突兀。   天幕外,众仙首惊讶:“这么快就有人到了?”   一看是一位白衣少年,从灵兽身上下来时还用一根木棍撑着自己。   “咦,这人咱们是不是见过?”   前面林寂表现得锋芒毕露,在他身边的陆萧白只用符咒,要么就躲着不出战,很难让仙首们注意到。   “他只是个炼气期?”   秘境中,陆萧白把采到的灵草喂了焱羽兽,“吃完回储物袋休养,这一路辛苦了。”   呃,如果没看错的话他手里拿的灵草十分珍贵,他对自己的灵宠倒挺舍得。   焱羽兽开心啄完一半,其实出发前主人就喂它吃了一棵灵草。待遇那么好,压榨点也无所谓。   焱羽兽把剩下的半颗叼起来,放到陆萧白手心。   陆萧白摸了摸它的头:“你全吃了,我还有。”   焱羽兽听此啄完了回到储物袋里,陆萧白瘪嘴:原来只是客气一下啊!   但他现在的身体,光吃灵药也没用,干脆不吃了。   他杵着木棍起身,看向石门。   众仙首见其一副受了重伤的模样纷纷摇头,身残志坚啊。   只有孟晚秋眉头紧皱,眼里满是担忧。   突然,众仙首愣住。   陆萧白竟不进去石门,而是在外面拿出自己的全副家当。   他打开包袱,里面除了一大盒朱砂什么都没装,存量够写半年符咒。   “他想干什么?”   只见陆萧白把木棍戳进盒子里蘸朱砂,随即拿出,在石门的空地画起画来。   仙首:“他要设阵?!”   修为不及他人,往别的方向发展也不是不可以。但他能做到吗?   ……这一届真不错,能人异士真多。   一开始众仙首还没看出陆萧白想画哪种阵法,毕竟往地面发挥文采,不精通者连从哪里开始都搞不清楚。   可随着陆萧白把阵法完善,把石门前的一大片空地全画满后,众人都惊呆了。   有些修真界先贤发明的阵法正好摆在古籍上,谁都可以传阅。可就是看不懂也理不清,死记硬背碰到能认出来,让自己去画又画不了。   陆萧白画的就是这样的阵法,过程复杂得仙首头都晕了,可他就是画了出来。   “幻,幻阵?”   石门里面其实也铺了一层幻术,掩盖里面的阵法。   可石门里面只是迷石阵啊!考奇门遁甲仙门理论知识的。   毕竟前面领域已经测试出弟子们的实战能力,下一关考验一下他们积累的理论功课也很合理,秘境只是前辈特地设计给后人提升的地方。   可陆萧白在迷石阵前设幻阵,等于又给弟子们多设计了一道关卡。   “此人是谁,他也太阴了吧?”一女长老愤愤道。   云宗主抚胡:“无事,别说他受了内伤,就算他分毫无损,区区一个炼气期也启动不了阵法。”   阵法自是需要灵力崔动的,越高深的阵法自是需要灌输更多灵力,否则就是一副画罢了。   可仙首们又想到什么:可他不崔动阵法,难道画了玩?   果不其然,下一刻陆萧白又掏出一个瓶子打开。   暗红的粉末随风而散,只须轻微施展灵力,粉末便俯在阵法上。   用完暗红的瓶子,陆萧白又掏出一瓶土黄的粉末。   刚画完的阵法是鲜红色,现在上了两层色,变得一段暗红一段土色,就像残缺得断断续续的古阵法,一看就有上百年的历史。   陆萧白做完一切后,给自己贴了道隐身符,杵着拐杖坐石门边等待。   众仙首瞠目结舌。   良久,有人问:“这么多弟子发现不了他的气息吗?”   “都能画出幻阵了,隐藏自己很容易吧。”有人不确定答。   “……”   大约半株香后,有几名弟子到了。   是云上仙宗弟子,云宗主坐直,伸长脖子看。   看来云上仙宗虽严苛,倒也养出不少能力卓越之人。   ……可你们怎么停在石门前了?进去啊!那才是前辈们给你们设的关卡!   果然,有了迷惑性“古阵”,石门的神秘性极速下降。反正里面也是空地,破幻的第一步是有人进去,可惜人都堵在外面了。   越来越多弟子飞身而来,对着阵法研究。   “这是何阵法?看上去好复杂。”   有人蹲下上手摸,可陆萧白提前使用了灵力将朱砂风干,用的也不知是何粉末,一点破绽都没有。   “唔,据我观之,此阵恐怕画下百余年,此处都褪色了!”   ……褪色你个头。境外的各仙门长老头疼地靠在椅子旁,对自家被蒙蔽的弟子们已经绝望。   “可前辈们把阵法设在此处是何意思?”有人摸着下巴灵机一动:“会不会让我们闯过此阵,到达那处的石门便算过关?”   ……您可真聪明啊!   显然许多弟子已经信了这个说法,却有人道:“未必。”   天幕外,仙首们重燃起希望。   说话之人穿着考究,拿着折扇,一副博览群书的书生样。他眯着眼睛观察阵法半天,“本公子总觉得此阵法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其他人切了一声,偶有几人和此人一样想法,眼熟却想不起来。   也能理解,幻阵鲜少能被修士领悟,被修真界誉为最高深的阵法之一。   所记载的古书也十分偏,反正解不出来,并没有编录在必修的阵法功课里。就算有宗门编录,长老们讲不清楚,只好令弟子们自学。   但这么多人没一个认得,还是无知啊!   各宗门仙首感到深深无力。   突有一云上仙宗弟子上前,道:“管他呢!难道不认得此阵便不闯了吗?我可要比你们这些蠢货先走出秘境!”   说着,他将灵力灌入阵中。   云宗主站起来对着灵水映天镜大喊:“住手!”   此弟子一怔,阵法竟只亮起一部分。他的灵力居然不够用?   “你们快来助我!”他对着自己的同门道,卡着太丢脸了。   于是一群云上仙宗弟子身先士卒,往阵中灌输灵力。   还是不够?什么阵法这么能吸灵力?   其余宗门弟子也只好将灵力灌输。   “住手啊!”   除了云宗主,别的仙首已经放弃挣扎了,瘫坐椅子上眼睁睁看着事态发展,甚至有点想笑。   阵法终于全亮,考究的弟子才想起来:“这是幻阵!”   然而无用,所有人已卷入其中。   陆萧白见此,杵着木棍自己闯迷石阵去了。   “……”   云宗主浅笑,看向孟晚秋,“灵昀尊者,陆萧白也是你的徒弟?”   “真是令人大涨见识啊。”   这年头,主意这么阴的已经不多了。   孟晚秋开溜失败,只好坐了回去。   其实他交给小白的只被其用来困住混沌了,是为他能自保,可他竟已领悟幻阵,也在他师父意料之外啊。   孟晚秋顶着所有人如利剑的目光,回头咧嘴干笑:“呵呵。”   你们别太嫉妒就好。 第29章   所谓幻阵, 便是将踏入阵法中的修仙者拉进幻境里考验他们,只有完成设阵者的要求,才能走出来。   为何说幻阵难设, 全因此阵综合修真界的各类理论知识,内里逻辑十分复杂, 容纳的人数不同, 便是不同的阵法。   十人幻阵较简单,百人幻阵较复杂,超过千人的幻阵便看不懂了。据说古籍里还有万人幻阵, 更不是给人看的。   幻阵所涉人数越多, 设阵者提供给他们的幻境便越复杂, 还得尽显真实。若事物太过不实让陷入者意识到破阵, 设阵者便自动失败。   幻阵中,每个人遇到的幻境也不尽相同,且不由他们所想而转移,一切尽看设阵者的心思。   若遇心思歹毒者设幻阵,被拉进去的人也未必出得来, 若破不了阵便得永远留在里面, 就成了杀阵。   是杀阵还是困阵也全凭设阵者心意,此阵的初设者想来是个随心所欲的顽劣之人。   林寂犹记上一世, 后来他把幻阵研究了数年,也只参透百人阵,对千人阵参悟到中间不了了之,还是无法还原绘出秘境中的千人幻阵。所谓术法, 不会就是不会。   就如上一世他在幻境中,好不容易根据线索在城里的各个地方找到了五把钥匙,打开了好不容易找到的箱子的锁。   他打开放置在他家藏宝阁的大箱子, 里面放着他爹写给他一封信。   在幻境时会忍不住遗忘现实情境,就像做梦一样,林寂也不记得他爹早死了。   他扯开信封,里面又是信封。再扯开信封,里面还是信封。   林寂:“……”   一连拆信好几次,他终于展开薄薄的一张信纸,里面竟写着《九章算数》里的几道经典算数题。   他爹在末尾交代,如果他在日落前解不出题,晚上就不许吃饭了。   “……”   林寂在凡间上学堂时,最怕学算术。可他家是商贾之家,看账本计算盈亏,跟别人谈生意时竞价是对他最基本的要求,否则如何接过这万贯家财?因此父母特地请先生教他。   可他忘了他爹从不苛求他,就算他做不好也会想办法宽慰他,绝不是幻境里严父的形象。   可他还真搬着凳子笔直坐好,解起了该死的题,耽误出秘境的时间。   后来林寂询问过许多人,他们在幻阵里遇到的也是自己平时做不好的功课和惧怕逃避的修行,一个个为破阵抓耳挠腮。   林寂复盘时还暗自夸赞过设计秘境的仙门前辈当真用心良苦,甚懂因材施教。   如今,他坐在石阵的上方观望,看着陆萧白拿着木棍缓慢行走的身影咬碎银牙。   好一个陆……夫子!   上一世秘境后各家仙首为保留颜面,同时不想打击后辈,认下幻阵由前人所布,没有把弟子们被陆萧白戏耍的残忍真相道出。   别人自是想不通,陆萧白怎么突然横空出世第一个走出秘境,拿下了仙门第一。   如今身处局外,林寂才发现陆萧白的计策算不得十分高深,无非是仗着正常人想不到他会倒反天罡,用给所有人加难度的方式,降低自己闯秘境的难度。   可他想得比别人深,利用规则也的确绘出幻阵,让他人陷入自己局中,又怎么不算高明呢?   林寂眼中难掩兴奋。   后来,他把陆萧白视作毕生对手,有空便思索他做事练级背后的方式方法,把从对他有印象开始纷纷回忆复盘,睡觉之前都要辗转反侧想他。   他对秘境陆萧白的表现猜测了无数可能,如今算是验证了。   林寂坐视陆萧白闯过迷石阵,自己才开始闯。   迷石阵考较弟子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从不同的生门入,遇到的阵法不同。   林寂换了入口重新体验一番,有活了两辈子的阅历闯关自不是问题。   自过域镜之后的关卡都平和了许多,至少不必担心丢掉性命。   后来两人一前一后又过了几道关卡,从中获取不少法宝灵物。   随着时间推移,也有人从幻阵中破了出来,捂着胸口心有余悸。   谁能告诉他们为何解开谜团后,打开盒子会是自己最不愿遭遇的境况!   有人惧战,还没从混沌的阴影中走出来,在幻境里又遇到一次混沌,如同做了一重又一重噩梦,怎么也醒不过来,醒来之后发现真是噩梦……   有人不喜修习枯燥的术法功课偷懒,在幻境里便中了咒术,因死活想不起解咒的法诀急哭了;   有人生性莽撞懒得动脑筋,幻境里却出现了屡杀不灭的妖怪,非得按步骤正确攻击才能打死;   有人耐心不行,那便磨炼耐心;   甚至有人不爱手工,在幻境里剪纸剪到崩溃……   如果有谁将修行一视同仁没有好恶,也都能做好,幻境便将这些稀少的几人聚在一起,做特殊任务破阵。   他们有可能变换为不同角色,只有认出彼此才能通关;可能一起解开从前在古书上记载的某些事件,体验当时前人的心境;也可能忘却自身陷入某一特定场景,只有想起来才能走出去……   此番幻阵过于全面,让人不擅长什么便遇到什么。以识自身劣势,突破短板。   就算突破不了,过了时限也能被放出来。   就是大多同修出来时有些阴影和恍惚罢了。   随着出来的人变多,他们发现异常。   他们低头看地上阵法:“不对,此阵为何比我进去前明显了许多?这颜色似乎又鲜红起来!”   “我似乎还能闻到朱砂的气味……这是覆影粉?”   “此阵乃新设,我们被人耍了!”   天幕外,众仙首无语。   陆萧白这小子果然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也不怕行事太招摇被众人仇视,竟生怕别人不能发现他的杰作……不过也有可能是他的覆影粉做得不够好,掩饰不了太久。   不过就算剑走偏锋,此弟子也占了前列,否则凭他的修为根本不可能第一个走出秘境。   只是这样他们这些仙首便无法隐瞒门下弟子了,希望得知真相不要有人道心破碎才好。   可从另一角度说,他倒是个大善人。   此次秘境有千数弟子进去,能进前十前百的说到底只是少数。   幻阵让他们明了自身修行不足之处,皆有所获益,往后能否改进就要看个人了。   秘境外的前辈们一时感慨不已。   “快看,有人走到了秘境出口!”   这时一位长老眼尖道,众人一看发现是陆萧白,又毫不意外。   陆萧白一步步毫无停顿朝着漩涡处走去,突然一道劲风袭来,他连忙抬起隐光石结保护罩。   林寂飞身而至,剑刃直奔陆萧白而去。   陆萧白抬眼,四目相对间似是一眼千年,跨越了前世今生。   林寂冷笑:“果然是你。”   陆萧白轻笑:“我也很庆幸,果然是你。”   也没想过是别人。   能抗住混沌一击的隐光石结界,居然被林寂三招之内破掉了。   剑气划破地面开了一条缝,如若陆萧白闪避不及,把他劈成两半不是问题。   陆萧白看着开缝的地面心有余悸,却没有如平时那般埋汰林寂好狠的心,反而笑意更深连连闪避,拔出莫怀剑抵挡。   他们朝夕相处三年,对彼此的招式习惯了解不已。   陆萧白灵力不足,林寂也不欺负他,自束部分灵力与其对打,用自己领悟的新风格去攻击。   陆萧白就没那么君子了,他用剑,用符咒,用阵法,能用的都用上。   直至此时,仙首们重新激动起来,并都在心里盼望林寂能获胜。   比起让陆萧白投机取巧获得第一名,他们自然更看中修为更强的人以实力当选第一。   可他们渐渐发现,在灵力等同的情况下,陆萧白的一招一式,闪避攻防能力也没有落后林寂太过,二人最大的差距在于灵根天赋。   事已至此,云宗主看热闹不嫌事大:“灵昀尊者,这两位都是你的徒弟,你看好谁?”   培风门掌门接口:“老夫倒觉得,这两人同样师承灵昀,一人武绝一人智绝,皆非池中之物。若他们同心协力一起修行,定能互补进益,将来说不定一起被尊为正道宗师,岂不妙哉?我师弟果真眼光毒辣。”   云宗主不屑冷哼:怎么可能?   掌门看向孟晚秋,却见他神情亦是一脸凝重,忍不住心里犯起嘀咕:难道这对师兄弟平时关系不好?   那可不行啊!培风门好不容易出现两名天骄,他都开始幻想宗门振兴了!   孟晚秋心道:是啊,他何尝不希望小白和阿寂亲如手足,往后一起修行。眼下看来他们也没自己想象中那般看不惯彼此,阿寂不是赶过去救小白了么?   可他还是担心,就怕未来两人显露出超凡的能力后,二虎相争,互不相容……   罢了,此时也只能继续看。   陆萧白又设了一次孟晚秋给的阵法,困住了林寂。   他在外面咳嗽起来,他其实能预料到今日想必是打不过阿寂了,可他要把浑身解数用尽才能输,既是尊重对手,也是对自己负责。   陆萧白,同样是一个争强好胜之人,却不是输不起,他从不修偏锋道。   林寂毕竟不像混沌那样空有强大妖力却缺乏灵智,他平时刻苦修行通读典籍,丝毫不曾懈怠,陆萧白一人灵力也不够,被他很快斩破阵法禁制。   “你竟用师父给你的阵法对付我。”林寂一字一顿质问,语气却没有任何不悦的意思。   陆萧白喘息笑道:“那又如何?各凭本事罢了。”   他正要再次出招,林寂突然使出灵力打断他的施法,上前握住他的手腕,“你这么虚,还是别再消耗灵力了。”   林寂突然的动作让陆萧白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居然生气了:“你说谁虚呢?”   很多时候他真的想让林寂重新学一学怎么说话比较合适,开口太毒了!说一个男人虚跟说他不行有什么区别?   林寂笑出声:“我的意思是,我有更好的比法。”   说罢,他将储物袋里的法宝拿出来。   陆萧白看清后斜着眼睛道:“你还说我,你还不是把从师父那讨的法宝专程用来对付我?”   那没办法,林寂随手画阵的能力没有那么强,陆萧白也不可能不中途打断他。   他从灵器库里拿出来的法宝乃印灵符,只要提前把阵法画在图纸上,贴上符咒,就能把阵法瞬间复刻到地面。   陆萧白看向将两人困住的阵法:“幻阵?”   “千人阵法我设不出,可独你我二人的幻阵,倒也不难。”林寂眉目敞亮,这是他在路上想到的好主意。   “你整蛊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萧白抬眼:“如此,你困住我便行了,秘境的出口就在那里。”   两人因阵法起效腾空,林寂连忙拉住陆萧白的手,防止他动心思离开:“区区秘境何必急着出去?我要的,是和你一决胜负!”   陆萧白反手握住对方的手,好奇问道:“我们会落入同一个幻境吗?”   林寂:“不会,你我各自去寻自己的心魔,看谁能率先走出迷津幻障。”   “此幻境为——梦魇。”   两人消失。   外面的仙首:“……”   都走到出口了,这两人又何必?难道他们不在乎名次和奖励吗?   要是到时两人被困在幻阵里,有第三个人率先走出秘境,那就有意思了。   而且他们作为旁观者,发现这对师兄弟虽然争锋相对互不相让,可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怪怪的……   魇之境中。   林寂似乎又回到了当初让他待得想把自己魂魄也给弄没意识的归墟里。   归墟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因为那处是一片虚无的黑色天空,只有《小白修仙》原文亮起来一次,虚空才会有光亮。   如今归墟却不是一片漆黑,而是灰色的。   有灰色的雾和满目疮痍的废墟,就像他曾经历的无数次人生,他的无数过往都是灰暗的。   可过往的那些灰暗,林寂在此世报完仇后打算将其当做飞灰:仇恨也好,仇人也罢,他都不想再去纠结。   唯有一人,他知自己放不下。   突然四周亮起,话本的原文又来污染他的眼睛了,有无数个字朝他眼前划过。   无非和这一次的秘境一样:陆萧白突然横空出世,在他浑然不知的时候超越他成为仙门第一。   而自己成为第二……往后一直是第二,打不破魔咒。   陆萧白又第一个走出别的试炼之地了。   陆萧白境界超越他了……   陆萧白修为超越他了……   陆萧白成为正义的宗师,可他却堕落成魔……   “你的心魔就是我啊?”   林寂猛地睁开双眼。   一身水蓝色长袍,发冠精致,长发飘然的人出现在他面前,随后又消失。又出现在另一处,又消失……   似有形,似无形。   多年以后,陆萧白已是正道仙首,万众仰慕。他的穿着,法器,法宝,灵宠皆是修真界最上等之物。   而他眉眼冷峻,双目深邃,再不必装和善假笑,扮演乖巧隐藏自己。他满脸皆是倨傲漠然,一副睥睨众生之态。   林寂看到面前的人,便会浑身绷紧,满心警惕:“我该叫你陆宗主,还是该唤你灵昀仙?”   “随你吧。”陆萧白道:“我都行。”   林寂不由自主呼吸加重:是,印象里陆萧白就是这样,老是一副随性涵容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他也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真令人生厌。   “就像你希望我尊称你一声堕仙呢?还是该唤你魔主。”陆萧白搓了搓手指,“都是你,都一样。”   话音未落,林寂提剑攻去。无论如何只有除掉他的心魔,他才能走出梦魇。   是他主动要和陆萧白比心性的,总不能自己先被困住闹笑话!   可林寂越这样想,心神越乱,轻剑刺向对方面容,被陆萧白轻松夹住剑尖。   “我说过,我总能压你一头,事实也的确如此。”   陆萧白轻轻一弹剑身,林寂的身躯便倾斜,手腕被震得发痛。   他发动第二次攻击更离谱了,连陆萧白的身都近不得。   他的身上似是有无形的结界让自己无法靠近,自己的剑尖又似有无数阻力,让林寂刺不过去。   陆萧白抬手,指尖微动,归墟中突然下起了雨。   雨尖如同绵针,化为利刃铺天盖地朝林寂袭来。   数十年后,以天师之尊登上修真界魁首之座的灵昀仙的确有此等功力。   陆萧白好整以暇负手,一字一顿道:“是你,是你在你的想象里神话了我。”   “在你心里,我是你无法战胜的夙世之敌。”   林寂高声道:“我不信!”   他不信这世上有谁当真不可战胜!哪怕他是主角!是龙傲天!是这世界的宠儿!   他不服!凭什么他苦心修炼落后于人,凭什么他是配角就要成为主角的垫脚石!他不信他就是为了衬托别人而生!   可雨刺洞穿他的身体,将他戳得千疮百孔,从身到心不留余地。   林寂闭眼,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顺着千疮百孔流出,自己穿着一向洁净的华袍占满了血珠。   他如此狼狈,可他却一尘不染。   陆萧白突然笑了笑:“我真有那么厉害啊?”   林寂猛地抬头:“……”   这种表情和语气,可不是灵昀仙会显露出来的神态。   林寂猛地回神,起身剑指他:“你在耍我?”   陆萧白委屈无辜:“我哪里耍你了?师弟。”   “……”   梦就是不讲逻辑的。眼前之人不是真的陆萧白,可与林寂朝夕相处的陆萧白乱入了。   看到他,林寂连忙回神,脑子清醒多了。   对,如今一切已经重来,他已不会再受剧情支配。他不应该妄自菲薄,把上一世的阴影带到今生。   命不可改吗?可龙傲天总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又何须把自己当配角,他该是自己人生的主宰!   林寂浑身的伤突然好了,他的灵力也不受限制,剑指陆萧白道:“世人皆言,是我嫉贤妒能,本质恶劣,被你轻松超越心怀不甘才一朝踏错,堕入魔道。”   “我是不甘!”   林寂放声大笑:“我不甘心的是凭什么你的出现,我身上的一切都被否认了!”   “他们看不起我,否认我的修为,否认我的能力,无数眼光凝视着我,仿佛在说你不是很厉害吗?这世上还有人比你更厉害!”   “他们逼我走错路,又唾弃我心志不坚。”   “只有你从未轻视我。”   林寂止住笑声,叹息:“前生已矣。所以这一世,我也只在意你的看法。”   “陆萧白……等着吧,我此生定会再与你一较高下。”   这一次剧情由他去设定,他要的是公平。   林寂提剑一辉,划破眼前的幻障,灵昀仙消失在他眼前。   幻境破碎。   林寂回到现实,有些紧张地睁眼,往四处张望。   他最担心的就是陆萧白一点心魔没有,心志无懈可击,幻阵于他如浮云。   可四处不见人影。   难道他已经出去了?   林寂低头一看,阵法仍在继续。   林寂愣在原地:“陆萧白……”他竟被幻阵困住了?   不,他是被自己的心魔困住了。   呆滞许久,林寂咬咬牙打算先出去,管他呢!反正他能第一个出秘境了!   话虽如此,林寂走向秘境出口时却一步三回头,不断看向地上的阵法。   他可没有设时限,万一陆萧白出不来怎么办……   林寂没意识到此刻他对陆萧白的担心,大过了一直以来的好胜之心。   正要走向出口时,林寂突然感觉内府丹田灵力汇聚,秘境内的天空似乎开始电闪雷鸣。   晋升竟在此时来临,因为他破除了内心的阴霾?   魇之境中。   陆萧白的世界倒是绚丽多彩,只是越走,前路越苍白,色彩在慢慢褪去。   他的脚下是一片苍茫,心魔……只有前不久遇到的算命老头。   算命老头笑看他:“当日,你为何不敢把老夫的未尽之言听下去啊?”他掂了掂手心:“还把你最喜欢的钱都给了我。”   陆萧白微笑:“那你收了我的钱,还不遵守行规?”   “可老夫正是你的心魔,又不是闭嘴你的心魔便不存在了。”   “陆家儿郎,幼时命途多舛,一旦踏进仙路,否极则泰来。”   “观你面相,你命当真极好。”   “然,贵极则克亲。” 第30章   “你的父母, 你的师妹,你的师父,甚至是你视为一生的挚友和宿敌都死了。”   “你在意的人, 陆续离你而去。”   “你怕重蹈覆辙,你也不能保证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算命老头边掐指边道:“你曾经不信命, 或是好的信坏的不信。可重来一世总归是投鼠忌器, 你也怕自己真克到别人吧?”   “毕竟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你运气确实很好。每当你陷入困境,总有人横空出现相助;你想要什么, 只要你想, 无论过多久都能得到;去特殊的地方哪怕是抬起锄头挖土, 你都能挖出珍稀法宝……”   “你是天选之子, 他是天选弃子,你和林寂最深层的矛盾本源在此。”   “你甚至担心你会吸走别人的气运,可怎么办呢?你百思不得其解。”   陆萧白沉默良久,走到算命摊前和老头坐一起,撑着头思索该怎么破除心魔。   “是啊……怎么办呢?”   他看向老头:“我的确有所忧虑, 也有所恐惧。怕也没用, 没用也怕。”   “这世上有句话,叫做由爱生忧怖。”   他这么说, 脑海中便不断浮现出前世令他从不愿回想起的痛苦画面。   他闭上眼睛,花很长时间逼自己再一次看清楚上一世的既定事实,睁开眼时也没法立刻抽离情绪。   老头见陆萧白被心魔影响了,诡异笑道:“那你就陪老夫一直待在梦魇里吧。”   说着, 老头面目身躯变得扭曲,他变成了一头魇兽,即将吞噬陆萧白的神魂。   陆萧白突然站起飞身远离, “但我知道因为畏惧将来降临陪你待在梦魇里,那才真是完蛋了。”   魇兽张牙舞爪的身躯僵住。   陆萧白徒手化剑:“我是很怕再次失去他们,所以呢?纠结无意义,我只相信前路未知,事在人为。重走一遍是有点累,可比起在结局回忆空思。”顿了顿,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未知……真是充满希望的两个字。”   “不是你说我是天选之子,只要我想,什么都能做到吗?”   师妹,师父,阿寂。他此生定会拼命护好他们,也不会因几句算命先生的话就搞什么悄然远离的戏码。   “借你吉言。”   轻轻一剑,魇境破除。   陆萧白回到现实,一见地上阵法消失,还以为林寂早已出秘境。   可秘境的天空突然电闪雷鸣,他偏头一看,林寂怎么在此处打坐,快要突破结丹了!   不行,秘境灵气与邪气并存,如若吸纳灵气不够丰沛纯粹,结丹亦会不稳。   陆萧白连忙架起林寂,正要出秘境时,有几名终于闯过关卡来到出口的同修御剑远远赶来,看到人就出招想要阻止他们。   陆萧白大喊:“你们不要过来啊!当心被雷劈!”   “嘁……谁信!”   一道天雷横劈下来,将地面劈得变了个颜色。   陆萧白正好架着林寂出了秘境。   要不是紧随其后的弟子连忙刹住剑身,差点就劈到他们身上了。   这些弟子中有人腿一软坐在地上,突然哀嚎起来。   秘境关卡又密集又难闯,此前好歹有个心理预期。差点被雷劈实在是意料之外的倒霉事,累计起来突然绷不住了。   啊啊啊!以前也没听说过往年闯秘境的过那么苦啊!   “等等师兄,这天雷居然未散,咱们是不是可以借此提升一下修为?”   “……那没事了。”   秘境被大能与外界隔绝,天雷带不出去,眼下已经没有要结丹的修士了。   可天雷散开需要时间,聚拢时四处灵气汇聚,他们可借此修行,同时他们没人即将突破金丹境,天雷也不屑劈到他们身上。   他们这一波入秘境的简直太幸福了!   秘境外,陆萧白带着林寂回到了问道山顶,扶他找了个宽阔的地方打坐后,连忙跑开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感应到有修士即将突破金丹境界,上空天雷又聚了一次。咦,为什么要说又?   林寂上一世进入秘境前,修为其实已经达到金丹镜。   在云上仙宗,晋升自是越快越有利,可也会带来无尽隐患。   他上辈子急于求成了些,基础没打好,结丹也不够稳固,以致后来灵力走岔,反而带来经脉逆行的痛苦,到了元婴期卡在瓶颈,屡屡升不上去。   这一世他宁愿稳中求进,不过既然时机已至,他自是欣然迎接。   渡劫雷劈了一天一夜,林寂成功晋升金丹期。   陆萧白找了个避风处架起火堆,休息调养身体。还好他备的干粮甚足,一边烤火一边吃东西也很有滋味,除了冷了点别的还好。   林寂闻着香味找到人时,陆萧白快拿衣服把自己裹成个球。整个人像一只雪白团子,只露出白皙的脸和手。   陆萧白对着他拱手:“恭喜恭喜,突破金丹。”他们境界差距是越来越大了呀。   林寂执着道:“我们谁先出的秘境?”   陆萧白摇头:“不知道,毕竟我没有数你和我谁的脚先落地。”   也不意外,这么说是他扶着自己一起出来的了。   “阿寂,你为何不先出秘境结丹呢?”陆萧白突然脸上扬起笑容问道。   林寂移开视线:“……又不是我愿意这样。”   他就犹豫了一会儿,灵台已经自行封闭等待天雷了。渡雷劫就是这样,突破金丹必须硬扛,晋升化神才能用法器抵挡。   “那你呢,你为何还在这里?”   “显而易见。”陆萧白弄熄火堆,抽空答道:“我等你呗。”   他要是先回去指不定林寂要多想,此处风景不错,多看看也无妨。   陆萧白站起来招呼有些发愣的人,“眼下诸事已了,可以回去了。”   他把没吃完的肉饼掰了一半塞林寂手里,两人就这么走着散了会步,林寂才想起他可以御剑。   陆萧白总是这样不经意地……林寂快速眨了眨眼强逼自己回神,可他心里还是留下了一点莫名产生的异样情愫。   秘境中的弟子在此后十来天陆续走了出来,此次共折损了两百多人。他们意外遭遇混沌和巨蟒,比起以往在秘境里牺牲的弟子多了一成。   而活下来的弟子,倒是比往届弟子收获也更多一些。   试炼后弟子们齐聚在云上仙宗最大一块石壁前,能看到自己的排名,他们在秘境中获得的灵宝也可以自己收着,无须上交宗门。   可这一次秘境试炼有个意外,排名前十的弟子有十一个。   培风门灵昀尊者座下仅有的两个徒弟并列第一。   林寂的实力在秘境时众人已经见识到了,何况他出来就升到了金丹境,他成为仙门第一并不意外,旁人或有不甘,却不得不服。   可陆萧白是个什么玩意儿?从来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怎么就第一个走出秘境了?会不会是林寂捎带了他的废物师兄?   林寂觉得自己没必要去看排名,可路过此处时听到众同修的议论,他突然顿住脚步。   怎么说呢,这些话术都挺耳熟的。他上辈子也是众人押宝的对象,虽没这一世出风头,可他在秘境的表现同样突出显眼。   所以当他成了第二,试炼第一的名头被“他人”夺走时。   所有人对陆萧白是质疑,对他却是毫不掩饰地蔑视。   那些人,脸上满是意外,夸张地张大嘴巴,讨论时一连串反问:   “什么?这次试炼第一竟不是林寂?”   “他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被一个无名之辈把魁首抢走?”   “据说云上仙宗十分严苛,若他没完成师长给的目标,会不会……”   “真是没想到……”   故作打抱不平实则幸灾乐祸者,夸张事实哗众取宠者,比比皆是。   那些言论如利剑一下下穿透他的心脏,本来林寂没那么在意,都被说得好像不在意不行。   上一世他听到后情绪不稳,一挥剑把石壁给劈了,自此落下个气量狭小的名声。   这次所有人都在夸他,质疑和蔑视都给了陆萧白。   按理说他应该觉得痛快,可为何还是一股火气窜上心头?   林寂叹气,低眸看向手中的轻剑:其实他也不介意再劈一次。   突然有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背上,林寂猛地回头,陆萧白没有停下给他顺气的动作:“阿寂,你刚结丹别冲动,气大伤身。”   林寂愣了一会儿扒开陆萧白的手,“你干嘛?”   陆萧白:“顺毛啊。”   “……”林寂冷哼:“我冷静得很。”   他只是决定了这辈子有不爽就要发泄出来,绝对不把气闷在肚子里:“你没听到他们说的话?”   陆萧白摊手无奈:“听不懂狗语。”   林寂瞪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破功噗嗤一笑。   “二位。”身后突然有人唤道:“你们乃是身陷舆论中的正角,不好出面,我可以当你们的嘴替。”   宋若辞负剑上前,“只要咱们能交个朋友。”   他也想通了,他进的应该是某种平行世界。主角和反派都能亲如兄弟,他一次交好两个也就是顺便的事。   陆萧白起了兴致:“嘴替?有点意思。”   宋若辞高声道:“让让,让让!”   云上仙宗是自家主场,加上传言门下弟子个个霸道,很快宋若辞就走到了最前面,先是十分夸张把他们之前说的言论复述了一遍,引起众人认同附和。   随后,他突然逮住一人问道:“兄台,你这次排名第几?”   那人愣住,支吾道:“五,五百多名啊,怎么了?”其实是八百多,但这里又没人认识他,稍微夸张一点应该没事吧……   宋若辞疑惑:“那你为何不排前十,不排第一,是不想吗?”   那人:“……”   精准针对之后就应该扩大范围扫射了:“在场的各位也不想吗?”   “别人比你强,自有其可取之处。你们排名在后的,还诋毁上别人了?先回去督促一下自己的修行吧,灵根是老天给的怪不了自己,可是后天修为也不是靠贬低别人自己就能进步的。”   玄逸真人给宋若辞的指标是必须前十,他刚好第十能过就行,做人这么拼干嘛。   众人噎住。有的事是个人都心知肚明,可挑破的寥寥无几,他就差把“管好你自己”写在脸上了。   有人气急:“难道我们修为不济的就不能讨论这些榜前的有名人士了么?排行榜在上面就是给人看的!”   宋若辞:“赞美随意,诋毁免了,你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自己没点数吗?”   “要不服也行,打过我,我随你说。”   “……”   陆萧白和林寂看得大为震撼,宋若辞明天不过了?   林寂的怒气完全平息了:也对,都是些蝇营狗苟之辈,何须在意。   他看了陆萧白一眼,上一世他对杂碎之言偶有郁闷倒也不至于耿耿于怀,可是师长也如此指责他,才伤他更深。   他上辈子身边好像没遇到什么好人……   宋若辞把众人骂得哑口无言后朝着两人走来,其中有人认识林寂,自然也猜出他身边的是陆萧白。   说明他们说的话都被两人听到了,众人连忙低头散开。   三人正式结交。   林寂也放下芥蒂与宋若辞交谈起来,他是真的很想了解玄逸真人新收的弟子是何身份。   换了徒弟,玄逸真人是不是对他比对自己满意?是不是要对他更好……即使对方这辈子也没收自己,可林寂心里还是有点计较。   可听到宋若辞对玄逸真人抱怨不停,林寂心态居然诡异地平衡了一点。   宋若辞一直认为林寂就是被周围人逼黑化的,便也希望他这一世别走岔路,专挑对方爱听的说。   林寂:“那玄逸真人不会责罚你么?”   宋若辞得意:“他不敢。我爹是酩酊山庄的庄主,人脉四通八达,他责罚之前总得顾忌……”   宋若辞反应过来连忙闭嘴,他一得意就容易忘形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果然林寂沉默下来。   这世上的修仙大能,有人喜开宗立派,有人则喜清净避世散修。   酩酊山庄的庄主比较特殊:他既不喜欢开宗立派,也不能忍受孤独。便自己独占一座灵山开酒庄,广泛结交同修仙友。   他自己是化神大能,来往的朋友也不会是小人物。   没想到宋若辞是他的儿子。   林寂心想,看来还是他上一世太过孤注一掷,无依无靠,身后无人撑腰。   不过人哪能老想以前,林寂阴郁须臾又自己想开:反正他这一世拜的师父比玄逸真人好十倍。   林寂恶劣地想。他讨厌比较,可比较无处不在。那长辈怎么就不能被比较了?   可……林寂皱眉,他记得上一世酩酊庄主和夫人修为高强,很难孕育子嗣,也的确并没有子息啊?   陆萧白把手放在下巴摩擦,同样起了怀疑。   宋若辞:“……”能选他当然要给自己选个好背景啊!   夜晚,林寂和陆萧白在被召去大堂的路上,发现路过同修看他们的眼神又变了。   此前还蔑视陆萧白的人,再见竟都不敢和他对视,又看看林寂身体止不住颤抖一瞬,连忙走开。   林寂不耐烦问:“他们又怎么了?”   陆萧白轻笑:“可能是又被打击了吧。”   众人之中必有勇夫,别人不服陆萧白的名次一起闹去自家长老处诉说不满,隔不了多久恍惚着出来了。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众人都知幻阵是陆萧白所设了。   林寂修为强劲霸道,打不过;陆萧白七窍玲珑心,跟他来往心眼子肯定玩不过他……   他们居然站在一起?那还是干脆一起远离吧!   陆萧白把胳膊搭在林寂肩上:“你说我们像不像恶霸师兄弟?”   林寂从陆萧白那听说原委,心绪震荡第二次。   陆萧白的做法又和原剧情偏离了……   林寂看向身边人:“我不信你没有办法让别人把幻阵一直当做前人画下的古阵,你是故意露出破绽的。”毕竟他上一世就做到了。   林寂笃定开口,要求陆萧白给他个合理解释。   陆萧白却拍拍他的肩:“以前我被迫隐藏,是因为我修为不济怕被削。如今有你在我身边,招摇点也无妨。”   “我会罩着我的,就像你嘴上不屑,却给我采了炼制洗髓丹的灵药一样。”   “都说了,我这是在狐假虎威。”   陆萧白负手迈开步伐先行,徒留哑口无言的林寂。   林寂突然自我怀疑:难道陆萧白真是狐狸变的?为何他怎么都能自圆其说啊!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来到大堂,榜上后九名弟子也陆续到了。   各门仙首齐聚一堂,云宗主代表长老团开口:“今日为何召你们过来,相信你们都清楚,那便直接开始吧。”   众人面上难掩兴奋。   秘境试炼前百名皆有奖励,十名以后的弟子们已经在白天的仙门大会上领过了——前十名单独发放。   从第十名到第二名的弟子依次上前,领过法宝拜谢师长后便可得偿所愿离开。   堂下只剩林寂和陆萧白。   培风门掌门叹道:“你俩可知我们这些老头为难之处?”   云宗主不屑瞥他一眼:说你自己就行了,他可不认他是老头。   试炼名次并列第一者,翻遍修仙史也没几次。   他们本来只准备了十件法宝——并列就是并列,总不能按照好恶把其中一人排到第二,也不能让第十名退到第十一名。   仙门长辈们只好想方设法又拿出一件法宝,十分心疼啊。   这件法宝,自是比第二三名的法宝等级要高,但比起一开始准备的魁首奖励又略次一点。   如今为难之处,便是如何分配法宝,是随他们自行挑选,还是强行划分?   如果他们都选中同一件不愿相让,是否得加试一轮?   “你们自行抉择。”   浮在上空的法宝,的确比上一世林寂拿到的二等法宝好多了。   他上一世拿到的是透妖晶石,据说是妖王的一只眼瞳化成,施法放进眼睛里会取代自己原来的那只眼,可以借目看清潜伏暗处的妖魔,事后取出便行,很实用。   这一次……   一炷香后。   陆萧白耸耸肩:“你先选吧。”   林寂看向他:“你不怕我拿走你想要的?”   陆萧白挑挑眉:“既然如此,那我先选。”   说罢他直接伸手,把上方捆在一起的两册卷轴拿到手里。   林寂:“……”   行吧,其实林寂看中了上一世陆萧白拿到的乾坤八卦印,那肯定是原先的魁首奖励。   此印可自创领域,打不过敌人可以躲进去暂避,就算对方追进来也会被压制境界,如元婴跌金丹,化神中期跌化神初期,实在是开挂必备之物。   另外两套卷轴前生并不曾出现,说不定会带来意外之喜,是以林寂纠结。   现在陆萧白跟他客套一下就先选了……好吧,林寂拿走另一物。   反正话本世界给陆萧白的装备不会差,说不定又是一开挂之物。   “你们确定了?此后不可后悔更改。”   林寂默认。   陆萧白:“反正我们总在一处,没必要太见外,以后一起用呗,相信师父也乐见其成。”   孟晚秋点头,他自是希望如此,可也得看徒弟们愿不愿共享。   林寂无语,却也没觉得不满。   掌门道:“此物的用途晚秋已尽数了解,让你们师父回去慢慢与你们讲吧。”   仙首们也乏了,各自离开。   孟晚秋走下台阶,师徒三人互相对视。   良久,孟晚秋摆手:“回去再庆祝吧!”   真到家有爱徒初长成那一刻,他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怕一开口又开始眼泪汪汪。   孟晚秋按住俩徒弟的肩膀,特意对陆萧白说:“这是两套全然不同的功法。你可以先琢磨,以后洗完灵根,依小白你的心智一定能练好的。”   陆萧白听此期待地打开卷轴,看了一眼,期待全无。   不就是上一世他去探险得到的功法提前给他了!   林寂没有错过陆萧白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一副刚提起兴致却发现是个无聊玩意儿的感觉。   林寂不由得也好奇起来。   两人一同走回卧房的路上,林寂忍不住问他:“你不满意奖励?”   陆萧白一脸倦怠:“也不是,我就是觉得……难了点。”   他早已烂熟于心,没有新鲜感。   能让他觉得难的功法?林寂越发好奇:“能告诉我是关于哪一类的功法么?”   陆萧白:“关于心性的,以后再告诉你吧。”   行,这是不愿多说了。   夜半。相邻的卧房,都没有熄灯。   林寂靠在窗边看了看对面,陆萧白居然睡不着么?他以前不是很嗜睡,恨不得天黑就回房睡觉么?   这时文灵再一次来看望他:“林寂大人,你最近可有疑问?”   林寂正在擦剑:“暂无。”   文灵欲飞走时,林寂突然又喊住它:“我想知道我把龙傲天原来的奖励拿走了,他拿到的是什么?”   文灵:“……”   林寂大人最近真是三句话离不开陆萧白啊。   “功法呗。”   “什么功法,直说。”   “无情功。”   一瞬间,林寂浑身的血液冷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想要再次确认:“你别告诉我是无情道功法?”不觉得太老套了吗?   文灵飞回来:“可就是啊。我没有说过后文吗,本书的龙傲天最后就是无情道大成飞升的。”   林寂:“……”   “啊不好意思,我真没提过啊。”   文灵本着敬业的态度跟林寂道歉,看来它把原文内容的记忆给林寂删多了。   林寂:“……可我为何会依稀记得,陆萧白在后期与许多女子纠缠?”   文灵:“没有啊。林寂大人,看来你是把正文和书评记混了。”   “有的书评里会提到别的作品,反正《小白修仙》里没有。网文更新换代很快,那种后宫向早就不流行了。”   “……”   《小白修仙》里,龙傲天主角满脑子只有练级飞升。   作者写的女子准确来说是写给读者喜爱的,或是作者自己喜欢。作者一边让她们喜欢主角,一边让主角水泥封心,为此还被读者喷得狗血淋头。   但那是书外的事,与话本世界无关,陆萧白的道心一直很稳。   就是不为任何人动心,只图修仙大道。   “书粉公认的,只有洛湘师妹,早期青梅在陆萧白心里还算特殊。”   林寂心里打翻了一锅粥,仿佛什么滋味都有。   陆萧白居然一个人走完了一条不知尽头,无法回头的路。   可那般言笑随心,时时看着他双眸明亮的人,心中怎么会没有情?   他的脸上,究竟戴了多少层面具?   林寂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当真彻夜难眠了。   另一边,陆萧白静默着。   他静默是因为看到前世的功法,回忆起上辈子的苦修,累得不想动。   就是明明啥也没干,想起累死累活的岁月,就自发开始累了。   许久,陆萧白终于回过神感到困乏,打着哈欠打算睡觉。可他看着邻居一直不熄灯,有些好奇。   林寂在想什么呢?不会是还在享受胜利的喜悦吧。   陆萧白笑了笑,把脖子从窗外缩回来,打算随意把卷轴收起。   他的手突然一顿,“不对,有两套功法。”   上一世他拿到的无情功可没有上下册。   陆萧白兴致勃勃,解开束缚卷轴的娟帛,“让我看看是什么。”   卷轴的封皮只有三个字。   陆萧白念出来:“有、情、功?”   那又是什么玩意儿? 第31章   林寂连续几天没有睡好。   他发现陆萧白最近经常四处游荡, 道是应该走走看看游览一番,才不负来云上仙宗一趟。   云上仙宗建筑富丽堂皇,山脉又似银装素裹, 景色确实不错。   可林寂早就对这套精致樊笼看腻了,闭着眼睛都知道哪里该怎么走, 他对风景完全不感兴趣, 只想早日回培风门。   陆萧白约他同行被拒绝,就自己去了。   等人走后,林寂又不知自己脑子抽了什么风, 负手出门状似随便看看。   走着走着, 走到了有陆萧白的地方。他离得远, 不想让对方看见, 否则他还得编一个偶遇的借口。   不对不是编……他就是偶然不小心走到了陆萧白游览的地方!   林寂出门闲逛,“偶然”看到陆萧白,然后他有了个重大发现。   陆萧白,也在“偶然”地出现在洛湘附近——偶而不遇。   非要远远看一眼,然后转身离开才做自己想做的事, 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云上仙宗占地极广, 若非刻意怎么可能天天都能逛到同一个地方?   林寂胸膛剧烈起伏:还说什么无情道,陆萧白看上去情感很充沛啊!   无情功不是修心性的功法么?难道重来一次, 陆萧白的心性也能回到最初状态,随心所欲随便动情么?   除非他想错了,陆萧白仍是此世的陆萧白,还没来得及修无情功, 所以他还是想动情便能动情?可之前的剧情偏移又如何解释?   林寂百思不得其解,他甚至搞不清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得知陆萧白在话本最后修无情道飞升,林寂居然有一种心沉到谷底的感觉。   次日起来发现陆萧白一点也不像装热情, 甚至还兴致勃勃想拉他出门散步,林寂心里压着的大石头似乎又消失了。   他不信三年相伴,陆萧白能一直伪装自己,林寂对陆萧白的情绪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他看着此刻身边的陆萧白内里并不冷情,所以他应该也不无情。   林寂虽假称自己要在屋里打坐,却又跟上去暗中观察,他也是想再看看陆萧白究竟是怎样的人。   可几日看下来,林寂发现陆萧白此世跟无情道三个字大抵毫无关联,他的私心都快溢出来了!   可陆萧白自始至终对洛湘的态度又让林寂十分奇怪。   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鹰隼护幼鸟,每天看到崽子好好和伙伴待窝里,自己就安心去觅食了。   林寂这么想终于顺气些许,转身欲走时却看到意料之外的一人。   玄逸真人长相周正,身长七尺,穿着道服时勉强能撑个宗门仙师的范儿。   “林寂小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寂心中不由讽刺。上一世对他稍有不满便责罚辱骂的师尊,竟也有对他柔声细语,客气讲话的时候。   在他不是他徒弟之后。   林寂上辈子报仇心切,走投无路时遇到了玄逸真人。他家被仙人所灭,自己居然也能遇到仙人,刚好自己又有百年难遇的仙骨和天灵根,这难道不是一种天无绝人之路么?   他别无选择,又心甘情愿投入当时对他施展出绝妙剑法的玄逸真人门下,被他带回云上仙宗。   只有进入修真界,他才能查出害死他家满门的真凶,借机复仇。   林寂为仇恨活着,对自己的修行逼得很紧,却不想师父把他逼得更紧。   他最怕玄逸真人的一点,便是每一次见到都要小心揣测对方的情绪。   玄逸真人情绪很不稳定。对他好的时候灵石法宝凑也凑给自己,只要对修行有益。他还会摸他的头,亲手给他上药,为他疗伤;对他不好的时候,脸沉得如同锅底,问个问题加重无数次语气,只要答得不满意,戒尺就打下来了。   可林寂永远无法判断玄逸真人的心情。譬如他在比试中拿了好名次以为对方会开心时,真人眼直直瞅着他,面色深沉斥他心性浮躁,以后的修行路还远着呢,打赢一场就了不起么?当他偶尔失利情绪不佳时,真人又安慰他,让他吸取教训。   林寂十四岁丧家失孤,心怀仇恨,却也不会一下子成稳得如同大人。他的少年心性是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下消失的。   印象里,玄逸真人从未肯定过他,处处拿他与人相较,没有一次对他满意。   林寂也朝着对方越来越不满意的方向而去,互相折磨。直到玄逸真人被他害死之后,对方算是解脱了。   林寂借了一步,仰头凝视远方,听听玄逸真人打算放什么屁。   哦,这一世,原来他又看中自己了。   玄逸真人细数加入云上仙宗的种种好处,又道培风门灵脉稀少,弟子数量还没有云上四成多,长老境界亦不如云上的师长,趁现在改换门庭还来得及。   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态,毕竟目前云上仙宗的确是修真界第一大仙门。   “不知你考虑得如何?倘若改拜我名下,我必倾囊相授。我与那孟晚秋同是元婴,他能教的,我亦能。”   林寂终于转头看他,“那在下倒想问真人一个问题:云上仙宗灵脉再多,收了上万弟子,每个人能分到多少灵气资源?”   玄逸真人被一句话噎住。   林寂嗤地一笑:“你这句话无非是哄骗不懂内情之人罢了。”   玄逸真人:“你!”   “还有,”林寂神情更加讽刺,“我师父孟晚秋乃是元婴巅峰,曾入化神。若非当初为护佑后辈,不会跌境界。”   “有灵昀尊者这样资质好,有英雄气的师父,在下何必改换门庭,拜平庸之师呢?”   脱离了曾经的关系,反而能让自己看得更加分明。   林寂曾经被玄逸真人廉价的好迷惑,如今他已知何为真正的好,又怎会眷恋掺着刀渣的甜糕。   何况他说的这些话,尚比不得前世真人对他说的话刺耳万一。   玄逸真人在自家宗门天天被有个好爹罩着的徒弟气个半死,如今看中林寂的资质,加上想为宗门招徒,顺便挽回上次丢失的颜面。没想到,林寂同样半点面子都不给。   玄逸真人被说得都有点呆滞了,反正过来后恼羞成怒,尤其是那句“平庸之师”刺激到了他,真人抬起手掌汇聚灵力。   “咦,真人莫不是想在自家主场打别家的人?”   陆萧白不知从何处走出,站到林寂身边。不正不经行了个礼,“真人息怒,我师弟不怎么会说话,冒犯到你纯属故意。”   玄逸真人勉强克制住脾气,听到最后眼睛瞪大:“?”   陆萧白放下手,一脸无畏:“您这么做也太不地道,有什么话可直接找我们师父商谈,他老人家就在大堂里坐着,哪有私下撬人墙角的?”   以前老头生怕有人来挖林寂,果不其然成真了。   玄逸真人默了一会儿,冷笑:“我懂了。林寂,你在孟晚秋门下还有一个好处。”他斜眼看陆萧白,“一路踩着废物同门上位,自是显得你更厉害。”   “今日算本真人自作多情,告辞。”   说罢玄逸真人狠狠拂袖离去,走之前也得挑拨几句。   陆萧白嘴角抽了抽,“阿寂,以后莫要再与其来往。这位玄逸真人,毫无半分宗师气度。”   他方才还担心阿寂对玄逸真人心怀眷恋,如今听到他一句句驳了回去,陆萧白也放心了。   良久,林寂嗯了一声,“方才他说的话,你别介意。”   陆萧白再一次纠正,试图转换林寂的想法:“他说的又不是你说的,用不着你来让我别介意,我也的确不在意无关紧要之人随便吠叫。”   不过他察觉到林寂情绪不太好,陆萧白碰了碰他的手,指尖冰凉得似是失去温度。   陆萧白一笑,在林寂仍沉浸在情绪里时,他用灵力暖了暖对方。   林寂感受到手心的暖意回神,“你在做什么?”   陆萧白满目怜爱:“方才被挖墙脚受惊了吧?双手如此冰凉,让师兄给你暖一暖。”   林寂:“……”   谁都有这种时候。不好的人和事理当淡忘,心中残留的情绪却还是无法抽离,需要时间。   终究会过去的。也会好起来的。   陆萧白一直坚信这一点。   秘境试炼已经结束,各宗派也该分离,各回各家了。   哪怕盛情难却多留了几天,也总得告辞,客宗便选了同一天一起拜别,主宗也当然是挽留再三,无奈同意并恭送。   此次各宗门年轻弟子汇聚一处,自是慢慢认识相熟。切磋的切磋,交友的交友。   有的在秘境中共患难,出来也有了战友情。分别前互换名帖,折柳送别都是传统节目了,修仙者也爱附庸风雅一番。   也有男女修互相看对眼者,含情脉脉依依不舍。   洛湘师妹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这几日频频有男修示好,可惜她皆兴致缺缺,甚至有点厌烦。   在离开云上仙宗的前一天,仍有人想要她的名帖。   宋若辞也去了,却比旁人懂礼,保持距离和洛湘说话,表示相识一场,自己只是想送送她。   洛湘对搭救过自己的人自然态度温和:“多谢宋师兄。”   “不必客气!以后洛师妹多保重自己,时刻警惕身边的危险。”   宋若辞真诚地看着洛湘,毕竟他可花了不少积分。   陆萧白看到这一幕便停住了,他凝视了一会儿,发现郎才女貌也挺登对。   “呵。”   人未至而声先至。   林寂没好气走到陆萧白身边,“你怎么不过去?”   观察多日,这是第一次陆萧白有上前和洛湘见面的意思。   林寂想起昨天陆萧白用术法给他暖手,他快速缩回去时似乎碰到了对方的手。   本来今日不想盯人了,陆萧白又在他宽慰心松时出乎意料。   林寂:“洛湘师妹如此受欢迎,你再不采取行动,被人抢走可怎么办?”   林寂抱胸轻蔑讽刺:“难不成你如此没自信,竟然望而生怯?”   陆萧白看他一眼,“阿寂,你今日吃炮仗了?”   “师妹只属于她自己,哪来被抢走的说法。我告诉你啊,喜欢别人就要有喜欢的态度,主动追求的一方才是被选择的对象。”   林寂一愣:“……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陆萧白心情甚好地看向手心里的东西,“我今日本来是想送还师妹一件东西。可走到这里突然明白,没那个必要。”   说完,陆萧白用术法烧了手中之物,将灰撒进冰湖。他这些年日日用燃火术在厨房里做饭,已经熟能生巧。   既然决定不留误会,又何必徒增牵扯。   “……”林寂更迷惑了,他看陆萧白神情中的喜悦轻松不似作伪。   而陆萧白毁掉的物件,也只是拿来装东西的普通布袋而已。   他还以为,陆萧白喜欢洛湘。话本里也说,龙傲天只对青梅师妹特殊。   林寂想了想再次试探:“我看你今日心情不错,是有好事发生?”   陆萧白听此反倒垂眸,脸上喜色散了许多:“可能是发现自己弥补了一些曾经的错误吧。”   “你做错了一些事,愧对一些人。后来发现还有弥补的机会,不值得开心吗?”   师妹已经活过了上一世她不幸离世的那一天,她终于安全了。   “愧?”林寂想到什么看向他:“有时候愧疚,也是一种情分。”   陆萧白反驳:“愧疚与情分是两码事。”有情也未必非得是世俗的情爱。   “不,没情才不会愧疚。”林寂冷冷道:“有多少伤害别人的人,从来不会觉得惭愧。”   做错事会愧疚的好歹还有几分良心,这世上更多人既不会为伤害他人而愧疚,更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陆萧白:“……”   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辩论这些?还有阿寂究竟想听他说什么?   陆萧白思忖着,盯着林寂的脸突然释怀一笑:   “你说的也有道理。”   林寂步步逼问,听到陆萧白承认愧疚也是有情后却没高兴半分,反而更郁闷了。   “……”   来云上仙宗时各宗都很紧迫,回去却不需要赶时间。   培风门出了两个第一,其余弟子名次也很不错,掌门长老们都乐呵呵的。   云舟行得缓慢,可供弟子们沿途欣赏风景,调息养伤。据说回去会给他们休沐几日,那更舒服了。   能坐船谁还御剑,陆萧白特意找长老批了一间房让他休息,表示当时他好像受了点内伤。   他怕一个人太招摇特地把林寂的名字也报上去了,他平时本就在师长面前讨喜又给宗门长了脸,很快得偿所愿。   哦对,连同林寂也有了专属船舱,和陆萧白一起。   结果他在打坐时,陆萧白在睡觉;他去外面透气时,陆萧白还在睡觉。   林寂又回来了,陆萧白趴在床上逗鸟,“小焱羽,以后我要教你说话。”   “你学会人语后,第一个必须叫我。也不用叫主人,就喊哥哥吧。”   “叫我小白哥哥,唤他阿寂哥哥,老头呢……你喊他伯伯,一定会把他气得跳起来!”   焱羽兽喝着晨露连连点头,虽然它对学人话没兴趣,但主人喜欢,学一学也无所谓。   可是伯伯不好听,它就不能也叫老头吗?   陆萧白用喂食的勺子打了一下焱羽兽的头:“不行,他是我师父,你不许无礼。”   林寂:“……你在教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萧白看到林寂,“我备的干粮吃完了,你那要是还有的话分我们点。”   看来陆萧白最近心情是真的很好。   林寂把剩下的肉干扔过去,让陆萧白和焱羽兽自己分。   他坐在另一边,“你就打算一直睡到回培风门?”   陆萧白平躺,“你不懂,睡觉才是最佳养精神的方式。”   “无论是疲乏还是受伤,或是情绪不佳,睡一觉过后都会觉得好很多。”   “不过不晒太阳确实不太好。”陆萧白道:“小焱羽,吃完肉干后你去帮我看看,若遇到沿途风景好的地方就叫我,没有就算了。”   林寂叹气。   唉,放三年前打死他都不相信龙傲天是这样的。   焱羽兽的确很尽心尽力,不过它在培风门多年头一次出来,看哪里都觉得漂亮。   陆萧白被喊出去好几次,干脆不回去了,眺望远方欣赏风景。   他突然看到了距风鸣山不远处的山头,勾起了几分回忆。   陆萧白连忙回船舱喊林寂:“阿寂,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林寂被迫放弃打坐:“你有何事?”   陆萧白笑意吟吟:“我想邀请你去一个地方。”   林寂惊讶:“邀请?”   陆萧白:“对,邀请。咱们顺便在路上买点酒水糕点和好吃的,去风鸣山赏景。”   “你以前没有和别人把酒言欢,赏星望月过吗?我带你体验体验!”   林寂别过头:“……谁说我没有?”   只是也是和你罢了。   林寂被勾起了兴趣,又是陆萧白主动邀请,于是他们中途告假脱队,去人间游览了一番。   至夜,林寂还奇怪风鸣山怎么赏景,就见陆萧白让他停在离风鸣山不远的一处无名山头。   “就是这里了。山脉高耸能对月,待会儿也有奇景可看。”   林寂看向四周,心跳得快了几分,他记得这是何处,也知道陆萧白想带他看什么了。   两人在避风的大树下升起火堆,拿一块干净的布袍垫在地上,将买来的干果和食物放在上面,他们还买了两壶酒。   陆萧白从储物袋里拿出两只琉璃酒杯,“这是我用灵石攒了买的,酒水倒进去,此杯也是透明的。”   他把其中一杯递给林寂,举杯示意,眼睛比星辰还亮。   林寂看着他的脸,须臾别过头,接过酒杯与其对碰。   他在想自己前世是否真的过得太无聊了,像陆萧白这样寻些乐趣也不错。   亦或是,他前世根本没有可以把酒言欢的朋友。   林寂也放开心怀,唇角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不掺和别的杂念,只享受当下。   他第一次忘了前世两人发生的不愉快,好不容易重活一回,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陆萧白发现林寂既不是真冷情,也并不寡言。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成为一个言谈风趣的人。   林寂早年随父四处奔走做生意,后来跟着夫子读了很多书,又多一世记忆,学识,阅历,眼界都不缺。   琴棋书画,品茶论诗书他也都精通。   林寂回忆过去,其实他没拜仙门前,还想过考功名。   “因为我爹在我小的时候出门行商,被劫匪害了性命。我娘伤心欲绝,此后性情大变,请遍名师来教我。她让我发誓,以后不得像爹一样为商,不顾危险常年在外奔走。”   “我就想着既不能行商,便去考功名做官吧,人总得有出息,然后把世上的土匪都抓捕回来,按律法处置了。”   “中州朝廷没有商人之子不能考功名的律法,所以我也一直做此打算。”   他曾经也想过成为正义的人,然后给爹报仇。   陆萧白叹息:“你娘未必希望你去当抓匪的官,她不想让你行商,恐怕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怕你重蹈你爹覆辙。”   林寂愣住许久:“是么?”   他娘没这么跟他说过,他娘也不怎么和他说话。   陆萧白笃定:“我认为是,毕竟你娘只有你了。”   陆萧白回想,他对父母却没留下多少记忆。   小时候家里太穷,天不亮爹娘就出门了,天黑才回来。   他们让他好好待着不许跑远,无聊就和邻居家的小伙伴一起玩。读书成大器之类的话也没说过,也没法想那么远。   他只上过几年学堂,印象最深的画面,不过是夜晚父母归家后的那一盏油灯,一家人坐在摇晃的桌前一起吃饭的场景。   后来便是洪水饥荒,奔走逃命。若说真正读书认字增长见识,都是孟晚秋后来手把手教的他。   只不过他学得快,看上去才与同门差距不大。   陆萧白比较遗憾一件事,便是他上辈子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修炼提升上了,下棋弹琴之类的都只是略通,用来与人来往相交的方式罢了。   若和别人论此道,都是带着目的彼此试探,心思从不在琴棋书画上,更不会单纯享受。   可林寂不一样,他生于富贵人家,又得悉心教导,对这些一定手到擒来。   陆萧白一直很欣赏林寂,从上辈子就很欣赏他。   他不由得凑近,擦着林寂的肩道:“阿寂,以后你教教我吧。”   林寂回头:“教你什么?”   陆萧白:“教你擅长的琴棋书画,我于此道修炼得不到家。”   他也有不擅长的?林寂还以为陆萧白做什么都精通。   林寂心里爽了,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明确拒绝,只看着他。   陆萧白便知他是不反对的,以后有戏。   两人对饮一阵,微有醉意。   风轻拂,四处突然明亮起来。   地上的灵草突然绽放出蓝色的花朵,一开开一片,渐渐满山成了一片蓝海,十分美丽。   “以前在风鸣山时,我发现此处有此妙景。”   “此为蜉蝣花,暮生朝死。盛开时极其绚烂,凋零时尽数散去,不留一点痕迹,固有此名。”   “可到了明晚,蜉蝣花依旧会再次开放。虽不知还是不是从前的那批,可它们夜复一夜盛开,正衬其生生不息。”   “我反而认为这不是暮景,而是新生。”   “纵使有消失的一天,它们仍存有千千万万次重来的勇气。”   “阿寂,凡事往好处想,我希望我们都能如此。”   前世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今生他们都应该好好过,把不好的过往推倒重来。   林寂后面其实都没怎么听清楚陆萧白讲话,他觉得他可能是醉了。   眼睛是花的,人影重合着有两个。   可无论是哪一个,都让他移不开眼睛。 第32章   林寂发现, 陆萧白有时会刻意和他贴得很近。   或许也不能称之为刻意,他总是喜欢站在自己身边,把手搭在自己肩上看戏, 做什么都拉上自己。   最近的一次,是他用术法给自己暖手。林寂慌乱撤开时, 不小心与他的手相触。   就那么一瞬, 林寂不知为何此刻脑海里又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他发现陆萧白不知不觉凑得更近了些,可能是酒气上头,林寂便也往对方的方向挪了挪, 两人似乎靠得更近了。   林寂认为自己的酒量不差, 可头还是有些晕了。城里的酒肆老板竟没说谎, 他们当地用高粱酿出的酒的确烈性。   他垂着眸, 不由看着陆萧白撑着地面的手,对方此刻正在欣赏蜉蝣花海。   林寂随口问:“你今日拉我出来,还用上了邀请一词,单单只为赏景?你是一时兴起?没有个名头么?”   其实两个大男人出来看花海挺奇怪的。   陆萧白回头:“兴起而致,何必非要提前想好理由。”   至于邀请也不是什么庄重到不行的词, 对朋友兄弟说很正常啊。   “不过你这么问, 我也确实有话对你说。”陆萧白真诚看向他:“多谢你在秘境时不辞辛苦赶来,让我们脱离险境, 还救了洛湘师妹。”   撑在地上的手瞬间收回。   林寂头马上不晕了,他就说他酒量不差。   同时,他脸色也变了。陆萧白前面几句话听着还行,最后半句, 却是无比刺耳。   林寂冷笑:“感情你今日是替洛湘道谢来了?”   林寂拍了拍身上粘的草屑起身,“我救洛湘师妹,是因为她是我的同门, 同时我欣赏她这样的女子。与你,一点干系也没有。”   你是她什么人?凭什么替她道谢?   顿了顿,林寂又回头,对着愣住的陆萧白讥讽道:“我赶去更不是为了你,只不过是为了除混沌,证明我的能力罢了。”   陆萧白站起,有些懵。   他刚才说什么了?林寂反应这么大?   他从来不要求林寂是为了救他才赶来除混沌,也没有要他因自己才去救洛湘。   陆萧白这么说,只是真心为林寂感到高兴。这三年终究在他心里落了痕迹,他渐渐没那么冰冷,会为了救同门不顾自己置身危险,也从阴沉不苟言笑,变得有人情味,脸上有了笑容。   陆萧白想要鼓励他,希望他能抛却前尘,重新开始过好今生,才会带他来看蜉蝣花,借此劝解他,希望他变得越来越好。   林寂胸口起伏,转身欲走。陆萧白连忙拉住他,脸上的表情也郑重了许多:“你为何会如此理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他十分不能理解林寂生气的点,可经历两世陆萧白早就懂了理不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解除误会。   陆萧白脑子快速运转,在思索他上一段话令林寂不满的地方。   “我并非替任何人感谢你,我为的是自己。”   林寂止住步伐,却仍是一副不信的模样。   陆萧白自嘲:“我灵力低微,打不过混沌,也很难在危急情况下救人。如果不是你,洛湘师妹也许会掉落山崖,也许会……身受重伤。”   “我跟你说过我入门第一年便遇到师妹,别人都看不起我时,只有她不嫌弃我,帮了我很多忙。三年相处你尚能把她当同门朋友,难道我对她不是同样的心情?”   “如若她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什么事……”顿了顿,陆萧白继续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你阻止了不好的事态发展,我便不用背负余生的悔恨和愧疚,所以我感谢你救了师妹。”   陆萧白看向他:“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林寂在陆萧白解释的过程中渐渐动容,对方表达的意思他也听懂了。   其实他生气本就没有道理,可当他意识到陆萧白今夜拉他做这么多事是为了别人,那股无名火蹭一下就窜起来了。   如今话讲清楚了,怒气消散,懊悔油然而生。   林寂有些心虚地回头看陆萧白,只见他自己坐了回去,自饮自啄起来。   蜉蝣花海仍在,心境却回不到哪怕是片刻以前。   陆萧白还以为,林寂对他的态度已经软和下来了。   他不明白,哪怕真是他替洛湘道谢,也不至于让对方生如此大的气,难不成林寂觉得自己看扁他了吗?   陆萧白靠在树边,突然他手上的酒壶被抢了过去,林寂坐回来,一连倒满三杯灌进嘴里。   陆萧白:“……别喝太急,省得我还得把你背回去。”   待会儿如若御不了剑,只能让焱羽兽变大驮它两个主人了。   “我……”林寂顿了顿似是难以启齿,却还是说了下去:“我向你赔罪。”   明明方才气氛很好,是他无缘无故发脾气辜负此番良辰美景。   须臾。陆萧白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看来你不适合饮酒,醉了容易激动。”   陆萧白对方才的不愉快付之一笑,把林寂的反应推到酒上,算是主动递了台阶,哪怕对方不说话也能顺着下来。   有什么办法呢……陆萧白看到林寂喝急酒时精致的侧脸,诚心惭愧的表情,垂着眼睛不好意思看他,自己的气就消了不少。   罢了,终归上一世是自己对不住他。   林寂仍有些局促,不知该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陆萧白远眺蜉蝣,凝望月景,再次玩笑般开口:“你还记得三年前宗门比试,我揍了你一顿的事吗?”   林寂:“……”   哪里忘得了?他回去后可是咬牙切齿暗恨许久。   说起这些,林寂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劲,僵硬地试图开玩笑:“你提起这个,是想让我回忆当时的窘境么?”   说出口又发现他口中的内容好像没有哪里好笑,林寂恨不得咬自己舌头。   “不是,”好在陆萧白没有多想,复又看向他:“我只是发现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在揍你之前,我还用同样的方法揍过苏青禾。”   只不过他揍苏青禾,可比揍阿寂狠多了。   “你以为他为什么只敢嘴上损我几句,不敢动真格?”   林寂:“他曾经对你动过真格?”   陆萧白:“没有,他不敢惹我太过。”   或者说没来得及惹他,就被他扼杀了。   苏青禾在培风门有个叔叔当长老就已经够了,自有人追随他,当他的跟班。   上一世体质未改变前,陆萧白可没现在过得舒坦,人多想要挤兑一个人很容易。   最危险的宗门任务给他去做,最脏乱的地方让他打扫,不满足要求,或者他一个人走着都能被一群人堵起来,隔三差五被奚落,可以说除了有师父和师妹在的地方,都是水深火热。   根本不需要全宗门的人针对他,只需要有一茬老是抓着他不当,就够他受了。   当年的陆小白不知自己以后会是极品木灵根,资质差确实打不过,只好在当时先忍下,后面悄悄报复回去。   他从不是受气的性子,哪怕在上一世也是凭脑子整蛊苏青禾,跟他一来一回,生活似乎也有不少乐趣。   后来他动心思结交了不少内外门的朋友,有风扶年师兄罩着后,苏青禾才收敛一二。   这一世,陆萧白第一时间炼出阻隔灵力的丹药,新仇旧恨一起算,隔天就把苏青禾打个半死。   那日微雨,陆萧白的拳头一下下砸在苏青禾脸上,眼中一片漆黑。   苏青禾切实感觉到了生命威胁,连连求饶又连连威胁,说陆萧白如果杀了他,他叔叔不会放过他,尊者也不会包庇他。   “杀你脏我的手。”陆萧白笑着,突然掐起苏青禾的嘴往他口中倒了瓶不知名药水:“此为穿肠毒药,最适合你这种烂舌头的人。”   “我告诉你!”陆萧白提起他的领子:“你有任何伎俩冲我来!敢牵扯我身边的人,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痛苦!”   可能是时间长了,近来苏青禾又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毕竟他暗中寻访名医,也没查出自己体内有毒。   他已经忘了那天自己吓得跪在苏凌长老面前求他救救自己,兴师动众后别人一脸无语看着他的场景。   苏青禾这几年可能以为自己那天是耍他的,那药水没毒。可他看到了自己真想杀他的表情,比上一世还是乖多了。   否则他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陆萧白唯独与苏青禾无法和解,可有时他又觉得最可恨的是自己。   上一世,洛湘师妹的确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青梅呀。   在培风门除了师父,没有人比洛湘师妹对自己更好,所以陆萧白也喜欢跟在她身边,为她解读修灵古籍里晦涩难懂的部分,这是他的报答。   洛湘师妹总护着他,他也把师妹当做小时候村里一起玩的伙伴。   他好奇师妹配饰布袋的针脚,说自己娘也这么缝。师妹便给他缝了一个让他带回去装东西,后来他才知道全天下的女子都会平针绣,所谓针法并不特别,可他还是十分珍惜。   从十三岁到十八岁就这么过去了,他忘了岁月变化,男女不可能还和小时候一样相处。   年少无知,忘了保持分寸,培风门一直有洛湘师妹看上个小废物的传闻,他们都没有在意。   陆萧白还当众把去秘境的名额让给了洛湘。   他回忆时早已记不清当时是为那点虚荣心,还是为了和苏青禾作对,把洛湘推上风口浪尖。   后来他第一个从秘境走出来,苏青禾嫉妒疯了。   洛湘美丽又纯真无暇,谁不喜欢?   苏青禾使了条毒计。他让人到处散布陆萧白秘境后志得意满,即将在雪山顶和洛师妹表明心意的谣言。   一传十,十传百。   在当事人浑然不知的情况下,此事传遍内外,连云上仙宗的弟子都听说了。   等到陆萧白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已经被架起来了。   苏青禾无非想看到两种结果。他没有赴约便是胆小如鼠,正好把他的脸踩到脚底,让所有人奚落他。   毕竟长老们没公开幻阵的由来,陆萧白得第一令所有人不服。   其二,在苏青禾看来洛湘根本看不上他这种废灵根的弟子,若是当众拒绝了便是他自作多情,还是可以狠狠打他的脸。   陆萧白头痛欲裂打算不去了,他被嘲笑不要紧,可不能把师妹拖下水。   这时,洛湘却悄悄用传音符联系他,他们私下见面。   陆萧白:“对不起师妹,我……”   洛湘低头:“我知道,小白,你不是这样的人。”   她相信就算陆萧白喜欢她,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我今日约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陆萧白斩钉截铁:“大不了躲过这阵子,等回培风门就好了。”   洛湘连忙道:“不行,如今众家弟子皆在。若你退缩,会被笑几十年的。”   若只在培风门也罢了,可他们在别家的主场,秘境试炼刚结束,想不让别人知道难如登天。   “何况,”洛湘低头:“如果你不去,别人也会恶意揣测我。”   陆萧白连忙反驳:“怎么会?”   洛湘叹息:“小白,女子的处境总是会更艰难的。”   就算陆萧白不去自己扛了,别人也会说是不是洛湘空有美貌性格无趣,或是脾气不好有别处不为人知的缺点,有男修都打算当众向她表明心意了,到时候却没出现,被吓跑了吧……   众口铄金,洛湘还没有面对别人异样眼光和流言蜚语的强大心志。   陆萧白:“……”   多年来他一向自诩聪明,却是头一次束手无策,后悔莫及。   “所以我打算,答应你。”   陆萧白猛地抬头。   提起这种事,洛湘面颊微红:“你放心,我的意思是做一场戏。”   洛湘笑容俏皮温和:“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随随便便就答应别人?”   “小白,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很艰难。你满心想的只有修炼提升,往后雪耻,令所有人刮目相看。你心里有重要的人,却没有那些情情爱爱。”   “可我想要的,是全心全意待我的人哦。”   陆萧白把洛湘说这句话时脸上的笑容记了两辈子。   修真界中,别说一时相伴,就连成为道侣只要志趣不一致,下一刻分道扬镳者比比皆是,不会有人说什么。   按照洛湘的说法他们装一段时间,等风口过去了再分开,谁都不会计较。   那好事的幕后之人还把时间地点编好了,他们却不能如其所愿,最好赶在那之前,此后在众人面前装个样子,她就不信有人能厚脸皮到追着问细节。   平心而论洛湘所说已经是最合适的解决方式了,可陆萧白仍然愧疚不已。   他无所谓,洛湘师妹却被他牵连得要拿自己的名声去赌。   可她明明是个对待感情认真的人,她对自己说出假扮的解决方法,其中不知多少心酸无奈。   无论作假作真,都对不起她。   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陆萧白还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得对一段感情负责,太过意外,太过突如其来。   他思索数日,做了决定。   拿感情做戏,实在是自欺欺人。师妹被与自己无关的事扯进泥潭,他却躲在后面没有男人担当,真可笑。   他宁愿师妹真的拒绝他。   陆萧白去到风鸣山不远处的无名山头,心情差得想撞树。   等此事了了,他一定要把苏青禾打瘫!   “你在干什么?”   突然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清冽,冷漠,孤高。   陆萧白抬头,眼前一亮,缓缓站了起来。   看到此人,心里的阴霾似乎也散去了些。   林寂也是最近在云上仙宗待不下去,又要被师父骂被人质疑,人多了还乱哄哄的。   他心烦意乱干脆来风鸣山采药,路过此处时发现有个人。   这人一直在拔草,周围都秃了一片,林寂实在好奇就停下观察了一会儿。   陆萧白扯出一个笑容:“我在等蜉蝣花开,林师兄。”   林寂睁大眼睛:“你认识我?”   修真界中,年龄是最不值一提的存在,人与人之间也从不以年龄称兄道弟。   同门排资论辈,哪怕修为比你弱,年龄比你小,只要入门比你早,师父拜的辈分高,你照样得恭敬称呼。   然在宗门外就不一样了,有地位论地位,地位一样论实力。   像和人打架,打赢了把对方踩脚下,对方求饶都是从爷爷叫起的,实力差距大让对方叫祖宗都行,这便是修真界不成文的弱肉强食规则。   哪怕是同辈,不相熟之前问年龄就更不礼貌了,因为修真界普遍驻颜,不小心戳到别人痛点,得罪对方不划算。   后面相熟了,成为至交好友后互唤名帖,如有需要再改称呼。   因此陆萧白打量过林寂,看不出对方比自己小,加上林寂这么厉害……   不过他不记得自己实属正常,陆萧白微笑:“一面之缘,我便把林师兄深深记在心里了。”   虽然对他来说是两面之缘。   林寂勉强听他说完,其实他并不在意。   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在修灵练级,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无心交友。   “嗯,你说这里有蜉蝣花?可此花尚未开放,你便把地面扯秃了。”   “……”陆萧白:“我有些烦心罢了。”   林寂了然,他也是烦心才出来散心。   没过多久,蜉蝣花开了,蓝色的花海在两人之间,美妙绝伦。   陆萧白蹲下踩了一捧蜉蝣花用灵力护持,他该赶回去了。   “对了,我想请教师兄一件事。”陆萧白突然开口。   林寂看他一眼有些意外,“……你说。”   实际上林寂在心里呐喊你别说啊!他已经很久没和人交谈了!   陆萧白垂眸:“如果因为一些过失牵连到朋友,你会怎么办呢?”   林寂:“……”   林寂:“负责吧。自己的错自己承担。”   陆萧白豁然开朗:“谢谢你,那我先走了。”   林寂:“……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当听到陆萧白报上姓名后,林寂勃然变色。   他们一样烦心,可令林寂烦心的人就在眼前。   他垂眸许久,“你就是那个试炼第一?”   说着,他伸手朝对方袭去。   陆萧白一惊,却发现林寂抓住他的手,摸了摸他手上的根骨。   林寂:“以你的资质能筑基,必是耗费了不少心力。”   陆萧白:“啊?”也,也没有吧。   林寂一本正经道:“能成为试炼第一,相信你有你的可取之处。”   “可下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超过我!”   林寂放完类似于宣战的话,走也得先走一步。   陆萧白却因他的话愣了几息,连忙跳上焱羽兽的背。   其实他们都是去云上仙宗,林寂却不见一点人影。   陆萧白更没想到,他就晚了一步,悔恨众生。   混沌偷跑出秘境时,因是死物没被探查出气息。   可云上仙宗也察觉到范围内似有妖气,派了人四处探查,也有别的仙门弟子闲得没事四处瞎逛。   洛湘和他们都遇到了。   不满十八岁的小姑娘为了保护同门,与妖兽鏖战,在陆萧白赶到时已经身受重伤。   陆萧白趁乱用鲛珠击退混沌,随后各仙首赶到共同击杀妖物。   洛湘的师父把她揽着,几乎把全身灵力渡给了她。   随后赶到的弟子仙师都沉默着,因为所有人的遗漏失误,此战死了很多弟子。   洛湘也在其中。   陆萧白几乎跪在她面前,脑子一片空白,人也是懵的,可眼泪无意识往下掉。   蜉蝣花随风四散,凋谢,无人去管。   如果不是他约师妹出来。   如果不是他让师妹在此处等着。   如果他能早点回来。   苏青禾以为此处有戏看特意赶来,看到时也懵了。   洛湘委屈地缩在师父怀中:“我想回……培风门,我不要当客鬼……”   灵毓师父抱紧她,哭得泣不成声。   陆萧白正要说话,洛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捂住他的嘴。   芳魂消逝。   后来,纵使陆萧白一展宏图,为宗门争光,受天下仰望,灵毓长老亦十分厌恶他。   苏青禾自此恍惚颓废,修为也废了,在一次任务中意外身亡。   可有什么用?陆萧白甚至觉得对他来说实在是解脱。   世人皆言,洛湘是他不能提及的禁忌。   陆萧白只是觉得,逝者已逝,凭什么还被拉出来与他这等人放在一起。   每次有人说到这个名字,陆萧白都会一挥袖把人扫飞出去。   其实是他害怕。   后来有人说,灵昀仙心里只喜欢过洛湘这一个女子。   心里只有是真的,他忘不掉啊。喜欢……上一世越来越多人这样说,陆萧白渐渐也分不清自己有没有喜欢过洛湘。   直到他重生,再次见到洛湘。   陆萧白发现,这辈子他有了更多要考虑的事,更不可能耽于情爱。   师妹值得有人全心全意去爱。   他做不到,也正如洛湘所说,他……并没有喜欢过她。   少时,一个被欺负被看不起的人,满心只有往上爬的想法。   保暖才思淫/欲,连基本生存的需求都不能保障,有几个精力去想什么男女之情?   后来洛湘死后,愧疚又压垮了他。   林寂说愧疚也是情,可也得分情况。   他以为情爱这回事,还是得靠本源吸引。   而不是靠愧疚,愧疚久了会成负担,而人性又太容易忘本。当愧疚消失了,还能好好对待对方吗?   陆萧白都飞升过了,怎么可能像上一世那般不成熟?   可他也不是心里爱得不行,表面默默克制的人,他才不信爱是什么克制。   对真正喜欢的人,管他有愧有仇,也绝对不会放手。   费尽心思去得到渴望之物,才是人的本能。   洛湘对他还是很重要,陆萧白会永远在意她的安危和幸福,却不打算像上一世那样没有分寸,给她带去任何困扰。   所以阿寂能替他结束这场前缘,救下洛湘师妹,他真的很开心啊!却不知对方为何不悦。   可……陆萧白撑着下巴看着林寂,他此世的师弟。   怎么说呢……这小子得放在身边,时时看着才放心。 第33章   从蜉蝣花海回来几日后, 一切风平浪静。   培风门的弟子依旧修炼的修炼,做功课的做功课。   掌门汇聚众人,在自家又开了一次表彰大会, 赞赏这次去秘境弟子们的优异表现,又给他们奖励了很多法宝灵丹。   林寂和陆萧白并列第一, 出风头的方式完全不同:一个又是竟升又是挥剑斩混沌, 一个凭一己之力操控千人阵法,众人讨论时竟不知他们谁更厉害一些,反正都比他们厉害, 言语中便十分敬佩, 表示要学习二人。   又有人灵机一动:“那肯定是咱们灵昀尊者最厉害啊, 他教的弟子都成才了!”   一时, 培风门上进的弟子们纷纷来到落霞峰,去看望灵昀尊者。   孟晚秋可能是年纪到了喜欢热闹,来看他的他都招待了。   直到弟子们纷纷跪下求他收徒时,他懵了。那些叫他尊者,师叔师伯的, 竟都打着这般主意, 他还以为他突然受欢迎了呢!   孟晚秋劝了许久才把弟子们劝回去,表示以后有不懂的可以问小白, 想切磋去找阿寂,他们各自已经学走自己的大半本事。   遇到实难解决的问题再找他,作为长辈他必然悉心教导,替他们解决。   落霞峰就此热闹起来。   孟晚秋收藏了许多书, 甚至还有人特意来书阁看书,直到夜晚才走。   “太上进了!”陆萧白一边走一边感叹,路上与人相遇, 其他人纷纷恭敬行礼,称呼他为陆师兄,更小辈还有称师叔师伯的,令他听着十分受用。   秘境以后,陆萧白完完全全没人再敢小觑,他以前被不服被看不起的日子总算结束了。   可林寂很不爽,他有一种自家私人领域被外人占据的感觉,就像家里来了很多不熟的亲戚一样。   “放心,也只是这阵子罢了。”陆萧白看出他的心情安慰:“总比师父真的再收几个小师弟好吧?你知道师父那个人心软得不行,某一刻扛不住说不定就答应了!”   林寂:“……”   那倒也是。   林寂突然焦躁起来:“那我得拦住他们,怎能让师父如此操劳!”   他不是陆萧白,他可不想要小师弟!   陆萧白在他身后笑得止不住:“你打算怎么拦?可别说把他们都打出去哈哈。”   他算是了解林寂的性子了,占有欲强得不行,师父也只能是他们俩的。   过几日,落霞峰的人少了很多。林寂十分积极地与弟子们切磋,指导他们修炼剑法,十分用心,也没有因其中有谁领悟和动作不到位便不耐烦,反而悉心指正。   然别人不这么想。林寂师兄实在是太冷漠严格了!他从始至终不苟言笑,表情淡淡的没有变化。切磋也是毫不留情,让每个人捂着酸痛的腰背离开。   弟子们深感难熬,去一两次就算了。   林寂不觉得这么做有哪里不对,他虽然把此事当师父派发的任务完成,却也是尽心尽责。他以前也是这样教导叶余的。   反观去找陆萧白的弟子们与其相交都挺愉快的,趁兴而来,兴尽而归。   林寂不禁有些郁闷,是不是他性格真有问题?最重要的是,他看到许多人去陆萧白那里同样不高兴。   为何陆萧白见到谁都要笑那么开心啊!   林寂把心中所想讲给师父听时,孟晚秋没忍住笑了:“阿寂,是人都有自己擅长与不擅长之事,不必苛求完美。”   “可能你只是不太擅长与人相处罢了。”   以及不擅长做师兄,还是做师弟更适合他。   “那师父,您有再收徒弟的打算吗?”   孟晚秋连连摆手:“我还想多年轻几十年!”   人人都说他门下弟子少而精,可收徒也是要看缘分的。至于教得好他倒不否认哈哈……但弟子能不能成才也得看天分。   孟晚秋又不追求在修真界桃李满天下——还没有见到他念念不忘的女仙,可不能把自己熬老了。   “那弟子就放心了。”林寂倒了杯茶给孟晚秋,打探出师父态度下拉的脸顿时恢复正常,“今日轮到我做饭,弟子先回去了。”   孟晚秋:“……”   好啊,果然时间长了是不存在乖徒儿的,连阿寂都开始跟他耍起小心机来了!   孟晚秋看着林寂离去的背影轻叹一声:“我还愁怎么让你和小白搞好关系呢,哪有心思收别的徒弟……”   这时,陆萧白刚送走向他问询修灵典籍的最后一人,回到洞府。   他掂了掂手心的金银财宝,十分满意。   看来旁人都知他有酷爱人间银钱的习惯,反正修真界也用不上,干脆做人情送给自己。   只要有人给他就收着,当然不给钱他也会用心指导对方,毕竟是培风门的后辈嘛。   陆萧白把拿到的钱放回自己准备的箱子里,他用禁制符咒贴了好几层,除他自己外谁都打不开。   哪怕是对别的重要物件,都没银钱被他放得小心。   陆萧白看了又看,还是忍不住把自己曾经珍藏的金银配饰,一切可以在人间流通的财物拿出来又摸了一遍。   他想过了,等一切结束之后,就拿这些钱去风景秀美气候宜人的地方置办大宅子,做点小本买卖,每天晒着太阳玩摇椅就是他梦想的未来生活。   他已经飞升过了,这一世他要入世修行。   想到什么,陆萧白幸福的发光眼神顿了顿,恐怕阿寂还是想名扬天下当修真界第一人,说不定还会想方设法飞升。   不过无所谓,不影响阿寂没事在家里住,到时给他和师父都留间卧房和院子,他们想来就来,想出去游历时可以一起出去。   陆萧白带着美好的心愿将箱子锁好放回原位,闲来无事才想起去拿秘境比试的奖励看看。   “眼下修行与改善你的资质最要紧,让老夫看看这是何功法。”   背后灵与宿主签了血契,只有在陆萧白允许的时候才能被放出来。   否则舒华老者看到他那副见钱眼开的嘴脸,怕是要气死。   “无情功!甚好!”老者激动起来。   陆萧白一脸无聊地看向对方:“你说哪里好?”   理论上讲,被仙门宗师当做奖励赐给试炼第一的东西,的确是修真界最上乘之物。   无情功和有情功记载着截然相反的心决,却都是最厉害的功法。   然陆萧白和林寂意外并列,他拿走仙首们临时加上的奖励,指不定是从哪处压箱底翻出来的。   功法比起其他法宝的确有些华而不实,长辈们也心里清楚,才会给两套让他自行选择。   他们大抵会想:最好的心法已经给你了,就看你能不能练出来。   “这无情功,自是取大道无情之意。对天地万物一视同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修无情功之后,便能对万事万物无波无澜,心静如止水。”   “爷爷,你在修行上的资质已经落后于寻常弟子,可你悟性和心智极高,正适合修无情道啊!”   “修心法亦能提升修炼的速度,你快快修起来!”   好家伙,舒华老者如此急切,都给他安排好了。   陆萧白靠在自己打造的短榻上,看着卷轴发呆:“可若修无情道,将来修真界若是再历劫数,我既无情,岂不是要避世不出,任由世间疾苦发生而不理会?那天道凭什么让我飞升?”   那也想得太远了,好像想修就能修成似的,舒华老者腹诽。   可他仍贴心解释:“非也,所谓无情道并不会让人无情无心,而是将私情私心化为大情大义,大公无私。”   “不偏爱,对天地万物一视同仁,便成了博爱。当苍生有难世间疾苦之时,自会挺身而出……不过也没那么看重结果就是了。”   陆萧白:“可我记得陌上仙便是修了无情道,最后还不是被雷劈死了。”   舒华老者本就是被陌上仙害死的,听此愤愤道:“那是因为他私欲过重,作孽太多才会咎由自取!”   陆萧白:“那他修心数十年都能一瞬破功,说明无情道也不怎么样嘛。”   舒华老者噎住:“……”   陆萧白把手放到另一道卷轴:“不如你跟我说说,有情功呗。”   提起另一卷,舒华老者显然没有方才那般激动:“有情道,就是与无情道相反的修心道呗。”   “有情功要求修仙者感知世间一切情感,以情入道,再从中顿悟超脱。有情道的宗旨是:若没有拿起,便也谈不上放下。比单纯无情难多了。”   “修仙史上只有那位寒冰时代的大能修得,这套心法便是他自创的。其人未曾留下关于自身的只言片语,至今无人得知他的姓名。”   “可他取回火种后便从人间绝迹,如今修真界各方认同的说法是他为世间陨落尸骨无存。那谁又能判断他修有情道是成功还是失败?”   人修仙是为了修成仙。   若说大能成功,可他并没有飞升;若说大能失败,他又确实为了所爱的世间付出所有,连性命也牺牲了。   陆萧白轻叹:“也许,他是功德圆满,羽化登仙了。”   “可我们终归还在人世,从何得知?”   “此道不可修。”舒华老者绕着陆萧白踱步,“据说无论是无情道还是有情道,皆会反噬自身。”   “譬如无情者动情,有了私心,就会朝着走火入魔的方向一去不返。”   “有情者为情所伤,不信世间之情时也会被反噬,损害修行根基啊。”   这世上没有全是好处,从无坏处的人和事。   舒华老者凑上前问:“你考虑好没有?”   陆萧白随意把两套功法放在一起,“太危险了,以后再选吧。”   说罢他拍拍手站起来,往洞府外走去:“阿寂的饭应该做好了,我去吃饭了!”   舒华老者愣怔半晌,对着他的背影咆哮:   “一个字都没打开看,你消遣我呢!”   “……”   林寂的性子便是事事争先,经过陆萧白三年的从旁指导,他烹饪的功夫也到家了,在人间说不定还能去聘个厨师。   两人每日轮流做饭,另一人洗碗。可他们都不爱洗碗,常常一人赖账,另一人指责,有来有往。   孟晚秋不动手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一向只管吃。   今日餐桌上却有些不寻常。   主要是孟晚秋觉得不寻常,他一边喝汤,一边偷偷观察自家俩徒弟。   吃饭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和以往一样。   可很快,阿寂开始“无意”询问陆萧白是不是又开始支摊子指导别人了?   陆萧白手指摩擦:“是啊,还得到不少好东西。”   林寂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恕我直言,像你这样赚钱很慢。”   陆萧白:“积少成多嘛。”   林寂不屑:“来找你的人很多?”   陆萧白:“那自然,以后会更多。”   孟晚秋看到林寂明显有些不高兴,“落霞峰一向清净,我不喜欢外人打扰,此处又不是你一个人住。”   陆萧白思索许久,突然打响指:“那你说我去灵秀峰支摊怎么样?弟子们人来人往,定是十分热闹。”   上次的木偶娃娃他可以多做一点,相信培风门的女修们也喜欢。   林寂:“……你还是好好修行吧,不要本末倒置。”   “等等。”孟晚秋连忙喊停,眼看着再这样下去他们得吵起来了:“我看到灵田生了虫子,待会儿你们去抓一下。”   陆萧白震惊:“不可能!”   什么虫子敢吃他辛苦种的菜?   说罢他就要起身离开,灵田是他的心血啊!   林寂连忙把人按住:“把碗洗了再去,你是不是又要赖账?”   陆萧白装傻:“有吗?你看错了。”   孟晚秋:“……”   撕……他两个徒弟的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啊?   怎么去一趟秘境回来,感觉又和以前相处不太一样了。   以前阿寂总是冷漠爱呛声,说话也夹枪带棒的,一副十分看不惯小白的模样。   如今阿寂依旧说话不客气,小白说一句他要驳一句,可语气听着和以前大不相同。   孟晚秋头疼,人与人之间怎能如此善变? 第34章   无论是人间还是修真界的灵田, 都不可能完全不生虫子。   要菜开花结果自然也需要授粉,灵田里经常飞着灵蝶和蜜蜂,这样菜果才会长得好。   陆萧白和林寂翻了半天害虫一只没找到, 倒是抓到一只偷啄食物的焱羽兽。   从前焱羽兽以为高山上带着泥土芳香气味的露珠最好喝,直到主人每天给它收集灵田里的晨露, 它才发现这世上没有比带着瓜果香味更好喝的晨露!   顺便那些黄瓜、南瓜、菜叶子也挺好吃的……   陆萧白看向地里被啄得坑坑洼洼的瓜和菜叶子, 气得他把焱羽兽逮到揍了一顿。   还好小破鸟稍懂点事没有东啄一口西啄一口,毁了整片灵田。   揍完了,陆萧白也只好把被啄一半的食物丢给自家灵宠, 并承诺每天给它摘一份, 不许它再偷吃。   回去交差时, 孟晚秋嗯嗯啊啊, “那可能是为师看错了吧。”   不过真有东西偷吃啊!可恶!一定要好好教训!   陆萧白和林寂未觉有异,师父两百岁了,看走眼也正常。   可那天以后,他们发现师父在没事找事给他们做,还非要他们一起去。   什么一起去书阁处理往来弟子的书籍借记问题, 一人挂上专属书牌, 另一人把借书者的信息记录在册;一起去灵秀峰帮师父向各长老传递物品;或是去试炼,去草药灵兽园做任务;连池塘里的鱼都要一起去喂……有必要吗?   孟晚秋认为, 小白和阿寂相处时日已经够长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培养默契,互相配合着做共同任务。   习惯了之后,让他们在某一刻突然醒悟这世间只有师兄/师弟与自己最契合, 然后就渐渐离不开彼此啦。   自此相亲相爱,也算是了了他俩的师父和掌门的心事,也让培风门的天骄内部更加团结。   孟晚秋觉得自己的计划当真是极妙。   一般来说, 弟子晋升金丹镜后便可以成为宗门的助力,领管事职,可参与宗门管理。   林寂是培风门近些年修炼速度最快的弟子,当负责此事的长老找到他要授他管事令牌时,林寂连忙推拒:“弟子无心于此,真的不必了。”   或许有人会喜欢自己手上捏着点权力,可林寂只觉得负累。他两世一心只有修炼,并不想被无关紧要的锁事烦扰。   可若对方说他享受培风门灵脉资源,自该为宗门贡献,也有人能将管事和修行平衡得很好……那林寂还真不知该如何反驳。   长老却没这么说,“没事,挂个名而已。这是你应得的,你不想管咱们也不会强行安排你做事,但规矩和流程就是这样,我也是按门规办事。”   林寂只好双手接过。   陆萧白坐在一旁置身事外,抿了口茶看起来悠闲无比:“师叔这里的茶当真极好,香味淳厚却不苦涩,清爽又回味无穷。”   “那是自然!”长老哈哈笑了起来。   其实他们这些真传弟子,看在各家长辈的交情上,去哪里都会被好好招待。   孟晚秋与掌门乃是师承一脉的师兄弟,往下非同脉的长辈,只需客气称一声长老便是。   不过嘴甜点总没坏处,这也是陆萧白在长辈圈子讨喜的原因之一。   “啊对,”长老与陆萧白寒暄几句又看向两人,“话又说回来了。虽然林师侄立志潜心苦修,但眼下培风门确实很忙,很缺人手。”   “要不,你还是帮一把啦。叫上你师兄一起,忙过这几天后,本长老绝对不打扰你们!”   “年轻人嘛,还是得多历练呀。”   这也不是他说的,是尊者特地嘱咐的。   林寂:“……”   陆萧白:“……”   两人走出来,林寂叹道:“原来推来推去还是推不掉。”   从接过管事令牌起,他就没有理由拒绝安排了。   原来人与人相处居然有这么多门道:硬的不吃换软的,公事说不通拿人情说。   “你方才事不关己看戏,没想到还是被波及了吧?”   林寂抱胸轻微埋怨,更多幸灾乐祸。   陆萧白郁闷:“我哪知道,我是陪你来的,也不领管事,还能被长老捎带上。”   不过今日长老铁了心要托事给他们,换了他估计也无法拒绝,顶多讨价还价。   两人并肩走着,陆萧白有些好奇:“你说你是富商大家出身,就算到你这一代改了志向,平日你家还是要做生意的吧,耳濡目染之下,你嘴皮子怎么还是不溜啊?”   他知道林寂在云上仙宗这种弱肉强食毫无人性的地方待久了,难免不通情理一些。据说云上仙宗的同辈除了互相放狠话没别的话说,长辈对后辈更是“你不强不努力不配被我多看一眼”的态度,长此以往仙宗弟子语言功能没退化就不错了。   但阿寂此世在培风门待了好几年,按理说也该恢复了。可他还是在人情世故上显得懵懂无措,倒像是天生有点嘴拙。   陆萧白听说,在某一方面天赋过好的人,同时也只把心思放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是会对旁的领域不关注,不圆滑。   不过这样也挺可爱。阿寂只需要修炼得更强,实力让同辈难以企及,旁人便只会按照他的规矩来——实在需要不还有他师兄在嘛?处世之道陆萧白很擅长。   自打上次林寂主动跟陆萧白提起他的俗世前尘,陆萧白就知道他已不介意有人跟他谈这些。   此时询问,不过是刚好拿来逗逗他。   果然林寂并没有因此不悦,沉默须臾道:“我在家时,也不怎么管这些。我爹死后,家中的生意大多由三叔接管。”   林家也曾人丁兴旺,到他爹这一辈虽说没祖上热闹,可家中也是有两房人员。   他爹是老大,二叔还没娶妻就病逝了。祖父死前不允许兄弟分家,还要求他爹处处照顾三叔。   其实爷爷当家时,他家操持小本生意,本没那么富裕。他爹接手后家业扩大无数倍,他家也成了那一片最大的富商。   可惜他爹也早死……无数远亲想要瓜分家产,还是三叔又拿棍子又报官赶走他们,将风雨飘摇的林家再度支撑起来,保持原样。   陆萧白不是富贵家族出身,听着听着头都晕了:“原来如此。你爹一脉是大房,二叔早逝只剩三叔,所以林家只有两房……这么说后来大房反倒被边缘化了,你娘呢?”   林寂叹气:“我娘……爹死后她伤心欲绝,天天在佛堂里点长明灯,不理世事。”   陆萧白:“……”   那林寂他娘也太放心了吧,也不怕被那什么三叔一时兴起把孤儿寡母赶出家门……   那他就懂了,阿寂小时候过得也不算好。   林寂道:“无所谓。”   反正林家除他以外都死光了,只是陆萧白问了,他随便跟他讲讲而已。   如今他修仙,在落霞峰里专心修炼,每日一家三人围在一桌吃饭,和师父探讨道法,和师兄打打嘴仗……   他比从前舒坦许多,也心安许多。   “何况……”林寂垂眸:“我也不是真的不擅长与人交往,无法行来往之道,我只是不想费功夫,觉得没那个必要罢了。”   “若是用心学,我一定很快便能有所长进!”林寂抬眸倔强道。   可这世上有一种人,在生人面前是一个样,在熟人面前是另一个样。林寂的心则缩得更小,只分外人和自己人。   陆萧白笑出声:“知道了。”   却一副对他解释不以为意的模样。   林寂冷哼,瞪了一眼陆萧白,却不似从前恨妒交加。   长老给两人派发的任务,就是去山门口招生,替他们对即将入门的新弟子把关。   秘境之后,培风门也变得大受欢迎。虽不下山招收弟子,却也有不少人用各种途径找来,想要拜入门下。   门派兴起都是这样,招到出彩的弟子扩大名声,又能招到更多弟子,弟子中又有天赋好的能人……培风门已进入良好的循环里。   林寂和陆萧白被派来主要是起个监督作用,守在山门前记录的依旧是外门弟子,十分上道给他们搬了两把椅子。   两人坐着看就行,没多久陆萧白无聊起来,连连打哈欠。   林寂则十分认真地盯着,他信奉即然答应就要做好。   他不禁想起三年前自己还是拜山门的少年,现在已经坐着成监督管事了。   三年前他和此世的陆萧白相识,日子过得也挺快。   林寂一边认真盯着,一边想事情打发时间。   登记造册,测试灵根都用不着他们出马,只需监督。   突然,林寂瞳孔一缩,他看到了一个眼熟的面容。怕认错他特地等对方排队凑更近后,好看清楚……   真的是他。   却不是此时相识,而是前世的故人。   林寂冷笑起来,思绪被拉回以前。   前世,凌云派内的过道中,林寂浑身是血站着,他的右手所握着的也是沾满了鲜血的绝影剑。   地上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身着同样的道服。   一人飞身过来,踉跄几步险先歪倒在地上,对着他凄厉质问:“我派究竟何处得罪于你?你竟将我门下弟子赶尽杀绝!”   良久,林寂转身,双眼漆黑如墨。   一步步走向来人,双唇轻启,毫无感情:   “莫青茗,我要的公道,你不给我。”   “我自己来拿了。”   林寂只是陈述事实,至于其他,他已无力再辩。   莫青茗召来其他宗派的仙首,将他围在中间。   “林寂,你弑杀成性,杀死你师父,重伤云宗主逃出仙宗,如今你又屠杀凌云派弟子,简直丧心病狂!”   “亏得陆道师替你求情,还说此事必有隐情……你这种人就是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林寂浑身戾气突然暴涨:“闭嘴!”   “别在我面前提他!”   “坏了!林寂身上缠绕的是魔气!”   “他入魔了!”   “快摆阵!”   “……”   莫青茗,乃是凌云派后来的掌门。   年纪轻轻,双灵根也不算绝顶天赋却能掌管这么大门派,自有一番手段和能力。   自己摧毁了他苦心经营的门派,林寂不知后来此人有没有后悔当日作为。   此世仇家被他提前了结,也就没有凌云派。   莫青茗被迫改变选择,居然拜到了培风门。   陆萧白察觉到林寂呼吸突然沉重缓慢起来,好像还屏息了一瞬,抬头看他:“怎么了?”   林寂一动不动。   培风门的队很长,莫青茗好不容易排到前方,他压下眼底的不耐烦。   突然感觉心里毛毛的,他似乎被人盯住了,无形的视线如同利剑,仿佛看穿了什么……   莫青茗连忙四处张望,却没发现异常。   倒看见挂着领事牌子的人坐一旁昏昏欲睡。   莫青茗心头火起,又看了看山门前的石碑,发出一声不屑嗤笑。   什么破山门!怕是自吹自擂吧,要不是听说此宗门出了对秘境并列第一,他才不会来这种懒散无度,办事效率低下的宗门!   陆萧白撑着下巴和林寂面对面,用秘语传音:“怎么了?你总这样盯人,很容易树敌。”   用仇视的目光看他也就罢了,看别人,别人指不定在心里记一笔。   “有什么问题吗?”   陆萧白伸长脖子又看一眼,眼底复现冷意。   林寂同样按住他,顿了顿:“此人,我不想让他入培风门。”   陆萧白:“为何?”   林寂有口难言。   他该怎么说呢?莫青茗此人野心极大,不甘居于人下,他当年入凌云派不足十年一步步爬上掌门之位,不知背后做了何事……此番入门恐怕也不会安分,反而对宗门不利。   可这都是他的经验之谈,此世尚未发生,讲给别人听也没人信。   陆萧白问:“你认识他?”   林寂咬咬牙同样以秘语传音:“你就当我认识,此人与培风门绝不相合,招进来恐生隐患!”   “我们本就承监督之职,把居心难测之人放进来便是我们失职!”   陆萧白在心里表示他知道啊!可总要有个理由,不然成针对了!   陆萧白道:“你等等,让我想想怎么神不知鬼不觉。”   林寂愣住,他还以为他理由如此苍白,陆萧白会反驳他。   毕竟算上前世,莫青茗也是正道仙首,和陆萧白无甚冲突。   陆萧白和林寂继续观望了一会儿,陆萧白突然起身:“等一下。”   此时正快要轮到莫青茗,他后背被这声厉喝吓出一身冷汗。   陆萧白却走到另一边,看向另外一人,用眼神示意林寂崔动灵气将其袖中的东西牵引出来砸到地上:“这是何物?”   此人的手法的确很烂,离得近或许还能遮掩,从林寂他们的远处视角马上就发现了。   那散修慌忙想要将物品销毁,林寂一道法印过去将其身体打偏,将东西捡起来:“查一查。”   人多了,难免鱼龙混杂。   外门弟子连忙查看:“这是种法器,据说过山门时不会触发禁制,还有伪造资质的用处。”   弟子拱手:“多谢二位师兄提醒!”否则他们可就惨了!   陆萧白就站在莫青茗旁边教训这名散修:“这么没自信啊?搞这种弄虚作假的东西。”   因陆萧白自己没出过手,别人无法感知他的修为。这般气势凌人,旁人都把他当成此处主事之人。   “师弟,将此人轰下山!”   散修惊恐:“别呀!我只是怕自己资质不好入不了门,在下是真心诚意拜山门的!”   林寂看他一眼,“你确定?”   陆萧白回望:“你说呢?”   林寂:“……”就真的只是轰下山啊。   各宗门所居山脉乃世之隐居之处,有护山禁制藏匿所在,肉胎凡体就算到了此处山脚也看不到山门。   林寂一掌将此人轰出护山禁制,陆萧白跟着飞出张传送符,那人再出现就是在山脚了。   “你此生,再无缘培风门。”   两人一番操作把所有想入门的散修吓得浑身一抖。   “培风门收弟子从不唯资质论,可若有人舞弊,便是此等下场。”   杀鸡儆猴,剩下的人恨不得把自己身上带的东西都上交,也有人连忙把小心思收了回去。   莫青茗心脏砰砰狂跳,轮到他时,他连忙稳住心神,上前。   登名造册,过禁制门,测灵根一路顺利。   外门弟子将过关的人领走,其余遗憾离场。   等四周没人后,林寂走到陆萧白身边:“你的计谋失败了,他好像没有被吓跑。”   陆萧白:“非也,我搞这一出只是因为我刚好看到了,顺便验证一下你说的真实性。”   “我就站在此人身边,能感觉到他身躯刹那僵硬,眼神躲闪,只是没过多久又调整了回来。”   “我想他入培风门是有所图的,可口说无凭。”   林寂叹气:“难不成你打算在入门试炼时,设法让此人通过不了?”   陆萧白连连摇头,佯装痛心地看向对方:“阿寂,我是这种人吗?接下来顺其自然就好,我已经想到个好办法。”   隔日傍晚,培风门收弟子一事暂时告一段落。   莫青茗经过各方测试,已经成为一名内门弟子,过几天便可以随一同入门的其他弟子去拜师。   可他产生了林寂刚入门时的割裂感。   培风门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弟子乐呵呵如白痴,长老也闲散,上下毫无修行的紧张氛围。   人数也不多,并没有传言中那样了不起。   至于并列第一那两人,他还没有见过。   莫青茗四处散步,突然听到一个有利于他的消息。   “尊者真的和其他仙长不一样,他把自身所收藏的修灵典籍全拿出来放在书阁里,供所有弟子借阅。”   “只要你有能力参悟,功法和修为说不定蹭一下就上去了!”   “可惜就算放着,咱们也很难领悟啊,要我有陆师兄的悟性就好了。”   “陆师兄悟性好,可他的灵根……咱们看不懂就多看几遍,相信会有其义自见的那天。”   “咱们好好努力,说不定下一次秘境便能去了!”   “不过落霞峰日落便谢绝外客,咱们只能明天去了,不要打扰尊者。”   灵昀尊者?就是教出两个试炼第一的仙首么?   他收的典籍一定很珍贵吧!说不定那两人就是看了各种古书典籍,修行才会突飞猛进。   莫青茗想:这培风门看上去很一般,但如果有稀罕的修灵古籍,他倒可以勉强自己继续待下去。   他从未想过长久待在哪一宗派之中,他定要自立门户,不过得等自己多学些本事再说。   可那些弟子说的是真的吗?看腰牌他们只是外门,连外门弟子都能随便看的典籍能有多厉害?   总之,莫青茗打算先试探一番,有用再说,那他过几天可以去拜尊者为师。   如果没用的话,此处自己也不必留恋。   至夜。   莫青茗设法进入落霞峰,四周一片静谧。   他用自己打听到的消息画了个地图,顺着方向摸到了落霞峰书阁。   一路看过来莫青茗只觉得此处普普通通,居然还有田地,完全不像有高人居住的地方。   越看,越觉得培风门不符合自己想拜入的宗门预期。   如果书阁里的典籍真那么重要,为何不上锁?也没有禁制,那么随便地关着。   莫青茗刚推开门,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弟子从不远处赶来:“是谁啊?大晚上书阁嘎吱嘎吱作响。”   “你是不是忘关门了?”   脚步和声音越来越近,他看到不远处有人影过来。   莫青茗来不及多想,连忙翻身躲进阴影处,趁机消失在夜幕中。   他也不想再来了!连门都这么老旧,谁会把珍稀典籍放在这种地方!   另一草丛中,林寂和陆萧白一人用棍子举着一件衣服缓慢晃荡,身边飘着提前设置好的传音符。   陆萧白无聊:“他也太没毅力了。”   而且明天就能光明正大进书阁看的事,他非要夜探。   林寂冷哼:“因为此人只想尽可能快地增长实力,他觉得没意义,于他无益的地方,自然不会浪费时间。”   陆萧白道:“咱们这次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自己走了,来击个掌。”   林寂嘴上说幼稚,却仍是抬起手与陆萧白击掌。   突然,他们身后出现一个人影。   孟晚秋:“但这种人眼高于顶,所图定然甚大。”   “不过……”他们落霞峰是很劝退人的场所吗?   孟晚秋转身,徒留一个寂寥萧索的背影:“明天,把书阁的门修一下……不,把门换了吧。” 第35章   “唉, 你们做得很好。”   “在修真界,考验总是突如其来,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培风门, 的确不适合浮躁,急于求成的修士。”   陆萧白和林寂连忙站起来, 行礼道:“掌门。”   掌门抬手做虚扶状, “不必多礼。此次老夫来此,是想与晚秋商议一些事情。”   “你们也跟着过来吧。”   林寂和陆萧白对视一眼,并肩移动。   在培风门中, 他们与掌门的直接接触并不多。平时只在宗门大会、宗门比试之类的场所, 掌门才会出席。他们和众弟子一样将其视为大事特定人物标杆, 对其并无过多感触。   就算日常偶遇, 也不过行行礼,听长辈的几句示下便可告退了。   如今私底下见到,发现好像他也只是个普通的慈祥老头,没有距离感。   掌门据说是他们师父那一辈的大师兄,接过担子后将培风门发展至今。   掌门并不在意年龄, 也不刻意驻颜, 因此看上去似乎跟孟晚秋差辈了,整个人的气质和一举一动却显得十分仙风道骨。   两人推开书阁迎长辈进门, 用灵力将修真界特有的明珠点上,整个屋子亮堂起来。   “你们也坐吧。”   陆萧白和林寂坐在下首,听掌门和师父秉烛长谈。   “晚秋,你的身体现今如何?”掌门一上来首先自然是问候一二。   孟晚秋抬了抬袖子, “说实话,自打他们俩给我带回野棘藤入药后,我感觉好多了, 哪怕发作起来,比之从前痛苦减轻了大半。”   他当年中的妖毒阴寒无比,发作时毒气和寒气一起闹腾,才会让他如此难受。往年,他也格外畏寒一些。   如今他的身体隔三差五拿野棘藤的汁液温养着,身上寒气去了很多,自然也比以前好多了。他现在可以穿单薄的衣服,还能出宗御剑往附近走走,平时比划也不伤身体,对孟晚秋而言已然十分欣喜。   省得他被迫沉静身心,安居一地,不得自由。   可就算如今解开一层束缚后,孟晚秋发现自己的心境早就变了,也没法像年轻时那样燃起热血,精力旺盛地到处跑,一天能做一堆事。   过往时光,蹉跎了就是蹉跎了。   掌门看向林寂和陆萧白两人:“还是后辈比我们细心。有耐心。”   “想当初,老夫查阅古籍也曾翻到过有关野棘藤的记载。可此物描述太少,只占书页一角,本身过于不起眼,晚秋的妖毒又十分厉害……老夫便不经意忽略了,希望师弟不要误解。”   他们这些人可能是身居高位太久,对事物的思维会不由得想当然。   孟晚秋连忙道:“师兄说的哪里话?我记得曾经铸剑师弟多年前给我采过野棘藤,见一时没见效,我便没坚持下去了,与他人无关。”   而且野棘藤的汁液也十分苦涩,要不是每次被俩徒弟当面监督,他喝过就不会再喝了。   喝了三年,孟晚秋现在还是不愿回忆那个味道。   “那就好。”掌门心里轻松许多,“可你的妖毒总残存体内也不好,仍该想办法彻底清除。”   不说别的,若没有中妖毒,孟晚秋早该化神了,不会在同个境界停滞那么久。   “对了,老夫这次来主要便想说两件事,同时这两件事互有关联。”   “其一便是关心晚秋你的身体,其二,你们俩对古遗迹有何看法?”   掌门望向坐在下首的年轻人,在他看来此二人已成了推动培风门发展壮大的未来之光。   林寂:“……我自是要去的。”   所谓遗迹,不像秘境那样要等待时机才能开启,它就在固定的场所,想去随时可以去。   无论人、妖、魔,鬼怪,谁都可以去,大多数却去了也是一无所获,甚至有去无回。   遗迹便是千年来无数次修真界历经天际浩劫时的战场,应劫后的废墟。   有无数大能殒身于此,说白了后人就是去捡大能死后散落的无主之宝的。   可那些法宝大多有灵性,失去主人后不愿现世便会自己藏起来,如同折戟沉沙。   修真界都想要,却未必能得到,若有人拿到一件,很快便会遭到无数追杀,一般没走出遗迹就死了。   枯骨未消又添新骨,说是古战场,也可以说是现今的战场,是修真界厮杀最重的地方。   为了避免修仙者陷入永无止境的厮杀中,修真界大能聚集一处,联合起来给遗迹下了个空前绝后的禁制。   每个修仙者,每百年每个遗迹只可进出一次。   由于这个世界的修仙史只有千年,还要遭受浩劫袭击,现今活到大能境界的长辈,满三百岁的都不多,五百岁便是高龄。   传说中有名大能从修炼之初便一直避世修行,遇到浩劫便躲,听天由命。   所幸都让他躲过去了,一直苟到如今,七百岁便是修真界最长寿的修仙者。   此人修成半仙体,修到大乘境,出来便能被所有人供奉为仙,可他不出来,也一直没飞升。   直到如今,不知他是在何处苦修,还是已经老死了……   因此,百年可进出一次的禁制对修真界众生都算合理也公平。毕竟到后期,大能活得越久越怕死,一般不敢进这种恐怖的地方。   当然也有少数人不服,但没办法,规则就是由强者制定的。   “遗迹,可比秘境危险百十倍。不限制境界,你们很有可能会遇到比自身强上许多的能人异士,乃至妖魔。周围所有人除了自己,都可能是敌人。”   “同时,若你们能活着出来,修为境界定能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到了遗迹就全看运气了。理论上讲,进了可以出,但当修士看到里面的境况,若是再得到一两件法宝,恐怕再也舍不得出来。   然后与敌人厮杀,一起死在遗迹里,没有赢家。   “太多人受不了蛊惑,更多人打不过敌手,在厮杀中殒身。”   所以不是秘境前一百才有去遗迹的资格,而是前一百有奖励拿着去,存活率会高一点。仙首们给的,大多数也是有关防御的法器。   如若有人非要空手去,他们也拦不住。   掌门生怕两人年轻气盛,又把遗迹各项信息详细介绍了一遍,再问:“你们确定要去吗?”   “也不一定非得近几年去,可以等你们修为境界提高几阶再说。可实情,得提前讲清楚。”   孟晚秋也沉默着看向自家两个徒弟,心中钝痛。   平心而论,他宁愿小白和阿寂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他们一家人在落霞峰一起修炼,顺便吃吃喝喝一辈子多好。   修行不一定非得去遗迹,有天赋者慢慢修也能提升,遗迹只是速成方法罢了。   可孟晚秋也明白人各有志,哪怕为人师者,他也没法替任何人做选择。   他年轻时还不是不听劝告,凭着一腔顾勇闯遗迹,修仙者不去一次不会甘心,但去一次不一定还有以后。   气氛渐渐严肃,沉默下来。   陆萧白看向林寂,林寂也看了看陆萧白。   还是林寂率先道:“我一定会去。”   他上辈子又不是没去过,何况遗迹的危险程度因人而异,如果运气好遇不到强手又能拿到法宝,跟白得好处差不多。   如今主角在他身边,他比上辈子安全多了,蹭一蹭陆萧白的机缘,收获肯定也会更多。   陆萧白脑子此刻的想法却有点偏,他看着林寂腰间的佩剑。   他记得上一世林寂和他说过,他的本命剑是从遗迹里拿到的,这么说他十八岁以前就去过一次遗迹。   云上仙宗该有多狠心,才会把他投进遗迹里历练,是完全不在乎他的性命。   林寂能出来是他命大,出不来云上仙宗自会找新的替代品。   他上一世的仙宗首徒之位,真是半点水分都没掺。   “小白,你为何叹气,你不想去吗?”   孟晚秋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徒弟的情绪。   林寂一愣,也看向陆萧白,眼中带着探求。   上一世的陆萧白可是在二十年之内把五大遗迹全闯了一遍,修炼晋级速度恐怖如斯。   可现在坐在身边的人,林寂还真有点不确定他的答案。   陆萧白说出个符合常理的回答:“我需要考虑考虑,没法短时间内做决定。”   “我刚才叹气是因为,有些心疼那些人吧。”   为了修行飞升的大道,勇于拼搏,不顾性命。   掌门和孟晚秋都表示理解,陆萧白过于特殊,他去遗迹太危险了,多想想也正常。   可林寂听此心情有些沮丧,如果到时只有他一个人去……   不对,他上辈子本就是孤身一人,为何现在如此墨迹了,竟会提前开始不习惯。   许久,林寂再次开口:“掌门,您说去遗迹之事与师父身中妖毒一事互相关联,请问联系在何处?”   掌门道:“你既已确定要去,此物我便交于你。”   说着,他把袖中的图纸拿出来。   孟晚秋想要阻止:“师兄……”   掌门连忙放到林寂手里:“老夫以为你不变扭了,都不隐瞒了,再多说一点怕什么?”   陆萧白笑道:“掌门,他是被阿寂撞破才不隐瞒的。不过像如今这般大家坐在一起商量着解决,总比一个人承受好。”   说到此,陆萧白还是有点心堵,特地哼了一声。   “对啊对啊,林寂,你看看吧。”   林寂打开图纸。   掌门的解决方法道理很简单,既然当世人解决不了,就去问前人。   图纸上记录着独门的请神仪式,简而言之便是画个阵法,祭奠相关贡品,在遗迹里祷告“请神”。   遗迹之中,也许还存着某些大能的英灵和残魂,他们活得久见得多,又比今人古老。若能请来现身,向他们询问清除妖毒之法,孟晚秋康复或有转机。   然而希望渺茫,有没有残魂未可知,有可能也破碎四散汇聚不到一起,就算汇聚现身未必存有生前记忆,有记忆未必肯帮忙,说了方法也未必能做到……   一切都是未知,但好歹算个办法。   既然林寂打算去遗迹,死马当活马医呗。   林寂:“事关师父,我一定会尽全力。”   孟晚秋拍拍他的肩,“不用听你师伯的,你自己最重要!别的……随缘吧。”   掌门起身:“好吧,今夜便先谈到此处。”   “林寂,你什么时候打算去遗迹了,记得往宗门上报一声。老夫会让众长老们提供你所需法宝,必保你安全。”   “像你这样的好苗子,在遗迹里收获晋级皆是次要,活着回宗门才是最重要的。”   “晚秋说得对,所以你要谨记今日老夫说的话,不要在遗迹中迷失自我,一定珍惜自己的生命。”   送走掌门后,孟晚秋似是也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一言不发,沉默回去。   林寂发现,培风门与云上仙宗的确截然不同。   云上仙宗要他无止境付出贡献,给宗门争光;可培风门的长辈们一个两个,都告诉他自己最重要。   要自重,自惜,爱自己。   “陆萧白,你真的不想去吗?”   林寂拽住似乎打算回洞府的人,执着要个答案。   陆萧白微笑:“我没这么说,可我的情况一下子说自己去还是不去,岂不让长辈觉得我很冲动?”   行吧,反正他最会言语周旋。   林寂上前两步,看向对方:“我的意思是,你要去还是得和我一起。”   他拿出手里的八卦印,“有这个东西咱们遇到危险还能自划领域躲一躲,你自己一个人去,凭你的灵力又无法宝傍身,恐怕……”   陆萧白突然笑起来,“我知道。”   “我很感动,你在主动关心我。”   林寂噎住,“我,并没有。只不过你要是在遗迹出事,师父肯定会伤心。”   至少不完全是。陆萧白可是龙傲天主角啊!就算他现在还是炼气期,独行去遗迹也肯定不会出不来。   可与他同行,落到龙傲天身上的机缘他也能遇到,说到底他还是为了自己。   反正最开始,林寂就打着潜伏在陆萧白身边,趁机抢走他机缘的主意。   如今抢夺好像没必要了,共享还是可以的。   “可不让师父伤心最好的办法是一人先去一人后去,前一个回不来后一个就不去了,总要留一个侍奉身前孝敬他。”   偏偏陆萧白非要戳穿林寂自欺欺人的嘴硬,后者听过更被噎得无法反驳,只好狠狠瞪他一眼。   林寂:“……也不是不行,你不愿同行便算了。”   嘴说不过,气势不能输,说罢他率先离去。   待背影消失后,陆萧白收回视线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看月亮。   若说见识渊博,这世上还有何人及得上自己?   师父的妖毒自有解法,他前世只是不知……不过确实可遇不可求,得等机缘,就像改变他此世的体质一样。   机缘就是得到处跑,在家里坐着是不会遇到的。   良久,陆萧白叹了口气,回洞府睡觉。   过了几日,陆萧白特意在吃饭时问林寂:“你打算去哪里的遗迹?”   林寂眼睛一亮:“你想好了?”   陆萧白抬头:“对啊,不过咱们隔几年去一次就行了,最好找个危险性最低的遗迹。”   大能禁制是一百年只能去一次,但九州内有五大遗迹,不怕死的百年内完全可以闯五次,获得机缘的次数很多啊。   最危险的一处遗迹他们都知道——北方雪原禁地,像是极寒浩劫里遗留下的一角一般。   修士一旦进去,身怀灵力也扛不住几时,就像普通人身处冰天雪地一样。   在雪原禁地,既要与特产雪妖搏斗,又要与争夺法宝的敌人搏斗,最可怕的是那一出寒冷的气温,一不小心冻得连灵力都使不出来……最后再获得机缘法宝,安全走出来,难度太大。   进去百千人,最后可能只出来一两个,取名禁地便是为了给予警示和劝退。   其余四大遗迹,感觉差不多。   林寂假装思索半晌,“我打算去东边的灵虚遗迹。”   灵虚遗迹在最东边的云州边缘地界,他前生最早闯过的遗迹,这辈子还没去过。   求稳的话可以去较为熟悉的地方,至少先找到遗迹里的剑冢,把他的本命剑拿回来。   陆萧白道:“也行。能拿到什么暂且不论,我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去往灵气荟萃之地洗灵根。”   许是遗迹中有众多法宝和大能的英灵守护,就算在里面死去再多人,他们的灵力皆归还于天地,而戾气和邪气却消失无踪。   遗迹里,的确灵气汇聚,利于修炼。   陆萧白心里清楚,如今他自身最大的阻碍便是先天资质,只要把他的灵根杂质洗练纯粹,法宝外力辅助有没有都没区别。   他的境界随时可以突破,只要他想。   “既然你们都做出决定了。”孟晚秋放下碗筷叹息:“便回去好好准备,不必急于一时。”   他们一起去自己反而更放心些,孟晚秋看向二人:“你二人以后要加强配合,进了遗迹只有彼此可以信任。”   “你们必须向为师保证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背弃对方,更不许刀剑相向,自相残杀,否则就不要一起去。”   这不就是他从前希望的么?孟晚秋此刻道出,却心情复杂。   陆萧白:“你放心吧,老头。”   林寂:“请师父相信我们。”   孟晚秋加重语气:“为师不是不信你们,是不信人心。法宝机缘的诱惑太大了,别说师兄弟,连亲兄弟都有可能反目。”   “你们得发誓。”   “……”   行吧。   林寂和陆萧白各自腹诽:前世或许会,可都活两世了,又不是没见过世面。   他们上辈子就验证过,对方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孟晚秋见二人做了保证,总算展颜:“希望你们出来,能成为可以为彼此交付后背的人吧。”   林寂想到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准备数月后,两人出发。   这次不知得去多久,保鲜符再有用,也管不了几日。   孟晚秋得辟谷了。不过陆萧白晒了干果,腌制了咸菜,酿了酒,还做了糕点放在冰窖,老头啥时候嘴巴寂寞了,还是不缺打发时间的零嘴的。   林寂怀疑他的准备都拿来做这些了。   陆萧白抬起绑在手上的护腕示意:“放心,吃的我们也有。”   林寂:“……”   他们这次的行动没有广而告之,只有长老团和师父知道,出行前长辈们给了许多法宝。   就储物的法宝,给陆萧白的是护腕,给林寂的是随身玉佩,容量比储物袋大,皆轻便好携带。   陆萧白如今已能自行御剑行一段了,可路程太远,他还是照旧蹭林寂的轻剑。   两人不紧不慢御剑而行,累了便停下歇一阵再出发。   有店住店,没店就歇在荒郊野外,一路风景看了不少,体验各地不同的风土人情。   其实他们早已看惯了世间,一个人和两个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如今一起走似乎更有趣味一些。   终于行至东边,一日他们停在熟悉的山野。   就是那一次,林寂见到被抢灵草的陆萧白,他嫌挡路管了管闲事。   陆萧白给他指修仙路,林寂直接朝着反方向走,遇到了培风门下山收徒。   两人坐在原地休整,陆萧白突然提议:“此处离你家不远,要不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吧,去遗迹早晚几天也没差别。”   林寂听此看向家乡的方向,良久摇摇头。   家乡早就在他的记忆里模糊了,被灭门的场景他不愿再回想,也不想故地重游,触景生情。   可曾经无数个夜晚,闭眼之后噩梦挥之不去。哪怕此世觉醒也很倒霉地重生在灭门之后,无法阻止悲剧。   陆萧白垂眸:“我理解。可,你家不是很阔绰吗?你不想看看自家财物都被怎么处理了?或是祭奠一下先人。”   林寂抬眸看他,陆萧白的神情似乎闪过一丝期待。   良久,他还是坚持道:“你就当我是个不孝子吧,我好不容易戒掉噩梦。”   陆萧白不说话了。   逝者已逝,可那般惨烈,让唯一的存活者永生难忘。   等等。林寂突然想起崔娘一事,话说官府虽然会安葬林家人,可逢年过节无后人祭奠,他的亲人会不会在地府里跟崔娘一样饿得嗷嗷叫啊……   林寂起身:“算了,我可以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   两人按照计划去了云州,换上常服隐匿人间。   两人站在一座老宅前。   陆萧白:“这里是……?”   林寂:“也是我家的产业。”   陆萧白试探:“可林家的宅子,按朝廷律法,不得充公么?”   毕竟林家没人了。   林寂:“我家搬过好几次,我爹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名字。”   “此处不太一样,我们家搬走前,特地请了人让其定期打扫,保持原样。”   “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林寂垂眸。   陆萧白:“啊?”   这么说,这里算阿寂的老家? 第36章   “唔, 我听说商人重利也重信义,当初有人答应替你们家打理旧宅,合情合理。”   “可都过去了这么多年, 你们又从未回过此处,如何保证他们能坚持下去啊?”   陆萧白发现老宅看上去虽陈旧, 四处却没有结蜘蛛网和尘垢, 由此观之的确有人定期打理。   林寂用灵力劈开锁,推开大门:“先进来再说吧。”   陆萧白:“……”   会不会有人发现,告他们私闯名宅啊?   “我也不想这样, 可我手上没钥匙。”   以前是有的, 就留在新搬的家里, 可后来逃命都来不及, 不可能还带着走。   陆萧白四处看,除去院子里花草长得杂乱了些,有一股长久没人住的冰冷气息,别的都还好。   宅子坐北朝南,一天当中阳光能照进来大半天, 想来建造时请的风水师挺靠谱。   陆萧白曾经也跟着同门去做过下山任务, 那些有钱人家的建筑风格是生怕他们看不出豪横,处处镶金镶银。   少时他看到会甚感羡慕新奇, 后来见识过的多了,对那种明着炫耀便深感无味。   林寂家的老宅却是以雅致为主,把钱都花在材料和质感上,四处构造甚有巧思和品味。   进了大厅, 陆萧白发现有钱人家还是喜欢炫耀啊,只不过由外秀改为内秀:窗纸、家具,连室内的地毯都无比稀罕难得。   林寂领着陆萧白坐下, 便要离开:“你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陆萧白连忙问:“你去哪儿?”   林寂奇怪地看他一眼:“沏茶待客啊。”   陆萧白:“……”   林寂垂眸:“我林家再没落,也没有请人到家里不好好招待的道理。”   陆萧白:“不用吧,我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嘛,我又不是外人。”   林寂坚持道:“用的。”   反而外人能看情况招待,尽了礼数便罢……不是外人却不行。   就像如果他师父突然来到家里,按照凡间夫子讲的,林寂得去大门口把人迎进来,再请其上座,沏茶敬茶,恭敬问候。   因为孟晚秋是他敬重的师长,对方还是第一次登门。   现在嘛一切从简,陆萧白也不是师父……但也不能轻慢他显得自己没教养,被他看扁了!   反正怎么做人是自己的事,他从小就被这么教的。   林寂去后厨烧了壶水,把随身携带的茶叶放进去,泡好后端上来,先后给陆萧白和自己倒了两杯,才算告一段落。   陆萧白顿了顿端起茶杯,搞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按礼数说他登门得带礼物,可今日只是空手……   林寂发现陆萧白喝茶时不时看向自己,“……怎么?”觉得他穷讲究吗?   陆萧白唇角带笑,开口道:“我喜欢你……”   林寂喝着茶的手一抖,差点被呛住。   这回换陆萧白奇怪地看着他,把后半句补完:“……这种较真的性子。”   不愧是饱读诗书想考功名的人,讲究归讲究,却让陆萧白感到自己被重视,他怎么会不高兴呢?   看起来这么“正”的人,上一世最后怎么会走到魔修那一步?陆萧白至今不能释怀。   赤子之心最是动人,他自然喜欢。可林寂干嘛咳嗽打断他啊,搞得他断句失误,说完全句后回想起来不对不对的。   尴尬须臾。   陆萧白再次感慨:“这宅子真不像被废弃多年的。”   林寂连忙接口:“本来就不是。”   “你刚才问我,他们为何能坚持下去?因为我爹纵使离开此处,也能让别人心悦诚服为他做事数十年。”   林寂对他爹的印象已然模糊,记忆里,他爹总是和不同人来往,为交友也为利益。   他爹是个有本事的人,就是心太野,在同一个地方待不住,不爱着家。   “其实我家祖宅也不在此处,祖父在时管着他,他尚能按捺住自己。后来祖父去世,谁也管不住他了。”   像他们之前去降服女鬼的镇子里,都闹成那样了,镇民们也不想搬走,他们只盼安定,从古至今背井离乡对人们来说都是无奈之举。   可林寂的爹离经叛道,反而喜欢天南地北到处跑,商人的身份是真适合他。   他胆子很大哪里都敢去,什么生意都能做。他也确实给两房的血脉带去无比富裕的生活。   经历两世,林寂也想明白了,他们家屡屡搬走,每去一个地方改换一次姓名,恐怕也与鲛珠有关。   他不知他爹经历了何种机缘巧合得到鲛珠,但他爹定知此物不凡。   生怕被人抢夺,才会想方设法迷惑他人。   当一个人身获至宝却没有能力留住时,便是怀璧其罪。但让他弃之不顾,又绝对不可能舍得。   林家的祸事似乎是注定了的,所以林寂如今不愿过多评价这件事。   “既然这次要路过云州,我想着便回来住几天吧。”   “我父亲在此地的友人我还记得,可对方并不知我家与林家的联系。”   “明日我去找他表明身份,让他帮我把宅子转手给别人吧,或者直接折价给他,我兑换成金银带走。然后,请他每年替我祭奠一下逝去的亲人。”   “人不在了,留着空房子有何用。”   本来林寂都不想回来,被陆萧白提醒过祭奠的事后,他感觉还是得请人逢年过节烧一烧纸,好歹尽尽人伦。   加上陆萧白不是财迷么?带他回来住几天大宅子,顺便搂点钱带走……以后涉足人间,没钱寸步难行。   果不其然,陆萧白双眼发亮,勉强矜持道:“这么说,你又有一大笔钱揣兜里了啊。”   阿寂的钱还真是源源不尽啊,这几年他好不容易从对方那里一点一点抠走不少,看来以后还得继续抠。   住的地方现成,厨房现成,用法术收拾一下就行,两人兴致勃勃出门买了一堆菜,有条件自然还是吃现做热乎的好。   至夜,陆萧白和林寂各自铺好床铺,洗漱过后便要安置。   陆萧白突然说:“呃,阿寂,如果你今晚睡不着的话可以来找我。”   说罢他对其挑了挑眉,率先回房。   林寂:“……你什么意思?”   陆萧白就是字面意思。   林寂连祭奠都要托请别人,也不愿回去看看,他心里的阴影并没有随时间推移而消失。   所谓房子越大,人越少,越显得空寂。   此处虽不是后来的林家,却是老宅,同样意义非凡。   当然对方睡得香最好,陆萧白只是稍作提醒。   熄灯了。   原本白日阳光明媚天气甚好,刚才他们回房时便发现月亮被乌云遮盖,天突然有些阴了。   林寂躺在塌上想着待会儿不会下雨吧,没过多久外面果然响起滴答声。   附带着电闪雷鸣,有着似乎要劈死谁的气势。   林寂不怕黑也不怕雷,前不久他晋升金丹还被劈了足足七道。   可置身此境,再被此景烘托。   林寂:“……”   他一晚不记得自己睡着了几次,又醒了几次。   先是梦到祖父祖母,又梦到爹娘,连三叔一家都梦到了。   后又梦到林家被灭门的那晚,于是开始反反复复做噩梦。   有好几次他忍不住坐起来,拖沓着鞋走到门前,想走出去,推开另一扇门。   强行克制住自己。   这样做的后果便是第二天陆萧白/精神抖擞地捧着自己的脸看来看去,“你的眼睛像是被人打了两拳,不是让你睡不着来找我吗?”   林寂有气无力拂开他的手,“没事,我只是第一天不习惯,认床。”   让他去找他就去找啊?他都活两辈子了,又不是小孩子需要师兄又抱又哄才肯睡觉!   陆萧白:“……行。”看你能硬气几天。   吃过早饭后,林寂换了身华贵的衣服打算去找他爹故友,仙门的衣料自是凡间不能比的,绝对不会在没见到人之前被拦在外面。   陆萧白撑着下巴,目不转睛欣赏。   林寂怎么越长大越好看啊!俊美得夺目耀眼,整个人像是会发光。   两人一起出门,一起到了云州商贾家的那条街。   陆萧白道:“这是你的家事,我就不参与了。我去附近逛逛,咱们在那座桥头会合。”   林寂打起精神:“行。”   林寂去见了那位姓王的故交。   他拿出可以证明身份,自小戴脖子上的金锁,“据说此物还是伯父当年所赠。”   王伯父十分激动接过金锁查看:“就算没有此物,我也相信你是你爹的儿子,你与你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太像了。”   “你爹如今还好吗?”   林寂:“家父已故。”   王伯父猛地愣住:“可是生了重病?”   林寂:“意外,遭匪徒所害。”   良久,王老爷长叹。他脸上惋惜有之,却并没有太过惊讶,或许故人之子来寻的时候,他就有了预感:“唉,从前我便劝过你爹,让他不要总是去过于危险的地方,也要顾及身后家小。”   “可他总说,他志在收藏天下各处的奇珍异宝……”   太有闯劲,命却没了。   顿了顿,王老爷回神作揖:“抱歉,在下不该说这些。”   林寂:“……伯父不必介怀。”   他也觉得他爹太过放荡不羁,做错的事不会因为人死了就变成对的,还连累家人。只是这话他知道不能说出口。   林寂发现,就算陆萧白不在身边,他自己这张嘴讲正事是没问题的,该套交情就开始词穷了。   他勉强和王老爷又说了几句,把来意道出。   王老爷越听越惊诧:与他称兄道弟的友人隐瞒了真实姓名,林寂家竟是前几年不幸被灭的林家!   此事闹得太大,东、云两州的人皆知。   林寂:“如若伯父不愿帮忙,便算了。”   托人办事总得把实情告知,若别人怕被拖累,他也理解。   王老爷连忙道:“无事,无事。我与……林兄相识一场,老夫答应你。”   反正林贤侄只让他在此处立个碑祭奠便可,不必非得去林家。   林寂起身行礼,不愧是他爹可以托付的朋友。   王老爷将人扶起来,又想到什么:“可你为何不自己祭奠……那,那你以后有何打算?”   林寂自然不会告诉别人自己已修仙,他想了想:“仇怨太深,我也朝不保夕,这才托伯父替我祭奠。以后,我考功名吧。”   王老爷脑补了一出林寂当了大官报大仇的戏码,深感理解:“也好,你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这样,我先把买房契地契的钱给你,以后宅子慢慢卖。”   林寂:“多谢。”   走出王家府邸大门后,林寂浑身松了劲。   陆萧白等在桥上四处闲看,见林寂走到身边疑惑不已:“你怎么比去时还没精神?事情进展得不顺利?”   林寂:“非也。是王伯父非要留饭,我婉言拒绝无数次,他终于放我走了。”   感觉互相客气了几百次,林寂接下来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元气,不想跟外人说话了。   陆萧白笑得前仰后合,递给林寂一串糖葫芦:“那你吃点甜的补补力气吧。”   或许人和人容易累的地方就是不一样,他越来越觉得林寂有意思了。   林寂倚在桥边放空一会儿,看着手中的糖葫芦。   他一向不吃这种幼稚的东西。   ……可确实有点饿也有些头晕。顿了顿,林寂抬起糖葫芦串咬了一口。   他自小受不了酸味,哪怕是酸甜口。林寂第一口就被酸到了,不过脑子确实清醒了很多。   他一口一口吃完糖葫芦,发现陆萧白倚着栏杆,头偏着看向同一个方向。   林寂突然问:“你一直在看哪里?”   陆萧白回头看到空了的竹签,了然一笑答道:“方才我四处闲逛时,看到那边有人做善事施粥,据说今天是什么庙会来着。反正没事,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回老宅是另一种不舒服,林寂想想还是同意与陆萧白去看热闹。   两人站在外圈围观,他们不饿便没有必要去凑数。   无论在哪朝哪代哪个年头,普通百姓中,总有人的日子不太好过。   看着看着,陆萧白眼睛尖地凝视一个人许久:“我认为,施粥的那个男人,与你长得有几分相似。”   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穿着并没有过于奢华,一副普通商贩打扮,一举一动平易近人。   他接过仆人手中的碗和勺亲自施粥,递到排队的人手中。   林寂同样凝视许久,他的身躯早已僵住,眼珠子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双唇颤动,声音也是抖的:“像。我三叔。”   “我昨晚刚梦到过他。”   “……”   可过了两世,跨越数十年。他做梦也看不清脸了,是以不太确定。   林寂如今唯一的感触便是头脑发蒙,不知做何感想,甚至没有感想。   阔别多年的亲人突然冒出来,在你确定他已经死了的前提下。   不可能啊……他上一世后来回家看过,看到了他娘、三叔一家的墓碑。   林家覆灭那晚,他娘推走他时满口是血倒地,要他带着鲛珠跑,一定要活下来……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自是先以保命为主,玄逸真人收了他带回云上仙宗前,提着他回了一趟林家。   让他死心,让他记住刻骨的仇恨。   那时官府把林家人安葬了,他总不可能刨坟确定是不是本人。   难道他三叔真的还活着?   那他娘……   林寂突然激动起来,被陆萧白拽住:“先回去再说!”   陆萧白一路拽着人离开,林寂反应过于怪异,引来周围人侧目。   回到老宅。   陆萧白:“你知我为何不让你立即上前确认吗?”   林寂心已经乱七八糟,听此勉强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答非所问:“我也不想认他。”   如果全家只剩三叔,他宁愿不知道这件事。   他方才激动,也只是抱着或许他娘也在世的侥幸,想要上去询问。   他与三叔前世见得不多,又隔了一世,什么亲情早已所剩无几。   陆萧白垂眸:“如果你要查证,首先你还是让人查一查,你三叔有没有找过你,再确定你要不要去见他。”   林寂浑身一震,瞬间明了陆萧白的意思。   是了。   如果三叔幸存,林家的后事自是有人处理,那些财产也不用充公。   他定然清楚林家并没有符合林寂身形的尸体,少一具自然也能清点出来,如果他有心,自会向官府说明,让人四处寻自己。   若他无心,或是从有心到无心,便没有去见他的必要。   陆萧白:“何况,你穿得那么显眼,方才我们表现也那么显眼,对方没瞎的话应该能看到你。”   三叔只有一世记忆,不至于过三四年就认不出林寂了。   林寂:“我懂了。”   等到晚上,也无人上门。   他们花钱请附近消息最通达的流浪汉打听的结果也到了。   “听说,林家确实有一人幸存来着,可他后来早就不知所踪,也许是打击太大,伤心远走了吧……”   “二位公子问这些做什么?至于你们说有没有人寻过林家小少爷……林家人不是死完了吗?没听说过还有第二人活着啊!”   “……”   陆萧白把一串铜板给出去,“你们自己分吧。”   林寂早已转身回老宅。   傍晚,他食不知味地吃饭,面上没有情绪。   陆萧白看不下去:“你怎么想的倒是和我说说啊?”   良久,林寂叹气:“他不认我我也能接受。”   鲛珠是他爹带回来的,想来三叔也有所了解。如若三叔和他一样看到了“仙人临世”,便会猜出林家糟祸不止是妖物入侵,他的妻子也未曾幸免于难……若他迁怒于自己,也算人之常情。   陆萧白:“或许是他不想你回来,否则岂不多一个争家产的人?阿寂,人心易变。”   林寂垂眸,半死不活道:“那便给他吧。反正我已隔绝人世,家产与其交给公家,不如他继续捏着。我爹死后,生意场本就是他接手。”   如果三叔此刻突然登门问罪,说鲛珠害死他全家,等于自己爹害死他妻女,要找自己算账,林寂反而不知该如何辩驳。   陆萧白叹息:“你能这么想,也好。”   就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晚上,林寂推开门时,陆萧白坐在塌上看书,也未熄灯,一看便知没打算睡。   “你进来吧。”陆萧白莞尔一笑。   林寂:“……”   今日之事一出,他更睡不着了。   他实在想不通,前世死去的人,今生却还活着。   或许三叔前世也还活着,却换了名姓,和他爹一样换身份过下去。   九州何其大,他们一人在人间,一人去修仙,一辈子不曾重逢。   也或许他根本是认错了人,那人只不过与三叔有几分相似罢了。   这世上有很多事本就没有解法,他就算知道真相又能如何。   只能想,想到累,想到不再想。   林寂:“我们明日就离开吧。”   “行。”陆萧白躺下,抬起指尖掐诀:“今日便好好休息吧,那我熄灯了。”   世界归于黑暗。林寂却没似昨夜那般彻夜难眠。   他想累了就睡着了,听着身边人的呼吸,脑子更烦乱,他的心却比昨夜要安稳许多。   林寂模模糊糊睡着前,随手一捞,紧紧抱住身边人。   夜半,两人姿势各异,睡得一塌糊涂。   陆萧白突然捂住耳朵:什么声音啊?   怎么像有人在磨牙。   陆萧白不可置信地看一眼身边,他记得几年前林寂没这个毛病啊!   陆萧白捂着耳朵面向里侧,打算克服一下。   “……”   克服不了,磨牙声越来越大了,在黑暗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他脑子。   陆萧白侧身推了推林寂,“你醒醒。”   林寂睡得浅,推一下就醒了,“怎么?”   他连忙收回抱着人家的手。   陆萧白:“你睡着别磨牙。”   林寂:“……你在说什么?我不可能会磨牙。”   陆萧白:“那为什么你醒了就没声音了?”   林寂:“……不是我。”   那是我?陆萧白重新躺平:“那继续睡吧。”   须臾,磨牙声继续响起。   陆萧白用手肘戳了戳林寂。   林寂:“我没睡着。”   “……”   两人连忙跳起来,挥动灵力点燃油灯。   黑暗中,无数密密麻麻的红色形状奇怪的动物,正快速朝着蹋边爬过来。 第37章   林寂一道灵力过去, 将这群奇怪的爬行动物挥退数寸,很快它们又再次爬了过来。   林寂用灵力束缚住它们,将其困在禁制里。正要崔动术法灭杀时, 陆萧白在后边提醒:“留一只看看。”   林寂用灵力提溜出一只,陆萧白从储物护腕里拿出笼子将其用灵力移进去。   剩下的, 先杀死后烧焚, 在火焰下尸骨被烧成灰的声音,听起来比磨牙声要更加可怖。   最后,不留痕迹。   两人坐在榻边, 折腾半晌早已没了睡意, 精神也没养好, 一脸倦怠地看着浮在半空笼子里的动物。   林寂:“这是老鼠?”   他最讨厌老鼠了, 要真爬到身上不得恶心死。   陆萧白联想到也恶心得抖了一下,定睛一看幽幽道:“不是老鼠,这是一种怪异毒鼬,以啃食血肉为生,剧毒无比。”   “咬上一口, 就算是你这样脱离了凡身的金丹修士也得卧床休养几日, 如果是我可能得去半条命。”   “而且我在书上看过,此物不仅好食血肉, 更酷爱啃骨。它们的牙齿极为锋利,能将坚硬之物啃得渣都不剩。”   方才恐怕有上百只的数量,足够将他们两人啃光,真是毁尸灭迹的最佳选择。   不过毒鼬非妖非怪, 他们一开始没感受到妖气才会掉以轻心。   林寂眉头紧锁,良久冷笑:“还真是……”   林家老宅虽然空置多年,可选址风水极好, 他们住了两天早已把院子修剪过,把阴暗潮湿处生的虫蚁处理完。   老宅不可能会生此物,还是如此可观的数量。   陆萧白把衣服递给林寂,不得不打破他的幻想,“这种毒鼬,只在西域那边特有。”   林寂穿戴好后冲出门外,陆萧白紧随其后,顺便查看外面有没有漏网之鼬。   林寂听声辩位,很快发现老宅后门的墙角处刻意放轻的呼吸声。他直接飞身过去,拿剑指着人:“你是谁?给我转过来!”   放毒鼬的人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里屋的惨叫声,正心里打鼓时后背一寒,连忙转头。   是个陌生面孔,不过也对,这种事幕后指使者怎么可能自己来。   “你奉谁的命令,他给了你多少钱?”   来人梗着脖子不说话,他自然编不出自己与刚在此处住了两日的林寂有何怨仇,只能闭嘴。   林寂气笑,正好陆萧白此时也翻墙过来,他用灵力接过对方手里的笼子置于半空,“不说?我看你是想要骨气,还是想要骨头。”   眼看林寂要把西域毒鼬拿出笼,此人抖如筛糠终于怕了:“我,我说!”   “林老板身负血海深仇,而他的仇人竟堂而皇之出现在此!我定是要替他讨个公道!”   虽说,林老板在之前化身为玉老板,未曾与他表明身份。可对方家财万贯,只要答应他把这毒东西偷偷放进这家老宅里,他即将关门的布庄就有回旋余地!林老板会帮他稳住他家的产业。   林钰说此事很简单,普通人被毒鼬咬一口就会瞬间倒地毒发身亡,就算不死也不可能跑掉,谁知道这两人还能反手把毒物抓起来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要找就找他!”   原是如此。   林寂浑身冰冷,抓着那人的衣领道:“他是这么说的,我是他仇人?”   来人看着林寂与驱使他的人相似的脸孔,大抵反应过来自己被当枪使了,可惜追悔已晚,只好点头。   林寂厉声:“带我去找他!”   他以为他今天没有急着登门,便是给了对方准确信号,彼此心知肚明。   就算他活着,他也没打算跑回去争什么家产,继承权。   可三叔就算心里对他有怨,也不至于用如此狠心毒辣的方式来杀他!简直让他大开眼界。   可提着人到地方时,林钰在云州暂居的府邸早已人去楼空,对方很有远见地先跑了,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他就那么自信一定能害死自己。   林寂气得划破指尖,以血脉为引,施展术法追踪。   被他提着的人见到他施法,两眼一翻没知觉了。   陆萧白用笼子一直控制着的毒鼬闻到血气,也一个劲躁动不已。   然,术法居然未有指引。   陆萧白上前,看向终于冷静些许的身边人,“这倒奇怪了。”   林寂与他三叔血脉相近,以他的修为追踪,方圆百里皆该有所回应才对。   难道对方能凭空消失,还是会缩地千里?   次日,林寂和陆萧白抓着放毒物之人到衙门报案,每当这时总有一群人围观。   “这不是祥和布庄的老板吗?他做这事干嘛?”   “嘁,此人本就坏良心,卖高价不说,进的货还以次充好,他布庄早该倒闭了!”   当陆萧白将在肉铺里买的大骨头扔进笼子里,被毒鼬咬得一点不剩时,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官老爷连忙让人把毒鼬拿出去打死断了案,布庄老板被打二十大板扔进牢里,本就一般的名声毁了个彻底。   所谓出气自要抓住机会,能出多少算多少。   他供出来的玉老板早已畏罪潜逃,周围人惊讶不已。   “怎么会是玉老板?会不会是此人故意攀咬他?想拖人家下水!”   “他来云州一年,施了十几次粥,不像是坏人啊!”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   可见林钰在外人前,把自己的名声维持得不错。   林寂阴沉着脸,转身离去。   又等了一天,林钰的去向仍无线索,林寂只好再次去找王伯父,请他帮忙打探消息,随后与陆萧白先离开云州,毕竟这次主要的目的是去遗迹历练。   陆萧白没有立场评价太多,但他看林寂一路上沉默着也有些揪心,“阿寂……你不必怀疑自己,人心难测,不是你的错。”   林寂停下脚步,纳闷看向他:“本就不是我的错,你干嘛这么说。”   陆萧白:“……”他这不是在想办法安慰他嘛。   林寂冷哼:“我想好了,本来我不想争的。既然对方那么怕我回去,等我出遗迹,我就去和他争。”   “我偏要活生生站他面前吓死他,再把我爹的家业抢回来。”   就算他如今用不着人间的钱财,也不会留给对方。大不了把家财变卖了存进钱庄,朝廷不倒,他的钱就不会丢失。   陆萧白怔了一会儿笑出声:“你能这么想很好,我还以为你一直在生闷气。”   这么说,以后阿寂会越来越阔绰!果真,老天总是让人越不缺的东西越唾手可得,越缺的人却要苦哈哈一点一点攒钱。   林寂看向对方一字一顿:“他还不值得我浪费自己的精力。”   他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但凡出事总是先反思自己,找自己身上的原因。   如今他明白了,都是对方有病,还想把错误推给他,他才不上当。   陆萧白伸手拽了拽林寂衣袖,“那我们走吧。”   又过一日,两人终于御剑到了灵虚遗迹。   遗迹本无好恶之分,是天下人的贪婪令此处不得不画地为牢。   陆萧白当着林寂的面把他腰间的玉佩拿起来在追魂箭头上绕了绕,“里面情况复杂,避免走散了我找不到你。”   林寂偏过头,陆萧白靠得有点近。何况他这么随意挑起自己贴身的配饰,让他心间像是被羽毛轻触了一下,有点犯痒。   林寂清了清嗓子,“那你也给我一支追魂箭,我自是也要能寻到你。”   也不知陆萧白那么多朋友,他对别人是不是也如此亲昵,林寂想到此有些不爽。   “行。”陆萧白把另一支箭头递给林寂,正要将自己的手抬起来注入灵力。   “等等。”林寂瞪他一眼,凭什么他得乖乖站着让对方拿自己的物件让追魂箭认灵力,陆萧白自己却直接注入灵力?   林寂接过追魂箭,把陆萧白全身上下打量一遍,发现他竟然朴素到什么装饰都不戴。   顿了顿,林寂捏起对方的一缕青丝。   陆萧白:“……”   比起陆萧白,林寂认灵力时才算靠得无比近。   就连平时不怎么拘小节的陆萧白都觉得对方的作为有点太奇怪了……他头发本来就不是很长,林寂缠绕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脖子痒痒的。   当然,他们没有走散最好。   两人对视一眼,并肩走进结界中。   灵虚遗迹里。一进来便是各种妖气邪气肆虐横行,由不同妖物放出,正在互相吞噬。   陆萧白拉着林寂躲开这一幕,他们进来之前就吃了可以隐匿自身灵力,不被妖气察觉的敛灵丹。   遗迹里当真不是黄土就是废墟,少有可供藏身的地方。两人特地穿了一身平时他们师父最爱穿的土黄色,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走着走着,陆萧白突然把林寂拽到大石头后面躲起来。   尖锐的叫声响起,一只不认识的妖怪和一名负伤执剑的修士将战场延续到了此地。   陆萧白连忙给自己和林寂贴了两张隐身符,他们躲在暗处看戏。   陆萧白悄悄说:“能进来夺宝的必然都是大妖,比秘境里的还难打,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林寂:“……”   跟陆萧白混久了,他也认同某些时刻能不打就不打架,保存实力记得自己的目的就行。   只见修士好不容易打死了大妖,手里拿着东西还没大笑三声,不知从各处又飞来个修士,抬起剑就是一挥。   负伤修士精疲力尽,加上刚拿到法宝得意忘形,就这么被干掉了。   法宝又换了个主人,第二名修士倒比前一人沉得住气,连忙把法宝藏起来。   正要走,背后突然又有个修成人形的女妖伸出爪子一抓,他也死了。   女妖又遇到群妖围攻,最后死成一片,法宝摔回地上无人问津。   林寂,陆萧白:“……”   陆萧白四处张望半晌,确定没有新来的,连忙出去把法宝捡起,又躲了回来:“你看。”   林寂:“……”   不是?这就是天选之子的气运吗?   他接过法宝凝视几息,失望地扔回陆萧白手里。   就算是大能,也会随身携带一些没啥必要的小法器。   此法宝不错,就是外面的修真界花灵石也能买到,没到绝迹江湖的地步。   这些人与妖看都没看清就为此丢了性命,实在是可悲可叹。   “咱们接着走吧,别待会儿又有人来了。”   陆萧白朝着尸体群作了个揖,以表敬意。这种情况他俩不出来落井下石,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林寂看着他十分想说你还不如别这么客气!书评里有句话说得好——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两人往遗迹深处走去,又遇到几次相似的状况。   陆萧白对他说得最多的几句话就是:“别轻举妄动”,“小心别被发现”,“这里不错,我们躲起来”,“哇,他们打得好激烈!”   “……”   于是他们进遗迹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夜晚他们寻了个最佳藏身之所,陆萧白跟他分析战术。   林寂表情一言难尽:“我们有战术?”   不就是躲吗?他们一架没打,苟得不能再苟了。   陆萧白严肃纠正:“谁说没有?我们第一天没被发现,你就应该夸夸自己身上存在的优点。你看,长辈们给的上品符咒多有用!”   “进入遗迹的东西,没有一个不强悍。可他们在遗迹里待的时间越久,受的伤会变多,自身也会疲困交加,他们的实力便被削弱了,越到后面越难支撑,一不留神就会被杀死。”   “我们遇到这种不必出手,让对方互相残杀,坐收渔翁之利就行。”   “你我最大的优势便是刚进来没多久,我们一定要尽量保持体力,该休息就休息,随时保持警惕。同时如果我们也遇到刚进来不久的东西,让他们打,打累了再说!”   “入遗迹的修士除了我,恐怕都是金丹境以上。阿寂你打得过一个,打多了还是会累,所以最好别打。”   “……”林寂不得不承认陆萧白说得都有道理。   与其说这是战术,还不如说这是种意识。   在遗迹里比谁更厉害,不如比谁先熬死谁,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所以他上辈子在尸山血海里拼是为了什么?为了证明他能打?还是说他命大?   林寂郁闷了。不过他十六岁被扔进来的时候确实一不小心就到了主战场暴露了,后面也身不由己。   不是谁都有陆萧白这样的好运气。林寂突然挨近他,擦着他的肩膀,有些委屈道:“让我蹭蹭。”   陆萧白:“……”   此后几日,他们保持基本战术不变,能躲则躲,遇到群架就贴隐身符看戏。没法宝就走,有法宝就捡。   陆萧白:“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去捡?”   林寂:“因为我运气差,只要我去,十有八九要跳出来一堆东西围殴我。”   “……”   他们把遗迹里遇到的敌人统称为东西,因为妖怪数量比人类多多了。   修士知道一旦进来很可能出不去,都是修炼到家,怀着非生即死的心志前来,是以数量不多。   而妖怪灵智普遍低于人类,抗拒不了好东西的诱惑,尤其是此处有很充沛的灵气可供修炼,一般前仆后继进来了才发现危险,将死也会拼命想逃出去。   以前林寂在家读话本时便奇怪,为何那些妖精都喜欢变成人形,难道它们也觉得人类最好看吗?入了仙门才解惑。   人在其它种族看来未必好看,可人就是万物灵长,先天修行圣体。   人天生有灵智,而妖怪要修炼到一定程度才会生出灵智。人还会把自己修炼的方式用文字记载下来,避免后人走弯路,妖却要一步步摸索。   这也是为何修炼数年的人能除掉几百年妖怪的最本质原因。   在妖看来,世间任何修士的修炼速度都是一日千里。   有灵智的妖自会认为人厉害,羡慕人,于是便也向往自己能修成人形。   反过来说,能修成人形的妖,也比不能修出人形的妖,从心智到妖力上皆厉害太多。   他们遇到这种妖最好还是躲着走,就像第一天遇到的女妖一样。   大多数妖怪比人少了许多趋利避害的能力,可人又比妖怪多了很多贪心,最后一起殒身遗迹。   明了事物本质后,林寂跟着陆萧白一起沉住气,冷静对待。   他们除了被敌人发现时不得不反击,别的时候不出手。   林寂渐渐尝到了这种一点苦不吃,坐享其成的甜头。   就算他只是蹭到了龙傲天主角的光环也没关系,至少爽到了。   “我要去灵力最盛之处洗灵根,阿寂,那你这次来的目标是什么?”   林寂:“我要找一把最趁手的剑。”   陆萧白心生恶趣味,故意问他:“你怎么知道你能找到呢?在遗迹里,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林寂居然也玩起了迂回战术:“仙门之中,剑修的数量本就不少,我不相信陨落的大能里没有一个剑修,他们遗落的剑,总有一把是我要找的本命剑。”   如今两人已深入遗迹腹地,林寂大抵记得他上一次寻到的剑冢方位,他们正向着那一处靠近。   “至于机缘巧合,有你在我身边,我还怕碰不到吗?”   机缘巧合四个字,本就是为话本里的主角而生。   陆萧白听到林寂如此笃定的语气却一怔,他没想到阿寂已经这么相信他了。   好,既如此,他绝对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陆萧白:“那我先陪你找一把你想要的好剑,你再陪我找灵气盛地。”   在遗迹修炼十分危险,没人看着很容易被路过的任何敌人攻击,同时去剑冢寻剑也得防人。   这两件事,身边有人望风自然最好。   须臾,林寂垂眸点点头。   他们此时正缩在群沙石背后密谋,突然感觉到极其强烈的杀意。两人连忙闪开,沙石炸裂。   “我就说耳边怎么嗡嗡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叫,原来你们是用了隐身符!”   ……小话讲得太投入,被抓包了。   林寂和陆萧白看着敌人,心中腹诽皆默了默。   一来这次遇到的很难缠,二来对面的男人是……魔修。   修真界仙修为主,却也有魔修,那是另一套功法。   自古以来仙修称为正道,魔修被称邪道,全因后者的功法典籍本就以损害生灵,炼化魔气增强自身的方法以求速成。   那些邪功,包括但不限于吸人精气,杀生取血炼大补丹药,吸正道修士灵力,采阴补阳等等,皆是献祭他人成就自身。   有人一开始时便选魔修,组成一些听上去就很邪的宗门,也一向为修真界所不容。那些人实属少数,可总是除之不尽,正道只好划清界限并广而告之其可怖之处,避免不明真相的人路过被当补品。   然,自古以来有句话叫做魔由心生,也有修仙者修着修着一念之差入魔,同时掌握两种功法,比单纯的魔修更加强大恐怖。   此类一向被称为堕魔者,林寂上辈子就是。   面前的人大抵是个天生魔修,浑身魔气四溢,其性情本来就暴躁,在遗迹里游荡多日更是戾气暴涨。   他先看了看陆萧白,不可置信道:“你这样的废物也敢来遗迹?”   随即又看向林寂,突然顿住。然后对着林寂露出垂涎的表情,肚子居然叫了两声。   “本尊又饿又累,居然让我在此发现你这样根骨极佳的天灵根,还是个金丹修士!”   “本尊要把你全身的灵力和精气吸干!”   这个自称本尊的魔修直接忽略陆萧白,朝着林寂攻击而来。   林寂唇角勾起一抹笑,也不废话拔出剑对战。   他倒想看看,这个魔修的功力如何。修魔,也不是谁都能修好的。   很快,魔修发现自己判断失误,他以为在遗迹里的东西都和自己一样,跟各路妖魔鬼怪打得筋疲力尽,实力大大减弱。   却不想林寂如此精神,他使出的剑法似乎毫不费力,剑气却那么强盛!对方才刚入金丹境,自己吸了那么多精气修炼,怎么也是魔丹后期,对战时怎么会让对方处于上风!   魔修早已成强弩之末,如今又对战力估计失误,已然后悔。   他这时才再次注意到渐渐后退的陆萧白,发现此二人居然是同伴,突然大笑起来:“你看啊!你的伙伴要抛下你溜走了!”遗迹里哪来真心的同伴!   魔修以为他这一嗓子能转移林寂的注意力,却发现他头都不回,继续攻击自己。   魔修身重几剑,身上多了数个窟窿,再这样下去他要被打死了!突然,魔修使尽浑身魔气暂时挣脱林寂,朝着陆萧白飞去。   他想抓住陆萧白威胁林寂,陆萧白却早已等待多时,抬手起阵,将魔修困死在禁制里。   林寂回头:“你又这样。“   陆萧白道:“招不在多,有用就行。”   说罢他甩出几张爆破符咒贴住魔修的四肢,凝聚自己不多的灵力汇于掌心,狠狠拍向对方心脉。   魔修一口老血冲凌霄,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从遇到这两人起,就没做对过决定。   陆萧白低声呢喃:“不许你碰他。”   林寂补了一道剑气,魔修倒地,死不瞑目。   很快,他的尸体化为飞灰,魔气四散。   魔修的功法过于阴损,所以死后便受天道报应,一向不会留下尸身,俗称兵解。   林寂垂眸眨了眨眼,心情有些低落:原来陆萧白那么痛恨魔修。   突然,陆萧白从储物护腕中拿出巴掌大小的琉璃瓶子,将没来得及散开的残存魔气收了进去,随后放在林寂手心。   林寂:“?”   陆萧白:“魔气在相遇时会引起共振,你拿好。如此,以后若有魔物接近,你都能得到警示。”   林寂看向他。   陆萧白再次强调:“拿好。”   难道你不需要吗?林寂把话憋了回去,把魔气瓶收进储物玉佩里。   魔修这一遭攻击闹得有点大,后来他们没法像一开始那样躲了,时不时会有妖物前来骚扰。   不过林寂精神正好,一路打也不费事。   终于,他带着陆萧白走到了前世记忆中的剑冢。   “你是说此处可能会埋着大能残存的剑?”   陆萧白看到的,便是一片沙地,偶有几处土包包。   林寂:“没错。再进去一些就能看到了。”   陆萧白:“那你去吧,我在外面帮你看着。”   林寂回头看他,陆萧白安慰道:“我有隐光石,遇到危险也能扛。还有追魂箭联系你我,放心。”   林寂:“你没想过换一把剑吗?”他知道此处有剑冢,不止一把剑。   陆萧白握着自己的剑摇头,反正他以后并不主修剑。   也罢。林寂仰头,义无反顾往前走。   没走几步陷入流沙里,人就不见了。   陆萧白:“……”   追魂箭没有剧烈颤动,说明他无事。   林寂来到了前世的剑冢,在流沙之下的……土包包里。   有数百座土包,犹如坟冢,曾经此处到底陨落过多少修士啊。   林寂边走边看,他记得他前世的本命剑没过多久便主动冒了出来。   至少他是很多人公认过的剑修圣体,有灵之剑眼光高,都在等待它能入眼的主人。   走着走着,一把剑冒出来。   又有一把剑冒出来。   林寂把剑冢巡视一圈,空中便悬出了十数把剑。   都是好剑,有的有名,有的无名。   林寂找到了上一世自己的本命剑。他与剑互相陪伴了一辈子,早已将剑身的纹路,特征牢牢记在心里。   剑身红色,纹路繁复,外观十分漂亮。   却是把无名之剑。   林寂上辈子挑中它,有一点便是看中此剑的剑鞘上没刻名字。   纵使他知道这些剑都是前人遗留之物,可他并不想拿刻着别人取的剑名的佩剑。   他那时想要的是独步天下,拿走佩剑后,将其取名为绝影。   何等心高气傲。   此时,林寂看向立在面前的红色佩剑,发现此剑仍如上一世那般,只要看一眼,就似乎散发出无尽的魔力。   让他难以克制地,想要握紧,想要带走,没有理由。   林寂伸出手。   突然,他腰间的玉佩颤动起来。   林寂心神俱震收回手,将储物玉佩里突然异动的物件拿出来。   居然是刚装进去的魔气瓶。 第38章   林寂不可置信地看向立着的剑, 发现那把剑并没有溢出一丁点奇怪的气息啊,那魔气瓶怎么会晃动?   他说此剑仿若有吸引人想要拥有的魔力就是个修饰词,但它不能真有魔力。   然, 自魔气瓶被他拿出来后已无异常,里面的魔气也没有再振动。   仿佛方才都是他的错觉, 幻觉。   林寂观察许久, 两者再无异动。他却错开此剑,看向别的古老之剑。这些浮起来的剑,说明都情愿被他带走, 任他挑选。   林寂想起前世, 他拿到此剑后, 倒没有感觉有何异常, 使着也十分顺手。虽不知是何方大能遗留之物,过了百年剑身仍如新的一般,极其锋利和亮堂。   每个剑修都要养剑,此剑的锻造材料过于珍稀,极费灵石。但他那时把本命剑当手足一样爱护, 自是想方设法弄来灵宝淬炼养护。   现在想想, 当时他寻到的养剑材料,有一些过于偏门, 偏到有些发邪了。   后期龙傲天出头,他受宗门各方嘲笑比较,师长否定打击,心情压抑。修炼时自身灵力波动有几次险先走茬, 绝影剑跟着他一同颤动不已。   再后来他入魔,绝影剑自然也成了魔头的佩剑。   林寂从来没有打算把自己的堕落归咎到一把剑上,哪怕是如今。前世的情况太过复杂, 他已不想再去追溯。   他前世别无选择,魔修之路走就走了,他也承担了后果。   不代表今生还要过那种被追杀到自爆的生活,他又不是没有修灵天赋,他的梦想也一直是走正道登顶。他改拜了宗门从头开始,能规避的风险自是要规避。   铸剑锋领主的轻剑借他使了三年,即使暂时没有拿到本命剑,对他本身也无影响。如今再闯剑冢,再看到他上辈子的佩剑,林寂的心绪并无过多波动。   他不知方才见到的是不是错觉,他只知侥幸心理要不得,哪怕此剑仍未显露任何异常。   身边的人都能换,一把剑既然有隐患,他为何不换?   林寂想起陆萧白把魔气瓶交给他时说的话,他还在外面等他呢。   林寂四处看了半天,有更多剑浮动起来,让人挑花眼。   他的视线重新定格在另一把剑上。   剑身青灰色,可能是刚从土坡里钻出来,又时日过久,有点古朴老旧,剑鞘也很普通,没有花里胡哨的纹路工艺。   看着平平无奇,可接近时,林寂竟发现此剑仍有丁点灵气溢出。他想了想握住此剑,看到剑鞘上面刻着的名字:青锋。   名字还行。林寂拔出此剑,发现过去多年,剑身和剑鞘竟无常规阻力,让他轻易便拔出来了,说明材质也不错。   剑身较轻,却又不是毫无重量,手感恰到好处。   林寂寻剑一看眼缘,二看自己心意,反正重新选了,他直接选个跟上辈子特征截然相反的佩剑。就算这一把用起来不如上一把,他也不后悔。   “行,就你了。”   林寂做出选择后,其余古剑只好重新飞回土冢,等待下一个人来。倘若没有合适相配的主人,它们宁愿永远埋葬沉寂。   然,之前被林寂凝视许久,差点选择的剑却仍然浮在半空,颤动不已。   林寂面无表情道:“你回去吧。”   说罢,他转身欲走。被留下的剑居然自动出鞘,朝林寂飞来。   林寂回身抬起剑鞘挡了一下,看来他上一世眼光也不错,拿到了剑冢里最有灵性的剑。   就是太有灵性了。当不被选择时,居然如活人一般恼羞成怒,出鞘攻击他。   林寂冷笑:“我可不会要出手刺向我的剑。”   绝影这个名字是他取的,他选谁,谁才是绝影。   终究只是一把剑,林寂挥出灵力将其强行封了回去。   他找到流沙洞口爬出来,陆萧白在另一边藏得正好,时刻留意四周境况。   看到林寂再次出现,陆萧白连忙过去帮着把人拽出来,跟着拍了拍他的衣服,“怎么样?”   林寂看向他:“你说呢。”   看来挺顺利。陆萧白低头一顿,林寂拿走的剑,竟不是他印象里的那把了。   林寂拉着人远离流沙地,简单讲述了一下经过:“有两柄剑争着抢着要我选它,我嫌另一把不好掌控,不要了。”   “……”陆萧白惊奇:“还有这种事?你怎么不干脆拿两把?”   如果法宝全部自动认主,相信是个修士都会选全要,剑也是一样。   “以往修士来此只能选一把剑,往往是其他剑不愿意共侍一主,倘若刚才那把剑愿意呢?你换着使也不影响。”   林寂:“……那按照你的说法,我倒是亏了。方才有十几把剑主动现身,我应该全部带走。”   “不过还是算了,养不起。”   林寂低声,语气似是真有点遗憾。   陆萧白愣过之后笑出声,阿寂现在也会用调侃的语气跟他说话了。   两人离开剑冢,一边抚摸探索新拿到的剑。   林寂的主要目的已了,接下来便是为陆萧白找到一片较为隔绝,灵气又很充沛的地方洗灵根。   “之前我们过来时,我观测了一下地形,脑子里大体有了想去的地方。”陆萧白道。   林寂:“在哪里?”   陆萧白:“可那一路似乎并不太平。”   林寂:“无所谓。”   保存实力,就是为了重要的时刻。他们只要保证事后能全身而退,走出遗迹便可。   “正好让我试试新拿到的佩剑如何。”   剑拿出来就是为了用的,林寂并不打算将其和陆萧白捡漏的法宝藏到一起,自是随身拿着最安全。   陆萧白:“行,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接下来两人战术依旧没有变化,遇到修士躲着走,遇到妖物混战时坐观虎斗,顶多出来扫尾。   被发现得多了,便一人挥剑,一人用符咒,主动应战,一路畅通无阻。   陆萧白看中的地方是一座断崖,正处阴阳交汇之处,正午时,修士在上面修炼,可轻易吸收四处的灵气。   虽是断崖,两人御剑查看时却发现崖后占地十分平坦宽广,一览无遗。如果有人突然出现,根本没地藏身,一定会被看到。   而护法的人完全可以在崖底等着,不要让别的东西上去就行。   在遗迹中,此处相对安全,就是看着高耸恐怖了点。   “那你就在此处修炼吧,正午将至,不要耽搁。”   林寂看着陆萧白跳下剑毫不犹豫负手往前走,步伐十分迅速。   直到远离崖边到了开阔的山顶,他才回头:“我知道了。”   林寂:“?”总觉得怪怪的。   陆萧白道:“你在山下也要小心,辛苦你受累了。”   “……不必。”林寂偏头:“山顶无碍,却不知山中是否藏匿着妖物或是人类修士,你遇到危险直接叫我,不要逞强。”   陆萧白反驳:“崖底才是危险呢……阿寂,等我好了就去找你。”而且他也从来不逞强。   林寂不屑:“你怎么下来?用脚走?还是我上来接你吧。”   陆萧白:“……”   怎么能这么看不起人啊!说不定这次他就能长久御剑了!他看遗迹有些危险,这次没让焱羽兽跟着来,否则也不会被林寂噎住。   拌了几句嘴,林寂御剑往下回到崖底,陆萧白则于山顶盘腿打坐,服下早已炼制好的第二阶洗髓丹。   想起洗髓丹的灵药是林寂帮他在秘境中收集齐的,如今在崖底替他守着的也是林寂,陆萧白感到心中一阵温暖。   行了,干正事就该正经起来了。   陆萧白扫除心底杂念,唤出背后灵辅助:“你将四处灵气汇聚起来,随后灌输进我体内,还要尽可能快。”   否则以他的资质,就算身处灵气荟萃之地,也吸收不了多少。   灵根洗髓共有三阶,这次至少得让他的杂灵根变为普通灵根,突破筑基境界。   舒华老者兴奋道:“你说的难不倒老夫,输灵力也简单,可得循序渐进啊。否则你这凡身,哪里承受得住?”   陆萧白言简意赅:“别废话。”   他从回来起便拼命练体,就是为了这一天。若是这点灵气都受不住,他这副废躯干脆别要了。   洗灵根不知要用几天,后续吸收灵气筑基必会引来遗迹中虎视眈眈的其他东西,阿寂已默认为他驱挡,他又怎能耽搁太久?   崖底。   林寂下意识寻找安全可藏身的地方,坐好了才猛然反应过来:他这是被陆萧白同化了吗?   也罢,保留实力要紧。林寂靠在巨石身后,仰视崖顶沉思。   这一世陆萧白的逆改资质之路曲折了些,好在他时刻没有忘记变强。   林寂还是希望,上一世的对手恢复他从前的实力。到时他定要与其堂堂正正打一场,决出前世未定的胜负。   如今的陆萧白也没什么不好,只是给他的感觉和前世不太一样,仿佛还少了点什么。   据师父所说,洗髓丹开始起效后,整个洗练灵根的过程如同把根骨灵脉捣碎重塑,痛苦非寻常可比。   陆萧白从未谈及洗练灵根的感受,不过肯定不会有多舒服。   洗练灵根只需要基础灵力维持,前期并没有引起别人注意。   偶尔有几只妖物路过就被林寂解决了,过程轻松毫不费力。   日以继夜,林寂在崖底等了两天。从一开始警惕不已,到后面深感无聊。   遗迹里最好辟谷,吃东西都怕被别的东西闻到引来。导致他除了闭目养神,没别的事情可做。   怎么会要如此之久?洗练灵根不顺利吗?可身边的追魂箭一派平稳,没有给予警示。   林寂无聊到来回翻看自己的佩剑,又拿着棍子在地上随意乱画。   突然他想到什么,连忙从储物玉佩里拿出图纸展开,看向刻画精细的请神阵图。   此乃陆萧白擅长之事,他们一起进遗迹,林寂本来是想让陆萧白来画的。毕竟事关为师父解毒一事,没必要争一时意气。   可对方连自己都快顾不上了,他又闲得没事。虽主修剑术,林寂别的道修同样也都懂得。   他打算自己先试试,不行再让陆萧白去做。   林寂照着步骤画阵法,摆方位,忙活了半天。   终于画毕,他把提前准备好的香案等拿出来摆好,又是上香又是烧纸,还有一堆咒语要念。   请的是英灵,自然得足够恭敬虔诚。想了想,林寂还是把兜里准备好的食物、水果也摆了上去。   步骤完成,林寂行礼道:“遗迹里的前辈们,在下乃培风门后辈弟子,若众位英灵仍存,可否现身一见?”   无论是哪方大能,突然冒出来都行。   然林寂念完了三遍,四周毫无变化,反倒衬得他行为怪异,仿佛脑子有问题。   遗迹里是否有大能的残魂本就无从得知,林寂也不确定是他步骤失误,还是此处没有英灵。   用不了召魂铃,他就早中晚各召一次,一直到陆萧白成功为止。   林寂喊完第一天,次日打算再喊时,崖顶终于有了变化,一道灵光升起,代表着洗练成功。   只不过此灵光仍旧有些混杂不够纯净,不辨属性。   林寂狠狠松了口气,随即发现陆萧白开始吸纳四周灵气了。   吸得有些夸张。四处灵脉的灵气都朝着崖顶汇聚。   奇怪之处以后再问,现在他终于不闲了,林寂拔出佩剑,等待。   很快第一批妖物赶来,它们甚至还没看清此地状况,就是跑得快了些,被林寂毫不留情斩杀。   随后又来第二批第三批,都比秘境的妖物强多了。   林寂提前服用补气丹,此刻体力正好。他亦是玩起了战术,不能被符咒法器打死的,他才会出剑。   崖顶。陆萧白已进入冥思境界,一边吸纳灵气提升,一边将神识探出,感知遗迹状况。   他能听到崖底的打斗之声,也能看到林寂正在为他而战。   还能听到舒华老者一直在耳边叨叨,把两套功法都打开浮在半空:“你趁着筑基,干脆把无情道入门心决一起练了拉倒!有情道我不喜欢,但你要选也行!”   “爷爷,机不可失啊!”   陆萧白:“……”   懒得理。他现在哪有空?赶紧筑完基下去帮阿寂啊!   突然,陆萧白猛地睁开眼睛:“为何我的神识探到,阿寂遇到了麻烦。”   舒华老者比他还急:“你别分心啊!”   陆萧白连忙闭上眼睛,再次将神识放出:   不对,按阿寂的修为,能很快对他造成威胁的妖和人应该不多。   可林寂此刻确实被打得后退几步,看向突然出现的正道修士。   此人一上来灭了四处的妖物,拂袖冷嗤:“总算清净了。”   “林寂。”来人准确道出他的名字。   林寂直视对方:“你怎知我的身份?”   “秘境试炼第一,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像你这般天资能力着实不凡,只盼不要殒身此处才好。”   林寂冷笑:“这么说,阁下也是当时旁观秘境试炼的某家仙长,不知是哪一宗门的道人?”   此人面生,当时在秘境围观的宗门仙首那么多,不认识几个很正常。   来人笑道:“不重要,你是小辈,尊称我一声若微君也不过分吧。”   林寂讥讽反问:“是不重要,还是不敢说?”   若微君面色重归冷漠:“我不欲杀你。只要你把你身上最珍贵的法宝给我,我便留你一条性命。”   如此从容不屑,也有他的道理,毕竟和林寂相比,若微君是前辈,还是个元婴道人。   林寂提剑:“你当我傻?你不就仗着在遗迹,别人看不到你的虚伪邪恶,随意向同修讨要法宝,若不杀我,你如何遮掩自己的罪行?”   被戳穿了若微君也不恼,直接改口:“所以,把你身上的法宝给我,我还能让你死个痛快。”   果然,离开陆萧白他就开始倒霉了。   林寂冷笑,“可我身上没什么法宝。”   他随手扔出件陆萧白捡漏得来的,“你想要给你了。”   若微君一看脸色微变:“可别故意激怒我。”   林寂看向自己的剑,难不成他看上了自己刚拿的佩剑?   双方境界差异很大,林寂并不想拼命,主要陆萧白在上面不能被打扰,他在思索要不要告知剑冢方位。   却不想若微君失了耐心,伸出手:“谁要这些破东西?”   “北海鲛珠,给我。”   “……”   林寂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你如何得知?!”   若微君用灵力随手一丢,藏在暗处的几人就被狠狠摔了出来。   “你的亲戚,他告诉我的。”   除了三叔,还有七八个人,像是他的随从。   林寂恍然大悟,大笑起来:“原来那天,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你说的是哪天?本君不清楚。让他自己跟你说呗。”   若微君道,他在遗迹外游荡许多日子,一直不敢进去。他看到有人鬼鬼祟祟跟着林寂和陆萧白,居然跟到了遗迹外围。   他实在好奇便把人抓了起来,问出如此关键消息。   北海鲛珠的诱惑,可不比遗迹里的法宝小。可惜他们已经进去了,若微君只好也进遗迹。   能不能拿到法宝,至少有北海鲛珠保底,他也不算白走一趟。   林寂剑指三叔,唇角勾起冷笑:“跟踪我?”   三叔作为凡人被抓进来已经吓破了胆,此时脖子又被亲侄子抵着,吓得他连连后退,却有些疯魔道:“是又如何!”   “你凭什么还活着?居然还敢回老宅,我杀不死你如何解我心头之恨!”   “你不如问问你爹为何要把鲛珠带回来?凭什么他惹出祸事,让我的全家遭难!我的妻子,我的儿女都死了,他的儿子凭什么还能活着!”   “你居然还成了仙门中人,学了一身好仙法?”   至于能跟踪林寂和陆萧白而不被发现,是因为林钰自家破人亡后也怕了,花钱召集了一堆散修做他的护卫。   同时他得了和大哥一样的毛病,喜欢收集天下至宝。自打他知道世上还有修仙之说,便连法器也酷爱收集。   他哥给他留下了无比丰厚的家产,有钱别说鬼推磨了,磨推鬼都行,自有贪恋钱权世俗的修士为他办事,替他寻宝。   在法器和修士的加持下,他躲开了林寂追踪,反过来追踪他。   “可你怎么能活过来,抢走我如今拥有的一切呢?”   听完林钰颠三倒四,状如疯魔的前因后果讲述,林寂双目通红。   他的记忆里,三叔明明是个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在外有手段,在内对亲人却十分温和。   究竟是灭门之后让他扭曲了,还是他本性如此?   三叔缩着脖子许久,发现林寂似乎下不了手杀他,连滚带爬跑开。   “你看,如此招祸之物,闹得你家破人亡,众叛亲离的,不如给我好了。”若微君继续蛊惑。   林寂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方才有个自称本尊的已经死在我的剑下,也不知自称本君的还能活多久?”   若微君见其软硬不吃终于被激怒,直接一掌劈来。   林寂突然祭出法宝,吼道:“你非要跟我生死搏斗,那就来啊!”   若微君大惊:“八卦乾坤印!那些道貌岸然之辈居然舍得将此物当做奖励给你?”   看来他并不是大宗门的前辈,有可能只是当初连云上仙宗都进不了的小宗门仙长,献不了宝,也没能参与长老团的机密事件。   仙门秘宝奖励是什么,自然只有被赐予的当事人和相关长老团知道。   若微君想要后撤已来不及,林寂挥出数道剑气,自划单独领域,将其拽到另一空间中。   八卦印的功能虽妙极,然境界越高,对对方的束缚力越小。金丹会跌筑基,可元婴却不会直接跌一整个境界。   还好若微君只修炼到元婴初期,勉强通过领域把他拉回金丹境。   他惊恐发现自己跌回金丹中后期,可林寂也只是个金丹初期,又自信了起来。   “说到底还是我胜算大!”   “是么?”林寂声音冷厉阴沉,率先提剑攻击而来:“在我看来没有区别!”   林寂满心孤愤,出招快速不留间隙,被伤到也没停下来:“都被我拉回金丹境了,你还横什么?”   “你有什么了不起!这么想死,我成全你!”   灭门和鲛珠是林寂心中永远的痛,今日他却被亲人和敌人联起手来对付!   若微君,何尝不是另一个乞灵掌门?都是乘火打劫,道貌岸然的玩意儿!   他们才应该是邪修!是十恶不赦,该死的畜牲!   又来一个估错战力的君上,若微君越打越恐惧,身上的剑伤越多,到后面惨叫连连:“放我出去!我不要你的鲛珠了!”   可他走也走不出,逃又逃不掉,早已心神大乱,只好使尽浑身解数闪躲。   林寂的怒气值达到巅峰,心情却仍保留着理智,可能是他已经习惯了。   他的心绪已经沉到谷底,反而一点都不焦灼,平静得如同一个死人,出手却越发狠辣。   “……”   追魂箭、探出的神识都带回来同样的消息,林寂出事了。   陆萧白虽不知他遇到的具体危险,心情却焦灼起来,已无心打坐。   舒华老者连忙制止:“你的灵根刚洗练过,丹田内府不稳,若是强行中断,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何况你只有在今日,在此时吸纳灵气才能达到最佳效果,你的筑基才会牢靠稳固,绝对不能中断!”   修士筑基就像建房子,地基打不好,以后提升的所有境界都会不稳固,一不小心走火入魔。   陆萧白看向老者,一字一顿道:“可他是为了给我护法才会有危险,说不定他被敌人围攻了,我不能不管他。”   舒华老者简直不能理解:“难不成你拜仙门是为了交朋友的?连自己的前途都不顾了?”   “何况就你现在的修为,你下去能帮到他什么?不拖林寂后腿我都要谢天谢地了!”   “你别说你又要施展超出身体极限的术法,你能使几次啊?”   陆萧白突然浑身一震,他感觉到周围有一股力量,似乎想要把他的神识拽出去。   “难不成阿寂摆了请神之阵……太好了!”   请神是恭敬说法,通俗来讲,也可以叫请魂。   活人不能轻易元神出窍,陆萧白还未脱离凡体,一直备受束缚。只有修炼到金丹期,才能让元神出去逛逛,可惜时间短暂,还得被限制次数。   可若是被召走……毕竟,他已不算此世之人。   他的神识完全不被束缚,自能恢复最强形态。凭他的实力在这个小世界——他就是神。   陆萧白道:“舒华老头,或许我不必取舍,我自有两全之法。”   可一旦应召,他在阿寂那里恐将再也无法隐藏。   陆萧白垂眸。   与此同时。若微君终于被放出领域,猛地吐出一口老血。   他浑身都是伤,勉强站着,不复一开始从容自大,被打得衣衫褴褛,无比狼狈。   林寂身上的伤也不少,发丝凌乱,深深喘息,却仍笑着逼问:“还打吗?”   若微君连忙摆手:“不,不打了!”   再打下去就是非死即伤,若微君要有死斗之志,也不会在遗迹外徘徊着不敢进。   纵使他的元婴境界回来了他也不想打了,对面的人拼起来不要命啊!   若微君踉跄想要离开,林寂突然厉声提醒:“别动!”   已经晚了。若微君踩中阵眼,四方阵法启动,包括林寂一起被困了进去。   “真是废物,元婴还打不过金丹。”   林钰在周围人的护卫下走上前,鄙夷地看了看若微君,才把视线移到林寂脸上,赞赏地拍了拍掌:“不愧是我林家人。”   “林家人,注定都是要成大器的。”   林寂深深吐出一口气,有些累了:“三叔,究竟为何非要取我性命?难道你也想要鲛珠?”   若微君睁大眼睛:“你利用我?”   林钰揣着手叹气:“是你先抓我的。”   他又看向林寂:“是啊,阿寂,交出来吧。”   “这些年,你和你娘真是把鲛珠藏得太深了,这个秘密居然连我都不肯告诉。”   “要不是少时,我偶然听到大哥大嫂谈话,还以为都是我的错觉。还好,我这个人从来不相信自己会有错觉。”   林寂:“你要鲛珠做什么?”   林钰:“你问以前还是现在?以前嘛,我希望拿到此物献给当今圣上,给我儿子讨个大官当。后来我儿死了,我想着我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再后来我发现是人是仙都想要鲛珠,我何必进贡给凡人?不如自己留下,说不定我一大把年纪能修仙呢!”   “却没想到,反是你小子有仙缘,拿着鲛珠进了仙门。”   林寂抱着最后的侥幸问道:“你看到了,仙人临世?”   林钰疑惑:“什么叫做仙人临世,我没看到啊。可是鲛人泪所化的灵珠都有了,有仙人也不奇怪。”   “很早,我就在寻仙了。”   林寂目眦尽裂:“你什么意思?!”   林钰垂眸叹息:“我只是想让他们替我作一出戏,谁能想到……”   他以为鲛珠只在人间金贵,那些仙人是看不上的。他以为只要肯花钱,就能互相利用。   却没料到,仙人有那般神通,又岂是他一介凡人能掌控的。   林寂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过去多久,他突然提起剑飞身着冲过去:“我誓杀你!”   原来,他家竟是被引狼入室!而他上一世却让此人逍遥了一辈子!   可禁制未破,林寂反而被弹了回来。   林钰笑道:“所以我吸取教训了,我让他们用你的生辰八字,特地设下针对你的杀阵。”   “如果他们没骗我的话,用生辰八字,须发,精血等设阵,就是修士也必死无疑,对吧?”   这世上还是最亲的人最了解彼此的软肋,捅得最深。   林钰从袖中拿出一个凡间装蛐蛐儿的盒子晃了晃,他周边的散修便捂着脖子跪了下去,连忙应声:“是!是!”   “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鲛珠交出来,我留你个全尸。要么等你死了,我自己慢慢找。”   若微君崩溃大喊:“不是这关我什么事?放我出去啊!”   林钰:“你以为你知道这么多,我还能放你走吗?虽不知你生辰八字,可你被我侄子打得奄奄一息,我让他们一起上,把你杀死倒也不难。”   若微君呆滞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毒中自有毒中手。   冲击已经太多,林寂早已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对方问起鲛珠。   他恢复了那种淡然的,半死不活的,气死人的语调:“已经被我毁了。”   林钰势在必得的脸皲裂:“你说什么?”   林寂微笑:“我觉得,鲛珠与其被人夺走,不如我自己把它毁了,这样的祸物留着干嘛?三叔。”   他甚至还唤林钰一声。   林钰呆滞:“……不可能。你怎么会舍得?”   他突然激动起来,“你们给我上!把他给我杀了!不,他不能死,给老子弄他!”   万一鲛珠被林寂藏到别处,他死了去那里找?   面对散修的围攻,各方妖气也朝着此处汇聚。   林寂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被所有人追杀的前世。   以生辰八字作法的阵法施加在身上,犹如爆体之痛。   罢了,都一样。   今天就算他死!他也要拉林钰陪葬!   林寂浑身戾气大涨,眼睛充血,以全身灵力抵抗,破阵。   剑冢里的剑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林寂的心底突然响起声音:如若仙不能助他,魔来助他又如何?   魔、仙、人究竟有何分别?劣根之性,真让他恶心。   林寂决然往崖顶看了一眼,似要做决定。   突然,遗迹刮起了大风,四周黄沙弥漫,吹散了妖气。   林寂身上的压力尽数退去,阵法竟凭空消失。   所有人不明所以,林钰更是被风吹得摔了一跤。   他连忙爬起大吼:“是谁在装神弄鬼?”   境内境外,四面八方,突然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   似乎是从外界传进耳中振聋发聩,又像从心底,脑海中炸响,无孔不入。   “何方宵小,胆敢扰我清梦!” 第39章   只一句, 便把所有人钉在原地。   除了林钰不明所以外,修仙者都存在该有的敏锐。   须臾,若微君颤抖着声音道:“难道, 难道遗迹里真有先辈大能残存的英灵?”   他愣了半晌才看到另一个阵法,“这是请“神”仪式?”   这种时候他又博学起来。   林寂整个人像是呆滞了, 眼睛一眨不眨。   林钰最先回神, 别的不说,他的一切布置都被毁坏,阵法不见了!   他站起来扒拉身边的散修:“你们怎么回事?杀阵呢?还不快再布置!”   突然, 他袖中的盒子滑落在地, 拇指大的蛊王爬出来化为血水。   同时散修们痛得捂住手腕, 操控他们的子蛊突然都爬了出来, 同样化为血水。   几人面面相觑,突然抱拳单膝跪地:“多谢前辈相救!“   须臾,阵法中心慢慢汇聚出一个人影。   因是元神所化并无实体,众人完全看不出所召大能的本来面目。他全身笼罩着金色光晕,盯着看刺眼, 别人也不敢直视。   只有林寂, 毫不避讳地直勾勾盯着。   纵使声音不掺丝毫情绪温度,威严无比, 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威慑气度,令每个听到的人都不寒而栗。   然,林寂听到对方说第一句话的那一刻,整个人瞬间僵住。   正如此时他看不清对方的脸, 却似乎能穿透金光,看到他一袭白衣,长发随风飞荡, 发色如雪。   曾几何时,林寂被困在归墟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一定要记住陆萧白的一切。   他的声音,他的身形,他的动作神态,话本后期那一段段的描述,以免他有一天冲破虚无里的禁锢找他了结时,认不出来。   刻在灵魂里的东西,文灵洗去了内容,却洗不掉本能。   龙傲天总是多变的。年幼时容貌清秀不显,是为了塑造其纯良无害的形象,让别人以为他乖巧讨喜,放低警惕,以便蛰伏;少年则隐而不发,隽秀谦和平易近人,眉目间初显锋芒。   越到后期,他便无论外表内里皆夺目耀眼,深不可测。   除去最初不曾见过的模样,林寂都记得,也都能认出来。   冷冽的语调再次响起:   “我说,你们把我吵醒了。”   话音落下,林寂顿时感到自己身上似是背了座大山,压得他瞬间趴回地上,只能拿佩剑撑着才勉强没有直接倒地。   他费力张望发现自己还算好的,除他以外别人都毫无形象趴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林钰作为众人当中唯一的门外汉,分外惊恐自己完全丧失了身体的掌控权,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量几乎按进黄沙里。他十分想要抬起脸,却一万个做不到。心里欲哭无泪,双颊肿胀火辣辣发痛,嘴合不起来吃了满口沙,沙子旁边还躺着几颗牙。   没错,在神秘人再次开口的那一瞬,林钰发现时间竟然静止了。   除了他,周围的人都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   正当他费解时,那片虚影突然瞬移到他面前,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对方的面目和身体,他想要做出反应,对方却抬起手——   左右开弓,赏了他两个大耳刮子。   那一刻,林钰脑瓜子嗡嗡作响,耳边长鸣不已。身体踉跄几步摔倒,牙也被打掉了。   时间重新流动,白影人闪回原位。林钰最后的眼角余光看到别人也被无形的力量压倒,但他确定其他人跟自己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位突然被召来的仙人,为什么要用如此原始的方法打他!而且只打他!   林钰很想问,可他开不了口。   不仅是他,别人也被这股威压震慑,张不开嘴。   仙人甚至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只是语气稍显严厉问责,他们便毫无反抗余地。   得是多强的威压才能如此夸张霸道,可见双方境界差距何止天壤之别。   这股威压,不仅体现在断崖周边,更波及了遗迹的每个角落,所有在场生灵皆不明所以拜倒在地。   整片遗迹突然安静了。   陆萧白没管,他缓缓张开双臂,将遗迹的灵气吸纳个尽兴。   受躯体所限,他已很久没感受到如此充沛的灵力了。即使还得回去,不妨碍他借机稳固自己的元神。   他也能感受到林寂倔强地想要抬眼看向自己的动作,可陆萧白强迫自己不去回视,他不知此次过后,他和林寂之间将何去何从。   可陆萧白无法坐视林寂被伤害,作为他师兄不能,作为他前世最痛恨的仇人……也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全场境界最高的若微君终于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前辈,恕罪……”   威压总算撤去了一半,所有人力竭满头大汗。   若微君指向林寂:“是他!他把您召出来的,与我们无关!”   话音刚落,若微君直接被大能随手扇飞,不见踪迹:“多嘴。”   “……”   其余修士瞠目结舌,究竟何方神圣一点道理都不讲啊!他们还是别说话了。   陆萧白道:“吾之魂灵盘踞此处多年,对尔等凡尘俗怨毫无兴趣。扰我清净者,便是如此下场。”   其他人大惊失色,连忙马不停蹄后退,边跑边道歉:“别杀我!我滚!”   “我们这就滚!”   不满十息,此前来攻击林寂的敌人全部消失无踪。   陆萧白抬手间不仅扇飞了若微君,还把遗迹境内的妖魔鬼怪清剿了一遍。   隐藏的法宝纷纷发出嗡鸣,从黄沙乱石中浮现出来。   解决困境,就是如此简单。   良久,陆萧白终于转身面对林寂:“你,还不走吗?”   林寂思绪终于重新运转,他撑着站起身,一步步缓缓上前,轻声道:“是你吗?”   陆萧白轻笑:“林寂,此刻的你还是不够强啊,未来仍需努力。”   “下次再见时,希望你能给我惊喜。”   林寂目眦欲裂,他没想到对方居然直接承认了!   那片闪着金光的人影有即将消散的趋势,林寂连忙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他:“你别走!”   人影消散。   林寂什么都没抓住。   他脑子空茫半晌,连忙召出佩剑:“青锋!”   崖顶,陆萧白元神回窍。   他伸出双手感知灵力:很好,筑基也成功了。   他解了崖底阿寂困境,也没耽误自己的修炼。   陆萧白眼珠转动思索待会见到林寂的措辞,刚站起来就看到林寂御剑飞来的身影。   陆萧白回头露出一贯常见的笑容:“阿寂……”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道剑气毫不避讳朝着陆萧白面门劈来,林寂用了十成十的功力。   陆萧白心里咯噔一声,舒华老者的声音响在耳边:“快躲啊!”   陆萧白反应慢了一步,等到回神时已经躲不开。   林寂大惊,连忙驱使剑气偏离原先的轨迹,却已经来不及,他爆发出全力,强行将灵力收束回来。   可他尚未掌握孟晚秋收放自如的境界,灵力余波在身体里逆行,逼得他呕出一口血。   陆萧白愣住又连忙回神,倾身上前扶起他:“你这是做什么?”   林寂抬眸,眼中藏着深深的执拗:“为什么不躲?”   陆萧白无奈:“我躲不开啊。”   林寂高声道:“你怎么可能躲不开!”   林寂挥出的一剑是为试探,方才随意用威压让他无法起身的人不是轻轻松松随便化解吗?是以他没留情用了十成功力,可真当要劈上对方时,他却慌了。   林寂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何师父能瞬息间收回灵力,这是他头一次成功做到。   因为心里有宁愿自伤,也不想伤到的人。   林寂站起,一步步逼近陆萧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此前的揣测终究只是揣测,可当心底的疑惑被证实,却是全然不同的感觉。   林寂不知用怎样的心情面对眼前人,他只知他看到灵昀仙身影的第一眼,浑身上下每一寸血液都瞬间沸腾起来,有无数个声音在脑海里叫嚣。   让他无比兴奋,必须立刻马上得到确切的答案。   可陆萧白的反应却令林寂无比疑惑,“你在说什么啊,阿寂?”   陆萧白神情自然:“你不是一直知道我在崖顶吗?你看,我已经筑基成功了!”   “我方才察觉崖底十分嘈杂,是不是有妖物攻击你?”陆萧白用目光扫视了林寂一圈,真心松口气:“你没事就好。”   林寂愣住,不可置信道:“你不是灵昀仙吗?”   陆萧白疑惑得滴水不漏:“什么灵昀仙?灵昀不是我们师父的尊号吗?”   林寂:“……”   怎么回事?难道他没有元神出窍时的记忆……   陆萧白反而关切地反问他:“你究竟怎么了?”   林寂凝噎半晌:“……你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陆萧白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我方才吸纳灵气筑基,自要全神贯注进入冥思境界。不过某些时刻,我打坐时放出的神识似乎失去了感知……”   林寂已经完全凌乱了,短短时日,他接连得知太多消息,脑袋快要被挤爆了。陆萧白此时说的话让他更加迷惑混乱,他完全分不清真假,突然爆发推了陆萧白一把,“你别再装了!”   已经有太多人骗他,他如何得知陆萧白嘴里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不希望对方也骗他!   陆萧白被推得踉跄了半步,心脏微微抽痛,身体有些发冷。   阿寂果然不好糊弄。陆萧白用灵光掩盖身形,就是不想被他认出来。   可瞥到林寂的眼神时,陆萧白便知自己隐藏失败。   如此他不得不装聋作哑企图蒙混过去,看来也没用。   陆萧白抿了抿唇,难道他真的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时,舒华老者终于看不下去现身:“别吵了!你俩是不是有病?”   他看向林寂:“他受伤了,赶紧给他止血啊!”   两人愣住。林寂这才发现陆萧白半只手臂被血浸湿,他火急火燎的心顿时被泼了盆冷水,急忙上前查看,甚至没空去管突然冒出来的老头。   陆萧白也才回神,感到后肩一阵疼,原来不是心痛,是真痛啊……   林寂看到陆萧白后肩的伤口,整个心沉了沉,终于冷静下来:“难道是我刚才……”   “不是你。”舒华老者叹气:“他被偷袭了。”   就在陆萧白神识离体,释放威压的间隙。   犹记他不管不顾要去救林寂时,舒华老者在背后撕心裂肺呐喊:“我是灵体,为你聚灵还行,可我守不了你的身体啊!”   因此,他被袭击虽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林寂守崖底,只要不让人上去就行,崖顶空旷,遇到敌手时陆萧白本来可以看到,偏偏那时他只剩空壳。   在断崖背后,山腰处不知潜伏了多久的修士突然出现,凝结灵力一掌袭击。   遗迹里就是这般生态,只要打断陆萧白修炼,他吸纳的灵力就能由对方承接,可谓毫不费力拿走好处。   隐光石虽能结防护罩,可修士意图第一掌就偷袭成功把人打死,使出了全力。   隐光石挡去大半攻击,却还是有部分掌力打在陆萧白身上,他仍一动不动。   第一掌太过突然,舒华老者没能反应过来,他连忙出现打退偷袭修士,那人见一击不成也连忙跑了。   “你俩一个眼睛瞎,一个不会痛!气煞老夫!”   他和陆萧白结过血契,对方不许他轻易暴露人前,要不是实在看不下去,他何必冒着被反噬的风险现身!   陆萧白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受伤后,他现在真的开始痛了。   正好不知该如何应对林寂,陆萧白干脆白眼一翻,朝后倒去。   “小白!”林寂不知所措揽住他,连忙用灵力给他疗伤。   舒华老者:“……“所以你们刚才反应慢了十拍?   陆萧白本来装晕,许是失血过多,渐渐真的头昏眼花,失去了意识。 第40章   林寂背着陆萧白下了山, 一边听舒华老者解释他自己的来历。   然林寂实则没什么兴趣,也没有给出对方期待的反应,只淡淡嗯了一声。   舒华老者:“……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林寂这才抬眼看向他, 语气阴冷:“你说呢,有人敢背后伤他, 就应该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龙傲天身边出现什么人都是正常的, 可被人暗算不该有。   不久前陆萧白元神释放威压时,整片遗迹都受影响,相信那人跑不远。   果不其然, 林寂揽着陆萧白御剑在遗迹周边巡视了一圈, 便发现个鬼鬼祟祟企图躲藏的陌生人。   林寂随身携带的剑就有两柄, 一把拿来御剑, 另一把被他拿在手里毫不留情往地上挥去。   黄沙乱石炸开,那人纵使勉强躲闪,仍被剑气震飞了出去。   林寂看向对方的后肩冷笑,一字一顿宣判:“就是你。”   陆萧白也不是善茬,他打坐前便往自己身上贴了反伤符。哪怕遇到灵力强盛之人, 只要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 便会同等反伤回去。   此人用了全力偷袭,又没隐光石护体, 后背血肉模糊,早就被自己的灵力伤惨了。   见对方同伴来寻仇,他深知自己打不过,连忙趴跪在地求饶道:“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 可我真的不想死!您大人有大量就绕我一命吧……”   林寂一言不发,揽着陆萧白靠在沙石边,拿自身灵力结禁制护他。   随即站起, 对面也不是傻子干等在原地,已经御剑跑了一段。   林寂挥剑将其从空中打了下来,摇摇头略显遗憾道:“你既跪地求饶,又浑身是伤,本来我都有点心软,打算放过你了。”   “毕竟就算没有我杀你,你现在的样子,估计也走不出遗迹。”   “可你转身就跑,可见方才求饶不是真心,”顿了顿,他状似恍然大悟:“呀,差点被你骗了!”   林寂脸色完全阴沉下来,“你伤了我师兄,还想全身而退,以为自己跑得掉吗?”   无名修士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下一刻林寂便朝他攻了过来。   求也求了,显然没用只能死斗,修士能进遗迹,境界自然也在金丹之上。生死危机他亦潜力爆发,比平常状态要更厉害些。   不过也只是把死期拖延了片刻,对林寂而言并无分别。   陆萧白偷偷眯眼旁观,心生慰藉。他已被林寂喂了疗伤丹药,又被他用灵力疗愈止了血,晕也只晕了一会儿。   他一向知道,阿寂偶尔也有些爱演,就是演技不太好。   他入门数年从未唤过自己师兄,还得晕过去一把才能听到啊。   那边林寂已经在收尾,无名修士绝望之下,可能带着死也要拉人垫背的心态,又朝自己挥来一掌灵力暴击。   林寂使用遁地符瞬移到陆萧白前面,以剑抵挡并反击,对面人倒地,战斗结束。   陆萧白连忙闭眼,下意识撑起双臂想躲的身体也连忙松了劲。   林寂在遗迹里打了好几架,自是也负了伤,有些疲惫了。   他撤回禁制又晃了晃陆萧白,见他仍未有苏醒的迹象,只好再把人背起来。   又走许久,继续潜藏的舒华老者感慨:“你看,四处都是法宝,你难道不心动吗?”   灵昀仙太贴心了,元神归位之前还特地召出了遗迹里的法宝,妖怪什么的也被他清剿过一遍。   遗迹修士少,厉害的还被林寂给打死了,约等于如今遗迹的法宝任他随意取用。   林寂却坚持道:“既然别人抢不过我,我也不急,我还有事没完成。”   他说的事,便是寻到林钰。   陆萧白总不能一直装晕,在林寂背上假装渐渐恢复意识,唤了他一声:“阿寂……”   林寂松了口气,却也没有放他下来自己走的意思。他眼睛暼了一眼暗处的衣角,一字一顿:“滚出来。”   林钰踉跄着走出来,跌倒在地。   陆萧白此刻真有些惊讶,阿寂竟先替他报了仇,才来处理自家的败类。   林钰嘴上仍不肯服输,“怎么,你要杀了我吗?难不成你想弑亲?就算我十恶不赦,你杀你自己的三叔亦是大逆不道,也要遭报应的!”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了吗?”林寂神色恢复平静:“不过你说得对,你是败类,我却没必要因你做弑亲之事,因为你不配让我脏了自己的手。”   “你!”林钰在家充当了多年家主和长辈,即使他们撕破脸了,林寂说的话还是会让他感觉到自己被冒犯。   可当林寂背着的人探出头对他冷笑时,林钰满目惊恐,漏风的牙齿吐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你……?”   “怎么会,是你……”   林寂这也才注意到对方的奇怪之处,没忍住嗤笑出声:“你这是逃跑太快,撞石头了,脸肿得就像年关待宰的猪头。”   “呵。三叔。”林寂没想到他还有心思开玩笑,“趁你还能跑,就快跑吧。”   “看来你并不了解,被人提进此处意味着什么。”   林寂将陆萧白放下来,换了个姿势扶着他,给他们一人贴了一张隐身符。   林钰不知林寂言语中的含义,更不理解对方为何不动他就走了。   他跌跌撞撞连忙离开,殊不知林寂和陆萧白在背后一路跟着。   他想走出这个鬼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反而在路上看到许多金的,银的,亮闪闪的法器法宝。   林钰双眼放光,再一次陷入寻到宝藏的兴奋中,他把华丽的宽袍脱下来,到处捡法宝,只恨不得把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包起来,他甚至不想再出去了。   在他最高兴的时候,他遇到了此前被他用蛊术操控的那几个散修,他们同样被法宝迷了眼,却也看到了林钰。   “好啊,原来你在这儿!我们以为你溜这么快已经跑了,原来你还想跟我们抢东西啊!”   他们被大能前辈解了蛊,想起曾经被暗算替凡人做事的屈辱,对着林钰齐齐围了上来。   林寂闭上眼睛没有去看,不远处的惨呼声却一下下落入他耳中。   冰凉的手腕突然被身边人轻轻握住,陆萧白如往常那般,用灵力给他暖手。   林寂看着他,心情复杂。   可散修联手报了仇之后又反目成仇,只想自己获得所有法宝,自相残杀起来。   最后他们就像林寂和陆萧白刚进来时见到的场景一样,没有赢家。   尘埃落定。   林寂缓缓走上前,蹲在一片尸体旁边,从中找到了林钰,把他腰间的家主玉佩和可以证明他身份的物件都取下来收好。   然后,伸手捂住他死不瞑目的眼睛。   林寂唇角勾起一抹笑:“三叔,您放心。你所拥有的一切,我会全数继承,毕竟林家只有我了。”   反正,林家的家业根基是他爹打拼出来的,如今只是回归原位,哪怕林寂未必需要。   “……闭不上?那算了。”   林寂起身,状似无意狠狠踹了尸体一脚,他和三叔的恩怨就算了了。   “……”   剩下的事便是拿走法宝。   林寂和陆萧白随处挑,一般点的还看不上,最后装得锅满瓢满,储物的法器都快装不下了。   当然陆萧白也没忘记夸张地表演一波:“为何遗迹里的法宝都跑了出来!我修炼的时候究竟发生过什么?”   眼见林寂一脸无语盯着自己,陆萧白只好假装……不对,把自己的难受显露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捂着伤口呼痛。   林寂便无法继续拉着脸对他,只好走过来查看。   两人拿走看中的宝物后,并肩走出了遗迹。   一股黑气突然从地底浮起,慢慢往上攀爬,最后悄无声息钻进陆萧白后肩的伤口处。   陆萧白抬手摸了摸,林寂问他:“怎么了?”   陆萧白:“没事。”就是突然感觉怪怪的。   黑气消失在他体内,无人察觉。   “……”   林寂一路御剑,带着陆萧白回到了云州城内。老宅还没卖出去,他们干脆继续住着,反正现在不会有毒鼬伤人。   陆萧白虽然成功筑基,可他刚成功踏入此境界就遭受创伤,没来得及凝神固元,终究亏损了身体,状态不够稳定,需要好好休养一阵。   林寂每日用灵力为其疗伤调息,陆萧白恢复得还算快,就是脸色依旧苍白,神情也有些倦怠。   林寂叹气,趁陆萧白休息时出门去了药铺,跟大夫描述过他的症状,抓了些补身体的药回来熬好。   陆萧白刚醒,就见林寂坐在旁边。见自己要靠起来,他还伸手扶了一下。   两人各怀心思,气氛有些沉默。   顿了顿,林寂把熬好的药端过来,“辅以人间药物应该也利于养伤。”   陆萧白看他一眼接过一口闷了,苦得五官扭曲:“你怎么不兑点蜂蜜进去啊?苦死了!明明你给师父喝药不是这样的。”   林寂另一只手一顿,听此一脸憋气拿出纸包,打开是各种口味的蜜饯,一言难尽道:“我要放的,谁让你喝这么快?”   药才刚熬好,他端过来还以为陆萧白会放一会儿,谁知道他接过去就喝了,也不嫌烫!   陆萧白:“……”   林寂心绪不明,突然凑近他问:“还是说你心虚,故意不想让我发出一些,疑问?”   “……”陆萧白偏头不去看他:“谁心虚了?你倒是说说,我又没做亏心事,我为何要心虚?”   林寂强压心底的焦灼,声音不由得有些气恼:“行。你好好养伤,过两天我要回林家一趟处理后事,做完了才会回培风门。”   “你要跟我去看看,还是先回去?”   陆萧白惊讶:“林家,话说你三叔怎么会在遗迹里?”   “……”   罢了,林寂垂眸。他又没有吐真丸,陆萧白这样反应,如同让他一拳打在棉花上,就像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他再想知道真相又能如何?想办法强行撬开他的嘴,还是失态逼问?   林寂都做不到,因为他也不知陆萧白是装的,还是真没有那段记忆。   他神情寡淡把崖底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也没有避讳谈及鲛珠,“林家的祸事,便是由一件至宝引起的。”   “到最后我不知该怪三叔的计谋,还是该怪我爹,反正结果都一样,他们都没了,都让我失去了亲人,包括我娘,包括他们。”   “我林家,也成了一片废墟,牵连了无数人的性命。”   陆萧白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也只能拍拍林寂的肩背,伸手抱抱他:“没事,那些事彻底结束了。这些纠葛你都不知道,并不是你的错。”   “你曾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失去了一切,可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也能重新收获新的东西。”   “正如你踏上修仙路,拜入培风门,有了师父还有我,这便是你此刻所拥有的。”   林寂浑身僵住,陆萧白温热的身躯与他紧紧相贴,给他带来了温暖。   陆萧白待他……一向如此,他会在他迷茫的时候开导他,在他难过的时候拥抱他。   可是他这么做是本身性格好,还是有作为师兄的觉悟呢?这不得而知。   林寂微微松了神,在某一刻,他甚至想要放下最后的戒备,让自己活得松快一点,放松身心去感受这个拥抱,把头埋在陆萧白的肩膀处,诉说自己的难过,放纵自己软弱一次。   林寂伸出手,在某一刻想要回拥对方,他张了张唇无声呢喃:“师兄……”   可人总是在该放弃思考的关头思考起来,林寂突然想到什么,直起身子恢复冷漠的神态。   在陆萧白的视角,他又一次推开自己,甚至接下来继续试探自己。   “你也听到了,我家有鲛珠,正好此宝物能助你完全洗练灵根,说不定还能助长修为,一下子突破境界。”   “可我却把它毁了……你会怪我吗?”林寂抬眸,似乎迫切想要知道他会怎么答。   陆萧白靠着枕头看了林寂许久,他一向是涵容周全的。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想出无数种令林寂满意的说法。   可此刻陆萧白却有些乏了,可能人生病时,脾气就是会比平时差点,他突然冷冷道:“就算此刻鲛珠就在你手里,我也不会用。”   林寂愣住,陆萧白却继续说了下去:“鲛珠又不是我的东西,它有主人,就算有一天我必须得拿此物救命,我也会跟主人家借,别人不愿意,我还能打死主人强取吗?”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可说完这句话,陆萧白回忆起前世种种,他的确用了鲛珠提升修为逆天改命成功,又硬气不起来。   虽然那时他并不知……陆萧白眨了眨眼,语气平缓下来:“如今我的灵根最多只需再洗练一次,我也已经筑基成功,用不到此物。鲛珠是令尊冒险博来的至宝,也是你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你放心吧阿寂,我不会有怨言,更没想过打它的主意。”   林寂愣怔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陆萧白:“我知道,我有些累了。”   他躺下,“我想休息一下,你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   许久,林寂把放着蜜饯的纸包放在桌边,转身出门。   夜晚,两人吃过饭后各自安歇。   林寂有些后悔自己表述不当,或者他根本就不应该提起鲛珠,他本意是试探陆萧白究竟是不是伪装,想从他的反应里看出异常。   可他这么跟陆萧白说,无异于是在怀疑他对鲛珠有所图谋,让人听着怎么可能舒服?   林寂能感觉到他头一次把陆萧白惹毛了,站在屋外踱步许久想要敲门,却又抬不起手。   踌躇良久,他转身离去,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躺下,辗转反侧。   陆萧白身上带伤,林寂觉得他不应该跟他挤一榻,以免压到他伤口,这几日他们并没有住在一起。   加上他的心也很乱,需要静思理清。最近有太多事情发生,尤其是陆萧白始终让他看不透,想不明白。   唯一能肯定的是那天遗迹里灵昀仙确实出现了,他见到了前世的他。   可万一,也许陆萧白真的没有那段记忆呢?说不定灵昀仙只能待在墟内,被本体压制着,只有在遇到危险或重大剧情点才会出现,并做出一定偏离,改变坏结果。   就像在宗门选拔,秘境救洛湘时一样。   林寂生性想得多,还容易想得偏,他都没意识到,即使没有陆萧白的解释,他再想想就快替对方把逻辑圆上了。   另一边,陆萧白打坐调息,看到窗外的影子消失时便放弃睡下,再无心思了。   林寂明明之前就睡不着,在遗迹受到冲击后返回老宅,肯定更睡不着。   果然让他看到自己前世就完全不一样了,陆萧白在为这几日林寂晚上都不来找自己而耿耿于怀。   须臾他又翻坐起,罢了,怎能因为这样的小事乱自己心神,他两世活狗肚子里了吧!   “你要修炼了?”舒华老者冒出来,“顺便把有情道心法一起修修看吧。”   “你还真是锲而不舍。”陆萧白叹气,回神后看向对方:“有情道?”   舒华老者叹息:“对啊,有情道。”   陆萧白:“你之前不是一直劝我修无情道吗?”   舒华老者神态沧桑地飘来飘去,语重心长道:“你可知自古以来,修无情道的人那么多,为何他们最后都失败了吗?”   “那是因为他们有病!对自己什么性子没半点数!”   陆萧白:“……”   舒华老者:“或是明明清楚自身本性,却非要拧着来,搞什么突破自我,破除迷津方可得道的戏码,最后道心破碎了。”   “老夫就搞不明白,咱们修仙的原理明明是从老庄之道中延伸出来的,易经里有哪句话讲,人必须得毫无破绽,毫无缺点才能得道了?”   “修士各有不同,顺其自然,无为而修,才能走得长远啊。”   “无情人修无情道,有情人修有情道……合适自己的才是好功法。”   陆萧白想了想笑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愧是我看中的随身老爷爷。”   “……”舒华老者无奈摊手:“没办法,老夫想要你修无情道,可经过这次我发现你不适合。”   “情窍已开的人如何能修无情道?你太重情,还是修有情道吧。”   陆萧白垂眸,说他重情他认同,什么叫情窍啊……   舒华老者就跟焱羽兽一样能感知到陆萧白不排斥他们感知的心神,感受到他真心的疑惑后更加无奈了:“你不觉得,你对林寂那小子好得有点太过分了吗?”   “就因为你是他师兄?还是你想拯救一名心性不稳的少年?可惜人家未必领情。”   舒华老者一边无奈,一边看戏奚落。   虽然舒华老者心里同样对陆萧白的来历充满了疑惑,不过他跟着的少年神通广大对他又没有坏处,至少现在他这声爷爷叫得心甘情愿……   即使不知爷爷为何故意误导林寂,不想让对方知道他自己的身份……可抛去此事,舒华老者还是觉得陆萧白对林寂特别不一般。   陆萧白反驳:“可我不单对他好,我对师父也好啊。”   舒华老者:“……懒得跟你说!”   言罢,老者气呼呼遁回去了。   “……”   许久,陆萧白垂眸,“而且阿寂对我也很好啊。”   对啊……这么想想陆萧白又顺气了。   在遗迹中,阿寂为他护法,守在崖底不让人接近;后来又背着他去找伤他的人,为他报仇。   这几天阿寂对他也是处处照顾,衣食住行都包了,都不需要他动手,只让他安心养伤。   这些好,也是真实的,就像几年相伴的时光不会因为前世就化为泡沫。   人与人相处哪有永远一帆风顺,从不产生矛盾的?他们也不会永远只接触到彼此的优点,对缺点都受得了。   站在阿寂的角度想想,自己费尽心思隐瞒他,他必定也很困惑,烦恼,不开心很正常,谁也不希望自己活在真假难辨的虚幻中。   陆萧白说服了自己,便不再郁闷。   他躺回榻上思索,可难道真的要告诉他吗?他们今生的情谊,当真能敌过前世的仇恨隔阂?   如今没有戳破窗户纸,纵使彼此心知肚明也能勉强维持现状,和打开天窗说亮话完全不是一回事。   陆萧白想了很多,心里依旧没有把握,至少不能直接坦白,得徐徐图之。   次日清晨,林寂坐院子里打水洗漱,看到盆里的水倒映出的面容无比泄气,他昨晚又没睡好。   陆萧白走到旁边,歪着身子看他:“怎么了?”   在林寂愣怔之际,陆萧白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好好一个大美人,偏偏要糟践自己的脸。”   “阿寂,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啊?”   林寂心情悬浮了一晚上,见到陆萧白如往常一般才狠狠松了口气,“……你在说什么?”   陆萧白放开他的脸,笑道:“每天锦衣华服打扮得精致,对自己的头发也很爱惜,不就是你吗?可惜还得注意保养你这张脸,纵使天生丽质也经不住熬夜磋磨,坏了底子就不好了。”   他一直觉得林寂的五官不失英气,偏偏他太爱讲究,头发长得又黑又长的,生生把自己打扮成大美人。   林寂很想问陆萧白是不是不生气了,却无论无何张不开嘴,于是昨天的不愉快便轻飘飘揭过了。   人与人之间很多时候不懂服软,便只好用主动起个话头,或是快速接话的方式来表达示好的意思:“我自来如此,又不是刻意……那你为何每天素面朝天,从不往自己身上戴些配饰?”   陆萧白一听“嘶”了一声,没好气反驳:“我这是返璞归真。”   说来,修真界像陆萧白一样着装朴素的确实没几个,导致上次林寂想拿他身上的东西让追魂箭认灵力都找不到。   其实这世上无论男女,毫不在意自己相貌和他人评价的没几个。   每个人或多或少会装扮自己,不为取悦别人,也要取悦自己。   陆萧白却道:“因为身上带着东西,你不觉得很累赘吗?打架都不顺畅,老是惦记自己的东西会不会被打掉啊,徒生很多杂念,反不能专心应敌。”   他以前就见过有修士在对战时,身上父母的遗物,道侣的定情信物什么的突然脱落,一个分心就被杀了。   或是好不容易逃脱,发现自己珍视的物品遗失,非要回去捡,不是害死自己就是害死别人,让旁观者无语凝噎。   “我觉得作为仙门修士脑子可以灵活点,身上的配饰要么不戴,要么随便戴那种怎么弄坏也不心疼的,你说对吧?就像你不缺钱,你就算穿金戴银都没关系。”   林寂:“……”   陆萧白端着盆放在地上,抄水洗脸。   “我不喜欢把软肋揣身上,别的又觉得没必要,所以我不戴任何东西。”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还是很穷哈哈……钱要攒着买退隐后的凡间大宅子,灵石又因为要买练体洗灵根的辅助材料攒不下来,哪有心思买别的啊。   林寂低头看了看他,心中一动。   说得也对。陆萧白只是奉行大道至简,又不是不修边幅。   他穿着清爽,又爱干净,长得也越来越好看……天然去雕饰也自有其韵味。   陆萧白突然抬头看他,微笑:“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林寂连忙别开脸,喉咙莫名动了动。 第41章   东州居于云州之北, 玄州之南。区别在于云州和东州紧密相连,和玄州却隔着一道山脉。   林家刚好在东州与玄州的边界城,是那一方首富。   不看不知道, 一看才发现林家所居之处哪是府邸啊,都快成一座小城了。   然林家却在一夜之间湮灭, 据说还是被妖物入侵, 外人听说之后无不唏嘘,算是这几年发生过的最大妖祸。   但还好林家家主林钰死里逃生,带领着残存的一些属下重组人手, 将林家所剩不多的家业延续下去, 就像十年前他大哥林琅不幸被劫匪所害之后, 也是他一力将风雨飘摇的林家撑起。   可惜林家除了林钰, 别的人全死了,他因此带着林家家财伤心远走,隐姓埋名可能是为了避祸。将来他也许会东山再起,也许就此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本以为林家的传说就此结束,众人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年, 他们家大房的长子突然又活过来了, 林钰反而又死了,大房长子又带着林钰的遗物回来了!   林寂早知他三叔这些年把名声经营得太好了, 就算他此刻拿出证据去官府告对方是残害林家的罪魁祸首,估计也没人相信。   如此他不如顺水推舟,虽然有些便宜三叔了,不过拿回利益最要紧。   要想家产过户也挺难, 不得不过一过明路,他这才去了官府,把和陆萧白商量好的三叔之死, 自己的“假死”编造出完整的故事,告知官老爷,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恐怕三叔认错了尸体的身形,才会以为我死了,其实在下侥幸逃了出去。我好不容易与三叔团圆相认,可他……竟遭了毒鼬之害,被啃得渣都不剩了。我只好独自回来,至少要给三叔立个衣冠冢……”   林寂实在哭不出来,只好垂头沉默,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陆萧白说他很擅长。   官老爷听得一愣一愣的,林寂拿出了家主令和林钰平素酷爱盘的古玩宝物,证明他说话的真实性。   林家家业这么大,以前本来就经常和官府打着交道,因此他都不必证明自己的身份,彼此都认识。   最后再来个暗示,这些东西除了家主令都可以送给对方,财产过户的官府文书就办成了。   官老爷在桌案下方搓着手,犹豫着把宝物放进袖中,道:“可林钰几年前就离开东州了,本官也不知他如今安置何处,可需要我派人帮你查查?”   林家人接二连三被妖物所害,官老爷都有点怕瘟到自己。可这些文玩宝物一看就知质地不凡价格不菲……大不了之后拿去转送给同僚,或是卖出去,不要白不要!   林寂微笑:“大人放心,三叔同我讲过。”   来回磨练过,林寂发现他说客套话的功夫已经长进了。   人间有人间的规矩,拿到相关文书后,林寂和陆萧白顶着围观人群好奇打量的目光,毫无留恋离开。   林寂终究去了林家的坟冢,在父母的碑前跪了半天。   “走吧。”   祭奠过后,林寂起身。他不打算一直沉溺于过去,是该朝前看了。   可回头时,他似乎看见陆萧白神情有些欲言又止,不禁问道:“怎么了?”   “没事,你腿疼不?”陆萧白关切问道。   林寂心一暖:“……不疼。”   陆萧白就是陪林寂回家一趟,别的与他不相关。他无论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两人离开后,陆萧白才问:“你说你知道林钰搬走后的居所,是真的吗?”   林寂搁置觉得陆萧白有些奇怪的感觉,“自然,我们林家有私下联系的标号,除非他从来不用。”   两任家主都喜欢收藏转卖宝物,注定有些私营是较为危险的,只能暗地里做。   林寂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了化名为玉老板的私人住宅,光明正大走进去,让管家把林钰手下的管事都叫回来。   他拿出官府文书、家主令和林钰的遗物,表示上任家主已死,他即将接手林钰所留的林家财物,和名下所有产业。   管事们大多面生,偶有一两人面熟,看来是林钰新组建的手下,自然纷纷不服。   “少爷您之前两耳不闻窗外事,林家的家底是你爹和你三叔拼出来的。就算您是琅老爷的独子,您一回来就要接手恐怕不妥……”   像家业这东西,林寂从来不管,的确是难以服众的。纵使林家只剩林寂一人,底下的更想架空他了。   可林寂又不打算真留在人间做生意,他看了会儿身边一心喝茶享用糕点,无比闲情逸致的陆萧白,才漫不经心道:“也行。你们把林家的家产清点出来,我看你们之中有几个是老人了,我不会亏待你们。”   众人大惊,少爷的意思是要散伙啊!   对于这种直接放弃祖上家业,只想折算成钱财带走的行为,人们一向称之为败家子。   接下来无论底下数人如何苦口婆心从各个方面劝说,可林寂似乎做定了败家子,理都不理,只和陆萧白喝茶聊天,探讨四方美食美景。   不足半天,管事们妥协了,哭着求林寂不要放弃家业,他们可以代为打理,他啥时候想花钱去林家商铺拿就行了。   当初被牵连性命的更多是林宅的人,在外面铺子里做事的人逃过一劫。最终林寂把大多事务交给他从小熟悉的管事打理,同时也是两任家主的心腹,只要对方压得住同僚就不会乱,同时他也会是最大受益者。   处理好一切后续后,两人离开,一刻也没有多留。   陆萧白十分欣赏道:“阿寂,我真是小瞧你了。你说要接手他们都不同意,你干脆说要变卖名下产业,他们就知道错了。”   毕竟底下人再努力家业还是林家人的,除非他们把林寂干掉瓜分家财,否则维持现状他们的日子才会好过。   要真解散了,他们不就得重新找工事了吗?   林寂:“……我真的想变卖家产,只是觉得太麻烦,耽搁时间太久,才算了。”反正他能随时拿钱也不错。   陆萧白:“……”   两人处理完人间俗事,总算可以返回宗门了。   路上林寂又觉得不需要那么急着赶回去,他见陆萧白那天谈起人间的美景美食,风土人情,眼中满是兴趣和向往,他似乎是真的很喜欢。   林寂便提议在人间多留一段时间,可以把想体验的趣事都体验一遍,反正他有钱。他们是修士可以御剑,想去哪里都很快。   “你当真这么打算,而且你请客?”陆萧白放下筷子,此刻他们正在城内最好的酒楼享用招牌菜。   林寂端起茶杯,故作正经:“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次他们去遗迹收获颇丰,所用时间极短,本就超乎寻常,那多在外面待一阵有何不可。   陆萧白扬起笑容,随即话头一转叹道:“可我辈修士,怎能贪图享乐?若是被外面的浮世繁华迷了眼,回去没法收心修行该如何是好?”   林寂轻嗤:“你会吗?反正我不会。如果连抵抗诱惑的定力都修不好,别的修炼也好不了吧。”   这句话极其类似一个人想偷懒时给自己找的借口,区别在于是否能真的做到。   陆萧白听此放了心,“那就这么说定了。”他的眉眼间满是真切的轻松愉悦。   林寂侧着脸看向窗外的街道,眼睛却向里瞟,看着陆萧白。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奇怪,老忍不住把视线放在陆萧白身上,不想移开,偶尔还会无意识盯着他许久。   林寂回神发现自己又这样了,连忙虚咳一声:“话说,你为何如此喜欢人间,以后还打算入世修行?”   陆萧白一愣,思索许久道:“我可能是想体验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吧。”   他想留意上辈子没有留心的景色,做些曾经没有精力去做的事情,也许只是想换一种活法。   不过他有时会觉得一个人没意思,林寂在他身边,他的兴致才会空前高涨。   意见达成一致后,两人先是给落霞峰送了张传声符报平安,随后心安理得滞留人间。   今日划船游湖,明日去茶馆听说书,后日听琴赏乐,十分惬意。   林寂发现这些事他在重生后不久也做过。   那时他对修真界心灰意冷,做好了今生不入仙门的打算。便也想寻欢作乐,在人间混迹享受。   可那时他嘴上那么说,也真去体验了,一颗心却似浮在空中没有着落,欢愉也不是真心欢愉。   此刻却全然没有当时那般空荡荡的感觉,心里是满的。   就因为身边多了个人吗?如若换一个人陪他,他还会如此容易满足么?   林寂有些看不懂自己了。   离开老宅,他又可以安心入睡了。可有时他假装自己睡不着扣响隔壁的门,陆萧白也似是习惯了一般让出半个床位,最多叮嘱他记得关窗熄灯。   两个人躺在一起抵足而眠,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直到有一人撑不住睡去。   陆萧白总是那个先睡着的人,睡着了还喊不醒那种。林寂偶尔还没尽兴,也只得静候睡意,听着身边人的呼吸声缓缓闭眼。   可林寂忽略了一件事。   两人皆是青春年轻的少年,哪怕都是男人,躺在一起久了也是会出事的。   尤其是睡着之后,他们睡姿都不老实,经常半夜稀里糊涂抱在一起。   一日陆萧白起来时,发现身边早就没人了。不过很正常,阿寂本来就比他起得早。   陆萧白缓慢坐起,头脑还不清醒,困意未散。他垂着头静默半天,才掀开被子起来。   铺好床之后,他打着哈欠随手给自己扎了个半披发马尾,出门到客栈后院找水洗漱。   他们新到的地方比别处热许多,根本不需要热水,还是洗冷水更容易醒神。   陆萧白靠在柱子边等待,旁观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阿寂,你究竟要洗几次?”   林寂正十分投入地抄水洗脸,没注意身后动静,突然听到陆萧白的声音双手一抖,盆摔了,水泼了一地。   盆在地上翻了个面,声音清脆,是个好盆。   陆萧白似乎感觉到林寂的身躯瞬间僵硬,半晌才把盆捡起来,动作比平时迟钝了许多。   陆萧白看不过去,上前接过盆清洗干净,“你好了就别杵在这儿,挡到我晒太阳。”   良久,林寂嗯了一声,转身回屋,步伐比以前缓慢许多。   陆萧白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你怎么了?”   林寂连忙道:“我没事!”说罢加快步伐,不想让对方看到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   陆萧白:“?”   过后,两人坐在一起。   林寂脸上毫无表情,甚至有点过于严肃了,“我跟你说一件事。”   陆萧白剥花生壳的手一顿,看向他:“你说。”   林寂:“离开故地后,我梦中困厄已散,以后咱们便不必住在一处。”   是散了,只不过又做了别的梦。   陆萧白:“……”   所以?这事有必要郑重其事跟他讲吗?他还以为怎么了!   陆萧白难得不知该怎么回,好像不必回,可对方看上去又很认真在说,最后他只好道:“随你。你觉得可以就行。”   也罢,其实两个男人有点挤了……是不太方便。   林寂垂眸:“多谢。”   陆萧白:“……不客气。”   顿了顿,陆萧白挠挠脖子,表示去叫小二送早饭过来,实际上是被尬走了。   林寂坐在原处看杯中茶水,半晌闭眼。   ……他是不是疯了?   两人在各处的城中游览尽兴后,又嫌城中喧闹,朝小镇山村游览。   陆萧白体内的灵力已经可以支撑他御剑,如今他不必挤阿寂的剑了。   陆萧白一向飞得高,目视前方看着云层,从不低头俯视山川。负手仰头,一派傲然从容,的确很有逼王的范儿。   一路走一路游,慢慢靠近培风门的方向。   陆萧白怡然自得,却发现林寂最近越发有些奇怪。   前不久是老盯着他看,最近又看都不看他一眼。   说话不对视,加上一张刻意摆出来的臭脸,给人一种蔑视对方的感觉。   陆萧白不禁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到他?可思来想去也没有啊!他们最近也没有矛盾。   傍晚,两人落地途径一处村落,他们本来只想借个宿,正好碰上村里即将办喜事,村民们热情邀请他们参加。   陆萧白:“来的早不如来得巧,阿寂,你觉得呢?”   林寂:“也好。”   “……”怎么觉得阿寂最近甚至寡言了许多?就跟刚入门那两年一样,对他爱搭不理。   陆萧白目视远方,想到什么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是离培风门近了,他又想起在遗迹里发生的事了?   这些日子,两人都没有再提起遗迹未解决的问题,没有再争辩请来的“神”是谁。   陆萧白也知道,他不应该当做若无其事,含混过去。他最近也在思索该如何徐徐图之,才能让林寂慢慢接受。   可能也是他下意识觉得此事难解,便不愿提起,故意拖延。   是不是阿寂一直在等他主动坦白,哪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他心里过不去。   陆萧白心里的愉悦冲散许多,转而被愁难取代。   两人各怀心思,不过还是打算凑这个热闹了。   这次嫁娶的喜事刚好是同村的一对青梅竹马,只需在村里绕一圈,拜完堂就算礼成。   据成亲日还有两天,两人干脆入乡随俗,帮着村民们布置喜堂。   似乎每一地的村子,村口都会长出一棵大树,以供村民们干完农活在此处歇凉。   陆萧白和林寂经常吃完饭后来到大树旁边散步,要么坐在树下看村子里的小孩玩耍。   林寂经过数日缓冲,总算冷静许多,就是他仍有些无法面对陆萧白。   就是坐在同一棵大树下,林寂也争取坐得远一些。   陆萧白拿着水壶的手一顿,看了看身边人,突然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他不想这样继续下去,如此不明不白的,时间长了只会伤感情。   罢了,如若阿寂实在忍受不了隐瞒,只要他问,他就承认吧……管他呢,豁出去了。   陆萧白好不容易把一个冷心冷情,对他仇视的师弟,转换成一个生动鲜活,会关心他维护他的师弟……人过过好日子就不想过回苦日子了,他有些受不了林寂对他忽冷忽热。   如果说与不说无甚区别,那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萧白自嘲一笑,突然主动提起:“阿寂,等回到培风门,你是不是有些话想问我?”   林寂一惊,他如今听到陆萧白的声音脑子就会混乱,根本没法思考对方说什么。想了半天他只听到“培风门”几个字,他胡乱思索,终于理出一条线头,连忙道:“咱们这次也算求仁得仁,掌门和师父必定十分欣慰。”   “可我还是没能请“神”,问出有关师父妖毒的解法,也许是我设阵技艺不精。”   提起正事,林寂总算恢复几分自然神态。   陆萧白却心下一冷:果然又在试探他了么?   陆萧白突然站起,“我去散散步。”   林寂没有阻止,也没有跟着他去。   他坐在原地无言,很需要一个人呆着,然后无数次自我怀疑。   林寂始终不敢细想起不久前的梦境,又总是忍不住回想。   那晚,他做了一个梦。其实也不过是白天场景的重现。   他和陆萧白一起游湖,坐在船舱里隔着纱舱赏景,游船随着水面荡漾轻轻摇晃。   就如同他的心一般,连续泛起涟漪。   两人躺在一起,嘴里不知在说着什么,听不清。   忽而陆萧白翻身侧躺,伸手放在他的衣襟上,划过衣领间的缝隙,渐渐往下。   唇角带笑,他说的话终于传入耳中,“阿寂,你怎么老盯着我呀?”   林寂握住他的手——他早就觉得陆萧白的手和脸比一般男人白皙许多。   随后他又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突然伸手一拽,覆身上前。   ……然后就被吓醒了。   醒了之后发现自己真的把人抱在怀里,那是第二重惊吓。   林寂近日神思都在“我是不是疯了”“我真的疯了吧”之间游离,甚至没精力去想旁的事。   又叹息许久,林寂这才猛然察觉身边人不见了,后知后觉想起陆萧白走之前说的话。   林寂起身看向大榕树,村里办喜事,连树上都被装饰了一番,绑着许多红绸带,煞是好看。   他仿佛才回过神来赏景,突然发现原来方才他和陆萧白在挂满红绸的树下坐了许久,居然没说几句话。   林寂收起心思,打算等对方散步回来。   可等到天快黑了,陆萧白也不见人影。   林寂心生疑惑和担忧往回走,难道他先回去了?   与此同时,陆萧白遇到个穿着破旧,衣衫褴褛的小孩摔倒在他面前,他连忙把人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陆萧白替孩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小孩抬头,看着陆萧白竟有些呆了。   他自己脏脏的,村里人每天务农也黄扑扑沾满灰尘,他很久没看到如此洁净好看的男人。   须臾,小孩涨红了脸憋出一句话,“谢,谢谢哥哥。”   说完撒腿就跑,被陆萧白抓住:“你跑这么急,待会儿又摔了怎么办?”   “你是谁家的孩子?我送你回去吧。”   小孩瑟缩着,脸上也粘着泥土,唯有一双大眼睛干净纯粹:“我,我没有爹娘,他们都病死了……”   陆萧白浑身一震:普通百姓一生经历未知的天灾人祸,有的人便是生来坎坷。   他干脆屈身和小孩坐一起,发现对方的抗拒后轻声问道:“你躲什么?”   小孩:“我,我身上脏……”   陆萧白抬手擦了擦他的脸轻笑:“没事,我不怕脏。那你平时怎么生活的?”   小孩感觉到陆萧白毫无嫌弃的意思,渐渐放松:“我在婶婶家里住,帮婶婶家和村里人干活,他们都很好的。”   那也挺好,至少还有亲戚和邻里帮忙,也算吃百家饭了。   小孩心大,很快打开话匣子。   他说村里人都待他很好,但他知道他必须乖巧懂事又勤快,他们才能一直待他好。   可村里的小孩讨厌他老是讨好大人,不肯带他玩,还经常欺负他。他们围着说他是没爹娘的野孩子,他没有朋友……   后日是秋惠姐姐和春明哥哥的婚礼,他好想去啊,可他没有一身像样的衣服,他不敢去……   “没事,哥哥带你去。”   陆萧白揉揉小孩的脑袋,“最近虽说不冷,穿这么单薄也不好,明日我给你找点合身又暖和的衣服吧。”   小孩眼睛亮了:“谢谢哥哥!”   可是,他不是想讨衣服的意思……如果被村里的小孩知道了,又得说他讨好大人。   陆萧白似是看出小孩的犹豫,“你放心,我让你婶婶给你做,这样你就可以穿着新衣服去参加喜宴了。”   陆萧白拉起小孩粗糙的手想牵他回去,发现他的指甲盖里居然有一根刺:“怎么回事?砍柴时候弄的吧?”   “嗯。”   “那我帮你拔掉。”   “不要,我怕疼……”   “我拔不会疼信不信?”   陆萧白指尖灵力轻聚,将刺拔出来。   小孩发现真的不疼,伤口还瞬间愈合了,高兴得拍掌,他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   陆萧白牵起他起身,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林寂,顿了顿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寂站在不远处,脸上毫无表情:“一开始。”   看到了最后。   陆萧白愣住。他发现此刻的林寂尤为不同,那双眼睛似乎又变得平静,变得古井无波,眼中透不进一点光。   良久,林寂奇怪地讥笑一声,转身走了。   明明从始至终他看到的都是很温馨的画面,却不知为何看着看着,心似是掉进了冰洞里,又沉又冷。   林寂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陆萧白对他和对这个小孩,没什么不同。   他在陆萧白那里,似乎并不特殊。   他自以为在对方心里的重要性,似乎只是臆想。 第42章   陆萧白自是把小孩送回他婶婶家, 林寂闲来无事,干脆和他一起去。   然,他却不和两人走在一起, 而是离得不远不近,冷眼旁观。   让人看起来不像一路的, 可实际上又是一路。   林寂生得俊美非常, 小孩看到他的第一眼其实也十分惊艳移不开目光,可他一板一眼看着很冷,身上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小孩也只敢偷偷看, 怕被发现便下意识把头埋在陆萧白腰间。   忽而林寂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小孩连忙站直, 规矩了很多。   排挤他的邻居家孩子说他是最会看大人眼色的东西,虽然不是好话,可他确实莫名有一种直觉,那个突然出现穿得亮眼的哥哥不喜欢他离小白哥哥近。   可惜小孩子能看明白的内涵,陆萧白却只觉得莫名其妙。   林寂这个人还挺好懂的, 情绪都写在脸上。可他对自己有意见也就罢了, 表现这么明显会让外人误会的。   三人到了婶婶家里,他们家很热情地想把两人迎进去做客, 陆萧白看了看林寂,后者勉强调整舒缓了一下面色,并未拒绝。   陆萧白看这家人屋舍狭窄陈旧,上有高堂, 下有一两个孩子,穿着都很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做了新衣新鞋先紧着自家孩子倒也是人之常情, 并非刻意忽视虐待。   林寂则神游天外,除了身边人谁都不在意。他看到陆萧白叹了口气,和那对夫妻说了什么,拿出一腚银子递给他们,对方千恩万谢,连忙收起来。   林寂别过头心里似堵成一团棉花,这就是陆萧白。明明他老念着赚钱攒钱,却又会把自己的钱给更需要帮助的人。   他不明白,他以为龙傲天都是只在乎打脸逆袭,练级升级,注重自身,不把目光放在任何无关人员身上,亲身演绎爽文人生的大男主,可为何他遇到的这个龙傲天是个性子宽和的好人。   好得让他埋怨。   文灵怕是弄错了,上辈子陆萧白还修无情道呢,没处处留情就算好了。   许是林寂的怨念快要化为实体,陆萧白注意到回头看了他一眼,回到他身边对旁人介绍道:“他是我的同伴,和我一起来的。”   林寂是知礼之人,就算此时情绪不佳,还是主动打了招呼,和他们说了几句话。   两人喝了主家一杯粗茶,坐了一会儿,便要告辞。   临别前,陆萧白从兜里翻找半天,拿出一个纸包,里面的蜜饯剩得还很多,他打算分给这些小孩。   林寂目睹忍无可忍,突然上前把纸包收起,自己拿出另一包饴糖让他们自己分,挨个揉了揉他们的头,反手拽住陆萧白走了出去。   农家孩童没有零嘴,能吃到什么东西都很开心,却觉得这两个大人怪怪的。   “阿寂,你怎么了?”陆萧白一脸莫名。   走出一段距离后,林寂回头,胸膛剧烈起伏:“你为何要把我给你的东西给别人?”   什么?陆萧白思索半天,才想起来方才林寂不悦地收回纸包的场景。   “额,只是包蜜饯而已,吃完了再买呗。”他不理解。   林寂狠狠瞪向他,重点不是蜜饯,而是他单独给他的!   “是什么也不行。”林寂不想承认自己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最后只好重复道。   陆萧白怀疑林寂最近就是看不惯他,在故意找茬发作。   顿了顿,陆萧白还是压着脾气道:“……好吧,你不喜欢,我下次就不这样了。”   人各不同,或许每个人在意的点不一样,即使在陆萧白看来这只是件小事,他也会尽量遵循林寂的意愿。   “只是我们之间,没有必要牵扯旁人。”   林寂听此心里总算舒坦几分,看他一眼在心里嘀咕:他知道,可陆萧白能做到么。   两人往借宿的农家走回,一路沉默,林寂握着陆萧白手腕的手却始终未松开。   陆萧白想了想又低声道:“你最近很奇怪。”   林寂浑身一震,回头看向对方。   其实他也认为自己越发莫名其妙,在还未理清头绪前,本能已经做出反应。   自打做了那个旖旎荒唐的梦后,林寂心中便如一团乱麻,有时他焦灼地想要理出线头,将这团乱麻解开;有时他又更怕自己真理清楚什么,连忙止住思绪,不敢往深处想。   他却不知陆萧白完全会错了意,往截然不同的方向纠结去了,相通的是他们的心情都因彼此不太爽快。   陆萧白心想,等村里的喜事过后,或许他会给林寂一个满意的答案。   只是他不清楚坦白的后果是什么,总得先高高兴兴参加完人家的成亲喜宴。   夜晚,两人住在不同的人家里。   村户家里人口多,房间也少,很多人家没有额外的客房,最多只能拾掇出一间。   这次是真的要挤在一起了,但看着林寂许是有些抗拒的模样,村长便笑着邀请他去自家住,反正他们一村的人同气连枝,平时也互相帮忙。   林寂看了看陆萧白,见他不说话便去了,殊不知陆萧白看着他的背影,更加糟心。   一直到婚宴当日,两人还在闹别扭,不过他们都懂见景生情的道理,在人家大喜之日露出喜悦的表情,暂时搁置心中所思。   村里人通达热情,将两人奉为贵宾,陆萧白和林寂也各自随了不同寻常的礼。   林寂精心选了半天,寻了套既不算很贵重,又不显得轻慢的两个瓷瓶,是他和陆萧白在各处游玩时一时兴起买的。   主家乐意当装饰摆家里就摆着,以后若有急需,卖掉也值一些钱。   陆萧白则送了根自己亲手打的络子,吊坠是中间镂空的银饰,他把所绘的平安符咒放在里面,可为凡人驱邪避灾。编络子用的材料乃是修真界特有的彩色丝线,看上去流光溢彩,十分漂亮。   两件礼物出手,村里人都惊呼出声,对新人家投去羡慕的目光,两人的贵客之位也没白坐。   就连林寂看着都心动了,甚至有些许惦记,倘若陆萧白也给他打一串……   村子不大,全村人都来了,民风甚是纯朴,没有那些束手束脚的规矩。新郎新娘拜完堂后,可一同出来给客人敬酒。   林寂和陆萧白跟村民们坐在一桌,看新人拜了堂,等待新人敬酒。   林寂上一世自十四岁以后,再也没关注过凡间。他以为一切无关修行的琐事,都是在浪费时间。   如今重活一回,他才发现无论凡人还是修仙者,每个人都在认真过好自己的一生。无论寿元短暂还是恒长,一生都要经历许多磨难挫折,当下的喜乐便更加难得,令人无比珍惜。   世人皆如此,何苦自寻烦恼,不如立足眼下。   这么想想,林寂心中多日的烦闷竟消散许多。   这时新郎和新娘走到这一桌敬酒,他们连忙端起酒杯站起来。   陆萧白说了两句祝酒词,林寂随上。村民们听不懂文化人卖弄,却也知道是祝福的话,他们也跟着起哄新郎新娘,喜宴一派其乐融融。   林寂看向身边,突然觉得其实他和陆萧白……能一直如此刻般过下去,也不错。   热闹了一天之后,主家也累了,客人散席各自回家。   昨天的小孩穿着新衣服,带着小伙伴来找陆萧白玩,林寂轻声表示他去村口等他,陆萧白心尖一颤,转为沉默。   实则林寂并没有别的意思,如今天色已晚,要离开也得等明天了。   他只是想起陆萧白喜欢饭后散步消食,想约他同行。   林寂坐在村口的大树下,手里拿着根折下来的枝条扯着玩打发时间。   许是喝了酒有些困乏,林寂偏头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浅眠了须臾,又做了个梦。   梦中场景虚浮梦幻,只见四处挂满了红绸喜带,有一对高挑纤长的人影身着红衣,并肩而立。   两人身量差距不大,可见并非今日所见的那对新人。林寂看着他们感觉有些眼熟,却在梦里想不起来。   陆萧白过来时便看到此情此景,人与景交融,也是一副美景。   他刚走到对方面前林寂便醒了,陆萧白看不懂他那又惊又有些沉溺的神情,林寂的面颊因饮酒染上几分红晕,眼神却在回避他。   见此,陆萧白身体一顿,干脆坐远了些。   林寂疑惑,偏头只能看到陆萧白的后背,“你……”   陆萧白却打断他:“其实,师父的妖毒并非无法可解,只不过要等待时机,不能贪一时半刻之功。”   “只要寻到几种世间至纯至净的灵血入药,便能除去妖邪之气,妖毒自解。”   林寂:“何为至纯至净?”   陆萧白:“就是从出生起便从未造过任何杀孽的生灵,必须修行过,身怀灵力,是灵兽还是人都可以。”   林寂沉默:“有些难办到。”   是啊,要寻到世上从未造过杀孽的生灵并不容易,哪怕是小孩子,说不定还拍死过蚊子,踩死过蚂蚁呢。   修士要练级提升,便得自发惩奸除恶;兽类在生出灵智之前,早就无意识间杀生。   林寂:“如果只是吃肉,不是自己造的杀孽可以吗?”   陆萧白:“可以。”   这世上狼吃羊,鸟吃虫天经地义,不食肉又修行的物种简直天下难得。   按照陆萧白的说法,也只有去找寺庙里的秃头大师试试了。   总归有确切的目标,比抓不着头脑好。   林寂一顿,“不过你是如何得知此法的?”   陆萧白沉默,思绪不由得飘远。   这个方法他上一世便得知了,可惜当年他以为师父的伤乃是被陌上仙重创而来,慢慢养总能好的,从未想过别的可能。   老头也把所受之罪隐瞒着自己承受,把苦埋在心里,不让他担心忧虑。   他后来修为越发高强,在世间各处不停奔走,除妖降魔,救苦救难,连培风门都很少回了,他想闯出名堂,一雪年少之耻。   最终功成名就,却忽视了身边的人。   陆萧白垂眸不答,突然另起话头:“你知道吗,我曾经遇到两个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师父教我如何做人,另一人却教我如何做事。”   “……”   其实,陆萧白和林寂上一世的交集不算很多,却也不算太少。   就说遗迹之行,他们便相遇过许多次。大多数时候陆萧白因各种机缘巧合拿走许多好处,林寂得到的却少很多,且总是比他慢一步走出遗迹。   一次两次尚能自己想开,次数多了,便注定利益冲突的两个人不会友好相交,没反目成仇就不错了。   他们第三次见面,也是正式相识,林寂哪怕知道对方是秘境试炼第一,都还对陆萧白表达过欣赏,只道下次定要再决胜负,自己绝不会再让他超越。   可他当初意气风发的宣告,竟成了反向的箴言。   那时陆萧白灵根逆转,已显出了非凡的天赋。   林寂很郁闷啊,就算陆萧白修炼天资惊才绝艳,可自己的天赋也是万里挑一,不比对方差劲。   可他们的际遇,为何会如此天差地别。   林寂不甘心,某一刻甚至觉得这世界对他充满恶意,他在炼狱受苦到底谁在享福啊!   啊对,陆萧白在享福。   如此下来,林寂后几次再见陆萧白,自然对他不会有好脸色。   可在雪原禁地历练时,林寂再次遇到陆萧白。   对方刚好卡在修炼瓶颈,正欲突破。有时修士的修为突破点说来就来,不给当事人准备的时机。   陆萧白就这么在雪地里打坐,整个人快被雪堆覆盖。   这时林寂来了。   陆萧白的神识正在神游,能看到雪狼和林寂突然出现在他附近,可他动不了。   雪狼以修士精元血肉为食,吃的修士越多越强悍,陆萧白对它们而言就是块香饽饽。   而林寂早已几度看不惯他,陆萧白纵使对对方并无恶感,却也不敢保证他不会乘机动手。   两者皆离他越来越近,林寂拔出剑。   下一刻,他挥出剑气,毫不犹豫开始斩杀群狼。   林寂心里并不为护谁,他也知道陆萧白的神识会有感知。   但他就是想让对方看到,他的实力比陆萧白这个投机取巧的强多了。   可落在陆萧白的神识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狼乃群居之物,还会召唤同伴。林寂剑法精准,先斩狼王,每一剑将其穿喉而过,没给它们嚎叫的机会。   这一批雪狼被他斩杀殆尽,林寂也受了不少伤。   他走到陆萧白面前,正当后者以为他要趁机做什么时,林寂对着他的脸轻蔑冷笑一声,把剑放回鞘中。   陆萧白:“……”   再这样下去,陆萧白可能会冻死,不过林寂也不想把同情心放在竞争对手上。   他正欲走时,陆萧白的身躯突然往前一跌,准确埋进雪里。   僵硬的手掌放在林寂拖地的衣袍上,艰难吐出四个字:“好汉,救命……”   林寂:“……”   再次醒来时,陆萧白发现自己被人拖着走,身上却多了一件大氅,把他裹得十分严实。   陆萧白渐渐恢复知觉:为什么要拖他的脚,不能拖手吗?   林寂拖着他前行,一边走一边埋怨:“什么鬼地方,连个避风处都没有。”   陆萧白:“你……”   林寂:“哦?醒了?我打算把你拖去喂雪狼,怕了没?”   陆萧白很想笑,可以脸部僵硬笑不出来,“你不会……”   林寂不屑:“谁说我不会?”   他说真的,再找不到山洞他就把陆萧白就地埋雪里,省得累赘。   顿了顿,林寂又道:“记住了,今日是你求我救你。”   陆萧白:“……”   林寂终于找到了山洞,把随身带的衣袍拿术法挡在洞口,不让风雪吹进来。   陆萧白终于突破成功,用灵气暖了自身,才没被冻死。   他看向坐在很远处的林寂,“为何不趁机杀了我?”   遗迹里相见不都这样吗?反正又没别人,杀了对手也不会被外面知道。   林寂呵了一声,不语。   林寂是很讨厌陆萧白,可若趁虚而入杀了他反倒不痛快,但要如何杀他才能痛快,林寂又说不出来。   至少要光明正大,以实力取胜,否则只会证明他自己也不行,要靠偷袭才能赢他。   那时陆萧白就完全看出,林寂这个人真是太傲了,完全不屑使任何阴损招数。   外面有风雪,有雪狼四处巡视,两人隐匿气息在山洞里待了几天。   陆萧白把随身带的水壶用灵力热了热,递给林寂:“要不要暖暖腹?”   林寂瞥他一眼不理,他不想和此人说话。   可陆萧白却凑过来,搭着他的肩:“算我报答你搭救之恩,请恩人不要推辞啊。”   “……”   林寂大口喝,喉咙浮现火辣辣的灼热感:“怎么是酒?”   陆萧白笑道:“酒才暖身,你不会喝酒吗?”   谁说不会?他只是此前没有准备。林寂脸色更加冷硬。   陆萧白却笑出声。就是那一刻,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对方讨厌的人,明明看出林寂不喜欢他,却还是说出那一句:   “寂哥,咱们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   林寂猛地回头看他。   陆萧白晓之以理:“你看我们都负伤了,若是决斗恐怕也是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了外头那些雪狼。”   “雪原禁地比别的遗迹危险太多,此前是我轻敌了,如今吃了大亏,才知悔悟。”   “若你我联手,一起冲出去,岂不更好?如果取得法宝,咱们到时再分如何,你六我四。”   林寂思索许久,却道:“为什么要合作,各凭本事岂不更好。你所说四六分是觉得我比你差,我需要你让吗?”   “……”   后来形势所迫,他们还是合作了。   一边共同御敌,一边比谁杀得多,受伤少,最后一起离开了遗迹。   他们在雪原禁地里待了一年,再陌生的人都能熟悉起来了。   两人尚无深仇大恨,走出遗迹后,陆萧白主动邀请林寂喝酒叙谈,赏星望月,对方也没有拒绝。   星月之下,陆萧白袒露心声:“寂哥,这世上并非只能容得下一个能人,你我何须因为愚昧之人的比较挑拨,生了嫌隙呢?”   林寂看他,“能人,你倒是挺自信。”   陆萧白拿着酒壶起身:“那自然!我一直坚信,我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一年时间也够林寂发现陆萧白从不曾轻视他,反而十分欣赏他的事实,以前心里的龃龉便也消除了许多,他同样站起:“这也是我所想。”   “仙道三千,我一定会走出自己的大道,成为天底下最强的剑修。”   然后站在顶峰,让曾经轻视他的人,望其项背。   陆萧白感慨:“这么说,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林寂:“所以注定是对手。”   “非也,我反而觉得,我们注定是朋友。”   林寂一愣,陆萧白继续道:“你主修剑,我主修术法,并不冲突啊。以后你做修真界第一剑修,我当第一法修,我们齐名岂不更好?”   “仙途漫漫,一个人终归是寂寞了些,我并不想修独孤道。”   他一直想找一个志同道合,实力强盛的盟友,一起去走那条修仙大道。   他见过不少同修,也曾组成不少同盟,可是他们离他的心里预期还是差点感觉。   陆萧白本性,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慕强。   他仰慕的这份强大,却又不以压迫弱者为乐。   只有林寂完全符合他的期待与向往。这世上他想携手并进的人,只能是他。   陆萧白此前还有些不了解对方,可经过雪原禁地后,他确定林寂就是他最希望结交的同盟。   可惜此时对方还不太看得上他,陆萧白便只能先抛出一层试探,以后再徐徐图之,争取早日把林寂拉到自己身边。   “到那日咱们再一决高下,你认为如何?”   陆萧白抬起拳头,示意。   林寂一边在心里骂对方笑面虎,一边怀疑陆萧白说的话是否真心。   不知过了多久,林寂抬起拳头与陆萧白狠狠相碰:   “好,陆萧白。我林寂并非怯战之人,你说的话我记住了,那就等我们站在顶峰,再来一决胜负吧。”   他御剑返回云上仙宗,在月下回头,唇角勾起恶劣的笑:“不过在此之前,你可别走到半路后继无力!”   那时林寂还未完全认可陆萧白的实力,认为他修为增长投机取巧的成分很大,故意说这些话隔应对方。   却不想后来是他自己,成了那无疾而终之人……   “……”   舒华老者没说错,林寂对他而言就是特别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陆萧白始终记得那一次他们的约定,今生也还想把没有后续的约定完成。   所以要坦白他亦是重生之人,陆萧白便打算从此入手。   他没有直接点名那个重要之人便是林寂,只道此人于他而言,惺惺相惜,亦友亦师,重逢再见亦如此,不会因时间流逝而变化。   陆萧白说完期待地看向林寂,他们有着共同的经历,他都把曾经发生的事大体讲述了一遍,便是与他坦诚相待。   “所以阿寂,你……”   “所以呢?!”   陆萧白被林寂吼懵了。   他没想到林寂听完后会失态地把他拽起来,双眼通红无比:“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陆萧白呆滞许久,“我说这些……不可以吗?”   “可以。”林寂冷笑自嘲,连日的不满和嫉妒突然爆发出来:“你总是这样……对谁都很好,他们也都喜欢你。”   “你不缺朋友,不缺知己,你什么都有,遇到的人都能成为你的朋友,什么好事都是你的!我竟不知,你何时又多了个同道中人……”   林寂心里酸得快要扭曲,他不明白为何陆萧白突然跟他讲这些与他毫不相干的事?他凭什么一次次刺痛自己!   “你没必要把你和别人的事告诉我,我不感兴趣,也不想听你炫耀。”   林寂梗着脖子不去看他,眼睛红得快滴血。   陆萧白:“别人……”   陆萧白突然笑出声,他总算听明白了。   原来林寂居然不记得前世出雪原禁地后的约定了,还以为他在说别人。   他两世最在意的经历,自己还记得,对方却忘了。   许久,林寂耳边只能听到风声。   他突然发现四处安静无比。   抬起头,却看到陆萧白垂着眼,眸光流动。他突然闭上眼睛,似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林寂心里咯噔一声,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快得让他捕捉不到。   耳边似乎响起两个少年意气风发的声音,昂首挺胸对彼立下青云之志。   可他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萧白睁开眼,突然微笑道:“我懂了。”   陆萧白道:“你就是讨厌我。”   林寂猛地看向他。   陆萧白:“所以我说什么你都不喜欢,我做什么你也不顺眼。”   “我对你好,你以为我是有所图谋。我推心置腹,你觉得我其心可居。”   陆萧白深深吐出一口气,讲出那句经典台词: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他擦着林寂的肩而过。 第43章   次日, 两人即将离开,没有农忙的村民都来相送了。   总归此处民风淳朴,人与景都很美好, 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说不定还会感到温馨。   新人夫妇端着食案走上前, 里面放着一些零散的花生莲子, 饴糖之类的喜宴食物,他们平时舍不得吃,只有办大事才会拿出来。   村长笑得眉不见眼, 解释道:“我们当地有办喜事抓喜糖的习俗, 好沾沾新人的喜气, 也祝二位公子以后姻缘顺遂, 还望贵客不要嫌弃。”   陆萧白对着生涩害羞的小夫妻一笑,抓了一把喜糖放进兜里,行了一礼。   林寂长睫颤动,看了陆萧白一眼才照着做。   离开前,林寂回眸看向村口大树上的红绸, 竟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两人走在路上, 林寂主动找话题:“若是当年崔娘能遇到像村里人一样的人家,或许就不会当孤魂怨鬼数十年。”   陆萧白淡淡道:“人各际遇不同, 好在她解脱了。前尘尽散,自不必再回头看。局外之人,也不必为其惋惜。”   “咱们还是尽早回培风门吧。”   强行结束话题后,陆萧白率先一步御剑离去。   “……”   这就是为何人与人相处甚难的原因, 只要不是想闹翻不再往来,哪怕激烈吵架也得留一线余地。   昨晚两人把难听的话都说完了,如今想要和好都找不到理由。   至少林寂是这样。他御剑跟在陆萧白身边, 无数次想要开口,脑中却词穷,不知该怎么说,说些什么,陆萧白更是不朝他的方向看一眼。   林寂没想到陆萧白会有如此动怒的一天,自打对方冷冷说出那句“你就是讨厌我”时,林寂才后知后觉,陆萧白也爆发了。   他至今仍然十分介意陆萧白口中所说的那个惺惺相惜,亦师亦友的人,究竟是谁能得他如此盛赞。   可比起此时陆萧白故意对他视而不见的现状,他就没空去想这个人了。   林寂反复回想当时,他完全被心里的酸涩和妒忌冲昏头脑,说的那叫什么话?   他能看出来陆萧白先是发愣,后是冷笑,最后眼底竟浮现出沉痛哀伤,终究归于自嘲,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原来在林寂心里,自己就是这般刻意炫耀,充满优越感的人,嘴脸丑陋,令人生厌。   林寂后悔想要补救时已来不及,陆萧白负气离去。   陆萧白随和包容,却也不是毫无脾气的假人,被戳到心中痛处,他呕气起来比谁都可怕。   问题是在此之前,林寂没意识到他说的这些话会刺痛对方,他以为陆萧白并不会看中他的看法。   林寂最近无比气闷心烦,就在于他认为他对陆萧白而言毫无特殊性。   他以前并没有很在意陆萧白对谁好,可看到陆萧白扶起那个身世孤苦的小孩,替他拍去身上的灰尘,轻言细语和他说话,抱抱他安慰他,最后还拿灵气给小孩疗愈手伤……   他就突然发现,陆萧白对他也差不多这样,连动作都一模一样。   那倘若他身边之人不是他,换作任何人,陆萧白也会这样对别人。   他不能接受陆萧白只是本性对别人有救助情节,加上做师兄的觉悟,才会如此待他。   可大吵一架后,林寂又恍惚明白过来什么,他似乎想错了。   他在陆萧白那里,似乎并没有……和别人一样。   陆萧白如往常一般负手御剑,目不斜视。   此刻他实则什么都没想,心口却似堵着一团气。   堵着堵着,除了胸口,体内似乎还有一团气在身体里流窜起来,陆萧白略微疑惑地伸手抚摸,后肩突然一痛。   修士一向恢复很快,这些时日他的伤口早已愈合。   林寂一直在暗中关注着陆萧白,突然见他灵力一闪,剑身瞬息往下落了几丈。   吓得林寂抬手驱使灵力替他稳住剑身,连忙凑过来扶住陆萧白:“你怎么了?”   很奇怪,那股突出其来的剧痛只持续了一瞬,之后又毫无感觉了。   陆萧白疑惑过后下意识低头俯视,看到高空之下的山川河流,骤然有一股失重眩晕的感觉,越是高耸,越让他有一种想要跳下去回归地面的冲动。   陆萧白瞪大了眼睛连忙抬头,脑子一下子清醒许多,身体下意识往林寂那边靠。   林寂看到他的反应脑中回想起一些画面,忽而福至心灵:“你是不是……”   陆萧白突然推开他,“我没事,多谢。”   林寂:“……我看你灵力不稳,不如我载你?”   陆萧白轻声道:“我已筑基,不必麻烦了。”   “……”   孟晚秋收到传音符时便十分惊讶,他没想到自家俩徒弟进展得如此顺利迅猛,没等他把零嘴吃完,两人又都回到了培风门。   掌门听到消息也连忙赶来,两位仙长坐在上首,十分欣慰地听两人诉说在遗迹里的所见所闻。   但其实林寂和陆萧白还在人间逗留了一段时间,否则会回来得更早。   他们把对个人加成不大,但于宗门有利的法宝单独分出来,献给宗门。   掌门笑得眼睛快眯成一条缝,摸着胡子:“晚秋,看来咱们这一代真是过去了,后一代人才辈出,光你门下就出了两个。”培风门壮大有望了!   孟晚秋陪掌门乐了一会儿,但他心里更多是疑惑担忧:“你们为何收获如此之丰,没有受伤吧?”   陆萧白:“可能是运气好吧。”   孟晚秋看向陆萧白。他早就发现了,从见面开始,小白的兴致就不高。   要按他平时的性子,对遗迹里发生的种种事件定然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可此时大多经过,却是从阿寂口中听来。   不过出去一趟,阿寂比以前确实要善言许多。   林寂等了半晌也没见陆萧白有任何接话解释的意图,只好自己开口道:“当时情形确实很危急,是……请神仪式生效了,召来的大能显灵,帮了我们……我。”   不,不是帮他们,只帮了他……   而且还顺手把遗迹的法宝都召了出来。   林寂说完愣住,对啊……无论如何,灵昀仙的及时出现帮了他,可他摆脱危险后心中毫无感念,反而只顾自己的疑惑连番质问陆萧白。   况且灵昀仙明明认出了自己这个前世罪孽深重的大魔头,却没有做出任何表示,斥退他的敌人后就消散了,甚至没有对自己动手。   陆萧白的元神究竟为何突然出现?难道真如对方所说,他只是觉得被吵醒了烦么?   还是为了吸纳遗迹的四方灵气……还是他出来一趟,就是为了帮自己一把?   林寂心神俱震,耳边又响起陆萧白的冷声质问:   “说到底,你就是讨厌我。”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我别有所图。”   当对一个人的偏见太深时,往往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很难公正全面去看待对方,忽视很多好的方面,哪怕问题的本质很浅显,哪怕那个人近在咫尺。   见林寂突然沉默了,陆萧白看他一眼,没想到对方还是替他圆了慌。   他还以为,林寂就算不把他的身份抖落出来,也会明里暗里,对他意有所指一顿。   许久,林寂喉咙哽了哽,继续把“大能”现身与消失的过程说完,就连师父的妖毒也给出了解法。   “那太好了,这位大能的英灵当真体恤后辈,你俩的运气也不错。”   掌门感慨完想起自己与佛门的一些高僧打过不少交道,便主动表示他会去替孟晚秋周旋,看有没有从小出家修行,修出了灵力又不曾杀生的小和尚,无论如何要讨些灵血来解孟晚秋的妖毒。   孟晚秋:“……喂,师兄,你别急。”   平时喝稀奇古怪的药也就罢了,现在还要他喝人血,难道不考虑一下他心里会不会有障碍吗?   掌门无奈把手放在孟晚秋肩上,语重心长道:“师弟,你不要讳疾忌医。既有了解毒之法,总得先照着去寻一寻。放心,老夫自会和师兄弟们合力给你寻到至纯至净的灵兽血。”   不过最后要是寻不到灵兽之血,掌门也绝不会如实告诉孟晚秋,就不信混着药汤喝,没人说他还能尝出是什么东西的血?   孟晚秋:“……”   掌门走前又欣慰地看向自家宗门的天骄弟子,继续意味深长提点:“你们这对师兄弟联手了几次,皆是无往不利,定要继续保持,相敬相亲。”   林寂:“……”   陆萧白:“……”   掌门离开,落霞峰只剩下师徒三人。   陆萧白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堆礼盒,里面装着他们游览过买下的各地特色物品,有食物也有一些手工小玩意儿,都是他和林寂在路上一起挑的。   “老头,这是我和林寂给你带回来的东西,你慢慢享用吧。”   出门一趟带礼物回来是一家人喜欢做的事,吃的可以解馋,玩的可以解闷。   孟晚秋兴致勃勃扒拉了几下,“养徒弟的感觉真好啊,你们有心了。”   师父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一阵,忍不住询问:“在遗迹里,你们可有做到为师所说的话——互相信任,绝不背弃。”   两人一愣,陆萧白率先轻笑:“老头,你想什么呢?我们都出来了。”   也是,若在遗迹中生出龃龉,后面也不会一起给他挑礼物。   这么说两人的矛盾是从遗迹出来后才产生的?孟晚秋想了想道:“你们连日奔波定然疲乏交加,回去歇着吧。”   “今天是休沐日,你们可以一起去温泉山里沐浴,约上三五好友赏景踏青,放松一下。”孟晚秋贴心提议。   “不了。”陆萧白起身:“我先回洞府。”   说真的,他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也行。”孟晚秋道:“明日让我看看你后肩的伤恢复如何。”   陆萧白摆摆手:“用不着,已经好了!”   孟晚秋坚持:“遗迹里负伤更要小心,好好休养,让我看一眼怎么了?”   “那随你吧。”陆萧白先行一步,林寂就要追上去,却被孟晚秋叫住,“先跟为师说说,你们又吵架了?”   真是每一次出去,每一次回来两人之间的气氛都不一样,真令他们师父头疼。   林寂坐回原位踌躇许久,才开口道:“……是我的错。”   孟晚秋就这么猜的——家里养过两个孩子就知道,谁生气谁心虚一眼看得出来。   孟晚秋叹气:“阿寂,那你记得好好跟小白说啊。”   反正孟晚秋印象里,陆萧白动大气的次数少之又少。   孟晚秋徐徐教导:“别急,好好说,语气很重要,沟通也很重要。”   “觉得自己不对,就态度软和下来,说几句好话,不会让自己少块肉的。”   “别老是硬碰硬,过刚易折。”   “为师要是跟你们掌门师伯像你们这样隔三差五闹一次,现在别说在宗门里喝茶闲聊兄友弟恭,怕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不过其实他们年轻时候也个个脾气风风火火,关系也没如今那么和谐,时有矛盾发生。   是到了一定年龄之后,心境平和下来了,不太看中一时的对错,也没有精力像年轻时一样争论不休,才渐渐互敬互让起来。   不妨碍孟晚秋拿现在的他们当例子教导徒弟,反正阿寂又不知道他们以前什么样。   林寂垂眸倾听,思索良久,双唇轻轻张合:   “师父……那您教教我。”   林寂回去计划许久,想好腹稿和准备赔礼后这才穿过竹林,来到陆萧白的洞府外。   他在路上行了许久,心情忐忑,又有些怅然。   他的洞府是当初自己特意选的,与陆萧白的洞府方向南辕北辙。一个在落霞峰东边,一个在西边,他当初极力避免和陆萧白有过多交集。   重生伊始,他的确不甘不服,看不惯陆萧白,也的确讨厌仇视他,把他当成忌惮的对手。   可人的想法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不知从哪一刻起,林寂心里的那份抵触被慢慢瓦解,消散……他越发关注陆萧白,和他一起行动,不想让他的目光放在除自己之外的人身上。   如今他已找不回当初的感觉,甚至有些不理解自己为何非要跟陆萧白过不去。   心情变了,当初的思维模式却还保留着。直到他亲口说出陆萧白元神出窍救了自己的事实,才猛地回味过来。   林寂迟钝反思,他是应该道个歉的。一直以来,他把陆萧白对他的维护和关心当做理所应当,甚至……侍宠生娇。   可到了洞府鼓起勇气走进禁制时,却发现主人嘴上说自己要回来休息,却根本不在家。   连焱羽兽都不见了。   孟晚秋是万万想不到的,其实陆萧白的心态也到了他说的那种境界,和林寂吵完一架似是元气大伤,事后只觉得心累和惆怅,生气反倒只有一时。   陆萧白找了个培风门最高的山峰自饮自酌,只想一个人静静呆着。   焱羽兽扇动翅膀在他面前晃悠了半天,见主人不理自己,只好落在一边静静陪着。   陆萧白突然对它说:“小焱羽,你说……我是不是过于一厢情愿,太自私了?”   焱羽兽:“?”   自私这个词对非人的异类来说理解有点复杂了,它听不太懂。   好在陆萧白并不是真想寻求答案,他更多是自言自语:   “我和林寂之间,前世有太多隔阂,都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凭什么我会以为,今生对他好一点,他就非得对我另眼相看,不与我计较前仇旧恨呢?”   他做这么多也不过是自我安慰,通过弥补林寂来偿还亏欠,让自己心里好受点而已。   前世,林寂犯下弑师和重伤云上仙宗宗主的大罪后,曾被仙门专门设立的执法堂惩恶司抓到过,那时他尚未完全入魔。   对于这种大逆不道,泯灭人性的罪徒,修真界有专门的牢狱等着他。   林寂被关进焰山炼狱中,地下岩浆不断沸腾,四周热得连蚂蚁都活不了。人如置身大蒸炉里,若非身负灵力,连几天都待不了。   林寂的四肢被锁链绑着,根本逃不出去,只能被动等待仙门长老团汇聚,在惩恶司提审。   他突然听到外面看守的仙门弟子恭敬的声音:“陆道师,你怎的来此处了?”   林寂抬头冷笑,没想到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来探监的,还是他。   陆萧白,还嫌被自己伤得不够重吗?   炼狱的牢房不像人间的模样,要更有“人性”一些,林寂被锁在岩浆附近的山洞里,里面凹进去一块,从远处看他整个人像是被嵌在石壁里一般。   陆萧白见此连忙飞身进去查看,林寂盘坐在地上,衣服被汗浸湿,额头上也满是汗水,脸色无比苍白,双唇干裂如同大旱的农田。   陆萧白走到他身边,连忙拿出水壶递过去,一边在心里疑惑。   按理说,林寂的灵力修为很高,他不会被灼烧得如此难受才对。   良久,细长的眼睁开一半,直接推开陆萧白的手,水壶掉进岩浆里消失不见。   陆萧白劝道:“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林寂冷笑:“你来干嘛,看我的笑话?”   陆萧白双唇动了动,脸色也有些发白:“……不是,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他伤刚好便打听出林寂被关在炼狱受苦,便连忙赶来。   林寂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渐渐大笑出声:“你要带我走……你如何带我走?”   陆萧白斩钉截铁:“我不信你会做弑师之事,我替你担保带你出去。”   林寂一愣,自嘲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么?”   陆萧白仍然笃定:“你绝不是这种人。玄逸真人的死讯是云上仙宗放出来的,我并不信他们。”   “你跟我说出实情……就算你也搞不清楚状况,我们争取时间,一起去查出真相。”   他见林寂情绪稳定下来后,再次拿出备用水壶递过去。   也再次被林寂狠狠甩开,融入岩浆。   林寂抬眸露出笑容,反问:“阁下如今在修真界的地位已经说一不二了么?恭喜。”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打算如何担保我出去?”   如今的情况,劫狱都比担保简单。   陆萧白沉默许久,突然直视林寂:“林寂,来我身边。”   林寂愣住。   陆萧白拿出培风门的弟子命牌,一字一顿:“我可代我师尊灵昀尊者收你为徒。”   “只要你来我身边。你告诉我你的冤屈和当时情景,哪怕只有蛛丝马迹,我也定替你查明真相,还你清白。”   林寂呆滞许久,脸上的神情终于有所动容。   正当陆萧白以为他将要成功时,林寂却又恢复原状,冷声讥讽:“终于给你找到了高高在上施舍我的机会。”   他早已成了一团墨,又如何能有清白呢。   “陆萧白,你一定觉得此刻的你很正义,很像救世主吧?说罢,你想让我夸你的能力,还是智谋,还是你的宽宏大度?”   “明明前不久才被我重伤,却如此不计前嫌,我真是快被你感动了。”   林寂语气毫无起伏,似乎已经自暴自弃了。他的灵魂,早就在玄逸真人死去那一刻,跟着他一起死去。   他甚至失去了和陆萧白比较胜负强弱的兴致。   陆萧白不可置信看向他,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你为什么从始至终那么排斥我?”   “我就那么让你憎恶讨厌吗?!”   陆萧白垂眸,“是不是那天,我祭出的鲛珠,与你有什么渊源……”   林寂突然激动起来:“闭嘴!”   他的眼中,满是对陆萧白的仇恨:“我最讨厌你这副状似无辜的嘴脸,却享尽了世间所有好处!”   陆萧白惊诧,毫不怀疑此刻林寂若有一把刀,定会朝自己捅过来。   林寂吼完之后发现他的四肢被束缚无法动弹,情绪很久很久之后渐渐平息。   他看着陆萧白,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笑:“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恨你吗?你凑过来,我告诉你啊。”   陆萧白清楚类似这样的话术,都是一种圈套。   他在话本里看过,当人真凑过去后,被束缚的困兽便会狠狠下口,咬掉仇人的耳朵。   可陆萧白仍觉得他和林寂没有致命的仇恨,更多是竞争的对手。   他还记得当初问鼎高峰再决斗的约定。明明不久以前他们还在一起把酒言欢,为何没过多久就变了?   他想不通,偏要撞到南墙才甘心。   于是陆萧白靠过去。林寂亦缓缓凑近,呼吸灼热在他的颈边起伏。   林寂没有咬掉他的耳朵,他伸出被锁链束缚的手紧紧抱住他,似是想要将他狠狠嵌入自己的骨血中。   陆萧白突然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滑落衣襟,将他的皮肤腐蚀殆尽。   林寂低声哽咽,满腹委屈,下一刻眼底却浮现得逞的笑。   既然注定不能站在一起,那他就要陆萧白记住他一辈子。   他要对方永远,永远摆脱不了他。   林寂突然俯身,狠狠咬住陆萧白的白皙颈侧。   等到对方吃痛推开他,掐住他的脖子时,林寂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处深刻的咬/痕。   林寂双目猩红,此情此景真是痛恨交织,又缠绵悱恻啊。   他对陆萧白留下最后的诛心之言:   “只要你存在,就是我的劫数。”   “……”   前世林寂的目的达成了,咬迹会消失,记忆却不会褪色。   只是此前他们好的时候陆萧白想起的都是两人之间美好的回忆,如今他们不好了,坏的记忆同样浮现脑海。   陆萧白抚摸颈侧回想,林寂定是恨极了他,才会非得咬他一口。   林寂总说谁遇到他都会喜欢他,陆萧白却以为不然。   就像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让林寂消除对他的恶感。   或许如果他只是阿寂的师兄尚有可能,可惜他还是他前世痛恨的仇敌。   陆萧白吹着风醒神,到后半夜总算看开了。   他不应该勉强林寂按照他的意愿和方式生活,非要和他并肩同行,做什么同路人。   他想要的未必是林寂想要的。   “罢了,终究是我对不起他。”   次日,林寂心情焦灼四处寻找,把陆萧白可能会去的地方找了一遍。   陆萧白竟一夜都没回去。   林寂问同门是否见过陆萧白,都说没见过,反而问他:“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甚至还有师弟师妹主动问他:“林师兄好,陆师兄呢?你们不是一向形影不离么?”   林寂:“……”   原来他们不知自何时起,在别人口中由从不一起出现变成了形影不离。   灵秀峰练武场前围了一群人,林寂连忙上前:“怎么了?”   众人回头看他行礼,随即解释:“见过林师兄。”   “也没什么……就是不知是谁把灵秀峰那座小荒山劈成了两半。”   “功力如此之深,恐怕只有掌门能做到。”   “可是掌门干嘛劈他自己家门口的山啊?”   “……”   林寂抬头一望,那山还真是被劈成了两半啊,不含任何夸张成分。   看着断口却不像是用剑劈的,倒像是引天雷决……   林寂连忙问:“你们有谁见过陆师兄?”   人多力量大,终于有人道:“看到了,陆师兄第一个发现的,他已经回去了。”   林寂回到落霞峰,果然看到陆萧白走在回洞府的竹林路上。   他连忙追上前:“小白!”   陆萧白脚步停住,回头微笑:“怎么了?”   看到他缓和的神色,林寂心下一松,想到什么又悬起来。   他没有提自己等了陆萧白一夜的事,只是走上前和他并肩而行:“我,我陪你走回去吧。”   陆萧白看他一眼,微微颔首:“好啊。”   两人缓慢行走,到洞府前,林寂深呼吸几次,拉住陆萧白的手腕:“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陆萧白心绪平和看着对方,涵容道:“你说。”   林寂心里建设无数次,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上次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林寂从未说过软话,施行起来无比艰难,却还是一字一顿,对着提前写好的草稿背下去:“我不该胡乱对你恶语相向发脾气,以后你想说什么,我都会认真听。”   林寂垂下头,“我,我承认以前我对你有诸多误解。以后,我会重新认识你。”   不带固有印象,不含任何成见,重新认识一次。   陆萧白愣了愣,轻笑出声:“没事儿,没有那么严重!”   他拍拍林寂的肩:“那天我们都冲动了,一时气话而已,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他抬手打了打哈欠,“我眼下是真有些困了,睡醒咱们再聊吧。”   林寂犹豫片刻,有些小心翼翼道:“行。不过你昨晚去做什么了?”   陆萧白:“赏月舒怀啊。”   那为何不叫我?林寂心中腹诽,想起他们尚在冷战,便没问出口。   他从袖中拿出一方精致锦盒,放在陆萧白手心:“我的,赔礼。”   顿了顿,陆萧白接过:“那好,我收下了。我也有错,改日再给你赔礼吧。”   说罢他跟林寂打过招呼,回了洞府。微风拂过时,林寂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陆萧白把锦盒放进平时装钱财的箱子里,走回榻上倒头就睡。   如往常一般,一闭眼就睡着了。   梦里,陆萧白元神来到自己的识海之处,负手巡视。   他突然在自己识海中看到一团红黑相间的雾气,警惕询问:“你是谁?”   那团黑气回他:“我就是你啊。”   陆萧白听着声音一致,慢慢显现出来的身形一致,面貌一致,显然是他自己,顿时放下心。   舒服地睡醒一觉后,陆萧白伸着懒腰起身,瞳孔浮现红光,转瞬即逝。   他唇角勾起笑意,意味不明:   “鱼,咬钩了。” 第44章   孟晚秋隔日看过了陆萧白后肩的伤处, 发现居然被修士掌力给破了个口子,如今已经结痂。   “总的来说不算严重,可再打偏一点就难说了, 此人明显冲着你后心而来,当真是凶险。”   陆萧白不甚在意, “不还是打偏了, 总归有惊无险就好。”   孟晚秋啧了一声,佯嗔道:“没心没肺,为师这是后怕。”   林寂听此垂眸有些自责, 想起什么连忙道:“可我发现, 他的伤处有时会突然疼痛。”   孟晚秋听此又紧张起来, 按了按伤口周边问陆萧白疼不疼, “也没伤到骨头啊……”   陆萧白看了看两人,“你们真是过于小心了,又没伤到筋骨,能有什么事?”   伤口没好全,偶尔会疼一下也很正常。   孟晚秋施法, 去除了陆萧白后肩的结疤, 却还是留下一道深痕,可能是伤得最重处。   孟晚秋不禁摇头:“还是得修成金丹啊, 纵使有仙法加持,凡体恢复还是慢。”   陆萧白伸长脖子扭头,可惜看不到,“我这个人自来破口就容易留疤, 跟凡体还是仙体关系不大。”   伤痕只有拇指大的一小块,林寂从旁观察,却发现这块痕迹还挺有形状的, 虽看不出来像什么。   看着看着,他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林寂还想凑近再看看,他所思所想十分正经,陆萧白却奇怪地抬头看他一眼。   林寂:“……”   孟晚秋把提前准备好的瓷瓶打开,亲手给陆萧白上完药才放在榻边:“记得每日擦药消疤,够不着就让阿寂给你擦。”   终于轮到他催促勉强别人了哈哈,孟晚秋神清气爽地叮嘱一通,转身离开。   林寂看了看瓷瓶,“我看你早晚都在洞府里,那我以后每日过来。”   虽然陆萧白前两天收了他的赔礼,告诉他一时气盛不必在意,与他相处也恢复了往常的神态,可林寂还是有些忐忑踌躇,毕竟之前吵得太激烈了,他认为他们还需要一些过渡期,关系才能慢慢修复。   陆萧白发现林寂总会在认为自己有错后乖巧许多,他是明辨是非对错的性子,控制不好脾气是一回事,却在知道自己理亏后也会低头,其实比起上辈子,他还是改变了许多。   可惜此法只能解一时之矛盾,解不开长久的积怨。   陆萧白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说:“你想来就来吧。”   他合上衣襟,站起来给自己扣扣子,穿戴整齐。   陆萧白练体,身材自是不错,该有的都有,身形却更偏向修长一些。他此刻在自己卧房,穿着自是随意松垮,只着一件亵衣长袍,齐腰青丝随意披散,与雪白的衣袍互相修饰,相得益彰。   “对了,我难得筑基成功,接下来须得凝神固元,潜心修炼一段时间,并不打算出门,落霞峰诸多事宜就交给你了。”   陆萧白回头,却看到林寂猛地别过脸,瓮声瓮气嗯了一声。   陆萧白见此把头转回去,装作自己没看到。如果他多看一眼,便能发现林寂像是青虾煮熟后的通红耳根。   直到出了洞府,林寂才想起陆萧白说的话,脚步一顿。   陆萧白要潜修固元合情合理,林寂心里却莫名不安。   罢了,至少早晚他可借擦药的名头每日与陆萧白见一见,也不妨事。若对方修炼时需要什么,他便也能顺着张罗。   两人从遗迹回来,踏入休养生息阶段。陆萧白闭关,林寂也恢复了自己的日常修行。   两世以来,林寂对修炼一事从无懈怠,只要开始修灵,他的心神便能达到物我两忘的境地。   他上一世就是个闭关能手,对外界毫不关心。只要把自己关到某处封闭空间,他能数月乃至数年都不出来,使得他错过许多修真界重要信息。   可如今林寂发现自己变了,他修炼依旧能专心致志,却从没有产生想要闭关不问世事的需求。   非是静不下心……更多是他自己不想。   虽然偶尔感觉培风门的师弟师妹们热情起来有些让他招架不住,但林寂心里其实挺喜欢这种感觉。   他喜欢有其他人和他走一条路,也喜欢和同门一起行动去完成宗门任务,并肩作战的感觉也很好。   林寂在落霞峰修炼,和孟晚秋一起探讨剑法,闷了就去灵秀峰走走,和相遇的同门互相见礼打招呼,偶尔指导几个人,被长老叫去使唤一下,和之前陆萧白带着他认识的朋友们一起行动。   他对这样的生活感觉良好,心里也很舒适,跟在云上仙宗时无比压抑的心情正好相反。   林寂才发现他虽不擅长与人相交,却也不喜欢孤寂一人,混熟了之后和朋友们同行才是他最向往的生活状态。   然而一行伙伴总是提起陆萧白,问林寂小白师兄什么时候可以出关,道是许久没见到他,他们感觉好不习惯。   林寂:“……我也不清楚。”   若说当下有哪里不好,林寂比同伴的不适应感要强烈数倍。   身边空落落的,心里也似空了一块,每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发现身边人并不是陆萧白,又失了兴致。   林寂近来总四处游荡,也是担心陆萧白一个人待着烦闷,想要听一些趣事回去与他讲。   培风门弟子们近来倒是和往常一样按部就班闲适自在,热闹都在长老团。   从大事来讲,培风门招收了很多新弟子,灵脉和门下场地不够用了。有许多长老自发出行游历,一旦寻到还未被发掘的灵山,便回来报告。   掌门则是焦头烂额,又要清点宗门的库房预留扩建的钱财,平时遇到能发现他着装都节俭了很多;又要操心筹划将来若是把部分弟子迁到扩建灵峰的管理问题。   小事嘛……各长老已经为灵秀峰小荒山究竟是被谁劈成两半的问题吵过打过几轮了。   他们一边互相埋怨,究竟是谁在偷偷进步,修为大涨居然还瞒着大家!一边猜测弟子之中可能有潜在的人才,想要将其揪出来,后果就是培风门长老团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互相看不顺眼阴阳怪气,一派鸡飞狗跳,反倒让弟子们坐在观戏台,兴致勃勃热烈讨论。   “究竟是谁以一己之力离间我们培风门内部啊,真是用心险恶哈哈!”   “哎,听说铸剑锋领主和少微峰领主打起来了!”   “在哪在哪?我要看!”   “嘻嘻真有意思……”   是挺有意思的,可惜林寂不懂用言语烘托夸大当时的情景,把故事讲得更生动,他只会平铺直叙地讲出口,再有趣的事情被他一讲貌似也没啥稀奇了。   陆萧白听着,偶尔回一两句:“那你觉得那个人是谁?”   林寂听此面色一顿,思索半晌干巴巴说:“……我不知道。”   他心里有猜测,只是怀疑对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也不好直接点明。就像他仍不知遗迹里的原委,可现在也已经打算把疑惑暂时压回心底,不再事事刨根问底。   他相信他能等到陆萧白愿意说的那天。   可在陆萧白看来,林寂真是半分不懂隐藏,他的神情生硬得就差把答案写在脸上了。   陆萧白合上衣襟,状似无意问:“我背后的疤痕可有消除了?”   林寂看了看,疤痕是没了,却还留有瘀青,这么一看,形状更明显,像是某种胎记。   林寂头突然疼了一瞬,脑中似乎在翁鸣,有琐碎的画面快速闪过却捕捉不到。   半晌没听到回答的陆萧白选择自己伸手摸,发现那块凸起已经消失,他回头看向林寂:“我已经好了,明天你就不用过来了。”   林寂所有思绪顿住,愣了愣。   陆萧白微笑:“这样我也好打坐修灵不间断,何况怎么好意思一直耽误你修行呢?”   林寂:“我……”   可陆萧白本身也没有每一日都在修行啊……   最近他无比嗜睡,早上越发起得晚,往往在林寂到了之后叫他,他才会一脸不情愿翻身坐起。   他穿得也十分随意,连头发都不想扎,只随意梳头理顺,整天穿着亵衣长袍在林寂眼前晃来晃去。   早上来,他没醒;晚上来,他要么躺着,要么靠着看修灵典籍,或者随意坐在案台边喝茶吹风,懒散到极致。   至于他白天有没有修行,林寂看不到也无从得知。   林寂感觉更明显的是陆萧白对着他话少了许多,一向是自己主动提起话题,他才会接下去,也没有像以前那般时时刻刻轻笑浅笑,看他时眼睛清澈璀璨如天上最亮的星辰。   林寂心中突然一阵恐慌,连忙道:“就算你伤好了,我也可以来。你一个人待着不闷吗?还是我说话太无趣……你不喜欢?”   陆萧白沉默须臾,看向他:“不是,与你无关。”   “还有,我一个人待着真的不闷。”陆萧白叹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热闹。”   林寂睁大眼睛,似是第一次认识他。   陆萧白靠在榻边,把腿随意放回榻上,舒服地喟叹一声:“像现在这样躺着,自由随性,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必跟每个人打交道,我喜欢。”   林寂猛地站起来:“难道之前我们一起做的那些事,你都不喜欢?”   陆萧白看了看他又回头,终究无法违背本心:“不,那样我曾经也喜欢。”   就像他确实喜欢笑,可他也不想对谁都笑,他也想不笑的时候就不笑。   他上辈子花了半生才爬到让别人看他脸色的地位,可更多时候他为了不被欺负,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自是要去结交揣摩比他强大的上位者心思,更多时候活得根本不自在。   他知道哪种性格受人欢迎,为了达成目的,他可以调整自己去适应规则。   可那样太累了。他很想要单纯地去听一次琴,单纯与人下一次棋,跟欣赏的人把酒言欢,而不是带着目的,带着利益互相接近。   所以重活一回,陆萧白但随心愿,不再勉强自己。也因为他什么都拥有过了,才能不勉强自己。   此刻他这样待着是他心里情愿乐意过的日子,从前和林寂相处的每一刻,也是他乐意并愉悦着过的。   “我该怎么跟你解释我的感受,我说不清楚,你也未必明白。”   林寂却突然伸手握住他的臂膀,脸上露出喜色:“我明白。”   陆萧白的意思,不就是他也分人吗?   陆萧白有不乐意给好脸色的人,便也有乐意结交的人。   人不就是分喜恶,对不相干的外人一个样,对自己人另一个样,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林寂把瓷瓶收好,唇角的弧度快要压不住:“那你先休息,明日我再来。”   说罢他转身离开,步伐比来时轻快许多。   陆萧白:“。”   他不是说他听懂了吗?为何明日还要来?   陆萧白捂住脑门糟心不已,怀疑林寂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冤家。   夜里,林寂睡不着,干脆打坐静心。   他闭上眼睛唇角微勾,脑海中浮现的画面突然渐渐明晰起来。   林寂深感疑惑,他最近总有一种自己好像忘了什么的感觉。   林寂凝神崔动灵力,终于进入识海之中。   他越走,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渐渐拼接起来,让他想起什么。   “咱们又不冲突,以后你做修真界第一剑修,我就当第一法修,到时我们再一决胜负如何?”   “好,陆萧白。”   双拳相接,许下约定。   林寂猛然睁开眼睛,外面天色已大亮。   他胸膛剧烈起伏,许久才恍然回神。   那些话是他和陆萧白说的?为什么此前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林寂记得他和陆萧白在雪原禁地里见过,也记得他们合作一起闯出了遗迹再分开,他还记得自己和陆萧白分别前一起喝过酒,似乎说了什么,两人相处难得平和。   可他不记得自己在雪地里救了陆萧白,拖着他找到山洞,也不记得他们所说的话中内容。   他的脑海中对大概事件有印象,具体经历却模糊了。   林寂终于想起这件事,与陆萧白在红绸树下所说的话连起来一想……   难道陆萧白说的那个重要之人,就是他?!   连日的郁闷一扫而空,林寂连忙提剑起身,快步朝着心里盼望的方向走去,他此刻只想找陆萧白问个明白!   林寂愉悦狂喜的心情在吃到闭门羹后停滞,脑子一片空白。   陆萧白洞府外布着他亲手设下的结界,他还特地在外面立了个牌子,写着四个字:   闭关勿扰。   除此之外,陆萧白还特地放了张传声符给他:   “抱歉啊,我修行好像遇到了瓶颈,需要闭关好好琢磨一番,以求早日突破。肩伤已痊愈,不必麻烦你每日辛苦跑两趟了!”   “……”   林寂突然想起,他送给陆萧白的赔礼,他一次没听陆萧白提起过。   就算对方不喜欢在身上佩戴物件,可他却也没在陆萧白洞府里见到过自己送给他的东西。   陆萧白承认他们曾经那样他是喜欢的,不代表现在也喜欢。   是他昨晚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林寂心乱如麻,一通瞎走,不知自己到了何处。   心口隐隐抽痛,林寂无比着恼,为何他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个干净?   如果当日他就能想起来,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和陆萧白僵持着,他就不该说那些话。   林寂突然回身:不行,他必须得和小白解释清楚!   正当林寂要回去时,突然被人叫住:“林师兄!”   林寂回头,他和陆萧白交好的同伴从远处跑来,一边大喊:“灵昀尊者急着找你呢!”   林寂心里咯噔一声,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灵秀峰,连忙御剑返回。   “师父!”   孟晚秋坐在书阁沉思措辞,见林寂急匆匆赶来,“是不是小白怎么了?”   “啊?”孟晚秋思绪被打断,“他闭关能有什么事?”   “你先坐吧。”   孟晚秋看向林寂,柔声道:“我要说的事,许是与你密切相关。我想着也该和你先通个气,让你心里有个准备。”   林寂乱糟糟的心神听此更迷茫了:“师父,究竟何事?”   孟晚秋轻笑:“如果为师没猜错,是好消息,但对你来说怕是有些意外。”   “培风门有一批弟子,即将出宗历练,刚下山门时,他们遇到一名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妇人。”   “她似长途跋涉而来,神志有些不清。但她的口中,重复唤着“阿寂”两个字。”   “门中弟子上千,原本无法确定她要寻的人是谁……可为师去看过了,此女子相貌与你有几分相似,我还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串长命锁。”   “阿寂,你跟我说过你的身世,为师便想着这名妇人,是否与你有什么关联?”   林寂的脑子轰地一声,噼里啪啦炸响一片。   他在孟晚秋的连番疏导下,不知过了多久才稳住心声,整个人还是懵的。   自他发现三叔还活着后,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做好了面对的准备,林寂才跟着孟晚秋去了暂且安置妇人的小屋。   可他不记得自己身边有四五十岁的亲戚,三叔那一家子都很年轻,除非是他奶娘。   林寂踏进屋中,光看到那个瘦弱的背影,他整个人就僵住了。   美人未老先迟暮。   林寂一步步走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抱住妇人。   一声娘却哽在了喉间,无论如何喊不出口。   妇人面颊凹陷,双目呆滞,口中重复唤着“阿寂”两个字。   可某一刻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拥抱席卷而来,时隔再久妇人也能瞬间认出。   她缓缓低头,怔怔感受自己湿了一片的腰间。 第45章   培风门最有经验的老医修被孟晚秋请到落霞峰暂且住下, 为林寂的娘调养身体。   针灸、服药,用术法治疗后,林寂侍候他娘睡下。   医修跟林寂说, 他娘的病在人间会有些难治,在修真界却不是问题。   她大抵是受刺激和心伤过度, 才会出现神志不清的状况。只要多服几日清心丹, 能真切地看到林寂,确定此刻不是梦幻,她的心病渐渐也就好了。   这么说, 林寂也想服几颗清心丹, 看看此刻是不是梦幻。   在自己意识里阔别多年, 早已逝去的亲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现在除了像是在做梦外没别的感触了。   林寂的娘名唤余容,是那一方城里最负盛名的美人,在最好的年华嫁进林家,至今已有二十几年。   可如今她的面容枯槁,手与脸粗糙皱起, 看上去岂止老了二十岁。   距林家灭门过了几年, 林寂不敢想她是如何过来,又是如何走到培风门的, 他连忙坐过去,双手捧起余容的手连声唤道:“娘,你不要难过,我还活着。”   “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孟晚秋安置好医修回来,站在一旁卡壳许久才想到说什么:“阿寂,你放心吧, 你们既能重逢,令堂的心病很快就会好的。”   “你可以多待在她身边,跟她讲讲从前你们母子之间发生的事,更有助于她心智恢复。”   “为师去炼药峰跟惜云长老讨几瓶养颜丹,令堂的……面容也会恢复的。”   果然小白不在,落霞峰就没人能凑齐一副好情商了。孟晚秋想起之前跟林寂描述他娘四五十岁,恨不得咬自己舌头。   林寂掖了掖被角起身,他本来想说不必的,可想起他娘美了一辈子,之前是顾不上,若她清醒了发现自己成了眼下的模样,恐怕会很难受。   最终,林寂只好躬身行礼:“多谢师父。”   “怎么,和你娘重逢后就跟师父见外了?”孟晚秋拍拍林寂的肩膀,“这几日你多陪陪她吧。”   往后数日,林寂每天都去陪伴余容,无数次跟他娘重复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余容一开始看不到他就会变得激动,林寂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为其侍药侍膳,扶着她散步,直到她睡下才离开。   余容渐渐平静,混沌呆滞的眸光一天天变得清明起来。   等她较为清楚能回答自己的一些问题后,林寂反而渐渐对他娘没有话说。   师父让他多给娘亲讲些过去的事,林寂想了半天,压根没几件事可讲。   在娘意识混沌的时候,他还能与其亲近,在娘情绪不稳时抱住她,把她当小孩一样拍着背安慰。   可对方渐渐清醒,林寂便只能坐在不近不远处,态度恭顺拘谨。   他也问过自己娘亲,是如何逃过一劫,这几年她又是在哪里过的。   余容表述有些颠三倒四,倒也讲清楚了事情经过。   林家灭门那夜,她被妖物抓破后背倒下,推开林寂让他拿着鲛珠快走,一定要逃出去。   此后她失去意识,就连妖物也以为她死了。可那夜林家上空下了一场雨,将她浇醒。   她看着脚下流淌的血水,尖叫着跑了出去。本想去报案,可路上又晕了,倒在某处山坡后的草丛中。   她是幸运的,被路过砍柴的一名老汉救了,带回农家。   等她醒来找人打听时,林家被妖物侵害的消息遍布全城,官府忙得焦头烂额,而她的碑位都被立起来了,她彻底成了无名之人。   林寂将事件串联起来,看来是三叔找不到他们母子的尸体,又想趁机霸占全部家产,干脆顺水推舟,许是找了类似身形伪造身份,然后大办丧礼,把林家只剩他一人给坐实了。   “你三叔执掌林家,娘不敢回去,便只能先在农户家住下。”   以前林钰为了名声不得不善待他们孤儿寡母,这次祸事刚好给了他修剪旁枝的机会,她要真回去才是必死无疑。   “直到林钰销声匿迹,我才敢出来。”   可余容跟林寂存在同一个误区,就是不清楚彼此的死讯是不是真的,一看到儿子的碑位,余容以为他还是没逃脱,伤心欲绝,自此持续半糊涂半清醒的状态。   那对好心的村中老夫妻一直收留照顾她,直到有一日他们趁她清醒时,带她去赶集散心。   从别人耳中,她听到林家公子死而复生,回归的消息。   “娘想来找你,可你已经走了,娘不知该去哪儿寻……”   说到此余容抽泣不已,林寂连忙抱住她安慰,“对不起娘,让您受苦了……”   知道儿子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对余容来说就是最好的清醒药,她同样按照林家特殊记号找到新宅,可林寂又走了。   余容想起林寂可能会回云州老宅一趟,辗转去了云州,没找到人,还好又遇到了他爹曾经的旧友王老爷。   从他那里拿回长命锁,可林寂的去向又失去了,余容绝望得想死。   “还好王老爷听你说过,你如今居然踏入修仙路,去了一个叫培风门的地方……”   “我终于走到仙山下,却无论如何也绕不进去……”   孟晚秋从旁听着无比感慨,余容寻子的过程曲折到可以写一本话本了。而且她一路没遇到坏人,说实话真的很幸运。   林寂却浑身一震,“可是,我没有告诉王老爷。”   说他要去修仙对于凡人来说跟承认他有病差不多,他也不想让王老爷知道自己太多事,只说他打算去考功名。   “啊……”余容愣住,回想许久不确定道:“也可能是你同伴说的。”   同伴……?他的同伴只有陆萧白!   陆萧白在云州时都在老宅里,不曾参与他的家事。只有在毒鼬那晚之后,跟他一起去见了一次王老爷。   他那时候气得晕了头,去跟王老爷辞别时,更想请他帮忙留意突然消失的玉老板,说完就离开云州了。   可是,陆萧白为何要多此一举跟王老爷提起他们的真实情况?   林寂忙着照顾治好余容,又是数日抽不开身,说起来陆萧白都快两个月没出门了。   别的暂且不论,这么大事必然要让陆萧白知道,然后带他来见见自己娘,虽然林寂说不清他这么盘算时心里为何会有一股紧张兴奋感。   他看着余容喝完药,连忙起身:“娘,我有些事,我先……”   “不急。”意外的是孟晚秋按住了林寂,“你先坐回去,咱们还有些情况没了解完。”   林寂只好坐回去,疑惑道:“师父?”   孟晚秋对他眨眨眼,用密语传音:“放心,小白已经知道了,你觉得这么大事我能憋住不跟他说?”   林寂:“……”   既如此,陆萧白为何还不出关,他当真不想再见自己了么?   孟晚秋看林寂骤然失落的眼眸,叹气:“你给他点时间吧。”   “阿寂,小白也是孤儿,你的母亲还活着是很好的事,可他听到心情想必会很复杂,他准备好了会出来见客的。”   孟晚秋继续问:“夫人,那你是如何找到培风门的?”   林寂只好强逼自己回神,集中注意力到眼下。   仙山不好寻,若无仙缘,普通人就算听说过培风门,也不知其在何方。   余容扯出脖子上挂着的符咒,“此物,是阿寂他爹留给我的,能够自行探知灵气强盛之处,也可保我平安。”   因此她得知培风门的方位,便不管不顾找过来,总算见到了她儿子。   孟晚秋真心夸赞:“林夫人这一路实在不容易。”   可等孟晚秋离去,留给母子单独相处的时间时,两人面对面看看彼此,气氛凝滞下来。   林寂沉默良久,开口便是道歉:“对不起,娘。我没能留住爹的遗物,我把鲛珠毁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寂被余容抱在怀里,他却能感受到对方的动作也无比生疏不自然。   余容神志已经清醒,反而不像糊涂的时候仅凭本能动作,她抽泣着艰难开口:“该说对不起的是娘才对。”   林寂抬头,余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鲛珠毁就毁了吧,不是好东西。我如今总算明白,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比你活着更重要,看到你长大成人,住在这样美妙的仙境中,娘很开心。”   “阿寂。”余容一字一顿:“对不起。”   林寂退出她的怀抱,有些无措:“不必,娘何出此言?”   余容却坚持道歉:“不,有的话我必须得说,不能因为我是你娘,就不敢承认自己的错。”   “娘一直沉溺于失去你爹的悲伤中,好后悔曾经没对你好一点。”   “以后,以后我不会了,娘不奢求你原谅,只希望以后我们母子还有很多时间,让娘用余生弥补曾经对你的亏欠和忽视。”   良久,林寂闭了闭眼:“娘,都过去了,重要的是以后。”   余容连忙点头。   只要人还在,一切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虽然林寂回想起来有些讽刺,为前世的自己感到委屈。   倘若灭门前,娘对他说这样的话,像如今这般待他,他就是死在当时也无怨无悔。   事实却是他前世到死也没得到娘的谅解,带着对亲人的执念与亏欠走完一生。   如今一切推翻重来,娘也还活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不往前看又能如何呢?   至于两世的心结……算了就算了罢。   这几日经过认亲,抱头痛哭,又说开了以往的心结,把以前的事情都解决了,如今相对而坐,母子俩都有些尴尬。   从前他们不亲近到不太熟的地步,现在聊天也是同款干巴巴,说了一会儿,林寂让余容宽心养养神,便先走一步。   林寂不知不觉来到陆萧白洞府前,却发现禁制消失,他闭关结束了。   林寂连忙走进去,陆萧白人又不在洞府里。   陆萧白却真不是托词,他挂了闭关牌子后,潜心修炼七七四十九天,只不过不止在洞府。   他在舒华老者的协助下,再次元神出窍,每日去落霞峰后山隐介渊吸纳足够灵力再回到洞府,将灵力注入打坐的躯体中。   陆萧白看着自己的躯体:“你可别再拖我的后腿了。”   只要他突破金丹就能固定时间元神出窍,强行用灵力打通他的经脉灵根,到时就算找不齐第三阶灵药炼制洗髓丹,他也能将灵根洗练成功。   舒华老者飘在一旁,看着同样是灵体的陆萧白,无比敬佩:“想来爷爷您一定是远古大能转世,才能如此独特不凡。”   “你都能以灵体崔动躯体修行了,那有情功心法跟着练一练又何妨?”   陆萧白:“……”   舒华老者太努力了,陆萧白都有点不忍心:“唉,实话告诉你吧,我以前练过无情道。”   舒华老者:“啊?看不出来!”   陆萧白撩了撩自己的灵体长发,“这一头白毛就是修无情道修出来的。”   舒华老者:“被反噬的?”   “……”陆萧白:“你不是说我是大能转世吗?我前世成功了。”   舒华老者思索半晌,恍然大悟,没想到他一猜就猜中了!可陆萧白是哪个大能转世,修仙史里没有记载过谁修无情道成功了,全是失败案例。   “可爷爷您如今也不像修了无情道的啊?”   陆萧白白他一眼:“你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因为我转世了,此生我随心如风,不是不修,待到时机成熟,我自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舒华老者想通后雀跃不已,终于不催了。   他凝望隐介渊里吸纳灵气的陆萧白元神许久,突然感慨:“不过爷爷,您的灵体确实宛若神人,仙气飘飘。”   尤其是陆萧白那一头如雪白发,随风飘逸,煞是好看。   可陆萧白对自己的满头银丝唯有叹息,这辈子他一定要好好保养头发,他喜欢的是黑长直!   陆萧白一直持续闭关四十九天,才有空听孟晚秋递进来的传声符。   闭关前,陆萧白去书阁看孟晚秋修篆书籍,给他打下手时也曾随口提起:   “老头,我以后攒够本后,入世修行一定要买间大宅子,虽然不一定时常住着,我肯定要到处游玩逍遥自在,可人总要有个自己的家。”   孟晚秋切了一声,笑道:“就这点出息。那你至少得修到元婴,才有足够的寿元长久享受你想要的生活,还早着呢。”   陆萧白:“不管,我先这么打算。到时解了妖毒,你就跟我一起去养老吧,你几百年都待在培风门不腻么?”   孟晚秋抬起书敲他的头,被陆萧白躲过:“你说谁老?”   孟晚秋垂眸,脸上露出几分可疑的红云自言自语:“我可不能老,我还想与当年救下我的女仙再续前缘呢!以后为师就算不在培风门,也肯定是到处游历寻人,哪能整天跟徒弟待在一起?”   孟晚秋以为陆萧白随便问问,他也是随便说说,在脑海中想象时已经向往起来,转头看向陆萧白寻求认同,却看到自家徒弟整理书籍的手一顿,眼眸低垂。   陆萧白脸上的表情一闪而过,很快恢复正常,“老头,你保持这样的心态,绝对不会老。”   夙兴夜寐修炼过后,陆萧白又觉得特别累,闷头睡了好几天,白天也是坐在洞府后院的树上放空。   陆萧白手指抚了抚焱羽兽的头,见它歪头蹭蹭自己,轻笑一声。   心中却无比空虚,想要长叹。   老头一直有个念头牵引着他,即使他不知何时才会寻到女仙,却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盼望。   如今林寂也有了归处,以后无论他走多远,至少家中还有个娘亲等着他。无论何时只要他回头,便不会孤身一人。   世上大多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和归处,只有他心里什么都没有。   陆萧白问焱羽兽:“你知道我多少岁了么?禁锢我的躯壳二十岁不到,可我这颗心已经老了。”   陆萧白通过焱羽兽解闷,跟它说着话,突然听到耳边传来脚步声。   与同一个人时间待久了,就连脚步声都能听出来。   陆萧白抬头微笑:“恭喜啊。”   林寂把洞府找了一圈,才在后院找到陆萧白。   明明只是几十日不见,林寂再见到这张脸,竟有些恍惚,仿佛隔了很久一般。   陆萧白从树上翻身下来,伸了个懒腰:“在屋里闷了许久,也该出去逛逛了!”   林寂主动与其并肩而行,试探道:“那我陪你四处走走。”   陆萧白:“可以。”   两人沿着落霞峰走了许久,一路说的话还没有以往一柱香时间聊的多。   林寂却不气馁,自顾自找话题,积极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陆萧白。   他才知道两个人相处,要么都主动,至少也要有一人主动才能维系感情。让主动的人对着一个不爱主动的人持续保持积极,其实很费精力。   从前他是那个爱搭不理,不主动的人,如今对调过来了。   林寂:“你最近,如何?”   陆萧白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看了看他:“我只是闭了个关,什么如不如何的,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林寂:“那你修炼得如何?”   陆萧白:“自是大有进益,虽然对你而言肯定不算什么。”   林寂连忙解释:“我没有这么想。你能稳固修为,早日突破自是很好,只是也不要太过劳累,先养好身体。”   “……”   其实陆萧白也有些看不懂林寂。   他以为自那天以后他们算是撕破脸了,把压在心底的话都抬到明面上讲,此后便没有必要继续装成很要好的模样。   顶多在老头面前演一演,私下里各自随心就行了。   反正林寂对他又不喜欢,纵使一时理亏,后来他慢慢回到刚入门时对自己的态度不就够了,这样彼此都舒坦。   又何必主动来找他,跟他说一些有的没的,看起来很关心他的模样。   陆萧白想了想抬起头:“对了,不知你娘安置在落霞峰何处?来者是客,我也该去拜见令堂。”   林寂垂眸:“没有什么该不该,随你心意就好,就算你不去,我也会在我娘那里替你打好招呼。”   陆萧白意外地看向他。   林寂突然直视他,拳头紧了紧,他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连他娘这样的长辈都为曾经对待他的方式道歉了,他还这么年轻,有什么放不下面子的。   “小白,我近来反思过,以前总是你在包容我,而我只顾自己的感受,没有考虑到你的想法。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须臾,陆萧白顾左右而言他:“……带我去看望令堂吧。”   林寂见陆萧白仍然语气温和,笑意却未达眼底,便知他还是介怀。   可他近来懂了一个道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得问个明白,也不是所有的疑惑都得刨根问底。   非要让别人说不想说的话,回答不愿回答的问题,也是一种逼迫。   林寂的作为的确让陆萧白很惊讶,心中的郁气也突然消散了许多。   可他最近如此,也并非完全在赌当日的气。   他只是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他和林寂之间,似乎并不相合,不是一路人。   无论是从秉性还是从志向上,他们都天差地别。林寂要做修真界第一人,而他此世只想功成身退,入世修行。   就算他们和好如初去遗迹前那般,也终究会分道扬镳,不能携手走到最后,又何必徒生依赖,后来痛苦呢。   他会舍不得,所以才会觉得,以后做好同门就行了。   就算没有那次争吵,迟早也会告别的,他们都不是会为别人而自我退让的人。   可听到林寂服软后,他心里似乎从此刻起,就开始不舍了。   余容住在落霞峰的客房里,她最近精神很好,不好意思光闲着不做事,便经常做一些给草药浇浇水,俢修枝的力所能及之事。   孟晚秋劝不住,便由她去了。   林寂带着陆萧白来拜访时,她正把灵田里采摘的蔬果背回来。   余容已经恢复了曾经的面貌,眼下看起来三十多岁,眉目五官看上去有着南方女子的婉约。   陆萧白发现怪不得老头一下子就猜出来林夫人和林寂的关系了,他们真的很像,好看得很有记忆点。   林寂连忙上前把他娘的背篓拿下来,余容擦了擦汗笑得温柔,看到陆萧白时却瞳孔一缩。   她愣了许久,林寂疑惑看过去,有些紧张道:“娘,怎么了?”   余容摇头,“没事,这就是你的师兄对吧?”   陆萧白上前行礼问好,余容连忙应声,“哎,阿寂,你进去给你师兄沏壶茶吧,娘教你的礼数可不能忘。”   待林寂进屋沏茶后,余容连忙请陆萧白在外面的方桌前坐下,又打量了他几眼:“阿寂总跟我提起你,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君子端方,气度不凡。”   陆萧白谦虚道:“伯母严重了。”   余容犹疑道:“可我总觉得,你有些眼熟。”   陆萧白:“也许是我合您眼缘,在下也觉得伯母看上去十分可亲。”   余容惊喜:“是吗?你真会说话。”   等林寂沏茶回来时,眼见两人早已相谈甚欢,一边择菜一边聊天,陆萧白看上去比他这个亲儿子和他娘更熟。   林寂:“……” 第46章   余容未出阁前是千金小姐, 嫁人了也是贵妇人,从来衣食住行都要人伺候。可惜人很难顺遂一生,丧夫之后又丧家, 常人未曾经历的重大变故都凑到后半辈子,她这一生也算是被苦难磋磨过了。   余容是从流落农户家后才开始学着下厨, 然她清醒的时间不多, 大多时候不捣乱就够了,还要人照顾;后来就算清醒着帮忙,也只能到打打下手的程度。   “也许是没有天分, 我烧的菜味道很一般。可为了感谢灵昀师父和小白这些时日以来对阿寂的看顾, 我……我还是想尽一尽微薄心意。”余容有些腼腆道。   陆萧白和林寂面面相觑:呃, 其实大可不必……吧?   有了孟晚秋的前车之鉴, 他们真的怕没天赋硬整的行为,只会适得其反,最后还不是他们收拾。   林寂连忙坐过去扶住余容,“娘,我就在这里, 何必让您替我感谢?您坐着就行, 下厨的事我来。”   余容有些惊喜又有些迷茫:“你以前娇气得很,菜里有姜丝能挑半个时辰, 衣服脏了一点你就脱掉不要了,你何时学会下厨了?”   陆萧白没忍住笑出声来。   “娘,那都是我小时候的事了!”林寂最怕这种有他人在场,父母老是忍不住揭自家孩子短的场面。   虽然陆萧白不是外人, 但让他听到比让别人听到更羞耻啊!林寂快速看了眼陆萧白,又连忙收回视线,耳根发烫。   陆萧白看到他的反应心里更加觉得有趣想笑, 却还是为林寂解围:“伯母,我们落霞峰与别处不同,从不摒弃口腹之欲,你看那些灵田就是我们一起开垦出来的。”   “一日三餐皆是寻常,您是长辈,有心的话从旁帮帮忙就行了,别的就让我们小辈来吧。”   陆萧白真的很会说话,三两句就把余容哄得乐呵呵,同意了他们的提议。   还好余容对厨艺没有不精到孟晚秋的程度,洗菜择菜刷锅刷碗她都能胜任,而且不懂就问,好学还很听劝,不强揽事,厨房里显得一派和谐。   某一刻,余容抬头时看到眉眼舒展,正在切菜备菜的林寂,一看便知他习惯且安心于这样的生活,当娘的眼眶微微湿热,心中甚是欣慰。   后面陆萧白也教余容做了几道简单家常的菜品,让她也充满参与感。   几个人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聚在一起享用,只有孟晚秋没有动一点手,他一边心虚一边扒饭喝汤,吃得满脸幸福。   林寂也觉得,这是他重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他在意的人都在身边。   又过了几日,余容看过林寂修炼仙法,林寂练剑,林寂的生活……在她身体痊愈之后,便把林寂叫到跟前:“娘该离开了。”   林寂眼眸低垂,对此并不十分意外。   余容作为培风门里唯一的凡人,整天看修仙者上天遁地又御剑的,心志已经很强大了。   对她而言,修真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   她暂居此处是因为林寂的关系,可病好了总不能一直赖在此处,格格不入的,她自己也不自在。   之前陆萧白便问过林寂:“你打算如何安置你的娘亲?又要合你心意,也要让伯母满意。”   林寂知道陆萧白只是关心,却从不干涉别人的家事,他却道:“小白,你一向思虑周全,你认为我怎么做合适呢?”   只要他这个当事人主动询问,陆萧白就可以随便干涉他的事了。   陆萧白:“……”   林寂搬了个矮墩子坐在余容身边,把他和陆萧白商量的解决方法提出来。   培风门地处清州之外的避世仙山,周围的村镇,包括清州在内,都是培风门能庇护到的人间场所。   他们好不容易团聚,他娘自然不能离自己太远,最好长居于清州地界。这样的话就算他有事要去别处,娘亲也在培风门庇护之下。   毕竟仙门弟子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大多都有家族父母,虽说入了修真界便不能留恋俗世,可培风门护犊子,对门下的弟子亲属还是很维护的,譬如对弟子炼制延寿丹寄回家里的事,只要别吃出问题,长老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次林家有钱,他娘也富足惯了,没必要找个村庄过苦哈哈的日子,林寂打算把林家的产业和家底都迁来,就像他爹和三叔一样,在哪做生意不是做?反正他们都没有背井离乡的内心障碍。   到时林家的生意有管事和一些肱骨下属经营,余容正好能坐个镇,从旁看着点就行,林寂正愁没本家人监督风险很大。那些下属权力不小,有施展空间,又有他看着,自不会给他娘找不舒坦。   至于之前救下娘的那户柴夫家,自是要报恩,最实际的便是给他们余生不缺的钱财。如果他们愿意搬来和娘继续作伴就更好了,若有亲属一起搬来也无所谓。   反正林家不缺钱,但林寂平时又用不着钱。   “所以娘你不必急着下山,容我先把一切安排好。若您不愿意想回东州,咱们还可以再商量别的解法。”   余容愣了愣,连忙说道:“我不想回去了,故地俱是伤心处。只是你爹,我放不下他。”   林寂又开始了他那淡淡的语调:“放不下就一起迁来呗。”   余容:“……”   良久,余容抚了抚林寂的脸,“不知不觉,你长大了,处理事情如此面面俱到,颇有你爹的风范。”   “你说的解决方法很好,娘自是听你安排。如此我们隔得不远,想见便能见到。”顿了顿,余容垂眸轻叹:“其实你娘也并非一事无成,账目和生意我也会做。刚成亲时林家的家业并不算大,还是我们慢慢扩起来的。”   “可自你爹死后,我的心颓了,万事不理。”   说到底,余容的前半生太顺遂,一点挫折没经历过,无论是家境还是和夫君的感情都很好,她人也算精明,那几年和林琅可是一起携手并进的,她并非只是解语花。   身体虽辛苦,精神却从未受过打击,因此一被打击就起不来了。若非更大的打击来临,又对儿子失而复得,余容可能会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愿走出去。   “如今,我想好了,我定要把林家剩余的产业打理好,不能再像从前一般,你爹只能放在心里偶尔想想了。”   “……”林寂抽了抽嘴角。   三句话不离他爹,他对娘的保证很没信心。   隔日,林寂再次跟余容确定:“既然娘你没有异议,我便去处理此事。”   “还有。”顿了顿,林寂偏头:“这些处理的办法也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我有问过陆萧白。”   余容疑惑:“我知道,你那萧白师兄娘看着也很喜欢,他也的确做人做事都很好,可你也不用三句话不离他吧?”   林寂:“……”   做完决定,林寂自是得跑一趟把一切后续了结,没有一两月搞不完。   在此之前,他先把余容安置在离培风门最近的山下小镇中休养。   孟晚秋对此也只是叮嘱:“阿寂,希望此事能尽快结束,以后你不必再被凡尘俗事所累,毕竟在修真界还是修行为主。”   林寂十分认同:“谨遵师父教诲。”   孟晚秋思索半晌,犹豫开口:“我听你娘说,你家是被妖物侵害。可你曾说你家是被仇人所害,其中是否有隐情?”   “暂时不告诉你娘真相能理解,但为师希望你不要对我有所隐瞒。你可知凶手是谁?只要告诉我,为师定会替你讨公道。”   良久,林寂嘴唇动了动:“我……不知。”   孟晚秋也从林寂口中得知了鲛珠的事,可他此刻却在想,如果不知又如何确定一定是背后有人操控呢?阿寂不愿意说,他也只能把疑惑按捺在心头不表。   孟晚秋负手,神情严肃道:“好吧,但若有一日你查出了仇家,一定要先告诉为师,万不可轻举妄动。”   说罢,孟晚秋转身离去,林寂留在原地顿了许久。   可惜已经晚了,他不敢坦白,让孟晚秋知道自己是手段毒辣之人。   林寂回头,却看到陆萧白站在不远处,被发现后走来。   林寂心尖颤抖:“你都听到了?”   陆萧白反问:“你不想让我知道?”   林寂:“……没有。”   他只是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一开始林寂复仇只为干脆痛快,本着重生了多活一日就多赚一天的想法,也并不在乎旁人如何看,他那时在世上根本没有在乎的人。   可如今,全然不同。   陆萧白却没有多问,只道:“明日便要下山,你包袱收拾好没?”   这一次,陆萧白没有必要同行,自然在培风门。   林寂看向他,陆萧白拍拍他的肩:“早点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承陆萧白吉言,林寂晚上没能早睡。   他把摆在案前,以前不曾过多留意的木雕拿起来看了许久。   林寂有些好奇,今生他很少着天青色的衣服,为何当初陆萧白送给他的木雕,却被他涂上天青色。   他刻的,是哪一刻的他?   次日,林寂把木偶放进包袱的最里面,装进储物玉佩中,便和他人告别,御剑离宗处理家事。   林寂离开后,陆萧白的日常活动和以往并无不同。   不就是种种灵田做做饭,修炼累了睡一觉,每天逗逗焱羽兽,没事和同伴们一起找事做。   陆萧白每日修炼的内容也很多,练体,炼丹,重温术法,读修灵典籍,晚上再吸纳灵气灌输给躯体……啊对,他虽不主修剑,也需要练剑。   在某时某刻练剑之时,陆萧白突然想起林寂。   他收了剑,不打算练了。   从前他用扫地磨练心性,就是为了提高专注力。无论世事如何变化,当日心情如何,开始做某件事之前,都得扫除杂念,过程中不可分神。   既然做不到,继续下去也没有效果。   陆萧白干脆拿着扫帚去扫地,捡回自己的状态。   可扫着扫着,有个人又从脑海中跑出来。   陆萧白又想起林寂走前那一幕。   该死的他为何要穿着天青色的衣服,然后走到他身边说一句:   “其实天青色也挺好。”   “……”   为什么呀?   到底几个意思?   陆萧白把扫帚放回原位,干脆盘腿坐下,撑着头继续思索。   想不出头绪,他干脆拿起厨房的木桶出去打水,回来把水缸填满。   孟晚秋坐在一旁吃包子,他知道陆萧白有这样的习惯,不由得劝道:“小白,你别对自己太苛刻了,有时候你越不想走神,越控制不住的。”   “人生在世能管住自己的言行已经很难得,还要管住你的脑子想什么,那也太难了。”   孟晚秋啃完包子,“像为师这样的年纪,还不是书看着看着就在想有点饿了,你们饭做好了没……想法跑偏很正常啊,不影响正事就行。”   陆萧白:“……我知道。”   可他心里对自己有些生气,却说不出缘由,只好找事情做转移注意力。   不过是在跟自己较劲罢了。   有时陆萧白也会下山去不远的镇子逛逛,看望一下余容伯母,陪她说话解闷,帮她布置一下新居所。   每一次,余容都很温和有礼地招待他,甚而表现得有些恭敬了。   陆萧白经常去倒真与林寂的关系不大,更多原因是他觉得余容伯母待他十分和善温柔,让他想起自己儿时的娘亲。   或许贪恋母爱的感觉是共通的,虽然那是林寂的母亲。   时间久了,两人便也相熟,余容盯着陆萧白看许久,还是试探问道:“小白,咱们之前见过吗?”   陆萧白摇头,“伯母此话怎讲?”若无林寂,他们便不会有交集。   余容垂眸道:“我只是觉得,你有些眼熟。”   有些像,她完全昏迷前见到的月下仙人。   当时林家被妖物湮灭,后又来仙人除妖,虽然现在她了解了准确来说应该叫修仙者。   余容当时后背朝天趴在地上,脸歪向一边,谁都会以为她死了。可雨落在脸上的时候,她恍惚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那一幕。   她好像模糊看到了两个白衣仙人,却不是一伙的。其中一个在林家上空转了一圈,突然不知为何怒吼起来,嘴里恶狠狠说着什么,听不清。   正要走之前,却被另一个突然出现的白衣仙人一掌打伤,仓皇逃走。   可能是那仙人的满头银丝太显眼,她就算脑子混沌不清也还留有印象。   突然他轻飘飘飞到自己面前,轻叹:“还是来晚了。”   不知过多久,他抬手往自己身上附着一层仙力,轻声说:“睡一觉吧。”   余容把当时的状况讲述出来,只见陆萧白神色悄悄凝滞,很快又恢复正常:“想来伯母可能是伤势太重,出现了幻觉。”   他端起茶杯,垂眸看着杯中的倒影:“否则若真有仙人,他为何不早点到,救下你们呢。”   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余容掩藏眼底的哀伤:“或许是命吧,怪不了任何人。”   “其实就算你们不跟我说,我也知道灭门之祸很可能是鲛珠引出来的。我不在阿寂耳边提起,也只是因为我看到他现在和你们一起生活得很好,何必被仇恨所累,我再也不想失去了。”   余容拿出手帕拭泪,“此话我只能跟你讲,希望你不要和他说……”   有时人就是这样憋不住话,不说难受,说完又要别人保守秘密。   陆萧白点点头:“我会的。”顿了顿他又道:“幻觉之事,也请您不要对林寂提起,以免勾起他的执念。”   以免他又怀疑自己别有居心。   余容点头,想了想又有些好奇问:“小白,你和阿寂平时如何相处的?阿寂总是在我面前提起你,对你诸多夸赞,作为他娘,我还真有点想不出你们是怎么变得要好的。”   陆萧白听前面几句神色淡淡,后几句越听越不对劲,直起身脸上露出真切的疑惑:“啊,他会夸我?”   林寂什么时候夸过他啊?连师兄都没喊过。   余容从容喝茶:“我就知道,他当面哪好意思说啊?他在我面前可是经常说你七窍玲珑,对他照顾很多呢。”她想了想同样疑惑,“可为何你如此意外?难道你们平时关系不好么?是不是他……”   陆萧白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余容作为长辈待人和善,就是也有些常见的……父母辈陋习,老是担心自家孩子给别人添麻烦。   陆萧白经常听到她一边设想林寂在落霞峰有没有不合群闯祸之类,一边率先替她儿子赔罪,然后夸陆萧白,听得他这个同龄人害怕。   就连陆萧白都有点分不清父母辈开口说的好话究竟是出于礼貌恭维还是说真的,就连她说林寂会夸自己,陆萧白也觉得对方在说客套话。   “那你们究竟相处得好么?”余容真有些担心,她真的挺喜欢陆萧白这个后辈的,觉得阿寂能有这样的师兄很好。   陆萧白又倒了杯茶,随口一说:“我与阿寂素来都……挺好啊,只是偶尔会拌拌嘴,也很正常嘛。毕竟相识数年,也不会一次矛盾都没有。”   或者说从始至终就有矛盾,一旦爆发,就变得很严重。   余容听此宽了心,也是,都是年轻气盛的少年。   陆萧白聊着聊着,渐渐走了心:“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他对我究竟是何看法。”   就像他弄不明白自己一样,明明想好以后顺其自然淡淡相交了,却还是会纠结,看不开。   陆萧白:“有时我觉得他不喜欢我,有时又觉得他也没我想的那么不喜欢我。”   陆萧白许是太过惆怅,都影响他的专注力了,下意识嘀咕,却不想余容耳力甚好,听懂了他大概的意思。   她原先又想问是不是阿寂哪里做得不好……可小白这句话内容奇怪,配合着语气听着更奇怪,很像吵架过后的抱怨。   余容努力思索,想给他一个答案,突然道:“也许是,未必不喜欢?”   “……”   陆萧白回到培风门,一路思索余容伯母不久前跟他说的那些话。   山门前,有一个熟悉的天青色身影对着他招手。   陆萧白眼睛一亮,抬头时顿住——原来是云上仙宗的弟子啊。   他走过去道:“你怎么在此处?”   宋若辞微笑:“我代我父来培风门拜访,顺便给你师父捎带一张请帖。”   陆萧白暂时搁置混乱的思绪:“既如此便进去说吧。”   “好啊!”宋若辞欣喜。   随后,两人勾着肩走了进去。   宋若辞其父酩酊庄主和灵昀尊者曾经交情不错,看在故友的情分上,宋若辞被当座上宾在落霞峰住了几天。   反正落霞峰陆续有客至,多他一个不多。   平心而论,陆萧白发现宋若辞对他莫名殷勤,可他直觉此人并非为利益而来,是真想和他交朋友。   可能是当时宋若辞当众反抗玄逸真人,又为他和林寂舌战群儒让他印象深刻,那一副反骨的样子一看就不像虚情假意的人,陆萧白觉得他很对自己脾气,便也乐于与其相交。   可宋若辞待了几天,又嫌山上无聊,不过是换个地方看别人修炼,便主动请求陆萧白带他下山游览一番。   陆萧白欣然应允。   林寂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俗世返回落霞峰,只看到落叶飘到地面,四处寂静无声。   他寻了半晌空无一人。   终于在灵器库找到师父,问起陆萧白下落时,孟晚秋颇有兴致道:“说起来,你要是不累的话下山找他们玩呗。”   林寂:“他们?”   孟晚秋把宋若辞拜访的事道出,顺便让林寂也多交交朋友。   却不想林寂的脸骤然阴沉下来,一字一顿道:“好啊。”   他转身离去。   山下城中,陆萧白和宋若辞臭味相投,倒是很快就混熟了。   宋若辞是非常懂得享受生活之人,看到哪里有意思要么走不动道,要么四处乱窜。   陆萧白/精力没他旺盛,和他多游几处就觉得累,完全没有跟林寂游览时的勃勃兴致。   “等等,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歇会儿吧,太吵了。”   若他真是躯体的年纪肯定喜欢凑热闹,然陆萧白现在更喜欢独坐钓鱼台看别人热闹。   宋若辞贴心问候:“那你想去哪儿呢?”   这倒把陆萧白问住了。   须臾,陆萧白捏着下巴思索:“我一直想与人单纯下一盘棋,或是去听琴赏曲。”   宋若辞:“……”   可是下棋很无聊他坐不住,而且他没想到原来龙傲天爱好高雅艺术。   宋若辞:“也好,那不如咱们包一层酒楼雅间,到时你想听琴还是下棋,让他们送来就行。”   陆萧白感慨:“你们还真是都有钱啊。”   于是他们真去包了雅间,宋若辞对高雅艺术没兴趣,便坐在一旁吃酒享受美食,听陆萧白弹琴。   陆萧白也不介意,因为很多时候他连听众都没有。   宋若辞听完一曲,发现陆萧白一开始有些生疏,后来便游刃有余了,龙傲天当真是全能啊。   宋若辞就是有点疑惑,然他生性直爽,干脆坐到陆萧白旁边问:“我有些不懂,你为何会喜欢这些?”   陆萧白拨了一下琴,他最喜欢现在有话直说,什么都不用想的状态:“就这么说吧,人越没有什么,就越想体验什么。”   “就连修真界,大家大族多如牛毛,我有些好奇他们的生活。不过如果让我每天过那种日子,说不定很快我又会腻,可我现在还是喜欢。”   宋若辞点点头,懂了,草根主角的向往:“没事,等你以后修为提升,位高权重,就什么都有了!”   陆萧白:“那不一样。”   他羡慕的是那些人家天生的清贵从容,就像……林寂一样。他们身上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宋若辞继续鼓励:“你想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如今不过是等待厚积薄发而已,我相信就算你想飞升对你也不难。”   “哦?宋兄未免过于谬赞。”陆萧白一脸了无趣味,“飞升也没什么意思。”   宋若辞:“……那你想做什么?”   升级流主角不想飞升?他果然是穿进同人了吧。   宋若辞想了想,“难道是归隐山林那种?”反正主角到最后一般就是这两种结局。   陆萧白连连摆手:“归隐可以,归隐山林不行。”   “普通老百姓活得太艰难了,又有天灾又有人祸,赋税重乡绅压。在培风门种灵田是怡情养性,回家里种田就是劳作了。早出晚归,披星戴月,一年没有多少收成,有什么好的。”   “一不小心闹场旱灾洪水,饿殍遍地,易子而食。”   正是经历过,陆萧白才不打算归隐山林,而将其称作入世修行。   “我只想有钱又很闲地生活,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帮助受难之人。”   宋若辞倒吸一口凉气,端了杯酒给他:“英雄所见略同!”   龙傲天的梦想太接地气了,不过俺也一样!   两人碰杯之时,门突然被人推开。   他们抬头望去,只见林寂缓缓走进来,脸上的表情既不像怒,也不像喜,一脸沉寂,给别人的感觉却很不舒服。   他就这么直勾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萧白。   陆萧白把空酒杯放回桌案上,想起余容伯母说的话,他居然有些手足无措,碰翻了酒杯,又连忙将其扶起来。   陆萧白抬头:“你回来了?”   很快他又垂下眸子,在心里研究起“未必不喜欢”的含义。   良久,林寂笑出声:“好热闹啊,加我一个吧。”   说着他走过来,强行坐到两人中间。   “……”   宋若辞满头黑线,默默爬开了。 第47章   林寂一向赶早不赶晚。   他用追魂箭追踪到陆萧白时, 对方和宋若辞刚进雅舍没多久。   林寂就站在屋外,听完了陆萧白弹的琴,还有他们说的话。   林寂胸膛剧烈起伏, 才勉强保持冷静,没有第一时间破门而入, 往后却是越听越冷静, 心沉沉的像是不会跳了。   他不明白为何陆萧白和宋若辞没认识多久,见的次数也不多,陆萧白却可以对其畅所欲言, 跟他说那么多掏心窝的话。   可自己每日就在他身边, 陆萧白却三缄其口, 任由自己疑惑, 纠结,猜测。   人的心原来真的会像泡在酸水里一般,并不是夸张形容,而是真实感受。   林寂坐下沉默地连饮三杯,就当是晚到的罚酒。   可他沉默着, 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心里太过酸涩, 让他说不出话来。   宋若辞识趣地坐回原来的位置,想了想道:“清州四季宜人, 不像玄州天寒地冻的。我来了几日十分喜欢,陆师兄便带我四处逛逛,尽尽地主之谊。”   不过,他为何要额外解释给林寂听?宋若辞不明白, 但求生欲告诉他应该这么做。   林寂状似随口询问:“宋师弟何时来的?”   宋若辞:“约莫,七八日前?”   林寂:“嗯。我听师父说过了,宋师弟如今在落霞峰做客。想必和我师兄相处十分融洽, 志趣相投,形影不离吧?”   宋若辞:“……”   陆萧白腹诽,平时听不到,非得这种时候一口一个师兄喊着。   他倒了杯茶放在林寂手心,“阿寂,喝酒不要这么急。我听你声音有些干涩,身上又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还是先喝口茶润润喉吧。”   好罢,其实是陆萧白看出林寂没有换衣服,没把储物玉佩放回洞府,恐怕刚回来歇都没歇就过来了。   他还穿着天青色服饰,眼下他和宋若辞看起来倒像同门,跟排挤自己似的。   不过林寂的着装风格要更精美繁杂一些,领口和袖口处绣着竹叶作配,绣工繁复精美,品味与审美俱佳,整体不简约却不觉累赘,明明这样清雅的颜色,都被衬得有些华丽了,他整个人看起来亮亮的。   陆萧白打量完了愣住,转了转眼睛:不对,他想错了,林寂不论有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倒像是特意穿了这一身……   林寂听到陆萧白关心他心里总算舒坦许多,低头一看茶杯却是满的,他猛地抬眸,眼神质问:你是让我走吗?   陆萧白:“……”   就算让他走他也不会走,林寂慢悠悠喝完了茶,低声道:“你已许久没这般唤我。”   如何唤他?阿寂吗?陆萧白无奈:“你此行可还顺利?”   “自是没问题,我还给你们带了礼物。”   其实他只给陆萧白和师父和他娘带了,不过宋若辞在场得说笼统一些。他看了看宋若辞,心里郁闷,为何对方出宗了还不穿其他颜色的衣服,林寂没想到会撞色。   “宋兄一起过来看看吧。”   宋若辞自是清楚林寂出远门回来顺手带的礼物跟他这个突然拜访的外来人无关,但他们都叫他了,他就当不知道,脸皮厚吃得够。   不过林寂拿出来的还真是食盒,打开是几排精致小巧的糕点,算是东州那边的特产。   余容十分想念家乡的味道,林寂便带了好几盒回来,此时拿出一盒也不妨事。   陆萧白拿起其中一块观察:“此糕的形状很有趣,像小猫的爪子。”   林寂:“老板巧思,它就叫猫爪糕。”   宋若辞:“啊?你别告诉我此糕点是用猫肉做的……”   “……”林寂和陆萧白纷纷用无语的眼神看向他,他在想什么可怕的东西?   “噱头而已。”   不过是把模具做成猫爪子形状,糕点就是正常的糕点……不对,是东州的名品,秘方独特,口感细腻,闻起来有一种淡淡的清香。   此糕放锅蒸时会再放置一些陪衬的植物,有的是荷叶竹叶玉米叶,有的是可用来进食的花,有的是松枝,搭配不同的增香之物,味道也各有各的独特之处。   口味不一,味道以清甜为主,吃多了也不会腻味。   就着糕点找到共同话题,三人一边品尝一边点评,相处总算自然了许多。交朋友一起玩本属寻常,多林寂一个也无甚区别……吧?   才怪。   很快,宋若辞发现自打林寂来了之后,自己被排外得很严重。   虽然他们没把自己晾在一边,可每当陆萧白想对他说什么时,林寂总会率先问陆萧白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把对方的注意力转回到自己身边,换他来主动跟他说话。   可林寂明显不太会聊,宋若辞感觉有些无聊。   时间久了,这对师兄弟甚至开始视若无人起来。   林寂:“你不是想下棋么?让他们送来,我跟你下。”   陆萧白看向他:“你琴棋书画都学过吗?”   林寂垂眸:“家中请过先生,君子六艺都教过。抚琴也是,你若想怡情养性,直接找我便是了。”不必去找别人。   陆萧白顺着他道:“妙哉。”   宋若辞:所以你俩下棋,我干嘛?   宋若辞叹气,怪不得有一种说法叫做要么两个人一起,要么多几个人一起,就是不要三个人一起,否则被冷落的那人连转头说话的人都没有。   果然,三个人的友谊太拥挤。   宋若辞不打算跟他们耗时间,打了声招呼表示自己坐不住,观棋局对他而言很无聊,他打算出去逛逛。   他表达坦荡:“主随客便,咱们各自舒坦就行了,又不是老顽固,晚上再一起回去吧。”   说罢转身离去,却在下楼前凑到窗户面前,看向大街上游览的熟悉倩影。   “洛湘姑娘……”宋若辞喃喃,连忙快步下楼出门。   “……”   陆萧白接过棋盘,摩挲着黑子,瞪了林寂一眼,似嗔怪又似拿小心思很多的师弟没办法的无奈。   林寂装作没看懂,“不下么?难道你之前说的都是托词,还是只想跟他下不想跟我下?”   陆萧白:“……”   陆萧白不常下棋,便着黑子先手,若有疑惑,便让林寂指导他。下了几盘差不多熟悉了,再正式对弈。   两人一开始对彼此还有些残余的别扭情绪,到后面专注起来,便顾不上其他。   陆萧白和林寂下了半天棋,就算他棋术略为不敌对方,陆萧白还是很有兴致。   倒是林寂下到后面看了他一眼,不知想起什么,用心不专起来,反倒让陆萧白追赶了上去。   “不要故意让我啊。”陆萧白眉眼舒展。   “我才不会让你。”   不论如何,他们俩是不需要搞什么互相推让的戏码,全力以赴才会让彼此感到尊重和满意。   林寂只是想起不久前陆萧白跟宋若辞也是这样志趣相投,他就不顺气。   又下了两局,陆萧白放回棋子:“今日就先这样吧。”他伸了伸懒腰,“坐得有些腿麻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正要起身时,林寂突然开口:“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陆萧白听此止住动作,心跳莫名快了一瞬,坐回去看着他:“你说。”   林寂的语气有些沉重严肃了。可陆萧白等了许久,仍未听到他的下文。   时间一点点流逝,陆萧白眨了眨眼,心想林寂的欲言又止,恐怕是在思忖该怎么说,或是该不该说。   看来得容他激一激。   陆萧白叹气起身,“你不说,那我先走了。”   果不其然,被林寂抓住手腕止步是陆萧白能预料到的,他出乎意料的是林寂不仅抓住他,还推着他的双肩将他禁锢在方寸之间。   陆萧白这几年如愿个子窜得很快,如今对比同龄人而言他也算高挑,可林寂长得也快,始终比他高半个头。   陆萧白看了看身后自己靠着的雕花屏风,心里又惊又觉得不可思议,再开口声音竟有些发颤:“你……”想干什么?   林寂犹豫许久,终于目光灼灼直视他:“为何要跟他来这里?”   陆萧白眸光疑惑,这里怎么了?不就是酒楼雅间吗?又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我的意思是,是你自己说,让我有空教教你的。”   林寂垂眸,眼底强忍愤怒和委屈:“我不在,你便寻别人去了。你想做这些事,为何不直接找我?我哪里不如外人,我也可以陪你!”   “如果谁都能与你弹琴论棋,把酒言欢,那我于你而言,也不过是你独孤时的消遣罢了,我与旁人,也并无不同。”   “你还愿意跟别人说一堆心里话,而我连要句真话都不能够。”   林寂并非是嫉妒总有人围在陆萧白身边,他也知道人生在世交几个朋友很寻常,他也喜欢和同伴在一起的感觉。   他憋闷,不甘心酸的是陆萧白连对朋友都可以坦诚相待,对他却诸多顾及,虚虚实实让他根本看不透。   为什么要区别对待他?   他实在忍不住,不说出来会自己把自己呕死。   陆萧白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都忘了推开他。   不知过了多久,陆萧白突然抬手轻轻拍了拍林寂的脸,轻轻一笑:“你和别人能一样吗?”   “林寂,你有没有听过至亲至疏这个词?”   “人与人之所以交浅却能言深,是因为本就相交不多,只需要某一刻信赖对方的品性,便能肆无忌惮,信口开河。言语中的真假和深浅,彼此都不在乎。哪怕看错了人,对自己本身也无影响。”   “可在身边朝夕相处,亲如一体的人,却要小心思忖,前怕狼后怕虎,你以为我想这样?”   陆萧白突然伸手捏住林寂的下巴,笑得有些邪了:“就像你敢承认,你曾经恨我恨不得想杀了我吗?”   何必把话说透?他们之间是爱是恨,前情旧怨哪那么容易说清楚?等到一点余地都不留的时候,只能说明对彼此再无期望了。   林寂像是被明火烫到一般连忙后撤,陆萧白说的这些话让他脑子混乱了。   林寂心神大乱,看着陆萧白既无措,又无比欣喜,毕竟他不是傻子,能听出来对方的意思不是他曾经设想的意思。   正是因为心里那个人和别人如此不同,才不得不瞻前顾后,慎之又慎,最后成了束缚。   林寂不知所措之下,突然道:“可我如今已经——”   陆萧白打断他:“已经什么?”   他垂眸:“林寂,想清楚了再说,有的话是不容作假,也不能收回的。别在冲动的时候做决定。”   如果他说他如今已经不恨自己了,事后却又不甘心后悔,陆萧白怀疑自己真的会掐死他。   就算林寂说了,他也不会信,这也是他不愿意跟对方敞亮说话的原因。   还不到时候,也还不够信任,不留余地,一不小心便是无法挽回,虽然他并不知道何时才能时机已至。   两人都失了分寸,不由得喘着粗气调整。无论是言语的交锋,还是势均力敌的互相逼迫,都已经到了临界点。   林寂还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他禁锢着陆萧白,实际上陆萧白也禁锢着他。   他们谁也无法打破这层禁锢,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在禁锢之下,又无法不被对方吸引。正是这样强势又移不开目光的感觉,如同曼陀罗,美丽迷人,有毒又有瘾。   林寂突然如法炮制挑起陆萧白的下巴,一字一顿道:   “陆萧白,你真的很厉害。”   这是他两辈子,生平头一次对其心悦诚服。   陆萧白长呼出一口气:“你也不遑多让。”   林寂放开手,陆萧白以为他总算冷静了,正要推开时,对方又突然抱住他。   林寂把头埋在他的肩头,闷闷道:“你既然看得这么明白了,也只有我能给你这样的感觉。”   他顿了顿:“那师兄的眼里,为何不能只看到我一人?”   陆萧白:“???”   林寂松开他,这次是真的退后几步,眼眸低垂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就算不能只看到我,也要先看到我。”   “以后师兄做想做的任何事,尽管来找我,不要第一个找别人。”   否则,他会难过的。   林寂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很快红透,可他想了想又不后悔。   他总算想明白一件事,无论是爱是恨,陆萧白是他心里独一无二,无法取代的人。   林寂踌躇半晌,没有多做解释,转身率先走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陆萧白扶着案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他从余容伯母那里,得知林寂的一件往事。   其实这辈子未重逢前,上辈子的一生过去,这对母子的关系并不好。   余容伯母看起来对旁人很和善,却对她的儿子十分苛刻过。   林寂年幼时,林琅和余容恩爱无比,如胶似漆,一家三口和和乐乐。父母对孩子十分疼爱,却也只有那几年。   林琅死后,余容就变了。   因为林寂少不更事时十分娇气,有一段时间特别想要一件东西,每日都缠着爹爹要。   可能是他爹作为寻宝大家,拿给儿子的玩具都样样不凡,林寂看中的东西也不容易买到。   林琅从外面回来前,刚认完字的阿寂特地写了一封信,问爹爹能不能给他带回来。   出远门给家人带礼物似乎是约定俗成的惯例,林琅经常在外面,对妻儿的愧疚便是不能长伴他们。   于是林琅各处辗转去给儿子买他想要的小玩意,却在半路遭劫匪丧命。   余容给丈夫整理遗容时发现了这封信,她认为如果林琅没有去做这件不在计划之外的事,或是早或是晚,说不定就不会遇到劫匪,也不会死。   一个痛失丈夫的妻子疯狂责怪自己的儿子,她是对是错呢?外人难以评价。   或许她只是太痛苦需要一个发泄口,用侥幸的心情,去逃避不幸的现实。   林寂那时能记事,也能明白大体事理了。   杀害林琅的劫匪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林寂也受到了刺激,他曾经刻苦读书,想考功名的志向都是真的。   刚好余容也不想自己的儿子走父亲老路,专门请各名师严厉教导他,不许他再从商。   三叔林钰能放他们折腾,也是因为这对孤儿寡母对家产和生意似乎真的毫无心思。   余容肯教,肯督促林寂,却偏偏过不去心里的坎儿,不肯亲近林寂。   她总是把自己关在屋里求神拜佛,怀念从前,不问世事。   虽然在林寂废寝忘食,寒风里背书冻晕之时,余容也会急匆匆把他背回去,让丫鬟给他披衣送饭,可这些事情她不出面,林寂怎么可能知道。   明明同在屋檐下,母子却一个月也未必能见几面。   “家灭之时,当我又失去阿寂,我才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他。”   “我总是怪他,可我心里也明白并不是他的错,却忍不住冷待他,对他不好……我就是这样,拥有的时候肆无忌惮去伤害,失去了才懂珍惜,追悔莫及……”   “我真的,错了……”   余容告诉陆萧白,人的感情很复杂,并非不是爱就是恨,也并非一成不变。   可人有的时候又很轴,明明路就在前面,却自发给自己的眼睛蒙上一层大雾,连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何就是过不去。   只有当自己想明白时,大雾才会散开。   她失去了夫君时觉得天塌了,又失去儿子才发现天真的塌了。她爱他怨他又想他,关心他也伤害他,可林寂心里崩塌的一角,却是她给予的。   “因为我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阿寂懂事得太早,他对自己比我对他更严苛。”   因为林寂曾经对父亲的死十分自责,认为他有错。导致他养成事事苛求自己完美的性格,不允许自己再失误。   陆萧白听完后恍然大悟,怪不得前世林寂走错歧途就全线崩盘,因为在他的心里是不容许自己犯错的。   一旦错了,他便没有价值,他就会完全崩溃。   让自己十全十美,本身就是最大的缺陷。   当时陆萧白听完很想抱抱他,过去了许多时日,陆萧白似乎又从余容和林寂的关系中想清楚了更多隐含的寓意。   阿寂不允许自己犯错,是不是也不允许超出自己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   当他意识到事态失去控制,不在他的设想之中,亦或是情感和理智相冲突……就会自己拧巴住,无比挣扎,人也变得奇怪起来,偏偏他还想不明白。   陆萧白坐着,一点点理顺逻辑,试图去理解林寂。   他回想近日林寂面对自己时的奇怪表现和反应,越想越不对劲。   陆萧白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砰砰的。可能是周围很安静,也可能是他想得太投入,便突然听到了。   陆萧白捂着心口听了会儿,又想起方才林寂对他的举动,抚上渐渐发烫的面颊,和耳根。   陆萧白怔怔地做出这些动作,想起曾有数次,林寂总是看着他许久,突然别过脸;跟自己说着话,他也会突然别过脸,移开视线,耳根薄红。   以前他也看到了,却一直以为林寂的反应是因为嘴拙老是说不过自己给气的。   直到此刻,陆萧白发现他可能……一直都想错了方向。   如果林寂对他不是单纯的厌恶与仇恨,那是什么?   未必不喜欢……又是什么情感呢?   林寂在外面等了许久,冷静下来又开始忐忑了。   方才是他过于冲动,说的话不像自己平时会说的,不知陆萧白会如何想他……   正当林寂要开始后悔时,陆萧白走了出来,外面天已经黑了。   他走到林寂身边,“咱们去桥边等吧。”   林寂嗯了一声,与陆萧白走到城中桥头。   观景,赏月,对视又移开。   两人一人站在一边,任由晚风吹拂,看周围的热闹,静自己的心。   林寂:“我刚才……”   陆萧白:“这种时候,可以不用说话。”   “……”   毕竟方才说的话都太激烈了,信息量太大,此刻让彼此默默消化一会儿,也挺好。   陆萧白认为,万事不用操之过急,发现问题也不一定非得赶着解决。   许久,两人还吹着风。   热闹已经散了,街道十分冷清。   林寂四处张望,无语凝噎:“……宋若辞呢?”不是他说要一起回去吗?   陆萧白也四处看了看,无奈摊手下结论:   “很好,我们被他忘了。” 第48章   宋若辞特地来一趟, 是为了捎带来自玉琼岛岛主过两百岁生辰的请柬。   原本孟晚秋的请柬自然是和培风门的绑一起,可玉琼岛弟子去给酩酊庄主送请柬的时候正好给宋若辞撞上了,本着庄主和尊者是好友的关系, 宋若辞自告奋勇替人送,顺带联络一下感情。   酩酊庄主自然不会反对宋若辞去拜会灵昀尊者, 却不知宋若辞主要是冲龙傲天主角和美强惨反派来的。   他在培风门待了十多日, 终于打算告辞。   “唉,我恨不能拜入培风门,在云上仙宗的日子不是给人过的。”   临行前他同样约着陆萧白和林寂相聚, 三人借了孟晚秋的秋水阁举办了个小宴, 宋若辞对着他们大倒苦水。   陆萧白看了林寂一眼, 夹了颗花生米放进嘴里:“那么不喜欢云上仙宗, 当初为何要拜?”   林寂在心里点头,他上一世属于病急乱投医,早知道他的资质哪处仙门都进得,也该多见识几处再拜投的。   不过以他上辈子的心气,也只看得上表面最好的, 最后可能还是会拜入云上仙宗。   不真正摔跟头, 人在某时某刻的想法并不会改变,还是会做错的选择。   这么说, 林寂看了看陆萧白,他倒是很感谢曾经摔惨了跟头的自己,否则今生也不会进入培风门,拜了顶好的师父, 还与陆萧白成了师兄弟,一开始是不情不愿站在同一阵营,如今是……心甘情愿站在一起。   林寂正庆幸时, 宋若辞再次哀怨地看向他:“还说呢,我根本不想拜玄逸真人好吗?要不是一不小心外出遇到他,他看中了我的资质和根骨,用威压压着我,非要我喊师父才准我起来,否则我怎么可能会拜他!”   他都怀疑如果他宁死不从,玄逸真人真的会得不到就毁掉。他还没有种到不要命的地步,只好从了。   “后来他知道我是酩酊庄主的儿子,还恭敬地上门赔礼,可惜我又不在家,等回来的时候他们都说好了。”   “我那个爹也是,非跟我说拜都拜了,那就去云上仙宗学学吧,不要半途而废。”   说真的,一开始宋若辞还以为他会遇到林寂这个大反派,跟他成师兄弟,毕竟书就是这么写的嘛。   他在脑子里想了无数个方案,究竟是悄悄远离,还是抱大腿,还是搞一出拯救令反派向善的戏码,他每天都想得很入神……   结果三年过去林寂也没出现,在秘境试炼时,却和龙傲天主角站在了一起。   果然拯救反派的事轮不上他,宋若辞深感嘻嘻,这种事还是让陆萧白这个天选之子来吧。   毕竟他只是做完任务穿到这个世界养老的空降人,甚至当初为了保留新鲜感只看过故事的大体走向,在书里舒舒服服体验一辈子才是他的美好心愿。   如今能和主角跟反派有一些交集,对宋若辞来说就很不错了。   一切超乎意料,反正他现在看着这对师兄弟,发现暂时不用担心林寂黑化了,书里就纠葛很多的两人,如今这关系……宋若辞暗中观察表示很期待,怪不得他会觉得自己不像穿进原书。   不过他还是对林寂很有怨言,对方倒是拜了好山门,徒留自己代他受过!   林寂:“……”原来如此。   林寂移开目光,那是有点不好意思。怪不得宋若辞一开始看到他宛如仇人。   宋若辞端起酒杯示意:“如今我也想开了,师父骂一句我顶一句,大不了互相折磨呗,就当给生活添点乐趣了。”   说着他把玄逸真人气得无能狂怒的良好战绩拿出来当乐子讲,林寂听着,心里竟也没有了波澜。   次日,宋若辞去拜别了孟晚秋,正要离开落霞峰下山。   陆萧白却准时等在山门前,宋若辞连忙走到他身边,“昨晚不是说好了玉琼岛见吗?陆师兄这么大早还来送我?太有心了吧。”   等会儿林寂看见了,又得不高兴。   陆萧白拍了拍他的肩,思忖须臾道:“我来是想给你个建议……如无必要,玉琼岛主的生辰宴,托人送贺礼去便行,不必亲身前往。”   因为去的人,都会有去无回。   “啊?”宋若辞警觉起来,他的确对玉琼岛没什么印象,难道那里有剧情,或是有什么危机?   可是就算有危机,陆萧白作为书中人,哪怕他是主角也没上帝视角,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宋若辞浑身一震,卡壳了一会儿才道:“多谢提醒。”   陆萧白一笑,宋若辞听劝的名声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宋若辞转身欲走,突然又想到什么停下,看向陆萧白。   他突然凑近对方,低声询问:“话说陆师兄,你如今与洛湘师妹……你对她是何心意?”   陆萧白猛地看向宋若辞,他想起前不久这小子把他们忘了晾到晚上,不过那天他们也有失礼之处,便就当互坑以示友好了。   可后来几日宋若辞也不要他们相陪,自己在培风门逛来逛去,陆萧白的确有几次看到他就在洛湘身边,和她说话。   陆萧白抱胸:“你对洛湘师妹有意思?”   那一刻,陆萧白连日以来对宋若辞欣赏加把他当脾气对味的好兄弟心态消失,眼中带上了审视的意味,甚至开始看不上起来。   宋若辞因龙傲天的突然变脸身躯微僵,思索半晌还是承认:“是。”   陆萧白轻嗤,算他还有点担当,再次冷冷强调:“你倾慕洛湘师妹,便只需管她的心意就行,不必问我。”   顿了顿,陆萧白勾过宋若辞的肩膀,指了指灵秀峰被劈成两半的那座小荒山,“不过以后若是师妹因你不高兴一次,我就把你嵌到山里面。”   就算在宋若辞那里他做不到,他还可以带着林寂一起。   宋若辞:“……”   林寂也想起提醒宋若辞最好别去赴宴时,过来便看到两人勾肩搭背。   可宋若辞突然急匆匆离去,陆萧白也没有笑脸相送。   林寂走上前:“你们怎么了?”   陆萧白看他一眼笑得无奈,摇摇头道:“你这幸灾乐祸的表情不要太明显了。”   他把和宋若辞说的话大致意思转述了一下,“就是这样。”   林寂皱了皱眉,“你不是一直说这位宋师弟对你脾气,你很欣赏他的性格么?宋若辞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你……为何不悦?”   陆萧白叹气:“他是各方面都不错,可洛湘师妹于我而言是亲人和家人,这小子居然想配师妹,我就觉得他不自量力。”   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是妹夫再好,从哥哥的角度来看还是不够。   亲人和家人……林寂勾了勾唇角,心情瞬间变好。   看陆萧白打着哈欠要回去补觉了,林寂连忙拽住他:“对了,我前几日给我娘带东西,她在我耳边念叨,说是你许久未去看望她。”   陆萧白微笑:“好啊,既然伯母如此记挂我,那有空咱们下山去看望她吧。”   说罢,陆萧白大摇大摆回去了。   林寂:“……”   今日还早,林寂也干脆回洞府,不过他有些郁闷。   那天他们说了那么多心里话,各自卸下了防备和内心的盔甲,或是争锋逼迫,或是剖心相待,虽然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可他以为,过后他们之间会有些不同。   后来陆萧白说,他们可以各自先冷静一下,可林寂没想到的是冷静过后却没了下文。   陆萧白对他的态度一如往常……不过也不能算没有变化,毕竟他之前还生着自己的气,现在已经气消了,回到了这些年相处的模样。   按理说林寂应该松口气,至少他们已经和好了。可松口气的同时,心里又升起一股不甘。   就感觉,不太符合他的期待,但到底在期待什么,林寂又说不出来。   林寂暂时搁置了想不明白又想起来会心跳加快,面颊发烫的杂念,抬手发出灵力召唤文灵。   眼下有一事确实比较紧要,他看陆萧白时时陷入沉思的模样,大抵也是在纠结。   这次玉琼岛贺寿,并不是喜事,而是催命符。   玉琼岛地处东海之外,乃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是凡人没有听说,普通的船也到不了的仙岛,与他们这些仙山的宗门也不太来往,毕竟距离过远了。   可玉琼岛的岛主是个人物,独自在岛中开宗立派,取名曰玉琼仙宫。   据说拜入玉琼仙宫的弟子,除去一开始自愿跟随岛主的那数百人,后面的都是岛主捡回来的。   不过这种说法当是夸张了,可能也有像宋若辞那种家里有关系却到处拜名师的前去拜宗门,但岛主只收他认为心性纯良,对苍生万物负有救世责任的弟子,哪怕根骨天赋不佳他也不在意。   如今仙宫弟子大抵千人,规模不算大却占据一岛,在修真界也算举足轻重。   更有地位的是岛主这个人。   修真界约定俗成对有地位的人称呼的规矩,一向是有权位称权位,没权位称尊号,最后什么都没有才称道号。   譬如培风门掌门乃化神期大能,在外众人皆尊称其为掌门,不会直接称呼他大能;灵昀尊者虽只是个道师,旁人也会先尊称其为尊者;像玄逸真人这般身上并无尊号的,便只能称真人了。   可岛主却是三者皆具备:有地位,有尊号,境界也高。   化神期大能,和孟晚秋一样曾在百年前对抗陌上仙时护佑过修真界,本名苍梧歧,尊号苍梧仙尊。   人各志向不同,其实像他师父孟晚秋这样的若想开宗立派,定有无数人愿意追随,如今说不定也能和这位岛主分庭抗礼。   总归岛主和玉琼仙宫在修真界都不可小觑,他举办一个两百岁寿宴,邀请到的都得给面子,就算不去也得把贺礼备上。   不过一般门派也收不到请柬,培风门大抵也只有掌门和灵昀尊者,以及三两个长老能收到。   上一世此事发生时,他和陆萧白都在遗迹,想来师父身上带寒毒去不得潮湿的岛上,没有亲自前往,这辈子同样不会去。   掌门上一世不知为何没去,反正这辈子他为了扩建忙得焦头烂额,肯定也没空去。   如此观之,培风门大抵会派遣代表去随个礼也就罢了。   上一世他们从遗迹中各自返回后,从众人的议论中听说仙岛沉了,别说陆萧白,连林寂都大吃一惊。   原先岛中人,和去赴宴的各宗门代表,无人生还。   因为此事太过严重,却又隔山望水的,若非等许久都没等到自家人回来,派人去查看,恐怕还不知道岛上全体覆灭的实情。   然,仙岛究竟如何沉的,众多修仙者怎么死的,都成了悬案。   众大能协同一起去调查许久,也只找到一些海岛塌陷后的残骸,包括修仙者和灵兽的。   修真界中,有些宗门会豢养灵兽,给门下弟子配合操练,或是暗藏实力,万一将来祸患降临时,强大的灵兽和修仙者一样是战力。   玉琼岛环境特殊,豢养的灵兽也很特别,在别处见不到那种。   岛主爱养却也不偷着养,每五十年开放一次仙宫,让修真界有实力,想要灵兽的修仙者上岛,能者得之。   若可收服,便让其带走。   各大能们怀疑,恐怕是玉琼岛主豢养了什么惊天动地却掌控不了的灵兽,被反噬了才会使得海岛塌陷。   也许是灵兽发狂,攻击各修仙者,他们从尸体中确实看到了深入骨髓的创口。   可是那灵兽得厉害成什么样才能有如此毁天灭地的能力,何况赴宴的修仙者中也有修为高深的大能,不至于一个人都跑不掉。   修真界众人暗自揣测,这一切会不会是岛主的阴谋,若一个化神想杀掉比他弱的修仙者,其实并不难……   但很快他们又不得不把结论推翻,一来岛主德高望重,曾救修真界众人于水火;二来他图什么啊?   为晋升,可他也死了;为报复,一个人怎么可能跟所有人有仇,一些修仙门派更是近几十年才兴起的;总不可能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最后同归于尽吧?   但此事终归是他豢养不当引起的,大家高高兴兴去给他贺寿,最后却被其牵累到死无葬身之地。   导致修真界损失惨重,玉琼岛主身后名也毁了,从被人敬到被人憎。   林寂想知道的重点是此事对整体剧情发展有什么影响,死了这么多人,总不可能是白搭的。   在林寂死之前这件事也只是被当做一件惨剧,有头没尾的悬案处理,也未曾有人把全部的真相揭露,过程都是揣测,成了令人唏嘘的传说。   当然他不是主要人物,看得不到位也正常。但据林寂所知,陆萧白上一世也完全没有参与过全程,此事跟他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他去遗迹了,他回来了,他听说了……木已成舟,最多哀叹唏嘘一阵。   然而这一世他们在场,林寂丝毫不怀疑陆萧白想去。   岛中灵兽甚多,其中说不定有纯粹的妖兽灵血,可治愈师父的妖毒。就单为这件事,他就一定会去。   但陆萧白未必单为给师父解毒的事而去,他说不定还想查出灵兽发狂的原因并阻止惨剧发生。   如果直到现在林寂还不了解陆萧白的为人,他们这几年的朝夕相对是干什么的?   林寂对众多即将逝去的人命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救助情节,毕竟他又不是好人,他只在意师父的妖毒能不能解。   可陆萧白……他是龙傲天主角啊。只要他预知后果,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隔日,两人一起下山去看余容,也许恐怕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了。   林家的事都安排好了,如今余容和救下她的柴夫一家做伴,林寂也放心。   陆萧白依旧比他更会跟自己娘亲聊天,余容跟他聊得乐呵呵的。   林寂看着两人,心里不知想到什么,耳根烫了一会儿。   临别前,余容问陆萧白:“对了,小白,上次伯母给你开的药方,你记得坚持吃啊。”   林寂一愣,看向陆萧白:“什么药?”   陆萧白无奈:“补药,希望有用吧。”   余容自林琅离世后,深感世事无常,自学了医术,也算有所小成。经历灭门之祸后,她这样的感触更深了,具体体现在十分关心自己和身边人的身体状况。   “是这样的,娘看小白的脸色时常有些泛白,可能是气血不足,便开了几副药方让他抓着吃。”   林寂看向陆萧白,碍于有长辈在场才没捧起他的脸细细观察,“还好吧。”   陆萧白原本就是小白脸,生得比一般男人白点,他一向生龙活虎的,林寂没觉得他身体有问题。   至于脸上血气,确实是有些亏损。   陆萧白啧了一声:“别看了,我随便补补而已。”   他每次使用上等术法都背着林寂,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正常。   陆萧白本来也对药补嗤之以鼻,可伯母说他们修仙既然还没飞升那就还是人,如果吃仙丹用处不大,辅以人间的补药慢慢温养也是可以的。   陆萧白的确还没脱离凡体,想了想余容的话发现也有道理,说不定真有效,便也没拒绝对方的好心。   以后用到上乘功法的次数也许会越来越多,他总不可能每次都元神出窍,要让自己的躯体跟上最要紧。   两人留下来吃了顿饭,便打算回去了。   林寂特地跟母亲叮嘱他可能要出一趟远门,不知何时能回来。   余容:“你既已踏入仙门,自去做应做之事,不必时时念着我,偶尔有空能回来一趟,娘就很开心了。”   余容犹豫一会儿,把林寂拉到一边悄声问:“不过娘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问。”   您都开口了……林寂心里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何事?”   余容:“就你们修仙的,能不能……娶妻生子?还是跟当和尚一样,就此遁入空门了?”   林寂:“……”   余容观察他的脸色,试探道:“可以?”   林寂脑子被问得乱糟糟,仙门的确不是空门,不禁这些……可若他如实回答,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娘会跟他说什么;若他直接默认断情绝爱,那也不行啊……   “呃……”林寂思索半晌,后背冒汗:“娘,是这样的。仙门众人皆以求仙问道为主,大多对凡尘的这些俗事不感兴趣。但也有少数结为道侣之人,为的是共同修行!”   “……只要好好修行,男男女女寿元恒久,又何必孕育后嗣?女仙们也只想修仙延长寿元,永葆青春,对此事是万万不愿的。”   余容听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可以,但是他们都不愿意。   说来也是,要她能长生不老永葆青春,有没有后代好像并不重要。   余容并没有表达迂腐的观点,只是叹气:“可是林家只剩你一个男丁了,你不能成亲生子,以后岂不血脉断绝?”   “娘,有所得必有所失。”林寂干笑两声,“那我先回去了。”   说罢他连忙跑了。   余容叹气:“这不还是跟遁入空门差不多么?”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完全不一样。   两人走回培风门,陆萧白调笑问:“你和你娘说了什么啊?要那么久。”   林寂闷声:“没什么。”   陆萧白见他不说便也算了,他心里想着正事,没注意到林寂暗中盯了他许久。   回到落霞峰时,陆萧白突然道:“玉琼岛,我打算代我师父去一趟,给岛主贺寿。”   林寂并不意外,却还是问:“你想好了?不再更改。”   “嗯。”陆萧白垂眸,“你就留下来吧。”   这句话林寂也有所预料,却呵了一声:“为何?师兄想自己去,却不想我同行?”   陆萧白笑意未达眼底:“因为咱们俩个亲传弟子都去的话,岂不是给那岛主太大面子了?我们师父也是尊者。”   “何况你留下来也可陪在老头身边,也能经常下山看望伯母。”   林寂冷笑:又在说假话。   明明是怕岛中状况不明,去了不一定能回来。   毕竟陆萧白又不知道自己是主角,有不死金身。林寂也的确不确定他这个没光环的去了能不能回来,但他绝不会放任陆萧白独自前往。   他以为在那天跟自己说了那些话后,还能甩掉他么?   林寂最终只是冷哼:“要么我们一起去,要么你也别去。”   “就算你打晕我,或是故意困住我,就算你先走了,我自己又不是没长脚,也必定会跟上去。”   “我是算不过你,可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便阻止不了我。”   陆萧白听完了林寂放的狠话,突然大笑出声,似是被逗乐了。   林寂抓住他的手,羞愤不已:“笑什么啊?”   陆萧白眼里满是笑意:“我笑你以前说我无赖,如今自己却也无赖起来了。”   “好,我们一起去。”   陆萧白轻叹无奈,却也在此刻下定决心。   林寂看着陆萧白心跳漏了一拍,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抬手,摸一摸他扬起的笑脸和弯弯的眉眼。   他想起余容的话,眸光很突兀地落在陆萧白勾起的唇角。   师兄脸白,双唇却被衬托得更为嫣红。   陆萧白停顿僵硬了会儿,“那咱们回去准备吧。”   说罢他转身抱胸先走一步,没让对方看到自己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脸。   林寂:“……”   至夜,陆萧白在洞府中拿着笔写写画画,已经在思索计策。   他不是干等事情到了才想法应对的性格,事关无数人命,必须提前算计,思虑周全,想到介时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   然,陆萧白被突然升温的环境打断了思路。   “怎么洞府有些热啊?”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和内里的环境,和以往没区别啊。   培风门四季如春,从没有过冷和过热的时候。   可周围还是越来越热……陆萧白揉了揉脸,顿住。   不对,不是外面热,他的脸是烫的。   陆萧白又摸了摸自己的手,也是在发热,心中也莫名有些上火焦躁起来。   陆萧白睁大双眼,连忙从枕头底下拿出药方,快速读了一遍。   余容开的药方完全没有问题,他也是看过了才放心去抓的。   陆萧白一连看完了所有药方,终于从最近这几日的药方中发现端倪。   药方没问题,剂量被加重了!那些特别补的类似于人参之类的补药剂量加倍,甚而还有一些嗯……看似很寻常的进补配方,却对男人有特殊的功效……   “不是……”陆萧白大惊失色,无比后悔自己没看清就抓了药。   修仙者的体质并不是普通人乘二呀!何况他如今根本还是凡胎!   陆萧白连喝了好几天补药,成功补过头了……   林寂因白日的事睡不着出来散步,突然看到一片白影闪过,快得如同鬼影。   林寂一顿,难道是陆萧白也睡不着出来散心?   他心里有些惊喜,他原本便是被今日的杂思给闹的,夜间回想,依旧有些心痒痒的。   林寂跟了上去,步伐也奇快。   渐渐的,陆萧白的步伐却慢了下来,看起来有些踉跄。   林寂深感疑惑,一直跟着他到了隐介渊,却发现陆萧白看到个水潭就要跳下去! 第49章   林寂自然要拉住陆萧白。   从他的视角中, 陆萧白毫无铺垫直接要跳,作为人的本能来说生怕他寻短见,虽然反应过来便知是万万不可能的。   林寂拽住他, “大晚上的你做什么?”   可看到他的脸时,林寂完全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陆萧白的面颊如此通红, 如同傍晚的红霞。   他整个人都发着烫, 被他握住的手是烫的,林寂抬手抚过他的脸——脸也是烫的。   陆萧白额角有汗,双眼朦胧, 一向清亮有神的眸光中, 竟也染上几分混沌, 眼尾微微泛红。   林寂不由得咽了咽喉咙, 他左边胸膛的那块血肉似乎也瞬间被点燃了。   陆萧白趁着林寂发呆,推开他跳进水潭里,往里侧游去,最终靠在一侧,闭目养神, 胸膛一下下起伏着。   良久林寂坐在附近, 看着陆萧白。   未眠将眠时,他穿得自然不多, 依旧是一身白袍亵衣,连头发也没有束起,随意地披散着,如今沾了水汽, 有几缕青丝贴在锁骨处。   他的脖颈修长白皙,衣服松垮却没有露出胸膛的肌肤,若隐若现, 反似犹抱琵琶半遮面,惹人遐想。   林寂再开口,声音变得喑哑:“……更深露重,你这般泡在水里,对身体不好。”   夜间的潭水并不算太凉,尚有几分余温,正是陆萧白此刻需要的。   可身体的燥热并没有因为泡进水里而缓解多少,陆萧白只好运起灵力辅助散热,在心里懊悔怕是得泡完今晚。   他闭着双眸,殊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隐忍,渐渐起伏加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环境中又有多明显,开口连语调都变了,“你还说!算我……欠你们的。”   他算是折在这对母子身上了,就不该那么信任林寂他娘,给自己搞成如今这般,然后她儿子还来看他的戏!   头脑晕乎乎间,陆萧白似乎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   他心中惊呼,眼睛却只能慢悠悠睁开,费劲抬起双眸看去。   林寂不知何时也跳进水潭中,迎着月色,缓缓朝他这边而来。   此间潭水中间略深,边缘浅,陆萧白靠在边缘,就算泡着也只能到胸口的位置。   可林寂慢慢过来,身躯经历了由深到浅的过程,反倒像是从水中走出来似的。潭水先是没过胸膛,他从水中渐渐探出,游到他面前时,水只漫过他的腰间。   陆萧白看呆了,脑中混沌又清明,似乎想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只因这一幕太过惊艳,那月下长发高束的少年为他而来,月光撒在他的脸上,这一刻他俊美如同神祇,艳丽得又像勾人心魄的男鬼。   林寂慢慢游到陆萧白面前,伸出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勾住他的小指头,为其输送灵力。   别问他为何多此一举搂腰,反正他就是想……如同梦中一般,对梦中人做出平时不敢做的举止。   或明或暗中,两人呼吸交融。   林寂的灵力如同他这个人,强劲霸道,陆萧白从中又能领悟到一丝克制……不伤人,不失控的克制。   他终于感到好受一些,陆萧白恢复了几分神智,偏过头不去看他,示意对方松开,“我自己可以。”   林寂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突然道:“师兄。”   陆萧白浑身一颤,并不是冷的。   林寂唇角微勾,长长的眼睫同样颤动着,“我身上有令你摆脱难受的东西,你只需勾勾手指,为何不过来拿呢?”   他声音低沉,形似蛊惑。   陆萧白默然须臾,眼中重现看透一切的风华。   想趁机拿捏他,以为他会怯么?   陆萧白发现林寂的手十分冰凉,触碰着十分舒服。他伸手感受了一下对方的脸和脖子,摸过对方露在衣料外的肌肤,通过感受令自己舒服的体温,来为自己的身心散热。   他一边触摸冰凉,一边也没忘了从林寂那里输走灵力,助自己运气。   反倒是林寂被他的动作激得抖了抖,原本被水泡出凉意的体温却也有升高的趋势。   陆萧白觉得贴在他身上舒服,干脆肆无忌惮抱住他,隔着水冷热交汇,倒也不妨事。   突然,林寂钳制住他的手,眸光晦暗不明:“你这样要多久呢?”   “若真在此泡一晚上,你这副身体难免不会得风寒,如此过几日你怎么能有好的精神去办正事呢?”   被说中了不利之处,陆萧白胜券在握的气势稍微淡去了点。   林寂越发贴近,双手环着他的腰背,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我明明知道,有更好的办法,能快速解决。”   他将陆萧白靠在水潭边缘,缓缓凑近,贴着他的耳廓,轻喘着悄声询问:“你要我帮你吗?”   仿佛过了许久,陆萧白闭上眼睛,伸手握住林寂的手。   林寂呼吸一滞,抱住陆萧白,把头埋在他的肩头,张口轻轻咬舐。   随后伸手,往下。   “……”   这种事情不过是你帮我我帮你。   两人活了两辈子,实际的年龄早已比眼下的躯体倍增,经历的事也多了,对此事也不会大惊小怪。虽说修行道一惯令人清心寡欲,上辈子却也并非杜绝了每个男人成长都会有的反应,也难免自我梳理过头绪。   互相帮助,却是头一次。   对于男人来说,历此种种,林寂又怎可能独善其身,除非他不正常。   所以他也没能光撩拨了陆萧白,陆萧白同样反过来撩拨了他。   还好虽是潭,四方流动的却是活水。   荒唐过后,了无痕迹。   陆萧白身上的热度总算褪了下来,两人也总有猛然清醒的时候。   各自靠在一边调整呼吸,和心神。   不知过了多久,林寂:“……我送你回去?”   “……”陆萧白撇撇嘴,“我已经好了,不用谁送。”   他又不是怎么了,又不是没长腿。   “咱们各自回去,闷头好好睡一觉就行。”   良久,终是林寂率先逃离爬上岸,他不确定陆萧白话中是否隐含别的意思:“要我忘记……发生的事么?”   陆萧白低声回:“那是你的心,随你,为何来问我?”   林寂:“……”   林寂离开后,陆萧白看着他磕磕绊绊,十分慌乱的身影,笑出声。   他从来不搞自欺欺人这一套,纵使今夜的事没人能预料到,可发生了……就接受吧。   陆萧白想,就算以后和林寂未必同路,也未必能一直走下去。至少这一世有他看着,绝对不能让林寂延续上一世的悲剧,也绝对不能再让他走错岔路。   陆萧白起身,回到岸上。   修仙者的体魄都不错,回去及时用灵力烘干了身体和头发,喝一碗热乎的汤茶,再回到被窝里回温,就没事了。   次日陆萧白醒来,甚而觉得格外神清气爽。   孟晚秋和苍梧歧基本没打过几次照面,无甚交情,不过人家都把亲笔写的请柬送过来了,也不能不给面子。   于是他打算把自家俩徒弟叫来,跟他们商议贺寿之事。   在收到师父的传召前,林寂其实都不想出门。   昨夜,他和陆萧白并不算冲动,而是你一言我一语,顺势……就那样了。林寂回去后也未过多思虑,倒头睡去,心中甚而带着欢欣和满足感。   可第二天隔了时间,脑子清醒冷静下来,反复回想起那一幕,林寂后知后觉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他不想见人,尤其是陆萧白,可他也知道他们一定会见面,尴尬是没有用的。   于是林寂出门去往书阁,路上便遇到了陆萧白,那一刻他的尴尬和羞耻感到了极点。   陆萧白看了他一眼,强忍着把笑憋了回去,恢复到不显山不露水的神情:“阿寂,师父召我们去,必是为了玉琼岛的事。”   林寂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他,陆萧白直视着他依旧一派淡定:“咱们还是快走吧,别让老头等久了。”   他怎么能如此若无其事啊!难道他觉得互相慰藉很寻常吗?   林寂郁闷了。   “……”   孟晚秋见他们一家三口都到齐了,只是林寂垂头满脸肃穆有些奇怪,故而多看了他一眼,便也直奔主题。   “为师叫你们来,就是想问问,你们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玉琼岛?”   孟晚秋也知玉琼岛灵兽颇多,说不定能寻到纯粹的灵血,有机会谁也不希望自己病怏怏的。   林寂抬头,“师父打算赴宴?可据弟子所知,你与那玉琼岛主并无交集。”   孟晚秋:“……嗯,为师打算去一趟,也当散散心吧,老待在培风门也挺闷的。”   陆萧白撑着头:“你想散心去哪儿不行?非要一下子跑那么远吗?当我看不出来,你这老头就是不好意思了。”   孟晚秋被戳穿心思气结,指着陆萧白手指颤抖半天,却也只得叹气承认:“说到底,为师自己的身体,应当自己负责。你们已经够尽心了,虽说徒弟很孝顺,但若每次都靠你们,我实在……”   陆萧白:“那你说说,岛上潮湿早晚偏冷,你要是一不小心妖毒发作了怎么办?你不想麻烦徒弟,就想麻烦外人?人家好好过个寿,为你担惊受怕,你岂不是作孽啊?”   孟晚秋:“你……”   林寂连忙扶住师父,替他瞪了眼陆萧白:“你对师父说话能不能委婉点?”   顿了顿,林寂又回身:“不过小白说的不无道理,师父,您就放心吧。若有灵血,弟子们定会取回来。若没有,咱们也可去长长见识,说不定还能把看中的灵兽带回来。”   陆萧白有了焱羽兽,可他还没有呢,林寂这么说是为了告诉孟晚秋,他们去也是有可能从中得到好处的。   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总算劝住了孟晚秋。   陆萧白想了想,手指兴奋搓了搓:“挑贺礼的事让我们来吧,咱们也能从你私库顺些好东西。”   孟晚秋表情转为无语,却也知道陆萧白这么说也只是为了缓解他的愧疚之心。   孟晚秋叹:“但愿能寻到吧。如若不能,你们便好好参加玉琼岛主的寿宴,多认识一些同辈的佼佼者,心中不要带有别的负担。”不要老是想着他这个拖累弟子脚步的师父。   林寂垂眸,那怕是难了。   这次收到请柬的前辈大能,大多数就和孟晚秋一样的想法,要么带着看中的弟子前往,要么干脆把机会让给后辈。   他们都希望后辈弟子能增长阅历,能在岛中收服对自身有益的灵兽。   这也是为何说仙岛之行损失惨重的原因,有不少青年才俊丧命于大海,差点导致修真界人才断代。   所有人一开始不会想到此行是个死局,都抱着期待的心情前往,单纯为贺寿的人的确不多。   利益相关,所以就算二人能预知未来也阻止不了别人上岛。   两人从书阁出来后,便一同去私库挑贺礼。   反正也不知道岛主还能不能用到的,两人挑了几件华而不实又不失礼数的珍贵藏品,外表好好包上一层就是贺礼。   孟晚秋也奇怪,他常常拿出来看的只有兵器法宝之类,旁的珍品他收藏了落灰,害得他们还得多擦几遍才能干净,好处是送出去也不心疼。   两人备好贺礼,打水洗手时,林寂又该死地想到了一些不可描述之事。   陆萧白甩了甩手上的水啧无意识与其对视时一顿,面颊开始发烫,他就知道又要脸红了。   不行,决不能让林寂看出来!   陆萧白干脆先发制人,垂眸道:“虽然你年轻气盛,不过我还是得劝师弟一句,脑中遐想太多不好,平时得少思清心,否则不利于修行的。”   林寂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他要不要听听他在说什么?   良久,林寂声音发闷,咬牙切齿道:“比不得师兄宠辱不惊,无论做了任何事都若无其事,面不改色的本事!”   陆萧白上前搂着他,下巴搁在林寂肩头笑着解释:“别冤枉我,我可没有若无其事啊。”   他凑近,呼吸扑在林寂耳廓,悄声:“你放心,阿寂,此事我不会和别人做。”   陆萧白放开他,成功看到林寂的脸变成沸了的茶壶。   “……”   文灵终于转悠到面前,听了林寂的疑问后,支支吾吾道:“不可以剧透哦~”   林寂沉思,那就说明的确对剧情有用,至少也得是个铺垫或是伏笔。   文灵感受到林寂的意图:“林寂大人,劝您慎重。”   “虽然你觉醒有了脱离剧情的能力,却没有不死光环,没必要卷入与你无关的是非风波中。”   “玉琼岛十分凶险,情况很复杂。”   林寂挥挥手,文灵离开了。   不过林寂的确不是那种非要逞能的人,他拿好了八卦印,又绘制了一叠瞬行符。   到时若是救不了其他人,至少要保证能拉着陆萧白和培风门的人安全撤离。   救人的事只能尽力而为,他不认为为了救人把自己赔进去是什么明智的行为。   因此,出发之前,林寂旁敲侧击问过陆萧白:“若有人身陷险境之中,你看到会去救吗?”   陆萧白撑下巴:“没看到也就算了,看到了……总不能视而不见就走开了。”   那就是得帮。林寂又问:“若是情况十分危险,你拉人出来的时候,可能把自己给拽下去呢?”   陆萧白叹气:“没拉之前谁知道结果呢?不过你放心,有心也得有能力,我不会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外的事,自会量力而行。”   陆萧白奉行的做人原则是在自己有余力的情况下去帮别人:“若我有四个包子,吃三个包子能饱,那给挨饿的人一两个,大家一起活下去。我不会全给出去,然后把自己饿死的。”   “力量微弱之时,面对他人苦难与不幸不去落井下石,真诚地替别人哀痛惋惜一二,就是世俗之中的好人了。若有一日强大起来,能够想到去帮助弱者,便是更好的人。”   林寂切了一声,“你当师兄当上瘾了,师父都没你唠叨。”还特地说给他听。   陆萧白轻叹:“师父他自然是不同的。”   孟晚秋,是可以割肉喂鹰的人。他自认达不到那种境界,陆萧白也不希望这世上还有人跟师父一样傻。   但愿能够找到从未造过杀孽的纯粹灵血,解了老头长年累月治不好的妖毒。   两人相视一笑。   前往玉琼岛当日,除了灵昀尊者座下的两名亲传弟子,培风门其他被邀请的长老们同样派遣了可以做代表的弟子,总共有八名。   铸剑锋领主走过来,看了看这八名代表培风门的使者,“走吧。”   陆萧白主动询问:“领主亲自带我们走一趟啊?”   他上一世从遗迹回来后看过培风门不幸丧生的人员名单,领主并没有去。   大抵领主突然决定要去还是为了灵血吧,据说他和岛主倒是有些交情,说不定可直接私下里找岛主讨要。   领主豪爽笑道:“贺寿而已,顺便带着我的剑去给人看看,你背好了啊!”   苏青禾背着重剑气喘吁吁,已经说不出来话。   林寂不由感慨,苏凌长老对他这个侄子是真的偏爱,也可能是苏青禾太想要灵兽自己磨了长辈半天,才能塞进八名弟子中。   而掌门派遣的弟子是沈澈,虽说曾经他们二人有龃龉,如今看着对方一副新奇期待的模样,林寂心情复杂,暗中摸了摸储物玉佩,想着他准备的防身之物。   陆萧白抬眸远眺,似乎已经看到了千里之外的仙岛。 第50章   玉琼岛之行, 从出行之始就不太顺利。   他们作为各家师长的代表去贺寿,自然要显示出排场,难得不必全程御剑, 坐进云舟里一路前行便可以了。   然他们出发得还挺早的,尚有一月才到玉琼岛主寿辰, 领主便要求弟子们对人间怀揣体察之心, 为普通人解决祸端,简而言之就是得四处看看有没有妖魔鬼怪闹事,领主还特意替他们接了不少宗门任务去做。   因此他们每天都得走走停停的, 实际脚程很慢。   其他弟子都有些不乐意, 任谁穿得光鲜亮丽前去赴宴, 自是都想要轻轻松松, 没想到路上还有课业要求。   林寂和陆萧白倒是从多次出行中感受到不少乐趣:结伴同行,打打妖怪,看看风景,一路也不无聊。   不过林寂只想和陆萧白一起行动,有妖物便并肩作战, 无所事事说说话也挺好。沈澈提出了想和他们一起的要求, 被他婉言拒绝:“我觉得凭沈师兄的高超修为,单打独斗也无甚艰难。”   沈澈:“……”   林寂这个眼高于顶的, 居然会恭维他?   行吧,既然他都夸赞自己了,沈澈便也懒得凑上去,另寻了一个他觉得需要被他保护的师弟做伴。   一行人各自三两成群, 反而一向前呼后拥的苏青禾身负重剑,一个人走得尤为艰难寂寞。   毕竟此次出行的弟子皆是受邀师长座下得意之徒,他们不需要讨好苏青禾, 平时甚而看不上他的作风。   这次苏凌长老把请柬交给苏青禾,允许他去玉琼岛凭本事得到自己想要的灵兽,对其唯一的要求便是改一改他那心浮气躁的性子,为此特地去铸剑峰找了领主,说动对方让苏青禾替他背重剑。   领主名唤韩御,也是掌门这一脉的师兄弟,苏凌师兄都跟他论交情了便也不好拒绝,一路上严格要求石妖把控重量,并没有对苏青禾心慈手软。   苏青禾累得话都懒得多说,使得他们一行人和谐安静了许多。   韩御重点盯着苏青禾,也对其他人言:“你们若想征服和带走玉琼岛的灵兽,便不要疏于修行,多找几个妖物锻炼一下很有必要,剑不磨就会生锈,明白吗?”   众弟子只好行礼道:“明白。”   凡间有句俗语叫做:拜庙者遇佛,捉妖者遇鬼。   平时身处一种领域,自然能接触到相关领域的事物。但走出了那处领域,与那一处领域产生交集的相关事物便也减少了。   人间并没有那么多妖魔鬼怪,否则岂不乱套?   可他们一路行来,竟遇到不少作乱的小妖小怪。有偷窃毁坏农田庄稼的,也有故意潜伏吓唬过路人的,还有些为非作歹伤人害人的,除之不尽。   这些妖怪并不算厉害,可是又多又杂,遇到许多次,像是在骚扰他们。   大家都觉得有些反常,可领主带着他们查探是否有那些魔修宗门看不惯正道,故意使坏,或是有东西幕后主使,结果却一无所获。   “你们都小心点吧。”   一日一行人停在荒郊野外暂歇,韩御叮嘱道。   苏青禾揉着肩膀不理解:“我们一路像是被妖怪缠上了,那为何不能直接乘着云舟到玉琼岛,别停下来不就行了吗?”   每天只要一落地他就得背着重剑行走,感觉肩背快要散架了。   苏青禾嘴比脑子快,讲出口才知说错话了。   韩御瞪他一眼:“既知此处有妖物肆虐,你作为修行者就是直接跑?万一伤到普通人怎么办?遇到小妖小怪你都畏惧退缩,那你现在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苏青禾垂头丧气,被骂得不敢吭声。   陆萧白看完了他的闲戏回头,苏青禾并不是畏惧,单纯脑子愚钝,也无下意识的悲悯之心罢了。   这些年他们仍然互相厌恶,只不过年岁渐长,懒得争无畏的口舌,转为互不搭理。   陆萧白把提前准备好的干粮拿出来,递给林寂。   林寂把干粮分给同伴,这几日连领主都吃了他们的食物并大呼美味,苏青禾仍然梗着脖子将自己排除在外,反正他饿不死,别人也就懒得管他。   分完一圈后,林寂把提前留好的肉饼递回给陆萧白,两人一人扯一半。林寂手指轻触陆萧白的手背,停顿了一下才移开。   陆萧白一笑,“肉饼好存放,就是有些干巴,要不要喝水?”   苏青禾不屑移开视线,发现别人也一派和谐,各自说着话。   苏青禾:“……”   修士辟谷可以不进食,但他确实有些渴了。   苏青禾跟领主打了声招呼,带着重剑去找水喝。   韩御叹气,看向陆萧白他们:“你们觉得,路上老是遇到妖怪,是何缘由?”   几人沉默,主要在于就算怀疑有谁背后故意捣乱,抓不到现行,说了也没用。   “还好妖物并不算强,我们一起轻松就制服了。”有一弟子不想让领主冷场,随口道。   林寂正在和陆萧白闲聊,听此一顿,想起某条话本套路定律:“这么说,我们是不是不该放谁落单?”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苏青禾的大叫声。   领主暗道不好,连忙起身去看。   林寂和陆萧白对视一眼,跟着其他弟子紧随其后。   他们赶到河边时,只看到被斩下的鱼怪头颅和四溅的血,想来是苏青禾打水时被攻击,慌乱之中拔剑留下的痕迹。   韩御额头青筋凸起,又连忙去别处找:“死小子跑哪儿去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跟他叔叔交代!   一行人御剑来到林间,韩御拽住无头苍蝇一样逃窜的苏青禾,同时他们也看到林间的灌木丛里,有数双眼睛在黑暗中发亮。   苏青禾颤声道:“当真不是我引出来的,妖怪突然就出现了!”   红眼睛的主人从暗处走出来,是狼妖。   有数十只。   林寂和陆萧白挨着彼此拔剑,其余弟子也蓄势待发。   有其中一只率先扑上来,战斗便开始了。   狼妖凶猛,犬牙和四爪无比锋利,速度敏捷,一不小心被抓到便会留下极深的伤痕,不可小觑。   所有人先捏诀结下随身防护罩,随后攻击。   陆萧白如今筑基期,和别的同门区别没那么大了,却还是立求轻松制敌,掏出符咒先将狼妖定身,再与其厮杀,“阿寂,擒贼先擒王!”   林寂心领神会飞身而上,朝着潜伏在最后面嚎叫驱使狼群的狼妖攻去。   狼王已结妖丹,修为不低,躲避和攻击敏捷又锐利,林寂挥动青锋剑,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刺中它。   在旁人想上前帮忙时,林寂成功斩杀了狼王,其余狼妖便不足为虑了。   众人合力除完这一波,沈澈执剑道:“狼妖强悍,若此前便有这么多只在此处,附近的村子和人们恐怕早已惨遭毒手。说明妖物的确是冲我们来的,领主,还是早日到达玉琼岛比较稳妥。”   韩御叹气,“好罢。加速行程。”   苏青禾捂着不小心被鱼怪咬到的手臂瞪眼:他就是这么说的啊!他就是这个意思啊!   培风门一众走到荒坡,正要启动云舟时,突然遇到了同去贺寿的别宗弟子。   宋若辞看到陆萧白和林寂仿若见到了救星,连忙上前:“原本我不信邪,现在不得不信了。”   他把储物袋交给林寂,看着陆萧白道:“里面是我爹送给玉琼岛主的贺礼,请二位仁兄代我转交,再说几句祝词。”   说罢他朝着两人行了一礼,“多谢,回来请你们喝酒。”   “?”同行的云上仙宗弟子发出疑问:“你干嘛?”   宋若辞看向他们:“各位去吧,祝你们安全返回,我就打道回府了。”   “不是?”一向心不合面也不合的同门不可思议地嗤笑:“我们一向知你怂,没想到你这么怂,不就是遇到几只不入流的妖怪么?居然转头就要回去!”   “再说了就算你要回去,有必要把贺礼交给外人,当我们是死的?”   宋若辞点头:“你们暂时是活的,何况我们不是一向不熟吗?”   他们以后就不一定是活的了。他本来听了陆萧白的劝说就不打算来,苦于无法完成他爹交给他的随礼任务。特地检索到主角即将经过的地方,在这里等他们求捎带,把贺礼给主角,才能确保送到。   一路上遇到这么多不对劲,没必要死撑。   “你!”同门气结,只能互相拉劝:“别管他了,和他站在一起我们都嫌丢脸!”   说罢,云上仙宗弟子御剑直接先行离开。   宋若辞挺直腰板觉得无所谓,他不觉得丢脸,活命当然比颜面更重要。   他看着一向习惯跟随他的两名好友,“你们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其他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连带着也把他们师长的贺礼托给陆萧白和林寂这对师兄弟,真跟着宋若辞回去了。   他们是差点死在秘境里的人,全靠宋若辞提醒搭救才能活到现在,由此格外信赖他。   宋若辞除了听劝这一点声名远播外,趋利避害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若非与其相识许久发现他真的全凭感觉,他们还以为宋公子会算命。   韩御领主:“……”   从别宗弟子的对话和颇为凌乱的着装来看,想来他们也遇到了妖物伏击。   出行不利,再遇到几个直接原路返回的,韩御觉得自己的兴致也被败坏了一半,他看向身后自己带的培风门弟子:“你们有想和他一样回去的吗?不用勉强。”   四周沉默须臾,韩御刻意提高声音道:“既如此,那咱们继续走吧!”   陆萧白和林寂互看一眼,心有戚戚。   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到了出海的渡口,名曰望风渡。   然而他们到渡口的时候,狂风暴雨,淅淅沥沥。   韩御:“……”   为何难得带一次弟子出门,就让他如此挫败。   别的弟子也互相搭着肩发出泄气的声音,再一再二他们都不想去了。   虽说云舟可腾云也可入海,但大海无边无际,状况复杂无比,并非修仙者就不需要敬畏了。   又打雷又下暴雨的,上天入海都很危险。   韩御眼神空茫许久,只好让弟子们先回城里找地方暂住,等雨停了再说。   到城中时,各个客栈都有不同门派的修仙者,大抵也是去参加寿宴的。虽然他们都穿着常服隐匿在普通人中,身上的灵光依旧能让同修认出来。   韩御以为提前一个月出门很早,没想到别的宗门比他预想中更早,却都被大雨阻拦在了渡口外,客栈根本订不到。   最终韩御只能带弟子们出了城,歇在了离渡口最近的一家客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积水淹到了门槛,一楼的地板水汪汪的。   还好这次带的人不多,两人一间也够住。韩御扶着额头无比糟心,问店小二:“此处雨水,何时能停啊?”   小二连忙恭敬回答:“客官有所不知,望风渡的雨下了快半个月了,时而大,时而小,小的还真不知何时能下停。”   “你们要出海啊?风浪太大,客官们可得慎重。”   韩御撑着头叹气:“……也没那么想出了。”   寿宴寿宴,等岛主生辰过完了才到还有什么意义?   陆萧白坐在他旁边劝慰:“师叔也不必过于忧虑了,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有时候错过,也未必是件坏事。”   “此行一波三折,都有人半道而回了。若我们培风门实在赶不上岛主寿辰,也只好在心里表怀歉意。我们有所行动,只是天公不作美,想来岛主得知也会体谅的。”   韩御心里被说得舒坦了些,他看着陆萧白,他们又不是贪一顿宴席的人,可孟师兄的妖毒……   陆萧白回已同样的眼神宽慰,“见机行事吧。”   其余人看陆萧白说得头头是道,让领主眉头舒展,纷纷松了口气,只有苏青禾满脸不屑,心道真会拍马屁。   林寂狠狠瞪得对方缩了缩脖子,他的目光一直关注着陆萧白,瞪完苏青禾转回视线时一顿,连忙垂眸不动声色。   陆萧白:“不如我和阿寂出去问一问别的宗门同修,打探他们是不是也遇到了和我们一样的状况。”   韩御看了看外面:“眼下风大雨大的,要打探也得等雨小些,吃过饭再去吧?”   林寂拉起陆萧白:“不知雨何时会小,这里看着也没什么吃的,我们早去早回便是。”   陆萧白看他一眼有点想捂他的嘴,人家老板和小二就站在旁边!   林寂却似毫无察觉,拿起一把伞,拉着自家师兄走出了门。   “你这么急,是想和我单独说话?”   两人走在泥泞的路上,陆萧白笑问。   林寂看看他,“打探实情是主要,说话……又不耽误正事。”   陆萧白看向雨幕:“不过你还是太急了,我刚才想说的是你为何不拿两把伞,这雨大成这样,咱们两个人根本不够遮。”   林寂:“……”   修仙者还怕这些?林寂把伞递给陆萧白,双手捏了个法决,灵力包裹住两人,把雨幕隔绝在外。   两人在屏障中对视。   陆萧白:“我还以为你有办法把伞变大。”   林寂暗暗自得,他对术法的把握虽不及法修,这种简单的避雨诀倒也不在话下。   伞在此时反显得多余了,陆萧白将伞合上。两人看似闲逛闲聊,人影却十分迅速地移动着。   林寂道:“对了,我想说的是,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陆萧白从善如流接话:“这一路来我们备受阻挠,好似背后有谁,不想我们出海赴宴。”   林寂也接道:“虽不知是何人,是否与仙门为敌,但绝对不是友。”   至于来到渡口遇上下雨,应当是偶然,毕竟只有神仙才有呼风唤雨的本事。   陆萧白:“可我并未察觉何处有异样的气息。”   他放出舒华老者,也没感觉到有强劲的妖魔鬼怪跟随。   林寂又想到一件事,“我发现客栈小二的眼神有些奇怪。”   “方才你说超过寿辰便是天意时,我发现他看了你一眼,微不可见点了点头。”   陆萧白脚步微缓,唇角微勾,看了看林寂,“阿寂也越来越细心了。”   怪不得方才说话那么不客气。   林寂避开他的目光,“不过有领主在,我想应当不会有危险,这才和你出来。”   陆萧白思索:“可我观察过了,厨房就在一楼拐角,我靠近时闻到了熟悉的烟火味和做过饭菜的油盐味,甚至还有一股锅气,如此我判断这家客栈真的是客栈。”   林寂:“……”虽说修仙者五感灵敏,但陆萧白关注的重点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不过既然发现不对劲便不要忽略,咱们提高警惕。”   两人用瞬行符回了趟城中,打探并买了一堆食物回来。   别的即将赴宴的宗门,一路上同样遇到了不少妖物,好在没什么危险性。   一行人聚在二楼商议着事,客栈做好饭菜,让小二送上来时,便听到领主问小辈还想不想去的。   弟子们又点头又摇头,现在他们是真没兴致了,可走都走到这里了,半途而废不甘心,也觉得不该像宋若辞那样习以为常。   小二把菜一盘盘放在桌上,苏青禾正好说道:“为了得到灵兽,我非得去。”否则他一路上受的苦算什么?   陆萧白搭着林寂的肩对苏青禾投去一个看不上的眼神,实则在用眼角余光瞥向小二。   他注意到小二听完这句话后,神情呆滞空茫了一会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瞳孔发红转瞬即逝,随即恢复正常,转身离去。   林寂正想提醒同伴不要轻易吃这家客栈做的饭菜,却发现其他人犹豫着提起筷子,显然对此处的粗茶淡饭和过于破败到处发黑的环境不习惯。   领主想了想,看向他们:“你们是不是从城里买了吃的回来?”   “……”   睡前雨也没有停,陆萧白和林寂坐在窗边熬了大半夜,无事发生。   次日也没有事,熬不住干脆躺回去睡了。   一连几日都很平和,有弟子怀着不好意思嫌弃得太明显的心思,在林寂未来得及阻止前喝了茶水,无事发生。   也有人吃了客栈的饭菜,照样没事。   就是雨也没有停,他们真的担心再下下去,这家风雨飘摇的客栈会被下倒。   直到一天夜里,林寂去厨房打热水洗漱时,陆萧白单独在房内。   他鼻间突然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却不是花香……更像是女子身上的脂粉味,却感觉滑腻腻的,不太舒服。   陆萧白转身抬头,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俏丽妩媚的脸庞,美艳无比。   女子像鬼一样飘着,可她的身体是横着飘,裸露的胳膊撑着下巴,从肩膀以下,她的身躯如烟云,如薄纱,像是没有实体,可又似扭动着曼妙的腰肢,身躯跟水蛇一样灵动。   陆萧白心里暗惊不会又让他碰到一只女鬼吧?耳边却突然传来空灵魅惑的声音。   “看着我。”   女子抬起手背轻抚过陆萧白的侧脸,看向陆萧白渐渐变得空茫的眼神,咯咯笑了起来。   “我主人说你是这些人中心志最坚定之人,可我偏不信,也不过如此嘛。”   “是吗?”   陆萧白翻了个白眼,双眸重归清亮,神采奕奕,好整以暇看向对方。   女子大惊:“为何我的媚术对你无用?”   她惊慌想要飘走时,陆萧白拽住她纤细的手腕:“不是与人对视,媚术就一定会起效的。”   “若你的定力比不得被魅惑者,你猜会发生什么?”   “我使的就不叫媚术,而唤乱神术。”   陆萧白趁女子有片刻失神,便双眸直视对方,声音轻缓蛊惑,似乎要将人看到心底去,“看着我。”   女子不由得听从,只对视了一眼,便双眸呆滞起来,瞳孔发蓝一瞬。   陆萧白放开她,抱着胸打量了一会儿,“你是何方妖魔鬼怪?”   女子听此自恋地扭了扭腰:“我是蛇精呀~”   陆萧白:“……”还真是!   “那你怎么修炼媚术?”   “谁说蛇精就不能修炼媚术?非得那些狐狸精才能修啊!”蛇精叉腰不服。   陆萧白无语片刻,正想步入正题问出有用信息,木门吱呀一声推开。   林寂端着盆进来,先看到陆萧白,随即看到一团色彩鲜艳的烟云……不对,一个女的?   他猛地看向陆萧白:“这是谁?”   陆萧白:“……妖怪。”   林寂瞬间无语凝噎。   哪来的女妖精就这么大咧咧闯入他们的卧房? 第51章   不愧是龙傲天的附加设定, 即使自己无意向,也会从不同的地方,不一样的情况冒出一堆女子, 围着他转。   林寂耐心听完了过程,心里却还是有些不爽。   “你说她习媚术, 她方才……”顿了顿, 林寂猛地抬眸,“没对你做什么吧?”   陆萧白坐在他身边,笑着摸摸他的手臂安抚, “你看她像是蛊惑到我了吗?”   林寂:“……”   若是随随便便能操控他, 他上辈子无情道算白练了。陆萧白道:“我得问问她。”顿了顿, 他看向蛇妖:“你的主人是谁?”   蛇妖被他盯着, 眼底略微挣扎了一瞬,还是道:   “我的主人是……魔修。”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真是魔修么?   “哪一派的魔修?”   修真界魔修因功法不同,所建的宗门体系也不一样。如今比较大的那几个魔门,无非是血煞门、嗜灵宗、合欢宗, 幻音阁之类。   上一世林寂堕魔后, 一处都没去。反倒是他们准备周全自行上门,或是威逼利诱他拜入自己魔门, 或是来嘲笑并收服他。被林寂顺手反制,一路打到了他们老家。   所有魔门门主宗主被林寂打得爬不起来后,他们直接服了,将其奉上尊位, 林寂顺手捡了个魔主当当。   自此之后,陆萧白是正道魁首,他也成了魔宗主尊, 分庭抗礼,作对到死。   林寂收回思绪,听蛇妖会说出怎样的答案。她学了媚术和幻术,指不定就是合欢宗那边的。   却不想蛇妖尚未开口,外面突然响起动静。领主大喝:“培风门弟子都出来!”   两人一顿,陆萧白拿出从遗迹里获得的法宝镇妖瓶,暂且将蛇精收了进去。   他们从卧房奔出会合,一楼已有诸多黑雾妖气浮动,众人连忙用灵力驱散。各人纷纷表示在卧房遇到了意图对他们下手的妖物,分为蛊惑和暗中袭击两类,还好他们两人一组,还能互相提醒,联合对敌。就算暂有迷失,也被领主的一声爆喝给吓醒了。   领主把他最担心的苏青禾提了出来,却发现他白天太累睡得最香,前来魅惑的女妖叫不醒他发怒想杀人,被领主及时打散。   “你们都没事吧?”   沈澈连忙伸出手:“我有事!我被那蝎子精蛰了一口,不会中毒吧?”   他在墙角看见一只黑色小猫,没忍住伸出手想逗一下,师弟看见来不及提醒他就被咬了,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蝎子!   沈澈目下再一看发现他被蛰的手背变得黝黑,大叫一声差点晕倒,被同伴师弟将其扶住坐下。   领主皱着眉查看,还好他被咬后便连忙封住了周身要穴,所中的蝎子毒并不致命。领主挥手化出一把匕首,“些许疼痛,你忍一下。”   说着划出两道刀口,挤出毒血。   林寂递了颗解毒丹过去,沈澈服下,脸色微微发白,“……多谢。”   领主回头:“你们呢?”   别人并无受伤。   陆萧白看着,突然感觉脸上微湿,客栈破旧会漏雨很正常。   他抬头,却发现之前看出瓦片残缺的地方,似乎被一片黑袍挡住:“有人!”   黑袍被发现干脆抬脚一踹,把破旧的瓦片和土石踹下来,弟子们连忙挡着脸躲开。   领主把沈澈交给同门,飞身破屋追了上去,“想跑没门!”   被吵醒的掌柜和小二揉着眼睛出来一看天塌了……不对是他们的客栈屋顶塌了!   “搞什么啊?”   掌柜大感晦气,他就是做小本买卖!   陆萧白看他们一眼若有所思,林寂从善如流打开钱袋,递上赔偿。   约莫半个时辰,领主回来了。   “是魔修,我把他打成重伤,半路遇到他的同伙,还是让他跑了!”   领主所言他们架势挺大,联合起来与其打斗时,用的并非是同一种功法,竟来自不同的魔门。   魔门联合出动便说得通了,他们有阻止的动机。   魔修本就不为修真界所容,只能自划领地,出门还得伪装成别的身份,若仙门代表去了玉琼岛再收服一群灵兽回来,会更难对付。   魔修如今与仙修相比力量悬殊,近几十年大抵不会发生大战。但他们也不会放任仙门壮大,所谓敌强则我弱,试图破坏也在常理之中。   退万步讲仙门弟子厉害的多了,他们修邪功更不好抓到有用的人采补。   就算阻止不了,添添堵让正道不痛快也挺好。   这一路上的磋磨似乎都有了解释。   领主又详细问了问自己带着的弟子们遇到的情况,问到林寂他们时,陆萧白率先道:“可能卧房比较偏,领主大唤时妖物尚未潜入房中。”   林寂一领,垂眸附和:“是这样的。”   领主叹道:“刚才折腾了半天……”   苏青禾:“我们可以回去睡了?”   领主瞪向他,垂头表示:“先把房顶的瓦片补了。”   否则漏雨成这样,也没法睡吧……   林寂反手关上房门,看着陆萧白,“你又随口胡说,心里作何打算?”   他们哪是没有被伏击?遇到的恐怕还是很厉害的妖精,只不过被陆萧白瞬间反制罢了。   陆萧白拉着他坐下,“我若直说,领主定会让我把蛇妖除掉,可我却想让这女蛇妖为我们所用。”   说着他把蛇妖从镇妖瓶里放出来,镇妖的法器压制了蛇妖的妖力,由此她变回原形,成了一条手臂长的粉色水蛇,看起来又扁又薄。   林寂身体下意识离远了些,“你要养蛇,有毒吗?咱们要不要提前拔了它的毒牙?”   再好看的蛇也是蛇!林寂盯着一会儿就觉得犯怵。   小水蛇一听扭着身子想要逃跑,被陆萧白拿指头按住尾巴,她下意识回头张开蛇嘴,感受到林寂警告的眼神连忙闭上,可怜巴巴盯着他们。   林寂:“……”蛇再假装得人畜无害,盯看着也令人毛骨悚然,她以为她还是人形吗?   陆萧白微笑安慰:“你放心,只要你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我就放了你。”   蛇妖与他对视,不挣扎了,自己爬回镇妖瓶。   蛇妖又会幻术,又会媚术,体型纤细能变小,怀有灵智,最适合放出去打探玉琼岛的情况。   林寂垂眸默然须臾,还是忍不住好奇道:“你也会媚术?”   “……”陆萧白:“再说一遍,我这叫乱神术。”   世间只有心志极其坚定,不受任何干扰的通透练达者能修得。   陆萧白歪头看向他,“我若施展此术,只要被我盯住的人有丝毫分神,就会中招。像蛇妖那样意图蛊惑,心智比不得我的,反会被双重反噬。”   “阿寂,你想不想检验一下自己的定力?”   说着,陆萧白双手搭上林寂的双肩,凑近死死盯着他。   林寂:“……”   双眸对视,一人眼波流转,另一人却连眼都不敢眨。   林寂生怕自己一分神就被陆萧白的术法所控,介时丧失神志说错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意外的举动就糟糕了。   他必须誓死捍卫他的言行!   时间一久,林寂眼睛有些酸涩了,他努力集中注意力开始观察陆萧白的脸,让自己心无杂念。   看过眉眼,鼻子,唇之后陆萧白突然放手,侧着脸笑道:“我逗你的,咱们刚才不过是比谁先眨眼。乱神术使用一次挺费神的,没必要。”   “算你赢了。”   “……”林寂目光从陆萧白薄红的耳根移开,低低笑出声:“如果我没猜错,此术施展也需你全神贯注,不得有片刻分心,你不用是怕自己做不到吧?”   陆萧白笑了两声,却没反驳。   林寂生得好看,说不定他真的会被美色所惑,分神呢。   旖旎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许久,陆萧白转回正事:“不过你不觉得这一路有些过于巧合么?”   虽然魔修的行为逻辑能说通,此事还是有些怪异。陆萧白觉得这次魔修阻挠的力度还挺……温和的。   不止培风门,他们发现别宗同修虽也遭受伏击,却都没有造成严重的伤亡。   就连客栈里的掌柜和小二也只是受蛊惑来窃听一下消息,妖物竟未残害他们。   虽然这么想像是在咒人,可在陆萧白的印象中,除去上一世阿寂统管时,魔修一向心狠手辣。   林寂想了想,“无巧不成书,多想也无益。”说不定作者的水平就这样呢。   距离岛主寿辰不足七天时,雨终于停了。各宗门抓紧时间,纷纷出海。   因他们查出一路上竟是魔修阻挠,不想让他们去获取灵兽,他们还偏要去!   培风门弟子把客栈上下修补完一遍,迟了一天。   次日一大早赶来,本以为没人可以直接启动云舟,走到海边时却发现有渔民拿着网捕鱼,是一个老爷爷和在海边捡东西的小女孩。   “唉。”领主叹气,“咱们等他们走远些吧。”   陆萧白偏头问林寂,“你有没有发现,那小女孩口中吟唱着什么?”   林寂和旁人听此都注意到,习惯性以敏锐的听觉去听,却只听到些咿咿呀呀的童语,没听懂。   领主趁着爷孙俩没往这边看时,连忙化出云舟停在海边,示意弟子们连忙上去,人齐了快速驶离岸边。   没过一会儿,一行人就这么消失在凡人眼前。   陆萧白把双臂放在船沿,眺望海边的方向,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   林寂站在旁边侧身看他,“你在想什么?”   陆萧白:“没事。那段吟唱我已听清,只是踏上了船就不回头了。”   各地语言有区别不互通,小女孩若属此地人,为何吟唱的是北地方言。   “东海之滨,玉琼之境。”   “佳客临门,乐极,则悲……”   各宗门终于到了玉琼岛,纷纷松了口气。   这一路来,他们深感不易啊!   刚上岛便有玉琼仙宫的人前来引路,礼数态度周到备至,和云上仙宗完全两模两样。   陆萧白和林寂一向走在队列最后一排,四处好奇打量。   玉琼仙宫不负其名,建筑如同飞阁流丹,瑶台玉室,美妙绝伦,如同仙境一般。   就连其弟子身穿的待客服饰,也如浮云流水,精美清逸,十分仙气飘飘。   名册和贺礼送上之后,两人随着人流而入。   突有一人急匆匆前来,正要进门时被接待弟子拦住,“阁下是?”   来人歉意行礼:“在下苍云,乃是齐云山弟子。方才许是被仙宫的美景迷了眼,不小心被同门落下了。”   林寂听此低声埋汰话本作者的取名风格:“他叫苍蝇?”   陆萧白:“……”   玉琼宫弟子看了看礼册,发现确有这个人名,方才他们心中暗数,确实发现齐云派少个人。   苍云听此一笑,正要走进去,却又被拦住。   玉琼宫弟子标准微笑,抬手示意:“请贵客走这边。”   苍云顺着视线一看,发现培风门弟子正在走着,他有些不解:“仙宫宫门如此宽敞,为何要挤在东侧,另一侧不能走么?”   仙宫弟子:“……这是我们仙宫的规矩。”   是岛主定的,何必跟他们纠缠。   苍云听此不好意思插队,只好走在最后面,陆萧白和林寂听到他嘀咕不满,“不该以左为尊么?贵客登门只准人家走右边。”   “……”   进仙宫之后,自是安置客人。领主特地说了一声,让他们待会儿跟着他去拜访岛主。   两人刚被引到客房,就有仙宫弟子举着精巧的木匣过来,“此乃咱们仙宫为客人们特别定制的赴宴礼服,还请两位公子笑纳。”   两人无奈,方才还嫌苍云太过埋怨,现在他们也觉得玉琼宫的规矩真是多啊。   进门前要喝仙宫特别接待的茶,一路按照引路弟子的指示,偏移了会被提醒,现在还得换上主家特制礼服。   安排严密,给人一种周到过头的不适感。   罢了,客随主便。   林寂打开房门出来时,陆萧白已经站在外面。   玉琼仙宫的服饰以湖蓝色为主色,搭配少许白色,衣服上特别穿插缝入金丝线,显得既飘逸又华贵。   陆萧白通常一身素白随意穿着,突然换了身风格迥异的服饰,整个人似乎也变得和以往不同,焕然一新。   龙傲天容貌似乎可以按需变化,如今陆萧白五官渐渐与前世接近,堪称秀润风华。   林寂垂眸掩饰眼中惊艳,走过去和他站在一起。   倒是陆萧白偏头看他时,夸张道:“你怎么一日比一日俊美好看啊?”   林寂:“……”   他想说你也是,却不好意思如陆萧白这般随口就说出来,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袖子宽大也有好处。”陆萧白凑过来抬手给他看,林寂被游来游去的粉蛇吓一激灵,旖旎念头一扫而空:“你不怕被咬?”   “无事。”陆萧白跟他咬耳朵:“我打算看准时机,把它放出去四处看看。”   玉琼宫规矩甚多,想来不会让他们到处乱逛。   两人跟着领主去拜见玉琼岛主,因同属仙尊,岛主对灵昀尊者的徒弟十分和善。   只不过岛主看上去,和他们设想之中不太一样。他们以为玉琼岛主人如其名,会是玉树临风,温润如玉的类型。   可真见到,发现岛主驻颜确在而立左右,长得却属于阳刚俊朗的类型,性子也颇为豪爽。   怪不得领主与其十分对脾气,许是百年前并肩作战过,韩御念及以前的交情,直接开口问了:“苍梧兄,听说你这些年豢养了不少灵兽,种类稀有,擅长的灵术也各不相同?”   苍梧歧摆摆手,眼中颇有怀念之色,“寿元漫长,不过有些爱好,打发时间罢了。这次我寿辰之日,便会大开灵笼,将灵兽驱至台前,供各方来客挑选!韩兄想要何种的灵兽,我立即让他们备下!”   “不不不,还是按规矩来吧。”韩御大笑两声。   苍梧歧并未勉强,看向陆萧白和林寂,“两位世侄是灵昀尊者的徒弟,相信你们定能征服上等灵兽,让我等好好见识一番你们的本事,如何?”   两人礼貌行礼应和。   寒暄几句之后,韩御犹豫须臾,开口:“苍梧兄,不知你豢养的灵兽,可有从未沾血腥,从未造杀孽的灵兽?”   苍梧歧一愣,思忖道:“不知韩兄所问为何?”   韩御将孟晚秋的妖毒叙述一遍,“此事少有人知,往苍梧兄保守秘密。我们想要找到纯粹的灵血为孟师兄解毒,若有这般灵兽,万望岛主割爱,毒若解,就当培风门欠了个人情。”   林寂和陆萧白浑身一凌,恐怕是长老团商量出来的,也是掌门的意思。   宗门之间讲人情可是大事,若一方欠了另一方,将来便是为另一方赴汤蹈火,也要在所不辞,宗门信誉不容儿戏。   陆萧白暗自叹了口气,领主还是不太会谈判,怎能一开始就把筹码拿出来?如果是他定要一步步试探,万不得已才会搬出筹码,若往前几步岛主就答应了,他们的代价也能压小。   不过培风门的同门师长们,真是让他……敬佩眷恋。   岛主听此先是被镇住,他拿着茶杯似是在考虑什么,良久叹道:“韩兄所说的交换条件,的确很有诱惑力。灵昀尊者深受妖毒之苦,本岛主亦深感惋惜。”   “可玉琼岛,恐怕没有你们需要的灵兽之血。”   “咱们不妨直言,玉琼宫弟子稀少,之所以能在修真界占据一席之地,让各方宗门来赴寿宴为鄙人庆贺,为灵兽而来才是更重要的原因吧?”   “本岛主掌管一宫,自然也需要些手段的。底下的灵兽是仙宫背后的底蕴,韩兄认为它们有可能温和吗?”   据岛主所说,玉琼仙宫豢养的灵兽戾气是比较重的,要培养它们的战力,自是要让它们经常对战,如此才能使其灵力越发强大。   别说食肉的,就算天生吃素的也得学会攻击。纯良的灵兽活不下来,也没有价值。   不造杀孽,基本不可能。   除非刚出生,可仙门的灵兽大多是半路寻到的,因为动物修炼之后,繁衍后代会变得极为困难。小灵兽数十年不出生一头,否则掌门早就自己养了。   岛主道:“不如这样,将来玉琼宫若有灵兽出生,培风门自可来取,本岛主定为你们留着。”   岛主说话确实挺干脆,韩御也无话可说,良久拱手。   如此,孟师兄的妖毒何时能解啊。   岛主看向灵昀尊者的徒弟,林寂垂着眸,陆萧白也有些失落的模样,开口宽慰了他们几句。   陆萧白伸手拍了拍林寂的手背,才回头道:“岛主,在下一向对训兽之术十分感兴趣,您寿宴当天,可否给我和师弟安排一处醒目的位置,便于我们观察。”   岛主大笑道:“小事一桩!你们是尊者的徒弟,我自当以贵宾之礼待之。”   从主殿出来,两人发现岛主言行举止十分正常,没有不对劲的地方,甚至还是很讨喜的那种长辈,并不摆架子。   林寂认为,玉琼宫驯兽的方式,灵兽出现失控反扑,恐将难免。   若因此导致海岛崩塌,真不知该如何评价。   陆萧白则跟引路的玉琼宫弟子套话,对四处不断询问。   这名弟子眼中有些不耐烦了,不知想到什么连忙恢复礼貌谦和的模样。   两人走过石子路,路过某处后林园,突然听到野兽嘶吼的声音。   陆萧白无比新奇:“这便是御兽园么?”   说着,他抬腿似乎想要过去看看。   “站住!”仙宫弟子脸色一变又连忙恢复正常,走上前道:“贵客,此处可不能去。灵兽野蛮,很危险,千万不要好奇。”   “等到寿宴那天,你们想怎么驯兽,都可以。”   仙宫弟子的语气带着几分期待和不寻常的意味。   陆萧白长袖一挥,略微不满道:“好罢。”   蛇妖落在草丛就停住了。   她一只粉蛇,居然要用幻术把自己化成一条青蛇!   待三人走后,蛇妖才慢慢扭动着身躯,爬进御兽园中。   两人回到客房,和培风门其他弟子一样从白日待到晚上。只要有谁想出去,无论去哪儿,哪怕是出恭都有弟子引路,避免他们走茬路,哪怕他们提出对何处感兴趣想要去看看,也得玉琼宫弟子先看过,点头才能去。   虽说不要把别人家当自己家,但做个客跟坐个牢差不多,倒也是很新奇的体验。   陆萧白边倒茶边说道:“你说一个落拓不羁的人,为何执掌的玉琼宫,规矩如此森严?”   林寂道:“但仅凭此,亦无法判定一个人的本性。”   他想了想,“莫非玉琼宫已经养了头极有破坏力的灵兽,生怕其闯出来伤到人?”   陆萧白道:“只能等蛇妖打探回来了。”   他们一连等了两日,蛇妖放出去就没影了,左右等不到。   林寂犹疑:“它会不会被更强大的灵兽吃了?”   陆萧白连忙摇头:“怎么可能,乱神术还在起作用,我也给它套了个防身法器。”   直到两日后的夜里,蛇妖窸窸窣窣从夹缝里爬出来,身上添了些伤。   陆萧白伸手,把承诺过可增长灵力的灵丹倒在桌上,让其爬上去:“辛苦了,情况如何?”   小蛇懒得化人形,却口吐人言:“太凶险了!”   “那些灵兽个个凶悍无比,玉琼宫弟子用养蛊的办法训练它们,让它们不停厮杀!”   “我被发现了!他们看见我身上没有特殊印记,还想打死我呢!”   “还好玉琼宫有个管事看中我了,说要收了我,然后我就被关起来,说过两天要训练我!”   蛇妖哪经得住这般训啊,连忙想方设法逃了。   陆萧白用灵力给她治疗,“那你可有发现,身上没有血气的灵兽?”   比起别人,他还是更相信自己。   林寂则问:“什么印记?”   蛇妖趴着顿了片刻,发现林寂的问题更好回答,便先回答他的:“我看到了!就是那种,把形状各异的铁烧红了,按在身上的那种烙印!”   而且按下养好之后,还得用灵力将其重新镌刻,附上蓝色灵光,最后弄得十分漂亮。   林寂皱了皱眉,“什么玩意儿?”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人才有痛觉!听着就令人毛骨悚然。   随后,蛇妖思考许久,回答陆萧白:“没有啊。”   陆萧白心空了空,“既然没有,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你要想这么久。”   蛇妖:“我把玉琼岛都爬过了一遍,虽没有闻到没有血气的灵兽,可我确实发现,在某一处的地底,封印着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   因为她难以判断,地底被封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究竟是活物,还是什么法器,灵力余波十分强大,却又带着一股十分深重的戾气。   让她分不清是正是邪……不对她这个邪物干嘛拿正邪说事啊!   陆萧白连忙问:“你说的此物在何处?”   林寂则发现,蛇妖耷拉在桌角边,一颗灵丹也没吃:“你为何不用灵丹?”   蛇妖依旧先回林寂:“还说,他们御兽真的很舍得喂灵丹啊,你们这些老娘不放在眼里……”   突然,蛇妖立起身子,发出奇怪的声音,蛇眼溢出妖气,张开尖牙大嘴。   林寂这辈子头一次听到蛇叫,见此连忙用灵力困住小蛇:“它怎么了?”   陆萧白拉着他退后几步,然后他们就看到蛇妖连续变大几倍,冲开禁制,最后影子占满了窗户。   蛇妖妖力爆发,满身戾气朝他们攻去。   “小心!” 第52章   为避免被别人发现, 林寂拉着陆萧白和蛇妖一起进了八卦印领域。   蛇妖不知为何突然放大几倍,从小蛇化为大蟒蛇。林寂早就说了,蛇就是很可怖啊!   两人在领域里与蛇对抗并不难, 难的是他们并不想伤蛇妖,更不想把她打死, 便只能以避让防御为主。   倒是蛇妖像是完全失去了灵智, 妖气四溢,一个劲只顾进攻,每一次都是下死手, 唤不醒喊不停。   他们只能等蛇妖进攻累了制服, 将其变回小蛇模样放回镇妖瓶。   但她盘成一团筋疲力竭, 显然是回答不了问题了。   两人从领域中回来, 陆萧白哀怨看了他一眼,“如果你不问那几个次要问题的话,说不定她早就回答我了。”   林寂:“……”   他也不知蛇妖回答不讲先来后到,每次都先易后难啊!   陆萧白叹道:“事已至此,咱们还是先睡觉吧。”   话题转太快林寂没反应过来:“啊?”   陆萧白却已拽着他的手往榻边走去。   林寂浑身一僵, 发现陆萧白眼神示意后一顿, 不动声色和他躺在一起。   半夜了,居然还有仙宫弟子在外面路过巡视。   仙宫弟子的影子在窗前顿了顿, 他好像看到里屋里有两个人影。这几日他负责这一片的巡视,的确发现那什么尊者的两个徒弟老是待在一间房,连晚上也要睡在一起吗?   两个大男人,又不是没单独卧房……他们不会是?可在别人家里不能克制一下吗?   仙宫弟子鸡皮疙瘩抖了抖连忙提着灯走开了。   躺都躺下了, 两人干脆躺着商议,对话还更严密,殊不知他们被别人编排成什么样了。   蛇妖休养, 然其之前所说的话也能透露出几个信息。   她说把玉琼岛爬了一遍,发现某处被封印着强大力量。如果是在仙宫以内,她肯定会直接说仙宫内,如此看来被封印之物应当在仙宫殿外。   其二蛇妖为何突然发狂?她都可以幻化出人形了,并非普通没有灵智的妖物,之前跟着陆萧白一直好好的。   乱神术只是让她不能拒绝为他们办事,陆萧白并没有剥夺她自身的思想模式。   想来是她出去被抓走那段时间出了问题。   寿宴是后天,他们时间不多了。   次日,仙宫弟子路过,发现两人刚好从同一间房走了出来,心里咦了一声,不忍直视。   可那个事多的姓陆的对着他微笑招手,不知又要叫他干嘛。   弟子心里虽不情愿,却还是上前微笑问:“客人有何要求?”   陆萧白同样报以微笑:“没什么,看着我就行。”   “……”   林寂觉得陆萧白的乱神术真好用,他们很快得知了玉琼宫的布局和线路,让这名弟子给他们弄到了两套弟子服和腰牌,还把有效的信息全问出来了。   然而封印的神秘力量想来属于机密,此弟子并不知晓。   他们来到玉琼宫已有三日,引路弟子没有第一天那样死死盯着,考虑到客人也会不舒服,他们一向一个时辰来一次。   眼下客人都在玉琼宫等待贺寿,没人出去。要出玉琼宫,只有本家弟子领了巡查任务才能出去。   仙宫弟子各司其职,巡查的时间也不同,总有要换班回去补觉的。就趁此机会,拿走他们的令牌也并不会被发现。   陆萧白看向林寂点头:“咱们分开行动。”   两人换上弟子服饰,下了易容术法。   林寂借口临时增派任务出了仙宫,他拿着陆萧白连夜画下与仙宫相辉映的方位图,到海岛各处巡查。   能颠覆海岛的灵兽,林寂并没有把握能制服,何况也不能打草惊蛇。   他的目的是找出封印灵兽的具体方位,无论设阵还是结禁制,必须要想尽办法让其就算发狂也一时半会无法破土而出,残害生灵。   只要能困住其一时,岛中有那么多长辈大能,定有办法困住制服它,他们需要的是先手主动权。   陆萧白则换上杂役弟子的服饰,到仙宫弟子交代的指定地点,主动承担给灵兽喂食的任务。   他全程跟着同伴,恭敬垂头不乱看,毫不起眼,却也看到了玉琼宫豢养灵兽的方式。   驯兽园大多建立在后山,每一头灵兽都被特制的笼子关着,个个满身戾气狂躁。   被轮到的灵兽可以放出来,可被放出来也不是好事。打得过的灵兽还是灵兽,打不过的灵兽就是同伴的食物。   他耳朵竖起来,还听别人说每天灵兽都会有一个时辰的放风时间,介时把同级别灵兽放出来,让它们追逐厮杀,到时间了再关回去。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有人路过,否则灵兽杀红眼了就得自认倒霉。   “那些宗门的人什么时候走啊,烦死了,让咱们不得不更加小心。你听说了吗?前几日有名弟子没控制住差点让灵兽跑出来,可他已经被咬死了……”   “我跟你说话呢!”   陆萧白回头:“你要想活得久,就少说话多做事。”   “……”   给灵兽投食也是挺危险的一件工事,虽然它们被关在笼子里,却总是走来走去,一副想冲出去的模样。人若不小心被伸出的爪子抓一道,立时见骨,直接残废也有可能。   陆萧白边用长长的瓢盆将食物撒进食槽里,边观察食物。   食物是挺丰盛的,有不知名的生肉,有灵草灵菜,还有灵丹。   陆萧白想起蛇妖吃撑后发狂了,便把重点放在了这些食物中。   他发现不同的灵兽,所吃的食物略有差别。可往每一个笼子里撒进去的食物中,都有一种灵虫,还活着爬来爬去,灵兽也极爱吃。   陆萧白抓起一只爬出来的,悄声问道:“这种虫子是不是有啥特殊功效?我刚被调来不久,不太了解。”   同行的狠狠瞪了眼他,闭嘴不言。   陆萧白:“……”   小心翼翼,累半天终于喂完了,出去后陆萧白连忙拉住那位仁兄说和了半天,他才肯开口:“此物名唤噬秽虫,内含灵性,吃了没什么加成,却能削减灵兽身上的戾气。”   陆萧白:“是吗?”   究竟是削减戾气还是加重戾气?   灵兽身上的特殊灵印陆萧白也看过了,并无异常。   夜里,两人返回时都完成了任务。   林寂一言难尽看着陆萧白手里扭来扭去的虫子,“你……又从哪里找来这玩意儿?”   蛇虫鼠蚁都被他们遇到,真是够了!   陆萧白把虫子凑过去一下,林寂连忙躲开。   “你小时候不玩虫子啊?”陆萧白拿回来,“我怀疑此虫有问题。”   可是要如何验证呢?只好委屈一下蛇妖了。   蛇妖倦怠地把虫子吃完,一只剂量实在很少,她竟也躁动了一下。   陆萧白用灵力安抚住了,和林寂互看一眼。   “……”   岛主的寿辰如期而至。   清早登殿赴宴,按照各家宗门的指定位置入席。   岛主穿着华贵坐在主位,与各方同辈互相恭维,一方庆贺,一方感谢庆贺。   说实话这种情况没有小辈什么事,顶多被叫到时一起起身,把提前排练好的祝词说出口,之后便可以坐下吃席了。   岛主端起酒杯:“感谢诸位不辞辛苦,不远千里为本君祝寿。在此,在下敬众位!”   所有人站起来,端着酒杯说祝词,一饮而尽。   唯有陆萧白和林寂把酒含在喉间,坐下后借着宽大的衣袍遮挡再吐出来。   陆萧白看向岛主坐得居高临下,眉眼皆是志得意满。的确活到他这样的地位,很爽。   上午宴席过后还有晚宴,相隔之间,岛主带着众人到了玉琼岛特别建立的驯兽场,上了大家最期待的环节。   陆萧白和林寂在众人的目光下被引到岛主所坐主位下首不远处坐下,相当于和此次来的仙门前辈们坐同样的位置,甚而比他们还靠前。   众人疑惑且不服,按捺不住的弟子已经发出疑问。   岛主笑着解释他们是灵昀尊者的徒弟,代表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灵昀尊者。   苍梧仙尊和灵昀尊者在修真界同属举足轻重又受敬仰的地位,岛主敬重尊者,自然要优待他的徒弟。   可前来赴宴的弟子谁不是代表自家师长来的,他们也知自己实际的辈分,并没有越过此次亲自赴宴的前辈,凭什么只有这两人能代师坐尊位?   是说他们代表的师长,比不上灵昀尊者孟晚秋么?   本来在场众人对灵昀尊者心存敬意,这么一件事便让他们不满起来,连带孟晚秋也被埋怨。   可别人寿辰不好发作,别宗门弟子只好暂且忍住坐下,恶狠狠盯着那两人。   甚至前来贺寿的尊长也都心生不满,碍于长辈身份和时机不对,只好面色如常,做出宽宥后辈的无奈之色。   韩御领主坐在另一侧也有些不自在,陆萧白一向是很会做人的性子,不知这次为何要特意跟岛主提要求……这不是拉仇恨吗?   他心里也有些奇怪,其实作为岛主应该会有别的说辞令旁人更容易接受一些。苍梧兄……或许是豪爽惯了。   苍梧歧说完之后看了看下首,在他的设想中这样年轻的后辈一下子坐得这样高,且不服众,难念心生畏惧,如坐针毡,手脚不知怎么放。   可看过去时,发现陆萧白和林寂一个比一个淡定从容,无视所有非议,毫无任何不自在之处。   陆萧白端起茶杯好整以暇等待看戏,林寂面无表情,随意一撇,带着睥睨之态。   似乎他们早已习惯这样的场合,习惯了……登高位俯视和被仰视。   苍梧歧心惊,不愧是灵昀尊者的徒弟。   插曲过去,岛主开始讲官话。无非是他的寿辰刚好和五十年一次的驯兽节撞到一起,如此玉琼宫便打开灵笼,释放灵兽,供各宗门有意之人驯兽,驯服灵兽者便可任意带走。   但丑话说在前头,玉琼岛灵兽凶猛,哪怕是豢养者也无法保证安全,驯兽者若有受伤,玉琼岛盖不负责。   当然玉琼宫不容许客人有亡,若谁发现自己不能驯服主动退出,或是遇到生命危险,玉琼宫弟子自然会搭救。   陆萧白认为,受伤和死掉的中间,还存有太多种可能。   他以前就听说过,有人去玉琼岛驯兽,回来时不仅没带回灵兽,手和脚还缺了其一的。   也有人驯服了灵兽带回来,却遭灵兽反扑,两者最后同归于尽,主人身体被灵兽啃得稀巴烂的。   但这些都是偶然事件,并没有人归责于玉琼岛。   毕竟主人和灵兽之间得结主仆血契,并不是平等关系。身处从位敢反噬主位,实力要受一半压制,就算弑主,自身也绝对没法活,拼死也就是个同归于尽。   这也是为何玉琼岛用如此残酷的方法驯兽,却没有遭到争议和抵抗的原因。   大多数修仙者都将自己视为绝对主位,只要驯服灵兽,最艰难的一关已经过了,自此可高枕无忧矣。   再说灵兽脱离了玉琼宫的管制,说不定会觉得比起玉琼宫,自己主人对它实在太好了,从此死心塌地追随。   那些因灵兽反噬而死去的人,别人会以为他们本身就十分残暴,随意鞭笞灵兽才落得如此下场,更不会觉得玉琼宫有问题了。   上一世走到那样的地步,现在看来,也是有迹可循。   驯兽节开始。   第一个灵兽是被玉琼宫弟子抱出来的,轻轻放下,弟子行了一礼,转身退下,后背出了一层汗。   驯兽场所就是在平地上建了个台,用结界固定范围,因此也不用建立高墙。   岛主的心腹弟子站在岛主身边高声道:“此乃三尾狸奴,烈性无比,阴晴不定,身形敏捷,爪牙锋利。”   “但若驯服此物,便可用为坐骑,灵力充沛,可随同作战,还可为其抵挡三次致命攻击。”   岛主补充:“此兽有三命,一尾可抵一命。”   众人惊呼,面面相觑。   陆萧白十分恭维地拱手道:“岛主一上来便如此有诚意!”   希望不要有傻冒真信。   然众人皆跟着夸赞,玉琼岛灵兽果真不同凡响。   第一个上的人不知虚实,是以在场的人安静了一会儿。   但他们又觉得刚出场的可能会好驯一些,而且这只山猫没被关在笼子里,是被人抱上来的,说不定脾气没有说得那般暴躁。   犹豫半晌,有一名女修上场,她的师长乃是修真界颇富盛名的女仙首,对她投去鼓励的眼神。   女修还算慎重,入了场先把鱼干撒在地面上,看山猫吃不吃,想来她平时便喜爱亲近猫猫狗狗之类的动物,是以随身携带粮食。   与其有同感的沈澈捂着自己受伤的手摇头,小猫小狗就是令人难以抗拒。他是被蝎子蛰的,与猫无关。   山猫没有动作,似乎就定在那里了,良久缓缓上前,伸出舌头添了一下。   女修见此,小心翼翼试图靠近,可她突然与山猫对视上,听到山猫低沉的叫声便知不好,连忙飞身才躲过了第一扑。   沈澈倒吸一口凉气,他就知道:“小心啊!猫发出这种叫声是不可能亲你了!”   别人:“……”   不能亲近便只能打服了,女修的修为和躲避能力都不错,可山猫速度更加敏捷,猫爪攀爬在禁制屏障上作为支撑点,看准时机便偷袭。   女修身上多了几处抓伤,痛得她龇牙咧嘴,有点后悔第一个上了,可若喊停又不甘心。   她拔出剑抵御,和山猫一来一回。灵兽的灵力一向用于防御上,攻击更趋向本能。   她利用这一点在其攻击时聚灵防护,在灵兽攻防转换空隙攻击,各自都有负伤。   场外人看得紧张揪心,林寂心思完全不在驯兽上,暗中看了眼岛主顿住。   岛主目不转眼盯着场上,眼底充满兴奋和趣味,唇角勾起微不可查的笑意。   突然山猫的三条尾巴一齐延长,趁女修不备,其中一尾甩在她的背上,女修不慎被甩飞摔倒。   山猫趁机跳跃,张开嘴和爪子,直朝女修的脖子而去。   关键时候女仙首闯进来,一剑挥退了山猫,救下女修。可山猫也已受伤力竭,倒在地上不动了。   岛主眼中一瞬间闪过对破坏规则者的极度愤怒,却强行压下,微笑着让人把三尾狸奴装进特定的笼子里,送到女仙首手中,表示她们算驯服了灵兽。   众人亲身旁观了凶险之处,都变得慎重了很多。   之后灵笼里放出各类灵兽,皆是比较稀有的种类,作用功能又比较特别,相通之处是都很凶猛,让人犹豫不定又舍不下好机会。   有意之人比一开始小心多了,估完自己和灵兽之间的战力差距才上场,非常小心地结灵力防护罩保护自己,下手不敢留情,也不敢逞强,中途发现自己搞不定惜命退出的也有。   陆萧白看得直皱眉:原来所谓驯兽就是打服吗?   林寂则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岛主身上,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驯兽场,岛主的表现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无论是人斗兽还是兽斗人,岛主皆乐见其成,一方受伤流血,他的眼神会变得十分兴奋。有人驯服时,他的神情转为意犹未尽或是惋惜失落,当战力碾压时,表情瞬间无聊……就差捶胸顿足了。   原来,岛主喜欢看困兽之斗。那些人不知自己和灵兽一样,被岛主当成蛐蛐儿了。   灵笼里放出一只鹰隼灵兽,极其健壮,看上去就很强,收服了对自己定是极强助力。   苏青禾这次不知为何居然没怂,他看了看坐得离自己很远的陆萧白林寂两人,想起叔叔临行前给了他保命法宝,终于起身挑战。   领主眼巴巴观望生怕苏青禾出事,陆萧白轻嗤一声摇头,却看到林寂紧了紧手中佩剑。   苏青禾没打过负伤,却不甘心一而再再而三失颜面,硬着头皮驯兽,在差点被雄鹰抓破喉咙前,他提前备好的传送法器自动生效,将其传到了场外才保住一条命。   林寂一直盯着,提前飞身过去本想提起人扔出去的,到的时候苏青禾靠自己逃脱了,这次倒是败得不丢脸。   他不在乎苏青禾的生死,可一来同为培风门弟子,二来他也不想领主无法交代。   也罢。   林寂顿在半空,看向蓄势待发的鹰隼:“那让我来讨教讨教你吧。”   岛主兴奋,看向陆萧白:“不知你师弟修为如何,你可担心他?”   陆萧白看向场内道:“他和别的驯兽者不一样,想来我无须担心。”   很快岛主看出了何为不一样。   林寂作为秘境魁首,十八岁不到就入金丹境,修为自是比同辈高强。   同时他并不主动对灵兽下手,而是等对方出招,却都能及时避开,避开后再适当攻击。   他真的在和灵兽打,想要真正战胜征服。   明明如此敏捷,如此凶狠锐利的灵兽爪子,他却每每都能洞悉其意图,提前闪避。就算角度再刁钻,他也能提前料到。   就像他很习惯这样的战斗模式,就像……他也是从这样的环境长出来的一般。   林寂把鹰隼打累了,随手贴了张定身符,战斗结束。   他是第一个毫发无损驯兽成功的人。   岛主兴奋地站了起来,让人把鹰隼装进笼里,递给林寂。   林寂提着笼子突然御剑走了,一刻钟后御剑回来,笼子空了。   岛主愣住:“你……做什么?”   林寂仰首挺胸,说出来的话却气死人:“我本为救同门而下场,本身对驯兽并无兴趣。既然驯服了,它归我,我想怎么处置都可以吧?”   旁人替岛主把最想问的疑惑问了出来:“所以你怎么处置了?”   林寂理所当然:“我放生了啊。”   “天地辽阔,任其来去。”   不过他额外跟鹰隼下了个契约,除生存所需外不许它下手伤杀生灵,改掉暴戾的性子,否则立死,这才放走。   众人:“……”   陆萧白没忍住大笑出声,见所有人都在看他勉强捂住了嘴。   他说为何阿寂要去露一手呢,原来他又想气死人不偿命了。   苏青禾也叫道:“你驯服了你为何不给我啊!”都肯救他了!   林寂回头:“我是你爹啊,我要这么惯着你?”   苏青禾:“……”   林寂看了岛主一眼,就是看不惯对方这么爽。   随后他又看着陆萧白道:“家中已有一只灵宠,性子温和,讨人欢心,所以在下并不打算在此驯兽。”   他飞身回原位,对岛主行礼:“在下单纯前来赴宴,方才……纯属意外,岛主不会生气吧?”   岛主胸膛剧烈起伏,良久让他坐下:“怎会呢?林寂世侄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想来定是灵昀尊者教导有方。”   实际他心里咬碎了银牙,尤其离自己最近的孟晚秋另一个徒弟侧身而坐,身体一抖一抖的,手掌放在脑门垂头,显然在憋笑。   真是够了!看得岛主杀心渐起。   林寂随手戳了下陆萧白。   陆萧白真诚道歉:“对不起,我生性爱笑,而且笑点比较奇怪。”   “……”   岛主冷笑,拍了拍掌,干脆让人把压轴灵兽放了出来。   乃是一头异兽。其形似虎,其身似熊,头顶长着锋利的独角,尾巴似牛尾。威风凛凛,跑出来时地面都震了震。   异兽一抬脚,地面开了缝。   “可有人想驯服这头巨犀兽?”   岛主挑衅看向林寂:“世侄可想试试?”   林寂不接招,端起茶杯:“岛主好意心领了,驯兽实在无趣。”   岛主:“……”竟然敢说他最有趣的斗兽玩法无趣!!   一道温和坚定的声音响起:“让我来试试吧。”   一名弟子飞身下去,别人看他的身影无比敬佩。   巨犀兽都结妖丹了,又如此凶悍,就连仙长心里都没把握。   然那人飞越空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认识。   哪来的无名之辈?   林寂和陆萧白却认出了此人:“苍云?”   岛主浑身一震,看向台下。   此人一落地,口中嗤道:“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懂何为驯兽。”   “驯兽并不是结强制契约,更不是肆意打骂,生杀予夺。而是……”   巨犀兽冲了过去,速度快,声音大,此人飞身离得远,只作闪避。   众人发现,巨犀兽居然瞎了眼。有一只眼应是受到外力所伤,溃烂流脓,已经废了;另一只眼却是因左眼未曾及时处理,一起开始溃烂。   苍云用法器结下保护罩,随后飞身上前,顶着强压,心疼地摸了摸巨犀兽的眼角。   他不知使了何种灵术治疗,慢慢的,巨犀兽没瞎完的眼睛居然睁开了。   无眼的灵兽只能凭震动判断方位,能看见之后,速度和判断短板已经补上。   可苍云却毫无畏惧,继续躲避着,目光看向之前的女修高声道:“你可知,你以为灵兽所喜的食物,只是你以为而已。”   “要驯兽,首先要知己知彼,看好了!”   说着苍云从储物袋中拿出灵丹撒在地面,他做出的灵丹香味都飘到场外了。   灵兽有些被诱惑了,却想到自己被训练的过程,它的认知里没有不做事就能得到食物的情况,若不攻击此人,它就会被惩罚。   于是外场人看到,巨犀兽反而更加暴躁,攻击得十分迅猛。   独角差点穿过苍云的肩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苍云溜了很久巨犀兽,终于轻声道:“是时候了。”   他从衣襟中掏出一把短笛,吹起曲来。   舒缓的调子,高超的技艺,渐渐化解了巨犀兽的戾气,就连场外之人浮躁的心,似乎也平静许多。   除了岛主,紧紧盯着场中人,浑身颤抖,   巨犀兽缓了脚步,似乎被曲调吹没了战意,又见四处都是它爱吃的东西……它终于俯身,吃起来。   苍云一笑,曲调微停,巨犀兽想起残酷过往,又想来攻击他。这次他没有再躲,而是毫不留情给了灵兽几下,再次吹响曲子。   反复几次。每当灵兽有攻击行为,便被他毫不留情惩罚。若它中途放弃,苍云便撒灵丹。   最后,哪怕苍云停了曲子,巨犀兽也没有攻击行为了,只低着头吃东西。   苍云直接飞身过去坐在它背上,巨犀兽颤了颤,居然没把他抖下去。   有人颤声问:“你是何人?”   苍云道:“苍云。”   众人面面相觑,没听说过。弟子们都穿着特制礼服,也看不出宗门。   “那你又是何处的仙门弟子?”   苍云摸了摸巨犀兽的角:“齐云派。”   齐云派愣了许久,带队长老猛地起身大喊:“我们齐云派没有你这号人!”   “对啊,我故意跟着你们混进来的嘛,在路上,你们的名册便被我动过手脚了。”   苍云抬眸,看向站在最远处的,位高权重者:“苍云不认识,暮云你们认识吗?”   “暮云?”   “难道是那个暮云?百年前在大战中不幸殒身的御兽宗少主?”   “对啊,御兽宗以御兽为主,极其看中天赋。自打这位少主殒身后,御兽宗再也没出过不世的御兽之才,宗门便渐渐落寞了。”   暮云看向解说的那位:“算你有见识。”   “那,你还活着?”   面对众人惊疑不定的质问,暮云冷笑:“我大仇未报,不敢死。”   “你们可知巨犀兽早已生了灵智。它眼下未必服我,可它知道,只有跟着我它才能被好好对待,它愿意为我所用。”   “此后只要用心去对待它,早晚我们会成为很好的伙伴。”   “万物有灵……而你,苍梧歧,你也有你的报应!”   暮云突然飞身出来,打了个口哨,不知他何时驯服的飞禽异兽朝岛主直接攻去。   苍梧歧乃是化神修为,抬手便斩杀了异兽,杀掉才发现中了幻术,所谓飞禽不过是一团纸。   苍梧歧却浑然不觉,眼睛死死盯着他:“小云,你真的还活着?”   暮云大笑起来:“看到了没有,此人毫无悲悯之心,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枉为仙尊!”   他拿出骨哨吹了几声,灵兽突然冲破笼子奔到了驯兽场,众人皆惊连连退后,“你要做什么?!”   林寂和陆萧白也站了起来,看向他。   暮云道:“看看吧,你们看看这些尚未出场的灵兽,遍身伤痕,身有残缺,大名鼎鼎的玉琼宫主,就是这样驯兽的!”   “你们以为三尾狸奴只有三尾吗?它本为九尾狸奴,只剩三尾而已。”   “不过我想你们也不在意。”   暮云压下语气,“就如同这一路上,我数次阻拦,你们还是要来,便怪不得我了。”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陆萧白道:“所以,你想做什么?可否道出,我想还有商议的空间。”   “就如你一路虽阻拦众人,却没有杀人一般。”   暮云看向他,“因为未上岛前,你们尚算无辜之人。上了岛,便不无辜了。”   林寂接着问:“你看不惯岛主的驯兽方式,便要让所有人陪葬么?有何因果还是说清楚吧。”   暮云道:“非也。我与苍梧歧有血海深仇,非报不可。”   “他是我最后悔驯服的一头猛兽。如果时光能重来,我一定会让他,死在路边。”   苍梧歧自暮云出现后便心神震荡,对方说什么都只能呆呆听着,这句话后却猛地抬头,不可置信道:“你明明说过,灵兽与人怎可相比?”   “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暮云吼向他:“人与灵兽怎可相比!”   林寂有点烦了,“别打哑迷。”   暮云深深吐出一口气:“此人原本姓苍而非苍梧,他叫苍狗,狗改不了吃屎的狗。”   苍梧歧:“……闭嘴!”   暮云:“他在遇到我以前,是个猎户,猎兽,也猎人。我曾救他,护他,教他……本以为他会变好。”   “可他却利用我,接近我学了一身仙法,在百年前的仙门大战中立下功勋,成了……仙尊?”暮云的语气讽刺极了。   “我为他垫后,抵挡群妖攻击,他却把我丢在绝渊,任由我自生自灭。”   “不!”苍梧歧大喊:“小云,我去找过你的!可我到时四处都是修士和妖物的尸体,我捡到你的贴身之物,还以为你死了……”   “别装了,我听到你给你下属的传声符了。”   苍梧歧愣住不语。   暮云魔怔道:“所以我偏要在你此生最得意的时刻,向所有人揭穿你的真面目!”   说完恩怨他看向在场众人,疯狂道:   “如何?你们不觉得他很伪善吗?”   众人缄默。   虽然确实很意外,但他们此刻不敢说话。   一来他们不觉得这些恩怨跟自己有关系,有仇为何不上报惩恶司?他们就是来贺个寿啊!   二来不论岛主是善是恶,他是化神期大能是真的,这种时候得罪,万一惹怒了他,他们大多数人不够死的!是以哪敢表达意见?   暮云却心凉道:“我早知如此。”   “所以你们也留下吧。”   说罢他驱使灵兽上前。   众人大惊。   林寂储物玉佩晃动,他驱动灵力,拿出魔气瓶:“魔气?”   他看向暮云:“你入魔了?”   “如若不入魔,我如何能活到现在?”   暮云在生死一线怨念不散,临时入魔休养了数十年,才有机会来报仇。   他如今就是活死人罢了。   陆萧白道:“原来如此,蛇妖的主人就是你。”   那天过后,他续问蛇妖她的主人魔修属于何门何派,蛇妖答无门无派。   陆萧白便知一路阻挠仙门的魔修,也在一路误导人。   他故意把他做的事推给魔门,就是为了隐藏自己。   原来玉琼岛的灭顶之灾,是由他幕后催动的。   暮云双手释放出魔气,对身后的灵兽道:“既然这些人不把我们的命当命,咱们便让他们尝尝被反噬的滋味吧!”   “玉琼岛的出口已经被我暗中震塌,你们出不去的。”   “入玉琼宫门当时,你们喝下的茶水里被我下了软骨散,刚好在今日发作,很快你们将运不起气,更别提使出灵力了!”   “至于玉琼宫内,软骨散下得更早,想必现在就已发作了吧。”   苍梧歧突然轰然倒回了原位,浑身无力,“小云……”   暮云:“闭嘴!你不配这么唤我!”   众人瞠目结舌。   不是?他们第一天知道这段恩怨,凭什么要他们陪葬啊?!   有人坐不住了,“趁软骨散还没发作,我们一起上,杀了他!”   暮云听此冷笑,红瞳一闪:果然事要关己才知道急。   他看着陆萧白:“所以噬秽虫确实可削减戾气,是我悄悄改变了它的功效,误导你。所以你偷偷换了噬秽虫无用,并不能改变结局。”   “噬秽虫不是重点,我手中的魔气才是。”   他看向林寂:“你现在立即离开的话,我让你活着。”   林寂冷笑拔剑:“我的命,还由不得你定。”   暮云正想挥洒魔气,似乎又想到什么:“或者,我再给你们一个选择。   “我会一批一批往灵兽体内注入魔气,你们撑不住了,把苍梧歧绑来跟我赔罪。”   “说不定我会饶你们一命。”   暮云见四下凝滞,看着一张张充满绝望的脸,满意无比,他正要驱动魔气。   陆萧白突然动了。   他拔出剑翻身而出,飞身到离自己最近的主位,一道定身符定住岛主,把剑架在人脖子上,揪着苍梧歧起身。   众人:“?”   暮云:“?”   林寂反应过来,飞身过去护在他们之前。   暮云愣住,想了想惴惴道:“你这么快就想好了,要拿他来换命?”   陆萧白无辜摇头:“不是啊仁兄,多谢你。”   他要直接说换命,按暮云的心态怕是又觉得他贪生怕死背信弃义了,还是不会放过这些人。   暮云:“谢我?”   陆萧白眼眶通红,深恶痛绝道:“实不相瞒,我与此人也有不共戴天之仇。苦于无力报复,还好暮公子用心良苦,才能让他落入我们手中。”   “你以为我去查噬秽虫的事为何不告诉他们?我提前发现却不打草惊蛇,还不是因为我想帮你!”   陆萧白挥剑一划,苍梧歧脖子上立时多了道血痕:“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先让我手刃仇人吧!尸体再留给你大卸八块!”   暮云眼神慌乱了一瞬,连忙开口:“住手!”   “我先来的!” 第53章   擒贼先擒王, 没有人比陆萧白更懂这句话。   但谁是王,得依情况而定。   眼下最棘手的不是暮云这个人,而是他身上的魔气。   在修真界中, 魔气永远比妖气要棘手。妖气最多侵袭身体,魔气则攻心。   万物生灵, 无论成妖成怪, 是人类还是修仙者。一旦沾染魔气,心中只要有阴暗面,就会被魔气侵蚀, 若不能超脱斩除心中的恶念, 最终都是堕魔的下场。   人类修仙者尚能挣扎一下, 像这样被虐待多年的灵兽一旦沾上, 必然丧失神志只懂本能摧毁破坏了。   陆萧白嘴上说他早就知道,其实正是因为他不知道才会如此被动。   上一世玉琼岛灭顶之灾是迷案,从头到尾他和阿寂都没参与过,对原因和结论的猜测都是道听途说,自然也没动机去调查。   一路以来他猜测过无数可能, 上岛后也想过这一切是否为岛主策划, 做好了应变的准备。   他也猜测出一路阻止他们的魔修可能在其中起了作用,却无法串联起来。   没想到, 海岛的覆灭灵兽不是关键,魔气才是关键。   事到如今他只能先稳住暮云,他不是与苍梧歧有血海深仇,要报复么?定然无法忍受被别人抢先。   林寂则想得更为简单, 突然出现个有名有姓的人物,虽然叫什么苍蝇,但必然有他的戏份和作用, 他便挺关注此人的,却不想他竟是场景反派,与自己上一世差不多。   场面暂时僵持。   暮云换回本来面目,黑衣黑袍,脸上的魔纹也掩盖不住俊秀的面容,想来百年前他也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可他天灵盖到太阳穴的地方,竟然裂开了一条缝,依稀可见白骨,看上去无比阴森恐怖。   怪不得他称自己为活死人,受这种伤不可能活下去。   苍梧歧见此,双目居然红了:“小云……”   暮云捂住自己的胸口:“我的心脏早已停止跳动,也没有呼吸和脉搏,全凭魔气和执念撑到现在,这都是拜你所赐。”   他看向陆萧白:“你是急中生智,想拖延时间吧?”他歪歪头邪笑,“你尽管动手,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在说谎。”   陆萧白微笑,“我的剑虽不是什么举世名剑,想杀个人却不难。”   他挥剑一划,苍梧歧吃痛撕了一声,鲜血汩汩流出。   暮云没想到陆萧白真下手,顿时暴怒:“他是我要杀的人,你凭什么抢走!”   陆萧白耍无赖:“报仇何必分先后,结果对就够了。你究竟是想亲手杀掉他,还是没想好究竟要不要让他死?”   苍梧歧听此,竟也蛮含期待看向暮云。   暮云冷笑:“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受了百年的苦,凭什么让他死得如此痛快?我要让他受尽百般折磨,万般屈辱,生不如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好!”陆萧白顺着往下说,“可我却不想被牵扯进来丧命,相信在座众位也是。”   “你不是要他给你赔罪吗?你不妨说出要求,我定让你满意。但三日之内,你我先勿轻举妄动。”   暮云嗤道:“你是为了自己活命,还是为了救这里的人?”   陆萧白不语。   现下摆出的筹码都在明面上,除非其中有一方毫无顾忌,否则也只能入彼此的局。   良久,暮云咬牙收回魔气道:“行,但三日之期,你未免太贪心!”   “你一日之后绑着苍梧歧,让他跪下给我当众赔罪,随后任我处置,我便放了所有人。”   “你两日出来,我顶多留下你的师弟,还有培风门。”   “三日不来,我便杀了所有人!”   暮云说完大笑着飞身坐回巨犀兽身上,吹起骨哨驱使灵兽退后,以驯兽场前后划分楚河汉界。   他自顾自带着灵兽,在屏障外虎视眈眈。   陆萧白看向林寂,“阿寂,安置他们。”   说罢,他拽着苍梧歧往玉琼宫主殿而去。   林寂看了会儿,却只得留下。已经有小辈弟子体内的软骨散开始发作了,师长们暂且无碍。   不多的几名仙首聚在一起:“我们为何不直接杀了他?只要杀死魔人,他身上的魔气也就散了!”   领主心神震颤不已,如今才反应过来,没好气道:“你敢保证能成功吗?若此人一个不高兴将灵兽化魔,咱们也许还能抵挡一时,小辈们怎么办?”   “而且并不能确定他是否还有后手。”林寂走过来,“如今先回偏殿商议对策吧。”   关键时候,林寂临危不惧,把所有人都安排上了。让暂时没发作的人扶着已经软倒的人先回偏殿,又请擅长瞬行的师长御剑去岛边看看究竟什么情况。   暮云冷眼看着,任由他们折腾。   回偏殿后,领主迫不及待问:“你们此前便知此处有异?”   林寂无法解释前世今生,只能表示他和陆萧白刚来第一天,便把豢养的灵蛇放出去四处逛逛,没想到灵蛇不小心被当成了岛中灵兽,被抓走几天逃回来,就变得十分反常。   他们发现玉琼岛驯兽十分凶残,灵兽吃的噬秽虫反而会加重戾气,心觉不对,这才提高警惕,暮云的恩怨情仇他们当真不知。   林寂把受伤休养的灵蛇给他们看了一眼,证明他所言非虚,“后来我们暗中查探,还发现了一件事。”   他把岛中封印着神秘力量的事情说出,引得周围一片惊呼,更加恐慌。   这时出去查探情况的仙首回来,“出岛的路还在,没有塌陷!可不知那厮如何做到的,把岛边的灵脉与修士的联系给切断了!”   灵力渐渐丧失,没有灵脉无法恢复,他们会变得和普通凡人无差。外面还有魔头虎视眈眈……他们眼下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刀俎宰割!   这下别说身体,心也瘫软了。众弟子不知做错了什么开始哀叹起来,师长也后悔让自己和小辈置身险境。   林寂知道陆萧白不在,能安抚人心想对策的只有他,他思索过后道:“也不必如此悲观。”   “我和陆萧白,并没有喝入仙宫门前的那杯迎客茶。”   苍云和主角偶遇让他觉得这段剧情可能不简单,他们又提前知道玉琼岛的结局,自然得万事慎重。   入口的东西就更要慎重了。他们一路吃的都是自己带的食物,重要场合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还有培风门,”林寂看向领主和同门,“自那天沈澈被蝎子蛰过,又遇到魔修,领主不是让我们每个人提前吃一颗解毒丹么?我看师兄弟们直到现在也没有浑身无力,或许有用。”   培风门弟子连忙互相观察,摸摸自己:“对啊!”   其他宗门的弟子也看了看他们,云上仙宗的率先按捺不住:“那你们发现异常为何不提前说!”   话说出口他们又反应过来,当时就算有人提醒,也不会有人信。   身上有解毒丹的连忙拿出来吃了,虽然中招后才吃不知有没有用,好歹算个心理安慰。   如此看来,真到危险境地,只有培风门的能保护在场众人。若他们不愿意,或是提前走了,留下的人就完蛋了。   另一名云上仙宗弟子识时务连忙说好话赔罪,林寂懒得理他们,看向原先的仙宫弟子,“如果你们也想活着,就把岛中备用行船的所在之处告诉我!”   海岛危险,他们必须提前做好撤离的准备。   仙宫弟子也是人,听此一个举足轻重的管事连忙费劲掏出图纸递给林寂,“玉琼宫备用的行船,都放在此处!”   问题是外面有魔头,备船肯定会被他发现阻止。   林寂叹道:“你们先在此处等待。”   他转身欲走,可眼下所有人都巴望着他,甚至有人连哭带喊:“你要去干嘛啊?”   “……”林寂:“我去问岛主可有直接到海边的通道,不然怎么办?”   而且陆萧白独自带着苍梧歧走进主殿,苍梧仙尊好歹是个化神大能,若软骨散对对方起的作用不大,陆萧白用剑伤他,又把人挟持着,和苍梧歧单独相处会很危险。   他担心他。   领主对他点点头,起身看向众人:“放心,我们培风门尚有力一战。你们就暂且打坐调息,想想有没有恢复灵力的办法。”   暮云筹划多年,既然敢下软骨散,让修仙者浑身提不起力汇聚灵气,恐怕在他规定的期限内是无法复原的。   所有人都知这么说只是自我安慰,却不得不心怀侥幸。   林寂走后,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涌起同一个想法,却没有谁愿意率先说出,他们的良心还在挣扎。   主殿正厅内。陆萧白带着苍梧歧随意坐下,收回剑坐在另一旁,漠视着他。   苍梧歧不紧不慢拿出帕子捂住流血的脖子,如若他的功力还在,修复伤口就是抬抬手指的事。   眼下软骨散也让他丧失了力气,灵力被阻隔了,才显得如此狼狈。   苍梧歧抬眸道:“本仙尊知道,你做这些是为了保住我和在场之人,所以本尊不怪你冒犯之罪。”   陆萧白哼了一声,“岛主如何看我,我并不在乎。”   “我只想从你口中知道你们的恩怨,化解眼下之困。”   “解铃还须系铃人,岛主还是把事情的经过讲一遍吧。”   这时林寂找了过来,把陆萧白浑身上下看了一遍,“你没事吧?”   陆萧白起身摇头,“不过你怎么也来了,同修们都安置好了吗?”   林寂把同修情况说了一遍,挨着陆萧白道:“我来也是有事问他。”   岛主冷笑:“所以你们当真打算把我交出去?想当年,我在仙门与陌上仙的大战中所做的贡献可是实打实的。”   “我和你们师尊一样,救过很多人!没有我他们能活下来么?若有一日你们师尊也陷入此番境地,你们会把他交出去吗?”   是暮云告诉他,做好人也有做好人的乐趣,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陆萧白原本神情不咸不淡,听到苍梧歧说起孟晚秋,心中竟涌起一股戾气。   他浑身一震,连忙压下,想了想还是客气道:“岛主是觉得寒心了么?但若我不把你挟持过来,私下问你,时间推移下去,你恐怕会更寒心。”   “可岛主别忘了,外面的那些宾客都是为了给你祝寿而来,他们尚且什么都没做,你便开始不满。那你拖累他们置身险境,又算什么?”   “我们只是想得知经过,才好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做,而已。”   陆萧白可以保证,至少他的师尊,从不会做愧对别人的事。   林寂见陆萧白是真的动怒了,抬手抚了抚他的背,对苍梧歧冷嗤:“岛主避之不谈,难不成真的做下了连自己也难以启齿的事?”   良久,苍梧歧抱着头满脸落寞,“是,我无法原谅自己,我曾经,也的确不是个好人。”   苍梧歧说,暮云当众宣之于口的话都是真的。   他当年的确是个猎户,自小父母被仇家追杀而死,他是靠东躲西藏长大的。   因着摸爬滚打有一身不错的功夫和箭法,在家乡那一带混得不错。渐渐便有人找上他,出钱让他去做一些脏活。   而他从不在乎是非善恶,有钱就行,猎野兽吃肉卖皮还是当杀手没有区别,杀手得到的报酬多多了。   可杀手也有一点不好,就是危险。   他出任务受了重伤,本以为会死,反正也没人管他的死活。可他大抵是有资质和仙缘的吧,躺在了有灵脉的仙山脚下。   于是他便遇到了他。   那时的暮云可是御兽宗少主,带着灵兽下山来玩。身边的同门提醒他:“你看此人满身都是刀剑伤,干的不是普通营生,定不是善茬,还是别救了。”   清冽如一阵风的少年声音在他耳边道:“可我没法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我面前。”   “要不咱们救他一命,再把他扔掉,如何?”   暮云的确这么做了,可他不知的是,苍梧歧虽睁不开眼睛,却把他们的对话都听了进去。   因此伤好后在人间再次听到这个声音,他立即确定就是此人。   暮云这个人和他的声音一样,清冽,单纯。   苍梧歧对他产生了兴趣,故意设计当他的面执行任务,想看看他的反应。   暮云愤恨极了,他没想到自己真的救下一匹恶狼。苍梧歧本来就想让对方看看自己救了坏人,而无能为力的感觉。   然后他会杀了他,作为他救下自己的报答。   可没料到的是,暮云真站在对立面阻止了他,功夫打不过,竟用了妖术!   苍梧歧看着不受自己控制悬空的躯体,被其一掌拍晕时,他无比震惊。   不论对方使的是妖术还是仙术,可他轻轻松松能让一个凡人无能为力,是怎么做到的?   这天下之外,还有他无法触及到的领域。苍梧歧心动了。   任谁看到超出认知的强大力量,都会心动。   于是他设法跟上暮云,在他上山之前故意让自己伤口崩裂,倒在他面前。   暮云低头一看,“又是你!”   他想走,却被自己抓住衣袍。雨夜中,他听自己道:“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善恶,我为了生存,便如此罪无可恕么……”   暮云:“……”   苍梧歧清楚,对于一个驯兽师而言,大抵也是想要挑战难度,也不忍心放弃看似还有救,还能驯的兽。   浪子回头救风尘,世人都爱这般戏码。   虽然暮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他驯兽师的身份。   暮云救下了他,再醒来时他人已经被搬回屋子。   暮云恶狠狠递给他一碗药,“你既然把自己的恶行归咎于无人教导,不知善恶。”   “好,从今日起,我来教你。”   他于山下盖了间木屋,当真住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苍苟,从小同村人都叫我阿苟。”   “啊?你爹娘真不会取名。”   “我爹娘早死了。”   “……”   苍梧歧抓住暮云的手,笑道:“你既然决定教我,可别因为我恶劣难驯,就半途而废啊。”   “如果你抛弃我,我一定会变得更坏。”   后来暮云的确一刻也没抛下他,苍梧歧读书认字,书画琴棋都是他一手所教。而他确实极有天分,学两遍就会了。   一开始苍梧歧是故意从暮云那里学走自己一生接触不到的东西,后面朝夕相伴,他的心态竟也变了。   他好像更喜欢看到少年纯粹开怀的笑容,如果保持下去能得他欢心,好像也不错。   暮云也在他日复一日的伪装改变下,慢慢软和了态度。两人就这样相处下去,也说不准他们是什么关系。   直到御兽宗弟子找到暮云,要他回去:“你也玩够了吧?”   暮云听此连忙看向苍梧歧,只见他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原来你竟是仙人。”   暮云后来虽不常跟他在一起了,也经常下山来找他。苍梧歧便一点点,顺势提出自己也想拜仙门,想跟在他身边。   没想到暮云并不同意,每次都沉默。一个善恶难辨的人掌控更大的力量,对世间并不是好事,他承担不了后果。   驯兽之道也与看人之道有共同之处,他看得出苍梧歧的眼底是伪装还是真的。之所以不戳穿,也不过是陪他演,希望有一天假的也能成真。   没想到苍梧歧心里涌出真切的愤怒,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咆哮:“说到底,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会变好!”   “你都是在骗我,你宁愿给你驯的灵兽信任也不肯给我!我还不如你的灵兽!”   “我会证明给你看!”   暮云有口难言:“我……”   苍梧歧走了,没有入御兽宗,绕了一大圈拜了一个小仙门,他赌着一口气,背离了自己的初衷。   然后他发现,其实都是杀戮,学了仙法杀妖就会被称赞,杀人就会被唾弃。   他越学越厉害,除妖降魔的本事也越好,竟渐渐闯出了名气。   暮云也回来了,来找他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   苍梧歧叹道:“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可是驯兽之道,你还把我当你的灵兽呢。”   暮云笑道:“灵兽与人怎可相比?我虽出身御兽宗,可我从始至终都把你当做常人对待,何时打过你?”   “我之前只是担心……以后我会把你当好友对待!”   “好啊。”苍梧歧握住他的手:“但你必须得时刻在我身边,我才会一直做个好人。”   后来他们真成了好友,一起除妖,一起在陌上仙的压迫下反抗,并肩作战。   可他做错了一件事,也成了暮云今日恨他的原因。   陌上仙即将飞升证道之时,奴役群妖阻隔来杀他的修仙大能,同时也令群妖伤了不少无辜修士。   暮云作为少主,主动驱使御兽宗灵兽挡住群妖,让他去解救别人。   苍梧歧最后悔的是听了他的话,和他分开了。   后来传回消息,暮云被妖王俘虏,要求御兽宗和苍梧歧前往,交换筹码换回他。   但御兽宗宗主不想他儿子和苍梧歧这样毫无身份之人来往过密,想要切断他们的联系。   特地让潜伏在苍梧歧身边的探子放出假消息,道是威胁信是假的,暮云已经回到御兽宗。   苍梧歧斩杀过多妖物,想来是妖王的阴谋,让他只身前往,好报复他。   苍梧歧信了,他那时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多此一举送了张传音符回以挑衅,大抵意思是就算手握人质,也威胁不了他。   后来才知暮云殒身,御兽宗主带着人也没能回来,赶去却连他的尸骨都找不到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陆萧白/林寂:“……”   苍梧歧看着他们:“你们不信吗?”   陆萧白不想点评,林寂则道:“前半段和后半段不像是一个人。”   苍梧歧激动:“那是因为过去了很多年,我和小云也共处了很多年!”   他安居岛内,当了近百年仙尊,还不能证明吗?   陆萧白学着林寂用毫无语调的声音感慨道:“太好了,有误会,那你们趁机说开吧。”   林寂看看他:“……”   陆萧白继续道:“无论如何,你二人的恩怨不要牵连到别人。他现在因为被你背弃想要杀了所有人,此结只有你能解。”   苍梧歧叹气:“没想到,他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没关系,只要解除误会就好了。这两人不相信没关系,只要小云相信就够了。   林寂了解过程后,接着问:“岛主,你们玉琼岛就没有连接内外而无人可发现的暗道吗?”   “玉琼宫是你一手建起来的,仙首们一向都会做两手准备吧。”   岛主看看他们:“有。”   最终,岛主同意与暮云理清纠葛,但要在明日之时才可以,也得给林寂暗中操作留一些时间。   陆萧白拉着林寂到一边,用密语传音:“阿寂,我不愿把命运交给别人,尤其还是这么多人的命运,我只相信我们自己。”   “如今众人灵力微弱,暗道,行船你都要细细检查过,千万不要出问题。”   “还有那一处……这一切都辛苦你了。”   “如今我们还是只能分开行动,我待看明日如何,你则暗中准备船只送同修离开海岛。”   林寂即使心里万分不愿和陆萧白分开,可如今事态紧急,却也只能如此,“但我并不知封印之物实力究竟有多强,如今各家仙长也中了软骨散,只有我和领主,不知能否拦住……”   陆萧白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千万不要拿命去拼,听到没有!你安然等着我来最重要,此间事了,我就去找你!”   “我自有我的办法。”   眼神流转间,他们似乎心领神会了什么。   林寂握住抚摸他脸的手,看了一眼背后,“你也小心。”   说罢,他狠狠心转身离去。   次日,陆萧白送出传音符,道是说服岛主来赔罪,请暮云往主殿星云阁一叙。   暮云想着宾客也没力气围观了,便同意单人赴会。   星云阁内。暮云走进来便冷嘲热讽:“不知我送给你的生辰礼,你可还喜欢?”   他脚步一顿,愣住。   苍梧歧竟真用缚仙绳把自己五花大绑,背着藤条,负荆请罪。   暮云:“你……”   苍梧歧慢慢走过去,把对陆萧白二人说过的解释又说了一遍。   他姿态放得极低,用如同狗狗一般的眼睛看向暮云,蹭蹭他的肩:“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白白让你受了百年的苦!”   “小云,我错了……”   暮云心神极乱,在对方靠过来时大吼:“那又如何?你还不是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你就不会验证一下吗?!”   苍梧歧闭了闭眼:“你告诉过我,无心之失亦是罪过。尤其是因为我你受到这样严重的伤害……小云,我的剑就在桌上放着。”   “我任你处置,你杀了我吧。”   良久,暮云拔出剑架在苍梧歧脖子上,可他看到对方颈间的伤痕时,手颤抖起来。   苍梧歧深深吐出口气:“能再次看到你,知道你还在,我此生无憾。我愿意舍弃岛主的身份和此处一切的浮华,跟你走。往后你想折磨我还是把我千刀万剐,阿苟……绝无怨言。”   暮云动摇了,“当真?”   苍梧歧道:“真的,你再次出现于我而言乃是失而复得,我此生别无所求了。”顿了顿,他小心翼翼请求,“可以让我摸一摸你的脸吗?”   “……”   陆萧白守在外面,等到里面的人对着他说话后才进来。   里屋之人站在一起,暮云脸上的魔纹褪去了大半,苍梧歧的绳子也被解开了。   暮云道:“我打算把他带走慢慢折磨,来往的宾客,还有玉琼宫的弟子,都让他们离开吧,那些灵兽我也会想办法化解戾气。”   现在想想,这些灵兽只是有些暴戾,若真附着魔气,才是真的无法回头了。   陆萧白抽了抽嘴角,这俩人的爱恨跟闹着玩一样。   他行了一礼:“那可否把软骨散解药给我?”   暮云有些尴尬,“我来时没打算活着回去,没有配解药。”   陆萧白:“……”   他看向两人:“那你们暂且还不能走,得等大家都安全离开以后再说。”   暮云:“可以。”   陆萧白心里有一万个无语,不过不管他们怎么想的,暮云放弃了催化魔气便是最好的结果。   可总觉得还有哪里怪怪的。   陆萧白:“那我便去通知他人。”   他转身,并没有卸下警惕心和防备。   可苍梧歧动手时实在太快,纵使陆萧白心有准备拿隐光石化结界挡了一次,苍梧歧身中软骨散,本身也只剩两成灵力,可他境界太高,仍未能挡去所有伤害。   陆萧白后背中了一掌,踉跄着扶住墙壁,吐了口血。   暮云惊道:“你干嘛突然打他?”   苍梧歧急切道:“眼下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份,你做了这些事后,正道仙门怎么可能放过你呢?”   说着他又要上前,被暮云挡住:“住手,你到底要做什么?”   苍梧歧:“不能让他告知别人,咱们得先走!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暮云:“那就走啊!他已经动不了了!”   苍梧歧只得放弃,拉着暮云的手御剑离去。   陆萧白冷笑一声,擦了擦唇角的血。 第54章   苍梧歧带着暮云一路来到玉琼岛外沿, 期间他发现暮云下的软骨散的确厉害,让他的灵力都难以为继,几次差点摔下来。   还好身侧有暮云帮扶, 他强撑着还是到了。   甩开那些碍事者后,苍梧歧心底涌起失而复得的狂喜, 小云回来了, 以后谁也无法把他们分开!   他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暮云,满脸虔诚:“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暮云拉着他的手停下脚步,回头望到苍梧歧颈间的剑痕, 伸手抚摸上去:“疼吗?”   “小伤而已。”苍梧歧满眼惊喜。   暮云有些局促, “可惜我入魔了, 没法替你疗伤。”   苍梧歧连道没关系, 又问暮云要带他去哪里。   暮云唇角微勾,“你放心,去哪儿我都会带着你的。”   “只要我们在一起,天地之大,哪里都是去处。”   两人正欲前往海边, 正好遇到守着封印和正在备船的林寂。   林寂看到两人愣住:“你们……”   看苍梧歧和暮云的样子, 似乎并没有不共戴天,不死不休, 倒像是重归旧好了。   看来陆萧白成功解决了此事。   林寂道:“你们要去哪里?岛上的众人如何?”   苍梧歧眼珠一转,道:“我和小云的误会已经解开了,他也没有催化魔气。如今我们只想隐姓埋名,就此隐居, 你何不放我们离去?”   林寂皱眉,无论此事能否解决,陆萧白一定会给他传音, 这两人的话他不信。   可他们又出来了……小白同意放他们离开,难不成同修们的软骨散都解了?   林寂干脆利落拔出剑,“除非我亲眼所见,否则别想走。”   他看了看远处的金光,“还有告诉我,你封印的究竟是何物?”   苍梧歧露出和善的笑:“是祥瑞化身的灵兽,只要它一出世,世间一切的阴晦都会散尽。”   他看着林寂狐疑的神情便知他还是不信,苍梧歧又道:“暮云入了魔,身份特殊,我们先走一步也不过是不想正道追上来,伤害我的小云。”   他以后要把小云永远留在身边,再把曾经心里想过无数遍可以满足自己的癖好,施加在他身上。   可他们欲走,林寂还是不让路。   苍梧歧变了脸色,冷笑,“纵使本君只恢复到三成功力,想杀个金丹修士并不难。”   “与其拦我们,不如回去看看你那筑基师兄,更不堪一击。”   林寂浑身一震,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大吼:“你把他怎么了?!”   说着林寂直接挥剑攻了上去,苍梧歧正欲抬掌,又被暮云挡在前面,用魔功抗下林寂盛怒连续三击,两人被剑气扫翻在地。   “小云!”苍梧歧心神俱震。   暮云道:“你如今身中软骨散,这里灵脉被我阻隔了,你打不过他的!”   苍梧歧看到暮云肩胛骨断裂,虽然他也感觉不到疼,浑身戾气大涨,正欲起身:“谁说的,我杀了他!”   林寂双目通红带着焦灼,只想尽快解决他们回去,正要再度挥剑,突然见到暮云拽住苍梧歧回头,大喊一声:“阿苟!”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可见,苍梧歧的胸口正正插进一把匕首。暮云退出他的怀抱,抬起头。   暮云顶着苍梧歧不可置信的表情,唇角微勾:“你去死吧。”   说着把他精心炼制多年的匕首又捅进去一寸。   暮云看向林寂,“我筹划多年只为杀他,别人……就算了吧。”   “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林寂顾不得多想,连忙御剑离开。   海边只剩这两人。   苍梧歧连续呕血,死死盯着暮云:“为什么?”   暮云自嘲:“你以为你的解释很动人吗?也就骗骗我这样的傻子罢了。”   “我竟还差点被你骗过。”   以苍梧歧视角讲述的故事,自然会下意识美化他自己。   可暮云记忆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入了魔,那些不甘和执念的记忆只会更深刻,并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逝。   他明明记得当时他身陷妖王手里,每日都在受折磨。他吊着口气足足等了十日,一个人都没来救他。   他是受尽酷刑,被生生折磨死的。   意识即将消散之前,他听到苍梧歧放来的传声符,语气多么云淡风轻:“御兽宗少主为天下损身,自会载入英烈史册,千古留名。”   “你以为抓住他,便能威胁我吗?”   他的尊荣是死后的,苍梧歧的尊荣可是身前的。   陌上仙残害修真界,苍梧歧的修炼天赋比他这个修炼多年的长进还快,一路除妖杀魔毫不手软。   乱世之中,战功就是平定后的立身之本。就算他爹真的有门户之见,又何必对着一个一眼看过去便有大好前途的苍梧歧发作,尤其还在自己儿子命悬一线的时候。   “我看是你深知自己即将奔赴光明大道,我却是唯一得知你过往那些烂事的人。”   “正好我被抓住了,不用你自己除,你只须视而不见即可,也不必背负杀了恩人的恶名。”   瞎子复明的第一件事就是扔了拐杖。   苍梧歧心神惶恐,连连摇头:“不是这样的……”   暮云闭了闭眼,“你的传音符便是我的催命符,你知道群妖是不会放过我的。却不告知御兽宗,依旧让他们前来丧了性命!是也不是?”   苍梧歧薄唇紧抿,再说不出辩驳之语。   须臾,他抬头恶狠狠道:“可我这些年已经改过了!”他握住暮云的手,想要把匕首拔出,“你放过我!”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便听你的话,去做一个好人。我难以抑制天生的杀意,所以我特地把自己与世人隔绝起来!画地为牢,孤坐于岛中。这百年我当真再未有作恶了!”   暮云讽刺大笑:“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了!我看你这苍梧仙尊之位坐得很爽啊!位高权重,众人朝拜,你只是知道肆意杀人要被唾弃,哪有被人尊敬的虚荣感快活!”   “你不是把你的残忍手段都施加在灵兽身上了吗?”   苍梧歧不解:“我已经克制自己了,那些灵兽又不是人,你还要我怎么样?”   “……”   暮云混进玉琼仙宫,看到苍梧歧如今人人称赞,也有了无数弟子追随。   他也动摇过,觉得对方是改邪归正了。因而苍梧歧跪着朝他解释时,他也想过相信。   那时苍梧歧说想摸摸他的脸,暮云以为,他会借此杀了他,拧断他的脖子。   可他没那么做,确实只是摸了摸他头上的裂痕,满脸愧疚怜惜。   到这里,其实暮云打算绕他一命了。只想把人带走,不要祸害别人。   如果不是他突然打了陆萧白一掌,暮云尚不能醒悟。   哪怕苍梧歧真后悔对他留情,可他对别人还是一样,只要威胁到自己,毫不犹豫就会下死手。   何况他如何得知,苍梧歧不是故意稳住他带走他,然后伺机把他除掉呢?   暮云用匕首把苍梧歧心脏又搅了一下,“你都成了化神大能,自有护体金身。我想杀你,只能一步步筹谋。”   “阿苟,再告诉你一个驯兽的道理吧。当所驯之兽恶劣至极,无法回头时,驯兽师便该负责,亲手除掉他。”   “曾经教你护你是我之过,我负责。无论动机,你也的确救过不少人……所以,此番算你我私仇,我报了私仇,再把命赔给你,如何?”   苍梧歧拼尽最后一口气,笑了笑:“如此,也不错。”   他拔出匕首,反手扎进暮云胸膛。   他说了他睚眦必报,既然暮云说过走哪都带着他,那就一起走吧。   但其实苍梧歧多此一举,魔气本就是凭着执念存在,暮云亲眼见到苍梧歧断气后,执念散了本来就活不了。   两人一齐倒下,死了。然入魔之人尸骨无存,暮云一死,他的尸身渐渐烟消云散。   可那股魔气却没散,甚而渐渐汇成一团黑雾,居然发出了人类的尖叫声,混合着男女老少的声音,似是气急败坏。   可很快,魔气找到了新的目标。   先是在苍梧歧身上转了一圈,牵引出新的恶念,凝结成魔气,随后朝玉琼仙宫奔去。   远方的封印越发震颤起来。   玉琼仙宫内,众人走出了偏殿,四处张望,发现好像没事了。   他们已经可以走动,却仍无法调动灵力。   林寂御剑落地,见到韩御急道:“领主!请你速去海岛边看着封印,我要去找他!”   众人连忙凑近,韩御问道:“怎么了?”   这时陆萧白自己扶着墙出来了,林寂连忙上前扶住他,“你怎么样?”   他正要查看时,陆萧白推开他站直:“我没事,你怎么就回来了?那边的封印怎么办?”   领主已经御剑去了。   陆萧白轻喘,“别干站着了,快去海边,那里有船,不论如何咱们都得尽快离开!”   正在这时,天空突然飘来一片乌云……不对,是有一道阴影飞速飘过来,引得驯兽场的灵兽躁动不已。   陆萧白大惊:“魔气!”   他看向林寂,林寂也疑惑不解,“方才暮云已亲手了结了苍梧歧,他为何还要释放魔气?!”   陆萧白:“快走!”   可惜已经晚了。   魔气一过来便钻入灵兽的体内,灵兽一只只,都被催得魔化了。不在场的灵兽也都一一破笼而出,就快突破结界。   众人惊慌无比,四散而逃,尖叫声此起彼伏。   领主的千里传音也响彻上空:“封印即将破开,我也快撑不住了!”   结界碎,灵兽倾巢而出。   努力了这么久,居然还是最坏的结果。   林寂无比震惊,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决定,应该杀了他们再过来,而不是相信暮云。   可已经来不及思索了!   陆萧白却诡异地冷静下来,推了他一把:“此处修为最高的就是你,你快去护住同修,带他们离岛!”   林寂:“那你呢?一起走啊!”   他拉着陆萧白狂奔,两人拿着隐光石结出最强结界,暂时阻挡一刻。   林寂也祭出八卦印,把跑得慢不小心摔倒的全扔进领域里,可他不知八卦印自设的空间能容纳多少人,能不能装下所有人。   培风门其余六名弟子也挡在前面,抵挡化魔灵兽攻击,给众人逃脱争取时间。   突然,领主御剑而来:“封印破了!可是我发现——”   不用他说,众人都看到了,一巨型灵兽踏空而来,速度极快,待距离近了,最先反应过来的修士惊呼:“这是麒麟啊!”   麒麟,以吞噬世间阴晦妖魔之气而生,岛主竟然拘来了一头麒麟!   麒麟越过众人,一口吞噬了魔化的灵兽。同属兽类,灵兽何尝不是它的同类。   可为了除魔驱邪,麒麟毫不犹豫下口。   正当所有人以为是他们误会了岛主时,地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四周的建筑开始倒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陆萧白道:“原来如此,麒麟是玉琼岛的镇海灵兽!”   不是岛主把它拘来,而是它本来就生于此地!是苍梧歧为了在此建起玉琼宫,强行将麒麟封印。同时他以残忍的方法豢养灵兽,麒麟每隔一段时间却不得不替他吞噬灵兽身上的暴戾之气,如此才能保持平衡。   这也是麒麟明明身为神兽,身上却带着一股强烈邪气的原因。   玉琼岛持续这般已有百年,苍梧歧也知道只要麒麟破开封印必然会走,介时海岛就会覆灭。   所以他爹的岛主就是想提前跑路,不在乎所有人死活!   如今麒麟虽然没走,却因吞噬的浊气太多,不再有镇海之能,海岛依旧开始坍塌陷落了,只是目前速度还比较慢。   陆萧白快速想明白了全程,看向林寂:“你就按照你之前的准备救人,而我要留下请神!”   遗迹确实有大能英灵,只是神识太碎,这世界只有他能请来。   林寂:“可你!”   陆萧白道:“你别忘了,这世间没有事情是灵昀仙做不到的!”   林寂愣住。   陆萧白一笑:“可我只信你,阿寂!”   林寂在心里挣扎了无数遍,实际上只有一瞬,他不得不咬牙去救人,去把别人扔进八卦印,把之前准备好的瞬行符和传送符都拿出来拍给不认识的人,再没有时间犹豫。   可玉琼宫来贺寿的有数百,本来的弟子也有上千。   累死林寂和培风门那八九人,也有人落入魔化灵兽的魔爪,因灵力不足死得惨烈。   如今玉琼宫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陆萧白御剑而起,飞到玉琼宫最高点星云阁楼顶。   只有舒华老者了解他的真实情况,“你负伤了,此地又如此混乱,你根本不可能元神出窍!”   “你这副凡躯强行施展古法秘术召唤英灵,绝对承受不住,你会死!”   “我不会死!”陆萧白俯视逃命的众人,“非得仙体才能受住吗?那我就化凡为仙,晋升金丹!”   舒华老者:“……”怪不得之前让他积蓄了那么久灵力。   陆萧白来之前,考虑到最坏的结果也无非就是现在这样。   他以灵力将声音传到林寂耳边:“救人的事交给你了!”   不用陆萧白说。情况危急成这样,林寂早就想不了别的,不是在与魔化灵兽对敌,就是在救人。   他从未想过他有一日会自发救这么多人。   八卦印一次最多容纳百人,瞬行符、遁地符、传送符,所有人拥有的加起来还是不够用。   魔兽虽有麒麟抵挡,可也有抵挡不住的,见缝插针地狂奔过来,凶悍暴戾无比。   费尽千辛万苦,培风门一众终于带着还活着的人来到海边,一路上被魔兽撕咬,坠入地裂之中,被坍塌乱石砸死的人不计其数,剩下的齐心协力,互相拉扯着准备上船离开。   当林寂御剑停在上空巡视同修上船时,天空这次真的开始云层汇聚,雷电交加起来。   领主睁大眼睛:“渡劫雷?陆萧白竟选择在此时晋升!”   林寂目眦欲裂,疯了一般御剑赶回。   如果陆萧白能像上次一样元神出窍,他为什么要紧急晋升?!   是他太过理所当然,以为龙傲天什么都能做到!   渡劫晋升有气场加持,免疫一切攻击,陆萧白暂且无事。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最后一次洗灵根,以后就不用再受这鸟气了!”   七道天雷劈过,一道绿光冲天而上。   万物之灵,水木为本。木灵根天生能吸纳汲取最多的天地灵气,他现在要将其运用到极致。   陆萧白把提前画下的请神仪式拿印灵符复刻在大殿前的地上,刚晋升金丹便片刻不停开始召灵。   林寂到的时候,陆萧白手上结着一个比一个复杂的法印,一边汇聚四方灵气,一边召集大能英灵。   事已至此,强行打断只会让他功亏一篑。   林寂只得挡在他身前提剑阻隔一切危险因素,为晋升气场已经消失的人护法。   陆萧白越到后面,竟也疯魔起来,一边施展上等术法,一边大笑。   “八方英灵,听我召唤!来啊!都来啊!”   他不知为何就是感觉十分快乐,或许是因为又回到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或许是因为哭也没用。   在某一行当做到极致的人,总是会在某些刁钻的地方异于常人。   林寂听着他的笑声心惊肉跳,生怕他突然走火入魔。   陆萧白和林寂撑了一柱香,遗迹和世间的英灵终于跨越千里而来,渐渐在海岛四周汇聚成屏障,以巨大的力量稳住海岛。   震动和地裂的程度渐渐减弱。   陆萧白和林寂站在最高处,看到行船渐渐驶离危险地带。   等所有船都向着大海移动后,两人落回地面,四处皆是坍塌的废墟。   林寂落地便要去查看陆萧白时,却被他喝止:“别动!”   两人背对着背,看不到彼此的脸。   陆萧白知道,这次他是再也无法抵赖了。   他一直都不愿意面对这一幕。   他怕彼此转过身来,看到的是林寂对他深恶痛绝的眼神。   林寂身躯微僵,心里也有些忐忑,他在等待陆萧白的后文。   陆萧白双唇微张,终于开口:“林寂,我……”   一瞬间,陆萧白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了。一阵长时间的翁鸣响彻脑海,让他听不到,看不到,感触不到周遭的一切事物。   数次强行咽下喉间的血气再度翻涌,他的眼前渐渐由明变暗,渐渐模糊不清,归于漆黑混沌,整个人朝后倒去。   林寂只感觉到后肩重重一沉。   怔怔偏头时,陆萧白在他的眼角余光里缓缓阖目。   “……”   海岛最终还是没能保住。两人浑身解数都使完了,成功让活着的人撤离岛上,岛就塌陷了。   在茫茫大海中消失无踪,就像从未存在过。   麒麟见使命完成,踏空而走,它终于自由了。   被召来的英灵本来就是由陨落大能破碎的神识组成,撑一回本该消散于天地,可麒麟将其吸入补充自身,英灵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了。   林寂用灵力驱使船只以最快的速度行于海中,陆萧白躺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双眸紧闭。   怎么唤都唤不醒。   林寂满心恐慌,把身上的灵丹和药水拿出来,能喂给他的疗伤药都喂了,又把半数灵气输送给陆萧白。   林寂想起风鸣山和秘境的异常,此后陆萧白虚弱了好几次,虚弱一次要躺平数日。   难道每次他都是用虚损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他,保护别人的吗?   两人身处无边无际的大海,此刻他们如同一粟,在浩瀚中显得无比渺小。   林寂茫然无措四下张望,小白的伤势根本撑不到回岸上,必须得停下来给他疗伤。   他们在海上飘了一夜,次日清晨林寂才远远瞄见一处无名小岛,就差喜极而泣了。   他连忙驱使船驶过去,这时他们却突遇一强烈海潮袭来,林寂连忙用灵力抵挡,可他灵力消耗过多,面对海潮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   船翻了。   林寂带着陆萧白不记得游了多久,终于扶着他走上海滩。   陆萧白海水混着血水吐了一地,歪倒在地。林寂直接爬过去查看,“小白,小白,师兄!”   方才都是林寂在奋力游水,陆萧白动都没动,此刻他的身躯在抽搐颤抖,脸和唇都被冻得发紫,身体的温度骤降。   林寂连忙从储物袋里拿出狐裘将其裹紧,抱着他寻找避风的地方。   几个时辰后。林寂在避风的石崖后架起火堆,用灵力把陆萧白衣服烘干,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抱着,灵力源源不断输送到他体内。   他的体温终于回归正常,也不再如一开始那般一动不动,总算恢复了正常的吐息和起伏。   林寂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如释重负,狠狠松了口气。   他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把脸贴在陆萧白的脸上蹭了蹭,像受惊过度寻求安慰的幼兽。   困住他两世的人,他们才刚刚相认,陆萧白怎么能有事呢?   文灵受召而来时,林寂让陆萧白躺在自己的腿上,让他歇得舒服些。   林寂垂眸,把重生的事说了一遍。   文灵一向毫无起伏的语调骤然拔高:“什么?!”   林寂是被允许觉醒的角色,所以一路上他发生什么事在文灵那里都属于正常。   可主角也是重生的?那就大大超乎它意料之外了。   林寂垂眸:“我找你,是想问。”   “为什么?”   文灵:“什么为什么?”   林寂抬眸:“不是说他是爽文主角吗?为何要给他如此多的磨难?”   文灵呐呐:“呃,陆萧白是逆袭流啊,虐过反制才叫逆袭好吗?他前期本来就不怎么好过。”   林寂听此眼睫颤动。   文灵飘到林寂身边说道:“话本的世界是有设定的,你们可以理解为天道。实话告诉你吧,林寂大人,你如今所在的这一方世界,只是初始世界。”   文灵左右摇晃,像是在模拟摇头:“如果主角真是重生的,林寂大人,你想超越他基本是不可能的了,你知道陆萧白经历了几个世界吗?”   文灵说,所谓升级流主角,就是不停以练级升级为目的,这个世界刷满了,去到另一个世界从头开始刷。   陆萧白一共历经三个世界,在修仙话本的体系里已经算少的了。   如果让陆萧白恢复全部实力,初始世界算什么啊?创世灭世也不过是在他一念之间,这不削能玩?   天道要平衡,前期他初始世界的身体匹配不上他掌握的高等术法,如果有一天这个短板补上,说不定还会在别的地方削他。   当然文灵没敢讲这么透,林寂听到前面,眼神已经快要杀人了。   如果它有实体,说不定已经被洞穿千百回。   林寂双唇发颤:“你的意思是,所谓飞升,也不过是一场谎言?”   文灵:“啊?”   它不理解,林寂大人不是早就接受了他自己身处话本世界吗?如今为何又开始愤愤不平?   林寂以为,就算他们只是话本里的角色,可这世界也是真实的。   他们每一天都在认真生活,哪怕在书外人看来他们是虚假的,可他们也在话本世界里真真切切地活着。   可林寂如今才得知,他们这个九州只是话本里的初始世界,就算飞升了也不过是去更高级一点的世界。   那飞升又有何用?   文灵:“啊,也不要这么想嘛,至少陆萧白在话本最后确实成了所有世界的至尊,飞升证道了呀!”   林寂挥走文灵,不愿再听下去。   文灵永远不会理解,这样的事实对一个从踏进仙途怀揣着飞升梦想的修仙者是怎样的幻灭。   陆萧白就算是天选之子也在被天道玩弄,林寂无法想象在他破开一个世界又是一个世界之后,会作何感想。   就算他和陆萧白争一万年高低,比谁先飞升也没用,谁知道世界之外又是什么?   林寂自嘲大笑出声,满心苦涩,他两世的执着似乎一朝散去了。   他一下下抚摸陆萧白的脸,替他梳理凌乱的发。   他有些想通了。如果一切皆虚假,为何不拥抱此刻的真实?   林寂突然道:“陆萧白。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后悔。”   他为什么,非要把鲛珠毁掉呢。 第55章   陆萧白神思混沌, 感觉像是已经和身体分离。   那是一种没有着落点,飘荡着的感觉。   飘着飘着,他感觉自己飘回了尚未塌陷的玉琼岛上。   海边, 有一对熟悉的男人一齐倒下,陆萧白觉得自己认识他们, 却想不起来是谁。   只见那长着魔纹的黑衣男子倒地死去后, 他的身体在渐渐消散。   陆萧白想到什么有些心痛,还来不及深思,却发现黑衣男子的后颈有一道青黑的痕迹, 看不出来是什么, 但确实挺有形状的。   待男子的身体消散完全后, 原地却留下了一摊黑雾, 像是长了脚一样向四处爬行着,如同树根分支生长,错综复杂,密密麻麻地看着十分可怖。   这些黑雾还会说话,叫嚷得十分嘈杂, 无数声音响彻耳边, 包含了男女老少。   突然黑雾似是看到了他,朝着他的方向快速涌来, 涌进他的身体。   一股强烈的失重坠落感袭来,陆萧白猛地睁开眼睛,醒了。   耳边传来海浪的声音,入目看见的是海边的石头和断崖, 他居然还在岛上。   良久,陆萧白慢慢收回神思,费力动了动观察四周。   他发现自己平躺在地上, 从脚到脖子被盖得严严实实,就连身下都被垫着柔软的床铺衣物,毫无半分硌人的感觉。   他记得,这还是上次他和阿寂一起在人间游历,至夜却没遇到人家,不得不风餐露宿时提出来的。   “你说咱们身负储物法宝可容纳万物,为何不把被子枕头毯子都装上?以后遇到这种情况,直接打地铺躺下多舒坦啊。”   “可以仰望北斗,可以欣赏四处风景,耳边还能听着蝉鸣,和相伴的人说说话,直至入眠。”   “……别人说苦修可磨练意志,你还真是一点苦也不想吃。”   陆萧白就说肯定用得上,现在就用到了吧?不过他没想到阿寂真会备上。   他撑着手臂起来,扭着脖子四处看了看,没个人影。   “……”   林寂抱着柴回来的时候,临时搭的地铺已经空了。   他连忙放下柴,四处找了一通,终于看到陆萧白在海边的礁石上坐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林寂走过去,“你这是做什么?刚醒就乱跑!”   陆萧白吹着海风,听此回头看向他:“我就是想让脑子清醒一下。”   林寂抬头担心地看向他:“你昏睡了两日一夜,脑子昏沉是正常的。别吹风了,待会儿又受寒怎么办?”   陆萧白笑了笑,拍拍身边平坦的石头。   林寂一顿,缓缓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陆萧白侧了侧身体,两人背靠背。   陆萧白的头就靠在林寂的后肩,侧着脸道:“我就是想看看海。”   以及他实在没什么力气,想借他靠一下。   林寂听此也看了看海,之前他们心里担着事都没仔细欣赏过沿途的景色,如今祸端已解,心无挂碍地眺望海面,他发现大海的确宽广壮阔。   不久前两人被困在海上,又被浪潮打落海中时,林寂带着陆萧白漂泊,满心只有恐惧和绝望,当时他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这是什么鬼地方?   如今还是和他一起坐在岸边观海,林寂偏头看了看陆萧白,却又觉得,此刻一切都很好。   就算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重要的人在身边,摸得到看得着,那便是真实。虚虚实实,也没那么重要。   林寂彻底看透了,心念一动,他看到陆萧白的手就放在自己的手旁边。深思熟虑后,他的手缓缓移动,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只是这样,林寂的心跳就变快了许多。   却不想陆萧白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快速收回手,连忙开口问:“玉琼岛的经过我有些还不了解,你跟我讲讲吧?”   林寂微怔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就算陆萧白以为他是不小心碰到的,也不必如此吧。以前他总是这样对自己,彼此不是都习惯了不当一回事么?   林寂心神定了定,依照陆萧白的要求把玉琼岛的原委详细对了一遍。   他垂下眸子,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懊恼:“怪我没直接杀了他们,才让暮云放出魔气,险先酿成大祸。”   他当时生怕陆萧白出事,关心则乱没能处理好。给陆萧白疗伤的时候,他也看到了他背上的掌印,想来必是苍梧歧打的——让他和海岛一起埋葬真是便宜了他!   如果当时他杀了那两人,说不定有些同修不会被魔化灵兽害死,小白也不会为了力挽狂澜把自己的身体损伤得如此严重。   陆萧白听此连忙回过身,直视林寂:“阿寂,此事与你无关,不要自责。”   “就算暮云死了,说不定魔气也还是会散布开来。”   林寂苦笑:“你怎么知道?”   陆萧白沉默,他总不能说自己好像梦到了。   顿了顿,陆萧白换了安慰之语:“千金难买早知道,对于未知全局的事,咱们能做到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   “若说失误,我不也有失误?”顿了顿,陆萧白垂眸:“我一直以为被封印的是可覆灭海岛的大妖兽,没想到却是镇海神兽。”   “在麒麟破开封印之前,它应当从未造过杀孽,它的血就是我们要找的灵血。可因为我的误解,当它破开封印时却不得不杀生。”   陆萧白叹气:“师父的病又被耽误了,错失了这次机会,也不知他的妖毒何时才能解。”   “你不要这么想!”林寂连忙反驳:“我们所做的猜测都在情理之中,咱们又不是神仙,谁又能料到意料之外呢?”   “师父的毒总能解的,咱们再找别的时机。”   说到此处两人一顿,都想起了互相暴露了的事实。   陆萧白看向海面,惊呼一声,“哎,天是不是快大亮了,咱们还是尽快回宗门吧。”   林寂:“……天是快黑了。”难道他不觉得这天在一点点暗沉下去吗?   陆萧白:“……”   顿了顿,林寂提议还是回避风的断崖底下吧,歇一晚,宗门明日再回,海风越来越大,别待会儿再头疼。   林寂发现,陆萧白好似一直都有点排斥让自己知道他也是重生的身份,明明此前他们相处毫无异常,一旦打破,陆萧白对他又有些疏离起来。   正如此刻,陆萧白低着头寻找半晌,摸到一根棍子。   他把棍子杵在地上当拐杖,想要用这个撑着走。   林寂看得揪心无比,干脆上前把木棍扔得远远的,一把揽住人扶起:“你都虚弱成这样了,方才不是还在靠着我么?想做什么叫我就行了,我又没死!”   陆萧白抬眼看他许久,低低笑出声来:“是我不想看自己像个废人一样,既然有你帮扶,那就请你帮到底吧。”   林寂简直想捂住陆萧白的嘴,干嘛越说越离谱,非要他更心疼吗?   别说扶了,他昏迷的时候还是自己抱着他走了许久才找到避风处呢!   林寂想到此耳根一红,偷偷暼了一眼陆萧白——还好他不知道,否则其实像陆萧白这样要强的性子,还真不一定乐意。   林寂扶着陆萧白慢慢走回断崖,让他靠回了原来的地铺。   陆萧白随手整理了一下,舒舒服服靠坐起来,“阿寂,你还挺贴心,连枕头都带了。你守了我两天,那你睡哪儿啊?”   林寂正在放柴扒灰,听此又是一顿。   须臾他抬眸,透过长长的眼睫看向陆萧白,语气却和往常大为不同:“你说呢?”   陆萧白:“……”   林寂低头继续挑柴,唇角却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懂舒服和享受,我就不懂么?随身带的被褥都可以打地铺了,我为何要靠在硬的地方将就?”他以前可也是富家少爷。   陆萧白愣了会儿,想到什么狐疑问:“可是你都肯随身带打地铺的物件了,你偏偏只带了一套?不能打两个地铺吗?”   林寂嘀咕:“那还不是因为你泡了海水直说自己冷,我不得在一旁时时看着你,生怕你烧起来?”   就算……他有些故意的成分又怎么了?反正陆萧白是真的冷啊!海边除了火堆也就只有他这个人能温暖他,于是林寂为了给他取暖,怀着私心抱着陆萧白直到他身体回温为止。   两人瞪着彼此互不认输,突然又一齐笑出声来。   陆萧白发现自己实在想多了,就算走到了不得不坦诚的这一天,阿寂似乎也没有因为他是上一世的他,而改变对待他的方式,他曾经想象里的对峙,甚至刀剑相向,不死不休都没有发生。   林寂问:“你冷不冷,要烤火吗?”   陆萧白躺的地方离火堆有些距离,他笑道:“好啊。”   林寂便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四目相对时,两人似乎听到了彼此的心跳在同频率加快。   林寂把陆萧白搬近了些,依旧给他找了个支撑点靠着,让他可以不必费力。   他突然想到一件自己从来没有细想的事,扶着陆萧白的双肩好奇问道:“你是何时发现我回来的?”   陆萧白时不时要极限操作一下,林寂却一直顺其自然修行着,也从未开口吐露过任何有关上一世的秘密。   陆萧白偏头轻笑:“还用你说出口吗?我们今生见第一面我就怀疑你了。”   林寂这小子对拦路的人一出手便是杀阵,那时陆萧白虽然被围在中间抢药草却也看到了,还好林寂没有启动杀阵。   “若说确定,是在你刚入门想掐我脖子的时候。啧,杀气腾腾,可唬人了。”   陆萧白现在笑意吟吟看着林寂,然当时他闭着眼睛,心里警惕不已,身体也下意识绷紧,等着林寂出招时反制他,还好他的谋杀行动行至一半又放弃了。   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师弟,何必对他显露如此深刻的恨意呢?答案不言而喻。   林寂:“……”   呃,原来他暴露得这么早,那些小动作都没逃脱陆萧白的眼睛。   他刚重生时确实很偏激,可今生他和陆萧白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他如今的想法早已天翻地覆。   一开始他想杀了他取代他,超越他成为正道至尊。如今就连飞升都成了虚幻,他对着陆萧白时,虽然在以后与其继续争锋的意志并没有被消磨,也不妨碍以后他们对修行的进取之心。   自此以后陆萧白身上仍然有林寂想要索取的另一样东西……却与修行实力完全无关。   反正两辈子,他们都要纠缠在一起了。   陆萧白见林寂沉默下来,还以为是他被戳中了不悦,歪头看了看他:“你自己要问的,我说穿了可不许生气啊。”   “我没有。”林寂:“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如何看待苍梧歧和暮云这两人?”   陆萧白听此心里有些扫兴,摆摆手切了一声:“提他们干嘛?我对这两人能有什么看法?”   “不都是为一己之私,不顾他人死活的人。只不过一个良知尚存一个没有良知。”   林寂垂眸,这几日心中最忐忑的想法浮现。他犹豫许久,还是决定直接问了:“你既然连他们都看不惯,那像我这样的人……你为何会对我这般好?”   像他这样上一世劣迹班班,作恶多端的坏人,有哪里能入灵昀仙的眼?   “林寂。”   陆萧白徒然加重的声音令林寂抬起头。   陆萧白神情严肃直视着他,咬着字音道:“有时候你也不必遇到谁都类比一下。什么叫做像你那样啊,你这个人怎么了?你跟他们不一样。”   “不是在我看来,而是事实如此。”   陆萧白觉得自己也不算好人,可如果林寂当真嗜血嗜杀,为了自己的仇滥杀无辜,残忍作恶,劣迹班班的话,就算重生这些事实也是无法磨灭的。   那他根本不会教他回头,也不会让他入培风门,更不可能和他朝夕相处,甚至对他……   他这样说是在贬低自己,还是在质疑他的眼光?   陆萧白斩钉截铁:“林寂,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别说这种丧气话来气我。”   说罢他当真咳了两声,林寂连忙替他顺气,心中却久久难以回神。   原来在陆萧白心里,他从未有一刻看低自己。   陆萧白拍拍林寂的肩,再次郑重强调:“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了。”   林寂释然一笑,得陆萧白此言,他纵死也无憾。   “你既要求我,那我也得要求你,以后你也不许再这样不要命救人。”   “说什么吃饱了才会给别人食物,我看你恨不得饿死自己去帮别人!”   陆萧白撑着下巴:“哪有?”他低声补充:“我觉得仍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嘛。”   火星子炸开发出声响,打断了他们一句接一句的互相抱怨。   两人停了下来。他们突然发现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   气氛略微凝滞,却并没有冷场,反而空气中都似乎带着丝丝温馨,如同火光带给人的感觉。   除此之外,两人之间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暧昧气息。   两人听了一会儿炸火花,偶尔对视一眼又移开,心中泛起丝丝热气。   陆萧白随口一说:“有点无聊啊。”   林寂便接道:“那要怎么样才能不无聊?”   “……”陆萧白看了看他,灵机一动:“剑乃君子器,除了作战也用于礼乐。我听说会舞剑的人,长袖轻袍,一举一动行云流水,衣诀飘飘,特别好看。”   陆萧白抬手晃了晃自己身上的宽袖,“玉琼宫虽然很一般,他们的衣服倒是很精美,尤其穿在你身上。”   “阿寂,你平时虽善用剑,却未必会舞剑,敢不敢尝试一下?”   陆萧白虽如此说,可他觉得林寂把修行练剑看得太重,未必肯以剑做娱乐助兴之事,说出来是想打趣他一二。   林寂却眼睛亮亮地看向自己,“好,有何不敢?”   陆萧白:“……”   舞剑和练剑一样其中有很多技巧,反正就是要柔美而不失力道,要足够好看。   林寂回想着孟晚秋的话和招式,尽量让自己柔一些,不要舞出杀气。   他当真是第一次舞剑,居然有点不知该如何挥舞手中剑,如何摆放手脚。   可这恰好到处的拘束和笨拙,落在陆萧白眼里,却无比动人。   这样好看的人,这般的赤子之心……任谁看到都无法抗拒。   陆萧白翻了半天储物袋找出一把短笛,还是他趁机捡了暮云的想看看是否有异常,结果确实只是短笛。   他内伤未愈,吹起来有些断断续续,中气不足。   看似不完美,实则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再不能更好。   舞完剑,林寂有些献丑的局促,陆萧白看着他正要说什么,突然捂了捂肚子,“还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林寂:“……”   翻了半天,一路来的补给本来就没剩多少,还被海水给泡发了,陆萧白尝一口简直想呸出来。   林寂皱着眉拿开,“哪有让病人吃这种玩意儿的?”   他起身:“你等着我。”   陆萧白拽住他:“大晚上你不会要给我捉鱼吧?还是别了。”   林寂回头看他一眼,“我有灵力怕什么?难道我连个病人都照顾不好?”   “别一口一个病人的。”陆萧白劝不住只好放手:“那你注意安全。”   林寂的身影渐渐消失,陆萧白靠回去,良久笑了一声。   久违的女声突然在耳边响起:“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   完了,林寂有没有危险他不知道,他要有危险了!   陆萧白回头惊呼:“呀,你还记得我啊?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蛇妖美艳的脸凑到他面前:“怎么敢忘呢?你叫我萱花姑奶奶就好了。”   陆萧白:“……”萱和花是怎么组成一个名字的?   蛇妖养回精神,林寂解释的时候把它拿出来给别人看了一眼,便放走它了。   当时一日的期限,够她跑掉了。   没想到她竟然又回来,并找到了他们。   陆萧白扶着石头起身退后,单手负身后想要驱使追魂箭把林寂叫回来,嘴上顺着道:“姑奶奶有何贵干?”   萱花直接打落他的小动作,冷笑:“你说呢?你居然反控制了我,让我为你办了多少事!”   可惜乱神术失效后她想不起来陆萧白让她做什么了,她只知道自己身上负伤,肚子发撑,还浑身无力的!像被打了一顿一样!   如果萱花记得,怒火只会更甚。   但那些都不是重点!她不敢相信,自己专修媚术多年,居然能被人瞬间反制!   萱花步步逼近:“一天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虚弱了?”   “姑奶奶问你是怎么做到反过来魅惑我的?不行,我必须再魅惑你一次!”   ……他再说一遍是乱神不是魅惑!   陆萧白得知她的目的后连忙喊停:“你比不过我,是因为你媚术修炼得不到家!”   萱花怒火更浇上一层:“你说什么?!”   陆萧白:“术法只是捷径罢了,你连基础的技巧都没学好,捷径自然也走不好。要不要我教你?”   萱花:“……”   陆萧白从未如此盼望林寂早点回来。   他一本正经教萱花又是跳舞又是妖娆扭动的,心里只想喊救命。   萱花跳半天期待地看回去,眼睛快要喷火:“你看都不看我!”   林寂叉着一棍子鱼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萱花强行掰过陆萧白的脸要施媚术的场景。   陆萧白如临大赦地看向他:“师弟,救我啊!”   “……”   林寂扔掉棍子对着蛇妖冷笑:“你想死可以直接找我。”   萱花没有自知之明,努力地和林寂打了,没打过。   眼看对方怒得真想拿剑叉蛇了!萱花连忙施展幻术,化作一道五颜六色的烟云逃走。   陆萧白大大松了口气,没来就没剩什么力气,直接给他惊得原地坐下了。   林寂阴沉着脸走过来扶起他,揽着他的腰送他回地铺。   陆萧白看林寂脸色臭得跟石头一样,连忙捧起他的脸笑道,“不关我的事啊,你相信我。”   林寂偏过头,恶狠狠道:“我没有不信你。”   但他讨厌龙傲天的设定!   陆萧白叹了口气,明知故问:“你不高兴啊,那怎么办?”   许久,林寂勉强开口:“你先睡吧。”   能怎么办?自己消化呗。   陆萧白看着他流畅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和下垂的眉眼,长长的眼睫快速颤动,仿佛在努力平复情绪。   陆萧白突然想起他方才为自己一句话舞剑的场景,心中又是一动,还生起一股冲动。   陆萧白复捧起林寂的脸,“不可,有气不能过夜,否则对身体不好。”   “你信不信,我一下就能哄好你。”   “不过你得服我。”   在林寂眸光看过来的瞬间,陆萧白仰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侧脸。   他闭上眼睛,满心虔诚。 第56章   次日, 两人重新启程,以图早日返回岸上。   当日乘云舟来时有众人的灵力轮换着施术催动行驶,如今只剩林寂一个人, 还得给陆萧白疗伤,自然不能过度使用, 速度就慢了很多。   林寂御剑往海上看了一圈, 找到之前翻掉的船带回无名小岛,又放着等晒干了,才去叫醒陆萧白。   陆萧白一人召唤支撑四方无数的英灵汇聚, 纵使他临时晋升了金丹, 这次损耗依旧比以往那几次都要严重许多, 恐怕得养好一阵。   就如同林寂昨晚睁眼到半夜都睡不着, 偏头时对方已经呼呼大睡一样。   陆萧白醒了,依旧被林寂揽着慢慢走上船。   玉琼宫造的船也很不错,他们所乘的这艘虽然小了点,却五脏俱全,风帆船舱, 内里的一些陈设也还在。   两人相对坐着, 陆萧白偏头盯了一直把头别向窗外的林寂一会儿,含笑问:“阿寂, 你干嘛不对着我?外面有那么好看吗?”   林寂蓦地站起,快速看了他一眼,“我,我去看看外面的风帆, 别搞错方向。”   说罢他连忙提着剑走了出去,步伐些许仓皇。   陆萧白:“……”   至于么?从昨晚到现在阿寂都没有直视过他,也太容易不好意思了吧?   不就是被自己亲了一下脸么……陆萧白靠着休养回味了须臾, 还是觉得自己干得妙。   林寂走出船舱一本正经看着海面巡视了会儿,顺便让海风吹一吹他脸上热乎的温度。   他其实并没有特别不好意思……到现在心中更多的是追悔莫及。   他当时为什么要假装若无其事就过去了,居然没对陆萧白做什么!   林寂回想起昨夜。   陆萧白果真是降火的神医,亲过来的时候林寂其实还在生闷气中,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   纵使彼此心知肚明他们对对方的感情已经变质,生出了不同寻常的情愫。   可那种感觉若隐若现,似明似暗,简而言之就是还在摸索中。   脸颊骤然传来轻微湿热的触感,林寂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就消失了。   等他恍然回神时,陆萧白已经坐回去撑着头,好整以暇看着他。   是以林寂许久都不敢确定陆萧白真的亲了他,可恶他为什么不能动作慢一点,多停留一会儿……   等他彻底意识到的时候,陆萧白面颊微红,口齿却十分伶俐地进入下一环节,“好饿,咱们能不能把鱼处理一下烤了啊?”   林寂:“……”   随后他便真的开始使唤自己刮鱼鳞,处理清理鱼,又把油盐都拿出来抹上,把鱼串在棍子上放在炭火外烤。   而林寂也昏了头按照他说的方法烤鱼,一直到吃上了,林寂发现这件事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吃完后,陆萧白擦擦嘴就打算回去睡了,林寂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甘心,他发现自己亏,太亏了!   为何陆萧白每次都这样,惊人举动做完后跟没事人一样,徒留他胡乱想一通……还没补偿!   陆萧白拍拍枕头正要询问林寂还和不和他躺一处时,突然感觉身上一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林寂钳制着双手按在了地上。   陆萧白惊得心跳漏了一拍,他发现林寂通红着脸低头看着他时,比世间的任何媚术都要蛊惑人。   陆萧白这才意识到他好像有点撩拨过了头,之前的从容淡定不复存在,他突然发现自己也有些呼吸不过来,顿时耳根发烫,别过头不去看林寂道:“放开我。”   声音却头一次很没底气,有些许慌乱。   林寂想起片刻前萱花的举动,心里复又吃起醋来,他的手缓缓抚过陆萧白的面庞,掐住下巴把他的脸掰回来,让他无法回避自己。   陆萧白发现林寂的视线肆无忌惮在他身上扫视着,侵占意味十足,最后定格在自己的唇上。   正当林寂目光深邃,闭上眼即将凑近时,陆萧白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道:“我还是个病人,你打算趁虚而入吗?”   “阿寂,做人不能这样啊!”   林寂:“……”   林寂现在都还觉得自己亏,就算顾忌着他的身体,至少也应该如法炮制,把脸上那一吻讨回来啊!   船舱内陆萧白也回想到此处,心里变扭起来。   好吧,他虽然心里并不抵触与阿寂亲近,但他有点不能接受自己完全受制于别人,这才阻止了林寂的意图。   像这样浑身无力没有掌控感,却被一个身强力壮与他同为男人的人压制,他心里不太乐意,所以不行。   就算有一天他们真的水到渠成要做些上下其手的事,也应该是你来我往的,而不是一人强势作为一人被动接受。   而且陆萧白一直觉得,他和林寂之间他才是主动和引导的那一方。   嘶……这么想想有点不太得劲啊。   船行两日终于回到了之前的渡口,两人也恢复了寻常状态。   破屋客栈的掌柜和小二看到他们也热情招呼了起来,他们便坐下暂歇,讨了碗茶喝。   问到为何要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开店,毕竟营生也没有多少的时候,老板表示望风渡在这一片海域十分重要,城里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特别热闹,难免有一些手头不宽裕的人囊中羞涩,接受不了城中贵得离谱的食宿费,他们赚的就是这些人的钱。   客栈建得不必太阔绰,能够遮风挡雨就好,总有需要的人会来。   两人恍然大悟,离开的时候林寂随手布了层禁制,能护佑客栈一时算一时。   随后便是御剑。玉琼岛离得实在有些远了,他们这次一心赶回去,都没有路上耽搁,还是花了很长时间。   陆萧白体力不支自然只能和林寂同乘一剑,他还是一副目视前方不低头看,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正巧两人修整时歇在了山腰上,这处山脉与对面的那座山中间绑着吊桥。   林寂联想起陆萧白数次的表现,脑中浮现某种猜测,故意提议道:“此处风景不错,要不咱们沿着吊桥四处看看,走过去再御剑吧?”   陆萧白闻言浑身一震,站起来往山下看了一眼,仰头:“没这个必要吧?”在原地明明也可以御剑!   林寂故意促狭:“你不是一向喜欢四处赏景吗?正好我有些累了。”   他凑到陆萧白面前,眼底闪过一丝兴味:“难不成,师兄在害怕什么?”   陆萧白瞪了他一眼,负手率先走上前,林寂走在后面看顾着他。   陆萧白目不斜视,只要他不低头看,只看另一边山脉的目的地,就不会有影响。   他走得毫无停顿,从容不迫。正当林寂以为是自己想错时,陆萧白踩到一颗从山下掉下来的石子,抬脚踢飞的瞬间看了看吊桥以下,腿一软连忙拽住吊桥绳索。   林寂见此连忙上前扶住他,“你怕高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陆萧白拽着绳索和林寂的胳膊没好气道:“你要我怎么说?”   说他离地面太高就会头晕?还是俯视悬崖时会突然心惊肉跳?让别人知道也太没面子了吧!   陆萧白瞪着他:“好啊你,故意看我出丑是吧?等我过去了,看我不好好捉弄你!”   “行行行,”林寂满口答应,“咱们先过了再说。”   到另一座山后,林寂被陆萧白狠狠敲了几下头,等他消气了才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只是想多了解陆萧白一些,有关于对方的事他都想知道。   两人就这样一时御剑,一时修整,在打情骂俏中往培风门赶路。   到了山下设了护山结界,不允御剑的地方,林寂干脆背起陆萧白往山上走去,“既然如此,那你御剑的时候怎么办?”   陆萧白的呼吸扑在他的耳边:“御剑反而不难,我可以飞到云层之上,只要看不清下面是何景象,低头也没事。”   “你非要我告诉你我的弱点,那你是不是也得告诉我你的弱点?”   林寂:“……你不是都知道吗?”   陆萧白满意地笑了:“我知道,你每次看见蛇虫鼠蚁蟑螂之类的东西都离得远远的,恨不得蹦哒到天上,我看你鸡皮疙瘩都快竖起来了。那你当时是怎么做到把蛇拿给别人看的啊?”   林寂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便心领神会。   他们都一样,虽有自己偏向厌恶,或是恐惧不想面对的东西,却不会耽误正事。非要面对的时候,他们也能抛却私自的情绪,去做该做的事。   两人正说着,天边突然浮现一个人影,是铸剑锋领主御剑下来了。   “你们终于回来了!”韩御停在他们面前,狠狠松了口气:“我正要去找你们。”   那时幸存者都是伤弱病残,韩御实在没办法,只好一边放传音符去各自的宗门,让他们派人来接,再一路护送同修回去。   培风门众人也是刚回来没几天,累瘫了,眼下个个都在调息修整。   韩御也没歇多久就想着再下山去把陆萧白和林寂寻回来,除却他们是培风门弟子,更重要的是此次玉琼岛之祸全靠他们才能使这么多人幸免于难。   如果他们反而没能顺利逃脱,或是路上出了事,韩御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看了看伏在林寂背上的陆萧白惊道:“你竟伤重至此,连路都走不了了!”   陆萧白:“……”   林寂:“……”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人影落地,刚好听到这句话。   韩御叹道:“你们师父真快急死了,这几天快把沿路翻了个底朝天。”   孟晚秋连忙上前,头一次面上满是冷意,眉拧成个疙瘩。他看到满脸苍白毫无血色的陆萧白,心中抽痛,勃然而生一股无力和愧疚。   是对保护不了徒弟的亏欠,更是对自己的痛恨和厌恶。   陆萧白主动唤了一声:“老头。”   林寂也想起这次徒劳而返的事,心生愧疚:“师父。”   许久,孟晚秋抬头,眼中重现寻常神色,先是拍了拍林寂的肩:“这一路辛苦了。”   顿了顿,他抬手摸了摸陆萧白的头,抽了抽气道:“先回去吧。”   之前给林寂娘亲看病的医修又被请来了落霞峰。   他给陆萧白看过之后,翻来覆去念叨的都是要好好调理,万不可再受到损伤。   还好陆萧白先晋升了金丹才施展术法,若是筑基期强行聚灵气又招英灵,就算不死,恐怕也会损坏修行根基,没个十年八年恢复不了。   如今他的躯体已经脱凡入仙,因而虽然伤得重,却没有损到深处,好好休养一切都不是问题。   何况他这次也算以巨大灵气冲破了自身灵脉的桎梏,竟然无须再服洗髓丹,就成功洗练完了灵根。   那天在玉琼宫,所有人都看到了,陆萧白乃是稀疏少见的单股木灵根,在修真界只要是天灵根,修炼资质就是上等的那种。   木灵根下限低,大多成医修和辅修,原本弱势于其他灵根,可上限高啊,木系术法最高深难修。陆萧白对术法的领悟力早已不必说,如此两者加成,他何尝不是修真界百年难遇的奇才。   这么一看,倒是好消息要更多一点。等他身体养好之后,修炼的速度说不定会一下子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就连医修都忍不住问陆萧白对草木炼丹之道感不感兴趣,他很有教授他的欲望。   如今林寂再听这些,已无当初酸涩妒忌之心,他深知陆萧白一路的不易,由衷为他高兴。   只不过林寂也在心里鞭策自己,看来他以后也要合理加快修炼的速度了,可不能落后于陆萧白。   只有孟晚秋变得沉默许多,坐在一旁听完全程,想了想和医修打商量,提议道是对方干脆在落霞峰住下,替陆萧白调养身体,同时不耽误他钻研医道。   如此正合医修心意,他自是欣然答应。   两人客套着走后,陆萧白看向洞外缓缓离去的橙黄身影,和林寂交换了个眼神,纷纷叹气。   陆萧白在医修的严格督促下,不得不安心休养。   每天吃喝睡,服用各种补药补汤,连一日三餐都得清淡饮食,还被炖成了药膳,陆萧白过上孟晚秋的日子后才知道有多憋屈。   之前林寂娘开的方子也被医修改造过了,说是可以接着服。   陆萧白又想起上次补过度的后果有点阴影了,每次喝的时候变得小心许多。   林寂看着又想笑,又觉得不好意思,心里还生出一股别样的妄念。   当然休养也不能干闷着,于是林寂有空便陪陆萧白散步,扶着他四处走的时候,偶尔遇见的医修直皱眉头。   这对师兄弟关系还真是不错啊,又亲昵又温馨……不过他看着感觉怎么怪怪的?   林寂下了躺山跟余容报过平安后,买了一堆东西带回来。   陆萧白最近嘴巴寡淡没味,每次吃饭时表情苦哈哈的,全然没有以前的享受和乐趣。   林寂觉得身体补了精神也得补,这种吃下去久而久之说不定会丧失对食物的兴趣,只要对陆萧白身体无害,偶有一两天破格大鱼大肉,吃点甜糕零嘴也没啥。   还有师父也是,他娘听他说过师父也有收藏癖和一些偏好后,特地让人挑了许多礼物,让林寂带回去,并嘱咐他要尊师重道云云。当然她给小白也挑了许多。   林寂带着自己买的,娘亲挑的东西回培风门。   经过灵秀峰时,却见同门三五成群讨论着什么,一边说一边叹气。   林寂和陆萧白在玉琼岛救下的同修师长包含了各处显贵的各宗各派,这次他们在修真界再一次名声大噪,俨然成了人间说的那种英雄人物,在培风门内同样被尊崇敬佩,一次积攒够了威望。   林寂近来没少听同门当面或是他没走几步便背后谈论起他们师兄弟,无非也是惊叹敬佩云云。   但若此刻说的是他们,应该不会是这种语气。   林寂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直接走过去问:“你们在谈论什么?”   周边的同门连忙起身行礼,被问到的那名师弟有些局促道:“林师兄不是刚从海岛回来,难道不知道吗?”   “我们在惋惜,这次玉琼岛之行,修真界损失太惨重了!”   其余人纷纷扼腕叹息,点头认同。   林寂愣住:“……怎会如此?”   他们拖延了海岛陷落的速度,又和麒麟、大能英灵一起保护众人。当时岛上陨落的弟子大概有两三成,比起上一世无人生还,已经算是巨大转圜了。   剩下的那些人全被林寂和培风门送上船成功离岛,又怎么会损失惨重呢?   “林寂,林师侄。”领主负手走近,皱着眉道:“你跟我来吧,此事我亲自跟你说。”   林寂随领主去了室内坐下,领主吩咐人给他上了盏茶,“你先喝茶,听我慢慢说,可不要激动。”   林寂:“……”   一听这铺垫和话术,他就知道要讲坏消息了。   无论领主说得快还是慢,事情经过很简单。   此次去赴宴的人,岛上死了两三成,路上死了两三成,回来的也只剩两三成了。   尤其是玉琼宫原本的弟子几乎全体覆灭,稀少留下的现在被各宗门收容,到时候让他们自由改拜山门。   林寂惊诧,还是那句话:“为什么会这样?”   韩御垂头,有些艰难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十分强烈的海潮,被冲得七零八散,失去了彼此的踪迹。”   “纵使我有通天本领,大海茫茫,要找到失散的同修谈何容易?”   “而你也知道,他们都中了软骨散,灵力溃散难以重聚不说,还浑身无力!”   领主让林寂别激动,自己却狠狠锤了锤桌子。   林寂听懂了。   那些比普通人还弱的同修,有的掉进海里就再也没有浮起来。就算爬了起来,也可能遇到海怪和吃人的鱼鲨等等,或者再来一次海浪……   林寂想起那时他和陆萧白也遇到了海浪,船被打翻……若他们也成了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估计也得丧生大海。   各宗门派人去寻,寻到尸身的被泡肿了,要么是被啃食剩下的断臂残肢,惨烈无比,更多人连尸骨都寻不到。   死去的包括弟子,也包括师长。   林寂耳边突然响起文灵的声音:   “林寂大人,话本的世界是有设定的。”   “你们可以理解为天道。”   所以……他们原本便是注定在玉琼岛丧生的人,就算安全离开了海岛,也无法活着回来?   因为设定如此,如果失去了玉琼岛的铺垫和伏笔,以后某些剧情就会随之改变。   而天道不允许剧情偏移。   可若真是天道强行安排,原本设定去玉琼岛的修士可是全体覆灭,无人生还,那这次为何还能有一些人回来?   他们有何处特别?   领主看林寂沉默不语,拍了拍他的肩,“你们已经尽力了,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虽然很难做到。就连韩御自己都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像是背负了无数条鲜活人命。   明明不是他加害的,但一想起他灵力未失,有能力救下同修却没救成功,韩御就觉得心里难受无比。   那作为救人主力的林寂和陆萧白,得知了这样的消息得有多难受?   韩御连忙道:“对了,此事你听过就当不知道吧,还是不要告诉陆萧白了。”   “他还在养伤,如若他知道自己拼了半条命拖延的时间和救下的人,最后还是这般结果,我觉得对他来说是极大的打击。”   林寂猛地站起:不,按照陆萧白那般爱操心的性子,恐怕他比任何人还要关注玉琼岛回来的同修,此刻恐怕……   林寂连忙转身欲走,突然又顿住回头,对领主行了个礼:“领主,有一事林寂想拜托您。”   “可否请领主把活着回来的修士整理成名册,此于我或许有大用!”   领主微怔答应后,林寂连忙狂奔出去,御剑回落霞峰。   书阁很热闹。掌门,师父,医修都围在陆萧白身边说着什么,看架势就差轮番开导了。   陆萧白手里拿着不知何宗门的殒身弟子讣告,抿唇沉默着,神情思索疑惑,刚养好的气色又差了回去。   孟晚秋关切地看向他:“你别不说话啊,小白。”   陆萧白看了看他们,“我能承受,真的。于此事我和阿寂已经竭尽全力了,纵然事与愿违,也……好罢,我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想想,但绝不会沉溺于无法改变的事实中。”   他的性子一向就是如此,不会强求结果非要遂他心意。而且说到底救同修是出于道义,他与那些人又没什么干系。   知道他们不幸殒身,他最多惋惜哀叹几日,不至于走不出来。   可是……可是,陆萧白看向孟晚秋。   人与人的关系总是有远就有近,有疏就有亲,他也有亲近的人。   陆萧白又看了看讣告,想不通为何突生意外,难道上一世造成的事实,无法改变么……   陆萧白看向林寂,其他人也看到了林寂,纷纷头疼究竟该怎么宽慰他们。   林寂却冷静地走过来,“意外而已,不必多想。”   他对所有人说,眼睛却直直盯着陆萧白,传达着笃定和信念。   陆萧白暂且搁置了不好的想法,把讣告还给掌门。   掌门哈哈笑了两声,缓解气氛道:“那咱们别提这些事了,多亏你俩,培风门如今声名远播,前途越来越光明了。”   “你们那些师叔伯们当真找到了新的灵脉,咱们培风门定会发展壮大,介时小白和阿寂你俩就是最大功臣。”   众人也随之缓和了心绪,聊了聊别的话题。   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培风门虽然未遭波及,宗门上下的情绪也比较低沉。   当时去的都是各宗门杰出弟子,结果拜的岛主是个人面兽心的不说,人还折损了大半,唇亡齿寒。   林寂把带回来的东西拿给陆萧白看,他虽表现得毫无异常,看上去挺高兴的,可眼底却含着一股抹不去的担忧,平时反应奇快的人,最近竟频频走神。   林寂不知该如何安慰,便只能抱抱他。   陆萧白与其相拥,他也不知该如何诉说自己的复杂心绪,与其说是悲伤,他更多还是思索和想不明白。   以及对未来的隐隐不安。   “师父。”   林寂也把余容挑的礼物一一给孟晚秋看过。   孟晚秋一边道他们母子有心了,一边把东西看过后珍藏起来,眼底是真切的喜爱和欣慰。   林寂看了看孟晚秋身侧,“师父,您在擦剑?”   “没错。”孟晚秋坐回来继续擦剑,“为师突然想起来一个道理,剑太久不擦会生锈的。”   林寂:“……”   完了,师父看起来好像也不太对劲。   孟晚秋唇角微勾,突然话锋一转:“话说阿寂,你的生辰是在何时?”   林寂居然思索了下,“还早呢,要到年尾。”   他出生的那一天,刚好赶上腊八节。后来每一年,他爹娘也总是会在腊八节提起他出生那日的情形,多给他盛一碗粥,节日和生辰一起过,一家人其乐融融。   只是他自爹死后就没正经过过生辰了,每年生辰顶多厨房会多备一碗长寿面。   那时他和他娘关系冷淡,他对生辰毫无期待,别提灭门后,更是连对时间的感知都模糊了。   孟晚秋看向他,眼中含笑:“那你可知,小白的生辰快到了。”   “二十岁。” 第57章   在修真界, 如果不受外力因素影响,凡是筑基以后的修仙者,理论上寿元都会随着每一次境界的跨越而无限增长。   可惜这个世界的修仙设定就是残酷, 有天赋的人修行速度快到离谱,天赋一般的就显得落后得分外明显。等他们慢慢苟着稳住, 却又有无尽的劫数等着, 使得事实上活几百岁的人不算多,但理论上修仙者基本可以活这么久。   因而对于生辰,修仙者有的重视有的不重视, 大多却也懒得和凡人一样每年都过。   隔十年二十年, 五十年过一次都很正常, 像玉琼岛主宴请各宗门, 别人也赶过去向他祝寿,是因为他的岁数逢整,算是大寿,大办一场合情合理。   像林寂入培风门以后便没有过过生辰,一来他自己早就不记得什么生辰了, 二来他的年龄在修真界太年轻, 周边没人会特意想着过生辰。   当然谁很重视生辰想每年都过也全由个人乐意,不能一概而论。   孟晚秋好奇询问:“小白今年算是逢十吧, 而且我听说,凡间对于男子二十岁的生辰是很重视的,对吗?”   林寂愣过许久,点点头:“是。”   如果他不曾遭遇家变, 从始至终都只是个凡人,那他二十岁那年生辰,便是最重要的一次过生。   但凡有家底的人家, 都会提前宴请宾客,再把族中长辈都请来,为其举行加冠仪式。整个过程十分繁琐,礼节也要到位,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二十岁的男子意味着已成年,未来要承担起立业和成家的责任。   修真界自然不必如此,小白两世究竟多少岁连林寂都没有问过,然无论他年岁几何,生辰的日期总不会变。   林寂心里涌起一股兴奋,目光灼灼看向孟晚秋。   孟晚秋看他一眼,唇角淡淡含笑:“最近大家看上去都不太开心,可日子总得过下去,切不可因噎废食。小白的生辰将至,虽不必宴请旁人,就咱们这些亲近的人给他办一办吧。”   “阿寂,此事我想交给你去做。”   林寂觉得都不用师父嘱咐,他起身行了个礼称是,具体询问了陆萧白的生辰,原来还有一个月。   一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也不算长,林寂脑中涌现无数想法,期待中带着忐忑。   孟晚秋又叮嘱了几句,无非是不要搞得夸张,不要铺张浪费,尽到心意就行,最要紧的是那天重要的人都到场。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这才暂且打住。   正当林寂在脑海里设想时,孟晚秋看了看他,突然又问:“阿寂,为师还有一事要交代……但在此之前,我还想问你一句话,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林寂疑惑:“何事?师父请说。”   孟晚秋手指敲桌思索,有些不知如何表达:“就是……阿寂,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对小白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刚听到的一瞬间,林寂第一反应是心虚,还以为孟晚秋看出了什么。   他呆了几息连忙稳住心神,回过神便明了孟晚秋这么问的原因。   师尊坐于高台,底下的徒弟什么德行,关系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区别在于装作不知道还是说破。   以前他和陆萧白不对付的事,恐怕孟晚秋早就头疼了。现下才问,自然也是因为他看出如今他们之间已经转变。   其实孟晚秋当真摸不透,林寂陆萧白一下子好一下子不好的,每次他们出去一趟回来都变得不一样。   上一回互相冷战,连小白都情绪上头,一副想要对对方客气一辈子不咸不淡的模样,阿寂也天天情绪低沉。结果呢,这次回来他们又和好了,还变得很亲昵很好,和以前看上去都不一样。   孟晚秋真的看不懂,他也怕自己没时间再关注操心,干脆直接要个准信。   可他更奇怪的是为什么问出口阿寂还脸红了啊?谁能告诉他究竟怎么回事!   良久,林寂终于张了张唇:“师父,您放心。”   “您曾经的所有担忧,我保证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会发生。无论过去我如何想,如今的我都只会这么想。”   “我和陆萧白是同门,是灵昀尊者的弟子,是亲师兄弟。小白于我而言从来都……很重要。”   林寂心里突然在想,是啊,既然陆萧白对他如此重要,以后也决定纠缠不休了,他们的关系总不能一直含糊不明下去。   像师父说的一样,他们之间总得有个……定论。   他是不是,应当……林寂心中涌起一个念头,便再也挥之不去。   这时孟晚秋出声,林寂连忙看过去。   孟晚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纵使如今两个徒弟都大了,他还是改不掉习惯,“好,我相信你。如此,师父便可以放心离开培风门了。”   “……”林寂心中的旖旎念头烟消云散,不可置信地看向孟晚秋。   孟晚秋神色平静,想来早已考虑好了,并不是一时兴起。   林寂和他对视许久,道:“师父,你是对小白受伤的事心有余悸?”   孟晚秋道:“是,但也不全是。”   林寂连忙开解:“师父真的不必困于愧疚中,我们三个是最亲的,又何必分什么你我?如果您过意不去,我们只会更过意不去,明明灵血只差一步之遥,我们却没替您拿到,该惭愧的是我们。”   “这便是症结所在。”孟晚秋长叹,把擦好的剑放回鞘中直视对面:“为师不是愧疚,而是自厌。我又不是瘫痪了还是断手断脚了,为什么不能自己去寻灵血解毒,还要让徒弟们陷入险境!”   顶着林寂震惊的目光,孟晚秋继续冷静道出事实:“就连带的徒弟也长大了,能独当一面,甚至能替他人撑起一方天地,师父却停滞不前,像什么话?”   “看到你们为了目标奋力前行,不惧艰难时,还为着我这个老头操心,可我却作茧自缚,一直沉溺于过往,如何能不惭愧?”   “阿寂……你看为师体内的妖毒已许久未发作,也没到非死即残的地步,就算疼起来也不至于一步都走不动。明明是我自己要解毒,可我却总是仰仗着掌门师兄和韩御师弟,还有自己的徒弟……其实方法就在眼前,我为何不能自己去寻找灵血?为何不自己博一次改变的机会?”   “说到底是我自己在逃避,不下山也是因为我自己不想下山,不愿去见到那些曾经的故交,不愿意……接受自己。”   孟晚秋言,自从他境界大跌,灵力阻塞,不知何时就会毒发后,别人看他一如往常,后辈夸他淡泊名利,其实都是假的。   他根本就接受不了修为时存时废的自己,出门做任务都怕拖累别人。   一开始他拼命想逃,想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自我放逐,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活着,或者轰轰烈烈地死去,总之不要大庭广众地慢慢糜烂。   别人的嗟叹和惋惜和敬佩无论带不带恶意,对他而言都仿若利剑,一下下剐着自己的心。   可是掌门师兄一次又一次找到他,安慰他,强行把他带回去。久而久之,孟晚秋也只能淡泊了,下山最多也就是带着弟子们去做一些简单的任务。   也是几年前的任务让他看到林寂,收他为徒。   无论是小白还是阿寂,他对他们都喜欢得不得了,因为他们身上带着自己期盼而不可得的东西,他们的未来十分宽广。   而不像他,一眼看得到头。   当得知灵血可治妖毒时,孟晚秋面上表现得寻常,心里却已经汹涌澎湃起来。   可他几十年的思维作风已成习惯,把自己当做需要被照顾的一方,把康复的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   直到,真的拖累了在意的人。孟晚秋才恍然醒悟,至少他自己也应该行动起来。   所以他决定改变,下山去为自己寻得新的出路。   苦海无涯,唯有自救。   “阿寂,这么说不知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   这回轮到孟晚秋意外地看向林寂。   林寂一字一顿道,眼眶居然红了。   他缓缓站起躬身行礼,充满感激道:“多谢师父,又一次点醒了徒儿。”   “放心吧,阿寂不会阻止您。等为小白贺生之后,我们一起送您下山,恭送您去寻找自己的道。”   孟晚秋的每一个想法,林寂都无比理解,他甚至觉得师父说的就是他。   林寂曾经跌落云端时,也是这么想的,最终一步步令自己堕落到深渊,再也无法挽回。   重生后他引以为傲的灵力都回来了,娘亲居然也活着,在师父和小白的引导帮助下,他以为他已经走出了阴影,恢复正常了。   但其实还没有,至少还不够。   林寂发现他也一直在被动等待,渴望别人的救赎。   可这世界上能彻底让自己走出过往的,唯有想通的自己。   林寂开始暗中筹备,等待陆萧白生辰的到来。   包括生辰那天他们该如何为其庆祝,包括他该送小白怎样的生辰礼物。   林寂很快就想到了,正在准备中。   不过陆萧白近来心情一般,他暗地筹备未来的同时也不能忽略冷待现在,每日照常和陆萧白散步,督促他调养身体,和他打趣拌嘴。   陆萧白也被补药逼得捏鼻子,拒绝服用起来:“我现在总算懂师父的感受了,以前我还嫌他磨蹭,干嘛把药偷偷倒掉……他还是太能忍了。”   林寂把双臂搭在案上看他:“那你有偷偷倒掉吗?”   陆萧白眼珠一转,不看对方张口就来:“那自然没有。”   林寂露出压根不信的眼神,这时医修吆喝一声药熬好了,亲自端过来。   陆萧白一看两眼一黑,激动抗议:“为何我今日要喝两碗?”   医修一言难尽地看着林寂摇头:“你问他。”   陆萧白一脸质问看向林寂,却不想他直接端起其中一碗,捏着鼻子仰头喝了个干净。   林寂喝完五官也扭曲了,这世上无论任何中药都让人苦得怀疑人生!   不过他还是顶着喉间的苦味挑衅看向陆萧白,“反正是补药,我也能喝,你看我就从来不怕苦。”   陆萧白被逗得笑出声,“你最好保持住。”   说完他拿出蜜饯放进药汤里,晃了许久才一口闷,像对方展示碗底:“我可不会干吃苦。”   林寂:“……”   没关系,他们也算同甘共苦了。   虽说无论谁过生辰,别人都会有给对方个惊喜的想法,但林寂发现陆萧白是真的一点也没想起自己的生辰快到了。   他每天除了养伤跟自己说话散心,就是在看书,或者伏在案上不知在写什么。   林寂坐过去看了看,问他:“你究竟想琢磨什么?”   陆萧白也不避他,“我在思索,从玉琼岛活着回来的人都有什么共同特征,但我想了几种可能,都觉得理由不够充分。”   看来他也想到了这一处,林寂看过去,陆萧白不知何时把自己前不久从领主那里带回来的幸存人员名单拿走了,正在研究。   林寂看着那些名单,心底也有猜测,也许看似复杂的情况下,隐含的缘由可能是极为简单的……但未得验证之前,他不想让陆萧白更添烦恼。   林寂强行把名册收起放回储物玉佩,“别看了,你不是说事情都过去了吗?能不能让自己的脑子歇一会儿?”   陆萧白无奈笑道:“行。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你们最近出入奇怪,神神秘秘的?”   最近他在培风门交好的伙伴们纷纷来看他,一待就是半日,说是要陪他解闷。   偏偏他们之中有几个平时形影不离,可来看他却是一天换一个,从来没撞上。   不是来讲笑话,就是展示自己新学的术法,不会讲趣事的干脆拿出话本念给他听,让陆萧白无暇想别的,专心与同伴交往。   “这也太不巧了,你是不是跟他们说了什么?”   他好不容易抽空写个字,又被林寂逮到不许他继续。   林寂撇撇嘴:“我怎么知道,那些都是你的朋友。也许是他们私下有商量也说不定,他们都很关心你,不想你无聊啊。”   陆萧白笑容满面:“我的朋友不早也成你的朋友了吗?”当他们挤眉弄眼他没看到吗?   林寂糊弄不过去干脆不说话,反正在生辰以前,他都不会让陆萧白有空去想烦心事。   他干脆学对方无赖,“你就说你喜不喜欢?”   陆萧白眼睛直直看着林寂:“喜欢。”   林寂的心里翻起一股热浪。   顿了顿,陆萧白又问:“可我觉得老头最近也怪怪的,你别光顾着我,也宽慰一下他。”   林寂一本正经:“我早去了,可师父说他又不是小孩,还要人哄。”   陆萧白:“……”   林寂几个意思?难道他像小孩需要人哄吗?   林寂:“师父做了个决定,让我慢慢跟你说。”   既然陆萧白问了,便没有隐瞒的必要,这种事不提前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才对他不好。   陆萧白听完后沉默下来,良久道:“他当真这样想?”   老头能想通重新燃起斗志,他由衷为师父感到高兴。   可想起玉琼岛的意外,陆萧白心里又升起不安……   除却本来得救又死去的人,本来遇到了灵血却还是没有得到灵血,也让陆萧白似乎意识到什么。   按照前世的记忆,他应该把师父留下,死死盯好他,片刻不离地跟着他。如此才能在发生意外前找到他,救下他,破解宿命。   陆萧白心中挣扎,可他又觉得孟晚秋能想开,自发有所行动很难得。如果被他阻止,也许师父好不容易跨出的一步又回到原点,从此原地踏步也不行啊。   对孟晚秋而言活着就是能喘气的意思,放他走又担心他将来连喘气都不能了。   林寂见陆萧白纠结无比,伸手抱住他,劝慰:“你们龙……我就不信曾经你心里没说过一句话,叫做我命由我不由天?”   陆萧白:“……”   林寂道:“我们一起努力,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哪怕是逆转既定的轨迹和结局!   “……”   好罢,陆萧白曾经确实说过类似的话,表达过同样的意思。   可他过了那个年纪后,如今听林寂说出来,怎么那么尴尬呢?!阿寂能想到这么劝他也是有心了。   陆萧白却发现他真的被鼓舞到了,是啊,怎能因为一次失败就畏惧呢?说不定老头跑远点还是好事呢!   陆萧白顿时精神了很多,中气十足道:“没错,事在人为!”   不过,阿寂最近好像变得主动了许多,抱他抱得很顺手。   离生辰没几天的时候,陆萧白依旧一无所知。   余容复来落霞峰,说是回来看看他们。陆萧白虽然不信,却以为对方是从林寂那里听到了消息,来为孟晚秋践行,又为她儿子对师长致个谢等等。   掌门最近也连着把他叫去好几天说话谈心,却没什么正事。   陆萧白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最近落霞峰人员来往挺频繁呀,他们好像还约着搬东西,被布盖着看不出是啥。他们看到自己奇怪地遮掩,一脸不自然。   陆萧白走过去:“你们在干嘛?”   风扶年连忙摆手:“没,没干嘛啊。”   却和师弟沈澈交换了个眼神,互相埋怨对方干嘛一副做贼的样子,要是穿帮了还不得给林寂骂死!   陆萧白心里一顿想到什么,难道他们是打算给老头办个饯行宴?   “你们要布置,为何不叫我?”   “啊?”沈澈如临大敌,果然被发现了!   关键时候风扶年率先冷静下来,“陆师弟不是在养病吗?还是不麻烦你了。”   陆萧白顿了顿转身离开,心里涌起即将离别的淡淡伤感,竟也不想帮忙了。   沈澈:“师兄,我怎么觉得咱们真的很像做贼?”   风扶年:“闭嘴!”   又过了一天,竟连宋若辞也来了,道是特地来看望他:“我爹是酩酊庄主,就算去了云上仙宗那个鬼地方当弟子,他们也管不住我,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何况我也想来看看洛湘姑娘。”   陆萧白对他翻了个白眼。   至于林寂把事情交给别人,日常只和陆萧白在一起,分开的时候也在专心准备礼物。   宋若辞去洞府看望他时,正好见到林寂低着头,手里专注着给木雕上色,涂一下瞅一眼案台上那个天青色的精美木雕。   宋若辞看了看案台上那个,又看了看林寂手里的那个:“呃,我觉得……”   林寂抬眸瞪他一眼放下木雕,神情紧绷中带着挫败:“你闭嘴,我知道。”   刻木雕都是他小时候才玩的了,手艺自然不能和陆萧白相比。   现在林寂都有点后悔做这个了。他把自己刻的木雕和原先那个放一起,虽然自己手中的也还好,可看起来不搭。   宋若辞:“你做的也挺好看的啊,不放心用术法修修容呗。”   林寂:“不行。”   “啧啧啧,”宋若辞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你们保密工作做挺好的,但也不确定陆萧白是不是故意装不知道配合你们。”   林寂听此垂眸:“他总是爱先想到别人身上,估计是真不知道。”   林寂才不信他那些师兄弟半点马脚都不露,也不信陆萧白不会发现最近的异常。   他只是刚好告诉小白有关师父的事,故意误导了他。   宋若辞坐在原地,浑身跟哪里痒一样,一副犹豫又憋不住想说什么的神态。   许久,他终于决定还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纵使有可能被灭口。他对林寂试探问:“其实我刚才想说的是,哪有给好兄弟送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啊?”   “这是什么兄弟之间,最新流行的某种表达心意的方式吗?我思想落后,不太懂了。”   果不其然见林寂浑身僵住。   须臾,他抬头嗤笑一声:“你想表达什么?”   宋若辞:“我……”   现在的发展虽然跟他了解的原剧情南辕北辙,但他曾经博览群书,对话本里两个男人的某些情感也是了解的,虽然他是个直男!   眼下直男想八卦一下,应该没有十恶不赦吧……可宋若辞不敢说下去了。   林寂却似是看穿了他,嗤道:“那又如何?”   宋若辞震惊:“什么?”   他都还没说,林寂就这么水灵灵承认了?!   林寂垂眸,许久唇角勾起一抹笑:“你告诉我。”   他有些难以启齿,停顿过后却还是接了下去:   “如果,你想要一个人的真心……你应该怎么做?”   “就像你对洛湘。”   宋若辞瞳孔地震,反派真跟他取经啊?   大约过了一世纪,宋若辞认真思索道:“首先,表达吧。”   若是对一个人心生爱慕,想要得到对方同等的感情回应,表达出来是最基本的。   “其次,在不确定对方是否也喜欢你时,自然要想方设法去争取。”顿了顿,顾忌着反派的人设,宋若辞补充:“但不能不择手段,搞什么强人锁男的事。”   林寂:“?”   他是那种人吗?   宋若辞:“不过我觉得陆萧白对你挺好的啊,他心中未必无意。”   林寂听此耳根烫了烫:“……只是好还不够。”   他能感觉到陆萧白也许对他也是有意的,但他可能是太贪心了,他还是不满足。   因为林寂认为陆萧白对私情还是博爱,亦或是对反派的救赎,并不会特意分开看,但他想要他分开。   宋若辞:“我私以为陆萧白这种人什么都见过,也不缺人爱,想打动他有点难,你得寻找到他真正需要和喜爱的事物。”   如若林寂非要追求感情的纯度,那确实得费心思。   “不对。”宋若辞反应过来惊恐:“你还是林寂吗?”   林寂突然大笑出声,在宋若辞心惊肉跳下笑了许久才止步。   “那你认为怎样的人才是林寂?”   林寂就是林寂,从没有人能定义林寂该是什么样的。   林寂起身,缓缓逼近宋若辞:“此话应该我问你。”   “宋若辞,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宋若辞突然发现林寂居然从未对他说出的陌生词汇感到疑惑,他想到什么瞠目结舌:“难道你也是!”   林寂抓住他的胳膊,很快给他答案:“我不是。”   “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外来者。”   “……”   陆萧白睡了很沉一觉,洗漱一通,神清气爽走出洞府时,林寂已经等在门外。   陆萧白眼前一亮,阿寂又换了套崭新的衣服,天青色长袍,看上去俊美极了。   林寂走上前推着他回洞府,陆萧白一头雾水:“你干什么啊?”   林寂:“你不觉得自己一年四季都穿白衣服很枯燥吗?别人不仔细看,会以为你从来不换衣服。”   陆萧白嗤笑:“……你才从来不换衣服。”   林寂垂眸:“前几日我让我娘请能工巧匠把修真界的布料加工了一下,给你裁了身新衣,你试试看吧。”   陆萧白:“?”   等等,不需要问过他的意见吗?   “好吧。”陆萧白抬了抬新袖子,“伯母的品味很好。”   林寂轻笑看向他,其实他记得陆萧白上一世也挺爱穿水蓝色的衣服,发冠精致,派头十足,便依照记忆中为他打造了一套。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上落霞峰似乎变得大为不同,就是四处特别整洁,建筑洁净如新,还装饰了一番,树下连片落叶都没有。   陆萧白一路看过去,发现他和阿寂的朋友们正拿着扫帚,四处打扫。   陆萧白笑出声:“你们干什么啊?”   “听说扫地能静心,我们也试试啊。”   宋若辞替洛湘扫完树下的叶子,为什么他只感觉到累?   到了厨房,烟也已升起。   陆萧白睁大眼睛:“在厨房的不会是老头吧?”   “是我又怎么了?”孟晚秋端着碗出来,“难道你师父我连端个碗都不行?”   “对啊,”余容补充:“这碗面是阿寂早起做的,我切配菜,师父端碗,分工明确。”   他们都很想尽尽心又怕搞砸事,只能做些简单的。   林寂拉着陆萧白坐在桌旁,看向他:“如今你总不会还以为咱们做的是为了给师父饯别吧?”   陆萧白一笑,突然感觉脸颊一烫。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余容把水煮鸡蛋包好在陆萧白脸上滚了滚,“好了,你把它吃了吧。”   虽然她不算有福气的人,但祝福的心是真挚的,希望小白和她儿子以后都能幸运地过余生。   林寂:“等等,先吃面,再不吃坨了。”   陆萧白:“……”   此情此景说谢谢仿佛有些矫情,陆萧白只知道,此刻他的心里塞满了什么,喜悦中附带着眼睛发酸的感动。   林寂坐在一旁看着他:“你慢慢吃,可别咬断了。”   陆萧白抬眼,眉眼皆是笑意。   吃完长寿面,同门朋友们也扫完地来了,十多个人坐满了三张桌子,一起吃了早饭,一片欢声笑语。   林寂认真想过,年轻人过生辰是不讲究的,干巴巴坐着走人情往来根本没什么意思,走完全程寿星都累了,还不如随意,和朋友亲人想做什么做什么。   于是他们约好便御剑沿着培风门方圆百里逛了个遍,或是登山采风,或是临溪捕鱼,或是切磋新学的灵术,或是去附近的城与集市游个尽兴……   在外面玩了一天,傍晚回来把准备好的食材下锅,一起做出顿丰盛的晚膳,再坐在一起,对陆萧白说一些庆贺生辰的祝语,今日便很圆满。   碰杯喝酒,言笑晏晏之时,林寂让他们准备的东西也派上了用场。   他准备的东西并不新奇,只是烟花罢了,可烟花炸开在星空的瞬间就是很绚烂美丽。   林寂看过去,发现陆萧白抬头,很认真地欣赏,唇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林寂的心里似乎也装满了什么。   散席后大家都困了,打着哈欠回去睡觉,再欢乐的宴席终归也是要散场的。   陆萧白送走他们微微失落,可看到林寂站在身边,他突然觉得没有何时比此刻更好了。   两人并肩行走,在月下散步。   良久,林寂低头有些腼腆:“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新意,主意出得一般,你别笑我。”   陆萧白:“我不需要新意,你的心意和上心我已经感受到了。”   林寂又默了很久,欲言又止,陆萧白耐心等待。   林寂:“……生辰喜乐。”   陆萧白轻笑:“谢谢,等你二十岁,我也一定会用心给你办生辰礼的。”   似是心领神会,两人顿住看向彼此。   林寂紧张得仿佛心跳到嗓子眼,还好他们走到了背着月色的阴影处,看不清彼此脸上的神情。   林寂把礼物藏在背后,颤抖着声音:“我……”   在此之前,林寂否掉了宋若辞热情提出的一箩筐话语。   他想说的很简短,无非就是……但有点说不出口。   陆萧白心脏也快速跳动了起来,轻声诱导:“我听着呢。”   林寂闭上眼睛,终于不顾一切高声道:“我想我们以后都能……”   “陆师兄!林师兄!不好了!有急事!”   “……”   林寂瞪大眼睛回头,这一刻他简直想吃人——你急我不急?   陆萧白也懵了,连忙回神,面颊发红。   来报信的弟子看了看他们奇怪的气氛,后退:“要不二位师兄说完我再说……”   他背转身子,离远了些。   林寂复回头看着陆萧白,几次三番想开口又顿住。   不是,他那句话要特定的氛围说出口才能表达出他想要的意思!现在氛围已经没了!   陆萧白无奈拍了拍脑门,头一次有些懊恼。   那名弟子过来时,看到两双眼睛默默看着他,虽然没有什么内容,却令他抖了抖。   陆萧白问:“什么事?”   弟子低头:“是惩恶司来人了。”   看了看林寂,“据掌门说,惩恶司接到一桩灭门案,好,好像和林师兄有关。”   一瞬间,所有暧昧烟消云散。   林寂如坠冰窟。 第58章   陆萧白生辰宴时, 掌门还特地来坐了一会儿,席间乐呵呵的,不是在夸他们, 就是在展望宗门未来。   弟子们一起给掌门敬酒,喝到一半有弟子赶到跟掌门说了什么, 掌门脸色一变, 道是有公事处理,先走一步。   但谁也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公事和林寂有关,如同掌门刚听到时也觉得匪夷所思, 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都没怀疑自家弟子。   而且那个被指认的弟子居然是林寂, 更匪夷所思了。   惩恶司, 通俗来讲可以说是修真界的官府, 为制裁修仙者身负仙法便肆意妄为,做出损害天下,亦或是残害凡人,屠杀同修者而存在。   因为哪怕是修仙界,只要是人与人共处的空间, 便需要一定的约束。大家一起遵守规则, 同处的领域才不会乱套。   毕竟修真界里若单按照弱肉强食的规则运转,那修为高的岂不是一动念头, 便能肆意残杀修为低的?但高位者杀完了他们眼中的弱者也没有意义,权力和威望总要被衬托才能体现出来。   于是惩恶司便由不同修为,不同宗门特地抽出的弟子和长老组成,避免哪一派一言堂, 是修真界目前来说最公正的地方。   小到修士决斗,生死不论也要上报等批准,大到夺宝灭门, 为祸一方,惩恶司也能发出召集令,联合各宗派一同剿灭作乱者。   当然,如果遇到陌上仙那样的惩恶司就没有作用了,聊胜于无,却不能没有。   反过来说没厉害到对抗全体的能力,就得受惩恶司管束。   林寂记得,他上辈子就是被惩恶司发出的召集令追杀,引得所有或是想要出名,或是心怀正义的修士和宗门围剿,最后烦不胜烦,打穿了魔门当了邪道的主才消停许多。   最后也是他带领魔门和惩恶司召集的修仙门派决斗,最终落败身死。   但说到底,前世情况太复杂,惩恶司本身的存在是合理的,且极大程度维护了修真界弱者的利益和安全。   掌门派人来找林寂,特地等陆萧白生辰过了才说,并告诉他今夜不必过去,长老团一定会替他拖到明早。   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林寂好好思索一下该如何应对,千万别一时冲动,或是情绪不稳做出错误的选择或行为。   宗门已仁至义尽,林寂心想,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刚重生时差不多属于自我放弃的阶段——多活一日算一日,有仇就得报,哪管他洪水滔天!   现在回看,林寂所做也未必是错,那时乞灵派还没有成为凌云派,弱时不除,等强了就除不掉了,复仇会受各种因素影响,未必能同等偿还林家的血债。   他现在后悔的也是当时虽然他也已毁尸灭迹,却还是没处理干净,竟留下了蛛丝马迹,再次让惩恶司找上。   “明日未至,咱们先对一下到时该怎么说。”   “阿寂,你是想要摆脱嫌疑,还是想为林家翻案,使真相大白于天下?目的有差别,咱们的计划也会截然不同。”   陆萧白沉着思虑起来,回头看却发现林寂垂着头一脸沉默,他的手居然在发颤。   陆萧白叹气,上前握住他冰冷没有温度的手,手心被一层汗浸湿:“阿寂。”   林寂抬头,又连忙垂眸。   陆萧白加重语气道:“林寂,我问你,你后悔这么做吗?”   良久,林寂咬牙道:“血海深仇,再怎么重来我也非报不可,我不后悔,他们也活该!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可我,”林寂哽了哽:“我不想让你们知道我是这样的人。”   一个一向对师长乖巧听话,尊师孝顺的人,绝对不愿意被自己最亲和最在意的人发现自己不堪的另一面。   林寂别无选择,可他担心娘,师父,小白知道了如何看他,会不会觉得匪夷所思,对他露出失望的神情?   陆萧白拉着他坐下,叹气:“你担心老头和余容伯母也就罢了,怎么还担心我会如何看你啊?”   “两世都过来了,你对我还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听此林寂总算恢复了几分精神,他看着陆萧白:“就算是复仇,你难道不会觉得我行事极端,心术不正吗?”   陆萧白捧起他的脸揉了揉,“那你答应我,以后别这么做了,如果再遇到棘手的难题,咱们商量着来,一起面对,可以吗?”   林寂:“……”   陆萧白感觉坐累了,靠在短榻上看向他:“你未免把我想得太过良善,你以为我一点也接受不了不善良的行为?”   “我小时候家乡闹洪水,难民饿得快死了,便想把小孩下煮锅充饥。娘饿死,爹为了保护我被他们打死了,你猜我是怎么做的?”   “我知道他们是为了生存下去被逼成恶人,可不代表我就会自己跳进去当他们的食物。小孩力量薄弱,我同样用了手段把他们全杀了,给我爹报仇。”   陆萧白道出往事,想起什么无奈道:“前世我一直问你缘由,想要和你一起查明真相,可你不接受我。今生你还要再来一次吗?”   林寂没想到陆萧白儿时竟然遭遇了这般灭绝人性的事,他连忙走过去抱住他,“小白,你说得对,我不该妄自菲薄,眼下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陆萧白回拥着他,两人抱了会儿才分开。洞府外面响起脚步声,他们看到有弟子点着灯站在外边,包括培风门和惩恶司的,他们已经把林寂看守起来,怕他潜逃。   两人继续说话。   “那你告诉我你的家仇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寂把事情原委串起来说了一遍,和陆萧白心底的预测大概不差。   林寂:“我两世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因为对我们家被乞灵派灭门的实情我苦于没有证据。”   今生他是揣着答案才会那么快报仇雪恨,但在前世,林家的灭门案可谓是一桩无头尸案。   官府结案和所有人表面看到的,都是林家被妖物入侵所害,但谁也说不清楚为何会有成群结队的妖物潜伏进人间,专找林家祸害。   所有人猜测,大概是林家有太多好东西了,连妖怪都垂涎。   但终究只是猜测,官府档案中并未记载明确原因。   林寂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要不是揣着鲛珠逃命被修仙者追杀,恐怕也与真相无缘。   问题是修仙者和凡人的差距太大了,在天上随便一击就让林寂昏死过去,当时他睁大眼睛想看清仇人,对方大概以为他死不瞑目了,这才大笑着离开。   但林寂就算眼睛和记忆力再好,距离太远也是没法看出对方真面目的,终究只是徒劳。   后来他进了云上仙宗,除了修炼就只有复仇是他毕生的目标。   后来他回过林家的断壁残垣查探,可惜间隔时间长,又下了雨洗刷掉了那一晚的所有痕迹,他好不容易找到一片被挂在木头上撕破的衣角,以及一只断手指甲缝里的血迹,林寂连忙收集起来,那就是他唯一的线索了。   可林寂带回去多方查过,发现衣角布料是修真界特别常见的云纱,几乎每个仙门弟子都有一两套这样的衣服。   他近乎绝望,只能从布料上判断灭他家门的修仙者应当不是大宗门,也不会是位高权重者,因为这种布料地位举足轻重的看不上。   但也未必,也许他们是伪装成小宗门的呢?   然别无他法,林寂只能暂且排除一项,先从小宗派查起,他的方向是对的,却不想凌云派崛起如此之快,还偷偷抹了发家的过去。   修真界小宗派如浩瀚星云,那时他也不清楚故意往林家引妖物的是个人还是宗门联合起来,想找出仇人如大海捞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如此才耽误了多年。   陆萧白疑惑:“那你是如何查出凌云派就是你家的灭门仇人的?”他想了想激动抬起手道:“你肯定是从指甲里的血迹查出来的,对吧!”   林寂叹气:“也不算,不过指甲里的血迹确实有用。”   陆萧白:“……”   林寂:“你也知道,凌云派站到顶峰时,掌门并不是原先乞灵派的掌门,我终于查出来时,那人已经死了。”   林寂呵笑一声,陆萧白却似想起什么痛苦的事,脸色微微发白。   “我把血迹用仙法存了多年,却一直没找到血迹的主人,也许也已经死了。”   陆萧白设身处地想了想,换作是他恐怕也会绝望,线索少到离谱。   林寂抬眸:“还好,在这个世界里,人力所不能及的,还有术法,神器来替我办到。否则我前世穷尽一生,都不可能找到凶手了。”   是啊……林寂突然发现这一世他娘还活着可作为人证,还知道了三叔是幕后主使,情形比前世好了一万倍!那他还担心什么?   他连忙凑过去把前世自己得知真凶的方法告诉陆萧白。   陆萧白听着听着,眉头却拧成疙瘩,总觉得事有蹊跷,但也只能以解决眼下之祸为主。   他道:“那太好了,如此咱们只要计划周密得当,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不是问题!”   两人商议了一夜,天色渐渐亮了,在走出去前,林寂拉住陆萧白的手满怀歉意:“对不起,让你因为我连生辰都没过好。”   “谁说的?”陆萧白莞尔一笑,“原本我也不记得什么生辰,师弟昨天如此巧妙的精心安排,让我很惊讶,也无比欢喜。”   林寂终究从储物玉佩中拿出木雕,放到陆萧白手心:“生辰礼物,我本来想昨晚便送给你的,耽搁了。”   陆萧白垂眸一看,是和他曾经送给林寂可以配对的精致木雕。人偶身着水蓝色衣袍,长发半披半束,负着手直视前方,淡然中又带了几分狡黠神气,和昨天的他尤为神似,原来这便是阿寂给他准备的生辰礼。   陆萧白一笑,“我很喜欢。”   林寂保守表示:“如果你觉得这个木雕哪里做得不够好,便替我修一修。”   陆萧白:“行,我替你修一修。”   林寂:“……”   陆萧白又笑了,他就知道他真说要修,阿寂又得郁闷了。   须臾,林寂扶着陆萧白的双肩,有些紧张道:“我昨天想说的是……”   陆萧白抽了抽嘴角,握住林寂的手忍无可忍道:“你能不能等回来再说?”   送他生辰礼也就罢了,干嘛还得配上几句叮嘱的话,给人一副去了不一定能回来的感觉!   “咱们,来日方长。”   林寂出了洞府,陆萧白并肩在他身边。   毕竟掌门是偷偷让人来传信的,明面上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寂问:“你们有何事?”   培风门弟子纷纷对着两人行礼,惩恶司使者就没这么客气了,尤其他们还在外面站了一晚上!   “林仙友,有人告发你与云州仙门乞灵派上下被灭门一事有关,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你行个方便。”   林寂一派淡然道:“好啊。”   惩恶司使者没想到他是浑然无所谓的态度,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到了培风门正厅,该到的都到齐了,外面不明所以围观的弟子也聚了许多,看到惩恶司使者虎视眈眈跟在林寂身后,他们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随后不情不愿被驱散。   此次代表惩恶司来与培风门交涉的是其他两个宗门的长老,他们都没去玉琼岛,看到林寂时眼底闪过幸灾乐祸。   人就是这样,培风门两次出尽风头,曾经与其水平差不多的宗门突然被甩开一大截,心生不满的很多,就盼着他们倒霉。   如今,培风门最引以为傲,最有实力的弟子身陷灭门风波之中,纵使与他们无关,他们也生起了看好戏的心思。   于是在林寂询问师长召他何事时,其中一名长老斥责道:“你做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陆萧白走过去侍立在孟晚秋身旁,对他点头示意,孟晚秋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林寂:“哦?弟子当真不知,还请讲清楚。”   掌门也不满地维护起林寂,“如今你们说的事尚未有定论,就对我培风门的人如此不客气吗?”   领主也道:“如若不能公正看待,心怀偏向,或是率先认定了什么,我看阁下不如退出惩恶司。”   说话的长老的脸顿时被气成了猪肝色,许久重重冷哼一声。   另一个看他碰钉子,连忙唱白脸:“掌门请勿动怒,听我们慢慢说来。”   他看向后面的惩恶司弟子,“把人叫上来吧。”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寂,陆萧白心中泛起冷意,包括掌门也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不就是之前来了他们培风门又看不上,连夜走掉的莫青茗吗?   掌门呵呵:“这位弟子,老夫看着有些眼熟啊。”   莫青茗听此一顿,胸膛反而挺得更直了。难道他如此特别,进一次培风门就被掌门注意到了?   全然没发觉是他夜探落霞峰盗书时所作所为被许多人看在眼里。   莫青茗行了一礼,目光直视林寂:“弟子此番前来指认林仙友,并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了公道正义。乞灵一派上下死得实在过于惨烈,可杀人灭门的凶手却逍遥法外……在下看不下去,还请众位师长秉公处置!”   林寂冷笑抱胸,一副置身事外,看他还能说出什么的表情。   莫青茗看他如此事不关己,表情却没有变化。他缓缓走来,把自己发现的过程诉之于众。   莫青茗出生在人间,并不是仙二代,但他的家世比较显赫,亲爹在人间朝廷官位很高,很有地位。   同时,他爹私下与一些散修和小仙门有来往,一方想求仙问道,一方身处世外却利欲熏心,刚好一拍即合。   莫青茗自小被那些散修断定有仙缘和灵根天赋,他们吹捧表示若自己能投身仙门,定然有所作为,说不定修成仙身,全家都会受他庇护。   他爹很信这些,莫青茗从小就是被众星捧月长大的,十岁以后便开始举家送他去拜仙门,结果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派。   莫青茗哪里看得上,干脆甩脱家族羁绊,自己去寻仙。他却然有一些天赋,靠着散修给的指路法器,当真摸到了仙山。   莫青茗自小对万事万物唾手可得,他想要的可不是久居于人下,当个普通的修仙弟子,哪怕是管事峰主也不能满足他,他的梦想是开宗立派,将来成为修真界举足轻重的开山仙首。   于是莫青茗四处横跳,去过许多仙门,却都不满意,并且很讨厌别人有眼无珠。   他到了修真界,才知道自己有天赋,但比他有天赋的同修如过江之鲫,他的修炼天赋顶多算中等。   他冒不了头,也这那都看不上,久而久之产生了郁郁不得志的愁思,疑惑为何没人能欣赏他。   这时他想起爹给过他一个信物,道是自己认识个还算厉害的掌门,如果有事摆不平可以去找他。   莫青茗原本是不屑的,他爹能认识什么厉害的修仙者?但后面缕缕碰壁后,打算死马当活马医了。   于是莫青茗去了乞灵山,找那个他爹认识的掌门。   “可我到时,乞灵派上下竟然早已惨遭毒手。”   莫青茗大体说了经过,自己的心思则藏得深深的。   林寂和陆萧白旁听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看来上一世莫青茗也如这般去了乞灵派,发现掌门修为快速进涨,新招了不少门徒,一副很有前景,却刚刚起势的趋势。   他深感自己大展宏图的机会到了,便顺势拜入门下。也不知怎么把原掌门弄下去了,自己登上了掌门宝座,改名凌云派,便是前情。   有时修炼天赋高低并不能代表一切,尤其是在宗门管理上。莫青茗出生大官之家,玩弄权术刚好是他擅长的,后来凌云派的确快速发展,渐渐比云上仙宗还奢靡,也是与人间来往最密切频繁的宗门,找到了人间朝廷当靠山,别的宗门轻易不敢招惹。   何况后来莫青茗的修为并不差,虽然算不上最好,至少够格当仙门之主。林寂猜测,他上一世恐怕也用了林家的鲛珠提升修为,既然如此,这次过后若对方失去了什么,便也不能怪他了。   如此林寂只疑惑一点,前世鲛珠在不同的人手里倒了几回,后来是怎么到小白手里的?等此事了了问问他吧。   莫青茗用灵力催动储物袋:“此人手段极其狠辣,我去时他已毁尸灭迹。”   他侧身对着林寂,“可事情只要做下了,就不可能毫无痕迹,诸位请看。”   莫青茗拿出的证据有三样。   第一件是衣袍一角。莫青茗条理清晰:“这是人间最华贵的金丝云锦,朝廷一向将其购入以做官服。凡间虽不禁用,可有价无市,就算是再有钱的富商也难买到,只能做成手帕,对襟之类,可我拿着的居然是衣袍。”   “东云两州有渠道购入云锦,再倒卖给当地官府的,除了林家首富,没别家有这样的实力。”   林寂心中大呔剧情设定,凭什么他找到的布料随处可见,莫青茗拾起的衣角布料就这么好锁定?!   他逃命之前浑身多处被妖物抓伤,是以衣服破破烂烂,应该不是故意遗落,说不定只是被风吹下来的。   第二件,莫青茗表示惩恶司的使者跟他一起去看过现场,可当人证:“乞灵派主峰院心,被劈得焦黑。但并不是天数而是人为,其因有二。”   “我发现了引雷阵的残阵,带使者们也看过了,可以询问他们。”   另外几个使者点头。   于是莫青茗拿出第二件,同时也是第三件物证,是一块残缺的人骨:“此乃人之腹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是这样的颜色,又黑又焦,要么被雷劈了,要么中毒,也有可能两者皆是。”   “这样又能穿上金丝云锦,又能设引雷阵,这般修为的能有几人?你说呢,林仙友。”   莫青茗显然有备而来,脑子确实不错,推断得也大体正确。   如果他不知林家,此事便没有对错,他可能真的只想把凶手揪出来。   但他既然查到林家,说明他也知道林家发生的灾祸。这么好的脑子,会猜不出林寂做事的动机吗?   可他还是只将林寂给推出来,绝口不提乞灵派的所作所为。   林寂瞥他一眼,反问他:“你说的这些,最多只能怀疑罢了,并不能下定论。”   “哦?”莫青茗拿出一个灵气瓶,“这是我从引雷残阵里用法宝引渡出来的灵力,若是遇到主人,便会钻入体内,你敢试试吗?”   正当惩恶司众人看戏,培风门长老担心时。   林寂唇角勾起一抹笑,“好啊。但我可不是任人质疑的软包子,你瓶子里的灵力若不是我的,你会给我磕头道歉吗?”   莫青茗:“你!”   此时局面已经僵持到极点。   莫青茗的心里也打起鼓来,事到如今林寂居然还是一副毫不心虚的模样。究竟是他内心太强悍,还是他失忆了?   乞灵派被灭门绝对是他干的,他竟丝毫不怕被拆穿?莫青茗呼吸加重,默默提醒自己稳住,绝不可自乱阵脚,眼下比的就是谁的心更稳了!   莫青茗:“好,若灵气不是你的,我便自去惩恶司请罪。”下跪是不可能的!   陆萧白这时也帮腔,客气道:“莫仙友快打开吧,快快揭晓真相,培风门一向是非分明,不会阻止你的。”   林寂无奈看了陆萧白一眼。   众目睽睽之下,莫青茗颤抖着手去取瓶子的盖子,呼吸一下下加重,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看林寂的反应。   许久,他突然单膝跪下,低头道:“抱歉,是在下心急想故意诈他一回,这灵气……不是林寂的。”   众人:“……”   陆萧白冷笑,他倒是挺会权衡利弊,真打开了,就得落个污蔑同修的罪名。   别说灵气,引雷残阵估计也是假的,他晚到一步帮阿寂销毁干净了,虽然残骨和衣袍的确没发现……陆萧白摸了摸鼻子。   惩恶司长老目瞪口呆,拂袖怒斥仿若自己丢了大脸:“那你为何如此?”   莫青茗:“我,我只是心急,想尽早找出真凶,请师长责罚!”   “但就算灵气不是他的,他也无法摆脱嫌疑,尤其是金丝云锦!师长们尽可让人去查,我说的句句属实!”   林寂想着也觉得不可能是他的灵力,都过去好几年了,怎么可能还存着,不过他当时的确心跳快了一瞬。   莫青茗总算说到了重点,林寂顺着接下去:“既然你执意纠缠不休,那就这么办吧。”   众人惊讶:怎么办?   “怎么说,一派被灭门也是大事。”林寂行礼:“在下愿配合查出此案。”   “让各仙门所有人看个清楚明白,乞灵派究竟是如何被灭的。”   “以及,为何会被灭。”   “你说对吗?”   看着莫青茗陡然心虚的目光,林寂笑了起来。   于是乞灵派灭门案,成了仙门要共同攻克的悬案。   通过公开审查,把经过公之于众。   林寂作为有灭门嫌疑的对象,在真相大白之前,都得去惩恶司待着。   惩恶司建在中州,在各仙门中居中,以示公正不偏私情之道。   如今惩恶司使乃是从始至终无门无派,却修为高强的化神大能。底下有私心,惩恶司使却只遵法理。   不过就算林寂去了也吃不了亏,惩恶司也有培风门的长老,加上今世不同前生,他的名声好了太多,听说过的同修都震惊了,纷纷表示不可能。   林寂是谁?在秘境斩混沌救人,在玉琼岛又救人的培风门林师兄啊!   他和陆师兄明明都是心怀大义,舍己为人之人!怎么可能是坏的?   林寂怎么可能会灭人满门?就算有嫌疑,难保背后不会有隐情呢!   这就是大多数受其庇护者的心声。   莫青茗去调查用了很长时间,他没想到回来时林寂的威望居然这么高了,没人相信他会滥杀无辜。   但没关系,他的目的是出名。就算他搞错了不过是误会一场,但像他这样不平则鸣的人,一定会被人崇敬的。   因为大势所趋,林寂去了惩恶司,待遇不说多好,倒也划了间单独的阁楼供他打坐,茶水一应不缺,只是不让他出去见人,让他等待传召。   和前世被抓进熔岩受牢狱之灾,真是天上地下。   林寂走之前带走了陆萧白曾经送给他的木雕,每日拿着看。   这也是他们计划的一环。小白说,就算乞灵派真是被他灭门的也不能承认,要等他们自己发现,别人才会理解他。   林寂看向木雕,然而他被困住了,找证据的事只能靠小白和师父。   他以后该怎么做,才能回报他们的恩情呢?   林寂想到此,连忙把自己带的玉琼岛幸存名册拿出来,继续回想研究。   培风门内,陆萧白和孟晚秋相对而坐。   孟晚秋叹道:“乞灵派就是灭林家门的仇人对吗?”   陆萧白:“是。”   孟晚秋扶额,“怪不得每一次我问,阿寂都不敢回答。”原来他早就报仇了。   “可是光我们知道没用,得有证据啊!”   陆萧白道:“没关系,阿寂走之前跟我说过查找真相的线索,只要拿到那件神器,很快我们就能把他接回来。”   “师父,咱们兵分两路。”   “……”   陆萧白回去准备之前,孟晚秋问他,既然线索如此明晰,为何他看起来依旧愁眉不展,让他这个老头跟着心惊肉跳。   陆萧白回到洞府,不知道该怎么说。   结合两世的发展,他总觉得他们掉入了更深的陷阱中。   陆萧白叹了口气,看看木雕放松身心。   他突然想起什么,把自己存放财物的箱子拿出来打开。   对啊,他还有一件阿寂的礼物没有看过,是上次给他的赔礼!   陆萧白打开拿出来,居然是一条淬炼过的玉佩吊坠,既是灵器,又是配饰。   还附带了一封信。   陆萧白打开,只见林寂在信中写道:   小白,此物我淬炼过,与你灵力气息相连,除了你自己摘下,无论任何外界干扰,都不会离身。   你不戴也行……但若你肯接受我的歉意,请不要退还给我。   林寂还是会心疼陆萧白太朴素。   他说自己不想把软肋带在身上,掉了再分心去捡,并不是本身不喜欢配饰。   所以林寂想着淬炼一款不会掉的配饰不就好了,他精心设计的,吊坠就像追魂箭一般,掉了也会自动找到主人再给自己挂上。   当然此配饰不是束缚之意,所以陆萧白想戴就戴,想取下就取下。   陆萧白眼波流转,将吊坠戴在脖子上,小心放进内襟里。   罢了,软肋就软肋吧。   陆萧白笑了笑,想到一堆麻烦事又深感心累,抓了抓头发。   突然他瞳孔一缩,抓住其中一缕拽下一根。   却不是青丝,已白。   陆萧白不可置信地愣了许久,突然施展灵力将那根白头发湮灭成灰,连忙甩手。   他眨了眨眼,就当自己没看到。 第59章   林寂想起来了, 前世他进惩恶司要比这一世的时间线往后许多年。   只不过这一世是配合查出真相,解决问题,上一世纯属不分青红皂白被抓, 也是他的人生从半片灰暗,变成一片黑暗的最重要转折点。   他被抓进去的原因也不是复仇, 而是……弑师, 叛宗,畏罪潜逃。   自打他和陆萧白在雪原禁地里一起出来,和他立下多年后问鼎巅峰再决出胜负的约定后, 无论外界怎么议论他俩, 林寂也一贯以平常心对待。   就当自己没听到, 就当别人不懂他们的默契。他们不是仇敌, 只是竞敌罢了。总有一日能决出胜负,他要做的就是提升自己,光明正大打败他。   因而无论陆萧白境界升得有多快,林寂必然紧随其后,两人其实在修真界都是一等一的奇才。   但他们除了修炼, 自然也有别的事情。譬如陆萧白还得各种走剧情, 打打副本,经历一些奇遇机缘, 再认识一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再救救人积累威望之类。   他的身影在修真界中比自己活跃太多,世人对他评价也很好。   林寂的生活就很单调了,除了在云上仙宗修炼, 似乎不怎么出没在大众视野,修炼速度却还是比陆萧白慢一点。因而给别人造成一种陆萧白提升很轻松,他提升略艰难的错觉。   有了对比, 世人总是更吹捧天才,林寂有时也挺纳闷为什么舆论就不能放过他,他是什么衡量标杆吗?   现在站在局外回忆,林寂才发现他其实就是被话本设定冻结了,剧情需要的时候出现一下,不需要时只存在于别人的口中。怪不得他没觉醒前会觉得数年怎么一晃而过,他也没做什么事啊!   毕竟世界主角是陆萧白,时间和人物出场围绕着他展开,林寂游离于剧情之外,作者自然不需要写他干了什么事。   他一直进行中的只有两件事,修炼和寻找出灭门凶手,后者也被冻结了,数年未曾有进展。   突然有一年,林寂的复仇线有了重大突破。   在中州繁华之地有一座异宝阁,在凡间看来只是个卖古董的生意楼,实则却是大隐隐于市的场所,名扬修真界。   只因其通晓天下异宝。但此处并不是买卖法宝的场所,而是买卖消息的场所。   九州各地修士都可以花上无数灵石,去买异宝阁的消息,价格高低取决于消息的难搞程度。   有的法宝于修行有利,他们想要获得或是从主人身上借走,去买有用消息,总好过横冲直撞无功而返。   同时,若有修士发现曾经没有现世的法宝灵器,也能去异宝阁把自己的消息卖进去,获得相应报酬。   当然若有人身怀异宝却不想被别人发现,就得破财买断,价格比其余两种翻不知多少倍。   林寂怀疑他爹当年就这么办过,虽然异宝阁主要收修真界的灵石,但都建在人间了,想必钱财足够多也拒绝不了。   异宝阁就这么左手倒右手地经营着,九州修士一边憎恶其规则霸道不讲理,一边又将其当做某种自身的关键储备。   异宝阁每十年会向九州公布一次这些年新发现的法宝,这点不要钱,就当宣传了。   林寂原本从不关注这些,但某次出关经过主峰石壁时,随意一瞥就看到了。   这又是云上仙宗的激励手段了吧,宗门一向的宗旨就是要弟子们不择手段争抢晋升。   林寂的目光却没有放在有助晋升的法宝身上,而在一处定格住。   他看到一种灵器,功能有一种鸡肋的神奇。   观尘境。只要把带有某个人的气息相关之类的东西抹在镜面上,境中便能显现出其生平事迹。   但灵器皆有负面,若谁想窥探与自己毫不相关之人的生平,自然是会受到约束和反噬的。使用时,另一方会出现被破开神识的警觉,若以术法抵抗,便会受到反噬。   对方修为越高,对自己的反噬越大,但若自身比对方修为高强,也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最稳妥的方法是要对方愿意,但你都能让人同意了为什么不直接问呢?   这种神器若有修士得之,观测比自己弱的毫无益处,观测比自己强的又未必能成功。   就算从中获得一些修行感悟,也未必适用于自身。   但,死人无拘。拿来断案或许不错。   林寂愣了许久,连忙回到洞府找出当年断甲中的血迹。   其实他找到此物的时候,血迹早就干枯成了血垢,他用术法将其还原回血滴子,一直封存在瓶中。   林寂一直收着也是抱了某种侥幸,人力不可为的时候仙法或许可以做到。   原理就如同第二世莫青茗所做的那样,让血滴找到自己的主人,以便他识别仇人。   一开始林寂随身带着,只要是人多的场合便想法放出血滴验证,可惜一无所获。   后来他渐渐灰心了,每年在类似仙门大会的时候验证一次就可以,毕竟修真界的人员不至于变化太多。   如今他看到观尘镜,发现血滴终于有了用场。   是不是只要把那人的生平显现出来,他就可以得知仇人身份,还有了有力的证据!   林寂连夜去了异宝阁交易,花了他积蓄多年的灵石。   没想到观尘镜看似鸡肋,想要的人却不少!   “唔,也不是所有人的目的都像客人您这么正经,也有很多变态的。”   负责待客的表面主人老板娘如是道。   “但他们得到观尘镜的下落后,都跑了。所以咱们这价格贵一些,您也能理解吧?”   林寂:“……”总之他要被宰一大笔就对了。   老板娘满意后,调出卷轴给他看,“此物是被一个普通修士发现的,他与妖魔搏斗受伤昏迷,误入一处大约是秘境之类的地方吧。命大遇到个老者治好了他的伤,将他放出来,后来他就再也找不到那个地方了。”   “你也知道何为秘境,得靠机缘。据那修士所说,他看到老者用观尘镜轻轻松松看遍世间百态,他好奇去问时,老者也告诉了他此物的玄妙。”   对于力量强大之人,可凭空获取修仙者使用灵力时的气息,可见老者修为有多可怖。   林寂接过茶,“那老者可有同意他把消息告诉别人?”   老板娘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观尘镜对助长修行可有可无,老者境界又深不可测,所以他们心术不正的就打退堂鼓了。你确定要去拿吗?”   “是,我必须得到此物。”   “那我给你个建议,修士人人都能驻颜,此人却如此苍老,又能自设秘境,至少也是老祖级别。他不知活了多久,也许认识很多当世大能。就算你找到了他,怕借不出神器的话,你尽可能让你的师长给你写封举荐信吧。”   “不过到时候你也不要一下子拿出来,先打探老祖对那人的态度,万一他不喜欢你长辈呢?观他神色,随机应变。”   “……多谢。”   罢了,灵石还算花得值。   林寂看到什么老者机缘就头疼,他总觉得自己没那运气碰到,如果是陆萧白几率会变大很多。   但这是他数年来能寻到凶手的唯一机会了,他必须去,也必须把观尘镜借出来。   还有修真界各大能长辈,他发现活得越久的性子越怪异,老祖实力又比他超过太多,能不能达到目的全凭对方的心情和一念之差。   为了提高成功的几率,林寂在考虑老板娘的提议,可是云上仙宗……让他没有底气。   林寂御剑在赶回宗门的路上,偶遇了一个人。   灵昀尊者。   当真是偶遇,他落地暂歇的时候感受到四处有同修的灵力波动,见到一些小弟子,好像约着一起做宗门任务。   林寂从他们口中一听什么培风门,就打算绕开了。   却在某处郊外长亭,他看到个橙黄身影,坐在石桌旁品茶。   去过仙门大会的尊长弟子们基本认识,何况是灵昀尊者,他记得他。   林寂突兀地想起尊者的名声好像很好,备受九州尊崇。那他是不是可以……   为了报仇,林寂头一次主动上前去拜见别宗的尊长,被孟晚秋看到那一眼,他又莫名地想逃。   终究,林寂走上前行礼,可能是紧张,可能是太久没与人交流,开口有些生涩:“在下偶然路过,特来拜见尊者。”   孟晚秋倒是十分慈眉善目,“你是……云上仙宗的林寂对吧?”   “请坐吧。”   林寂坐在他对面,微微垂眸,有些见生人的无措。   “你不要客气嘛。”孟晚秋倒了杯茶递过来,“你特地过来跟我打招呼,我很开心。”   以前他见到的云上仙宗弟子,个个拽得快上天了,正面碰见尽个礼数就很难得。   林寂喝过热茶放松了一些,孟晚秋对他问了一些对小辈的关怀之语,林寂一一答了。   然气氛很快冷场。林寂不太会聊天,而孟晚秋平时也不怎么充长辈架子。   他搓了搓手,发现林寂似乎面有难色,贴心问道:“林世侄,你是否遇到了难处?”   他记得前几年在许多场合见到林寂时,便十分欣赏此人之优秀,那时看着他挺意气风发啊,如今怎么浑身上下萦绕着暮气沉沉的气息。   林寂正愁不知如何开口,听此连忙起身行礼,希望灵昀尊者能帮他一把。   他只道自己想拜见个厉害的隐世前辈,向他讨教修行,又恐对方不愿意,便想跟尊长讨封举荐信。   可说完林寂又犹疑起来,孟晚秋是陆萧白的师父,听到这个理由会帮他吗?   孟晚秋却乐呵呵答应:“不过举手之劳,很简单啊。”   孟晚秋不确定林寂是否说真话,也不知道他所说的隐世前辈是谁,只要不是拿去做坏事就行了,何必管那么多。   孟晚秋当场写了举荐信交给林寂,“我还认识不少朋友,若你还需要,可以留张传信符给我,介时我让他们写了寄给你啊。”   看林寂一脸严肃,大抵这些对他很重要,否则他应该不会向非本宗的尊长开口。   林寂连忙行礼:“多谢尊者。”   事关家仇,自然有越多的保证越好。   林寂收好正欲离开,不知想到什么脚步顿了顿,回头鬼使神差问:“尊者,不知陆萧白最近如何?”   孟晚秋听此更加惊喜:“他挺好啊,就是老东奔西走的,没个消停。不过也许过不久会来找我呢,你若有事找他,我让他过来见你啊!”   林寂连忙道:“不,我没什么事找他。”   孟晚秋:“行吧,那我也会告诉他,你问过他了。”   林寂:“……”   待林寂走后,孟晚秋看着他的背影叹气。   这孩子挺好的,若是和小白成为朋友就更好了。   林寂其实就是突然想到了陆萧白随便问问,他记得这些年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可能是他脑抽了吧。   林寂回到云上仙宗,思索过后还是去找了师父玄逸真人,也准备去宗主那里碰碰运气。   好歹加入云上仙宗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是首徒,宗门也许会看在情面上帮他一把。   玄逸真人是知道林寂的家仇的,他顿了顿,表示自己要考虑考虑。   他一边不希望林寂以后沉溺于复仇之中,把修炼的事抛之脑后,一边又恐他已成执念,不完成阻碍修行。   直到那时候,林寂发现他师尊还算正常啊。   他又去求见宗主,宗主让他在外面等候,林寂只好顶着烈日跪了半天,直到对方满意他的臣服为止。   进去后,林寂提出请求,又是一番保证表忠心,宗主才终于把他扶起来。   “只要帮你一把。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可都是你自己说的?”   林寂:“是。”   云宗主笑得莫测,让他先回去等消息。反正没有一个当场给他的。   林寂回去等了几天,师父和宗主的举荐信没等到,灵昀尊者给他送的信已经到了。   林寂收到什么培风门掌门,酩酊庄主之类的举荐信时讽刺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培风门弟子。   林寂心中头一次产生动摇。别人说遇事方知能否同甘共苦,可平时宗门对他也如同工具。   云上仙宗,真的值得他继续待下去吗?   他又没有签卖身契,为何非要在不喜欢的地方耗一辈子?何况他也不知仇家底细如何,若真到复仇的时候,说不定会互相拖累。   反正他也不指望宗门为他出头。   林寂心中有了个念头,很快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做下决定的那一刻,他心里由衷感到轻松,像是心里多年的大石头一瞬间放下了,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但他不会表达出来,云上仙宗可不是个任意来去的地方。   林寂终究没能走出云上仙宗。   他记得出事那天电闪雷鸣,他师尊玄逸真人让人把他叫过去。   林寂走进师尊洞府里,还未开口,迎面而来一巴掌。   他没躲过,因为实在是没想到。玄逸真人偶尔温情,大多数时候很严酷,他被其用荆条抽过,也被罚过。但林寂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打他。   无论何时,打人脸都是最伤自尊的举动,侮辱性极强。   林寂懵了,瞪向对方:“师父,你……”   玄逸真人却比他更激动,声嘶力竭吼道:“逆徒,你给我跪下!”   林寂怀疑他在凡间读的书对他影响太深了,什么天地君亲师,尊师重道等等。玄逸真人如此疾言厉色,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反抗,因而被他用威压强迫下跪时,已经来不及。   他只好哽着脖子,咬牙切齿:“徒儿不知做错了什么。”   玄逸真人坐回去,拿起厚厚的信封冷笑:“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林寂定睛看了许久,讽笑出声:“这是我的东西,为何会在师尊手里?”   “这你无须管!不就是连你的同门师弟都看不过去了!与别宗门的长老书信密切往来,你倒是回答我,你想干什么?你想改换门庭不成!”   ……原来是叶余。   林寂自认一直以来对师弟还算扶持,可他渐渐与自己疏远,如今还反手来一场告发,也罢,他看走眼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林寂闭了闭眼,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我想干什么您不知道吗?如此简单的请求,你们不过抬抬手罢了,都不愿帮我,还要我求到别的宗门尊长那里,该反思的不应是我!”   玄逸真人目眦尽裂:“你的意思是我薄待了你?还是说我没有尽到师父的职责?”   林寂倔强抬头,冷笑着没有否认:“明明没有人比您更清楚我背负的仇恨!当然,此事我没有资格勉强别人去做,我自己的家仇,我自己去报!没人能阻止我!”   林寂顿了顿,顾忌着举荐信没继续触怒他:“师尊,还请你把信还给我!”   玄逸真人胸膛剧烈起伏,一抬手,就把信撒了出去。   信件洒落一地,有一张从没关好的门缝中飘了出去,被雨水泡着。若非信纸材质水火不侵,就毁了。   林寂看到此处眼眶通红,本就不多的师徒情即将消磨殆尽。   可玄逸真人的下一句话,真正把他打入地狱:   “你有自己的东西吗?”   林寂不可置信抬眼看去,玄逸真人盛怒之后,竟诡异地平静下来,说出口的话如此冰冷,如此伤人。   “这些年来,你所有的修为,灵力,安身之所,哪样不是云上仙宗给你的?”   “你以为你做的已经够了吗?你当真以为自己独一无二,对云上仙宗,对我来说无可取代?”   “至少培风门那个姓陆的就比你长进得快,还得人心!秘境大比前谁听过他的名字,可他短短几年就超越你了!”   “你就算现在改换门庭也来不及了,还和培风门的长老来往,人家已经有惊才绝艳的弟子了,你就算去只会比现在还不如!你会永远被陆萧白的光芒遮盖!”   林寂:“够了!够了!”   他突然的声嘶力竭令玄逸真人额头青筋跳了跳,随后他震惊发现,林寂竟顶着他的威压站了起来。   玄逸真人始终是元婴,这么看,林寂和他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小。   林寂步步逼近玄逸真人,泪水从通红的眼中滚落:“你们为什么非要这样?为什么!”   “外人这么说也就罢了,你是我的师父啊!可你一次又一次打压我,否定我,我就那么让你碍眼吗?”   林寂抬手将桌上的茶具掀到地下,地上一片狼藉。他脸上满是疯狂与不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非要把我和陆萧白对立起来!”   “我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到拜入仙门,我都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我从来没有要求,奢望这个世界必须唯我独尊,不允许别人比我厉害!他人强我就不能强吗?他人得到什么,也并非代表我失去了什么!”   “我从来要求的只有我自己,我想突破自身极限,在自己选择的大道上走得最远,站到最高,我只是想竭尽全力成为最优秀的我!”   “可我奋力拼搏,不是为了拿来和别人对比的!”   “师尊老是鞭策我,那你呢?你在众多前辈中又排第几呢!”   这些话在林寂心底压了太久,骤然爆发连他自己也无法预料。   玄逸真人听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开始剧烈咳嗽,喉咙里血气翻涌,竟被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林寂见此终于停顿,按往常来说他也许会走过去倒杯茶,可他今日并没有动。   玄逸真人高声道:“看来我是管不了你了!那你滚吧!别的宗门那么好,那你去拜别宗啊!”   “那个陆萧白你竟然不恨,听你说来还挺欣赏他的是吧?那你就去找他啊!看他会如何耻笑你!”   “从今往后,我再没有你这个徒弟,滚吧!”   玄逸真人原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林寂拧起来也不遑多让。   这对师徒一点就炸,一晚上把这辈子最有攻击性,最伤人的话都说完了,彼此也分不清说的是真话还是气话。   林寂渐渐平静下来,蹲下身一张张捡起信封,收着放回衣襟里。   他终究跪着对玄逸真人磕了三个头,道:“那便如您所愿。”   这个狼窝,他还不稀罕呆了!   林寂转身冒着风雨离去,无视坐在原处捂着胸口大喘气的师尊。   这也是他和玄逸真人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林寂马不停蹄御剑离开了云上仙宗。雨夜难行,他差点从剑上摔下去,他一连御剑走了一整天,到了次日晚上,雨还是很大。   他最后落地,在雨中一通乱走,根本无处可去。   林寂走到了不久前遇到灵昀尊者的地方,回过神他才后知后觉御剑停在了此处。   林寂走在路上,脑海中想起玄逸真人的话。   这些年,他还当真是什么都没有,拥有的也不属于他。   林寂一路走,竟走到了附近小镇的街道,街道边有几户人家,并不多。   他鬼使神差走上前,每一家他都使劲扣了三下门。   心中似乎有期待,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在想会不会有谁能开门让他进去,又觉得是奢求。   直到扣完了也没人开门,林寂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到最后一家他还没扣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林寂一愣,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时,浑身僵住了。   陆萧白呆住:“你……”   林寂突然转身狂奔。   他可以在任何时候遇到陆萧白,就是不能在眼前的境况下!   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清他的脸,但绝对不行,绝对不能被他看到!   林寂不得已返回林间走了一夜,大概天快亮时,雨终于停了。   他勉强用灵力把脸上的巴掌印给去除了,如此就算被陆萧白看到,也不至于太难堪。   培风门弟子在此处待了许久,说明此地有需要除掉的妖物。   林寂遇到了妖物,但妖物遇到现在的他算是倒霉透顶。   他们都倒霉,那就看谁更倒霉!林寂拔出绝影剑发泄一般地砍妖怪,行事作态无比疯狂。   陆萧白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他的头发也是湿的,衣服也滴着水,但显然林寂看不到。   陆萧白无法对此刻的他说什么,只好跟他一起除妖。   培风门诱了多日的大妖出现了,两人从各打各的,变成互相配合。   雪原禁地里的那一年很短暂,却又没那么短暂,某些习惯仿佛遇到对方就会被激发。   某一刻背对背贴到一起,这种姿势也是他们在雪原里对抗雪狼时经常做的。   背贴着背的优点在于敌人不能从后方偷袭,但这样做两个人必须对彼此一万个信任,否则随时会命丧对方之手。   林寂在雪原禁地都没有产生的念头,在此刻居然产生了。   要不,杀了他吧?   杀了陆萧白,或许他的痛苦会少一点。   他真的不讨厌他,可是陆萧白的存在,对他就是一种残忍。   林寂没看到自己的瞳孔红了一瞬,他默默把剑反手握住,剑尖朝着身后。   林寂用力一刺,来突袭的妖物爪子被他狠狠刺穿。   陆萧白的一缕青丝被剑气削去一截。   这样近的距离,林寂能削他的头发,就能削他的脑袋。   如此强烈的杀气,陆萧白感受到了。   可当他们除去妖物,林寂眼前一黑倒地时,陆萧白依旧行动快过脑子去接住他,护着他的头,不让他碰到地面。   他抬手摸了摸林寂的额头,滚烫无比。   陆萧白看向林寂晕了还紧紧握着的佩剑,不禁在想,林寂究竟是多么没有安全感的人啊。 第60章   林寂醒来的时候, 外面的阳光透进了窗里,空气中带着一股雨后草木混着泥土的清香。   林寂撑着靠起,把头上的毛巾拿走, 摸了摸额头,有些微热, 应是烧降下来的表现。   他想起了前情。   晕不晕不是人力能控制的, 如果可以,他绝对不愿在陆萧白面前不省人事。   林寂穿上鞋,拿起放在墙边的剑, 推开门就要走。   身后陆萧白的声音响起, 带着微微笑意:“前不久不是才跟我师父问过我吗?如今我们刚见面, 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要离开, 是不是不太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林寂回头,狠狠瞪向对方。   陆萧白唇角微勾:“开个玩笑,先过来坐吧。你烧才刚退,就算有任何事,也不必太着急。”   “除非, 你怕我对你不利?”   陆萧白是知道怎么激他的, 林寂冷嗤一声,慢慢移动, 坐到了院子后的石桌旁:“我有何惧?”   他也知道,如果陆萧白要对他不利,在他昏迷这段时间他可以把自己杀掉无数次。   林寂只是如今不想看到这张脸,不想面对这个人。   陆萧白随后坐过去, 把手里端了半天的碗放在林寂面前,“吃点东西吧。”   药已经被他在林寂昏迷时撬开他的嘴灌下去了,所以陆萧白端的是粥。   林寂看着卖相极好的粥, 抬眼冷冷看向陆萧白。   陆萧白道:“这是客栈老板听说了你的病情,特地让厨房给你熬的,若是你不顾惜他们的心意,不喝也就罢了。”   “我知道你辟谷,饿是不会饿,可你现在是不是浑身酸痛疲惫,吃点东西会让你的力气恢复许多。”   林寂:“……”   良久,他叹口气,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眼睛一亮。   这家客栈的手艺确实不错。小米粥软烂适中,清甜可口。林寂食欲大开,很快一勺勺吃完了。   他知道陆萧白看着,但这种心态就跟虱子多了不怕痒一样,反正已经被他看到自己最落魄的一面,再狼狈点又能如何。   他却没看到陆萧白盯着他时,眼中浮现温柔的笑意。   这些年他一直挺期盼见到林寂的,可惜对方老是潜心修炼,不在人前出没,是以见得不多。   从师父那里得知林寂有过问他时,陆萧白也挺开心。   他始终没忘记当年的约定,而且他很想把人拉拢过来,苦于没有时机。   林寂吃完粥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看向陆萧白。   他也恍然发现陆萧白变了不少,容貌声音都有变化,说白了就是给人一种长开了和成熟了的标志,气质也沉淀了下来。   更加沉稳从容,脸上虽然带笑,却也没当初那般纯粹了,目光也深邃了许多。   看来时光不会放过任何人,经历的事情多了后,想不变化都难。   林寂打量过后,主动道:“这次是你把我救回来的……说吧,要我如何报答?我不想欠你的。”   想了想,他又自嘲一笑:“看到我现在这样,你很得意吧?”   在最落魄的时候见到最在意的竞敌风光站到自己面前,还被他给救了,真是最糟糕的感受。   未避免被对方暗地嘲笑,林寂干脆直接挑破,身上萦绕着一股示意对方想笑就笑的自暴自弃。   陆萧白听此一顿,在心中叹气。   谁没有低谷呢?他最落魄的时候不也被林寂救了?而且对方还不记得,也认不出他当年在风鸣山救下的人就是自己。   话却不能这么说,陆萧白心知林寂可能遇到了什么事,绝对不能再受刺激。   “寂哥。”   林寂听到这样的称呼一愣,看向他。   陆萧白笑意吟吟:“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和师父带着最近新入门的弟子出门历练,在此处遇到杀人挖心的妖物,可惜对方太狡猾了,几番引诱不出来。若不是你突然出现,说不定还得耽搁许久。”   “说到底是我该谢谢你。对了,还没问过,你为何会到此?”   林寂疑惑:“你……”   陆萧白:“怎么了?”   林寂:“……没什么。”   难道昨夜他没有认出敲门的人是自己?   人有时就是需要台阶。林寂不知陆萧白说话的真假,但对方都这么说了,面上过得去就行,他身心终于放松下来。   陆萧白却突然凑上前:“不过,你既然主动提出要帮忙,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林寂:“……”   林寂怀疑自己被陆萧白摆了一道,一路上甚为不爽。但是他自己说要报答的,便也只能按捺着生闷气。   陆萧白要求自己跟他一起去除妖,林寂不屑问:“还有何妖物是陆魁首一个人除不掉的,何必拉上我?”   陆萧白道:“我发现近两年妖物突然变得猖狂暴戾许多,总是在各处作乱,既然有帮手,我当然要拉上你!”   百年前陌上仙死后把自己驱使的群妖给封印在绝渊,二十年后自动解除封印。   群妖破开封印后横冲直撞,肆意害人,被各方大能剿灭了许多,自此就潜伏起来了。   说到底都是陌上仙造孽,本来妖怪在九州分散开来,有的会害人,有的却只是躲着自己修炼,他非把妖怪都拘役到一起,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也使得修仙者不得不肃清。   自此之后,剩下的妖物恨不得藏到深山老林,不被人类发现,出来害人的妖物已经变少许多,凡间也因此得享几十年不受侵扰的安宁。   可这几年妖物又开始频繁出没害人,陆萧白深感奇怪。   “林师兄神通广大,我自然信你。而且难道你不好奇,这些年你我修为长进如何,咱们不妨来比比啊?”   林寂这些年最听不得的就是把他和陆萧白放在一起比较,可当被争议的另一人亲口提出时,他心里居然生不起反感。   林寂:“那培风门的人哪去了?”   陆萧白:“老头……不,我师父继续带他们去了别的地方,咱们走咱们的路就行了。”   毕竟这次培风门出来的是新入门弟子,带着他们只能去找一些小妖小怪,还得以旁观和指导为主,没什么意思。   他和林寂在一起,自然是要找有挑战性的妖物,陆萧白承认他就是故意的。   “……”   林寂发现,只要没有外人叭叭,他和陆萧白一起行动时根本没什么矛盾。   两人结伴去寻作恶的妖怪,战过巨蟒,杀过恶熊,捅过蝙蝠妖的窝,还一起把被妖怪抓走的小孩抱了回来。   期间陆萧白擅用术法困住妖怪再杀,炫技比较多。林寂则一剑破空,三招之内制服,   他们谁也不逊色于谁。   不除妖的私下里,也许是陆萧白这个人比较懂如何与人相处,和他在一起可以说是如沐春风。   他对谁都平易近人,从不摆架子,更不会倨傲自大。他也很会表达,有事就说,也从不吝啬夸赞林寂的剑法。   林寂看向他时,发现陆萧白眼睛亮亮的,神情毫无作伪。林寂垂眸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实对陆萧白的做人做事也是认可的,但他说不出夸人的话,只得沉默。   但陆萧白同时又十分懂得与人相交的界限。看到林寂发呆,他从不打扰。被发现了就走上前转移话题,从不会说出窥探对方私事的言语。   相处多日,他从未过问林寂最近发生了什么。   林寂对他的观感真的十分矛盾。   两人分开不见面时,他深受流言蜚语中伤,对陆萧白有埋怨,有嫉妒,有厌恶。   可只要和陆萧白真正相处过一段时间后,他哪怕心有郁气都被抚平了,甚至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轻松,他的心情也会变好。   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让他又厌又忍不住靠近的人?偏偏他们被外界,被内心的某些负面情绪对立和束缚,终究无法靠近,不是一路人。   同行一段,终有一别。   林寂颓丧了一阵还是得振作起来,把他该做的事完成。   和陆萧白除妖之后,两人跟当地人借宿了一处竹屋暂歇时,林寂提出了有事离开。   陆萧白垂眸默了很久,终于问:“你要做的事能告诉我吗?我能帮你吗?”   林寂意外地看向他,许久拒绝,语气却没有刚见面时生硬了,“你觉得你我之间是可以互助的关系吗?”   陆萧白很快回答:“只要你愿意,可以是。”   林寂嗤笑:“我不信你没听说过外界有关于你我的议论,你的心里对我就从未产生过看法?”   陆萧白闭眼,他知道,每次遇到他都会阻止,甚而动手让别人闭嘴。   可众口铄金,他越是解释,那些口舌越是兴奋,越是阻止越是泛滥,他不可能把乱说话的人全杀了。   就像这些年在传言中,在外界眼中,他对洛湘已经情深似海,听不得别人提起一次,因为青梅死于微末之时,他不愿触及心里的痛,是以外人不配提他白月光的名字。   传言顶多有一分真实,九分传着传着真的是纯属扯淡。   同理如此,他在公开场合表达他和林寂彼此惺惺相惜,并没有强弱之分,他十分敬仰对方,希望不要给他们带去困扰。   传到别人耳朵里就成了谦词,有的甚至曲解为他看不上林寂,不想和他一起被提,他们有过节……   解释也没有用,世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说实话,有时陆萧白真想破口大骂。   他认为唯一能解开此番困境的,只有把林寂拉拢在他身边了。   到时候他们一起出现,亲如兄弟,谣言不攻自破。   陆萧白想了想,是要憋着还是说出来,纵使说出来会被林寂误解为虚伪造作。   罢了!陆萧白开口:“你听我说。”   接着他把自己的真实感受说了一通,在林寂听得一愣一愣时,他道:“我从来对你没有任何恶感,相反,我一直都很仰慕于你。不管你信不信,你怎么看我,我都坚持这一点。”   “你要觉得我虚伪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你就尽情骂我吧!很抱歉我处理不好这些流言,我也不知流言为何会产生,明明你我从来没有当众或是私下交恶过啊!”   林寂目瞪口呆:“……”   这时,陆萧白储物袋一亮,他用灵气启动,一只红色的鸟飞出来站在他肩头,“主人,这是可以说的吗?”   林寂不知过多久才反应过来,快速眨眼,有些无措地转移话题,指向他肩头:“这是……”   陆萧白:“小焱羽,我的灵宠。颇有灵性,我最近在教它说人话,你想不想摸摸?”   “……”林寂:“不,不必。”   他那时不知小焱羽就是焱羽兽,看着和寻常的鸟没啥区别。   林寂又在脑海里想了几遍陆萧白的话,不可置信问:“可,可你为何会仰慕我?”   听到这句话简直比听到陆萧白说讨厌他还令他惊悚。   该死,林寂发现他的耳根突然变得好烫。   其实要人剖心自证总是有些难为情的,陆萧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情绪反扑后他也有点不好意思。   然而看见林寂探知的眼神,想起自己心里想要把他拉拢到自己身边的愿望,陆萧白干脆豁出去了。   说都说了,不介意再多说点。   “因为你帮过我,是你自己不记得了。”   陆萧白把风鸣山林寂对他的搭救事迹说了出来。   “原来是你?”   林寂真想不起当时那个眼睛被伤到,被自己带出凤鸣山弟子的面貌了。   他看了看此刻的陆萧白,总觉得对不上,却忘了男大也会十八变的道理。   这些消息对于林寂来说有点太突然,他表示要消化一下,便仓促离开了竹屋。   陆萧白假装欣赏窗外,尴尬过去后笑出声。   他摸着焱羽兽的漂亮羽毛,“主人教你个做人的道理,很多时候人与人的矛盾来自于双方所知的信息不对等,所以千万不要不去解释,长了嘴就是要说有用的话。”   焱羽兽:“可是我又不做人!”   陆萧白:“……”   半天后,林寂回来,对陆萧白再不是爱搭不理的态度,甚至有些局促。   因为他觉得陆萧白都如此坦荡地表明对自己的看法了,自己若还是因为流言迁怒于他,岂不是显得气量狭小。   他是万万没料到陆萧白会说仰慕他的话,虽然相处中,对方对他一直挺温和友好,他也有感觉。   可林寂还是不好说他打算要报仇的事,他并不知自己的灭门仇人会不会很厉害,不想牵连陆萧白。   再说了纵使如此,他们也没多少交情,凭什么让别人为他的事奔走,承担风险呢?   陆萧白见对方不愿说也就算了,想了想试探问出另一个问题:“林寂,你在云上仙宗过得开心吗?”   林寂听此眼神变得冰冷,嗤道:“别提了。”顿了顿,他似乎也从陆萧白的风格里领悟什么,多袒露了一些:“我已经打算离开云上仙宗,处理完我的事后,也不愿再回去。”   陆萧白心道好机会!于是他凑过去,乘胜追击道:“既然你不想继续待在云上仙宗,那你来我们培风门吧。”   话说出口陆萧白发现目的有点太明显,又补充道:“我的意思不是要你改拜宗门,有空你可以来我们培风门走走,算我邀请你去家里做客,可以吗?”   一步一步来,徐徐图之。   林寂:“家里……?”   陆萧白笑道:“对啊,培风门对我来说是家一样的存在。”   林寂想了想,“是追着你打的家,还是故意抢你灵草,坏你眼睛的家?”   陆萧白:“……”   这么聊天就没意思了!   陆萧白起身:“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确实,我在培风门时也遇到过愚蠢刻薄的人,也有过不好的经历。但情况不能一概而论,总体来说,我还是很喜欢培风门,有人对我恶劣,却有更多人对我很好,所以培风门是我的家。”   林寂听着,心中酸涩不已。   可惜他,一辈子没遇到过什么好人,更别提对他好了。   对他好的人早已入土,就连他娘活着时,对他也一般。   如果非要论,眼前的人待他……   林寂连忙眨眨眼抬起下巴,不像让对方看出他的软弱。   顿了顿,他还是起身,拿起佩剑,“那便这样吧。”   陆萧白叹道:“好吧,那你可应我之邀约?”   良久,林寂回头展颜一笑:“等我做完我该做的事再说吧。”   如果他复仇完了,有命回来的话。   陆萧白被眼前人的俊美面庞闪了一下,然后又被他更难得的笑容晃了神。   鬼使神差,他开口:“等等,要不你再留半天吧。”   “我去买些好酒好菜,咱们一醉方休,明早我送你离开。”   林寂:“……”   若他们前世的关系能停到此时也挺好。   可惜造化弄人,那天夜里陆萧白没回来。   林寂等来等去,一边认为对方修为高强,不可能会遇到危险,一边出门打算去看看。   那天风清月明,天气很好,一点不像要出事的征兆。   林寂的心里也没有升起不祥的预感,甚而心情不错。   可他走到某一处时,突然感觉背后有什么闪过,令他警觉起来。   可他正欲回头时,一道强劲的灵力袭来,一下子打在他的侧颈。   剧痛令他无法回头,紧接着背后被人打了一掌,激得林寂呕血不止。   随后又是一把剑穿着肩胛骨而过,抽出时林寂无力倒地,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道:“你呀,真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他满手的血在地上费力爬行,想要去报信。   因为偷袭他的人,境界比他高出许多,陆萧白未必能抵挡。   可一道威压袭来,林寂直接动不了了。   那道声音又坏笑着道:“你好天真啊。”   变故突如其来,林寂都有些空耳,这次听得清楚了些,是陆萧白的声音。   那一刻,他如坠冰窟。   陆萧白在他背后道:“你和我是天生的死敌,哪有什么情谊可言?一山不容二虎,你比我强我的名气就会比你差,我要一直把你踩到脚下,我才能永远受万众瞩目,懂了吗?”   林寂的伤口被人狠狠踩住,汩汩冒血。   他晕了过去。   林寂没想过自己会再度醒来,对方竟没趁机将他杀了。   更没想到的是,他一下子少了一半修为,从即将元婴的境界跌到了筑基。   林寂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手凝聚灵力,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他疯了。天塌下来也不会比此刻对他的致命打击更残酷!   仇人的身份终于有了眉目,却在此刻,他没有了自身的仰仗和复仇的能力!   无数年的努力,一朝散尽。   不!他一定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假的,他一定是在做梦……   林寂捂着伤口跌跌撞撞走回竹屋,寻找陆萧白的身影。   在心底呐喊:你回来啊!你倒是回来啊!   难道背后袭击他,吸走他灵力的人真是陆萧白?!   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都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和戒备心吗?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陆萧白已经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连他最后一点倚仗也要剥夺!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唯一引以为傲,拥有的只有这一身修为。   换言之就算要暗算他,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杀了,为什么不抽走他全部修为,要给他留下一半?   为什么要这样羞辱他?!   竹屋里满是林寂的血迹,林寂失血过多,晕倒在地。   可他还是筑基修士,身体有自愈能力,又醒了。   到了第二天,陆萧白还是没回来。   林寂足足等了陆萧白三天,到最后一天夜里,他勉强止住血,包扎过后走了。   竹屋里的油灯还亮着,却空空荡荡。   那是怎样至暗的日子?   林寂如行尸走肉般走着,什么寻找老者,借走观尘境,复仇……通通被他抛之脑后。   可走着走着,他突然被正道修士追杀。   第一个发现他,追杀他的修士告诉他另一个噩耗。   玄逸真人没了。   林寂脑子迟钝,许久才猛地回神。   “……你说谁死了?”   “你还有脸说!你这个欺师灭祖的混账!可怜你的师父收了你这么个白眼狼!拿命来!”   ……怎么可能?   他的师父,明明分开前还好好的……不,他吐血了!难道玄逸真人是被他气死的?   林寂茫然无措:“我,我没有!”   我不是,我没有,谁都嫌解释苍白。   然事情临头时,他的嘴巴真的说不出别的话,下意识便是这般辩解。   自此林寂从行尸走肉变成东躲西藏,别的他不知道,但有太多巧合一连串发生在他身上。   如果他真的死了,他这辈子会被修真界钉在耻辱柱上!   林寂四处逃窜,犹如丧家之犬。   可他身上带伤,修为被废一半,任他再能逃也会被追上。   再次见到陆萧白,已是几个月后。   他替自己阻拦了追杀的人,在其他修士的不解下公然带着他御剑离开。   落地时,林寂举剑就朝陆萧白攻去。   可如今他们修为早已天差地别,陆萧白轻易就夹住了他的剑尖:“究竟怎么回事?”   林寂冷笑:“我要你死!”   陆萧白大骇。林寂已不要命般向他攻去。   他只得屡屡躲闪,不愿伤到对方:“寂哥!我看到竹屋里的血迹!是谁伤了你!”   而且为何他感觉林寂的修为一下子降了那么多?   林寂双眼猩红:“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回来!”   陆萧白边躲便连忙道:“我师父灵昀尊者,你也知道的!他被妖物袭击了!我不得不去找他!”   “我给你递了传音符,你没收到吗?”   “至今我师父还昏迷不醒,我真的不是故意爽约!”   发泄了一通,林寂终于冷静下来,阴沉着脸站在原地。   理智稍微回来后,他便知道那晚的人极有可能不是陆萧白。   因为如果是陆萧白,没有必要对着他的脖子一击,让他回不了头,后来又主动暴露身份。   在修真界模拟别人的声音,并不是难事。对方暗算了他之后,还要离间一下他和陆萧白。   可林寂心里冤屈,绝望无比。   他不知道害他的人是谁!会不会是仇家知道他即将得到线索,提前出动废了他?   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他成了废人。   林寂僵硬转身,欲走。   陆萧白连忙拦住他,脸上满是急切:“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寂问:“外面传我弑师叛宗,你听说了吗?”   陆萧白:“我不信!”   林寂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既如此,你让开。”   他不想杀人,虽然他现在根本杀不了他。   陆萧白却固执挡在他面前,勉强冷静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走吧,我会护你,为你查清真相。”   林寂面无表情:“不可能了。”   如果他修为没废还有点可能,也许真的会借助陆萧白的能力,或是跟他去培风门,找一找洗脱冤屈的可能。   但如今,他成这样了,还要借助从始至终把他踩在脚底下的竞敌的力量,那他活得也太失败了。   林寂明明没有误会,可那天那几句话,总是在他的脑海反复回响。   他推开陆萧白,固执要走。   正在这时,他们却受到不知何时潜伏的妖物攻击。   陆萧白没办法只好先除掉妖物,林寂冷眼旁观,看他游刃有余,心更冷了一分。   嫉妒,对命运不公的愤恨翻涌而来。   压垮林寂的是下一幕。   陆萧白除掉妖物后,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颗深蓝色珠子,把妖气驱散。   最近妖物肆虐,妖气弥漫,鲛珠刚好有祛除妖气的作用,陆萧白便拿出来了。   林寂呆滞。   陆萧白处理完眼前的事,担心回头林寂已经走了,却不想下一刻一道劲风袭来。   他转身不可置信看着林寂举剑冲着他的心脏而来,一招一式不留余地。   面对生命危险,闪避是本能,可陆萧白也懵了。   他从未见过林寂对他露出如此仇恨的眼神,仿佛自己是他杀父仇人。   他的眼睛流出血泪,不要命地朝自己攻击。   林寂脑中的最后一根弦也崩断了,悲愤欲绝:“我杀了你!”   声音不像是人能发出的。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极度失神之下,纵使境界差距很大,陆萧白还是被林寂一掌拍中,后退数步猛地吐出一口血。   林寂状似疯魔,还在不管不顾朝自己进攻。   陆萧白听到林寂的质问,声声如杜绝啼血:“鲛珠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关键时刻,之前追杀的修士赶到,困住制服了林寂,救下陆萧白。   他们谁也不知道,为何陆萧白修为高强,却仍是被林寂重伤,浑身多处遭到攻击。   林寂被按着拖下去时,眼睛仍然死死瞪着陆萧白,边瞪边邪笑:“我誓杀你!”   “陆萧白!陆萧白!”   “我一定会杀了你!”   林寂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像反派。   而陆萧白也紧紧盯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他看他的眼神,他永远也忘不了。   有个修士想要来扶陆萧白时,突然见他往后踉跄了一步,惊慌失措地看着地上蓝色的珠子。   陆萧白是在秘境九死一生得到的鲛珠。   起因在于,不知何门何派的长老,竟然易容成弟子,进秘境抢他们的机缘。   陆萧白在秘境时发现被吸成干尸的同修,修为精气血肉全没了。   他一路查探过去,就遇到了敌人。   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的人从背后偷袭。   纵使陆萧白修为低微,他也饥渴到来者不拒,疯了一样攻击他。   此人虽疯,却还是有金丹期的修为,陆萧白打不过,被掐着脖子就要吸。   老人拿出蓝色的珠子,疯魔大笑:“别怪我!下了地狱你就报那个姓莫的名字!记住了,杀你的人叫莫青茗!”   “要不是他暗算老夫,把我的鲛珠抢走,又把我赶出宗门,老夫何至于此!”   “哈哈哈哈哈他没想到乞灵派还有暗道吧!我又把鲛珠偷出来了!”   “等我突破境界,无敌时,老子就回去找他报仇!”   陆萧白差点被掐死,他没想到这人已经走火入魔,杀人如麻。   在舒华老者和运气的加持下,陆萧白快被弄死之前把人反杀了,自己也半死不活。   鲛珠自然就成了他的战利品。   人是恶人,鲛珠却是举世难得的宝物。   他师父孟晚秋把鲛珠被恶人利用后侵蚀的浊气祛除,回归本元。   陆萧白杂灵根难以改变,得到此物,的确如久旱逢甘露。   从十恶不赦,想要杀他之人手里夺到的宝,用起来也没有负担。   不过陆萧白心思通透,也曾思索过那个疯子的鲛珠,是不是从别人手里得来的?毕竟如果本来就是他的,他修为早就超出去一大截了,何必练邪功吸别人灵力呢?   但这种好东西一旦公布,九州遍地都怕是失主。   陆萧白便仍然收着,同时他也不是那种纯良无暇的人,确实用鲛珠成功洗练灵根,改变了自己的资质。   但逆改资质后他就没用过了,只有驱散妖气时才用。   吸干了鲛珠里的灵力,鲛珠就会消失,因为是鲛人眼泪所化,并非真是世俗意义的珠子。   眼下的鲛珠和陆萧白拿到时一样,依旧明亮,不过在疯子老人拿到时是什么样的他不得而知。   其次他也是心高之人,既然自己的灵根已经显现出来,他不想借他人的修为,那样修出来不是自己的。   他还想凭实力和林寂一较高低呢。   可如今……   陆萧白心中涌起可怕的猜测,致使他没有底气抵抗林寂的攻击,被他所伤。   后来便发生了林寂被关炼狱,陆萧白前去探望的事。   他是带着答案去问的,他又怕他否认,又怕他承认。   可林寂沉默不语,死气沉沉。   陆萧白不想见他这样,故意激他。   那个可怖的牙印,也成了他心底永远的烙印,陆萧白后面明明可以用灵力去除,却任由它留着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的过失。   后来,林寂仍然跑掉了,谁也不知他是如何跑掉的。   林寂一路潜逃,依据从异宝阁里获得的消息,到了那方地带,四处寻了许久。   最后晕倒在古树下,被树洞吸了进去,见到了老者。   他借到了观尘境,将血融入,得知了仇人的身份和面目。   林寂站在山壁看自己的影子,影子也黑气四溢。   原来又是个靠他家法宝,成了大宗门的玩意儿。   凌云派,很好。   有证据又有何用?这样的大宗派,纵使他交给惩恶司确凿证据,最后也不可能让凌云派全体偿命。   哪怕只是让当初那些灭他家满门的人偿命都难。   亲亲相隐,同门相护。   他势单力薄,修为被废,算什么东西?   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跟他对话:   这世上没有人会给你公道了。   所有人,都在啃食你的血肉,无视你的痛苦,把你全家当垫脚石。   一将功成万骨枯。   那为什么你不能是那个将?   世人给不了的公道,只有你自己拿。   只有你自己能拿……   凌云派。尸体横七竖八。   莫青茗歪倒在地,厉声质问。   林寂浑身是血回头,俯视着他,唇角勾起一抹笑。   浑身黑雾,魔气入体。 第61章   林寂在惩恶司里待着时, 哪怕是打坐冥思,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频频闪过一些画面。   躺下休息时,更是每晚都做梦。   梦到的却都是上一世以前的事。   梦做多了, 画面也就越发清晰,内容和细节也变得越发详细。   于是林寂突然发现一个事实, 他的记忆似乎有所残缺。   本以为上一次他没想起和陆萧白的约定是个意外, 可林寂方才突然意识到,上一世和陆萧白在竹屋的相处细节他在脑海中闪现画面之前没有印象,更别提小白以前说过仰慕他的话……这么重要他居然不记得!   就连在风鸣山初见, 上一世居然也是陆萧白主动提出, 他才认出他。   林寂一直以为, 他是后面自己想起来的。   但也不能说他完全不记得, 他努力回忆,依稀记得曾经有这么件事,但是却对这件事的经过完全模糊,自己认为不重要。   仿佛他的脑中有一条线,可以把前世发生的事串联起来, 在自己的世界里逻辑完整合理, 却未必与真正的事实完全重合,可能有错漏和偏差……   林寂停止打坐, 按了按额头思索:为何会这样?难道是他前世入魔的后遗症?到重生也没好?   只有重新经历一遍,情景重现,他的记忆才开始渐渐复苏。   林寂叹气。这么说如果他刚重生想起这些,心中的愤懑会少很多。   他想起前世入魔前发生的事, 如今也差不多放下了。其实他后来也知道陆萧白不可能是害他全家的人,鲛珠许是龙傲天从他仇人手里夺的,他只是没想到苦主另有其人……   不过眼下这些都过去了, 林寂发现更重要的事。   就是他前世到死,到如今,都没有搞清楚那天偷袭他的人究竟是谁。   按照前世的时间线,乞灵掌门早死,莫清茗接任掌门改名凌云派。有可能是他么……可能性应该不大,林寂和他交过手,莫青茗没那么厉害。   那还有可能是谁?还有上一世玄逸真人怎么会突然死了?他负气离开时,对方口吐鲜血,究竟是被他气的,还是……另有原因?   而且云宗主林寂离开前根本没见过他,他为何非要说是自己打伤了他,向天下昭告他弑师叛宗?他究竟意欲何为?   如果那个人始终没被抓出来,今生没出现过却不代表不存在,这么说他们岂不是有一个潜在性的敌人?   林寂不确定究竟是他不知道还是他不记得了,连忙闭上眼,想要回忆出更多有用信息。   许久,却只能睁开眼无奈,想到头疼也没有新的记忆浮现。   看来得等此事了了,和小白好好对一下,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事不能对彼此说了。同一个世界,他退场得早,自己不清楚的,问小白会有用得多。   介时他们共同面对,一起把幕后之人揪出来。   林寂拿起木雕看了看,他已经困在惩恶司专门关押他的阁楼里三四天,虽然没被为难过,却与世隔绝,完全不能和外界交流。   也不知师父和小白怎么样了?林寂起身走到阁楼外站了会儿,对外面看守他的弟子打了声招呼,请他们过来一下。   有两名弟子走来,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态度比较和善,主动问道:“林师兄有何事?”   另一人警惕道:“不要主动和他说话,万一他要打晕我们潜逃出去呢?”   ……那你们还敢过来?   林寂垂眸:“我是想问,这些日子……可有人问过我?”   和善的那个斩钉截铁道:“有啊!不仅有,还很多,传音符快堆满了。”   另一人道:“但我们都拦截了下来,不能让你听到。否则若外面有人与你是同伙。你们有什么暗语我们听不出来怎么办?”   林寂看向警惕性高的弟子,不得不佩服他很尽职尽责。   “大多都是培风门的师长,同门,还有相信你的同修宽慰之言。”   林寂道:“我只是想知道,我师父还有师兄可有传音过来?”   “有吧,但不能给你听。”   “……”   和善的那个弟子看了同僚一眼,道:“罢了,你想知道的话也可。陆师兄,也就是你亲师兄,每日都有传音过来,托我们转告于你。”   “他很好,让你不用挂心,但是无聊的话可以多想一想他。”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不过确实是陆师兄传音符的原话。   林寂听此心安了许多,自己走了回去。   不过对方都可以绘声绘色替别人传话了,干嘛不直接把传音符放给他听听?他有些想念陆萧白的声音了。   此时,陆萧白按照林寂说的话御剑到了阿寂上一世遇到老者,借走观尘镜的地界。   四处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很普通的山和林。   阿寂说得挺明显,但陆萧白还是得装一装,那老祖说不定正在观察着他的动向,总不能一下子就找到正确入口,显得目的性太强太刻意了。   寻找老者的事,陆萧白已经轻车熟路,毕竟他身边就跟着个舒华老者。   他用相通的心神问对方道:“你可有感觉到大能的气息?”   舒华老者:“……没有啊。”   陆萧白:“那是对方隐藏太深,还是实力高出你太多?“   舒华老者:“……”   怎么个意思?嫌弃就直说!他生前好歹是化神大能,虽然如今肉身已作古,但他的神识依旧存有化神的感知力好吗?   按理说陆萧白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寻找到隐世高人,从他那里借走观尘镜,阿寂的困境便自动解了。   然陆萧白却皱着眉头,一路都在思索。   老者问:“你怎么了?一直闷闷不乐的。”   陆萧白依旧心神传音:“不知为何,我有一种被什么力量推着走的感觉。”   不止是今生,就连前世阿寂的入魔,陆萧白都觉得十分蹊跷。   找到老者,借到观尘镜得知仇家身份是很好,可阿寂却在即将找到老者之前突逢巨变,性情也大变了,那时再知道仇家的身份,简直是雪上加霜。   如若他没有背负所谓弑师叛宗的罪名,就算得知仇家,阿寂也应该不会用最极端的方法报复,更不会入魔。   舒华老者不屑:“怎么,你能遇到老夫,得法宝机缘,你师弟不行?”   陆萧白:“……跟你说不通。”   但是管他呢,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现在只能先把眼下的事解决了,一步步来。   陆萧白把附近转了半天,按照林寂说的方位到那一片,却没有发现有很大树洞的古树,四处大树不少,但都是实心的。   ……难道那老祖只捡受伤的,非要晕倒才行吗?   罢了,晕就晕吧。陆萧白就地躺下,看着树影透进来的光,他竟真感觉一阵困意袭来,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人已经到了某处全然不同的境地。   陆萧白从山坡处站起来看,有屋有田有小路,耳边听到鸡鸣犬吠,水车立在田中,一派宁静安然。   不像秘境,倒像是隐居的场所。   陆萧白顺着田埂一路走到了屋前,看到农田和稻谷菜地就感觉十分亲切。   他蹲下身拔了田里的杂草,又去看菜地。   他有些奇怪,田里明明有水车,却没有多少水,为何地中看起来如此干枯,连菜都焉巴巴的,菜叶枯黄。   陆萧白干脆提起木桶去接了水浇灌,可无论怎么浇,地里的菜总是绿起来几息,又干枯了回去。   陆萧白放下瓢,放弃无用功,向屋子走去。   屋子的主人就站在屋前,蹒跚着步伐,在晒着某种蘑菇。   陆萧白第一次在修真界中见到真正意义上的老者。   对别人尊称一声前辈,老祖什么的,无非是看资历或是高强的修为境界,从不是因为相貌如此称呼。   但面前这个,完全和他小时候见过的邻家老爷爷差不多。须发全白,皮肤枯黄如树皮,眼皮子耷拉着无精打采,陆萧白都怀疑对方牙齿是不是也快掉光了。   他的一举一动,与真正的耄耋老人无异。   就连舒华老者都惊得失语:“这……修真界凡有仙体之人,都可驻颜永葆青春,此人为何如此苍老?”   “老夫判断不出他的修为境界。”   修真界中,当境界差距过大时,低位者是无法看出高位者境界的。   陆萧白目光一凌,了然:“也许是心境如此。”   “是啊。”   老人缓缓转身,道:“你们说得没错。“   陆萧白和舒华老者两人皆惊。   老人打量着陆萧白,混浊的眼里满是羡慕:“你倒和旁人不同,想来见老夫,却没傻傻地把自己弄一身伤晕倒,反而真的睡着了,也算特别。”   其实老人有时会把路过的人带进来,与他们重伤还是睡觉,无意还是刻意无关。   他就想见见人,和别人聊聊天,看一看后辈年轻有力的容颜身体。   陆萧白听此一笑,“难道经常有人在此溜达,想要来探望您不成?”   老人淡然道:“也许是几十年前出去过一次,被他们发现了隐居之所。便总有人烦忧,想拿走我的东西,或是得只言片语指导。”   “若是再年轻个几百岁,依老夫的暴脾气,他们定然有去无回。可后来,我甚至希望有人来见我,哪怕带着目的。”   越老,越怕寂寞啊。   “陪老夫走走吧。”   陆萧白干脆走过去扶起了老人,没有在意他手上皱巴巴的纹路。   背后场景变得越来越虚,老者解释:“你此处所见,也算你的心境显化,想必你出生于这般环境吧?”   陆萧白:“是。”   老者:“可你心思太深沉,老夫竟有些看不透你。”   两人穿过某种界限,简朴褪去,四周突然变得无比繁华奢侈,像是凡间的京师皇城。   再一越,场景又成了琼楼玉宇,似是九重天宫。   最后两人到了山水潭间,老人坐在巨石上,仰头看着眼前无数个镜面。   每个镜面里,都显现出不同的人的生平:男女老少,高矮胖瘦,贫贱富贵不一,各人的命运也不同。   老者问他:“方才我带你去的不同地方,你最喜欢何处?”   陆萧白道:“我都喜欢。”   老者又指向观尘镜里的画面:“那你认为,这些人当中的生活,你最羡慕谁?”   陆萧白道:“我一个也不羡慕。”   老者似是有些意外,他能洞悉人心,看出陆萧白的确没有说谎:“为何?”   “因为别人再如何,也不是我自己的人生,没什么好羡慕的。”   老者歪着身子,百无聊赖看着无数镜面,“可为何老夫我看着这些,却只觉得无比乏味?”   “老夫看了数百年,看过无数人的生平,发现他们的一生无论是波澜壮阔,还是平淡如水,最后终将归于虚无,究竟有何意义?”   “老夫很想解开这一难题,却始终惨不透,亦无法飞升……”   “等来等去,都快死了。”   陆萧白垂眸,叹气:“照您的说法,飞升也无意义啊。”   没想到老者却激动起来:“飞升怎会没有意义?世人如此是因为他们的时间终将走到尽头,无论如何挣扎,最后都会变成死水!”   “可飞升不同,成了仙就能获得永恒的时间!没有终结和尽头,自然也不会归于虚无!到时无论做任何事,产生的意义也不会消失!”   陆萧白:“……”   但若想不透心底的疑问,还是无法飞升,除非放弃疑惑和执着,却又不可能不思考,有时候人的烦恼就在想太多。   漫长和永恒就会让意义永远存在吗?也不好说。   然陆萧白底眉顺目,没做任何反驳。他知道这种事以感受为主,每个人想法都不一样。   但他也能理解为何浩渺老祖沉浮七百年都没能飞升,太爱跟自己较劲,飞升已成执念。   老者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他发现陆萧白十分沉得住气。明明此来有目的,却陪他逛了那么久,提都没提一声。   老者主动道:“你找老夫的目的是什么?”   陆萧白指向空中,行礼道:“借前辈观尘境一用。”   老者一愣,良久甩袖道:“可以。”   陆萧白抬头:原来陪老者唠一路有的没的就可以了?他答应得如此轻易?   他记得阿寂也这么跟他说的,老者虽脾气古怪,却很好说话。上一世他见到老者,把举荐信递过去,老者看都不看,问过他的目的后,就把观尘境借给他了。   老者道:“你用此镜处理事情,很急吗?”   陆萧白道:“是,很急。”   老者:“那老夫便不留你了。”   “但你若有心,半日之后还我。我算出我的生死大劫就在明日,你还晚了老夫就收不到了。”   陆萧白:“……”   被老者从树洞里放出来时,陆萧白有些恍惚。   真就这么简单让他拿到了?他还以为脾气古怪的老者都会设置重重关卡,故意为难年轻人。   要他表现十分优异或是出乎意料,才肯帮忙——以前他遇到的前辈都要走这样的流程!连最开始收服舒华老者时,他也对自己摆够了架子。   舒华老者:“……喂。”   陆萧白来的时候,其实心中设想了无数可能,都是比较阴暗阴谋的猜测,如今结果比他预想中顺利太多。   陆萧白想起归还时间,浑身一震,连忙快速御剑返回。   他懂了!浩渺老祖是要在时间上为难他!只要他送还晚了规定时间,对方就会大发雷霆!   可是半日是不是太夸张了?他来回都要好几日啊?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陆萧白想明白后不急了,慢悠悠到了某个地方元神出窍,先让自己的神识瞬移到目的地,再施展术法把身体从千里之外瞬息搬回来。   于是他完成了十息之内返回原地回窍的壮举,只是平时没必要用。   陆萧白看了看自己,果然突破金丹身体脱凡入仙后,就连反噬也很轻微了。   可是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天色一片漆黑,只有繁星点点。   可在秘境时,是清晨啊,天色由朦胧变得慢慢明亮,太阳初升。   他连忙找到亲自坐镇拖延时间的掌门,“我拿到了证据,请尽快给我师弟洗脱冤屈吧!”   掌门抬头一看,“子时夜半,恐怕无法召集众人。林寂如今还好,有本掌门在,没人敢为难我培风门弟子。”   陆萧白道:“不是,只是借人东西总要按时归还。”   话音刚落,陆萧白想起掌门的描述,子时夜半?   陆萧白问:“敢问我离开了多久?”   掌门道:“十日了,老夫方才还想问你,为何回来如此晚?你们要做什么事也不跟我说一声。”   “你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你师父都回来了,咱们就等你了。”   陆萧白:“……”   原来洞中和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陆萧白明明记得他陪浩渺老祖才逛了几个时辰,外面居然已经过了数日。   陆萧白问过具体时间一算,洞中一个时辰,外面过去一日。   这么说老者也并不是在为难他,他要求归还的时日换算下来还剩七八日,没那么紧急。   当真是他多心?   陆萧白:“好吧,天亮之后再算吧。”   掌门和善道:“那你先回去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和你师父商量一下,有备无患。”   这十多日惩恶司也派了人去调查,可惜所获不多。   但灵昀尊者孟晚秋和他的大徒弟坚持找到了新证据,道是能服众,必不戏耍于人。   惩恶司便召集众人,公开审案,各宗派有头有脸,心思不一的师长都来了,想知道真相的弟子也自发前来,一向冷清的惩恶司一下子满满当当。   有人连忙去请示惩恶司使,作为惩恶司司主,想了想吩咐人把明义堂外的场地腾出来,让所有人都能围观。   惩恶司的存在是为了公正和遵循多年来明文规定的礼法,便该坦坦荡荡,无论任何案子都经得起关注和质疑,除非不宜公布的特殊情况。   但这么一布置,一耽搁,陆萧白回来后足足等到第三天才正式“升堂。”   可能是惩恶司有些繁琐流程要提前准备,不过挺浪费时间的。   正堂外,惩恶司使居于主位,加入惩恶司的各宗派长老坐在次位,与其无关却非要来看热闹的仙长则坐得更下首的位置,弟子们就站着了。   林寂和莫青茗都到了,站在最中心当众对峙,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到他们身上。   莫青茗这次准备更充分,正想要把他的怀疑和证据再复述一遍时,陆萧白独自出列。   虽然分开的时间不算长,却在一个比较关键的时间里,林寂再次看到陆萧白,心仍然跳了跳。   陆萧白看了他一眼,缓缓走上前。   莫青茗警惕道:“你做什么?此事与你无关!”   陆萧白淡淡微笑:“莫仙友不也正在为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奔走操心?你可以我不可以吗?”   “再说了,我师弟的事怎会与我无关?”   他彬彬有礼地抬头观望过众人,对惩恶司使道:“敢问司主,是否每一个修仙者,都有资格向惩恶司提出世间任何令人愤慨,不平之事?”   惩恶司使面无表情,薄唇轻启,给出的却是肯定答案:“对。”   陆萧白挺直腰板:“那么在下今日斗胆,要提的,并不是乞灵派灭门案。”   众人听此议论声陡然变大,有别宗师长不满道:“今日我等汇聚于此,本就是为乞灵派的惨烈灭门案讨个结果而来,你拿不出证据便是欺骗惩恶司使,还敢说自己不是戏耍众人!”   培风门掌门道:“此话老夫就不乐意听了,难道只有乞灵派的冤屈才叫冤屈,别的冤屈就不是了么?何不妨先听听他如何说?”   “掌门,你们莫不是提前串通好了声东击西演戏,实则打定主意包庇门下弟子,浪费我们的时间?”   惩恶司使用灵力传音道:“惩恶司可断任何案子,不想听的可自行离开,而不是扰乱秩序。”   说话的长老:“……”   陆萧白唇角笑意更深,顶着莫青茗和其他看不惯的人吃人的眼神,铿锵有力道:   “在下今日要提的,乃是数年前,东州边境,首富林家的灭门惨案,请司主做主。”   众人哗然。   惩恶司使已经料到了,之前他派人去查访时,发现林寂身上也曾背着一桩血案,他家的一百多口人,竟在一夜之间覆灭,后来他却成了灭掉乞灵派的怀疑对象。   林家灭门在前,乞灵派灭门在后,惩恶司使直觉两者定有关联,但这种事得讲证据。   却又有人提出质疑:“什么东州首富,这不是凡间之事么?与咱们仙门有何干系,要拿到惩恶司断案。”   陆萧白道:“非也。林家覆灭,是因妖物侵袭,并非全然是凡间之事,与修真界也有所关联。”   陆萧白看向林寂:“何况林家幸存之人林寂既已拜入仙门,又怎能说与仙门无关呢?”   “难不成长老门下弟子若有人遭遇不平之事,不可以找宗门为其做主么?”   旁听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他们大多也是从凡间拜入宗门的,设身处地想了想。   若是蒙受不白之冤,宗门却无动于衷,他们会觉得这个宗门毫无情义,不会久留。   林寂听此回想前世心中酸涩,下意识看了看云上仙宗,眼睛却一顿。   坐在前方的云宗主今日尤其安静。在林寂印象里,对方一直是十分自大,喜欢大放厥词,表达观点之人,尤其是大庭广众之下。   今日却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说话的长老在所有弟子的注视下,连忙道:“那自然不是!”   “但,但也不能凭你一面之词,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惩恶司使总是在需要控场时开口,他充分给了别人质疑的时间:“是。林家覆灭与妖物有关,惩恶司有卷轴归档。”   只不过惩恶司派人去时没发现生还之人,顶多除了剩下的妖物便回来,让凡间结了案。   陆萧白继续道:“我今日要提的便是,我怀疑林家覆灭并非单是妖物之祸,而乃人为所致!”   “修真界某一门派,贪婪林家的至宝,先设法驱使妖物侵害林家,再以除妖之名义进入屠杀,实则为了搜刮至宝,据为己有!”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不傻的人已经听懂了陆萧白要表达的意思,以及林家覆灭和乞灵派灭门的关联。   就连长老席也被惊到,闭嘴不轻易表达看法了。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惩恶司使言简意赅:“证据。”   这时孟晚秋起身:“司主明察秋毫,诸位若没有异议,我便拿出证据了!”   “……”   孟晚秋去了一趟东州,带回一堆物证人证,让人呈递上去。   司主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沉默许久道:“天下竟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他并不吝于向众人公开物证,当然总不可能传阅给所有人看,让各宗仙首看过之后,每个人都一脸凝重。   孟晚秋和陆萧白找到的证据也有三件。   一是林钰和乞灵派掌门来往的书信,配上曾经知道林钰做脏事的心腹人证。   乞灵掌门和林家家主林钰一向有往来,林钰给予钱财,掌门则派人跟随保护他,以及给他一些法器法宝,可延寿健体的灵丹妙药等,真假难辨。   每一次乞灵掌门在最后都要提醒,让林钰阅后即焚。   但林钰行商多年也不是傻子,防着一手,并没有销毁,如今他死后才能被找到。   最后一封,乃是乞灵掌门所赠传音符。惩恶司使灵力一动,当众放出。   “林家主放心,有老夫出马,定替你找出你长兄的遗物鲛珠!”   第二件人证则是林家另一个幸存者,余容。   林寂:“娘。”   余容对他点了点头,当即拿出手帕酝酿了一下,开始痛哭,边哭便讲述前情。   她表示自家夫君确实出海时有所奇遇,拿到鲛珠,他们当时知道此物宝贵,便设法藏了起来,只有夫妻知晓。   他们不知何时走漏了风声,更不知此物竟连道貌岸然的仙人都觊觎!终究招致大祸。   第三件,就是陆萧白拿回来的观尘镜。此物之前虽不现世,却也在古籍上有所记载,各仙首看过乃是真品。   林寂从储物玉佩中拿出装了血的瓶子呈上,他当初虽然很快复仇,却也并非毫无准备,他把乞灵掌门的血和林钰的血都收集了一滴。   分别抹在镜面上,画面当众显现。   林钰的罪行不用说了,引狼入室,罪魁祸首。   乞灵掌门的生平却令人毛骨悚然,他带着门下弟子残害的不止是林家,还有其他家族,用的差不多方法。   一边招摇撞骗,一边搜刮钱财享乐,底下弟子都是一丘之貉,没有例外。   他们还把搜刮撞骗来的钱财宝物藏在乞灵派某个地方,至今无人发现。   乞灵掌门甚至还和朝廷官员有勾结。   所作罪行,罄竹难书。   比起莫青茗的质疑和证据,陆萧白和孟晚秋拿到的证据才是全面具体,毫无转圜。   虽然反面印证了林寂灭门是真的,林寂见机行事,连忙上前当众请罪。   但他杀的人是仇家不说,仇家还如此十恶不赦,林寂简直是为民除害啊!   局面瞬间反转,而莫青茗傻眼了。   本来他以为今日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是检举的功臣,是心怀正义不平则鸣的弟子,顶多被蒙蔽产生了误会。   但乞灵掌门联系的官员中……有他爹。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惩恶司与凡间朝廷组建的修士玄门有联系!如果惩恶司把卷宗调过去和凡间朝廷一起办案,他们家……   莫青茗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几日后,林寂终于被放出惩恶司。   惩恶司使表示他所作所为虽情有可原,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擅自行动,很可能造成误杀和牵连无辜的后果。   虽然综合考虑他不用受任何惩罚,但此风绝不能长,须得小惩大诫,多关几天。   他出去后,还得在培风门的监督下反思呢。   林寂待在里面的日子度日如年,他觉得他真的知道错了!因而被放出来时他连忙把木雕收回袖子里,用瞬行符马不停蹄离开,惩恶司他再也不会来了!   出了山门,余容上前就抱住他,“你真的是吓死我了!这么重要的事也不跟娘和师父提前知会一声,万一你有事怎么办?”   林寂连忙安抚地拍拍她的背,“对不起娘,是我错了。”   余容哭得一抽一抽的,骂道:“跟我说就完了?去跟你师父道歉!”   ……他也没说不去啊。林寂上前行礼,“对不起师父,让您担心了。”   孟晚秋扶起他,神情确实不太高兴,叹道:“罢了,这次就绕过你。下次再敢隐瞒,加倍惩罚!”   不过这次他是和余容一起去寻找证据的,没想到余容看上去柔弱无比,实际上却很有手段。   掌门同门之类自然等回去再说,把时间留给他们亲近的人。   林寂出来最想见的人却没个人影,他四处张望着。   孟晚秋贴心解释:“小白等不了你出来,他还观尘镜去了。”   “等回培风门,你们就可以见面。”   林寂劫后余生的心情顿时打了个折扣,但陆萧白是为他奔走,他想了想抬起头对两人道:“我就先不回培风门了。”   “师父,娘。咱们在培风门见!”   说罢林寂御剑离开——他等不了了!他要去接小白!   孟晚秋了然:“小兔崽子。”   俩兔崽子关系是越来越好了。   然,所有人没料到,包括林寂也没想过。   所有人以为,浩渺老祖把观尘镜借走的时候毫无问题和为难,还回去又怎么可能徒生波折?   陆萧白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到地方时,却果然碰到暴怒的老人家,满身戾气朝他逼近。   陆萧白惊疑不定,下意识就要逃:“前辈为何……”   却被老者抬手设禁制困住:“你还敢来!”   陆萧白脑子飞速反应,高声道:“前辈究竟是何意?”   浩渺老祖指着天色道:“你借走老夫的东西,老夫对你别无所求。”   “可我只想在大限之日有人送我最后一程,你口口声声答应,却迟了半日!”   陆萧白不可置信看着天空,太阳明明即将升起,在老者混浊的眼中却是日暮之象。   不是,他老糊涂了吧?早上傍晚分不清?太阳在东在西也分不清?!   他明明没超过时间!   如果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被针对就太荒唐了哈!陆萧白打破禁制飞身往后,“前辈,您莫不是故意的?”   老者歪着的头直起来,唇角勾起一抹笑:“你猜对了。”   他的身上,竟四溢出黑气!   如同暮云身上一般的,黑雾。   老者算自己算得太准,果然是生死大劫。短短一日不见,他就入魔了。   老者瞳孔暗红,气质与一日前天差地别。   陆萧白想起他在岛中看到的景象,沉默许久道:   “老祖,您还是老祖本人么?”   “老祖”赞赏道:“很聪明。”   “那你可知,你今日前来的后果?”   “老祖”声音突然变异,忽男忽女,忽老忽少,有时一起发出不同的声音。   “对于这个老不死的来说,他太怕死了,你的年轻身体他十分喜欢,于是我们引诱他,使他错乱时间,顺着内心的恶,来对付你。”   “可我们的目标是你啊!陆萧白,你就是我们寻找数百年选定的宿主!”   “主人,不要挣扎了,接受我们吧……” 第62章   林寂沿着记忆里的路线, 去寻找陆萧白。   他们突然分别的时机太不巧,小白生辰刚过完一天,他想说的话也才说到一半。   林寂被迫与人隔绝开的那十多天太难受了, 除了担心他们行程顺不顺利,也有点不甘心。   是以出来后他真的不想等, 等不急要去接陆萧白, 把未尽之言补全。   其实林寂想说的话并不复杂。   “我想我们以后都能……一直走下去。”   就这样简单。更直白肉麻的话林寂也张不开嘴。   可他依着记忆来到古树旁时,没有树洞,也没有灵力波动, 四处一片安静, 连风吹草动都消失了。   天空阴沉沉的。   往来几次, 加上两世的经历, 其实他们都猜出了秘境主人的身份。   浩渺老祖,就是传说中七百年未曾飞升的大能前辈。   林寂记得对方很好说话,也很体恤后辈,像家族里看似严肃,实则心软的老太爷。   于是林寂恭敬行礼, 在古树下表达了三次想要拜见老祖的愿望, 希望对方能打开秘境让他进去。   然半晌过去了,四处也无半分变化。   正当林寂感觉有点不对劲, 担心陆萧白安危时,背后突然被拍了一下。   他转身,正好看见陆萧白放下手。   林寂看到他,眼睛亮了亮:“小白。”   他没意识到自己刻意放轻, 还有点紧张的声音。   陆萧白却面色如常:“你来这里干嘛?”   林寂顿了顿,眼睛直勾勾看向他:“我来接你。”   陆萧白不屑嗤道:“我又不是会迷路的孩童,何须别人来接?”   话虽如此……林寂问道:“你何时出来的?观尘境还给老祖了么?”   陆萧白:“我早就已经出来了, 该做的事已经做完。四处溜达了一圈,咱们不必打扰他老人家。”   “那便好。”   林寂松了气。不过上一世浩渺老祖借他观尘镜,并没有急着让他还,不知此时为何如此急切。   老祖得知了他的事迹后,还询问他要不要拿观尘境去惩恶司对峙,当众揭露凌云派的恶行,解释清楚自己行事的缘由。   可那时他已入魔,想法极端,已经铸成大错,想着说清楚也没人信的自暴自弃心情,自己放弃了辩解。   林寂回想起来他那时确然过于意气用事,没想到今生还有将林家受到的冤屈公之于众,为自己和家族翻案的一天。   这都是陆萧白带给他的。   林寂想到此内心完全软化,他缓缓上前,伸出手,握住对方垂在身侧的手:“小白……”   他正要郑重道谢,表明自己生辰那天的心意时,陆萧白却面露惊诧,狠狠收回手,“你做什么?”   许是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生硬了,陆萧白连忙调整心情,唇角勾起惯常面对人的笑意:“我有些累了,咱们非要站在此处说话吗?”   “你既是来接我,那我们快回去吧。”   陆萧白说完揽住林寂的肩,笑着催促他回去。   林寂有些失落地看向对方,不确定陆萧白是不是在刻意回避。   以前有几次也是这样,每当他以为他们可以更亲近一些时,陆萧白心中总会生出他不知道的顾忌,要么避之不谈,要么四两拨千斤地拒绝他们更进一步。   可玉琼岛之后,他们已经推心置腹,林寂以为自此后他们再不必分什么你我。难道事到如今,小白还是,不能接受他们……那样吗?   可那晚,是他先亲自己的。   但这种事只有两厢情愿才行,陆萧白抗拒,林寂便没办法把想说的话说出口,总不能强迫对方接受回应。   只见陆萧白言行举止一如往常,林寂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暂且按捺心底的妄念,和他一起御剑回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   殊不知,古树树洞内的秘境中,飞沙乱石晃动,陈设建筑七零八落,一副即将坍塌被摧毁之象。   灵物枯竭,邪气四溢,再不复往日模样。   林寂和陆萧白一起回到了培风门。   林寂还担心同门对他有何看法时,素日与他们交好的同伴率先把他们围了起来,七嘴八舌跟他们说话。   “你们真是太厉害了!”   “你们不知道,林师兄被惩恶司带走时,我们有多担心和惊讶。”   “都过去了还有啥好说的?还好有惊无险,真替你们捏了把汗啊!”   “那说点高兴的吧!你们知道莫名针对林师兄的那个莫青茗吗?听说乞灵掌门和他爹有勾结,他爹很可能官位不保了,说不定还会下大狱呢!如今他正跪在惩恶司,求司主网开一面,手下留情呢。”   “但惩恶司使一向公正严明,我看悬了。”   “还以为他是正义之人,只是不清楚情况被蒙蔽了,这么看来,他也不过严以待人,宽于律己……”   “林师兄,没想到,你的身世如此坎坷……亏我以前还和别人说你太冷漠,都是情有可原。”   “……”林寂心底涌起暖意,看向关心他的同门:“我还以为,这次回来你们会怕我。”   其他人纷纷道人非圣贤,情有可原之类,换作他们也不会放过乞灵派。   林师兄在海岛救了这么多人,他们相信林寂的本性。   正当一派其乐融融时,陆萧白突然开口:“你们光顾着夸他,是不是忘了我这个大功臣?”   “没有我,此事哪能如此顺利解决?”   林寂浑身一震,看向他。   陆萧白明明是开玩笑的口吻,声音却泛着冷意,脸色也不太好,看上去因自己被人暂时忽略而真切动气了。   陆萧白看向林寂,笑容满面道:“你说呢?”   林寂:“……自是如此。”   气氛凝滞须臾。有眼力见的连忙夸起陆萧白:“说起来陆师兄也真是一次又一次令我们大开眼界,不仅掌握的术法精湛,还如此能言善辩,凭一己之力为林师兄翻了案!”   “对啊,陆师兄的气势也很足。若我不认识他,还以为他是哪家的尊长呢,完全不逊色在座的众宗门仙首!”   陆萧白这才转怒为喜,搂着说话弟子的肩,“那你们可知其中凶险,想不想听我讲故事?”   他被人簇拥着走了进去,期间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多看林寂一眼。   与他们交好的同伴犹疑地凑上前问:“林师兄,你们又闹别扭了吗?”   林寂:“……”   陆萧白与同门师弟们闹了半日,这才返回落霞峰。   孟晚秋看到他,连忙招手道:“小白,你过来。”   “这次实在是辛苦你了。我回来路上遇到了酩酊庄主,他送给我几壶酒,正好拿来庆祝一下阿寂劫后余生。”   陆萧白看向孟晚秋,“酒在哪儿?”   孟晚秋施展灵力,很快酒壶出现在他手心,他兴致勃勃道:“看到没有?”   陆萧白面露不解:“看到了。不过有什么好庆祝的?发生这种事,应该反思才对。”   “师父您有空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如多督促弟子们的修行。”   说罢,陆萧白抬手顺过孟晚秋手里的酒壶,勉强行了个礼就走了。   “我要回洞府歇息,无事不要叫我。”   孟晚秋:“?”   小兔崽子几个意思?越发不像话,连师父都不放在眼里了!   林寂过来时,看到的便是孟晚秋一脸气闷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指着陆萧白离开的方向,问道:“谁惹到他了?跟吃错药一样。”   林寂心慌意乱,突然道:“师父,我还得出去一趟!”   孟晚秋:“……”   林寂一路打听,听同修说云上仙宗在惩恶司逗留了一阵子,说不定还没走。   明明前一天他还解脱般表示再也不踏足此地,没过多久却又来此。   他要进去时,正好云上仙宗的众人从惩恶司走出来,惩恶司使正在和云宗主寒暄告别。   看到他,惩恶司使有些疑惑:“可是忘带了什么东西?”   林寂低头:“是。”   惩恶司使:“那你待会儿进去拿吧,我让人给你找出来。”   “多谢司主。”   林寂一边和惩恶司使说话,一边暗中抬眼看向云宗主。   云宗主寡言许多,客套话说完后,就带着门下弟子走了。   擦肩而过时,林寂保持恭敬行礼,某一刻,云宗主却状似无意暼了他一眼,唇角微勾眼神犀利,甚而有些邪气了。   林寂浑身僵住。   云上仙宗离开后,惩恶司使招呼林寂,却见他神情肃穆走到自己面前,“司主,敢问这次云上仙宗为何逗留如此之久?”   惩恶司使叹气:“他们宗内出了问题。据云宗主所说,有弟子修了吸人灵力的邪功,走火入魔了,许多无辜弟子遭了毒手,多年修为被废,境界大跌,如今死伤众多。”   云上仙宗竞争恶劣是人所共知的事,弟子中若有人灵力被抽干,成了废人,在宗门属于生不如死。   有人接受不了多年努力一朝成空,落差太大自我了断,有人被同门欺负死……   “惩恶司绝不允许这样丧心病狂之举肆意发生!本司主定要将潜伏的人抓出来!”   要知道,当年陌上仙修的就是这等邪功,拿别人的修为灵力滋养自身,这类邪修一旦出没,非同小可。   惩恶司使本就打算跟林寂说完后,亲自走一趟查案,语气十分冰冷。   可他看向林寂时,却发现对方的神情让他看不懂。   一副十分震惊,又恍然大悟的模样。   林寂恍然:前世发生过的事,今生再次重现。   原来除了他,还有这么多的人深受其害。   可前世他被吸走功力是好几年后的事了,并非发生在此时。难道剧情的发展不完全依照时间线么……   还有为何祸端先从云上仙宗起,莫不是前世……!   林寂联系起来想到了什么,连忙上前询问惩恶司使:“您是否觉得,此次云宗主性子和以往大为不同?”   惩恶司使一愣,拂袖道:“我从不与人背后议论他人。”   林寂急切道:“可此事十分要紧,还请司主解惑!”   惩恶司使:“……”   其实他也觉得,云宗主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   话少得稀奇,也不故意找事。总是高深莫测地笑着,偶尔看过去时却一脸阴沉。   次日傍晚,林寂来找陆萧白。   这次他保持了合适的距离,对方才没有反感他,却还是爱搭不理。   林寂权当自己没感觉到,轻声道:“小白,师父让我唤你去灵器库,挑法宝新剑。”   “如今你已突破金丹境,原来那把剑虽是优品,却仍有不足。师父那里有极品灵剑。是该给你换一把了。”   陆萧白看向手中的莫怀,认同道:“也对。”   他跟着林寂,一前一后朝落霞峰灵器库走去。   将至目的地时,陆萧白偏头看向林寂手里的剑。   青色剑身,剑光寒芒锋利,一看就知是把好剑。   陆萧白抓住剑身,眼中现出贪婪:“此剑定是极品,师弟手中的剑为何不能给我?”   林寂冷笑:“我的剑自是可以给师兄。但给你,也要看你配不配。”   林寂拔剑出窍,剑指陆萧白。   下一刻孟晚秋和掌门现身,挥出结界将其困在中间。   陆萧白微笑:“你们何时发现的?”   孟晚秋冷哼:“装都不装,好意思问?”   小白何时对别人如此冷淡过?还那么拽里拽气,从头到脚哪里像本人?   陆萧白道:“那你们该立即拆穿我才对,何必多此一举设下陷阱?”   林寂冷声:“那自然是因为你占着我师兄的身体,你以为我不想将你碎尸万段?”   “无论你是什么鬼东西,最好识相点自己滚出来!”   最后两句,林寂厉吼出声。   他得知云上仙宗的乱象后,终于想起来。当初自己受刺激入魔时,耳边总有一个声音诱导他。   只不过他以为听到的是自己的心声,心神大乱下,产生了幻觉。   如今再回想,他听到的声音有时是他自己的,有时却不是。   陆萧白淡然拍掌,赞赏道:“很不错,那你猜,我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林寂很快道:“魔气。”   此时,陆萧白终于脸色大变。   林寂幻化出魔气瓶,“虽然说你们这些东西比普通魔气高等许多,让陆萧白拘来给我的魔气瓶毫无反应,但我就是知道。”   孟晚秋闭了闭眼,声音头一次含着愤怒隐而不发:“阿寂,不必废话了,把他抓起来,想办法替小白拔出魔气。”   魔气不可小觑,一旦入体便会侵蚀人的内心,寻找出阴暗面诱导其误入歧途。小白如今居然被魔气附体了,稍有不慎他很可能会入魔,要拔除魔气比拔出妖毒还艰难无数倍!   孟晚秋恨不得把魔气揪出来打散一万遍,可此时也只能将其困住,慢慢想办法把小白的神志唤回来,又不能损伤他的躯体。   陆萧白突然大笑起来,满脸邪气:“很好,看来你们脑子还不错,短短时间竟想得如此深刻。”   “可惜你们料错了一点,我什么时候说过占了陆萧白的身体了?”   话音刚落,他拂袖一挥,显出本来面目,竟是——浩渺老祖!   只见老祖随手拂袖一挥,便破了几人精心布置的结界。   “就凭你们,也配困住我?”   掌门大骇:“他身形容貌竟是变幻出来的!”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是魔气附身了陆萧白。却没想到,魔气俯身的不是陆萧白,而是浩渺老祖,随后他却变成陆萧白,骗过所有人。   林寂脑子空白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大吼:“你们把他怎么了!”   这里的人不是陆萧白,那陆萧白被这些鬼东西弄到哪儿去了!   浩渺老祖却不再言语,别看他面貌苍老得像是快死了,甩一甩袖,竟把所有人都震飞出去!   培风门大乱。   这世间最后一个大乘半仙,竟突然现身。   掌门发出紧急号令,让所有弟子撤走避难,长老和领主们则都往落霞峰赶来。   所谓大乘,可是就差临门一脚飞升的半仙,真打起来纵使所有人都上也只能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落霞峰除了林寂一个弟子,别人都是长老。   然培风门众仙首打了半日有伤无亡,浩渺老祖的身形渐渐消散。   可他消失前却大笑着余音绕梁:“不过两成功力的分身,就让你们如此忌惮,无可奈何了吗?”   “放心吧,陆萧白在一个很美妙的地方,享用我们特意为他准备的供奉。你们想找到他,下辈子吧!”   孟晚秋被左右的师兄弟扶住,林寂则一言不发就要走。   掌门连忙上前拽出他,“林寂,你要去哪儿?”   林寂语气平静:“我要去找他,我知道浩渺老祖的本体在何处。”   孟晚秋连忙挥开众人,站直身体:“我也得去。”   掌门揉着发痛的眉心,“可对方是半仙,你们去也是送死!”   林寂回头,双眼猩红:“那又如何?!”   说罢他御剑离去,什么龙傲天主角光环,通通被他抛之脑后。   林寂只求陆萧白不要有任何事。   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等我!   孟晚秋很快追赶上来:“咱们一起去!”   掌门无法,咬牙回头安排。   大乘修士发疯,修真界将再次万劫不复,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他一边让人通知修真界各仙门,一边留下一成长老看守培风门,带着剩余的所有属下,一同御剑去往洞中秘境。   可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到古树下时,虽然联手引出了树洞,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打开秘境。   树洞漩涡,完全被封闭,里面的情况谁也不清楚。   任凭所有人急得要命,秘境就是打不开。   掌门权且稳住众人:“晚秋和林寂都进去了,想来是他们封的结印。”   “浩渺老祖在秘境里不出来就不会祸害到外界,他们师徒用心良苦!既然封印未破,说明他们也没事!”   可区区师徒两人,修为境界差距如此之大,就算献祭自己,又能抵挡多久呢?   掌门安慰着别人,心中却已绝望。   半日后结界松动,他们连忙进入树洞,用同样的方法加固封印,不能让大能出来,他们也抱着无法返回的必死之志前往秘境。   可在无数的废墟中寻了许久仍未有所获,也没有传来打斗的声音,难道晚秋和林寂已经……   最后掌门带领着自己的属下来到山水潭间,唯一没有崩塌成废墟的地方,居然毫无任何被破坏的痕迹。   然山已枯,水已竭,四处一片昏黄,如同深秋枯枝败落的景象。   众人行至一处停下,震惊过后默然静立。   浩渺老祖盘坐靠在石边,双目紧闭,身体干枯。   孟晚秋深深叹气,伸手替其整理遗容,让他体面离去。   林寂则瘫坐一地,手里捧着玉制的吊坠,整个人恍恍惚惚。 第63章   半日前。   林寂和孟晚秋一起落地, 强行破开了树洞后隐藏的秘境。   孟晚秋在林寂身后,刚进去就反手用灵力封印了树洞的出入口。   只见他果断划破手掌,将血液附着到结界上。   林寂回头一看, 连忙走过去:“师父,您这样做会元气大伤的。”   孟晚秋脸色微白:“我知道。如此结界与我命脉相连, 除非我身死, 结界才会从里面破开。”   但不限制外面的人进来,也好让灵力同源的掌门他们找到此处。   林寂顿时明白了孟晚秋的意思,他是想把所有事端在秘境中解决, 不连累外界。   若秘境崩塌延伸到外界, 也是他们无能为力的了, 却不能不尽力。   林寂便也划破手掌, 如法炮制。   师徒俩顺着一条路往前走,可路上雾气朦胧,看不清前方。   他们走了许久,这条路似乎会无限延长,让人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林寂越发急切, 孟晚秋拉住他:“许是遇到了迷阵, 不要自乱阵脚,想想该如何破阵。”   事已至此, 再糟糕也糟不到哪里去了。孟晚秋反而冷静下来,声音平和安定人心。   林寂深呼吸,这时他们终于走到了分叉路口,但这岔路太多太杂, 每条路都看不到尽头。   但既然有可能是迷阵,说明岔路并不是最要紧的,重要的是方位。   两人以五行八卦为依托, 连续施展出几种破阵方位,小路终于消失。   可下一刻他们又来到了另一处,有点像林寂曾经待过的归墟之境。区别在于,虚空之中漂浮着许多碎片。   观尘镜不知为何居然碎了,可每一镜面中,都映射出不同的镜像。   镜像里是不同的场景。   师徒互看一眼,各自化成一道灵光钻入不同的镜面中。   林寂进入其中一片碎镜里,只见四处堆满了废墟,大地在震颤,从残留的建筑里可以看出,没坍塌前环境应是皇城宫廷。   他找了一圈没看到任何人,又连忙穿梭到另一镜面,全然不同的场景,却如前面那般一样震颤崩塌。   林寂上一世来过,知道浩渺老祖虽不在世间出没,却依托着观尘境看到的人间景象,用自己高深的灵力和修为创造了不同的秘境,几乎仿制了九州最为鲜明特别的地方。   如果说浩渺老祖被困在了他设置的秘境中才没能出去作乱……那必是陆萧白在危急关头故意砸坏了观尘镜,以不同镜面涵盖了原先秘境……只有他能做到!   这么说浩渺老祖和小白都有可能在某一镜面中,也许他躲起来了,没被老祖发现。   林寂终于定下心神,先把他发现的消息传给孟晚秋,再穿梭于不同的镜面,如同当初破开秘境的不同领域,去到陆萧白身边一样。   他连续穿梭了许多不同的镜面,场景都已经塌成废墟,可见如果让浩渺老祖出去,外界会被他毁成何种模样。   但林寂来不及感慨,他不停寻找人影,无论是小白还是老祖,哪怕出现其一都好!   终于,林寂来到此前陆萧白走到的农田屋舍前,此处虽有破坏,却没到被摧毁的地步,看来老祖离得不远了!   林寂屋前屋后找了一通,就差掘地三尺。   他脑子里绷着根弦,确定一无所获后,正要离开,却听到什么动物叫了一声。   林寂脚步一顿,只见屋顶某个角落,瑟缩地爬出来一只橘色的猫。   林寂怀疑自己也是魔怔了,走过去便问:“你可知你家主人会在哪儿?”   说完之后他又甚感荒唐,却不想小黄猫对着他喵喵叫了两声。   林寂浑身一震,只见小黄猫回头咬下一撮黄毛,又喵了两声。   林寂怀着侥幸心理收下猫毛,想了想干脆连小黄猫一起收进储物袋了,好歹也是树洞秘境里唯二的活物。   林寂继续穿梭,他发现猫毛居然顺着一个方向吹动,他连忙随之而去。   浩渺老祖和外面假扮陆萧白的那个不太一样。   林寂看到的是一个颓废弓腰的老人,拖沓着蹒跚的脚步缓慢行走,垂着头在念叨什么。   他通知师父赶到时,孟晚秋拉着他退到了遮蔽处,示意他先看看。   林寂焦灼地看,良久,才听到老人自言自语:   “七百年了,老夫为何才是不能飞升……”   “等不到飞升的渡劫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让我算到自己大限将至?我躲了七百年,终究躲不过命……”   “若世间万物的存在,就是为了走向灭亡。那我们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为什么?”   他抬手:“为何给我永生的希望,又亲手打破它!为何让我离飞升只差一步,无论如何也无法打破!”   浩渺老祖一生气,抬掌就轰塌了某一处。   随后他又开始重复言语,内容差不多都是这些。当他得不到答案时,他便毁去一物。   反正都会消失的,时间早晚有什么区别!   突然,浩渺老祖一掌劈开了他们隐藏的地方,两人连忙飞身躲避。   本以为要恶斗一场了,老祖却露出渴求的眼神,似是终于找到了听他说废话的同类。   “你们说!这世间究竟什么是有意义的?”   师徒俩互看一眼,显而易见,如果他们回答得令对方不满意,老祖下一个劈的就是他们。   孟晚秋问:“您为何觉得一切没有意义?”   老祖连忙把之前的疑问又说了一遍。   林寂反问:“可前辈认为世间万物都没有意义的话,活着和死去,得到和失去也没有区别,那您为何要贪生惧死,不敢直面自己的大限之日?”   孟晚秋闻言看了林寂一眼,阿寂一向耿直敢说,但这样不会激怒对方吗?   但林寂知道,浩渺老祖这个人不在乎是否被冒犯,重要的是能否说中他的心声。   果然浩渺老祖思索过后,喃喃道:“因为,因为我不甘心啊!在我寻找到人生的意义之前,我居然就要死了!”   “老夫以为,只有飞升了才能获得永恒的时间,那时做任何事的意义都不会消失!”   这时他的周身溢出黑气,乃是入魔征兆。   孟晚秋叹气:“那如果您飞升之后,发现还是没有意义该怎么办?”   浩渺老祖发怒:“怎么可能?介时老夫总能寻到有意义的事!”   两人被震得后退一丈,胸中血气翻涌,看来浩渺老祖的执念就是想要飞升,恐惧消失。   林寂想到什么,连忙道:“前辈看过数百年观尘境景象,还不能有所感悟吗?”   老祖听此发怔:“我的确看过世人无数悲欢离合,可他们的人生无论如何精彩,都会归于虚无。”   林寂继续道:“那您也该知道,世间任何事情都被人做过,您想寻找充满新意的事是不可能的。晚辈斗胆问您,若您拥有了永恒的时间,是否也是在重复别人过过的生活?就算您找到一件十分新奇的事,做个十年百年,乃至千年万年,您当真不会厌烦?当您一旦停止,是否那件事的意义也就消失了,那还是您想要的结果吗?”   浩渺老祖整个人愣住,不断回想林寂说的话,渐渐被说服。   他慢慢平静下来,正当两人松口气时,老祖突然又暴怒起来:“这么说人之一生毫无意义,那世间万般存在又有什么意思!”   林寂:“……”   师徒抵挡了须臾,四处被毁个七七八八。   孟晚秋高声道:“那是因为您一心向道,为生而生,避世逃脱了劫数,却从未真正融入世间,你以为世人都要消失便没有意思,但其实我们活着的每一刻都在享受当下!经历不同的事,产生不同的情绪和感想,这份体验只要还活着,便能一直保留下来,成为难忘的记忆。就算有一天死去,也还有后人和生前亲近的人替我铭记。”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古籍展开,以灵力送到浩渺老祖面前:“包括您。请看,你这一生刻苦修行七百余年,行至半仙。就算您一直避世不出,也有后人专门记载下来,教导弟子要向你学习永登高峰的心志,仰慕您的高深境界。”   林寂也接口道:“对啊,前辈与其叶公好龙,不如看看当下。不说您的实力世间难及,就说您在秘境里做的事,难道没有哪一刻让您有所触动吗?这些体验和经历便是意义,可您却毁了自己一手创造的世界,无异于毁去您存在的痕迹!”   “就像我和师父也有自己执着要做的事,我们此来是为了寻回之前来向您借观尘镜的弟子,请您把他还给我!”   林寂承认他心急如焚,已经没心思再去跟别人论道。   良久,老祖像是不会动了,完全被他们镇住,在思索什么。   他瞳孔的异色渐渐褪去,人似乎有清醒过来的迹象。他后知后觉,抬头打量着四处,混浊的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存在便是意义么……浩渺老祖移动步伐,爱怜惋惜地抬手抚摸被他亲自变成废墟的秘境。   林寂的储物袋一亮,黄猫快速朝老祖而去,来回蹭他的衣袍,发出呼噜的声音。   这时,老祖身上的黑气突然气急败坏大喊:“杀了他们啊!你还在磨蹭什么?”   老祖眼神陡然犀利:“你是什么东西,敢命令老夫?一点礼貌都没有!”   说着,大乘修士奋力一振,将身上四溢的魔气振了出去。   他微微抬手便抓住魔气,化掌为拳,黑气消散。   可他的寿元已经走到尽头,做完最后一件事,他盘腿打坐,把猫咪抱着躺到自己膝盖上。   老祖道:“多谢你们为我破除迷津。”   他想证明的大道原来每时每刻都在体验着,他这个人也是有存在意义的,那便足矣。   他看向林寂:“你们要找的人,不在老夫这里。”   浩渺老祖说道,魔气因他畏惧消失,趁机迷惑他的心智,诱他入魔。   陆萧白来还观尘境时刚好碰到,幸运的是老祖本来的意志在抵挡,彻底入魔前将陆萧白送走了。   浩渺老祖一直很怕死,在每个秘境都设置了传送阵,他一掌将陆萧白拍进传送阵,送他离开了。   但传送阵的另一头通向哪儿,却不是固定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一般来说,他心中倾向的目的地,自然是世间最安全的地方。   可陆萧白被打入传送阵前,他已半入魔,无法确定传送阵是否还能代表他的意志,而不是魔气的意志。   包括冒充陆萧白出去作乱,挑衅仙门的也不一定是他本来意志。   他是老得将死之人,魂魄不稳,魔气窃取他的几分神魂伪装成他,也是有可能的。   浩渺老祖说完后,把黄猫托付给孟晚秋师徒,看向他们固执又请求道:“如果可以,请你们记住老夫,在这世上走过一遭。”   林寂握住他枯如树皮的双手,“不仅是我们,后世也会铭记您的。”   浩渺老祖听此欣慰,缓缓闭上了眼睛,死前却再无从前那般不安和恐惧了,遗憾随着最后一声叹息随风而去。   不是不想活,而是寿元已经终结,飞升已成虚妄,无力改变。   他唯一能决定的,只有坦然面对结果。   “……”   掌门和长老们终于赶到,目睹大乘修士的离去,纷纷叹息。   林寂则连忙在附近找到传送阵,发现了他送给陆萧白的玉坠。   可陆萧白的踪迹又失去了,这次甚至没有线索。   孟晚秋行装凌乱,以自己的方式送别浩渺老祖后,走到林寂身边,扶着他的肩安慰道:“虽然老者也不知小白被传送到何处,但他保了小白的命,一定会有转圜余地。小白福大命大,不会出事的!”   “不要灰心,咱们一定能找到他!”   “他会没事的!”   林寂看着吊坠,看向孟晚秋,眼中带着无助:“师父,可是这串吊坠是我送给小白的。以他气息为引,只要他灵力声息尚在,就绝不会从他身上掉落遗失。”   孟晚秋听此惊诧须臾,又想到什么继续安慰道:“有没有可能是小白故意摘下来做标记,等待我们发现的?”   林寂听此,一片混乱的脑子终于清晰几分,勉强冷静下来。   对啊,小白一向聪明,绝不会坐以待毙。   林寂这时才想起来话本设定,作为主角的龙傲天不会有性命之危,可他又想起此前文灵说过的不削能玩言论,无比心惊胆颤。   性命无忧是一回事,可林寂担心陆萧白遭受折磨。   手中的玉坠子离开了陆萧白犹如凡品,也没给林寂半点反应。   可林寂很快收起玉坠,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站起身:“来不及多想了,咱们必须争取时间,早日找到小白,他就少一分危险。”   众人离开,洞中秘境永远封存。   其余仙门姗姗来迟,有的甚至没来等着别人冲锋陷阵,从掌门口中得知事情原委,庆幸是虚惊一场。   但培风门回去后立即发动悬赏令让修真界所有修士一起找人,自己门下的弟子能出动的都出动了。   这年头,他们宗门居然还会有弟子凭空消失。   但介于培风门老头们开出的报酬太丰厚,就算不感兴趣,众人为利益也迫不及待行动起来。   更不必说在玉琼岛中受陆萧白庇护的那些宗门修士,也相约着自发寻人。   九州各地,各路修士施展出十八般独门秘术,寻找陆萧白。   可陆萧白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林寂召出文灵,逼问它陆萧白的下落。   文灵四处乱窜,飘得远远的,“我只能告诉你,主角是不会有事的。”   “其余属于剧透,我不能说。你们最后肯定能找到他啊!”   林寂:“……那你告诉我他现在好不好?有没有受伤,他在的地方危不危险?”   文灵:“说不好也还好,说好也……”   林寂一拳差点砸它身上,文灵连忙闪了。   林寂满眼通红,从陆萧白失踪起再也没睡过。   他也每天都御剑各个地方查看,把他们从前一起走过的地方都寻了一遍。   他知道个人力量微弱,培风门已经悬赏九州,把所有人调动起来都找不到,说明陆萧白在一个不能轻易去到的地方。   林寂突然想起魔气化身浩渺老祖时说的话,什么叫做享受供奉的地方?魔气的供奉……难道是魔门?   仙魔不两立,虽然如今实力差距大,可双方勉强保持平衡,一旦被打破,很可能爆发大战。   师父和掌门他们不能堂而皇之去魔门要人,否则无异于上门挑衅,任何宗门也承担不起后果。   去找人,只能以个人的身份去,不能拖累宗门。   但若小白当真在魔门,落入魔修手中,岂不是走上了他前世的老路?   林寂垂眸,一瞬间下定决心:大不了今生再把魔门打穿一次,他也要把小白找回来!   掌门长老最近齐聚落霞峰,都为了陆萧白的下落奔走。林寂听着他们商议,猜测出几种结果。   “现在大抵可以确定,使尽解数寻不到的人,只有可能在两个地方。”   领主理智分析,孟晚秋和林寂都缄默着。   “一则是遗迹。然大多长老还没到能进去的时间,却也有自愿前往的,便只能拜托他们。”   孟晚秋起身行礼,自愿去的长老们接受了这个礼,不想让对方更难受。   “小辈之中,风扶年,沈澈,洛湘等人也请愿去遗迹寻人。”   但问题是陆萧白不明生死,宗门真的还要让底下几名杰出弟子身陷囹圄吗?   除非给弟子们每人一件上等传送法器,一旦没有收获或是遇到危险,就能自动传出遗迹。   但弟子们百年才有一次去遗迹的机会,这样是否对他们也不公平?   “其二……罢了,咱们先从遗迹找吧。”   其二就是魔门,在场的人心中有数,但谁也无法说出口。作为仙门,不可能和魔门做交易,否则无法于正道立足,可是不这样怎么去找人呢?   但寻人不是先后的问题,而是时间的问题,气氛僵持住了。   夜晚,林寂准备好一切放进储物玉佩中,拿起本命佩剑走出去。   他已做好闯魔门的准备,可离开之前,林寂最后来到陆萧白的洞府。   走进去,无数回忆涌上心头,这里处处充斥着陆萧白生活的痕迹。   林寂强撑多日,在看到这些时,却突然绷不住了。   他四处抚摸着陆萧白用过的东西,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坐在陆萧白原先坐过的地方,想象着他做某一件事时的模样和神情。   思念无声。   小白,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才能找到你?   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书架上的纸张自动翻页,发出飒飒之声。   林寂闭了闭眼,勉强打起精神去关窗。   突然,储物玉佩一亮,林寂施术,一道碎镜腾空而起。   林寂惊愕。观尘镜已碎,他拾了其中一块比较完整的碎片,抱着说不定还有用的想法收起。   难道真有用处?观尘镜几百年看多了,已经养出了灵性?!   林寂心中猛地升起希望:“可否替我找到有陆萧白灵力气息的物件!”   观尘镜晃了晃,突然屋内灵风凭空而起,书架上的某本书掉了出来。   林寂连忙想要打开,却发现这本古籍被陆萧白施了禁制,无法打开。   他想起陆萧白平时最喜欢结的术法:一是清洁术,二是燃火咒。   所谓个人禁制,便全依自己心意而设,一向会结合喜好和日常,不会太偏,但依陆萧白的性子不好说。   林寂看古籍除了颜色比较昏黄老旧,材质从外到内都很干净,一看便知十分爱护。他尝试了一次清洁术,便成功了。   古籍终于打开,一页页纸张腾空而起,展开在林寂面前。   林寂抓住其中一张来看,上面赫然是陆萧白的字迹。   内容却令他僵在原地。   “秘境大比时,洛湘师妹因……而被我连累身死。重来一次,我应……绝不可重蹈前世覆辙……”   “若非阿寂,我竟一直没发现师父身中妖毒,怪不得前世他……若我及早察觉,或许……思及此,悔恨难当,定要引以为戒。”   再看其他张纸,分别对应了前世今生的一些事件点,通通被他记录在册。   秘境、遗迹、玉琼岛……有的事改变了,有的没改变。   陆萧白通通标注了时间和做法,他不是不能心算,而是要提高成功改变结果的概率。   这样事事打算,步步筹谋,得有多辛苦?   这种苦并不仅仅体现于身体,更多在于劳心劳神。   林寂仿佛看到了陆萧白深夜伏在案边,边写边思索出最佳解法,不同解决思路,以及可能会发生的所有意外情况,要如何应对等等……的模样。   林寂看别的,握住厚厚的信封。信封上,竟赫然写着他的名字!   林寂连忙打开,里面写的不是给他的信,而是无数个事件点。   林寂一开始看不懂,后面越看越熟悉,陆萧白几乎把他们前世的所有交集记录下来了,尤其注重时间的推算。   他在反推。   林寂一直看到很后面,终于出现了熟悉的地点,和人名,和时间。   他忘了,陆萧白虽是龙傲天,可他并不算知晓全局的神,也不是书评里说的上帝视角。   总有他不知道,需要求证的视角。   譬如林家被灭门的具体时间。在书里也不过是短短一段话,一笔带过的背景而已。   陆萧白经历了三个世界,正因为是主角,他走完了全书的所有剧情。   就算他过目不忘,记性再好,要从旮瘩角里想起被一笔带过的一小段,推测出具体发生时间,无异于难于登天。   他的脑子塞得越满,干扰他的信息就越多。   看到最前面,陆萧白只标注了一句话:   “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林寂想起了今生突然复活的三叔和娘亲。   还想起今生他们的初见,为何刚好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   陆萧白随手一指,林寂从反方向而去,遇到了培风门。   有什么打湿了信纸。   不知过了多久,林寂双唇颤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算什么东西,值得你如此待我?”   残存的气息汇聚于镜面中,林寂从中看到了画面。   他似是从陆萧白的视角中,重新审视了一遍他们前世的关系。   他看到风鸣山时,陆萧白不用眼睛,便从其他地方揣测出他的身份。   云上仙宗山门前,陆萧白看向无意间为自己解围的他,眼中露出野心和光华。   遗迹时双拳碰撞,意气风发的他们。   反目成仇的他们。   还有最后……站在灵昀尊者画像前的陆萧白。   他侧身仰头,林寂看不到他的神情。   却听他道:   “老头,我还是决定再试一次。我不信林寂这辈子再也无法回头,我一定要查出他入魔的原因。”   “如果你在世,也许会问为何我如此笃定。”   “我在落魄无能之时,受过无数欺凌打压,那时候没人能看得起我。越是以为自己能力强的人,便越发以欺压弱小为乐。”   “我其实真的很恨他们,明明我们是不相干的人,就因为我是杂灵根,便要遭受无尽的屈辱。我曾经真的每时每刻,都想把那些人踩到脚底,甚至想杀了他们,解我心头之恨!”   陆萧白叹气释然:“可我遇到了你们。我才知道,也有人不一样。”   “老头你教我如何做人,林寂却是教我如何做事。”   “我不信一个在最风光之时都会对我伸出援助之手,从不乘虚而入,从不轻视别人的人,本质能有多坏。”   据说风光时,落魄后都是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本性的时候。凡事不能笃定,但陆萧白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提起剑,继续看着画像:“但您放心,若是林寂残害众生,我也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他执剑转身离去。   这是他们前世最后,陆萧白来找他下战贴前发生的事吧……   良久,林寂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把玉坠拿出来,将陆萧白遗留下来的灵力气息汇聚其中。   不能再耽搁了!   他把陈设复原,正要离开时,孟晚秋赶到:“阿寂,你不要冲动!”   从方才时,孟晚秋就看到林寂神情十分不对劲,找了一圈才找到他,幸好来得及阻止。   林寂连忙上前道:“师父,我没有冲动,我有办法找到小白了!”   他拿出重现灵光的吊坠,有了陆萧白新的灵力气息,就能顺着指出他的下落。   无论他在哪里,他都会不顾一切去把他带回来!   陆萧白不在魔门。   林寂循着灵光强盛的地方一路御剑,一直往北方而去,到了九州最北端。   林寂落地,顺着风雪四处寻找,不敢把手抬起来挡脸,生怕看不清前方。   陆萧白竟被传送到了雪原禁地,遗迹里最危险的地方。   可林寂一路寻来,没见到一只雪狼,他看到的血迹已经被冰雪覆盖。   林寂手里的坠子灵光黯淡下来,能量不够了。   雪原禁地何其大。   林寂脑中却灵光一闪,依着记忆朝一个方向而去。   坠子的灵光重新明亮起来,且越来越明亮。   林寂找到了前世他们待了许久的山洞。   走进去之前,他已经做好见到任何形态陆萧白的准备,步子却仍然顿了顿,居然情怯起来。   可看到山洞隐光石发出的光芒,林寂几乎狂奔而去。   陆萧白没有入魔,没有失去神志,没有死,他只是靠着石壁休息。   白衣上带着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雪狼的。   陆萧白似有所感,猛地睁开双眼,凝聚灵力抬头就要戒备,看到林寂站在面前时,他顿住了。   陆萧白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林寂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把他浑身都打量了一遍,见他没事,狠狠松了口气。   他抱住他,似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陆萧白伸手回拥,“你怎么找到我的?”   林寂拿出玉坠子。   陆萧白微笑:“为难你了,我当时情势所逼,只来得及留下此物,也没注入更多灵气,这一路很难找吧?”   林寂哽咽道:“找到的那一刻就一点都不难了。”   陆萧白看他眼眶通红,头发凌乱,平时讲究的人竟也不修边幅起来,有些心惊。   陆萧白抚上他的脸,“我以为你心里有底,不会太担心我,你觉得我能有什么事啊?”   毕竟他可是活了两世,若是被整得无还手之地,那他前世不是白活了?   怎么倒像是把林寂吓坏了的模样?   陆萧白语气轻松把最近的经历说了一遍,他把雪原禁地想要攻击他的雪狼清除了许多,其他危险也算不得危险。   他逗留多日,是有些别的情况,暂时出不去,在这鬼地方也联系不到他们。   他说这些是为了宽慰林寂,可看他还是浑身紧绷,寡言少语的模样,便知没有用。   陆萧白只好通过抚摸他的手和背,让他放松下来。   却被林寂握住手,良久他问自己:“你有何处伤到?”   陆萧白便晃动四肢:“你看,没有大碍。就是跟雪狼搏斗好几天,有点累。”   林寂见他还在装作无事,勉强勾了勾唇角:“那你怎么不直接躺下,把床褥枕头都拿出来歇息?”   陆萧白道:“匆忙,没来得及带。”   林寂垂眸:“以后,我都提醒你。”   陆萧白莞尔一笑:“行啊。”   林寂抬头看时发现陆萧白双唇和唇角还粘着血迹,刚刚放下的心又悬起:“你这是伤到哪里?不是说没事吗?”   陆萧白下意识要抬手去擦,“没事。”   些许内伤罢了,难免的。   他的手却再次被林寂抓住,陆萧白眼睁睁看他捧着自己的脸,“我帮你。”   林寂的声音,似冰冻三尺的雪消融,以后迎来的就是春天。   陆萧白头一次感受到林寂还能如此温柔。   林寂目光渐渐深邃,捧着他的脸缓缓靠近。   他很细致,也很认真地一寸寸吻去陆萧白双唇上的血,轻微舔舐,一边还在给他输送灵气。   陆萧白睁大眼睛,十分清晰地感受到贴在自己唇上的冰凉物什。   双唇相贴时,似是冰山也能喷发出火焰。   他感觉到林寂整个人都在发颤,一滴滴液体滴在他膝盖间的手背上。   陆萧白缓缓闭上眼睛。 第64章   林寂扶起陆萧白, 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传送法器,他们一起走出了雪原禁地。   雪原禁地虽险,但对陆萧白而言不是问题。只是他数日来没睡过好觉, 刚回培风门心下一松,顿觉疲乏不已, 去给孟晚秋看了一眼就回去睡了。   他看林寂眼下淤青深重, 恐怕也是没睡好,当即让他也回去睡。   林寂嘴上答应,看陆萧白睡着后却直直坐在榻边守着他, 直到医修登门, 才站起来主动腾了位置。   医修看过之后, 表示陆萧白有些外伤, 却不是什么大问题,都能养好。   孟晚秋松了口气,林寂则想着陆萧白居然没故意宽慰他,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可他为何会呕血,当真伤得不重吗?”   医修道:“没有大事, 就是浩渺老祖送走他时掌力没把握好, 被震到而已,好好调养就没事了。”   林寂总算安心, 这才感觉到了身体四肢酸痛无比,脑袋也有些疼,遂揉了揉眉心。   孟晚秋道:“阿寂,这下你放心了吧?从小白失踪起你就没合过眼, 还不快回去休息。”   医修听此暼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自己没少操心吗?我看你们都该回去歇着!”   孟晚秋:“……”   果然,无论多大的岁数,到了医修面前只有乖乖听训的份。   师徒三人重逢第一件事, 就是各自回去睡了个天昏地暗,累得没有做任何事的心情。   林寂及时把陆萧白找了回来,也避免了弟子长老们去更危险的地方深探,培风门又平静了下来,不过众人心中还是有许多感慨,最近当真发生了不少事。   陆萧白睡饱了再起来时,才从医修的口中得知他失踪这段时间,培风门找他找得九州皆知,上下全体都折腾得不行,心中又是有些暖,又有些惭愧。   更多的还是心暖。哪怕是上一世,他前期在培风门过得苦乐参半,可走得越远,越走到后面,他功成名就后想起最多的还是最开始就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的人。   曾经不记得是哪位友人,跟他说做人不必太过念旧,尤其是往事不可追的情况下。   陆萧白心想他并不经常提起故人,对方是怎么发现的?   他的确有念旧的毛病,想改也改不了。所以,今生他打算一直留在这个世界,陪伴着他们。   陆萧白正思索时,医修又搭了搭他的脉,皱着眉提醒道:“这次你受的伤虽然没有大碍,但我观你脉象,发现你时而思虑过多,有些心衰之症,平时要放宽心,多注意身体。”   加上陆萧白经常使用超过躯体极限的术法,双管齐下,长此以往对他更不好。   陆萧白愣住,良久行礼道谢。   医修看他一眼,似是苦恼又似是疑惑,在他看来陆萧白这样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有什么好多想的呢?尤其是他资质已经改变,以后修行路上都会是光明坦途,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才对。   医修挎着药箱思索离开。   陆萧白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不得不承认他被说中了心事。   有的人的紧迫感是从外表就能看出来的,比如林寂,做什么事都追求最好,对自己要求高,达不到就会抓狂;可有的人的紧迫感却深深埋在心里,譬如陆萧白。   陆萧白也不想这样,但他也知道,恐怕只有完全改变他想要逆转的结果,他心中的忧虑紧迫感才会慢慢消失。   陆萧白把想要叹的气憋了回去,从身侧拿出本书看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去想比较愉快放松的事。   结果他书没看几行字,脑中便突兀地浮现出林寂在雪原禁地山洞找到他的画面。   陆萧白心跳漏了一拍,他不知不觉摩挲自己的双唇,居然有些回味起来。   他两辈子,还是头一次有与人相吻的经历。   前世自不必说,除了莫须有的传言,他把所有精力放在竞级飞升上,从不与任何男女有情爱上的纠缠。对外说自己修了无情道后,更是一心向道,古井无波。   今生呢,陆萧白却发现这亲人和被亲的感觉完全不同,亲的地方不一样,感觉就更不同了。   林寂这小子,平时性子总是内敛的,关键时候却……还挺主动,也挺放肆。   当时可能是四处太冷,脑子有点混沌模糊,双唇分开后他们居然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心情很平静,仿佛一切都水到渠成。   但有的事情就是经不起事后回想!   陆萧白正回想细节时,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很快林寂走了进来。   陆萧白连忙恢复正常,唯有耳根和面颊残存的薄红和热气出卖了他。   林寂却没有多注意,他看到医修来过后,这才判断陆萧白已经醒了,于是过来。   他轻车熟路坐在榻边,看着陆萧白看书,目光在他双唇停顿了一会儿,微微别开脸唇角微勾。   陆萧白勉强看了几页,装不下去了,放下书,看向对方:“你这么快又过来,就休息好了吗?”   林寂嗯了一声,“我已经好多了,你呢?”   他身体的疲倦睡过一觉后已经养回半数精神,但他只有看到陆萧白就这样在他面前,他的心才会被安抚。   陆萧白微笑:“如你所见,我看着哪里不好了?”   林寂微微阖首:“那就好。”   随后林寂代自己娘亲余容,以及他们共同的朋友转达了关切之意,表示等陆萧白好些后,他们都会来探望他。   陆萧白:“让他们担心了,所幸虚惊一场。”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才回归正事。林寂把最近发生的事都跟陆萧白说了一遍,包括魔气的伪装,诱导老祖入魔差点引来修真界灾祸,以及云上仙宗的异常等。   当提起浩渺老祖应劫陨落时,陆萧白深感惋惜。   林寂忍不住问起:“小白,魔气上门挑衅时,说他们把你送到了可以享受供奉的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陆萧白一愣,许久道:“我在雪原禁地,确实遇到了魔气,就像在玉琼岛看到的那一片黑雾一样。”   刚一落地,魔气便争先恐后,拼命想要钻入他的躯体。   陆萧白匍匐在雪地里,抬头时发现黑雾遮蔽到他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遗迹里戾气深重人所共知,但以前总是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动消失,怎么会出现如此多的魔气和邪气?   林寂愕然,惊惧得连忙握住陆萧白的手:“那你没事吧?”   陆萧白低头看了看相握的手,轻声一笑安慰他:“阿寂,你放心吧,我没事。”   “从浩渺老祖那里你应该也看到了,魔气并非无懈可击,完全没有解法。像老祖纵使一时被迷惑,他醒悟片刻,便能用强大的实力把魔气给震出来捏碎。”   他靠向林寂,面对面看着他笑道:“难道你觉得,我不如他?”   修真界中,修士走火入魔不是完全无法逆转。   魔气攻心,若有人后悔醒悟,破除执念和恶念,达到超脱的境界,心性回归澄澈,最后便能摆脱魔气,回归本元。   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神就是这样的道理。   但这种可能性太低了,几乎很难实现。   所以要对抗魔气,比起盼着一个人入魔后能幡然醒悟,远不及一开始就守住底线,不让魔气入侵。   当一个人毫无恶念和弱点时,魔气是无法趁虚而入的。   同样,世上从来没有邪念的人也很少,哪怕是再小的邪念,也可能让魔气有可趁之机,尤其是眼下作乱的还是加强版魔气。   但陆萧白似乎做到了,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对林寂道:“相信我。”顿了顿他伸了个懒腰:“不过魔气见诱惑我不成,催化了雪狼,我为清除它们费了不少时间,这才没能尽快出去。”   林寂想到什么垂眸:“此魔气,似乎自主生了神智,有了独立的意识,意图四处诱人入魔。”   “小白……”林寂艰难道:“我前世,似乎也受其蛊惑。”   林寂紧接着,头一次把前世他入魔前发生的事全盘告知陆萧白,包括他被吸走灵力,被暗算的事。   他那时太绝望了,事情都累积到一起,看到陆萧白拿出鲛珠,才会完全丧失理智,怒不可遏。   这些对于林寂来说是最痛苦的记忆,可为了找出祸端,他还是再次剖析了自己一遍。虽然已经知道陆萧白前世便为他着想,从未怪过他,可林寂还是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陆萧白愣住许久。有的事他知道,可林寂被神秘人抽走一半修为的事他从来不知,怪不得……   陆萧白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痛,连带着得知真相后的愤怒,甚至涌起一股恨意。   他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却没让林寂看出来。陆萧白几乎下意识去抱林寂,“没事,这些都已经成过去了。你再不会重蹈前世覆辙,如今我们都在你身边。”   “今生你重新有了牵挂的人,也有很多人挂念你。这些并不是软肋,而是我们的后盾。”   “阿寂,你能告诉我这些我很开心,以后无论何事,让我们一起去寻找解决之法。”   林寂想起他在此处看到的陆萧白写的信纸,早已明白师兄的用心良苦。他紧紧抱着陆萧白,手抚摸着对方的后背和披散的发,心被填得满满的。   两人抱了许久才分开,原本是安慰温暖的举动,时间久了有些意味不明起来。   尤其是想起不久前的亲密,两人从彼此的眼中感受到了同样的心情和羞赧,顿时有些尴尬,心中却泛起一种慌乱又愉悦的甜味。   林寂还握着陆萧白的手,后者恍然回神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握住。   林寂大着胆子又坐近了一些,前不久他做了梦中想对他做的事,如今也跟梦中一样,伸手环住陆萧白的腰。   陆萧白惊诧看了眼他的手,轻轻打了下林寂的手,并不痛,只不过示意他松开:“你别得寸进尺啊?”   亲近可以,想把他当女子一样圈在怀里就过分了哈!   林寂悻悻收回手,他这次没有误会陆萧白是在拒绝他,也猜出来他抗拒的原因。   林寂垂眸,他知道陆萧白和自己一样,不乐意……那什么,把自己放在两者中被施予动作的一方,更不可能示弱。   但一向性子被动的林寂,却突然生出贼心,偏偏很想对陆萧白做一些,以下犯上的举动。   可能是因为今生对方是他师兄,也可能是因为前世,陆萧白总在世人的眼中要压制他一些,林寂想起如果在这份情中,他能占据某种主动权,心中就莫名兴奋起来。   可如今小白连让他搂一下腰都不肯,林寂发现自己的妄念,好像还挺任重道远的……   两人默然对视,在暧昧的气氛中。林寂轻声开口:“小白。”   陆萧白呼吸一滞,似乎忘记了起伏。   林寂缓缓凑近,再次唤道:“小白,上次我是想跟你说,以后我想和你一直走下去。”   “师兄,今生要不你就……别修无情道了?”   陆萧白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声音炸响一片,如同他生辰那天,林寂为他放的漫天烟花,绚烂多彩。   陆萧白心想,如今恐怕就算他想修无情道,也修不了了。   林寂说的话,已近乎挑明他们之间的关系。   林寂很少看见陆萧白发懵的神情,心生欢喜,目光再次定格在对方的唇上。   正当林寂又想凑近做什么时,陆萧白突然听到什么四处张望:“什么声音?”   林寂:“……”   然而不是错觉,他们听到了一阵猫叫。   林寂这才想起来:“遭了,我把老祖的猫带回来却忘了把它从储物袋里放出来了!”   陆萧白:“……”   一连几日黄猫都呆在黑漆漆的储物袋里,早就不耐烦了,放出来时朝他们哈了哈气。   陆萧白佯嗔道:“看你干的好事,它怕是早就饿坏了,先给它找些吃的吧。”   林寂:“……”   然而给黄猫去厨房里找吃的投喂后,说好要来看望陆萧白的朋友们也到了。   人一水儿的去看望他,林寂被挤得差点找不到坐处。   后来他们又被一起召去商量魔气的事,更没有时间。   大好时机就被这么浪费了,林寂跟自己呕气都呕了几天。   如今老祖不在了,他豢养的唯一一只灵宠也没了主人,自然留在了落霞峰。   这只猫一点都不小,体型比一般的猫大许多,通体橙黄,毛色类似于柑橘,抱起来重得要命,趴着又成一坨。   它吃了林寂特意做的鱼干后,一下子就原谅了他把自己关在储物袋里闷几天的事,蹭着他呼噜叫。   但此猫也不黏人,人想摸它就随意给摸,人不在场,它自己溜达晒太阳去了。   每日它都会迎着朝阳和夕阳,趴在屋前张望着什么,情绪有些低落,大约是想念原主人。   孟晚秋看到黄猫一下子就特别喜欢,陆萧白也很喜欢,他们都喜欢有空就抬手摸猫,就连沈撤最近打着看望陆萧白的借口,来了落霞峰好几次。   林寂对动物都感觉一般,甚至不太喜欢有别的东西分走他在乎之人的注意力。   不过因为小白要食补,家中又多了张嘴,林寂经常在厨房,一边无奈一边拿极好的手艺做食物。   他去灵田摘果子和蔬菜时,正好看到焱羽兽飞着去啄黄猫,显然不接受落霞峰的新成员。   在黄猫来之前,焱羽兽原本是唯一的灵宠,大家都疼爱它,经常把它叫在身边逗它玩,给它讲修炼的奥义,还会摸摸它的羽毛,拿晨露果子投喂它。   凭什么这个臭东西刚来就享受到和它同等的待遇,甚至因为黄猫来了,它被主人和主人师父抚摸的次数都下降了呜呜……   趁着人不在,焱羽兽打算教训一下新成员,告诉对方谁是老大,谁是先来的!   林寂担心焱羽兽不知分寸弄伤黄猫连忙过去劝架,走近才发现,黄猫压根不惧,甚至做出捕猎的姿态。   焱羽兽攻击都落空了,反应力根本比不上猫。   然别看黄猫身形笨重,却十分灵活,反过来对焱羽兽虎视眈眈。伸出爪子一跃而起那瞬间,如果是一般的鸟就被它按住了,还好焱羽兽闪得快,否则如此锋利的爪子,说不定会在它漂亮的翅膀上留下深痕,给它抓掉一爪子毛。   林寂瞠目:“……”   我去,他们都忘了,某种程度上猫和鸟是天敌!养在一起岂不是……?   正在林寂发愣之际,焱羽兽被激怒了,原来它只是想单纯教训下黄猫,顾及人类并没有喷火,这家伙居然反过来差点伤了它!   焱羽兽这次真的喷火了,黄猫却还是没躲,甩了甩尾巴就把焱羽兽喷出的火挡住了。   林寂浑身一震。   黄猫用的是灵力余波,它并非凡物。   对啊……浩渺老祖养的怎么可能是普通动物,这只猫是灵物,只是受外表所限,他们都没有察觉。   正当打架要升级,林寂走了过去:“你们在干什么?”   两灵宠停下,黄猫转身,打算优雅离去。   可它走在田埂上时,身体不断颤抖,脚滑差点摔跤,原来方才是强撑出来的勇气。   它主人没了,只能自己保护自己,这个破鸟干嘛这么凶呀?黄猫委屈。   黄猫走后,焱羽兽连忙扑到林寂怀里,突然发出婴孩的啼哭声,委屈得不行。   林寂:“……”让它学说话就是为了这么吓人的吗?听着毛骨悚然的!   林寂弹了一下焱羽兽的羽毛,斥道:“别以为哭你就有理,就是你先动手的,你要干嘛?”   “咱们家就是多了个家人,以后你们要和睦相处,再让我看到你欺负小黄,我就要教训你了,这次先放过你!”   焱羽兽止住哭声不可置信!为什么,那只猫才是后来的,到底谁欺负谁啊!   然看到林寂瞪着它,配上看透一切的神情,焱羽兽又主动心虚起来。   可是,可是它,呜呜……   林寂骂完,又摸了摸焱羽兽的头,用心良苦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焱羽,不用担心,没人会忽略你。”   说完这些话,林寂顿时有一种自己岁数上来了的感觉。   焱羽兽终于被安抚好:对!主人一家就是新鲜感!过了这阵子就好了,它还是最受宠的老大!   林寂劝好焱羽兽,让它把菜搬回去做惩罚,又得回去安抚黄猫。   黄猫比较好哄,无论投喂什么食物它都爱吃。   林寂怀疑它跟着浩渺老祖年年吃素,根本吃不到肉才会如此不挑食,尝了一口跟发现新世界一样。   林寂更怀疑,这只灵猫会不会就是他们想要寻找的,从未造杀孽的灵兽……毕竟老祖造的秘境连活物都没有,它想杀生都没处杀啊!   也不知它多少岁了,但它身上有灵力是真的。   如果它的血就是师父解妖毒需要的灵血,那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林寂思索着,想直接问,黄猫说不定听得懂他的话。但才把它接回来没多久就要它的血,有一种目的性过强的感觉。   林寂发愁,还是决定暂且按捺,过几天再说。   但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陆萧白,陆萧白也觉得有道理,微怔之后便是大喜。   “太好了,但愿我们没有料错,如果师父的妖毒就此解开,便是最好的结果!”   陆萧白越想越兴奋,但他也认同林寂的顾虑,既然是灵物,还是得征得黄猫的同意,在不对其造成很大伤害的前提下取一些灵血。   不过家里俩灵宠打架,也不能放任不管,陆萧白想到了个好办法。   隔日他把焱羽兽和黄猫都叫来,给它们立规矩:不许互犯领地,不许私下打架,谁冒犯谁也不许私下解决,可以来告诉主人,让他和林寂教训。   陆萧白发现黄猫爪子太长太锋利,将其抱起,跟它商量:“我想把你的爪子和毛发修剪一下。”   黄猫一开始有些抗拒,但其实毛长了它也不舒服,爪子太长倒是符合它的本能,可它爪子处生了痤疮,有时自己碰到也会痛。   于是黄猫还是乖乖让陆萧白修剪了爪子和毛发,处理过伤口,完成时清爽多了。   林寂就在一旁看着陆萧白动作,突然觉得此刻一切都很圆满。他已经在脑海里想象起来,倘若以后他们生活在一起,能如此刻一样,便很好。   虽然他们如今也生活在一起,但林寂说的却是另一回事……   林寂想着想着,心不在焉起来。   最近来落霞峰的人少了,陆萧白终于空出了时间,他是不是可以把上次说到一半的话续下去?   陆萧白修剪完起身拍拍衣服,走到林寂面前,突然道:“今日是休沐日,我们一起去泡温泉吧?”   “你看我这一身猫毛,还有股味道。”   林寂愣住之后,想起什么耳根滚烫。   然休沐日大家都在,男修这边基本上下饺子式,七八个同泡一泉,林寂和陆萧白没机会单独说什么或是做什么。   直到两人从温泉山出来,迎着夕阳散步。   穿着木屐和闲适的长袍,披散着头发。   陆萧白走在前面等了许久,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林寂,“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林寂正在思忖,被他直接挑破后,心快跳到嗓子眼。   正要开口时,陆萧白又笑出声:“你先等等,我有话问你。”   “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含糊不明,无论是对某件事,还是对某个人。尤其是我们之间,我希望咱们还是能……来去明白。”   “林寂,上次你亲我,不想给我个交代吗?”   “……”林寂感觉哪里不对:“你要这么说,海岛时是你先亲我的!”   什么说要论个明白,上次陆萧白亲完他的脸,不也跟没事人一样!   陆萧白笑出声,转身负手继续走,“我没说你不能跟我要说法啊,是你自己不要的。”   林寂:“……你有时还真无赖。”   陆萧白:“你第一天知道我无赖吗?”   无赖难道不是本书龙傲天的秉性吗?   两人在夕阳下漫步,就这样说着话,身心渐渐放松下来。   林寂突然在他身后问:“那如果我现在要呢?”   陆萧白脚步顿了顿,又继续走,缓缓道:“那我……”   这时,林寂的声音很轻,顺着风飘到他耳边:   “亲吻来源于爱念,我所做的皆是心甘情愿,情之所至。”   “我不会赖账。”   陆萧白停住,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身回头。   林寂的眼中带着笑意,缓缓走近他。   宋若辞说得对,心系一人,表达是最基本的做法。   林寂双唇微颤,轻轻一动,道出了那四个字。   陆萧白抬头时,看到的是林寂被风吹拂的青丝,微微凌乱,如同他们此刻的心思。   良久,陆萧白唇角微勾:“可你以前不是讨厌我吗?”   林寂垂眸,又倔强地微微抬起看他:“我无法否认曾经的心情,那些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是,我厌过你,妒过你,恨过你,是真的。如今喜欢你,也是真的。”   “我曾经对你的厌憎,来自于不甘。我不服气,凭什么你什么都有,你什么都要比我强一点,运气也比我好?”   “你被人人喜欢,我却被人人打压厌憎。你得到了太多,我却失去了太多。”   曾经的恶意,来自于不了解,他以为陆萧白得到的一切都很轻松。   是嫉妒,也是羡慕,唯独不是本源的厌恶。   曾几何时,他也一边妒他憎他,却又忍不住靠近。   林寂缓缓靠近,伸手揽住陆萧白:“可我如今却不想再去计较那些过去了。”   “因为我发现,人人都喜欢的人,我也喜欢。”   “那些还是你的,但只要……你是我的就够了。”   “那你呢?”   林寂这些话着实想了很多天,他说的时候很顺畅,说完等待回应的过程却很煎熬紧张。   所幸陆萧白没舍得让他等太久,他也伸手拥住他,看向他:“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林寂,我从未修过什么无情有情的功法。”   林寂完全愣住,不可置信看向他。   陆萧白笑着反问他:“你觉得什么是强者呢?”   “连自己的心性和意志都管不住,要靠功法才能约束自己的是强者吗?”   “我上一世的确修了无情道,却从未修过什么无情心决。我想修无情道,只是因为我选择了这条路,只是因为我想。”   “事实证明,我一直饯行着,也飞升了,可今生我想换个活法。”   “如今我不修,也是因为我不想修了。”   就这么简单。   “或许你会觉得我得陇望蜀,如果我没有飞升过,今生还是会不停晋升寻机缘,说到底是我飞升过了,才会如此轻易说出要换重新来过的方式。”   “但是林寂我告诉你,我就是得陇望蜀又如何?贪心没有对错,有的只是能力问题,只要不伤害别人,日子想怎么过都可以。”   “我们让自己变得强大,不就是为了多出很多条选择,想怎么选都可以吗?”   “如今,我贪你。”   回应他的是林寂骤然压下的唇。   陆萧白心里清楚,这次的亲吻和前两次截然不同。   第一次是冲动,第二次是心疼,第三次才是爱欲。   于是陆萧白也拥住他热情回应。   可亲到一半他又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凭什么两次都是林寂主动?!   陆萧白趁着换气的间隙将林寂宽厚的胸膛和他隔开几许,在林寂还想继续时又把他推开一点:“不行,你太放肆了!”   “哪有你这样得寸进尺的?竟两次都突然就过来,我拒绝。”   “别忘了我是你师兄,别没大没小的。”   林寂:“?”   不是?可这么说,他更想……了。 第65章   孟晚秋原先的下山计划因为发生事情太多而搁置了, 且不知期限。   从玉琼岛到小白失踪被寻回来,如今又是有自主意识的魔气出现残害修士,就算他想走也走不了。   不过没有大碍, 孟晚秋最大的问题是让自己停滞不前,如今他已经想通, 恢复了行动力, 最近的事都积极去参与了,掌门和长老们察觉都很欣慰。   不过要彻底用意志推着行动做出改变,还是需要时间慢慢来。   然魔气的事不宜走露风声, 否则修真界自此会陷入人人自危之中, 却又不能完全不给予警示。   培风门为解决此问题, 掌门绞尽脑汁想理由, 秘密召集了修真界许多宗门仙首加上惩恶司,当世有头有脸,有影响力的仙首都到了。   然他们到了才发现掌门并不是单独邀约自己,居然一口气叫了这么多人。   众仙首警惕起来,生怕培风门对他们不利。   有暴脾气的率先发作:“不是说浩渺老祖生前留下重要的东西, 邀本君前来秘密商讨吗, 怎么他们也来了?”   “对啊,怎么你也在?”   都到场后才发现, 都是熟人。   他们以为,培风门第一个发现浩渺老祖的去处,如今浩渺老祖又陨落了,掌门神神秘秘亲自下贴邀请他们过来, 反复强调不要声张,他们还以为是培风门发现了老祖遗留的厉害灵器和修炼功法呢!   大乘修士的遗物,没有人不想要。   惩恶司使后知后觉原来同修打着这样的主意, 他单纯以为掌门请他来就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培风掌门,你莫不是在耍我们?”   培风门众长老纷纷出来迎客,掌门站在最前面,叹道:“老夫当真是没说谎,众位请进,听我们慢慢道来。”   众仙首面面相觑,最后一个个满脸疑惑和不悦,拂袖走进了培风门特地建来秘密商讨要事的内室——这种地方不管用不用得到,总要建一处。   众仙首仍然心怀希望。难不成是浩渺老祖遗物太多,培风掌门要跟他们商讨如何分配?   直到众仙首坐下来,掌门拿出观尘镜碎片,把林寂提前留下的一缕老祖气息汇入,众人才看到画面,弄清原委。   掌门拱手:“老夫语意不明,令在座各位有所误解,在此先赔个礼。”   但掌门也没说假话,是他们会错了意。看着下面座无虚席,掌门十分忧心他们修真界的前途。   大多仙首看过浩渺老祖的陨落真相,仍然不明所以。   有人感慨:“没想到浩渺老祖避世七百余年,最后还是没能成功飞升,反而败在了自己的心魔之中。然他最后及时破除了心中魔障,不辱大乘威名。”   浩渺老祖死后,以后修真界称他估计就是浩渺仙了。   有人疑惑:“可这些与我们有何干系?”   掌门道:“众位只知其一,观尘境显示浩渺老祖因入魔而亡。实则其二才是最关键的,浩渺老祖入魔并非他的修行或功法出了差错,而是被魔气主动找上门,诱导了他,才会落得如此结果。”   也许没有魔气浩渺老祖也会因衰老而死,但至少不会死得连尸身都留不住。   惩恶司使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掌门的发言如惊雷,炸响了一片。   自古以来,魔气产生只有几种原因。   一是从入门起就修魔功,选择邪道成为魔修,那种天生修炼的方式便会产生魔气。   二则修士本属正道,练的也是正道功法,修出的便会是灵气。然而心生魔障,或是遭逢巨变,心性被恶念侵蚀,功法出了差错,灵力就会因走火入魔而转化为魔气,这种被称之为堕魔者。   最后一种就是倒霉了,譬如与魔修对战时被暗算,被恶意种下魔种,如此才会被魔气侵蚀,诱出阴暗邪念趁虚而入,最后可能堕魔,可能修为全废,可能反抗至死。   但他们从未听说过,会有魔气主动去寻找修士,诱导入魔的情况!   绝不可能!否则人们岂不是都完了!毕竟谁也无法保证自己永远一身正气,毫无恶念。   原来老祖并没有什么法宝遗物,反而留下了大麻烦!   掌门一副就知你们不信的神情,跟心腹随侍耳语一番,让他把林寂和陆萧白请上来。   两人被提前知会过,在密室后的内室中等了许久。   被叫上场前,陆萧白表示马上就来,放下茶杯起身。   林寂走到他身边并肩而行,悄悄伸手勾了勾陆萧白的小指。   陆萧白仰了仰头示意前面还有人走着,别太明目张胆,不过还是回勾了一下林寂的小指,随后松开他,假装若无其事揉揉手腕。   林寂盯着他看了会儿,回头唇角勾起,心中甚为满足。   两人见到各宗门尊长,便收了心思谈正事。   无论是林寂还是陆萧白,都是见过魔气的证人。   先是林寂道:“玉琼岛的祸端,便是因魔气附身灵兽,使灵兽失控反扑而起。实不相瞒,在下亲眼看到暮云杀了岛主后,已经放弃报复其他人。可他死后,魔气竟还是自发寻到灵兽,最后酿成惨祸!”   陆萧白接着表示:“我同样亲眼目睹魔气利用老祖飞升的执念,侵蚀诱导他入魔,害死了他。幸得老祖神智尚存,给我留了一线生路。”   至于魔气也想要侵蚀他的事当然不能说,否则别人不信他能抵挡,把他抓起来就得不偿失了。   紧接着掌门也把魔气窃取浩渺老祖神魂,故意上培风门挑衅的经过说了一遍。   众人惊愕。   “你们的意思是,此魔气能自发去寻找修士入魔,还能随意变幻成人类?”   陆萧白:“也不全是。”   老祖那里是意外情况,一般情况魔气并不能化成人形,才会四处找人附身。   而且魔气诱导的,一般是心有偏执,站在入魔边缘的修士。   无论是暮云,浩渺老祖,还是前世的林寂,都有相通之处。   “今日请众位前来,便是为了此事,希望各宗门加强防范,及时发现采取行动,否则为时已晚。”   众仙首神情肃穆,深感此事之严重。   倘若魔气无孔不入,以后岂不是草木皆兵。   才过了百年,修真界又要陷入万劫不复之中吗?   然,也有些人并不相信。毕竟镜面显示并不能明确看出魔气主动诱导,人证也全是培风门的弟子,光用嘴说,并没有实质证据。   这一部分仙首本就为法宝和功法而来,别的听不进去。   “本君就不信浩渺老祖活了七百年,会没有能流传于世的好东西?是不是你培风门抢先霸占了,不想分出来,才编出如此荒谬的故事来诓骗我等?”   其实大多数仙首也是半信半疑,魔气生出自主意识听上去就挺荒唐。   掌门无奈:“若仙友非得执着于这些,老夫想也是有的吧。可阁下也看到浩渺仙亲自毁了他自设的秘境,他的遗物还在不在,是否完好,本掌门也不得而知。”   再说了如果培风门真的要私吞,干嘛还把这些人叫来,给自己添堵吗?   “哼,我不信你!说不定你以术法刻意打造出这样的假象来取信我们,实则秘境根本就没有毁!”   掌门:“……那阁下便去查看吧,老夫自不阻止,不送了。”   仙首中也有刺头,率先拂袖离去。后面几个比较温和的宗门,也一一告别。   反正培风门该提醒的都提醒了,希望别家不信,也能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平时多留心,他们也算仁至义尽。   唯有惩恶司使留在最后,主动问林寂和陆萧白:“你俩所言当真属实?”   得到肯定回答后,惩恶司使猜测:“最近云上仙宗发生的乱象,会不会与此有关?”   林寂听此垂眸叹息,陆萧白拍了拍他的肩,回道:“所以这次培风门并没有邀请云宗主。”   惩恶司使眼睛微睁:“难道你们怀疑他也……?”   林寂道:“一切皆有可能,望司主小心,也请不要走露风声。”   浩渺老祖都中招了,云宗主没逃过也没那么难以置信。   良久,惩恶司使阖首:“好。”   他带着思索和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离去。   惩恶司使不会像别人一样把时间浪费在猜测真假上,这种事只要有一点可能成真,后果就是不堪设想的。   所以他绝不会抱着侥幸心理,既然有隐患,便该想办法拔除。   林寂和陆萧白看向惩恶司使的背影,发现司主看上去虽年轻,身形十分板正,想法却通透成熟,一身正气,比那些老迂腐要讨喜得多。   正事暂时处理完,林寂见长者都走了,四下无人,又牵起陆萧白的手。   陆萧白:“……”   两人拉拉扯扯回落霞峰,一会儿贴近,一会儿又推拒的。   孟晚秋路过看到,不由得停了一会儿。他站得不远,两个徒弟竟都没发现他。   孟晚秋嘶了一声,心中生出一股怪异感。   小白和阿寂最近怎么黏黏糊糊的,他们的相处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奇怪……   其实,林寂颇为苦恼,总觉得还是不达他的预期。   他以为他和陆萧白在那天相拥着心意互通后,相处模式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虽然他也没想象出究竟得改变成什么样……但那天过后,林寂觉得他们之间也没多大变化啊!   还是和以往一样说话做事,顶多私下里牵牵手,抱一抱,但以前他们也经常碰碰对方,不缺拥抱。   ……好吧,林寂最介意的是陆萧白不让自己像那天一样亲近他,或者说不乐意让他主动。   林寂牵一下他的手,他势必要牵回来,有时还会不让牵,非说这次应该让他先牵。   但林寂又不知陆萧白何时才会来牵他,他摸不准对方的心思,还是喜欢自己明确地贴近,所谓山不就我我就山。   陆萧白与他争辩:“咱们同为男人,你已经抢先好几次了,我总得找回场子。”   林寂抱胸:“但你别忘了,你在秘境时说过,我随时可以还回来啊。”   陆萧白:“……”   好啊,记到现在!   “可那次我是给你渡气,又没亲到你,你上次在雪原给我渡灵气已经算还回来了。”   林寂垂眸心虚,又想到什么:“那你海岛时又亲了我一次,咱们顶多算打平。”   陆萧白睁大眼睛,深深怀疑林寂学走了他的无赖之术。   自己那样居然也算两次!有没有搞错?那他每次都差一点,可林寂都亲他嘴巴,他岂不是亏大了?   陆萧白无语凝噎,良久妥协:“那咱们各退一步,一人一次吧,下次我主动。”   林寂:“……”   为什么要折磨他?   陆萧白的意思不就是他迟早要亲自己,但不知是何时何地,他只能等着吗?   于是后来他们就争起来了,不仅要计较谁先亲谁,还计较谁先伸手,谁先拥抱……   在陆萧白一手喂猫,一手喂鸟时,林寂坐在旁边拿出食物,轻微抱怨他们把时间都浪费在纠结争执谁先谁后了,还是不够亲密。   陆萧白听此不可思议看向他,原来林寂还嫌不够招摇啊?没发现最近老头看他们的眼神都变了吗?   每日他们都要和师父见几面,吃饭的时候大家还坐在一桌。   林寂吃饭时又是盯他,又是主动凑过去和他说话,陆萧白都有些不自在了,他居然还觉得他们不够亲密!   陆萧白想了想轻笑:“阿寂,你平时要做什么前是不是总会在脑子里设想出一种场景,如果现实稍微差那么一点,你都会觉得变扭失落?”   林寂试图狡辩:“也不算,如果师兄不愿意与我亲近,在下自然会顺遂你的意愿,我自己能调理心情。”   当然他只是说说,如果陆萧白真不和他亲近,他才会不乐意。   “……”陆萧白:那你语气怎么有点委屈起来了?   陆萧白笑着摇摇头,阿寂果然方方面面都想追求完美,也挺可爱。   投喂完灵宠,陆萧白拍了拍手,突然袭击。扑着林寂把他按在一旁的树干上,“那师弟既然这么想与我亲昵,为何不放弃挣扎,等着师兄上下其手呢?”   林寂倔强看着陆萧白:“……”那就是另一种坚持了。   陆萧白眉眼弯弯,双眸明亮如星,伸手缓缓抚上林寂的脸。   林寂心脏开始胡乱跳动,难道他说的……要来了吗?   其实小白主动献吻,他也能接受……不对,是很期待。   陆萧白抚摸着林寂的脸凑近。   许久,林寂额头被敲了一下,睁眼时陆萧白笑意吟吟,装模作样摇头:“我还是觉得大好男儿不能耽于情爱,师弟不是要当修真界第一剑修么?我怎可因一己私情,老是拉着你沉溺于一时的欢愉中,恐耽误你的修行啊。”   林寂愣过许久,直到陆萧白负手从容和转身,他才回神:“……陆萧白!”   好啊!竟然故意逗弄他!   焱羽兽和黄猫本来没人管又想互相给对方捣乱了,见此却都停下来观望。   两个主人最近总这样你来我往地互相腻歪,它们明明没吃多少,却突然有点撑了。   陆萧白觉得能和林寂一直这样也挺好的,然他们还有正事要考虑。   魔气的事暂时那样了,最好先找到魔气盯上的目标,提前控制住人,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眼下最紧要的……应当是灵血。   他们一直等过了一阵子,黄猫渐渐适应了落霞峰,不觉得寄人篱下后,才慢慢道出他们的苦衷和打算。   灵猫坐在中间听着,耳朵竖起来,他们居然从猫的脸上看出来类似于人类思索的神情,看来它真的也能听懂人类说话。   黄猫顿了许久,理解透彻后突然跳回了厨房。   两人微怔,并肩走进去看时,黄猫居然把前爪放进它喝水的小缸里涮干净了,随后又讲究地舔了舔毛,主动向他们露出爪子。   灵昀师父很喜欢它,待它很好的。如果用它的血就能让师父身上的伤与毒好起来,让他恢复健康,那它愿意被取血。   它虽陪伴了浩渺爷爷很久,可对他的离去还是很不能接受。   一个老头,天天都能看到,突然有一天消失不见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它不喜欢这种感觉。   它希望下一个待它好的主人,都能长长久久陪伴它。   反正只是取一点血而已,又不会死,顶多有点痛,它可以承受的。   陆萧白和林寂互看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触动和笑意。   他们小心翼翼在黄猫前肢,划了个小口子,用碗接了少许血,给黄猫包扎治疗。   熬好孟晚秋每日都得喝的药汤,把灵血混入,便一起端过去给他。   在此之前,陆萧白跟焱羽兽掰碎讲清楚了道理,希望它可以跟黄猫和睦相处,最近不要闹它。   焱羽兽已经学会说一些简单的人话了,听此垂了垂头:“那主人要多摸我,我才听话。”   陆萧白伸手欣慰道:“乖。”   主人们走后,焱羽兽跳到厨房外沿,歪着头观察黄猫。   黄猫警惕地抬起爪子。   焱羽兽突然开口:“你没事吧?”   黄猫:“……”   孟晚秋坐在秋水阁,被对面坐在一起的两个徒弟盯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犯了什么事。   血气隔老远就闻到了,孟晚秋也知道灵猫的事,却仍有些抗拒。   但血也取了,药也熬了,总不能辜负他们的心意吧。   孟晚秋端起药,在陆萧白和林寂关切的目光中一口闷。   陆萧白问:“有没有感觉?”   林寂看向他:“你太心急了,才喝下去呢。师父,快调息!”   孟晚秋:“……”   调息了半个时辰,陆萧白靠在林寂肩头等得忍不住,又问道:“有没有感觉啊?”   林寂趁机揽了揽他的腰,不过解毒应该有什么感觉呢?   一个时辰后,孟晚秋睁眼结束调息,对他们摇了摇头。   他也以为自己身体会有一些反应,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不过也不是全无感觉,我觉得自己有些,轻盈。”   孟晚秋宽慰道。   陆萧白却挎下脸,垂眸叹气,难道又不是吗?说不定黄猫以前不小心踩死过蚂蚁。   林寂也没想到会是全无反应,却连忙宽慰他在意的两人:“许是师父的妖毒沉疴太久,并非一日就能改变,需得慢慢缓解吧。”   两人看向他,这么说得坚持服用灵血吗?   孟晚秋垂眸:“要不算了,灵猫何辜,要为我损伤躯体。”   林寂却坚定道:“我的意思不是说每日都得持续这般,而是可能需要喝几次才会有效果。”   “今日乃是既望之日,以后每月此日,多试几次吧?既然已经有了希望,就不要轻言放弃。”   主要是短期内他们也寻不到其他从不造杀孽的灵兽,提取纯粹的灵血了。   从秋水阁出来后,陆萧白有些迷惘,兴致不高。   毕竟他对孟晚秋的担忧贯穿前世今生,一天不能给他解毒,他的心总是悬着的。   此时反而是林寂更加冷静,扶着他的双肩安慰道:“不要一次就灰心,你以前不是总告诉我要乐观地看待吗?”   陆萧白抬手覆盖林寂放在他肩头的手背,“阿寂,如今倒是你宽慰我了。”   两人相拥。   林寂安抚他:“关心则乱难免,但也要保重自身。”   他知道,师父对他们来说都很重要。   孟晚秋心中也不平静,不想看到徒弟们的失望神情,却又忍不住去观察。   他站在窗外,见两人紧紧相拥时,不禁在心里想:两个徒弟关系的确是越来越好了。   如此,就算以后自己不能长伴他们,小白和阿寂也能互相扶持,不至于缺了他就撑不下去。   夜晚,孟晚秋靠在秋水阁的榻边,一边喝酒,一边看向挂着的画像。   不知过了多久,他踉跄着起身,把挂画拿下来,靠回榻细细地看。   他曾经濒死之际,的确有个女仙救了他,可他连对方的面目和五官都不记得了。   一开始是有印象的,奈何总找不到。时间长了之后,记忆就模糊了。   孟晚秋那时看到她,的确产生了传言中一见钟情的感觉,心跳一下比一下快。   可近百年过去了,孟晚秋也分不清,如今他时时念着,看着这张没有五官的画,究竟是因为钟情的爱,还是因为追忆过去意气风发的时光。   他幻想出一场镜花水月,是期盼着心中的女仙能再次降临,还是期盼自己被拯救?   孟晚秋有些分不清了,主要是过去太久了。   他的心中突然涌起冲动,如果此生注定他要这么活下去,是不是也该为自己争取一回?   不要等来不及了,空留憾恨。   孟晚秋突然把挂画小心翼翼卷起来,继续整理他收拾了许多天的包袱。   他其实想通后,便真的期盼出去走走了。   可眼下时局不好,孟晚秋生怕自己错过什么,不能及时救到别人,一直在犹豫。   孟晚秋等自己收拾累了,这才靠着榻睡下。   模糊中,他感觉到腹部丹田生出一股热气,却不灼烧难受,而是暖洋洋的。   浑身似乎真的轻盈许多,灵脉四肢,身体每一处都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舒服,像是被浑身上下按摩了一遍。   就像是身体里常年堵着一口气,突然通畅了一瞬。   孟晚秋一开始以为是喝酒喝的,却又想喝醉了好像没那么好受……   意识到什么时,他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连忙打坐调息。   可调息时那种感觉又消失了,孟晚秋却十分笃定并不是幻觉。   他的心突然砰砰狂跳起来。   次日,陆萧白突然起了个大早来给他送早饭,还替他浇起了阁外花圃里他养的几种花。   孟晚秋起身吃了早饭,“今日为何不等我自己下去,你师父我又不是缺胳膊断腿了。”   陆萧白道:“因为我有话要跟你说。”   原来陆萧白特意来一趟,也是想劝他继续当初的下山计划,不要耽搁了。   孟晚秋时隔多年心生向往,又好奇问:“为何?”   陆萧白看向他:“因为我怕你好不容易走出这一步,拖着拖着,又退缩了。”   还有就是,他希望老头能远离事端。   但,如果注定无法避开某些劫难,至少能让师父过上一段他想过的日子,让他真正开心快活。   孟晚秋嗔道:“你师父我就是这样的人吗?可我担心……”   陆萧白:“你放心吧,培风门或是修真界若有什么事,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才怪。他要死死封锁消息。   陆萧白继续保证:“别的你就更不用操心了,落霞峰本来就是徒弟在打理,我和林寂也会好好的。”   孟晚秋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看阿寂最近一脸喜色,小白你心情也挺不错的。你俩身边发生了什么喜事,竟还瞒着师父?”   有好事不跟他说一声?还是一家人吗!   陆萧白浇花的手顿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他表现也很明显吗?   不知过了多久,陆萧白继续浇花,语气尽量平静:   “我们许下誓约,以后要好好在一起。”   孟晚秋哦了一声,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过。   第一遍稀松平常,第二三遍有点奇怪之前不是也在一起么……过了数遍,某一刻孟晚秋浑身震住:“等等,这句话什么意思?”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陆萧白拍了拍自己的脸,有些难为情:“……就是你想的意思。”   他回头看向孟晚秋:“我们好上了。”   孟晚秋:“???”   等等,小白说的是人话吗?怎么每个字他都听得懂,连起来却无法理解。   孟晚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你们……”   “你们……?”   陆萧白无奈补充:“好上了。”   孟晚秋:“……”   那一刻,孟晚秋完全凌乱了。 第66章   陆萧白性子倾向于看重时机, 顺其自然。   在此之前,其实他没有刻意去想要不要把他和林寂的事告诉别人,如果孟晚秋不提他不会主动说, 但既然孟晚秋都问了,陆萧白自然要如实相告。   因为那是他和阿寂的师父, 他们是陆萧白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 没什么好隐瞒的。   毕竟,孟晚秋虽是师父,对他来说跟父亲也差不多了, 虽然对方看上去还很年轻, 不过自己一向爱把他叫老。   陆萧白刚说出口时心中有些忐忑, 如今却只剩坦荡, 全然没理会孟晚秋被他几句话劈得外焦里嫩。   从孟晚秋的视角看,自己养在膝下的两个徒弟突然就……就跟他说他们好上了?任谁都会凌乱的!   孟晚秋一张脸就差被吓得失去颜色,甚至在他看来两人的关系转好也没过多久……他这些年担心两人将来会不会水火不容,甚至决裂,意思是他以前的操心全是杞人忧天?   比起他们在一起本身带给孟晚秋的震惊, 两个男人相恋反倒不算什么了。   在修真界中, 分桃之好不算常见,真正结为道侣的数量也少, 但不至于让他人无法接受。   修士无须像凡间那样受伦理纲常,传承宗嗣之类的拘束,比起性别,众人找道侣更在意彼此的修为实力是否匹配。若两个实力差距过大的修士结合, 才会惹来口舌议论。   其实就连在凡间的大户人家里,断袖者也有,且家族不怎么管, 但一般男女通吃,修仙者听来不耻。   毕竟修真界大家都有灵力修为,都想飞升进取,谁会为了区区同修委屈自己?不找道侣的是多数,找了也必须一对一,明面上绝不会出现几个人扒着同一个,又不是人参果,至于私下里不好说,也许有玩得花的。   修仙道侣可以散,却不可不专。   断袖这个嘛,不影响什么的情况下没人会刻意反对,顶多初闻时有些惊讶。   陆萧白和林寂之间不存在任何问题,甚至他们无论从能力还是从相貌上都堪称良配。   不知过了多久,孟晚秋终于回过神,走到陆萧白身边,缄默许久才试探询问:“你们是来真的吗?”   陆萧白漫不经心回答:“难道还能来假的?我很认真,林寂更不用说,他性子最较真了。”   他只要逗林寂一句不来真的,下一瞬就能给对方难受死。   陆萧白想到林寂可能会作出的反应,轻笑出声。   孟晚秋还是有些不解:“可是为何?”   陆萧白回头睁大眼睛看他:“老头,你问这个不觉得很冒昧吗?”   “还能为何?我们看对眼了呗。”   孟晚秋:“……那,那余容夫人知道吗?”   陆萧白瘪瘪嘴:“这个,让阿寂跟伯母说吧,我凑上去也不合适。”   余容伯母一直对他很和善友好,也挺喜欢他,但她知道后还会不会继续喜欢他,陆萧白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陆萧白也不知道他和林寂的情感是何时转变的,一步一步就走到了今天。   在看出阿寂对他的反常和情愫之前,其实陆萧白并没有把他们之间时而亲密,时而变扭的心思联想到情爱上。   可在他发现之后,他重新审视了他和林寂的每一次接触,自己对他身心产生的反应,也问过自己的心。   就像他现在也没想明白林寂怎么喜欢上他的一样,但陆萧白早已过了纠结的年纪,暂时理解不了过程就先放下,追求结果更重要。   他只需要想清楚一件事,他喜不喜欢阿寂,想不想和他在一起。   如今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皆是顺遂己心。   他也知道,老头就算得知了也不会反对他们,更不会露出半分嫌恶,他只是太惊诧了,需要时间反应而已。   果然孟晚秋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渐渐接受了现实,随即眉头微皱,替他们考虑起前路来。   这时陆萧白正好浇完花,孟晚秋拽住他,“咱们进来说。”   两人进了秋水阁,孟晚秋欲言又止许久,陆萧白坐在对面喝茶,“怎么了?您干嘛一副愁容?”   孟晚秋是很愁,但不确定自己要不要提醒。毕竟他们刚在一起,自是先享受当下的欢愉,谈将来还有些远。   须臾,孟晚秋还是道:“小白,你和阿寂都得考虑清楚了,千万不要一时兴起,你们情况有些复杂。”   陆萧白握着茶杯的手一顿:“为何?因为我们都是男人?还是你怕我们性格不合?”   孟晚秋看着他摇头:“你俩都两情相悦了,为师又何必在乎这些?”   性格合不合只有自己知道,他们都看对眼了,当然是对彼此口味脾气的。   “为师想说的是,你们心里要有打算,要坚定一起走下去的决心,去面对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   “别忘了,你们不是普通凡人,而是仙门修士。你们的一生并不是凡间几十年,而是千百年。”   此言一出,陆萧白就懂了。   在成为恋人之前,他们先是师兄弟,是朝夕相处的竹马和伙伴,朋友。   但如果将来哪一天他们不再是恋人了,那他们数年来建立起来的所有关系也会一夕崩塌,并不能像那些半路道侣一样洒脱,轻飘飘说一句合则聚不合则散。   他们如果闹掰,只可能会老死不相往来,闹得难看说不定还会大打出手同归于尽呢!   修士的寿元很长,所以不能仅凭一时的激情做决定。   孟晚秋说的这些话看似有些泼冷水了,但只有亲近的人会如此关心他们的前路,也只有他有资格劝诫。   陆萧白垂眸,又想起此前林寂说的要问鼎巅峰,做修真界第一剑修的志向了。   但他思索过后,抬眼时唇角却挂着笑意:“您放心吧。”   “我想过。可是我愿意去承担风险。”   “我无法笃定未来我们一定会一帆风顺,但我绝不会不战而屈人之兵。”   所谓的永远不也是由无数个朝夕组成的,陆萧白决意和林寂携手从朝夕开始,说不定走着走着,就到永远了。   孟晚秋听他想得已经够远,眉心舒展开。   几日后,孟晚秋把行装收拾好了,便打算下山。   他把挂画卷进画筒里缚在背后,轻装简行。   和小白聊过一场后,孟晚秋也坚定了自己,果然还是得学年轻人的勇气啊!   他这次下山,要用心地,细致地去寻梦中的女仙下落。   未必非要发生什么故事,他只是想找到她,然后对她说一声谢谢,剩下的顺其自然。   孟晚秋不喜欢声势浩大的离别,只把自己的行程告诉了两个徒弟,连掌门都没说。   因此离开那天,也只有陆萧白和林寂送他。   他看向两人,又多看了眼林寂:“你们以后……好好的啊。”   林寂心里涌起伤感,连忙答应,陆萧白对着师父点点头。   这时黄猫轻身一跃,跳进储物袋里,扒着爪子露出个脑袋。   孟晚秋惊讶,“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林寂:“想来是它还记着给您解毒的事,你就带它四处走走吧。”   想起那晚服下灵血后的身体异常,孟晚秋摸了摸猫头答应了,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解了毒定要好好补偿灵猫。   陆萧白把胳膊搭在林寂肩头补充道:“不过老头您可得好好养,不要对猫像对自己一样粗糙。”   孟晚秋:“去去去!”   他虽然不会做饭但他有钱啊!都是阿寂给的,在外面大鱼大肉不知有多舒坦!再说小白不也给他做了一兜干粮,各种食物都有,还给他准备了衣服被褥,这样他都照顾不好自己和随身猫咪,他们还把他当大人吗?   孟晚秋最后摸了摸焱羽兽,看了两个徒弟一眼,转身离去。   陆萧白和林寂一起行礼,伸长脖子张望着直到孟晚秋的身影彻底消失。   林寂看到师父转身时背后的高级追踪符和藏在储物袋里的追魂箭,看向陆萧白,问他是何缘由。   陆萧白道:“我想师父去做他想做的事,但也希望能在必要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   孟晚秋的修为不至于毫无察觉,既然没说什么,就不算违背他的意愿。   陆萧白有些惆怅:“以后落霞峰,当真只有你我了。”   林寂伸手与他十指紧扣,“有我陪着你,师兄有哪里不满意吗?”   陆萧白看向他一笑,紧了紧他们相握的手,“那我们回去吧。”   走在回山的路上,林寂知道陆萧白的心情比起自己除了不舍,还有些沉重,便又宽慰他。   虽然师父出远门了,但他们还是可以常常下山去看望他娘啊。   “哦,对了。”说起这个,陆萧白轻飘飘道:“我们的事,我已经和老头说过了。”   林寂闻言猛地看向他。   怪不得,最近师父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一副探究不解的模样!   林寂没想到陆萧白这么轻易就说了!他都只到在心里想想的阶段,生怕说出来会让师父接受不了,因而他最近都比较克制,只暗暗欢喜。   陆萧白:“……”他脸上的喜色都藏不住了,居然还是克制过的?   林寂连忙询问陆萧白孟晚秋的看法,得知师父除了过于惊讶并不反对,他狠狠松了口气。   不过陆萧白此前表示会把孟晚秋为他们的未来着想的话转达给林寂,话到嘴边却没有开口。   林寂容易多想,想着想着就会自己打击到自己,别到时候他又对自己定下什么超高的要求,不是陆萧白想看到的。   他希望他们相处的时候能够轻松愉悦,享受当下,不要给彼此施加压力。   感受至上,注重体验。   就陆萧白这么快交代了他们彼此生情一事,林寂想起什么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那我娘那边……”   陆萧白抚了抚脑门,心道他果然料得不错,“你如果要告诉余容伯母,须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此事不用急。”   毕竟余容在凡间生活,观念和孟晚秋不一样,应该没那么容易接受,慢慢说比较好。   林寂则已经在思索怎么跟自己娘透露他们的事,将其纳入计划中。   他紧紧握住陆萧白的双手,郑重许诺:“你放心,我娘这边你不用管,这是我该解决的问题。我一定会告诉她,让她接受我们的。”   哪怕中间他和他娘也许会有些争端,但他绝不会让陆萧白沾到一点。   陆萧白盯着林寂看了半天,成功令对方紧张起来,却又大笑出声。   林寂瞪他:“你笑什么?”   陆萧白:“我只是发现,我有些喜欢逗你。阿寂,你这样真的很令我心动。”   突如其来的表心意令林寂面颊微红,他有些奇怪陆萧白怎么突然这么说。   陆萧白拉着他的手继续走,“话说,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实际大你许多岁。”   林寂疑惑:“很重要吗?”   陆萧白:“不,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好奇我的年龄?”   这么说他真有点好奇了,林寂:“那你说说看。”   陆萧白表示,他飞升后,总共一百多岁,具体超出多少不记得了。   林寂:“……”   不愧是主角,其实比他预想中的飞升时间要短很多,走完三个世界才百岁出头,还是很年轻啊。   不过林寂前世的确死得早,不能细算,细算起来陆萧白当真比他大得多了。   林寂抱住他:“何必纠结这些,反正如今你我也才二十左右,年轻得很。”   陆萧白盯着他:“你避之不谈,是嫌我老了?”   “……”林寂反驳:“别血口喷人,又想逗我了是吧?”   林寂眼中浮现笑意:“小白,我也很喜欢你能告诉我这些。”   陆萧白又道:“那你可知,我是何时回来的?”   林寂:“何时?”   陆萧白:“也是十四岁那年,比你先回来一年吧。”   就这样不经意聊起,他们渐渐了解,渗透到对方的过去中,林寂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然陆萧白其实想说的是,他心态不是很年轻了,刚回来时除了筹谋制定此世的计划,并不常与人来往。   他还残留着前世修无情道的余力,心境古井无波,没什么起伏。   后来他发现如此不符合这个时期的他,恐人见疑,才表演出今生该有的模样。   除了对老头,他对其他人都戴着面具,下意识伪装自己。   是林寂的出现,和他每日朝夕相对,即使前期他们的关系忽冷忽热,可渐渐陆萧白发现,自己并没有在伪装,而是真情流露,真的慢慢开始变回最初的自己。   每个时期的他都是他,他也很满意自己,可身边有林寂伴着,他好像恢复了年轻的活力。   包括得知林寂和他一样是重生者后,陆萧白一边担心他找自己寻仇,一边其实很庆幸,这个世界还有人和他一样,真正看到完整的他。   两人回了落霞峰,第一顿饭仅仅少了一个人,便觉得缺了什么,十分不习惯。   但整个独峰只有他们俩,又好似可以肆无忌惮,想做什么都方便。   林寂干脆强烈表示要和陆萧白搬到一起住,后者埋汰他真是狼子色心,没拗过还是同意了。   反正睡一起也不是一次两次。   但好上了之后睡一张榻,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矜持着装模作样几天,便不太老实了。   陆萧白觉得互相舒缓还挺费精力的,而且麻烦。   每每兴起之后得持续挺长时间,不仅得打水洗漱,净手,换衣服和垫着的褥子,然后才能抱着睡觉。   还会出汗,有时受不了就得去沐浴。   太麻烦了!林寂却很热衷。   一日两人依旧如此,林寂正擦了他额角的汗时,陆萧白推开他:“算了算了,以后咱们还是清心寡欲点吧。”   林寂:“?”   陆萧白平躺着十分迷惑,“以前咱们没有在一起前,好像没那么……耽于此道,难道是最近吃太好了?”   常言道,饱暖思□□。   他翻身面对林寂:“反正我没有,莫不是师弟私下里,也经常自……”   林寂连忙打断他:“那自然没有。”   他以前一心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可没有时间和精力。   林寂靠近揽住他:“你都说我们在一起了,怎么会和以前一样呢?”   思慕总是带着欲望的,他又不是不正常。   他呼吸扑到陆萧白耳廓,悄声道:“可我看师兄,挺喜欢的……”   陆萧白:“……”   罢了,陆萧白翻身背对林寂,“但咱们乃修道之人,还是得克制私情私欲。”主要是麻烦,还累。   “以后还是减少次数吧,不接受你就回去睡。”   林寂:“……”   可是他们也没做什么啊!他想做的,可不单单只是疏解,就这陆萧白都要跟他争。   现在他就不情愿了,那以后怎么办……   有了陆萧白的戒欲论,林寂只好和他从隔三差五降低为隔五差六。   至于有没有保持下去,除了他们自身就不得而知了。   白日里,两人倒是挺正经,日常修炼,闲暇时也十分充实。   做做饭浇浇花,喂焱羽兽料理灵田,累了便煮上一壶茶,坐在亭子里边品茶边对弈。   落霞峰有时也会传出美妙琴音。   林寂和陆萧白坐在一起,时而替他解谱,时而和他同奏,见他熟练后便口头指导。   林寂兴致上来了便也自己弹,陆萧白则拿着本书,靠在躺椅上看,累了便用书盖着脸睡觉听音,阳光暖洋洋撒在身上。   一日,两人去看望余容回来的路上,培风门的师弟来寻他们。   道是惩恶司使来了培风门,指名要见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有种风雨烦扰的无奈,却还是很快调整心态,快速回了宗门。   惩恶司使此来是邀请他们加入惩恶司。   惩恶司本就是由各仙门的长老和弟子精挑细选组成,就算加入也不会脱离原宗门。   惩恶司成员组成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被选中后去惩恶司历练数年再回原宗门,各宗门轮换,以确保惩恶司时时有人。   一种则是在惩恶司挂个名,平时无须出现,但有重大案子时,需要听候调遣,算是备用人手。   凭陆萧白和林寂如今在仙门中的威望和能力,他们想加入惩恶司易如反掌。   林寂:“可我前不久才背了案子,也没事吗?”   惩恶司使:“魔气的具体情况只有你二人最清楚,本司主指定两个挂名使者的权力还是有的,如此也不耽误你们。”   惩恶司使表示,想带着他们去云上仙宗查案。   云上仙宗的弟子失踪的越来越多,情况也更严重,找到的已经不是修为尽失的了,而是被吸完精气的干尸。   “而且,最近居然还有管事也遭了毒手,也成了干尸,却暂时找不到证据和凶手。”   林寂听此想要站起,被陆萧白按住,“让我们考虑一下。”   惩恶司使阖首,他希望但不能强迫别人。   两人回去后,林寂抱着剑,靠在亭子边思索。   陆萧白走过来:“你还是想去的对吧?”   林寂看向他:“小白,我想弄清楚前世害我的是谁。”   以及,他现在怀疑,玄逸真人前世也有可能死在被吸走灵力的邪功上。   云上仙宗的管事至少都是元婴修为,如果连元婴期的修士都能被吸成干尸,毫无反抗之力,幕后之人定是修为高强的大能。   虽然那一巴掌打断了他们的师徒之情,但猜测玄逸真人今生还是有可能会死,他心里还是不好受。   林寂产生某种猜测,脑子很乱。   陆萧白握住他的手,“那咱们一起去。”   林寂看向他,反握住他的手,“可是我很担心又牵连到你,你已受了许多苦。”   陆萧白挑眉:“是谁说以后要携手并进,共同面对?”   何况陆萧白也很想通过玄逸真人,验证一件事。   那就是前世既定的发展,究竟能不能改变?   陆萧白属实有被玉琼岛打击到,但他串起来思索过后,发现还是不必提前悲观看待。   就像洛湘师妹如今便还活着,说明结局也不是一定不能更改!   玄逸真人他不关心,但若这次能保住他一条命,就说明玉琼岛那次是意外,是有些差错才没达到预期。   陆萧白要心里有底,依托结论重新推测,救回他的师父。   何况前世虽然已过,阿寂的冤屈却依旧存在,必须查出真相,结开他两世的心结。   林寂默然片刻,眼睛重新明亮起来:“好!”   龙傲天主角和前世反派一起行动,还有什么做不到? 第67章   惩恶司使成功说动两人后, 给林寂和陆萧白各自递了张提前打造好的令牌,作为加入惩恶司的凭证。   司主先走一步查案,表示他们可以准备一下再去。   掌门和底下的长老们也知晓孟晚秋已离山的消息, 便把林寂和陆萧白叫到跟前,以师长之名代他们师父叮嘱了许多。无非是注意安全, 自己最重要, 遇到危险先跑再说,千万不要逞强等等。   掌门有些惆怅:“若云上仙宗的事,与魔气有关, 该如何是好?”   陆萧白道:“那不挺好的?若能寻到被附身的修士, 细细观察, 找到方法抵御, 比现在没有头绪要好。”   掌门看了看他们,打起精神:“既如此,你们便早日出发吧。”   两人从议事厅出来后,林寂和陆萧白并肩:“方才,掌门可能是想提醒我们, 注意不要被魔气侵蚀。”   理论上讲, 魔气能自主寻找宿主,任何修士都可能成为目标。   掌门可能是担心, 遇上魔气了他们能否抵抗,风险很大,掌门可能不乐意他们去,但最后还是遵循了他们的意愿。   陆萧白看向他:“你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自己呢?”   林寂拉着他,凑过去唇角微勾:“我如今没什么不如意的, 也无所求,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一定邪魔不侵。”   陆萧白笑出声:“你这么说来我是什么,门神?”   可林寂真心实意这么想,如今魔气诱惑不了他。   夜晚,两人各自回去准备,没有住一起。   陆萧白洗漱过后,打算睡觉养足精神,躺下来之前不知为何摸了摸后肩。   不是疼,也不是痒,但好像就是有点感觉,如同有什么气流在体内游走。   陆萧白闭上眼睛,和以往一样十息之内睡着。   睡着后,却好似梦到什么。   他仿佛回到了雪原禁地,趴在雪地上,刚被甩进来有些狼狈。   起身时,四处溢满了魔气黑雾,但和记忆中的画面不一样的是,那些黑雾争先恐后涌入他的身体,并没有像他和林寂说的那样,被他驱赶走。   他也缓缓站起身,将黑气全部吸纳体内。   识海中的雾团越来越大了。   “……”   次日,陆萧白睁开眼睛,坐起身,问舒华老者:“我昨晚可有异常?”   舒华老者语气颇为抱怨:“原来爷爷您还记得我呀。”   舒华老者是魂体,一般在被陆萧白召唤之后才会现身,平时处于沉睡中。   可舒华老者记得,他这次沉睡了好多天,“不需要我了直说,何必把我关冷宫里!”   陆萧白:“……”   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最近和林寂又摸又抱,谈情说爱的……总不可能做有些事还让第三人在场。   陆萧白:“别生气了,我是在问你正事。”   舒华老者昨夜被唤醒,想了想道:“睡个觉你想有什么异常?睡得特别死算吗?不过睡眠好对你来说太稀松寻常了。”   舒华老者想到什么有些感慨:“老夫真羡慕你,如若有一天我也能正常吃饭睡觉就好了。”   所谓灵体的沉睡和活人的沉睡是两回事,他好想重温一下还会呼吸和心跳的感觉。   陆萧白沉思了一会儿,“我如今体质已改,等完成夙愿之后,说不定你很快就能去转世投胎了。”   舒华老者对陆萧白随口给希望的行为嗤之以鼻,面上不为所动:“但愿如此吧。”   反正卖身契已经签了,什么时候让他走是看陆萧白的意思。   他的尸骨被陆萧白寻到安葬了,按理说舒华老者早已可以摆脱束缚,重新轮回,但这样来世会投胎成什么东西不得而知。   只有报了恩,了结了他和陆萧白之间的因果,上一世他积累的福报才会跟随他转世,他的修炼天赋也许来世还能继承。   如若来世要当庸碌之辈,就算还能投胎成人他也不愿意,他宁愿不转世。纵使来世他没有今生的记忆,他也得对未来的自己负责!   舒华老者也有自己的执着,他前世的修炼飞升梦被陌上仙掐断了,只能寄希望于来生。   再入仙门,弥补遗憾。   因而所谓缔结血契,也是他自己愿意的,却不妨碍老者抱怨陆萧白冷落他!   舒华老者郁闷的是,他跟着陆萧白好多年,似乎没起什么作用啊……   不过对方逆转资质也才踏入金丹镜,他就不信以后用到他的地方会不多,还说让他早点解脱,怎么可能?   “慢慢来吧,欲速则不达。”   舒华老者淡然的语气,仿佛已经看破红尘了。   陆萧白:“……”   天大亮,两人携手出发。   焱羽兽单独在家没人陪,他们干脆把它一起带上了。   今生两次去云上仙宗,林寂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林寂和陆萧白比谁御剑快,焱羽兽扇着翅膀追得气喘吁吁。   陆萧白:“让你天天挂树上不飞吧,都胖成球了!”   焱羽兽:……   它胖成球?那只胖猫才是球吧!   林寂看透了焱羽兽的心声,笑着嗤道:“猫胖不耽误你胖,你们都圆滚滚的。”   可见他们落霞峰的伙食有多好。   须臾,焱羽兽的哭声传来:“呜呜,你们都欺负我!”   两人笑得更肆无忌惮了,灵宠不就是养来逗的吗?   行了两日,至云上仙宗。   山门前两人拿出惩恶司使者凭证,守门的弟子很不耐烦,表示要进去禀报,能不能进不是他说了算。   属于云上仙宗内部的事,弟子们都不希望有外人介入,他们觉得是丢脸的事。   然而宗主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主动去请惩恶司帮忙,让别的仙门来来往往看笑话。   两人压着脾气不欲计较等待时,宋若辞突然出现:“你们终于来了!”   他连忙迎了出来,对没眼色的守门弟子斥道:“既是惩恶司使者,怎能将人拦在门外,你是想让宗门和惩恶司交恶么?”   那弟子只好让其他人也退开,敢怒不敢言——有那么严重吗?   三人走进山门,宋若辞主动邀请:“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随我去洞府参观一二吧。”   “司主和宗主在商议要事,暂时不会传召你们。”   陆萧白行礼,语气谦和:“那便却之不恭了。”   林寂如法炮制,表面功夫做到位了。   在并肩去往洞府的路上,宋若辞偷偷暼向两人,想看出他们现在如何。   上一次听林寂自我剖白之后,又过去了些时日,宋若辞就很好奇他成功了没有……   偏偏身旁两人一本正经,看了半天也毫无异常,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宋若辞丧失兴致回头时,陆萧白和林寂眼神交汇,从身后拉了拉手又快速分开。   焱羽兽:……突然感觉心里平衡了许多。   到了宋若辞洞府,宋若辞刚招呼两人坐下,陆萧白便开门见山:“是你做的吧?”   林寂补充:“云上仙宗一向的处事原则是家丑不可外扬,就算门内有修士修炼邪功杀人,也只会封锁消息。”   或者把过错推给其中一人,就如同前世那样。   宋若辞:“对,所以在我发现有人被吸走灵力后,我匿名上报惩恶司,主动捅破了这件事。”   谁让他生来叛逆呢?他还想办法故意散布了消息,传遍全宗上下,闹得人尽皆知。   倒逼云宗主不得不公开安抚人心,去找惩恶司。   虽然他不太喜欢云上仙宗的同门,但宋若辞更讨厌那种窃取别人成果的行为。   他看不惯仙门修士修炼多年,最后给别人作嫁衣,跟高考卷子被人偷了有啥区别?他代入一下不能忍!   林寂:“最近云上仙宗如何?”   宋若辞叹道:“人人自危,愁云惨淡呗。”   宋若辞表示,云上仙宗闭门谢客了。除了惩恶司成员,杜绝一切往来,别的仙门听说了这里的事自不会来拜访。   宗内的各项事务也几乎停摆,弟子们各自在洞府闭关,宗门不允许他们私下联系,否则后果自负。   不过底下弟子们本来就只有竞争关系,如今更是看谁都像敌人。   惩恶司使暂时抓不到凶手,便与云宗主商议,采取这样的方法。   只要人人都不出门,哪一个出现被抓住,便是嫌犯,但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如果幕后之人忍住了不作恶,惩恶司和云上仙宗长老团不可能一直僵持着,等惩恶司撑不住离开后,结果没有半分改变。   林寂:“那你怎么还随处乱逛?”   宋若辞听此眼神飘忽,脸上浮现可疑的红晕:“因为我之前报完信就一直在外面,今日才回宗门,不了解很正常。”   林寂:“……”   陆萧白询问:“难道没有怀疑对象?”   宋若辞看向他们:“你如果问的是司主,他不会没有证据就抓人,有怀疑也只能隐而不发。”   “如果问的是我……当然有,但目测打不过,所以我一直盼着你们来啊。”   “……”   三人又聊了会儿,陆萧白和林寂告辞。   宋若辞站在门口送他们时,刚好碰到玄逸真人。   林寂心中微微起伏,暗中打量了一下他,玄逸真人脸色红润,精神气十足,看上去很健康。   玄逸真人一看是林寂,显然还记恨上一次被扫了面子的事,头仰着不看他们一眼,狠狠瞪向宋若辞:“你最近去哪了?都这种时候了还乱跑!”   还结交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还把他们带回洞府,也不怕是危险人物。   介于林寂和陆萧白今时不同往日,玄逸真人把难听的话憋回了肚子。   玄逸真人十分苦闷,他收的徒弟宋若辞跟云上仙宗简直格格不入,看中的又是别家的,把他狠狠拒绝了!   宋若辞抱胸,日常反怼:“眼下的宗门,其实我根本不应该回来,在外面安全多了!”   “还不是怕您出什么事,特地回来看一眼,别到时候又要骂我不孝长辈,不敬师父。”   玄逸真人听此一愣,顿了顿拂袖:“哼,口蜜腹剑,我看你是巴不得为师早点死。”   说得难听,语气却比一开始软和了一点,也只有一点。   眼看俩师徒还得互骂一会儿,林寂也不好一直看戏,和陆萧白对视一眼走了。   他们依旧被安排在上一次的客房中,随后被云宗主和惩恶司使传召了一次。   眼下的进度和结论跟宋若辞说的差不多。   他们见到了遇难弟子的尸体,皮包着骨头,血肉被抽干,脏腑里的器官也萎缩了,妥妥的干尸。   之所以能看到脏腑,有几具干尸生前还遭到了攻击重创,死得很惨。   “闭宗之后,还会出现这样的尸体吗?”   惩恶司使扶额叹气:“暂时没有。”   只要不是傻子,也不会在风头上犯事,忍耐是最简单的蛰伏方式,除非忍不住。   “那云上仙宗外界可有修士遭此毒手,说不定逃出去了。”   “也没有。”   那就是还在宗门里。   查探过尸体后起身,陆萧白惋惜摇头:“那咱们暂时也没有头绪。”   两人行礼,暂且退下。   惩恶司使皱眉,云宗主垂眸,突然有些不满道:“那个林寂,本宗主记得他前不久不是还背着灭门命案,虽情有可原,然阁下怎能这么快就让他加入惩恶司?”   惩恶司使行礼道:“我可为他担保,若有任何事故,皆由在下承担。”   云宗主冷笑:“呵,世人都说司主公正严明,也不过如此。”   “阁下难道没有听说过瓜田李下的道理吗?”   说罢,云宗主拂袖离去。   惩恶司使当然知道,以往依照他的性子,就算理解林寂的苦衷,也绝不会很快起用他当使者……但魔气的事,只有他和陆萧白了解。   事急从权,惩恶司使不在乎自己的名誉或是被人争议,解决灾祸永远比虚名重要。   但,惩恶司使抬眸,可别因为此事让云宗主察觉什么起疑。   回到客房,林寂拿出魔气瓶,“毫无反应。”   无论是干尸还是云宗主,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魔气隐藏得居然如此之深。   那在魔气主动暴露之前,他们想发现是很难的。   陆萧白道:“无事,一切按照计划来。”   “先养好精神,接下来可能有一场硬仗要打。”   夜晚,两人吃完随身携带的食物,该宿下了。   陆萧白看向林寂,“你回你自己房间吧,别人家不像话。”   林寂听此面颊发烫了会儿:“……我也没说要留在这间房。”   他刚才在想事,他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要和陆萧白在一起,睡一张床……   林寂起身时,陆萧白刚好脱去外衣,亵衣被拉扯得有些松垮。   陆萧白突然感觉林寂高挑的影子出现在身后,惊得他抖了一下。   “喂,你想干嘛?”   别人家里像什么话啊!   林寂却皱着眉低头,把陆萧白的头发撩到一侧,看向他的后肩:“你这里的疤还没消吗?”   而且,这团淤青看起来好像比以前大了点,虽然不明显。   陆萧白被他盯着看有些不自在,拉回自己的衣领:“我看估计是消不掉了,体质如此。”   “那你平时可有不适?”   “没有。”   须臾,林寂放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那就好。”   他从身后抱了抱陆萧白,“那我先回去睡了。”   陆萧白:“……”   林寂走后,陆萧白摸了摸自己竖起来的鸡皮疙瘩。   每次阿寂突然这么来一下,他都会有点……就是感觉对方不仅仅是想抱他,而是想吃了他。   不含攻击性,却充斥着满满的占有欲。   林寂回到自己的房间歇下,睡前仍在想着方才那一幕。   他不确定是自己的眼睛被烛光闪到了还是怎么回事,陆萧白后肩露出那块疤时,那团淤青似乎会动……   一连几日,无甚收获,但修邪功的狂魔又出没了。   这次害的是夜间巡视的惩恶司使者。   要不是陆萧白和林寂及时赶到,令他逃走了,此同修恐怕也难以幸免。   惩恶司使连忙去看望那名弟子:“你可有事?”   弟子被抬着进来,面色苍白道:“我的修为还在就好。”   “那人太可怕了!我就被他吸了一下,精气便被吸去许多,现在也是毫无力气。”   他灵力流失了一些,还好能调养回来,只是需要很久。   惩恶司使皱眉:“可我不是让你们结伴巡视,绝不可单独行动吗?”   弟子委屈:“我跟了呀!可是走到一半发现他们都不见了,我怎么走都会绕回原点。”   “然后,我感觉无比头晕,突然无知无觉倒下了。”   说完他看向林寂陆萧白,还好他们找到他,否则他也成干尸了!   陆萧白道:“也不一定是你迷路了,而是此人精通奇门遁甲,故意困住你。”   林寂道:“可惜我们没看清,只见一团黑影,戴着斗篷和面具。”   陆萧白看向他:“那有什么?惩恶司还在此人便行动,说明他修邪功上瘾了,根本忍不住,或是他一段时间不吸灵力就会被反噬。”   “这次他行动失败,下一次他行动的间隔时间一定不会长,咱们就跟他耗!”   惩恶司使赞同道:“如果他出来,咱们便步下天罗地网抓捕;如果他不出来,恐怕也会显现出与常人不同的特征,介时一一排查,看谁的修为增长异常,外表异常,便先扣下来。”   陆萧白顿了顿,突然面对云宗主行礼:“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宗主有些心不在焉,听此道:“你想说什么?”   陆萧白道:“我认为,凶手很有可能是长老团中的某一人,包括云宗主你。”   林寂听此抬胳膊戳了他一下,“不可无礼!”   云宗主冷笑:“哦?何以见得?”   陆萧白道:“一开始,弟子们被吸走灵力,尚能保住性命。第一个死的是某个管事,之后弟子遭难都死了。”   “宗门管事,修为低等者怎能杀之?我更倾向于那人没想杀管事,是被其撞破才不得已灭口。”   云宗主:“你又岂知不是弟子在宗外修炼邪功,先吸了别人,回来修为大增,才能吸管事,也许是管事对弟子没有防备之心。”   陆萧白:“至少现在,尚未发现,我说的情况有可能发生。”   云宗主狠狠拍案:“黄口小儿,竟敢污蔑我云上仙宗的长老!”   惩恶司使道:“未必没有可能,我司办事,无论地位高低,只要有嫌疑都该排查,还请宗主配合。”   云宗主脸色阴沉,拳头渐渐握紧:“好啊,本宗主请你们来,竟是要被你们咄咄逼人,反客为主的。”   “本宗主倒要看看,你们能查出什么。”   隔日夜间。   玄逸真人走到云上仙宗后山,仰望着四下的风景。   突然有个身影逼近,他回头,原来是云宗主。   玄逸真人连忙拱手行礼。   云宗主越过他,站在前方:“玄逸,你来了啊。”   玄逸真人恭敬道:“宗主召我前来,有何要事?”   云宗主负手道:“惩恶司那群人真是烦,尽早打发走为妙。”   真人犹疑:“可宗内作恶者尚未铲除……”   云宗主突然狠狠拂袖,发怒道:“哪轮得到他们去管!”   玄逸真人不敢说话了,他很想问既然不想被介入,当初为何要主动去找惩恶司。   但他知宗主一向强势,不喜被人质疑,只好强行压下。   云宗主却似看出他的疑惑,冷哼:“若不是走露消息,本宗主何至于?要是被我查出是谁暗中使坏,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玄逸真人不答,他知道宗主可以说抱怨的话,他却不能接。宗主找他来,是为了让他排忧解难的。   玄逸真人上前几步,试探问道:“那宗主是否已有良策,将惩恶司的人赶走?”   云宗主突然唇角微勾,“有啊,此番唤你来,便是与你商议此事。”   他转身缓缓走近,“玄逸,你不是卡在瓶颈期多年了,却始终无法晋升修为。”   “若本宗主传你一速成功法,你可想学?”   玄逸真人浑身一震,猛地意识到什么,连连后退:“宗主,不必了吧……如此大恩,鄙人实在无力回报!”   云宗主大笑出声:“谁说的,你很快就能回报本宗主了……”   说着,他一掌朝玄逸真人劈去,不知是想渡功还是想一击必中,掌心溢出黑气。   玄逸真人突然嗤道:“想让我给你顶罪吗?终于露出马脚了。”   云宗主愣住,掌心略有迟钝,玄逸真人便用法器结了屏障,飞身往后。   云宗主大怒,背后强盛灵力传来,回头时只见陆萧白横剑一劈,他连忙躲过。   林寂也撤去了变幻术,恢复真面目。   云宗主大惊:“你竟不是玄逸?”   他一路跟着他进来,他不是玄逸为何会对云上仙宗的地势小路如此了解?何况他扮演的玄逸,和真正的玄逸真人语气举止竟别无二致!   林寂抬手化剑:“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   云宗主见暴露了,也懒得装了,“就凭你们,不自量力!”   云宗主是化神大能,金丹境是打不过的。   可云宗主发现,他释放威压时,这两人居然没受多少影响!   陆萧白集天地灵气化阵,林寂则将本命剑化为千万柄,朝他击来。   陆萧白:“聚灵化阵,万法归宗!”   林寂:“人剑合一,为我所用!”   云宗主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抬掌挥出灵力想走,可陆萧白聚的天地灵气十分强盛,把他困住了!   加上林寂的剑气有万钧之势,还能扰乱视线,两者配合就成了剑阵。   云宗主解开剑阵用了一刻钟,时间很短,但已经够了,惩恶司使带着帮手赶来。   可云宗主用邪功吸了众多灵力,竟已至化神巅峰。   惩恶司使也是化神,勉强对敌,可渐渐吃力起来。   还好培风门的掌门也及时赶来,两个化神加上数个元婴长老,渐渐拉回优势。   为了不扩大战场,他们在空中设了结界,却还是有灵力余波,把云上仙宗各峰建筑毁了大半。   宗门快被拆掉了,众弟子长老坐不住连忙前来,皆目瞪口呆。   他们看到大能斗法!斗的还是他们宗主!   有弟子眼尖道:“宗主为何浑身黑气!难道……他就是那个幕后之人!”   有长老率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去帮忙——帮大能压制云宗主。   毕竟拉前任宗主下马,他们就能上位了!   何况还是他自己修了邪功,他们就算出手也会获得大义灭亲的美名,没有任何问题!   众人压制着,云宗主渐渐露出颓势。   他浑身的黑气更加肆意,云宗主不甘怒吼,状似疯魔:“我要飞升!阻拦我的都得死!”   “只要能获得力量,杀人算什么?你们都是我的养料!”   “本宗主都卡在化神两百年了啊!何时才能踏入大乘,去见见仙界的无上荣光?”   “难道你们不想吗?”   还是那句话,世间多的是潜在的陌上仙,到了有条件的时候,很容易迷失走上前人的老路。   坚守就显得尤为珍贵。   林寂和陆萧白站在一边旁观,没他们什么事了。   这时玄逸真人姗姗来迟,被眼前一幕惊呆,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究竟怎么回事?”   宋若辞一同前来,充当解说员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听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玄逸真人愣住,脚步微微往前移,宋若辞便飞身挡在他面前:“您想干嘛?”   “无论您是想去救宗主,还是想乘火打劫,我都不会让你得逞。”   玄逸真人太恍惚了往前倾了一下,心里其实没啥打算,被宋若辞恶意揣测,一下子脸面就挂不住了:“你这个逆徒,胡说八道什么!”   “老夫要做什么,岂是你拦得住的?”   宋若辞呵呵:“您还好意思说!这种时候,宗主找你你就去,一点警觉都没有!”   “要不是他们提醒我拦住你,您现在说不定也成干尸了!”   玄逸真人:“住嘴!”   空中大能打得不可开交,下面这俩师徒居然吵起来了。   林寂站在山顶,看着他们,视线定格在玄逸真人身上。   事到如今,前世的谜团好像也解开了。   身边文灵伪装成灵光出现,验证他的猜想。   云宗主前世就修了邪功,想要吸人灵力,突破境界,成为大乘修士。   他首先挑中的便是林寂这个好苗子,可某次练功时却被玄逸真人看到。   他干脆不装了,让玄逸真人把林寂骗来,便放过他。   “可……林寂是云上仙宗资质最好的天才弟子,他也十分用功,进步飞速。有这样的弟子在,假以时日对宗门也是有好处的!”   “别人强哪有自己强来的好,你不懂这个道理么?”   “你徒弟的命和你的命,只能留一个,自己选吧。”   玄逸真人不是傻子,他知道他只要撞破了宗主修邪功的事,就不可能活下来,谁让他打不过对方呢?   他真正要选择的,是拉林寂垫背一起死,还是他一个人死。   “……”   怪不得,玄逸真人虽然很无理严苛,那晚却也发疯太过了。   得知前世师父并非对自己全无感情,林寂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更震惊的是,原来在背后,玄逸真人也曾承认过他的优秀。   可为什么非要这样对他?最后又用最伤人的办法把他逼走呢?就没有别的方式吗?   如果告诉他,他一定会奋力一博,拼死护师父离开。   玄逸真人也没想到,纵使他把林寂赶下山了,云宗主还是追了上去,抽走了林寂一半修为。   玄逸真人也有可能是拦对方的时候死的,林寂不得而知。   如今,云宗主被他变幻的身份和声音所骗落入陷阱,也算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了吧。   林寂看向下方。   玄逸真人已经被气得丧失理智了,非要跟宋若辞较劲,要越过去。   并且又在骂宋若辞不上进,比不过别人,都是曾经对林寂的方式。   可宋若辞却完全不受影响,直接拔出剑架在脖子上,“好啊,你去啊!”   “既然我在你心里这么差劲,那我现在就去死好了!我看你以后还能不能收到比我资质还好的徒弟!”   玄逸真人血气翻涌,被气得面红耳赤:“你还敢威胁老夫,你这么怕死你敢吗?”   宋若辞小小划了道血痕:“来啊!”   玄逸真人指着他的手颤抖不已,两眼一黑,翻了个白眼撅过去了。   场下终于消停。   陆萧白直呼精彩,上下扫视眼睛看不过来,林寂则大涨见识。   陆萧白贴过来握住他的手时,林寂一下子释然了。   就算让他再跟玄逸真人相处一次,还是会和前世一样,互相折磨到不死不休。   只有宋若辞这样的才能制住他,也算一物降一物了。   原来人与人之间也看缘分,也看适不适合。   林寂紧紧回握住陆萧白的手,看着他微笑,无比庆幸。   再往下看时,他的心绪回归无波无澜。 第68章   谁能想到, 第一个身怀魔气暴露的修士是云宗主。   云宗主被合力镇压,还以为自己会被趁机杀死,虽然不甘心, 但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好说的。   却不想他被困住,被大能合力带去惩恶司关押了起来, 所作所为被公之于众, 这对他来说比死还难受。   一路上他都在发疯和叫嚣,神叨叨念着自己的飞升梦,看得随行的修士毛骨悚然。   毕竟以往云宗主虽然言行刻薄, 对门下弟子严酷无比, 表面上却仍是正道仙首, 仙气飘飘的长辈楷模, 不出这档子事,谁也想不到他是幕后凶手。   宗主出了事,云上仙宗也因此陷入混乱中。   这些年,云宗主修为高强,大权在握, 时不时打压属下和长老。导致除了他, 底下的宗门管理者其实修为在同辈中实属中等,没有特别突出的, 威望也一般。   如此虽然云宗主被自己拉下马了,长老们喜滋滋想上位,才发现同僚都这么想,谁也不服谁, 没有压制对手的魄力,宗内陷入无穷内斗中。   而弟子们也躁动起来,心中生出无尽惶恐与茫然。连一手创建出宗门的宗主都毫不顾惜他们的性命, 亲自把他们当养料,那这样的宗门还值得他们信任吗?   本来云上仙宗内部就不团结,宗主被带走像导火索一样爆发了,上下闹得一片鸡犬不宁。   可云上仙宗是目前最大的宗门,门下弟子也是最多的。   如今对宗门不信任绝望的弟子自行离开了,在宗门的弟子们又野心勃勃,也有想抢宗主位子坐的,毕竟云上仙宗不是一向以实力为尊吗?   礼乐崩坏,人伦道德都被抛下,每日都有无数起大小打斗,比上一世还遭。   林寂从文灵那里得知,上一世云宗主后期的确也成了大反派,只不过比此世蛰伏更久。他死之前,云宗主在人前都没暴露本性。   不过后来作为反派他还是给陆萧白添了无数堵,也给修真界带去许多灾难。   最后他被龙傲天打败,同样被迫于惩恶司伏法,云上仙宗也如现在一般被搅得天翻地覆,昔年的第一大宗就这么渐渐没落了。   可此世情况特殊,总不能任由云上仙宗这么内斗几十年,让魔气有可趁之机。   宗内长老不成器,便只能……外力强行干预。   因而刚把云宗主困住,来不及具体观察,惩恶司便发出召集令,请九州大能前来告知原委。   一部分大能留下看守云宗主,一部分大能一同前往云上仙宗。   这些事原本与林寂和陆萧白无甚干系,但他们作为惩恶司使者,也随行着混了个旁观的位置。   云上仙宗弟子被召集一起时,眼中头一次显现出不安与害怕。长老们不服想要拒绝大能干预,奈何实力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   毕竟宗门内事被外界干预,被瓜分,被吞并,空降大能鸠占鹊巢……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幸而惩恶司使不属于任何宗派,处事公正,又有足够实力,与培风门掌门同为当世强者,其余同辈修为与他们都差了几阶。两人合作,按住了所有蠢蠢欲动的人。   他们安坐主位,通过各项考验筛选,矮子里拔高选出一位勉强合适的云上仙宗原长老,走马上任当了宗主,管辖仙宗各项事务,还帮他打压了同撩,坐稳位置。   也允许弟子们重新选择,想留的留想走的走。   然后他们就走了。   众人都不敢相信,俩仙首竟真的什么都不图,也没趁火打劫!   正因为不相信,心怀鬼胎的各长老以为新宗主与大能做了什么交易,许了他们不知道的好处,才会被撑腰,有这层忌惮,反而促使云上仙宗出事后尽快稳定下来。   如今新宗主魄力不足,但比上一任宽和许多。也许未来云上仙宗的氛围会宽松下来,弟子们的心态发生改变,也可能变本加厉……未来犹未可知。   云上仙宗的事告一段落后,林寂牵着陆萧白把玄州境内都逛了一遍。   上一世他经常闭关,但也在云上仙宗待了许多年,对仙宗四方风景和对培风门一样熟悉。   他知道陆萧白喜欢,便想着多带他四处走走,看来小白心情也不错,也许是玄逸真人的结局改变了,给他们带去了更多希望。   玄州居于北方,地域风格与清州全然不同。两人走在路上观赏,谈天说笑,皆是称心如意。   林寂突然有些感慨,如果没有上一世那些隔阂,其实他和陆萧白本来就很契合。   从浅处看,他们于修炼,于世俗的琴棋书画,所擅长的各方面都很精通,也都感兴趣,从来不缺共同话题。   从深处看,陆萧白是一个性子有趣,又很涵容的人。他十分耐心,细腻,遇事从不急眼。他思考的时候很理智,却又在情感中从不纠结,做下决定就会贯彻到底。   对在乎的亲人和友人,对两情相悦的伴侣,他从不吝于付出给予,情感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而又遵循着对方的思想,极力为对方达成夙愿。   无论谁与他相处,都会觉得很轻松。   林寂能想到,在很长一段时间中,他们相处一向是陆萧白在包容自己,负重前行的那一方总是要累一些的。   于是他便也问他:“以前我总是会和你对着干,你会不会恼我?”   陆萧白搂住他笑道:“不是恼过吗?可现在,我觉得你很好。”   林寂曾经是有些拧巴别扭,让他不知该拿对方怎么办。但在误会全数解开之后,阿寂并不会死撑着面子嘴硬。他变得柔和许多,甚而有些乖巧,像是狼崽子收起了利爪。   因为林寂从来都不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陆萧白如今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很顺心。   不过狼崽子小心思多也是真的,阿寂近来甚至故意向他示弱,撒娇,以图光明正大占他便宜,从他嘴里套情话。   正如此时,林寂揽着陆萧白,垂下眼眸,有些自我怀疑地问:“我一直很想问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喜欢我……是因为你觉得前世误解了我,对我有愧吗?”   但陆萧白早已看出对方就是故意装出一副稍显破碎惆怅的神情,让自己心软。   陆萧白装作没发现,思索道:“可你曾经不是说过,会愧疚也代表有情吗?”   林寂猛地抬头:“那怎能一样?”   虽然他是这么说过,可根本不是一回事,也不是他想要的!   当林寂又要较真时,陆萧白没绷住笑出声,突然推着林寂靠在树干旁,践行了当初说好的亲吻。   陆萧白如今只比林寂稍矮一点,微微仰头便能得逞。   两人的体型与身形,差距并不大,性子也没有一个弱势的,只是愿意为了彼此收起锋芒。   林寂伸手紧紧拥住陆萧白的腰,全身心投入,渐渐反客为主。可陆萧白也不甘示弱,两人严丝合缝贴在一起,唇舌开始打架。   分开时,两人呼吸交汇,胸膛剧烈起伏,有些喘不过气来。   陆萧白:“林寂,若非全心全意,我不会开始。”   林寂抵着他的额头,真心实意笑出声。   何其有幸,他走进了他的心里。像小白这样的人,无论做他的亲朋还是爱侣,被他所爱都会很幸福。   林寂最近也一直在想一件事,他再不想对陆萧白有任何隐瞒。   他想把此间是话本世界的真相告诉他,他知道无论有多荒缪,陆萧白都会信的。   这么做不为其他,只为彼此坦诚。   可他又觉得还不是时候,他心里有个计划还未来得及践行,等完成之后便可以说了。   两人继续走路散步。   林寂想到浩渺老祖和云宗主有些感慨,问陆萧白:“小白,你觉得修士对飞升的执着,究竟好或不好?”   陆萧白思索过后答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不会把自己的感受强加给别人。”   他觉得好与不好,只能代表他自己,推己及人并不是好习惯。   修士的执着,大多来源于修炼提升,飞升正道。无论是浩渺老祖还是云宗主,都因此误入歧途。   但从踏入仙途那一刻,他们想要完成最终目标的心是没有错的,飞升虽然看上去遥不可及,谁说不能盼望,朝着那个方向努力呢?   陆萧白一向敬佩志向远大之人,他倒是挺希望此间有修士能飞升,好不好自己去看看便知道了,否则他们便会一直遭受求而不得的折磨。   会不会后悔是后来的事,但人也应该要有选择后悔的权利。   陆萧白浑身一震,突然看向林寂,“那你呢?这一世你想飞升吗?”   林寂听此,想到什么眼神深邃:“我只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飞不飞升无所谓,可他绝不能停下变强的脚步。   云上仙宗的教训历历在目,但凡惩恶司使和自家掌门有一个不怀好意,今日都不会善终。   他再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重蹈前世覆辙。   只有足够强才有话语权,有无数个例子引以为戒。   林寂没有正面回答,令陆萧白沉思起来,可他不想再过上辈子那种苦日子啊……   两人商议一番,还是决定去惩恶司走一趟。   堕魔者一抓就抓到个大鱼,各大能都悉心研究他身上的魔气。   但如何处置云宗主,众人尚未有定论。   他修为如此高强,留着恐成祸患,因魔气之事却又不能让他死,只能暂时幽禁于冰牢,让使者轮流看守。   “你们说魔气有自主意识,会寻找目标。可我们查过了,此魔气与一般魔气并无区别。”   如果魔气察觉人类意图,连装死都会,就有点可怕了。   陆萧白接过魔气瓶,林寂拿出旧的魔气瓶,对比一看。   两团魔气相接触,竟都没有反应。   “是有些诡异。”   慢慢琢磨吧。   至夜,惩恶司整理出空房间令宾客歇下。   三更之时,陆萧白却从榻上醒来,瞳孔泛红。   他穿戴整齐,点着灯,推开门走了出去。   次日,看守的使者发现异常,十分惊恐来禀报。   此时众仙首正在商议,见此大惊,还以为云宗主越狱逃了。   “不是,是魔气不见了!”   林寂浑身一震,和陆萧白互看一眼。   众人连忙赶往冰牢,云宗主魔纹退散,看上去情绪平稳了许多,昏昏沉沉,眼神空茫,像是忘了发生过的事。   “……”   仙首上前查看,竟发现他从别人身上吸走的灵力都流失了,修为倒退回原先的水平。   惩恶司使问底下人:“昨夜可有异常?”   弟子们连忙道:“我等一直守着,没有丝毫懈怠。”   虽然他们昨晚感觉某一刻眼睛花了一下,神思停滞过一瞬,但那种感觉就像发了一下呆,不足为道,也没有互相通过气,可能是困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忌惮更甚。   不是,太可怕了吧?魔气会自己逃走,还有裹挟灵力的能力,那之后魔气还是魔气么?化作人形也不是不可能!   众仙首商议过后,深感此事非同小可,隔不久正式向九州发出警示。   隐瞒了部分真相,避免引起恐慌。   他们采纳了陆萧白的提议,称这团魔气为“邪神”。   明面上的说法便成了:九州出现一邪神,以吞噬人的恶念,邪念等来壮大自身,看似无形,却又可以幻化成各种形态,行踪不定。   一旦产生恶念被邪神盯上,轻则修为尽失,重则命丧黄泉。   只有清明正心,时时自醒,守住心神,才能抵御邪神。   正在这时他们又抓到几个典型,都是各宗门有影响力的前辈。   原来是他们觊觎浩渺老祖的遗物,找到树洞边缘想要破除进去,贪念过重刚好被魔气引诱入魔。   在没来得及作恶之前,就被提前盯着他们的暗线禀报,惩恶司使过去及时制止,把他们抓了回来。   各大能拉了这些人做典型,既能让九州修士忌惮,又不至于像云宗主,浩渺老祖那般影响巨大。   可他们被关起来后,身上的魔气没隔不久又不见了。   林寂和陆萧白跟着自家掌门回了培风门。   掌门特地将所有弟子召集起来,开了大会,强调事态的严重性。   如今人人有所警觉,互相监督,魔气趁虚而入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两人回了落霞峰,林寂沉思:“现在咱们该做什么,才能彻底灭除邪神。”   陆萧白啧啧:“你说我们该做什么?只有尽快强大起来,提升修为境界,尽快成长,才能应对将来的危机。”   他看向林寂:“阿寂,咱们这次公平竞争,比比谁更快突破元婴。”   林寂:“……”   好吧。看来如今他也只能庆幸,之前好歹跟陆萧白过了段悠闲自在的日子。   两人紧紧拥抱,林寂把头埋在陆萧白肩头蹭了蹭,声音突然变得坚定:“就算我们是神仙眷侣,我也一定会全力以赴,这次绝不会落后于你。”   陆萧白:“那就期待你的表现了。”   两人虽历经两世,领悟力有了,历练也历练过了,可凡事总有个过程,要提升境界也需要一定时间,太快了会吓到别人。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时而潜心闭关,时而各自修自己擅长的上乘法门,有时也一起出门,去九州剩下的几个遗迹历练。   就连焱羽兽都跟着他们不断修炼提升,实力突飞猛进。   他们除了跟孟晚秋和余容保持联系,几乎与外界断绝往来。   一年后,落霞峰有两道强盛灵光同时升起:一道金的,一道绿的。   天空乌云聚拢,雷霆将至。   培风门弟子通通惊呆,守在外围看。   “陆师兄和林师兄竟同时突破了!”   “才一年啊?他们就要突破元婴期了吗?”   如果人人都能像他们的修炼速度一样恐怖如斯,修真界还愁什么未来,还怕什么邪神!到时还不大神遍地走啊!   掌门和长老团们也站在高处看雷往落霞峰劈,一边担忧一边兴奋。   雷劈完了,两人成功晋升。   掌门兴奋得连连拍领主的胳膊:“太好了!我培风门振兴有望啊!”   领主提醒道:“掌门也别老是念叨宗门振兴啥的,万一被邪神听到,以为你执念过重,找上你怎么办?”   掌门:“……”   长老们赞同。其实是他们耳朵听起茧了,自打培风门出了这俩天才少年后,掌门年年都在念叨。   他们培风门如今规模扩充了好几倍,早就在振兴的路上了。   被称赞的天才少年出关了,见到彼此。   落霞峰依旧山清水秀,焱羽兽苗条了许多。   陆萧白和林寂慢慢贴近彼此,主要是有段时间没见了,居然有点尴尬。   明明他们是一对,以前怎么处的来着?   林寂握住陆萧白的手时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为了缓解气氛,他主动问:“你说是你快还是我快?”   他说的是晋升速度。   “……”陆萧白思索,“可能是我吧,我先把雷霆聚拢的。”   林寂不服:“那必然是我,我先劈完的。”   “……”   须臾,两人放声大笑。   正在此时,千里之外,孟晚秋仍在继续他的修行之道。   寻人。   这一年,他把九州踏了个遍,各仙门去过了,人间也去过了。   一开始没有徒弟替他张罗琐碎事,他很不习惯,还被骗过,也遇到过危险。但由于他的修为也不是吃素的,实力强盛,至今还没碰到能对他造成伤害的人与事物。   后来他懂得了照顾自己和随身的猫咪,吃一堑长一智,一把年纪居然要用成长了来形容他。   他背着画卷,偶遇一个同修,便展开画卷给他们看,询问他们可认识,或是见过曾留有印象?   别人疑惑:“可你的画都没有五官……?”   “也可看服饰穿着,阁下觉得像哪个门派的?”   “你脸都记不住能记住穿着?”   孟晚秋:“……”   他当时受着伤,守礼不敢抬头细看,只好模糊打量对方的服饰,他也很后悔啊!   “……您这样找,猴年马月才能寻到?”   就算女仙本人看见了,恐怕也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吧?   孟晚秋也知道,他寻人的机会很渺茫,谁让他连人家的脸都没记住。   别人一问,他便答此女子是他的救命恩人,其余没有多说。   他不想太招摇,给女仙带去困扰。   也有人通过服饰,好心给他推测过女仙可能拜入的门派。   但百年过去,就算门派有固定服饰,也早就变迁几轮了。   一年来,寻人一无所获。   然可喜的是,灵猫的血有用,孟晚秋服用几个月后,妖毒终于被引了出来,开始频频发作。   毒发固然难受,可他吐出黑血后,妖毒居然被逼出去了。   时隔一年,妖毒快要完全祛除了。   就是黄猫为他受苦了,虽然每次只取一点,孟晚秋还是觉得亏欠它许多。   可他刚要祛除妖毒,孟晚秋却发现,他游历的境内大大小小的妖物莫名出现很多,到处作恶,还很凶残。   他一路寻,一处除了不少,却还是杀不完。   他还发现那些妖物似乎都出现在某个方位,似乎……在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事情渐渐严重,孟晚秋一边给附近的宗门传信,请他们下山除妖,护佑凡人。   一边传信给自家徒弟,让培风门也加强防范。   孟晚秋最近对仙门发生的大事知之甚少,但他仍处九州,邪神的事他也知道。   有了邪神,又有妖物大肆出没,希望不要有关联。   可孟晚秋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他总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不是好征兆。   孟晚秋遇到个生出灵智的妖物,与其搏斗时,对方竟挟持了小女孩,缠着她挂在崖边。   纵使孟晚秋心里也产生过怀疑,眼看四处荒山老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会有人出没,还是个小孩子……   可他不能拿无辜的命去赌,还是设法铲除妖物,救下了人。   他想过小女孩是妖怪变的,提着她的时候心中充满警惕。   可小女孩被勒得直哭,孟晚秋心软了,却不想对方呵呵冷笑,不似人声。   的确是妖,却在孟晚秋拍开她时,她突然朝自己伸出手掌,掌心一团黑雾。   关键时刻黄猫纵身一跃,抬爪一抓,令小女孩的手掌偏移方向。   可小女孩被抓得血肉模糊的深痕里竟也溢出黑气,孟晚秋连忙把黄猫捞了回去,将其关回储物袋,不许它出来。   自己却被一团黑雾萦绕。   小女孩发出尖锐的,如铜铃般的咯咯笑声:“仙长,加入我们吧!”   孟晚秋:“?” 第69章   才过了一年, 修真界整体的变化却也不小。   经过玉琼岛,云上仙宗乱象之后,修真界格局变了变, 部分宗门颓势渐显,还是原先发展比较好的仙门, 可见玉琼岛的人才损失对各仙门来说打击都挺大。   正在这时, 又有邪神出没,令人惶恐。各宗门为了保护自家弟子,外出行动的频率减少许多, 各家多是闭门不出, 气氛有些萎靡之势。   这样自我约束虽然无奈, 却也多了层保障, 一年来修士被邪神附体者,入魔者虽有,但不是很多,也都被及时控制住了。   但在这样的趋势下,培风门却逆流发挥, 灵脉领地扩充, 弟子数量激增,一派蒸蒸日上, 在仙门中渐有领头之势。   各方散修和刚踏入仙途的弟子,皆对培风门心向往之,成了他们优先拜仙门的对象。   一来培风门掌门乃世间强者,宗门管理能力同样卓越, 规模壮大后依旧井井有条,上下齐心。   二来培风门弟子在玉琼岛临危授命,承担了救人者的职责, 为宗门积攒了威望。   三来有两名天骄弟子在,光是对强者的仰慕之心,便能让人争先恐后想要留下效仿。   培风门影响变大,肩负的责任也就越大。掌门初心是管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结果修真界出点什么事别家都会问到他头上,让他拿主意。他也只能各种来回奔波,和惩恶司使商议,别人太热心了也不好。   宗门朝掌门期望的方向发展了,就是有点费他这个人。   陆萧白和林寂再次于灵秀峰出没时,已经从弟子一跃成了长老。   挂个名,受掌门热情邀请来教导新弟子几天。   林寂主要教授剑法和剑阵,陆萧白则带着焱羽兽去盯试炼关卡。   看着新弟子稚嫩崇拜的目光时,他们仿佛看到了曾经刚入门的自己。   有相当数量的一群新弟子,曾经或是某方散修,习惯了日以继夜,埋头苦学的修行风格,修炼十分刻苦,加入培风门后,却发现其不紧不慢的氛围,十分不理解。   因而他们想要带头刻苦起来,一开始原先的弟子被异起之风搞得焦虑不已,也坚持努力了几日,发现太累又回归原先的节奏,最后还是少数被多数影响,新弟子发现松弛也不错,又觉得不该这么想,是以矛盾起来了。   他们十分迷茫,趁新晋长老来教学时,特意等在必经之路刻苦修炼,等人过来了,便询问他们平时修炼的要领,问出自己的疑惑。   “难道他们不急吗?”   陆萧白刚好碰到,此弟子的疑惑简直和当年的林寂一模一样,顿生怜爱之心,躬身拍了拍他的肩:“欲速则不达。”   “谁说咱们培风门弟子不刻苦了?我们只是注重方法,松而不散,找到合适自己的道,劳逸结合去修,也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   林寂走过来时看到的便是陆萧白这副模样,他看了会儿,自然站到陆萧白身边。   弟子连忙对他行了礼,林寂微微阖首,对其方才使出来的剑法指导了两句,便让他先下去了。   陆萧白看向他:“你气势挺足嘛,他们是不是也这样问你了?你怎么说的?”   林寂虚咳一声:“他们不怎么问我。”   林寂不笑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冷脸的感觉,虽然他没那个意思,他只是对不熟的人严肃,就事论事,不太会闲情逸致,开玩笑等缓和气氛,别人以为他十分冷漠,便也不敢与他说无关的话。   只有一个弟子,鼓起勇气跑过来,问他以后有没有收徒打算,想拜他为师。   陆萧白更好奇了:“那你怎么说?”   原来他们都可以收徒弟了?   林寂摸了摸鼻子,看向他:“我直接拒绝了,你觉得我像是会当师父的人么?”   陆萧白眉眼带笑,故意激他:“对自己没信心?”   林寂想到什么:“所谓拜师收徒,不容尝试,收了就得负责。若是自己本身不适合当师父,还是不要误人子弟了。”   陆萧白以为他想起了玄逸真人,正想宽慰几句,却见林寂握住他的手:“何况在下心胸狭小,容不下太多人,只想把精力放在在意之人身上。”   只见他说完话直勾勾盯着陆萧白。   陆萧白:“……”   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他没想到和林寂在一起后对方居然是这样的性子,和以前两模两样。   两人亲近片刻,林寂反问:“难道你会收吗?”   陆萧白:“我也没意向。”   主要是太繁琐,收个徒弟又要教修炼,又要教其为人处世,他懒得给自己找事做,像老头那样操心还是算了吧。   两人辛苦了几日,主要是为了给底下新弟子树个典范,终于结束掌门的委托,回到落霞峰。   陆萧白有些想自己的师父:“你说老头近来如何?”   算算孟晚秋出去一年多了,纵使有追踪符和追魂箭跟着,俩徒弟还是要他跟他们和培风门每月保持通信,避免出现意外情况。   陆萧白思索,月初孟晚秋的书信也该到了。   正说着,传音符飞进洞府。   林寂抬手把传音符接住:“你看,咱们刚提起,师父的传信就来了。”   传音符里放出熟悉的声音,一年来孟晚秋说话的语气渐渐有了生机,时常带着兴奋跟他们分享所见所闻。   他照旧讲述了几句自己的近况,表示毒血又逼出去一些,如无意外,身体即将大好。   陆萧白听此脸上浮现笑意,听老头的语气就知道他最近精神很好,中气十足,不像以前气息虚浮,说几句话要喘一喘。   林寂却皱了皱眉,师父为什么要在说身体大好之前附加一句“如无意外”呢?一般话本里说没有意外的都……   林寂浑身一震。   这时又是一道传音符飞进来,陆萧白微怔,眼珠转了转连忙接住。   按理说一次能讲完的话,没必要放两张传音符。   他连忙打开,这次孟晚秋的语气严肃起来,对他们说发现妖物频繁出没,要他们提醒宗门,加强防范。   两人互看一眼。   前世也有妖物肆虐的事迹,这次刚好让师父率先发现了。   陆萧白有些不安,但追魂箭并未给予警示。   殊不知,这张传音符刚好是孟晚秋传的最后一张符,他刚发出就被妖魔缠上了。   两人先去找掌门报备,请他联系惩恶司,商议一下是否告知九州其他仙门。   他们觉得不太对,这一年邪神已经被极力打压,魔气肯定不甘心,见人类修士难以下手,说不定把主意打到了妖物身上。   妖物神智较低,本身偏邪,魔气就像玉琼岛那样潜入妖物体内,一旦妖物暴走,将无差别伤害,说不定还会潜入凡间,此事非同小可。   交代完传信弟子,掌门回头道:“既如此,还是让晚秋先回来吧。”   眼下外面太危险,还是回宗门比较妥当,至少不要单独行动。   陆萧白:“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从议事厅出来后,陆萧白快步走着,“我打算去找老头,把他带回来。”   之前是让师父随心愿过日子,如今更重要的是保障他的安全。   林寂也加快步伐追上陆萧白,拉住他安抚:“你不要焦躁,别忘了师父妖毒已清,他的修为高超又不是没有自保能力,不会有危险的。”   “不如先传音给师父,传音符速度很快的,一日便能得到回音。”急容易出错。   陆萧白深呼吸,同意了林寂的提议。   追魂箭在秘境中可以随意穿梭,是因为秘境虽然划分不同领域,却仍属一体。   如今孟晚秋跑到了九州最边缘,就算他们用追魂箭追踪,再快也没法瞬间出现在他身边,怎么也得要个两三日,最保险的方法是约定固定地点,双方会合。   于是陆萧白把见面地点定到了中州,放出传音符。到时他们师徒三人重逢了,还能一起去除妖。   同时他和林寂也回去收拾行礼,做好出门的准备。   林寂回到洞府,连忙从书架中找出自己之前誊抄的玉琼岛幸运者名册,拿在手心看了看。   话本世界,或许原来的剧情注定会发生,那他之前的筹划也该付诸行动了。   林寂把提前准备好的传音符放了出去,接头的对象是早已约定好配合他的宋若辞。   两人准备好后正要离开培风门,然而事情又来了,就是这么赶巧。   离得近的各宗门派人紧急传来消息,幽冥山阴邪之气大爆发,据说还出现了怨灵。   幽冥山,也是五大遗迹之一。   且不是在遗迹附近发现怨灵,而是出现在遗迹中!好在遗迹外面有历代大能布下的结界,之前留过一手,怨灵暂时冲不出来。   可正在里面历练的人,恐怕皆遇害了。   此处遗迹他们这一年去过,那时候根本没有阴邪之气。   与魔气有关?还是遗迹……本来就有?   他们至今没找到灭除邪神的办法,这下遗迹中又莫名爆发怨灵,是不是天地浩劫又要来了?   这次爆发气势汹汹,规模广大,大能们根本无法隐瞒,九州修士皆陷入恐慌中。   惩恶司使却觉得,怨灵并不是莫名出现。   为了夺得机缘法宝,遗迹一向是杀伐气,戾气最重的地方,以往那些阴邪之气却总是产生了之后又莫名消失了,本就不合常理。   有没有一种可能,阴邪之气原本就一直存在,却隐藏蛰伏,或是被什么压制着,这才没能作乱。   眼下攒到一起爆发,修真界真的危险了。   “妖物恐怕也是被吸引,如此必然会成群往幽冥山而去!”   林寂立即想起当日,陆萧白为护玉琼岛,强行召集大能英灵,为岛中人寻求生机。   看来之前是大能英灵护佑着遗迹,他们消散后,遗迹里的阴邪之气,在遗迹里死去不甘的怨灵都浮现出来,积攒到一定程度爆发了。   陆萧白道:“不只是幽冥山,别处遗迹也很有可能紧接着爆发。眼下各仙门必须联合起来,守住遗迹,不让那些东西冲出来,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简直是危急存亡之际。   惩恶司使当机立断:“我这就回去发仙门召集令。”   陆萧白见事情有了定论,起身行礼,率先走了出去。   林寂随之而去,与他并肩。   陆萧白压着脾气,声音低沉:“我怀疑老头中途发现异常,自己去拦妖物,说不定他已经朝着遗迹奔了!他就是这样爱多管闲事,为了苍生从不顾忌自己!”   上一世师父可能是因为妖毒发作才会遇害,这一世他的妖毒虽然已经清除大半,可还是会有风险,万一中途又毒发了怎么办?   可传音符已经放出去一天,没人回,也不知他收到没有,有没有空听。   追魂箭没有给出警示,说明他现在暂时没有受伤。   老头绝不会安心待在同一个地方,就算他们现在寻过去,他一直在移动也难追上啊!   林寂想说陆萧白不也是和师父一脉相承,却知他如今不安到了极点,连忙扶着陆萧白的双肩,声音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小白,没事的。”   “我知道师父在哪儿。”   “他会去往绝渊,我们直接去。”   陆萧白看向他,“阿寂,我……”   林寂:“我知道,我提前传音,让玉琼岛受我们庇护之人在我们之前赶往绝渊,必然能替我们护住师父。”   宋若辞亲爹酩酊庄主广交九州好友,林寂无法确定自己能用恩情驱使那些人,这才让宋若辞去找他爹帮忙。   之所以找他们,是因为怕找别人没有效果。话本中的每个角色都会受剧情操控,对林寂来说没有用。   而那些人原本是该死在玉琼岛的,却活了下来,属于意料之外,如果话本世界无法填补漏洞,他们便是唯一能超脱设定之外的角色。   林寂抱住陆萧白,在心里道:别怕,我们这次绝不会再失去师父。   陆萧白和林寂跟掌门打了声招呼,率先去往绝渊遗迹。   修真界各仙门也收到了召集令,连忙出发,去往离自家最近的遗迹之处守着。   如果他们不采取行动,等到怨灵破除结界,九州都会被波及,凡间也会陷落。   九州修真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旦出现由妖魔产生的灾祸,他们必须及时阻止,哪怕身死道消也不能波及到凡间,否则就代表着九州修士无能,就算苟活也不会再受天道眷顾,仙道中途断绝。   无论为了自己安全,还是为了飞升,更甚者为了护佑世间,有些原则必须坚守。   果不其然,继幽冥山后,灵虚遗迹、绝渊也同样爆发邪气怨灵,妖物被引出,像是受到了致命诱惑,成群结队往遗迹而去。   修仙者一路走一路除妖,各仙门严阵以待,九州陷入混乱中。   此时绝渊,已经有仙门赶来,可他们发现,这一路他们遇到的妖物并不多。   各仙门保持联系,前往绝渊的宗派算是危险性最小的。   所谓绝渊,乃两山之间深不见底的鸿沟,不知边际。   仙门修士到的时候,各代大能布置的结界已经渐渐变得薄弱了。   邪气怨灵撕咬着结界,每一下给予重击,仿若即将破网的鱼。   深渊里一团灰黑,完全看不清原来面貌。   他们看到一个高挑的人影站在绝渊边缘,手持利剑,往下俯视沉思。   带领众人的仙首正想问是各方修士,感谢他率先赶到时,却发现此人身上溢出魔气。   都凑到一起了。   “他!他是魔修!”   孟晚秋背对着他们,很想否认他不是。   可他倒霉被魔气缠上,刚好心中有些业障未除,暂时无法把魔气逼出身体。   他真的很无奈,好不容易除去了妖毒,又沾上了魔气。   在仙门修士对他拔剑攻击之前,孟晚秋深呼吸,转身回头。   众人大惊:“灵昀尊者!”   孟晚秋:“是我。”   修士们说不出话来,居然连灵昀尊者也被邪神侵蚀!   他们没能一开始就认出来,是因为孟晚秋和原先他们熟知的模样全然不同。   他眼尾泛红,面上带着几分邪气。   有人颤着声打破了沉默:“尊者,您……”   孟晚秋:“我没事,做你们该做的吧。”   “等等。”一仙首反应过来:“你们确定他还是灵昀尊者吗?说不定他已经害了尊者,成了邪魔!”   “咱们不是没有见过被邪神附体的修士,无一例外都癫狂疯魔了。他如此平静,说不定只是在伪装想骗我们!”   “……”孟晚秋:“管你们怎么说,你们来绝渊是为了加固结界,就不要浪费时间!”   他守到仙门修士来了,如若他们害怕,那他躲起来也行。   孟晚秋飞身欲走,说话的仙首却劈掌而来,“还想走!”   幸而之前玉琼岛受庇护,这次又受委托的另一仙首及时出来阻止,与另一人对掌。   “你干什么?他是灵昀尊者,别忘了培风门在玉琼岛庇护了多少人!”   “对你有恩又不是对我们有恩,放他离开,万一他作恶伤人你担待得起吗?”   有弟子也挺身而出道:“不会的!想来便是尊者提前把这一路的妖物除去,我们扫清障碍,他绝不可能堕魔!”   但也有没受恩惠的修士犹豫,之前苍梧仙尊,玉琼岛主也备受尊敬,最后害了多少人,岂知灵昀尊者不是那样的人?何况他还被邪神附体了!   孟晚秋叹气,又不让走又害怕留,有空对付他能不能干正事啊?   这时他看到绝渊某一处似是即将破开一个漏洞,连忙飞身上前想要弥补。   一掌拍出,却发现掌心溢出的全是黑气。   一旦被魔气侵蚀,修士只能使出攻击的术法,任何防御辅助治疗通通失效。   孟晚秋暗道一声该死,背后的黑气却突然凝结成厉爪,从结界的缺口处将他抓了进去。   攻击他的仙首连忙反手补上缺口,而孟晚秋坠落绝渊。   “你干什么?”   另一仙首不可置信。   前者面露愧疚,“也许方才是我误解了尊者,但这种时期宁可杀错也不能放过啊!”   结界只要破一处,不及时补上,那些邪气怨灵就会争先恐后挤出来,把缺口撑得越来越大,最后绝渊遗迹彻底失守,后果他们无法承担。   另外的人哑口无言,底下弟子有的认同,有的对其怒目而视。   可那仙首却接着道:“结界必须补了,列阵吧。”   “……灵昀尊者还在里面,你是打算放弃他吗?”   仙首无比冷静理智:“来不及了,他一时半会出不来,难道要拿所有人的命赌吗?”   “一人与千万人,孰轻孰重?”   眼看结界越发薄弱,渐渐也有人附和了,他们不想死,心里充斥着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也有人仍然坚守着,仙首和弟子分为两派。正僵持不下时,讥讽的声音传来:   “你是故意的吧?”   林寂到了。落地的那一瞬间便反手握出剑,指向“正义”仙首的喉咙。   仙首惊恐:“你……你是尊者的徒弟,当然维护你师父,可我的考量也不无道理啊!”   林寂:“那你可知这些年被邪神附体者,在被发现前魔气是不会外泄的。”   “我师父我当然要维护,但我怀疑,你才是被邪神附体者!”   那人大惊,林寂却不给他反应时间。如今他已元婴,与此人同阶,却轻松制住了他,剑抵在其喉咙边。   这时,众人突然见天空有星星点点的灵气降落,如同雨点。   这些针尖般的雨点灵气落在身上,却带来了无尽压力,在场数百人,最高元婴巅峰,全部趴下了。   陆萧白落地,他们才发现这个元婴竟有堪比化神的威压,让他们动弹不得!   可陆萧白哪有心思管别人,把碍事者全扫除后,他就要进绝渊,被林寂拉住。   陆萧白回头,眼眶已经红了:“别拦我。”   林寂:“不是拦你,让我去吧。”   “你离开后威压会消失,绝渊外得有人守着,否则不知他们会干出什么事。”   “绝渊不能封,也只有你带领他们,才能挡住怨灵外溢!”   陆萧白当真急了:“那你何必与我争?我们谁去有什么区别?”   林寂:“有区别!”   他突然声音拔高,让陆萧白混乱的神思停顿了片刻。   林寂看向陆萧白:“你知道为何玉琼岛会有人能活下来吗?”   “那些活下来的人,皆是被我搭救过的。”   哪怕只是被他搭过一把手。但当时人太多,他不可能每个人都顾及到,于是更多人死了。   “只有我去,才能改变既定的命运!”   此刻,陆萧白看懂了林寂眼底的深情,听他对自己说:   “小白,从前你为我付出了很多。”   “这次,也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师兄。”   感情,从不是单独一方的付出。   得到陆萧白同意后,林寂破开绝渊薄弱缺口,冲了进去。   前世他对没能救回尊者追悔莫及,今生他一定要救下师父!   陆萧白连忙用灵力暂时堵住缺口,看着他的背影大吼:“林寂!”   “你和师父都要给我活着回来!” 第70章   林寂为何知道孟晚秋会前往绝渊, 因为他前世也是在此处碰到他的。   前世他灭了凌云派后,打出了仙门,逃了, 被追杀了很长一段时间。   其实他不知道继续活着有什么意义,但又没有主动去死的道理。   于是便东躲西藏, 打着打着在实践中发现自己越来越厉害, 境界也在提升。   他几乎再没有见过陆萧白,偶尔也会在心里想想,陆萧白如今会怎么看他。   上次陆萧白去找他, 明确提出要替他查明真相, 他拒绝了。   真相已经不重要, 他也已经完全堕落了。   林寂不想再见到陆萧白, 因为他知道他们再见不像以前只是竞敌,如今还是正邪不两立的死敌。   他不想看到正道魁首用不可置信,深恶痛绝,亦或是痛惜的眼神看着他。无论陆萧白的眼中是对他不可救药的鄙视还是伤仲永的惋惜,他都接受不了。   林寂把自己活成了阳光下的阴影, 为了逃而逃, 后来干脆去了绝渊遗迹历练,出不出得来都行。   就这样苟活着, 可他没想到会在绝渊遇到灵昀尊者。   外面群妖乱象,遗迹里也出现了邪气怨灵,两世是同样的走向。   林寂没想到他躲到了绝渊都不安生,一个不爽率先在绝渊里杀邪气怨灵, 然后遇到尊者被妖物怨灵困住。   孟晚秋除妖的时候妖毒发作,被逼入了绝境。   而林寂前世并不知孟晚秋身负妖毒,只记得自己发现他时, 尊者已经受了重伤,还在拿着剑与妖物对敌。   群妖之中,有小喽啰自然就有厉害的妖兽妖王,可尊者的剑光却断断续续,忽明忽暗,可见他的灵力呈现一片溃散之势。   但灵力溃散的修仙者怎么可能在绝渊存活,也不知孟晚秋坚持了多久,他的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损伤,浑身是血,看得见的地方全是创口。   林寂来不及多想,连忙拿着剑冲了过去。   孟晚秋双眼迷蒙,费了很大的劲才认出林寂,纵使他曾经对林寂十分欣赏,可在对方灭了凌云派重要一脉的前提下,他也不敢相信林寂突然出现的意图,会不会趁机杀了他?   可林寂一身魔气,却执剑为他开出一条血路,不由分说背起他。   孟晚秋错愕,林寂则对躲避追杀已经有了经验,把人背到他在绝渊为自己准备的居所。   外面布着禁制,妖物暂且进不来。   林寂将孟晚秋放下来,连忙从他的储物袋里找出疗伤的丹药,一股脑喂给了他,又给他喂了水。   可疗伤丹药竟无一点作用,孟晚秋脸色灰白,一副衰败之象,看上去快要不行了。   林寂大惊:“尊者,怎会如此?”   他想用灵力给孟晚秋疗伤,一出手却全是黑气。林寂有些慌乱,倘若他没有入魔绝对能使出疗伤术法,可他……   这时,孟晚秋转醒,精神突然好了许多,他看着林寂费心救他,昔日的少年一副不修边幅,萎靡狼狈之象,心中仍然泛起心疼。   林寂跟小白差不多的年纪,怎么就……   孟晚秋看着他:“多谢你。”   “没事。”林寂起身:“我去找灵药救您。”   但愿他能在绝渊找到灵药,亦或是可供疗伤的法宝,否则真的不行。   孟晚秋却抬手拽住他,“林师侄,可否请你帮人帮到底,送我出去……我还有想见的人。”   他说的是陆萧白。如今他徒弟在别的地方除妖,在这里是等不到他的。   此前,因他常年身负旧伤沉疴,又有妖毒,掌门师兄还有同门师兄弟们便不允自己出来。   可眼下妖物肆虐,孟晚秋做不到龟缩于安全之处,冷眼旁观,他做废物已经做了百年。   如今凭借一己之力,守住绝渊,不让妖物侵害世间。但刚好碰到妖毒发作了,可能是天命难违吧,要让他殒身此地。   那梦中的女仙,见与不见已经……不重要了。   可是小白,是他唯一的徒弟和亲人,哪怕不得不离开,也该跟他告别。   林寂咬牙,背起孟晚秋闯出了绝渊。   他始终记得在自家师长都不肯帮他时,他随口一提,灵昀尊者便对他伸出援手的恩情。   因而纵使与尊者并没有多相熟,只要对方开口,林寂就算为他赴汤蹈火也愿意。   两人闯出遗迹后,孟晚秋发出传音符,林寂架着他御剑往他说的方位赶。   孟晚秋在妖毒发作时被妖物察觉,它们便不断给他输入妖气,他的经脉已经被撑爆了,身上还被飞禽啄出致命伤口。   孟晚秋痛苦地撑了不记得多久,直到他预感自己的精神再度萎靡,撑不下去了,只好让林寂停下来,声音气若游丝。   他把孟晚秋靠在树干边,握住他的双手:“您再等等,陆萧白就要来了!”   等陆萧白来了,他身负强盛灵力,一定可以把尊者救回来!   林寂再一次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痛恨,他如今顶多能为尊者止血,别的却都做不到!   孟晚秋却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仅一句话便让他红了眼眶:   “之前,陆萧白是不是跟你说,他会代我收你为徒?”   “其实他跟我说过,我同意了。”   “如果是我做你的师父,定不会让你……走到今天。”   他不知道林寂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可今日所见,从前所见,他都觉得林寂本质不坏,却走错了邪路,酿成恶果。   林寂通红的眼眶滚落泪珠,“对不起,我救不了您……”   孟晚秋是如此温柔:“与你无关,是命吧……”   “请你代我转告我徒弟,为师对不起他,不能陪着他走下去了……”   孟晚秋缓缓闭上了眼。   可没过多久,陆萧白就到了。   林寂看到了宿敌一生难有一次的歇斯底里和崩溃痛哭,心中却没有任何庆灾乐祸,只剩沉痛。   陆萧白伤心得就像林家灭门之夜的他一样。   他抱着孟晚秋,一声声喊着师父,到最后声音沙哑,眼神空洞麻木。   “师父,我们回家吧。”   不知过了多久,陆萧白将孟晚秋的尸身背起,离开前终于注意到了林寂。   林寂这才恍然慌乱,他看向自己,陆萧白会不会以为是他……!   正在这时,陆萧白骤然朝他出掌,把他打晕了。   上一世林寂醒来后,以为陆萧白误解了他,以为他会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灵昀尊者,从此他们便更加覆水难收,自己走了。   这一世林寂想起这茬直呼自己傻啊,他为何每次都朝极端处想!他前世晕了三天,醒来却在山洞,期间没被任何人发现是为什么?   陆萧白骤然失去师父,伤心欲绝,暂且顾不上他,说不定他再等等,小白就会回来找他了!   林寂在绝渊中御剑,朝着记忆的方向寻找。   他背负着他们的希望,和对陆萧白的承诺,这一世绝对不能出差错!   “师父!”   林寂一边找一边喊,终于在前世遇到孟晚秋的地方,看到了人。   孟晚秋一剑驱散四周的邪气,看到林寂连忙道:“阿寂,快放为师出来!”   孟晚秋被邪爪抓下绝渊,正要御剑,突然身上涌出无数天蚕丝,把他包裹住。   然后他就像个蚕茧一样被挂在半崖边的枯树上,出又出不去,只能站在原地,用佩剑灵力驱散四周邪气怨灵,已经被挂了一段时间。   他不敢强行冲破,因为这是林寂的法宝,他怕对徒弟造成副作用伤害。   林寂见此讪笑,连忙应声:“师父我来了!”   林寂有一剑在手,不需要用暗器,他已经许久没用丝方尽了。   然后他发现丝方尽比起用来攻击,更适合用来防御。   林寂一年前偷偷炼化丝方尽,就是为了此刻用上。   护住孟晚秋的“蚕茧”,内里包裹的是柔软的天蚕丝,可让人不受外界伤害。外边却是炼制过的坚硬冰针,一旦有危险靠近,就会主动发起攻击,扫除障碍。   林寂总不可能把师父的安危交给命运,他要的是人定胜天!   林寂终于也享受了一次开挂的快乐,他从研究玉琼岛幸存人员名册中恍然大悟,他是一开始觉醒的角色,他早就脱离了剧情控制!   作为话本例外,他用这唯一的挂,救回了自己的师父。   林寂撤去丝方尽,孟晚秋拍了拍肩,“你何时往为师身上放了丝方尽,我竟没有察觉。”   林寂连忙将其浑身上下打量过:“师父可有受伤?”   孟晚秋:“你防护得如此严密,我去哪里受伤?”   林寂狠狠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沿袭上一世的走向。   他这才注意到孟晚秋身上其他异样,眼神顿住须臾:“师父,您……”   孟晚秋有些忐忑的看向他:“怎么了?”   林寂:“您这一身真好看。”   孟晚秋:“……”   孟晚秋竟穿上了他们在灵器库看到的赤红战袍,烨然若神人。   他浑身气质和以往也全然不同,怪不得绝渊外的那些人一开始没认出来。   孟晚秋看向自己,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看的是我身上的魔气。”   ……对啊,魔气?   林寂浑身一震,他和陆萧白赶到的时候的确听说师父沾染了魔气,却不相信。如今一看,他的确发现孟晚秋身上溢出丝丝魔气。   孟晚秋看到林寂重新紧张起来,安慰道:“无事,于我而言影响不大。”   他没有丧失神智,身怀魔气的感觉比妖毒好受多了。   林寂疑惑孟晚秋与常人截然不同的表现,连忙道:“师父试一试,可否将魔气震出来?”   孟晚秋依言行动,其实他此前也已试过。现有的魔气能震出去,可伸出手掌聚灵,聚出的灵力还是混杂着黑气。   孟晚秋:“可能是我心里确实还有一些阴影和执念吧。”   但他的身体像是有一道天然屏障,魔气能感觉到他也有负面情绪,却无法侵袭进入他的内心蛊惑,只能在身体里流窜。   可同样因他心有执念,魔气进入他体内便会不断增生,无法完全去除。   孟晚秋猜测:“难道服用过灵血,对抵御魔气也有用?还是我被妖气侵袭过,二者天然排斥?”   林寂:“先不说了,咱们先出去吧,小白还在外面等着。”   只要暂时对师父没有损害,以后慢慢想办法拔除魔气也没事。   两人一边交流外面的情况,一边挥剑一路斩除绝渊的怨灵和邪气。   绝渊外,陆萧白以一己之力,撑着绝渊的结界,哪里薄弱便用灵力去补。   所有人被他压制了不知多久,陆萧白才撤去威压,其他人却也都没有力气了。   有玉琼岛受恩惠,被委托的弟子抱歉道:“对不起,我们没能拦住。”   陆萧白:“……没事,你们已经尽力了。”   陆萧白等了一个时辰,培风门的弟子终于来了。   他连忙让同门暂且撑住结界,就要亲自前往绝渊。   这时林寂和孟晚秋同时御剑上来,穿过缺口回到了崖边。   林寂本来还有点兴奋,想要吹吹他的表现,却见陆萧白呆站原地,看着他们。   他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双眼通红,看着孟晚秋眼底有泪光浮动。   孟晚秋浑身一震,看到陆萧白这样有些不知所措。   林寂连忙走过去抱了抱陆萧白,将他拉过来:“你好好看看,我把师父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   对啊,小白经历前世,却被结界拖累只能干等着,对他来说是何等煎熬?   孟晚秋也连忙摸了摸他的头发,“为师妖毒都清了,能有什么事?”   说起来,孟晚秋结局改变并非一日之功,从他们采野棘藤,去找灵血时,他的命就被一点点拉回来了。   良久,陆萧白打量过后放下心来,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意:“老头,你这样穿比一身土黄好看多了。”   孟晚秋:“……”他这张嘴还是开口就嫌弃自己啊!   师徒三人大庭广众叙谈,正在这时,解除压制后的挑事仙首突然一跃而起,朝结界而去。   人群惊呼:“他要干什么?”   陆萧白抬掌将其定在空中,他身上却有无尽的魔气涌出来,继续朝着薄弱处而去,缺口一下子被撑大数倍,邪气怨灵一起涌了出来。   众人呆滞瞬间,炸锅了。   说他是他还真是啊!   有此仙首带头,另外没有暴露的几名被魔气附体的修士也飞身而起,似乎已经失去痛觉和知觉,无论怎么打都没用,全去破坏结界了。   林寂和孟晚秋也连忙阻止,三人站开。   还是有邪灵涌了出来,居然和魔气融合一起,完全不装了,头一次在大众面前发出尖锐的混沌笑声。   魔气,邪气,怨灵同源,还真可以称之为邪神。   众人惊慌,陆萧白拂袖一挥,朝刚才被他压制的人注入灵力:“起来应敌!”   各仙门修士一起诛杀邪祟,填补漏洞。   孟晚秋已经百年没对自己的身体有如此强烈的掌控感和力量感了,他身怀魔气,不影响吸纳四周灵力。   天地的灵气被他吸纳入体内的越来越多,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一片浑浊的半空邪灵突然惊恐,尖叫声此起彼伏。   天空,云层聚拢。   众人惊呆:“尊者不会要在此时突破吧?”   林寂收剑:“有何不可?”   雷霆万钧,是天地最正之气,能将这一片所有的邪灵瞬间击散,都不用他们动手了,林寂感觉邪灵选择此时冲出来也挺命苦的。   陆萧白眼中流露璀璨光华。   依老头的天赋早该如此,他还嫌突破晚了。   可看到孟晚秋身上萦绕的魔气,陆萧白一顿,目中意味不明,似乎盘算着想做什么。   雷劫至。   众人连忙退避三舍,到最远处守着,以灵气结禁制,不让邪灵跑掉就行。   孟晚秋抬起剑引雷入体,天雷在他身上每劈一下,他便挥出一剑,所过之处邪灵溃散。   这下抗又抗不过,逃又逃不出去的变成了邪气和怨灵。   等雷劈完,四周也变得清晰多了。   一力入化神。   孟晚秋看向自己,可是他身上的魔气怎么还是缠着他啊?   他继续挥剑驱散邪灵,然每挥一下,只要有伤到四处野草树木的趋势,孟晚秋便及时将挥出的剑气收了回来,没有一次失手。   导致费更多力,多挥剑几次,然不伤及无辜便值得。   林寂终于完全领悟了师父的剑招原理。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收回灵力的诀窍就是对世间生灵的怜爱与不忍。   只需要最后一剑,孟晚秋将灵力完全凝聚于剑身。   邪灵也融合成一体,作殊死一搏。   可正在这时,孟晚秋突然身体一阵绞痛,身形顿了顿,可邪灵已经朝他冲来!   该死,妖毒只有一点未清,居然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陆萧白见此惊出冷汗,林寂浑身一震,他们正要行动,孟晚秋身上的丝方尽也正要被触动。   不知何处而来的一道强劲灵气打散了负隅顽抗的攻击,绝渊邪气怨灵完全消失。   孟晚秋先是闻到一股女子身上独有的清香,随即他被人从身后揽住。   女子戴着面纱,不知从何处而来,轻盈绕到前面,将他送离危险处。   而孟晚秋睁大眼睛,完全呆住。   就是这般的美目眼波,生辉;就是这般的服饰装扮,宛若九天仙子。   而女子的红色发带上垂着一串细铃铛,清脆铃声唤醒了久远的记忆。   百年前的场景一瞬间复苏,他全都想起来了。   心脏也前所未有地快速跳动着,如老树开花,枯木逢春。   孟晚秋顿时觉得这一百年的煎熬孤寂算什么?他的修为和健康都回来了,曾经魂牵梦萦的倩影再度浮现。   就像从未失去过一样。   女仙轻轻靠近,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你寻我。为何总是自己默默去寻,若非友人偶然听到传话于我,我如何得知呢?”   “我还以为,尊者早已把我忘了。”   孟晚秋身上还在十分努力想要侵蚀他内心的魔气瞬间消散。   陆萧白瞠目结舌:“……”   林寂则看着别人的故事,默默握住身边人的手。 第71章   女仙救完人后, 将孟晚秋送回地面,两人站在一起,互相凝望了有一刻时间。   所有人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 默契地闭嘴,连呼吸都变浅了, 不愿破坏此刻的气氛。   须臾, 女仙执剑转身,御着风翩然离去。   陆萧白一脸兴味走上前,看向魂已经被勾走了的自家师父:“怎么不追?”   良久, 孟晚秋强迫自己回神, 人还有些恍惚:“她说眼下修真界动荡不安, 做完各自的事再说。”   陆萧白:“那这位女仙可有告诉您她的姓名和所居仙门?”   孟晚秋听此保持沉默, 但他面颊和耳根的可疑薄红已经表明了一切。   陆萧白唇角带笑,仰头感慨,“看来我和阿寂很快要有师娘了。”   “别胡说!”孟晚秋这才反应过来,“不可随意污蔑女仙清誉。”   “……八字还没一撇呢。”   陆萧白:“……”   可他看孟晚秋的神情明明很受用,很期待啊!   完了, 看来以后喊不了师父老头了。否则女仙听到嫌弃他师父的年纪怎么办?   孟晚秋这才意识到这么多人在场, 他茫然看了看四处,那些围观的修士连忙转过头, 假装要做接下来的部署,仙首也开始胡乱安排。   “咱们先回去,把时间……啊不,看看别的遗迹是否需要增援。”   然后大家弥补加固过遗迹的结界后, 略带兴奋,浩浩荡荡地撤了。   他们要回去把这一幕告诉更多人啊!憋不住了!   “……”   危机暂除,陆萧白也得以沉下心来消化改变的结局, 看着孟晚秋活生生站在他面前,还得以一偿夙愿,他的心中也涌起无尽喜悦。   他把胳膊搭在林寂身上,想要带着他一起揶揄孟晚秋,笑着回头时,却不想林寂也有些恍惚。   陆萧白笑容一顿:“……阿寂!”   林寂连忙回神,看向他,“啊?”   陆萧白:“……你在想什么?”   林寂眼神躲闪,“没,没什么。”   林寂只是觉得自己太怪了,用书评里读者说的词就是:爽点很清奇。   他刚才目睹了所有人都盯着师父和他的梦中女仙,他们成为了万众瞩目的一点。   就连林寂旁观,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声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然后他就忍不住在想,如果站在世人目光中心的是他和陆萧白,如果是他们含情脉脉对视,被所有人看到。   然后,林寂想着想着入了神。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毛病,别人回过神会尴尬的事,林寂回想就成了暗爽。   不是被所有人盯着觉得爽,而是被众人称赞绝配的感觉……林寂乐出声。   陆萧白:“……”   回去的路上,师父孟晚秋带领着弟子走在最前面,林寂和陆萧白垫后,然后慢慢消失在众人眼前。   林寂暗爽着盘算了什么之后,发现本该开心不已的陆萧白似乎有些郁闷,频频瞪他。   林寂这才发现:“……怎么了?”他小心思太明显被看出来了?   陆萧白死死盯着他,“你刚才愣了很久……不会也是看女仙看呆了吧?”   女仙虽然没有露出轻纱下的面容,可她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被她吸引,就是会给人一种她每一根青丝都是美的感觉。   林寂:“……你怎会如此理解?我为师父高兴而已。”   陆萧白语调没有起伏:“是么。”   等意识到陆萧白脸上的不爽是何意味时,林寂突然心中涌起狂喜,拉住他的手,唇角已经勾了起来:“你也会为我吃醋吗?”   陆萧白被戳中心思顿了顿,有些气愤地抽回手,却没有否认:“你这话说得,我为何不会?”   而且他还是在知道林寂只可能是单纯欣赏好看的人的前提下,多看几眼他都会不高兴。   林寂还以为只有自己会因有人靠近陆萧白时,时时酸涩吃醋,没想到小白有个博爱的个性,醋劲居然也不小。   他锲而不舍去拉陆萧白,解释道:“方才我只是在想,倘若那中间两人是我们,是不是也挺好?”   “……”陆萧白一句话被哄好了,思忖了下林寂的九曲十八弯心思,还真会这么想,笑道:“我真不理解你。”   平时不是不爱与生人打交道,这会子又想被万众瞩目了?   两人回到培风门,这次绝渊邪灵被孟晚秋解决得很利索,虽然不知绝渊以后还会不会再生邪气,由仙门派一部分人把守着,提前察觉异常便可。   重要的另外几处遗迹,既然人手空出来了,包括培风门在内,其他仙门纷纷增派弟子去助同修,加固结界。   纵使如此,孟晚秋妖毒尽除,突破化神,还是令培风门众人的脸上添了一层喜色。   林寂把黄猫给接了回来,孟晚秋入绝渊前,将其寄养到了一户农家。   焱羽兽和黄猫长久不见,林寂一边喂食,一边盯着它们,防止俩灵宠突然打起来。   然焱羽兽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用流利的人语炫耀自己增长的修为和苗条下来的体型,然后嘲弄黄猫还是那么胖。   黄猫漠然吃着鱼干,对着焱羽兽瞄了一声,似是在鄙夷对方的无耻。   林寂坐在池塘边好整以暇旁观灵宠追逐打闹,这俩也算一对活宝了。   忽而,他看到清澈的水面浮现人影,林寂抬头望去,却再也移不开眼。   陆萧白站在他面前,轻笑出声:“我来了,你干嘛一动不动?”   林寂起身,直直看着他:“你今日……”   不就是一起去商议邪灵事宜么?陆萧白怎的还特意穿着装扮了一番。   一身湖蓝色精致轻袍,窄袖束腰,极显身段……及腰长发半披半束,看上去很飘逸,很符合他的气质。   陆萧白叉腰:“你不是一向嫌我素净么?今日我这一身,够亮眼了吧?”   林寂连忙道:“我不是嫌。”他只是心疼他而已,“你怎的不穿白衣了?”   陆萧白撇撇嘴:“我不喜欢白色啊,以后都不会再穿了。”   他虽然名字里有个白字,但也不用处处贴和这个字。   他以前穿白衣是记得一件事。   上一世刚入门时,他老是被欺负,和别人打架,偶尔翻到一件白衣服,穿出去回来变成了灰衣服。   孟晚秋看着皱眉不已,扬言他这个皮猴子性子,根本学不来仙君白衣翩翩的气质,以后还是放弃穿这个颜色吧。   陆萧白不服,却也没多在意。   可有一日,他看到孟晚秋提桶倒水,凝望着他白衣服上被人踹出的鞋印,良久把衣服放进盆里,给他洗干净晒起来了。   这件事在陆萧白心里留下深刻的一笔,即使他当时也没多想老头明明有法术,为何要手洗。   后来陆萧白默默修习清洁术,确保孟晚秋看到他穿白衣的时候,衣服洁净如新。   “不过现在我思索之后,觉得还是没必要较劲了,我打算穿回我自己喜欢的风格。”   林寂用眼睛将陆萧白浑身上下看过一遍,目光炽热:“小白,我一开始认识的便是这样的你。”   他很喜欢这样的陆萧白,更喜欢能做自己的陆萧白。   陆萧白抬起颈间的玉吊坠示意:“我戴回去了,当时是赔礼,现在我就当这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了。”   林寂缓缓上前,环着他:“定情信物怎能只有我给你的,那你给我的呢?”   “木雕不算吗?”   “……算,但是它们成一对了,我送了你两次,你还差一次。”   陆萧白同样搂住林寂的腰背,笑道:“得寸进尺。”   林寂偏头在他脸上落下轻轻一吻,“不管,反正你要给我。”   这就得寸进尺了?他不止想要定情信物呢,他还想……   陆萧白:“那过段日子吧,我想想该送什么给你,咱们先把修真界危机解决。”   林寂不依不饶:“玉坠子是我亲手串的,又炼制成灵物,我也要你亲手做的定情信物。”   就像当时在村子参加婚礼时,陆萧白送给人家夫妻的络子,那时林寂便知他的手巧。   陆萧白:“……”他惦记得也太早了吧?   两人一路腻歪到了议事厅,就要见到人了,林寂还舍不得松手。   陆萧白跟他你来我往纠缠了一会儿,“别闹。”   林寂不情不愿松手,两人走进去。   今日众仙门相聚培风门,议事的内容也还是该如何清除邪灵。   眼下虽然守住了遗迹的结界,然除了绝渊遗迹,别处的邪气怨灵仍然存在,总不可能全去那里突破境界等雷吧,想这么做也没那么多突破化神的人,何况他们也不知绝渊还会不会生出邪气的。   光困住没用,总有困不住的时候,到时世间就危险了。   关键是如何清除魔气,邪气和怨灵。   林寂和陆萧白属于培风门天骄弟子,议事厅里除了师长,也有几名如他们一般的宗门弟子聚在一起,大家集思广益。   有人走过来找陆萧白商议,林寂心里嘶了一声,不太爽快,正要走上前加入时,脚步猛地顿住。   他看到陆萧白侧着身和来问他的同修礼貌讨论,万千青丝中,居然有几根银白。   林寂如坠冰窟,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更仔细去观察,可惜仍然存在。   这时,有弟子道:“可否想办法,把这些邪魔之气,都引渡到一个地方,集中起来一齐灭除?”   众师长也有这么想的,“可是该如何引渡?又该引渡到何处呢?”   这时陆萧白开口:“还有一处遗迹,从未出现邪气。”   众人沉思。确实,五大遗迹如今有三处都成了邪灵场,只有最北方的雪原禁地,和最南端的炎帝谷得以幸免。   “那不是两处吗?”   陆萧白垂眸:“之前我被传送到雪原,确实发现过邪气,虽然没有如今这般夸张。”   原来如此,他们还以为邪气产生与气候有关呢!雪原禁地和炎帝谷,一个极寒,一个极热。   掌门突然拍案而起:“有道理!炎帝谷确实不同于其他遗迹。”   在千年前修真界极寒浩劫时,炎帝谷便是唯一暖和的地方。无名大能去那里取得火种,这才救回了修真界。   如今炎帝谷作为遗迹之一,虽然没有千年前那般神奇了,可那一处的地形,方位,皆是九州阳气最盛的地方。   只有把邪灵魔气引渡到那一处,才可完全灭除!   可九州到处是魔气邪灵,该如何才能将其全部引渡过去?   陆萧白道:“我有办法。只要众位前往炎帝谷,助我一臂之力,定能共克难关。”   孟晚秋道:“什么办法,可会对你有损伤?你要说清楚。”   陆萧白看向他:“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何况我也需要一段时间准备。”   “但众位师长可提前去炎帝谷查探一番,也好安心。”   对,众人思索过后,纷纷赞同陆萧白的提议。   如若世间有一处能消灭邪灵的地方,也只能是炎帝谷了。   散场后,师长先走,做弟子的当然要朝后。   陆萧白和林寂并肩,却见他和来时完全不一样,沉着脸长睫低垂。   陆萧白:“你怎么了?”   林寂勉强挤出一抹笑,“回去再说。”   回到落霞峰后,林寂却把陆萧白拉回洞府,便要去请医修。   陆萧白一脸莫名,却在扫视镜子时想到什么顿住,细细看起来。   良久,陆萧白拔出一根白头发,对着回来的林寂微笑:“……早说过我发质不好啊,你也不用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吧?”   凡间也有少年长白头发的病,但又不会影响到什么。   林寂坐到他身边:“你总是怎样都无所谓,可我有所谓。”   陆萧白无奈,只好接受医修搭脉,过后对方还是那句话:“之前老夫就说过的,心衰之症。”   “不过如今陆师侄已经心宽许多,关键是要好好养,少操心,多做让自己放松,愉悦的事。”   这种病怎么着都不会死,但时间久了确实会影响身体:什么失眠啊,心悸啊……再说年纪轻轻长白头发也不好看啊。   林寂记得,前世到他死,陆萧白都还是满头青丝。   也不知他何时白的头,他读过话本,还以为陆萧白的发色是修无情道的附属加成,小说将龙傲天后期外表描述得简直是惊为天人。   然,原来不是修无情道造成的。   是日复一日的心力交瘁,走一步要看三步,时时担忧能否改变在乎之人凄凉结局造成的。   医修走后,林寂坐在身边,他知道陆萧白不喜欢处于弱势,便双手从侧边紧紧抱住他,和他脸贴着脸。   这种姿势又亲密,又不会有从属区分。   林寂感到懊悔:“小白,是我的疏忽。”   他之前救师父应该和陆萧白通个气的,他只是不敢确保自己的猜测准确,怕给小白希望又让他绝望,才决定自己去做。   可他往师父身上留下丝方尽护着师父,这点他该和小白说一声才对,是他想得还不够全面。   陆萧白握住他的手:“跟你没有关系。阿寂,我一直很庆幸有你在身边。”   “从师妹到师父,都有你相助,才能顺利救回他们。”   如果这一世他救不回他们,陆萧白不知自己会怎么样。   他看向林寂:“从师父活下来那一刻起,我也终于得以走向新生。所以你放心,我已经好多了,慢慢养总会好起来的。”   林寂相信,却还是会难受,“可如今不是还有件棘手事么?”   陆萧白微笑:“那你就陪我去炎帝谷,我需要找到最佳引渡方位。”   “我相信,很快事情就可以完全结束了。”   两人说好,率先前往炎帝谷查探一二。   陆萧白还是用灵力把为数不多的几根白头发藏了藏,省得孟晚秋看见又多想。   两人边赶路边谈情,一日寄宿于人间客栈,却碰到令他们意外的两个人。   碰到洛湘不意外,碰到宋若辞也不意外,关键是碰到他们一起出现。   两人显然也是去除妖增援的,途径此地,不期而遇。   洛湘几年过去,实在是大变样了。这种变化不仅于相貌上,更在于浑身的气质不同了。   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穿得鲜亮却很奇怪,如今她的着装搭配很协调,少女依旧喜欢绿色,粉色,却是恰到好处的清新娇俏。   林寂在心里感慨:果然,脱离原作者独特的品味,洛师妹审美回来了。   沉淀下来,洛师妹看着坚韧又温婉。   不过那是对他们,对宋若辞洛湘看上去却是挑剔又不好哄,不满就埋汰他。   但那种气氛懂得都懂,林寂和陆萧白根本插不进去。   陆萧白看向两人,眼中满是光彩。   宋若辞去结账时,陆萧白直言问:“师妹,你和他?”   林寂看他们像是有话谈,干脆和宋若辞一起去结账了。   洛湘面颊微红,言行却十分坦荡:“如你所见。”   陆萧白:“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洛湘思索:“因为他够特别吧。还有便是,他会告诉我什么样是好的,什么样是不好的,却又很在乎我的感受。”   “和他待在一起,很舒服,很快乐,那便足够了。”   洛湘说完又反问:“那你和林师兄?”   陆萧白莞尔一笑:“也如你所见。”   洛湘眉眼带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为何。”   果然如此,她一开始产生过常人会产生的不信和疑惑,后来又渐渐想通。   同为男子又如何?小白和林师兄两人都十分慕强,眼光很高,喜欢的便是那种势均力敌的感觉,除了彼此,别人还真达不到他们的要求。   四人叙谈过许久,宋若辞陪着洛湘去外面逛了。陆萧白则靠着林寂,喝了不少酒,微醉,唇角就没下去过。   林寂看向他:“你很开心?”   陆萧白搂着他:“看不出来吗?”   林寂浑身微僵,陆萧白头一次贴他贴得那么紧,像是上次遇到的水蛇精,缠了上来。   林寂很受用,抬眼试探:“你对洛师妹,难道从未……?”   以前他不问不是不介意,只是觉得问了要是让自己不高兴,或是彼此产生矛盾没必要,过去的就过去了。   陆萧白笑两声,干脆把前世的因果全都倒豆子般说了。   林寂得知真相也十分惊喜,他看着陆萧白的脸庞,心里突然浮现从在一起开始,经常翻涌的念头。   至夜,林寂买了一壶店里最好的花雕酒,让小二上了酒菜之后便不许再来打扰。   他合上门,陆萧白的好心情依旧保持着。   陆萧白逛了逛酒壶,“你怎么才叫一壶?”还只有一小瓶。   “喝多了……也不好。”林寂坐回陆萧白身边。   陆萧白还以为对方说他的心病,“没事,医修说了。要我做开心的事,那你也得顺着我啊。”   林寂打开给他倒上,“你方才便有些醉了,咱们浅酌几杯便可。”   陆萧白听此没再坚持,反正他近来很开心。   配着下酒菜浅酌过后,两人也如往常一样不老实了。洗漱之后,林寂紧紧抱住陆萧白。   陆萧白轻轻推开分寸,“你方才便一直偷偷瞟我,肚子里又藏什么坏水了?”   林寂垂眸:“师兄莫要恶意揣测,怎么能这样想我?”   “又开始卖乖。”陆萧白一下子拆穿他,笑出声:“师弟这一招何时练得如此炉火纯青?”   “以前我以为师弟会是小疯子,到最后居然成了……”   林寂:“成了什么?”   陆萧白暂时没找到形容词,“成了……”   林寂低头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成了无赖,和你一样。”   陆萧白被亲得懵了会儿。   林寂继续以退为进:“我之前也想如此刻般,只不过一来不知师兄的心意,二来怕破坏师兄的修行。”   “上一世虽说师兄未修无情功法,却也入了无情道。”   他垂着眸:“我想问,此世我们这般,会不会影响到师兄?”   须臾,陆萧白声音微颤:“不影响。”   他已察觉林寂的意图。   果然,林寂慢慢凑近他,“那师兄今生……和我改修有情道吧。”   嘁,嘴上说的是有情道,眼中的欲望却已经直白地告诉他,林寂说的是:师兄,双修吗?   一口一个师兄,又把脸凑到眼前,分明是想拿美色来勾引他。   陆萧白抬手触过林寂长长的眼睫,突然勾着他的脖子重重亲上去。   他听自己道:“修吧。”   无所谓了,迟早的事。   烛光闪烁。   两人凭着热气和冲动亲到一起,脑子是昏沉发懵的,仅凭本能动作。   不知何时从桌边到了榻边,衣服也扯得七零八落,扔了一地。   客栈的烛光不够亮,可今晚的月光很亮,透过窗户照在两人的身上。   陆萧白只觉床褥柔软,低头看他的林寂眉目如画,像勾人心魄的艳鬼。   他捧着自己的脸一寸寸吻过,问他:“小白,如若这个世界是被更高级的世界里的神明所创造,我们每一个人都只是提线木偶,每一步都要按照神明的心意去走,你当如何?”   陆萧白气息加重:“那便击溃神明,就算神也无法掌控一切,我命由我不由天。”   林寂:“那你会觉得这个世界没有意义吗?”   陆萧白:“不,世界之外与我们有何关系?”   世界之内,有在乎之人在的地方,怎么会没有意义?   什么是真实,眼前即是真实。   眼前想睡他的林寂也是真实。   “师兄,让我来吧……” 第72章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 攻心为上。   林寂为了攻他这座城,不知预谋了多久,瞅准时机, 一击必胜。   陆萧白发现,林寂趁他高兴的时候以退为进, 就没有失手过。   是自己心太软, 还是他太了解自己了。陆萧白也是看脸的人,见林寂眼尾通红,低着头一声声唤他, 双唇在他身上游走, 精致的五官充满欲/色, 长发顺着锁骨和胸膛垂落, 他就会想:   好看,爱看。   韵事正浓时,陆萧白被他抵在墙边,他由下而上吻过来,仰望着他, 他则垂眸低头, 凝望他的美眸。   某一刻电光火石,他们如失去理智般双唇紧紧相贴, 互相拥着恨不得占据对方身体的每一寸,将彼此融入骨血中。   沉沦的感觉如同溺水,浮浮沉沉,有点窒息却又让人无法自拔。   他与往常格外不同, 陆萧白借着月色一路看过去林寂每一个不同的反应,观察他因自己而生的变化。   当然,他清楚自己也无法置身事外, 林寂同样因自己某一刻的表情或是声音,变得更加兴奋。   来真的那一刻,陆萧白稍微有些推拒,主要是不习惯受制于人的感觉,却也没拒绝,闷闷哼了一声。   林寂为了消减他的不适,又是亲又是唤师兄,贴着他耳边的声音放得很低,充满磁性,却似会撒娇的小动物。   陆萧白:“……”行吧。   过后便是汗水,欢愉交融,一室春光旖旎。   两人头一次都有些青涩和生疏,林寂技巧欠缺,待他却十分小心细致,总是行至一半问他合不合心,舒不舒服。   但陆萧白觉得完全没必要问他,难道他说不动对方就不动了吗?   林寂的体力也不错,他们折腾到折腾不动才睡去。   陆萧白感觉自己合上眼也没过多久,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是客栈外的小二问他们可需备早饭。   能感觉到身侧稍微起身看了一眼,便又躺下,继续心满意足地揽着他,问他可有想吃的东西。   陆萧白含糊嗯了一声,随口报了菜名,早饭无非是包子和粥。   林寂埋头在他额角一吻,身侧的床榻凹陷又平整回来,他起身下了床。   在等早饭的期间,陆萧白渐渐清醒过来,平躺在榻上脑子发懵。   他终于猛地回过味来。   他就这么被林寂吃干抹净了?   而且还是他自己愿意的,结束后,抱着温存的时候也未有觉得任何不对。   陆萧白捂了捂脸,倒也不是后悔,就是有一种马失前蹄的不真实感。   以往总是他算计别人,让人自愿跳进他的局中。阿寂平时不怎么用心计,偏偏对自己一套一个牢。   陆萧白躺够了接受现实,撑着翻身起来,发现身体很清爽,成套的新衣也摆在床头,不过昨夜撕扯坏的衣服仍然七零八落躺在地上,混在一起不分你我。   陆萧白才不相信对方百密一疏,他就是故意的,阿寂的小心思啊……   陆萧白最后看了看不堪入目的躯体,换上新衣,穿戴整齐,看了看窗外。   须臾,林寂推门起来。   衣服捡起来了,粥也喝了,口也被茶水润了。林寂处处体贴周到,陆萧白也没找到发作的机会,索性享受。   林寂还提出要给他梳发,陆萧白便也答应,但他那羞赧的神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把他怎么了呢?   林寂看到陆萧白发中的几根银丝,心还是揪在一起,从后面紧紧拥住他:“小白,我一定会把你的头发养回来。”   陆萧白握住他的手:“那以后就靠你了,阿寂。”   宋若辞和洛湘的目的地与他们不同,他特地起了个大早来辞行,结果等到快正午才见两人吃完早饭出门,洛湘都先走了。   陆萧白含糊跟他说了几句话便朝前离开,宋若辞有些莫名,拉住林寂:“你们没事吧?”   林寂轻声耐心答道:“我们很好。”   宋若辞:“……”   那他怎么看陆萧白有点微郁闷,林寂倒是好心情都写在脸上了,而且他声音怎么夹起来了?!那么轻柔的语气是他会发出的声音吗?   林寂撤回手去追陆萧白,心里已经爽了一万遍——小白大抵是有点不好意思罢。   炎帝谷和雪原禁地一样远,两人赶路赶了好几日,幸而到的时候,陆萧白觉得自己身上没有那股变扭的异样了。   他踩点了最合适的方位,就在日出东方,阳气最盛之地。   谷四方是高的,偏偏那一处正处平地。   陆萧白拿朱砂画完了设想图阵,抽离情爱后,他又如从前那般,目光锐利,头脑敏捷,眼中闪现着夺目的光彩。   林寂助他画完了方位,见此却十分心疼,飞身过来站在他身边:“这一次,还是要你一个人成阵吗?”   眼下局势谁也无法置身事外,林寂不会阻止陆萧白想做的任何事,可他会难受。   林寂以前嫉妒陆萧白凭什么他受万众推崇,现在心疼他为什么所有事都是他在承担。   林寂:“让我来助你,再不济仙门中还有那么多能人。”   他对阵法和奇门遁甲的把握虽没有陆萧白这样精通,却也是懂的,相信他能学会。   陆萧白笑着看向他:“我没说我要一个人做啊。相反,我要各仙门修士一起设阵,偏偏我自己不参与。”   陆萧白道他这次想设的,乃是缚灵大阵。   就如多年前他们遇到的地缚灵那般,以地域为束缚,把所有邪气,怨灵和魔气困死,再合力消灭。   然此阵规模空前绝后,注定变阵众多,他得看着指挥,否则稍微行差踏错,就会功亏一篑。   陆萧白:“我也不要你设阵。阿寂,我希望你守在阵外指挥,若有人牺牲,或被邪魔吞噬,便让人补上。”   “你的任务,就是不让任何邪灵冲出阵去。”   “这个位置很重要,你敢接吗?”   他抬起拳头示意,林寂轻笑,抬起拳头与其碰撞,随后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他们既是伴侣,又是最了解对方的合作伙伴。   两人与众仙门大能查探过后,九州仙门的修士皆往炎帝谷赶去。   他们采纳了陆萧白的提议,一同设缚灵阵。   进不了遗迹的就在外沿等待,防止意外情况,但凡有一只邪灵冲出来,都得殊死搏斗。   缚灵阵虽然能困住邪灵,但怎么把邪灵引过来呢,又是个问题。   陆萧白:“诱饵。”   众人也接连想到此处。   对啊,惩恶司似乎还关着许多被邪神附体的修士,暂时扣押了,可他们的执念依旧存在,依旧每日疯魔。   拿那些修士当诱饵不是不行,然像云宗主这样修为高强的,倘若再次获得力量,冲破禁锢,所有人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所以愿意前往的,每个修士都带着死志。   修真界有一种测魔石,能识别吸纳魔气邪气,上品灵器,却又没罕见到独一无二。   众仙门凑了凑,大概有几百块,全都用上。   魔气邪灵虽然有自主意识,神智却不至于厉害到能察觉人类的意图,一旦发现魔气怎么也填不满修士的躯体,便会前仆后继涌上来。   大能们特地在每个遗迹中设了传送阵,确保它们来得快些。   选好日子,看好风水地势,缚灵法阵开始设了。   诱饵被捆仙绳和禁制固定在最中间动弹不得,大能围在里侧,天骄弟子坐在外侧,上千人一同设阵。   陆萧白和林寂作为年轻一辈魁首,一个御剑在上空指挥变阵,一个在外围严阵以待。   很快,云宗主神志不清开始发疯,紧接着其他入魔修士也开始疯起来。   魔气见有机可乘,连忙赶来,却被测魔石吸了个干净。   第一批隔得近的魔气被吸了,后面几批也从远处赶来,又被吸了。   但魔气显然比想象中要多,源源不断而来。   再这样下去,测魔石不够用,就会涌入云宗主等人体内,乃至在场修士的体内。   介时没入魔的只能杀死入魔的,防止魔气再度扩散,自相残杀,只怕惨烈无比。   众人的眼中都带着凄苦和决然。   一连三日,魔气还在翻涌。   “怎么会这么多?”   有修士忍不住问道,然他决心一有所动摇,便有魔气潜入他体内,刻意找到他的阴暗面,将其诱入魔。   周边修士连忙制住他,林寂也立即让人顶替了他的方位。   他过去时,这次却看到修士的颈侧有一道奇怪的印记。   林寂浑身一震。   这时阵中心的云宗主等入魔修士也被魔气涌入,说明测魔石超过负荷,再不能吸纳魔气了。   林寂连忙御剑在阵法外围俯视观察,每一个入魔修士身上都有一个印记,却奇形怪状,不成规律。   林寂捂住脑袋,突然头痛欲裂。   他想起自己前世修邪功时,身边的剑一直在晃动,溢出魔气,涌入他的体内。   后来在打斗中,他的剑突然被震碎一处,从此缺了一角。   难道,这些印记,便是遗迹中剑的碎片所留下的,怪不得毫无规律,看不出来是什么形状!   魔气见林寂似乎道心动摇,迫不及待朝他身上涌了过去。   孟晚秋在阵中心担心大喊:“阿寂!”   在靠近他时,林寂突然执剑挥退消灭了想要来诱惑他的魔气,稳住心神。   然而,林寂抬头时,只见陆萧白竟亲身入阵,身形轻飘飘往下落。   众人疑惑,掌门皱眉问道:“怎么了?”   陆萧白唇角扯出笑意,却与以往大为不同,乃是阴邪的,得逞的笑:   “多谢你们为我做嫁衣。”   接下来一幕令众人大惊。   四周,测魔石,修士身上的魔气竟都朝着陆萧白身体涌入,而他全部接纳。   很快邪气也纷涌而至,通通涌入他体内。   他把天地间的邪灵魔气全吸干净了。   孟晚秋大喊:“小白!”   就要飞身而去,却被掌门死死拦住。   “怎么会这样?”   所有修士措不及防,眼中盛满了惊慌和绝望。   陆萧白随手一挥便破掉了缚灵阵,“因为今日,皆是我一手筹谋啊。”   邪神道,他已经不再是本人,原主的意识已经被他吞噬掉了。   陆萧白是他们万里挑一为自己选中的躯体,也是他们的宿主。   林寂执剑飞身上前:“你盯上陆萧白,是在灵虚遗迹对吗?”   “是啊,原本我盯上的是你。”邪神直言不讳。   事到如今,邪神再不用隐藏,大声炫耀自己的来时路。   准确来说他们并不是单独的某个人或某种意识,而是很多修仙失败者的怨念集合体,他们不甘死去,更不甘中途陨落,他们想要飞升,想要重续往日荣光!   一个修士的怨念不管用,那千千万万修士的怨念呢?   偏执到了极点,怨念也就成了魔气,诱惑所有能入魔的修士,集合他们的怨念,壮大自己的力量,渐渐就成了邪神。   如今已持续上百年。   但邪神终究没有实体,无法靠魔气飞升,自然要想办法寻找最合适的宿主,抢夺他的身体和生机,才能活过来。   于是,部分寄托在灵虚遗迹剑上的魔气,通过无尽等待,终于找到最合适的宿主。   一开始魔气看中了林寂的资质和身体,附身剑内,想要被他带出去,结果他却临时改变了主意,换了剑。   绝影剑正想强行倒贴时,遗迹的请神仪式奏效了,遗迹里突然出现他们难以评估出的力量!   趁混乱一看,陆萧白的体内竟住着如此强大的元神。虽然他的资质很一般,但正在改变的路上,且就要成功了。   时机难得,于是绝影剑当碎即碎,在陆萧白被修士背后偷袭时,趁机划破了他的后肩,将魔气注入。   时至今日,邪神降世。   修士连连后退到无数丈,严阵以待。   事已至此撕破脸了,只能拼死一战。   然而培风门同门却仍旧不敢相信,恍惚不已,他们的陆师兄怎么会……   孟晚秋原本心都凉了,却发现仍留在原地的林寂一言不发,没有半分崩溃之兆,他心脏狂跳,默默祈祷。   邪神看向林寂:“怎么,你要第一个来送死吗?”   林寂冷笑:“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   邪神:“?”   话音未落,林寂执剑毫不留情朝邪神横劈过去。   他和陆萧白是同阶段元婴修士,实力差距不会太大。   可如今邪神吸纳了所有邪魔之气,力量非比寻常,林寂处于下风。   何况他也有所顾忌,不想伤到小白的身体。   正当林寂被一掌击退,大能连忙想上前相助时,林寂颈间的玉坠子突然发出极致灵光,照得所有人睁不开眼。   陆萧白元神自玉坠中而出,长发如雪,飘逸如风,整个人宛如神灵降世。   他牵起林寂的手,与他一起面向邪神,笑道:“是我该谢你。”   “多谢你自投罗网。” 第73章   直到手心被身边的伴侣握住, 林寂豆大的汗珠终于从额间滚落下来。   陆萧白看着他含情脉脉:“我不能说,不是故意吓你的。”   林寂:“……还好。”   其实一点都不好。   此前没有通过气,虽然林寂心有预感, 却还是很担心。只不过从前世走到现在了,他的道心坚定了许多, 不会轻易破碎崩塌, 更不会给敌人可趁之机。   上一世妖物肆虐有发生,修士入魔也有发生,但邪神仍然躲在暗处, 并没有暴露过。   林寂之所以没有慌神, 也是基于对陆萧白的了解, 有的事不一定非得说出来才能体会到。   从一开始, 他就发现陆萧白只担心过师妹和师父的安危,心神绷紧也只体现在这一面上,对魔气邪神什么的就是发生了正常处理,从没有乱过阵脚。   他便知,这个世界的大反派估计对陆萧白不构成任何威胁, 他心里早已有了打算。   毕竟他可是历经三个世界, 飞升过的主角龙傲天啊!又是重生,以前打的反派, 回来也只是重打一次。   他的烦恼不应该是如何打败邪神,而是如何完美解决邪神,不给机会让邪神伤到无辜。   其次,林寂上次在陆萧白洞府里无意触碰到了他写的信纸, 上面罗列了这个世界会发生的所有事件,独独没有记载魔气和邪神。   小白心思如此缜密,所有事都要在他周密的计划中, 不写只有一种可能:他不想打草惊蛇。   基于这两点,林寂遇事没有慌神,但他确实没想到陆萧白拿自己当诱饵,以身入局。   目睹邪神占了他的身体,又发表了十分笃定的反派宣言,虽然心中坚信小白有自己的盘算,他又如何能不担心?   林寂看向自己戴着的玉坠子,还是那晚过后,陆萧白遗落在榻上的。他本来想为他戴回去,陆萧白却让他先收着,大战之后再给他。   邪神大惊,指着陆萧白:“你,你竟没有!”   林寂看向他:“我也想知道,你何时把元神藏在我们定情信物里的?”   可别告诉他,从客栈出来后他都在和邪神亲亲我我,那可太吓人了!   陆萧白一下子看穿他,低声道:“自然不是,就算你肯,我还不乐意呢。”   “再说了要我真在客栈之后就被邪神取代,我们都那样了你还认不出真假,那我会被气死。”   林寂:“……”   这里就要多谢舒华老者,他终于起作用了。   从收服舒华老者后,陆萧白便分出一缕元神和部分神识让老者保管。   怎么保管呢?老者虽是灵体,内府丹田却仍有灵虚,元神藏在灵虚中十分安全,美名其曰他资质不好,若有一日被打得元神溃散,也好歹能救一命,作力挽狂澜之用。   而平时老者又沉睡在他的识海内,只有唤醒时才会被分出来。   魔气侵入身体,自然要寻找修士识海才能诱其入魔,识海里老者也只是一团气罢了,魔气察觉到陆萧白的气息,便自然而然以为那就是他的全部神识。   他分出去的元神继承了他的能力和记忆,却被陆萧白洗练过,准确来说只留有他特地让邪神知道的记忆。   想来邪神发现他历经两世,估计乐坏了吧,由此放松警惕,绝对想不到今日。   谁没有阴暗面呢?陆萧白也有恐惧,担忧,甚而是恶念,他放纵魔气找到他的弱点,给予邪神错觉。   宿主的意识在抵抗,却渐渐被吞噬同化的错觉。   邪神以为,他所做的计划都是骗仙门的,缚灵大阵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把所有邪灵汇聚于一体,一切都是为了催化邪神的降生。   没错,确实是骗局,但陆萧白和邪神的目的是一致的,他一起骗罢了。   “可是邪神不降生,我和阿寂怎么弄死你呢?”   陆萧白在设阵之前就悄悄躲进玉坠子里去了,就是为了让邪神以为他的意识已经被吞噬。   “你也不配用我的身体!”   说罢,陆萧白和林寂瞬间移动,左右包抄。   林寂用剑阵困住邪神,陆萧白则拿出一节带根的枯枝,滴入鲜血,枯枝突然勃发生机,冒出嫩芽。   这就是木灵根最上等的术法之一,枯木逢春。   陆萧白将树枝置于空中,不断催化,拿剑当场削了个木偶人。   林寂立即明了他的意图,不断攻击,一掌拍上邪神胸膛,把汇聚成一体的邪魔之气从陆萧白身体里拍了出来。   陆萧白施术引渡:“这才是我为你准备的身体,进去吧!”   他闭上眼睛,化为灵光,失重感过去后,再睁眼时已经在林寂怀里。   陆萧白摸摸自己,毫发无损,“哎,我怎么不痛?”   刚才林寂拍那一掌,按理说肋骨都能给他震断。   林寂不爽看他:“我也有长进,怎能用蛮力?”   书评里说过一种武功叫隔山打牛,他们修真典籍里也有类似的功法,林寂怎么可能伤到他的心上人,“可是你那部分元神怎么办?”   陆萧白看向被他提前施术的木偶,此刻邪神在挣扎,却注定逃不脱,“只要人活着,以后继续修炼,我的元神自会于天地间慢慢补齐。”   他那小部分元神,从拿出来当诱饵时他就不打算要了,万一收回来沾上不知物种的他人神识,岂不隔应?   陆萧白安抚林寂:“我只抽了十分之一,很少的。”他可舍不得吃亏。   林寂却看了看他的发,脸色一变,率先飞身上去。   陆萧白紧随其后,又施展了另一术法,将观尘镜的碎片撒出去,变成无数镜面。   在场修士亲眼看到,每一镜面中浮现的身影和人生事迹都不一样,其中不乏有他们熟知,或是修仙史中记录下来的九州名士。   他们看到了数百年以来修士的道途,修炼的艰辛,陨落的遗憾。   怎么说呢,也能理解邪神为何会产生。但他们活在九州,放任邪神只会害死自己,所以此战不论对错,只论胜负。   林寂也从镜面中发现留有陆萧白元神的画面,他正想看却被陆萧白提前把镜面收回,对他摇了摇头。   这时文灵不请自来,这么大的场面它当然要凑热闹啊!   “林寂大人,你想知道全程吗?我可以把内容传输给你哦。”   林寂看了看陆萧白,微笑:“不用了。”   相爱的人可以坦诚相待,也可以有自己想要保留的隐秘空间,不必追根究底。   木偶挣扎过后,还是幻化成了其中一个人影。   众人见到时,没开打就开始心里犯怵——陌上仙啊,对他们这几代都是阴影啊!没想到百年后还得再打一次!   陌上仙冷嘲:“要不是本座出不去,你们每人此刻的恐惧,简直是邪神最好的养料。”   他看到陆萧白:“不愧是两世为人的飞升者,可称宿敌。”   听到的修士疑惑:什么两世为人?什么飞升者?   陆萧白闭了闭眼:“对手称得上,宿敌就免了。”   “你可知何为真正的宿敌?”   他终究把手中的观尘境碎片放出,停留空中留下影像:   所有人跟随着陆萧白的视角,才知道世界之外仍有世界,此世飞升也不是真正的飞升,而是要闯完三个世界,才能得道。   在此世成为最强者,去了更高级的世界又得从头开始,循环往复。   众人震惊,看着陆萧白不断练级提升就感觉累得不行。   最后,他们甚至发现,邪神居然跟着陆萧白辗转了三个世界。   全因陆萧白在某一处捡走了一束剑穗,邪灵附着在上面,随着他不断提升,吸纳每个世界的邪恶力量。   最后,成为陆萧白飞升的最大阻碍。   林寂浑身僵硬,那束剑穗是他前世绝影剑上的配饰……是他的!   这么说来,他们此刻打的只是初始版邪神,陆萧白上一世打的却是终极版邪神。   文灵道:“所谓对手的逼格也衬托着主角的逼格,都要足够强,反杀才够爽。”   前世陆萧白最后反杀得确实十分艰难。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前世陆萧白最后同样用木偶给邪神塑造了身体,而邪神选择变幻的人……   是林寂!   陆萧白长呼出一口气:“宿敌就是,从实力到精神完完全全的互相克制。”   邪神幻化为陌上仙和幻化成林寂对陆萧白而言全然不同。   即使他知道是假象,林寂早已死去,邪神就是邪神,顶多带了几分林寂生前的执念。   可邪神选择变幻的人,从各方面来说条件都是最好的,还给了陆萧白最大的精神压力。   他亲手杀了邪神,证道飞升。   可飞升之后呢,他好像是去仙界了,可仙界除了风景好,看着像是世外桃源,却只有他一人。   因为话本里也结束在他飞升的那一刻,并没有描述他飞升后的世界。   陆萧白穿梭了整个仙界,不知待了多久,他被困住了。   就像跋山涉水翻越一座高峰后,发现山那边其实什么都没有,所有的想象刹那间幻灭,日复一日的永恒也代表痛苦永无止境。   直到有一日,陆萧白心情烦闷一剑斩破了九重云层,毁了仙界。   他想冲破出去,出不去就死,想要寻求真正的解脱。   睁眼时,却发现树上落着叶,自己拿着扫帚,他还是个束发少年。   师父亲自叫他来吃饭时,陆萧白看到他的那一眼,突然泪湿青衫。   太好了,他回来了,回到了他们都还在的时候。   在场的修士看不懂前因后果,却也似乎感同身受了这股天地茫然的悲伤。   孟晚秋早已泪流满面。   林寂则垂着眸,一直愣着。   飞升后的陆萧白,和他在归墟有什么区别吗?   怪不得陆萧白的心里如此愧疚,一直不愿承认自己两世的身份。   林寂不管不顾冲过去抱住陆萧白,后者却抚上他的脸:“从前我是有些介怀,可如今我已想明白。”   “我已能坦然面对这一切,否则也不会让你看到。”   陆萧白知道,阿寂的想法虽然有些奇怪,但他不会莫名说些不明所以的话。   那一晚,他在自己耳边态度虔诚地发出询问,定然不是一时兴起。   陆萧白事后回想,似乎明白他们所处的世界,也许就在不知名神灵的操控之下。   阿寂不知怎么知道的,但他也知道了。   或许陆萧白也算觉醒了,他打算放过自己,与林寂共同抵抗既定的命运,走出一条属于他们的新出路!   林寂眼眶通红,连忙道:“那不是我,你没有杀我!倘若我如此作恶多端,那我本就该死!”   陆萧白:“……”   倒也不必如此安慰他,看来他还是理解不了阿寂的思维啊!   邪神幻化为陌上仙,便是陌上仙的意识为主导,加之其他众多殒身修士意识,通通愣住了。   这些属于陆萧白没有向邪神打开的记忆,他也是第一次看。   时隔百年,陌上仙死都死了,没想到他残留的神识还会受到如此冲击,动摇他当年证道的初心。   “怎么可能?”   “飞升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你妖言惑众!你是在编织假的记忆骗我们对不对!”   邪神陌上仙再次发怒暴走,数百年邪灵汇聚一起,也有大乘修士的能力了。   然九州修士却空前团结,回过神后纷纷列阵,共同攻击邪神。   其实对此刻的邪神,陆萧白想除掉不难,但九州修士都在,大家一起有参与感岂不更好?   陆萧白和林寂对视一眼,用隐光石设为结界,一起打坐元神出窍。   他们的元神都比此世的躯体更强,林寂头一次元神出窍,众人惊恐发现他竟也有化神巅峰的修为!   在所有人联合伏击下,邪神被消灭了,灰都不剩。   两人回窍,林寂俯身去拉扯陆萧白衣服,看到他后肩的印记已经消失了。   陆萧白瞪他一眼,咬牙道:“这么多人都在呢。”   众人:“……”   其实今日的冲击对他们来说已经很够了,看这么久只要不瞎,也看出了这俩大神关系不对劲啊!   令他们更想不到的是,下一刻陆萧白飞身后撤一丈,和林寂面对面。   往他手上飞了一道帖子。   林寂接住一看:“这是什么?”   陆萧白道:“战贴。”   孟晚秋:“?”   众人:“??!”   这是什么操作?   陆萧白唇角勾起:“十五日后,咱们来决斗吧。”   “我们不是说好了,问鼎巅峰时,便是你我之间一决胜负之日。”   陆萧白想到什么微微叹息:“前世是你没来,怪不得我。”   林寂眉心舒展,心中了然。   他抬起战贴,高束的马尾随风飘荡,意气风发,一如当年:“今生我绝不会再失约。”   “十五日后,你我不战不休。” 第74章   炎帝谷消灭邪神后, 林寂终于想起了前世的全部记忆。   灵昀尊者在抵抗妖物的途中不幸殒命,修真界为其办了丧礼后,整体持续低迷了很长时间。   外有妖物肆虐, 内有修士堕魔,又有几名仙首陆续陨落, 仙门丧气也在所难免。   魔门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经常于九州各处出没挑事。   而当弑师叛宗,正道堕魔的林寂大败魔门各宗大能,上位成为魔主后, 仙门的恐慌情绪再一次被推到高潮。   其实林寂当真没有统领魔门的想法, 若不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来找他, 有的威逼利诱让他加入, 有的更是直接想把他打残拖回去,无非是觉得他有利用价值,想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但他不吃这套。   自从没能救回灵昀尊者,林寂更加半死不活,一条烂命就是干, 到后面更是魔门找到他还没说话, 他就执剑打过去了。   打着打着就把魔门众人打服,认清他就是将来对抗仙门的希望, 纷纷来跪请迎他登主位。   林寂无处可去,坏的去处也算去处吧,于是他就去了。   无非是占据一座宫殿,被曾经势不两立的势力推崇, 林寂依旧性子孤僻,独来独往。   直到有一日,正道魁首陆萧白单枪匹马上门踢馆, 打得魔门众人哭爹喊娘,手下连滚带爬来找他求助,林寂才恍惚回神,出门迎客。   两人再见,相对无言许久,陆萧白突然向他飞了一道帖子过来。   林寂接住,冷声问:“这是何物?”   陆萧白面无表情:“战贴。”   林寂心沉了下去,陆萧白果然已经恨透了他。   他那时虽不知陆萧白为何没把灵昀尊者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他的消息散布出去,却已经单方面陷入偏执,觉得陆萧白认为他师父的死与他有关。   林寂努力许久,唇角勉强勾起一抹邪笑,自厌自贬的话脱口而出:“像我这样心肠歹毒的魔修,连你师父都未能幸免于难。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与你单挑?你只身闯入本座的魔宫,还想全身而退吗?”   魔门众人一听,连忙召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把陆萧白围住,就要群殴。   陆萧白却置之不理,他的眼中再也没有从前的光彩,只剩缄默和深邃:“你不是说过,总有一日要与我一较高下,怕了?”   “原来,你连这点志气都没有了。”   林寂抬手挥退手下,缓缓上前。正好,他也想早点结束这一切。   陆萧白却道:“你好好看战贴,我说的不是今日。如今的你我连化神都没到,比着也没劲。”   “你我以三十年为期,介时,在风鸣山决一死战。”   “但在此之前,我希望魔主能管好您的这些邪道手下。”   说罢,陆萧白把自己抓住的许多魔门中人提出来,一脚踢到魔宫中心。   原来此次他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自打林寂来魔门后,虽然他什么都没做,魔门中人却觉得自己背后终于有了撑腰的大能,肆无忌惮作恶起来。   从仙门到人间,戕害了无数人。   魔门以为林寂会给他们撑腰,却不想林寂反手以极刑烧死了陆萧白抓来的作恶典范。   他应了三十年之约,让陆萧白毫发无损离开。   回头就整顿起魔门,反正是他们迎他入主魔宫的,没听说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吗?   林寂修了邪功后,实力比原先更上一层楼,且进展飞速,魔门之中无人能敌。   他比所有人强,魔门众人也只能听他的。   陆萧白来之前林寂对魔门不管不顾,他走后,林寂想了想还是振作精神,真正管理起魔门。   他命人将魔修登名造册,看过他们的生平和“功绩”,整理出合适的邪功,让他们修。   在他的管辖下,魔修出去嗜血吸精气的次数变少了,原来魔修大多不服,后面却发现他们的修炼速度比以前还快,纷纷欣喜若狂。   林寂在仙门有个陆萧白压制着,但其实他本也是修行天才,此后数年他修炼异常顺利,境界提升很快。   每次突破时,他还会把天道加持的气息分给每一个魔修,让他们共享好处。   魔门渐渐当了真,对他心悦诚服。   当然,正道的陆萧白也没闲着,修为境界飞速提升,两人依旧势均力敌。   陆萧白对培风门有感情是一回事,权势能带给他更多的地位和话语权是另外一回事。于是他还是脱离了原宗门,建立了一个新的宗门,成了陆宗主。   因陆萧白济世救人的事做多了,在仙门里还有了尊号,他在正道的地位快到顶了。   “灵昀尊者……”林寂坐在魔宫屋顶,烧了手下给他找来的邸报,放声大笑。   陆萧白倒确实是个念旧的人。   原本以为这样的生活能持续下去,直到三十年之期,清算他们之间的债务。   可有一日,一只浑身冒着火焰的鸟飞来魔宫,被打得伤痕累累。   林寂冷笑,他的地盘真是什么东西都能来闯一闯了!   却在看到那只鸟时,林寂浑身一震,出手救了它,把它带回魔宫。   魔气救不了人,这些年他便也习惯随身携带一些治伤救命的灵丹妙药。   他还记得这只漂亮鸟儿,似乎是陆萧白的灵宠,叫什么……小焱羽?   焱羽兽恢复生机,第一时间在魔宫屋顶找到了躺着喝酒的林寂,第一句话就让林寂摔碎了酒壶。   “主人从未放弃寻找当年的真相。”   “他一直都想救你。”   这些年,焱羽兽已学会了人语,能对人流利表达出明确意思。   它背着主人来的,因为它实在受不了了!能不能把以前的主人还给它啊!   自打师父死后,主人性情大变,从前他过得不算很好,却一直心怀希望,脸上时常是带着笑的。   可如今,主人成了仙门魁首,功成名就,却越发沉默威严,让人看不懂他的心思。   他一直在暗中调查凌云派被灭的真相,去走访林寂的本家,焱羽兽很久领悟到,它主人在世上唯一挂念的,大概只有林寂了。   前不久,它看到主人对着师父的画像自言自语,有什么液体打湿了烛台的火焰。   它想为主人做些什么。   林寂愣愣地听着焱羽兽口中发出的人语。   它说,陆萧白从未觉得灵昀尊者是他所害,因为他了解师父,师父死前唇角还带着笑意,虽然抱憾,却无怨。   它说,陆萧白怀疑凌云派和林家当年举家被灭门的事有关联,正在寻找证据。   陆萧白从不认为林寂是弑师之徒,他发现云宗主有些许不正常……   陆萧白定下三十年之约,也不是为了生死搏斗,而是为了争取时间。   他一直都想把林寂拉回来。   焱羽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主人不是说过吗?人长嘴就是用来解除误会的,为什么要自己承受呢?   可它说完之后,却发现林寂的眼睛空茫许久,竟涌出和主人如出一辙的悲伤!   林寂抚摸着焱羽兽漂亮的羽毛,通红的眼中流下血泪,渐渐泣不成声。   为什么他视为一生的宿命之敌,却是唯一一个懂他,愿意相信他的人?   连他都已经绝望了,陆萧白却从未想过放弃他。   不知何时,林寂又心满意足地笑了许久,时隔多年,心中再次涌上一股暖意。   冰冻三尺,也能瞬间消融。   他放走了焱羽兽,随后召集魔门,告诉魔修众人,时机已至,是时候该攻打仙门了。   他们本来就是魔修,何必讲究什么信誉,什么约定呢?   魔门一出,九州大乱。   仙门集结起来对抗魔门,与魔门决一死战。   有仙首询问道:“可是陆宗主去了玉琼岛原址,听说要去找那什么可以削弱魔气的灵血来着……咱们不等他吗?”   “时局不等人,何况陆宗主这些年没少给魔主说好话,道是有他掌管魔门,九州消停许多云云……还是算了吧!”   决战之日,仙魔两道却没打起来。   林寂于阵前自爆了,顺便把魔修带走了一波。   不得不说,仙门里有伪君子,魔修中也有仁慈被迫入魔的人,不能一概而论。   但魔门所修功法本就是以害人为基础,就算有无辜的也无辜不到哪里去。   包括林寂自己。   这些年,他调查过后,把杀人如麻罪大恶极的魔修统编成精锐,做前锋跟他一起进攻仙门,把从他判断中罪不至死的魔修安排在后方,当万一有意外的接应。   林寂与魔修共享的功法被他悄悄分成两类,一类是单纯共享,一类则与自己命脉相连。   与他命脉相连的魔修,修炼速度会更快。但如果魔主死了,他们得陪葬。   林寂从来不想当祸害世人的反派啊!他曾饱读诗书,他还想过去考功名,为民做主。   是世事不给他机会。   林寂死的时候突破了大乘境,谁也不敢相信他会主动自爆。   因为林寂想到了一个抢走陆萧白风头的好办法,他从不愿活得默默无闻,他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这次的英雄,他当了!   血染红了天空,入魔者尸骨无存。   消散前,林寂抬手摸了摸飞到他面前的焱羽兽,声音轻柔,散于风中。   “告诉你主人,我想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如果可以,请他代我看看,飞升后的荣光……”   林寂已经不恨陆萧白了,此刻是衷心祝愿,希望他能一直于仙途中走下去,走到最后,证道飞升。   他想起陆萧白曾对他说的一句话:   “林寂,来我身边。”   此生已矣,若有来世……   林寂爆体而亡之举,震惊了仙门,沉默了魔门。   当后方的魔修忙不迭跑了,自此魔门再也没法振兴。   从长远来看,林寂最后算是化解了危机,救了千千万万人。   所以众人最后对他的评价不是魔修,而是堕仙。   本该成仙飞升,却中道堕魔的修士。   林寂死后,仙门众人才念起他的修炼天赋,他的惊才绝艳,无不惋惜。   那一年是第十五年,三十年之约才过去一半。   陆宗主回来听说了,没什么表示,去了一趟林寂死去的地方,回来了。   突然有一天,他召集了所有人,开了仙门大会。   把林寂的冤屈公之于众。   原来前世余容也侥幸逃脱一命,可仙凡有别,真的熬成了老妇人也没见过尚在人世的林寂一眼。   陆萧白将人找了过来,又从浩渺老祖自设的秘境里拿到观尘镜,搞清楚了事情原委。   真相大白。   人死方知真相有什么用?不相干之人的愧疚误解,又能持续多久?   修真界依旧运行着,不会因缺少谁而崩盘。   但至少陆萧白给林寂拿回了身后名。   后来他又送走了病重的余容,给她立了碑。来到风鸣山感受念天地之悠悠,高处不胜寒的心境。   焱羽兽在他身边,一次又一次道歉。   陆萧白摸摸它的羽毛,一次又一次安慰:“真的不关你的事。”   焱羽兽只是不理解,为什么林寂会死?为什么他不能再等等?主人就快成功了啊!   焱羽兽只知有误会要解除,可它终究不是人,不懂人性复杂的情感。   它不解,为什么之前林寂都活得好好的,它去一趟,林寂就死了?   陆萧白眸光无波无澜:“我但愿你不懂。”   作为灵宠,跟着他无忧无虑过一辈子就好了。   十五年后,陆萧白修无情道,于此间飞升。   他倒要看看飞升的感觉究竟有多好,为什么这么多人因此而死。   如果有来世,他和林寂还会再见吗?   因而,林寂和陆萧白前世也未曾有误会,只有错过。   只是他不记得了,失去记忆的逻辑也很简单。   一来受魔气影响,二来人性本就是趋利避害。当他满腹怨气不甘时,想起的都是坏的记忆;当他幸福快乐时,美好的回忆渐渐复苏。   就算林寂什么也没想起来,刚重生时他对陆萧白也没有恨意,只是想躲开纷争。   却在认出陆萧白的第一眼,林寂就决定了此生和他继续纠缠下去。   因为恨?还是来自本源的吸引?   亦或是…前世不可及的渴望?   林寂不得而知,但他如今已经得偿所愿了。   “……”   “我说你们没必要吧?”   孟晚秋直呼不理解,最近他嘴皮子快磨破了,挨个劝导徒弟,如今在林寂身边唉声叹气。   他俩要在风鸣山决斗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仙门,他不敢想到那天得有多热闹!   “你俩都是一对了,非要打一架的意义是?”   万一到时候分出了胜负,有谁不服或是心里不平衡,或是较真,闹掰了怎么办?   孟晚秋发现自己就是操心的命。   林寂停下修炼,把孟晚秋扶回去坐好:“师父,陆萧白那边怎么说?”   孟晚秋:“不听劝呗!”   林寂微笑:“我们心意已决,您也不用管了。”   孟晚秋:“……”   好,算他白瞎,两徒弟一边认真修炼,一边乐呵呵的,也不知到底当不当一回事。   他倒要看看,那天他们怎么收场。   十五日后,风鸣山。   想看热闹的都到齐了,伸长了脖子等待正主到场。   甚至他们来之前就悄悄开了盘,拿出全副身家的灵石赌谁能赢。   仙门修士围观态度认真,真情实感得快要吵起来。   这时两道灵光闪过,众人兴奋大喊:“来了!他们来了!”   陆萧白笑得如沐春风:“阿寂,如今我们境界同阶,修为不相上下,正是比拼谁更厉害的最佳时机,你可有异议?”   林寂:“没有。”   陆萧白思索:“可是没彩头输赢也没意思啊,先提前说好。”   林寂假装沉思片刻,想到什么:“这样吧,我赢了我把你扛回家,你赢了我跟着你回家,如何?”   陆萧白:“……”   有区别吗?   管他呢!两人开始了。   众人的情绪高涨到了极点,他们的确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试!   一人将术法运用到极致,一人将本命剑修到了极致。他们如树上并蒂的两枝,各有风姿,达到了世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天地变色,眼花缭乱。   没有人会因看好一人而蔑视另一人,他们都是百年难遇的世间强者。   陆萧白的术法变幻莫测,林寂却一剑破万法,总能从每个术法中找出最薄弱的地方,以剑修之力破之。   正当众人以为剑修要赢时,可陆萧白施展的术法如同一层盖过一层的网,破了一个又能覆盖另一个,甚而加起来复杂翻倍。   术法玄妙之极,令剑修捉摸不透,永远不知下一步他从何处施展,布下何等天罗地网。   于是一个布网,一个破网。破网之人要接近时,布网之人又想到了新的应对之术。   一连三日,仍分不出胜负。   但在场围观的修士从中学到了太多,甚至有当场感悟突破的,这一趟谁也没有白来。   太精彩了,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时间。   但当事者没忘。   其实到现在,他们已经全力以赴,穷尽毕生所学,已经达到比试的目的。   实力相当,势均力敌。   若不死斗,再过十天也谁都奈何不了谁。   若要死斗,估计就是同归于尽。   继不继续往下比都一样。   林寂突然一剑破了陆萧白的阵法,朝他贴面而去。   陆萧白正要施展另一术法应对时,却发现林寂减了力道,他也连忙收回部分灵力,避免伤到对方。   两人靠近时,林寂捏碎了提前准备好,可以制造烟雾的弹丸,周围本就被灵气和术法的光芒搅乱,场外人这下是一点也看不清内幕了。   而趁此时,林寂勾住陆萧白的后颈,心满意足贴上他的唇。   陆萧白懵住:“?”   林寂知道,小白又要不理解了。   他轻声道:“陆萧白,自此天上地下,你我同尊。”   “我们永远在一起。”   话本设定要他们争得你死我活,他们偏要相亲相爱,世间容得下两个强者。   烟雾散开,两人落地。   众人连忙询问是谁赢了。   陆萧白目光斜视,虚咳:“平局。”   林寂唇角勾起,又暗爽了:“双赢。”   众人:“……”   所以他们的灵石都被中立派给赢走了?!   决斗过后的某一日。   林寂来到陆萧白洞府寻人,却看到陆萧白写给他的一封信。   开头写着:“阿寂,见字如晤。”   “私奔吗?”   结尾写上时间地址。   陆萧白的夙愿已经全部完成,他终于可以入世修行,余生为自己活了。   换一种活法,和心爱的人长长久久,以后修真界有事或是有剧情再出山呗。   陆萧白放走了舒华老者投胎转世,问师父要不要和他们一起走。   孟晚秋连连拒绝:“你俩如夫妻……夫夫一般过日子,拉上我干嘛?看你们腻歪?”也不嫌不自在!   师父面颊微红:“再说了,为师也要去追寻自己梦想的生活了。”   据说身姿飒然的女仙在方外之境独自修行,孟晚秋自是要追随而去,以后绘下更多的画卷。   陆萧白道:“好吧,不过我们的家里永远为您敞开,老头你追到师娘后一起来住几天呗。”   住一住又走一走,在家待腻了去游历,在外游累了又回家。   陆萧白把自己多年积攒的小金库通通收成包袱,放进储物袋中。   一大早他就来到了当初挂满了红绸的古树下等人,满心皆是对未来的期许与设想。   他想,大宅子要买到热闹的地方,每天可以晒太阳,邻里关系也要好。   到人间先闲个三四五六年吧,等闲腻了再拿钱开铺子,做点小本买卖啥的。   和林寂寻欢作乐,没羞没躁,想想就有盼头。   咦,阿寂怎么还没到?   陆萧白四处张望,他不会是不愿意吧?   陆萧白想起林寂的志向,要当修真界第一剑修。   他不会……   这时,古树颤动,林寂从树上一跃而下。   陆萧白轻笑出声:“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寂手中拿着一条红绸,递给陆萧白。   陆萧白接过:“这是……”   林寂有些不好意思:“当初,村里人办喜事时,掉下来了……我,又把它扔回了树上。”   就是扔得高了点,藏得深了点。   他方才上树就是一直在找来着,还以为被风吹雨打刮走了。   还好还在。   他还记得拿到新人的红绸喜糖,姻缘便能顺遂的习俗。   陆萧白心中涌起暖意:“你不当你的第一剑修了?”   林寂登时瞪大眼睛:“你想反悔?”   “在你身边也能当修真界第一剑修。”   “没有你,魁首于我也无意义。”   “说好要私奔的。”   陆萧白笑出声:“永远不悔。”   两人十指相扣,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