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作者:叶悠悠【完结】   晋江VIP2025-03-10完结   总书评数:803 当前被收藏数:2727 营养液数:3384 文章积分:67,779,960   简介:   原名《大佬人生》又名《文明饲养员》   天地大变,灵气复苏。   曾经有过璀璨科技文明的人类在新的天地中艰难求生,最终在时极端的环境变化中不复存在。   而李子木,是几千年后的蓝星上唯一的人类。   已有完结文:   排雷须知:   1、本文无CP   2、有些专业知识别细究哈~   3、不喜欢右上角,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内容标签: 系统 爽文 史诗奇幻 基建 脑洞 群像   主角视角李子木配角莱蒂西亚马兰金伯利霍伊兰斯洛吉真萨瑟阿兰朵   其它:作者萌萌哒   一句话简介: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立意:不言放弃,是一种生活的勇气   原创网址: 第1章   如果地球上只剩下一个人类,那么你应该干点什么?   李子木用过很长的时间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也从最初的惶恐、癫狂、麻木最后到现在趋于平和。   很久很久之前,地球忽然迎来了一个长冬。   在这场寒冷风暴中,人类发现了一种‘灵能’的东西,于是全球开始了一场巨大的进化。   但伴随灵能的诞生,还有就是不断延长的寒冬。   一直到灵气复苏的一百多年后,太阳的温度开始更大幅度的下降。   即便灵能的出现让植物更加抗寒,也让人类的身体素质得到加强,可太阳持续的降温依旧让地球的资源开始大幅度地消耗。   人类本想探寻这一切的源头,发现无果之后只能在有限的时间中开始不计代价地寻求如何让地球跟太阳恢复正常,当然也有人疯狂地想要离开地球去寻找其它适宜的地方。   总之那是一段很混乱的时期。   两百年后,太阳彻底熄灭,地球的温度彻底下降到一个可怕的地步。植物全部灭绝,地球氧气稀薄到可怕的程度,在大气层也逐渐稀释后,灵能也随之大幅度逸散。   随着整个地球被冰封,再无人存活,除了李子木。   他是个很独特的人。   在他二十几岁很突然的某一天,没有任何预兆他就得到了一个叫休闲系统的东西。顾名思义,系统会随机发布一些比较休闲的任务,比如跟三个人微笑打招呼,早上几点散步等等之类的东西。   任务可以去做也可以不做,完成有对应的奖励,不做也没任何惩罚,只是得不到奖励而已。   每天的任务过完零点刷新。   它似乎只是存在在李子木的脑袋中,如果李子木忽略它,那么它跟不存在也没什么区别。   李子木曾经用它的奖励治疗好了他半中风的父亲,也曾经承包过度假村,一度发展得有声有色,成为当地的名人。   因为有这个休闲系统,他曾经在山间探幽,寺庙品茶,也与黑狐为友,那是一段很丰富多彩的恣意人生。   但随着时间过去,李子木也发现他几乎不会老。   七八十年后,他只能假死离开了故乡。   他看遍了世上的山山水水,在人生第一个百年的时候遇到了所谓的灵能复苏。   最初大家不知道太阳会熄灭,所有人都在梦想飞天遁地的时候,其实李子木已经是个大佬了。   此后气温逐渐下降,两百多年后,人类社会开始重组,形成统一联盟。   因为当时资源极度短缺,而北极熊之类的抗寒动物则开始了疯狂的进化跟繁衍,开始跟人类分庭抗礼争取生存资源。   内忧外患之下,李子木也曾经独身一人进入过联盟,告知了他们系统的存在。   这东西莫名其妙,也许可以对人类的延续有一定帮助。   但很可惜,除了李子木之外,用尽了办法也没人可以感知到它。   它的奖励也不是什么飞天遁地的东西,大多都是一些特殊品种的蔬菜、瓜果、茶叶、味道很好的兽肉,有时候会有一些书画、古董……   食品的味道很好,有一定的强身健体的作用,书画古董的价值很高……   但它们对日益寒冷的地球没什么用。   此后一百年李子木一直在实验室中。   三百多年后,随着太阳最后一丝光亮灭绝,地球陷入了永久的黑暗中。   李子木还记得是一个年轻的研究人员背着氧气筒跑了进来。   他说,“李先生,去看看最后的世界吧。”   他打开了实验室大门,同时实验室内的氧气也立即停止了供应。他在李子木出去的刹那取下了氧气罩,然后对着自己脑袋开了枪。   当初的李子木走出了那座实验室。   在人类文明的最后馈赠下——那是一道细微的人造科技带来的亮光。   李子木看到了最后的世界。   一眼后,极致的寒冷风暴席卷而来。   他陷入了永恒的安眠之中,又在永恒的寂静之中,他的意识苏醒了过来。   这应该是系统的功劳。   他感知不到自身的存在,在一片混沌中,他的意识无限扩散又迅速坍塌收缩。   时间对李子木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疯狂、麻木之后他开始思索。   他还活着吗?   或者怎么去定义活着。   他曾经认为生命伟大无比,可他意识扩散中。他感知到了寂灭的整个太阳系,再之后是宇宙中其他的数不清的星系。而意识收缩时,冰封的地球也依旧按照它的规律缓缓运转着。   对宇宙对地球而言,一场突如其来毁灭人类文明的灵能冰冻风暴,就像是日升日落风起云涌的一场自然景观。   李子木是在那个时候平和下来的。   尽管他不知道那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   他开始在意识扩散的时候去探知星辰的运转、湮灭、诞生,偶尔看一些巨大形成上形成的特殊风暴。在意识坍塌的时候观测地球上的冰层,在极夜中思索地球是否会在某一天解冻。   哪怕再小的概率。   那么只要等待的时间足够漫长,一次次的概率碰撞下,这个结果必然会变成百分百。   李子木的意识迅游地球的某一天,他在极夜的空中看到了一丝亮光。   太阳重新亮起了,即使李子木不知道这中间过去了多么漫长的时间。   他的意识开始回归身体。   风声跟湿冷的触感让李子木感知到了自己,随后开了眼睛。   他正在一座高山之上,四周依旧是一片冰天雪地。   黑夜才刚刚开始褪去。   但李子木知道,随着太阳的复苏,地球上的冰层会逐渐退去,只是还需要一定时间。   他在原地坐了回去。   他的意识遨游过整颗冰封的地球,无论他身处在何方,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无所遁形,那么他身处在何处已经没有了意义。   “系统还在吗?”   李子木观测起自己的大脑。   它还在。   只是原来的任务界面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金色的文字。   ——宿主遭遇生存危机,唯一主动性奖励庄周梦蝶已发放三千六百五十二年,祝您好运。   “庄周梦蝶?”   他的意识遨游是因为庄周梦蝶吗。   而且地球上竟然过去了三千六百五十二年了,好漫长的时间啊,漫长到醒来的李子木一瞬间就觉察到了他的变化。   他的意识在虚幻中无限扩大,甚至在宇宙中都留下了他的意识脚印。此刻的他并非是完整的他,只是意识在曾经身体上的投影而已。   李子木有些恍惚了,他还算是人类吗?   李子木闭上了眼睛。   他想再沉睡一会儿,睡到地球冰封彻底解开的那一天。   但这一次的沉睡不同以往,以往是不可控的。但此刻,他能精确地将他的意识投向任何地方。   李子木看向了山下的冰层中。   三千多年前,这座山叫凤头山,是他最初承包做农家乐的地方。   山下,有个很漂亮的湖,他投放过一只系统出产的乌龟。   那是一只很安静的乌龟,平常的时候一直趴在湖水底下,只有没人且只有李子木去湖边的时候,它才会浮上来打个招呼。   李子木前往实验室之前去看过它,但他在湖边等了很久,这只老龟也没有出现。   不知道是太冷冬眠了,还是已经死了。   李子木想,应该死了吧。   三千多年的极夜跟无氧,不可能再活下来了。   他的意识往冰层之下不断飘去,李子木有些感叹这个湖底竟然这么深,看来在时间的漫长流逝中,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彻彻底底不同了。   ——潺潺   终于,李子木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声音。   是水流声!   李子木感兴趣地将意识飘了过去。   地球的一切都被冰封,可在极深极深的湖水底下,竟然还有轻微的流水音。   他的意识看到了一大块龟甲。   它差不多有四百多平方米,这会儿安静的梗横在一堆泥沙之上。它的龟甲有些纹路,大约过个三四分钟,沾满了泥沙的纹路上会流动过一丝熔岩一样的色彩。那之后,流淌过的纹路上会散发一缕细微的暖意。   三千多年的时间并不会让李子木忘记曾经的一切。   相反他愿意的话,他甚至能够回溯他在母亲体内诞生、发育以及成长的所有一切记忆。   系统奖励的这只乌龟叫熔岩浮岛龟。   原来如此。   它五百年一次脱壳,每次脱壳都是一次成长。   李子木叹了口气。   它应该是冬眠后又遇到了太阳寂灭,地球的彻底冰封让它困在了湖水底下,它出不来了,甚至地球资源的灭绝也让它没办法度过脱壳期。   李子木用意识托举起了龟壳。   他试了下。   ——哗啦啦啦的声音不断响起。   厚实的冰层在他庞大到曾经能够蔓延宇宙的意识比起来,什么也算不上。   他犹如将一粒尘埃举起一般将巨大的龟壳拿回到了冰层之上。湖面的冰层破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如果从上往下看,这就像是一个恐怖的深渊。   龟壳安置在了冰洞旁边。   李子木的意识在龟甲跟腹甲边停留了会儿。   在他意识要离开的时候,腹甲那里竟然传来了微弱的意识波动。   很微弱,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可李子木的意识太过强大,他的意识波动间才能够清晰地捕捉到这种意识。   “什么东西?”   腹甲中残留着一些碎冰,而在腹甲跟龟壳连接在一起稍微干燥的地方,李子木看到了一个细胞团。   是的,细胞团。   它奇怪地扭曲在一起,却在快速地分裂着。   同时它也正在往外散发出一个细胞团理论不可能产生的思维波动。   神,神,神创造了我。   此刻正在凝视我的是神吗?    第2章   李子木并不理会那团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细胞团散发出的思维波动,他只是好奇地继续观测起来。   那颗最初的细胞团在持续散发思维波动得不到回应后,它终于安静了下来。   波动恢复平静后,它分裂得更快了。   “这些细胞团是怎么诞生的呢?”李子木在观测的时候思索起来。   他的意识开始对这团细胞团追根溯源,最终感知到了一丝微弱的熔岩浮岛龟的气息。   二者相差十万八千里。   但确实熔岩浮岛龟的龟壳上残留了一点遗留下来的基因物质,又似乎在他的意识凝视中产生了异变。   它们吸纳了他波动出来的一点点意识的余波,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高山上的李子木睁开了眼睛。   “是我赋予了它们生命吗?”他往山脚下看。   即便龟壳再大,山顶与山脚还是太远了,目力再好的人也是看不到的。   可李子木可以看到。   他的意识可以飘散到整颗地球,只是三千多年的观测,他已经有些厌烦了。   “明天再看看吧。”   这些细胞团还在疯狂地分裂着,可整个龟壳内除了一点残留的龟胶以及腹甲中留下的沙石跟碎冰之外,其他什么营养物质也没有。   持续的分裂得不到营养物补充,它们又能活下来多少呢。   而且夜晚要来了。   太阳才刚刚恢复温度,整个地球依旧在冰天雪地之中   可夜晚比白日要更加的寒冷。   李子木让自己陷入了真正的沉睡之中。   当天明的第一缕微光在天边亮起的时候,他的意识回到了龟壳内再次好奇地观察起来那些细胞团。   但这次出乎李子木的预料。   仅仅只是一个晚上。   以最初那颗细胞团所在为起点,它们竟然建造了一个巨大的微缩国度!   或许不该称呼它们为它们了。   夜晚之前,它们还是一个个的细胞团,可现在他们已经是生物了。   他们发展出了躯体,竟然有四肢,类似人类的模样。但他们的手指、脚趾之间有着璞的连接,皮肤是冰晶一样的透明色,可以看到里面有一条细微的血管连接到腹部。   他们没有心脏、肺之类的器官,只有在肚子那儿有一条盘旋如同蚊香一样的肠子,同时他们的背部都背着一个小小的同样透明的龟壳。   他们利用腹甲中的沙石还有挖掘厚重的龟壳,利用这些东西建造了起了一个个极其迷你的城堡与屋子。   甚至他们还规划了道路。   他们利用一些族人的龟壳翻倒过来,只要在龟壳上钻一个小洞,前面就可以让车夫拉着龟壳滑动,而在龟壳之中足够坐下一个族人。   李子木对这群生物的创造力感到佩服。   他想要继续观测,这群生物却欢呼了起来。   “子民们,极致的十年黑暗过去了,我们泰尔塔人终于迎来了光明!”   他们连自己的种族都已经取好了名字。   喧闹的人群中,有一个最为高大的泰尔塔人从最大的城堡中被簇拥着跑了出来。   李子木好奇地看向他。   这个英雄是最初那颗叫他神的细胞团,现在他已经是一个泰尔塔人了。当然在李子木看来,他也没高大到哪里去。   如果其它的泰尔塔人是半只蚂蚁大小,他就是一只蚂蚁的大小。   他身后的龟壳也很大,不过比起他子民的透明色,他的龟壳则暗沉了很多。甚至他穿了一身盔甲,是用泰尔塔人的龟壳敲碎了串联起来的。   此刻他看着欢呼的民众伸出手臂高升呼喊起来,“子民们,我们泰尔塔人在神的注视下诞生,熬过了十年黑曜日,终于在今日迎来了十年白曜日!   为了更好地对抗黑曜日,子民们,在这十年中请你们尽情地繁衍,尽可能地在我们的国度寻找资源!我们要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国王站在城堡之上,拼尽全力地去鼓舞自己的子民。   ......   李子木明白了泰尔塔人对时间的感知跟他不同。   一个昼夜,对他来说就是过去了二十年。   他以为的一个晚上,对泰尔塔人来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了。   随着清晨阳光的逐渐温暖,龟甲壳也开始吸收一些微弱的日光带来的温度,龟壳缝隙间的红色熔岩一样的流光再次细微地浮现出来。而在龟壳内的泰尔塔人则疯狂地晃动起自己后背的龟壳,他们用龟壳竭尽全力地去与大龟壳接触。   偶尔的某个泰尔塔人运气好,接触的地方刚刚对应大龟壳外的缝隙处,那么这个泰尔塔人就会欢呼地高喊起来。随着与大龟壳的触碰,他们透明的龟壳会慢慢转变颜色。从透明变成浅土黄色、深土黄色到最后的黑黄杂糅。   李子木为生物进化中求存的本领感到惊叹。   他们是在储存温度!   他们在白曜日存储温度,在黑曜日释放温度,这会最大可能延续他们种族的存续。   真是令人惊叹啊。   李子木欣赏着泰尔塔人的癫狂,他的意识也开始在整个龟壳内部随意观赏了起来。   他们将一切可利用的几乎利用到了极致。   腹甲中残留的沙石近乎消失,石头被他们充作了武器,沙石被他们做了房子。而在龟甲的内壁上,他们甚至镌刻了壁画,撰写了十年黑曜日中他们是如何艰难度过的奋斗与前行史。   泰尔塔人身后的龟壳终于都变了颜色。   在李子木看来,时间只是从早上五六点到了上午十点左右,但泰尔塔人已经过去了两三年。   ......   此刻,他们的国王背着黑如墨铁的龟壳,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所有的泰尔塔子民们充满了崇拜又敬佩的眼神看着他。   第一个黑曜日,就是国王最先发现了他们所处大陆上的火能源,让他们学会了用龟壳从大地与天空汲取温度活了下来。   他是当之无愧的救世者!   他是金伯利,是泰尔塔的第一任国王。   “我的子民们,我们在白曜日时也应当谨记我们在黑曜日需要面对的一切。”   在黑曜日来临的时候,寒冷与饥饿会席卷他们整块大陆。   到时候刚出生的泰尔塔人几乎都无法存活,痛苦、绝望、哭泣、惨嚎会席卷整个泰尔塔国度,他们所在的国家差点成为一片死地。   他们将所遭受的一切都刻在了神壁之上。   这是为了缅怀前辈的付出,也是为了白曜日诞生的泰尔塔人不要忘记苦难,唯有如此,在黑曜日时更多的子民才能够活下去。   金伯利继续开口,“接下来,我会带着一部分的子民跟护卫队继续探索我们未知的大陆,带回足够度过黑曜日的食物!”   他的语气变得悲壮起来,“已经分裂新生五百次以上的子民,请你们脱壳成为牺牲者,为后来者的泰尔塔人延续新的希望!”   泰尔塔人不分男女。   即便他们有了跟人类差不多的四肢,但他们不是人类。   他们甚至没有喉部器官,他们开口说话都是依托于思维波动,而他们诞生新的生命就是原有的泰尔塔人进行细胞分裂。   在保证温度跟营养物质的情况下,他们可以不断分裂。   但经过一个黑曜日,金伯利也发现了他们分裂的极限。   一般的泰尔塔人可以分裂五百次左右,再往上叠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细胞就会崩溃。但只要不再分裂,他们还可以存活很久。   有些泰尔塔人强悍一点,可以分裂七八百次。   再往上就是他了,最初的最初,他分裂了一千多次,可金伯利一直记得当时有一道温暖安心又极其宏伟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地停留过。   他认为那应该就是神。   是神造就了他与众不同的强大。   一个个泰尔塔的子民在金伯利的注视下走了出来。   他们的目光平静,很多不言不语,只是安静地将自己身后的龟壳剥离了下去。   失去了龟壳,这些泰尔塔人顿时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很快,他们透明胶状一样的身体瘫软起来,最后化为一堆软绵绵的细胞液跟一些奇怪的胶状物体。   早就准备好的其他泰尔塔人将这些细胞跟胶状体都收在了龟壳之中,这是他们在下一个黑曜日的食物之一。   越来越多的泰尔塔上前自愿剥离龟壳,已经有泰尔塔人哭泣了起来。   即便他们一个人不断分裂,每一个成长起来的泰尔塔人都可以完整保留分裂他的泰尔塔人的全部基因,本质是复制了自己。   无数个复制体,也算不上死亡。   可此时此刻,依旧让很多新生的泰尔塔人感到伤心。   金伯利在悲壮中踏上了探索新大陆的旅程,他也有更大的责任。   他们的大陆缺少足够的食物跟各种物资,如果无法寻找到这些,泰尔塔人的牺牲还将持续很久,这是金伯利不愿意看到的。   李子木眨了眨眼,这个泰尔塔文明让他有了一点触动。   也许在他看来,他们自称的大陆跟国度十分可笑,他们脚下的土地跟头顶的天空,都只是一副乌龟的躯壳而已。   可对泰尔塔人来说,这是他们在遭遇文明灭绝时所有能做的了。   带着一点悲壮与伟大。    第3章   四百多平方米的乌龟壳,大概是一个篮球场这么大,泰尔塔人的王国只占据了很小的一块地方。   金伯利的探索并未遇到什么困难。   只是离开泰尔塔王国越远,四周一望无际的大陆开始让他心生起了一点不安。即便他是带领泰尔塔人崛起的王者,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与勇者。   “学者,这片大陆上除了我们泰尔塔人,还有其他的智慧生物吗?”金伯利询问身边专门负责镌刻壁画,延续泰尔塔历史的大臣。   大臣摇了摇头,“王,我不清楚。”   金伯利看了看高不可攀的黑色苍穹,再看了看远处天边的两道极昼光芒。   泰尔塔的历史被他称呼为《创世纪》。   创世纪 第一卷记载,他们在神的目光中诞生,生而有智慧。他们生活在一片下平上圆的大陆之上,陆地上有着沙石、碎冰,而黑色的苍穹之上则会凝聚雨水,它们会时不时从苍穹之上掉落,这是他们泰尔塔人赖以生存的水源之一。苍穹与大地的连接处会有天赐的胶状食物,这是神对他们种族的恩赐。   创世纪的 第二卷则记载着关于白曜日、黑曜日的一切。白曜日来临的时候,大地尽头的两边会出现耀眼的光芒,它们会随着黑曜日的逐渐来临而减弱光芒,这是泰尔塔大陆运行的自然规则之一。   “那么学者你说,大陆的尽头又是什么呢?”   学者想了想开口,“王,大陆的尽头应该是虚无的一切。或者它的尽头,会是一片罪恶的地方。否则,神不会让我们诞生在泰尔塔大陆。”   金伯利点点头。   大陆的尽头太远了。   一个白曜日根本不足以让泰尔塔人走到尽头,等黑曜日来临的时候,如果不能跟族群互相抱团取暖,他们必死无疑。   他这一辈子,恐怕都不能走到大陆尽头去看看了。   李子木的意识绕着金伯利逛了一圈。   他们认为走得足够远了,现在正在指挥护卫队在龟壳上挖掘着熔岩浮岛龟残留的一些营养物质。   “王,果然泰尔塔国度之外的土地上还有许多的胶体,只要我们采集得足够多,我们就可以度过下一个黑曜日了。”学者兴奋地开口。   李子木也凑近看了看。   这些胶体其实就是裙边跟曾经熔岩浮岛龟打算换壳攒下的营养物质。   他又看了看龟壳的头顶跟两侧的开口。   李子木已经欣赏完了他们的壁画创世纪,没想到龟壳顶部凝聚的露水跟龟壳两侧的口子都被他们赋予了神圣的说辞。   一个文明在最初探索世界的时候,总会把一切大自然发生的一切赋予上一些神秘色彩。   “一个很有趣的文明。”李子木做下了决定。   这个巨大的乌龟壳内压根没什么物资,如果放任这些泰尔塔人继续这样生存下去,他们的文明大概维持半个月就得毁灭了。虽然对于泰尔塔人来说,半个月十五天就相当于一百五十年了。   李子木打算做点有意思的事。   现在的地球太安静了,而熔岩浮岛龟也是他的老朋友了。故人不在,这些泰尔塔人总归继承了它的一点点的基因。   李子木的意识扩散到整颗地球。   他找出了许多不错的东西。   比如三千多年前人类残留下的一些建筑物废渣,在冰封的环境下它们能保存很久。   在某些地方,李子木甚至看到了用特殊手段密封起来的各色植物种子,这是三千多年前的人类在植物灭绝前做的物种保存。   漫长的时光下,它们早已失活。   甚至大多也早就腐朽一空,但总会残留一些勉强有一点点还可以食用的东西。   金伯利带着挖掘的胶状营养物质返回泰尔塔国的时候,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最初诞生时感受过的那道目光。   它如有实质,像是最温暖的白曜日。   还有那一闪而逝的意志,浩瀚如苍穹,那是除神明之外再无法比拟的存在。   金伯利在好几块龟甲搭建起来的尊贵马车上跳下来。   “王!?”   学者跟护卫队门惊愕地看向他。   金伯利却狂热地跪了下来,他挥舞着双臂指向头上的苍穹又指向大陆两边的尽头。   他一直是一个英雄,第一个猝不及防来临的黑曜日都无法让他心惊退缩,他此刻却饱含热泪欢呼起来,“神,您并未抛弃您的子民!”   子民们在惊愕中也跪了下去。   王在神的注视下诞生,可他们却从未感知过神。   他们怀疑神的存在,对神的尊重是因为他们敬佩他们的王,愿意遵照王的意志前行。   “神,请您带我走吧,我想到您的身边侍奉您。”金伯利激动地向神诉说着他的请求。   泰尔塔的子民们焦急了起来。   李子木则是有些讶异。   金伯利确实因为他的原因而诞生,可这并非他有意为之,一切都只是一场巧合。金伯利诞生后,他虽然在观测这个文明,却从未赠予他们什么过。   “为什么?”李子木询问他,“为什么如此感恩我呢?我并未给予你什么。”   金伯利高呼道:“不,您赋予了我生命,让我有了智慧,更让我创造了自己的种族。”   李子木沉默了会儿。   他确实不知道金伯利对他如此虔诚。   “你是他们的王,你的道路在自己的种族,并不在我的身边。”   金伯利痛哭了起来。   在这一刻他有了预感,终其一生他都无法走到神的身边侍奉他。   李子木叹息了一声,“金伯利,在黑曜日来临之前,我将给予你们足够的物质,希望你能带领泰尔塔人一直生存下去。”   也许有那么一天,你们会有足够的能力从四百多平方米的大龟壳中走出来。到时候你们会发现,这颗星球很大,远超过这片龟壳的大。   至于现在。   泰尔塔某方面来说还依托于大龟壳的保护。   地球还是太冷了,没有龟壳在夜晚为他们抵消一部分的寒风,加上大龟壳跟电板似的会发热,他们出去就是个死。   李子木的意识活跃了起来。   他让金伯利带着族人们全部退去王宫不要出来,而他自己则开始在乌龟腹甲那儿挖了起来。   这龟壳跟腹甲都厚得很,近乎有十来米的厚度。   李子木刨了两三米的大坑,又在里面放入了大量融化的冰水。这个深度对一个小孩来说都有些危险了,那么对比蚂蚁还小的泰尔塔人来说,它简直就是一片海洋。   “可惜我没找到活着的鱼,不然放一两条进去,现在就只能在岸边放一些沙石充当沙滩。”   李子木打造得兴致勃勃。   这就有点像是鱼缸造景,但他可是在一个文明建造生存环境啊。   “除了海洋还需要山脉。”   李子木寻来大量的山石,在四百多平方的地方堆起来大大小小不一样的小山。   “还需要平原,万一以后要种植呢?”李子木又用泥沙堆积了很大一块的平地。   “还需要矿山。”   李子木把寻来的人类遗迹残留,一些被他弄碎的废铁屑、玻璃片甚至有一些陶片塞进了一些小山里面。   运气好就可以开采出来。   “最重要的东西!”李子木兴致勃勃地取出了不少苔藓。   地球的生命力旺盛得可怕。   随着太阳重新亮起,几天时间,在地球的一些角落,已经有了少许苔藓开始生长。   李子木把这些苔藓放了一些在大海片,还有小山上。   就暂且让它们充作绿植吧。   最后就是他找来的那些失活甚至空壳的植物种子。   李子木随机撒了出去。   而在王宫之中,泰尔塔的子民们只感觉他们的大陆在剧烈地摇晃着,甚至脚下厚实的大陆板块也在发出颤鸣。   有胆小的泰尔塔人已经哭了起来。   再之后,他们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   他们从未见过神,却在这一刻认识到了神的强大。   他的力量足以让他们的大陆颤抖,更足以碎裂苍穹。   真是可怕啊。   世界的尽头之外,不是虚无一片,反而是居住着这样的神吗?除了这个神以外,是否还有其他神明吗?   金伯利让护卫队去安抚民众,他自己则爬上了王宫的屋顶。   他的身后,是冒死一起攀登上来的学者。他是神壁创世纪的记录者,那么理应为泰尔塔人记录一切,让后世的泰尔塔人有史可依!   “天啊。”学者终于真真实实看到了一切。   他癫狂地挥舞着双臂,大声呼喊着,“王,原来这就是神!原来这就是神!”   他看到泰尔塔人所在的大陆变成了灰蒙蒙一片,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湿润的沙土的味道。   大地在往下塌陷,但他们的大陆并未因此而坠落,取而代之的无尽的水源从地底蔓延了出来,他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海洋!   而后,一座座的高山拔地而起。   它们是如此的雄伟、宏大,除神之外没有任何一个泰尔塔人可以办到。   从未见过的绿色的东西被神放在了山上、 湖边,这些东西在散发一些特殊的气味,他们体内的分裂细胞也开始活跃起来。   学者竭尽所能地瞪大了眼睛。   他要看清一切,而后将之描绘在神壁之上。   这是神在开天辟地,创造一个新世界。   他们何德何能,见此盛景!    第4章   “这是何等伟大的神力啊。”   泰尔塔的子民们在见证了山河倒转,大陆巨变后,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王口中神的伟大。   李子木做完一切的时候,他就感知到这些泰尔塔小人的思维波动史无前例的驳杂跟激烈,但这跟他无关了。   金伯利还在向他虔诚地祈祷,李子木同样也没有回应他。   李子木的意识游荡过太久远的时间,他见证过人类文明的崛起也见证过它的灭亡。   他为此苦恼痛苦过很长一段时间,也终究在时间的流逝中明白。   时间才是最伟大的神明。   依托星球生存的文明终究会毁灭,甚至宇宙也终会在万万亿年或者更久远的某一天坍塌而消失。   他只是上个人类文明有幸残存下来的一个独行者,做不了金伯利口中的神。   当李子木收敛起自己意识的时候,金伯利就认为神明已经离开了。   他带领泰尔塔子民们从城堡中走了出来。   空气中还弥漫着泥土灰尘的味道,不少泰尔塔子民打了几个喷嚏。   金伯利站到了龟甲车上,有了李子木堆积的小山,他的视野被挡住了很多。   可金伯利知道这才是泰尔塔种族能够发展起来的关键啊。   之前的大陆实在太过贫瘠了,贫瘠到他们只能通过脱壳来控制种族的人口,也通过脱壳制造更多的食物资源。   二十几个护卫队抬着一粒黄色的东西向金伯利递过去。   这是黄豆种子。   李子木找到了不少人类曾经封存起来的东西,虽然过去了太久远的时间,可太阳的熄灭与地球的冰封,确实让这些东西的‘保质期’延长了很久很久。   金伯利低头嗅了嗅。   泰尔塔人在食物极度缺乏的条件下,他们有一副厉害的肠胃。他们甚至能够吃少量的泥土,透明的肠胃能够吸纳泥土中的营养物质再将泥土排出来。   他们几乎什么都能吃。   在这颗奇怪圆形物体身上,他就嗅闻到了食物的味道!是远比泥土更为有营养的食物!   金伯利高兴地大笑起来,“子民们,这是神赐予我们的食物!”   泰尔塔人呆愣了两秒,随后狂热的欢呼响彻整个文明。   在山河重塑的最后,所有泰尔塔子民都看到了神明从苍穹之上撒下了无数类似的东西。   它们掉落在了海洋中、山脉上跟平原土地上,到处都是。   如果这就是食物,那么泰尔塔人将迎来一个稳定且大步向前发展的机会。   在欢呼中,金伯利在泰尔塔的王城举办了第一场祭祀。   泰尔塔人找来了黄豆、稻谷,去大海中取来了水源,又找来最好看的小石头堆砌在祭台上。   金伯利站在祭台前方。   他眼中充满了坚毅与期盼,此刻的他雄心壮志又带着对神的无限虔诚。   “神啊,我将不辜负您对泰尔塔族人的恩赐,将会带领族人长久永恒地生存下去。”   “泰尔塔的文明将永存在这片大陆,它不会被黑曜日打败,亦会如同白曜日一般永远光明璀璨。”   “神啊,我会以金伯利王的名义起誓,我将带领种族永远崇敬您、侍奉您,直到接受您的指引进入神的国度。在那里,我必将获得永恒的平静与欣喜。”   学者在神壁上记录下了神对这片荒芜大陆的改造,也记下了泰尔塔人的第一次祭祀。   泰尔塔人在祭祀没多久后就迎来了第二个黑曜日。   夜晚的来临让地球的温度下降了不少。   高山之上的李子木盘腿而坐。   再次醒来的他早发现了自己的不同寻常,不只是他的意识无限庞大,最主要是他已经不会饥饿,也不畏惧寒冷酷暑。   今晚的他没有睡意。   他看向头顶之上的天空,因为太阳的重新亮起,天空之上又出现了一闪一闪的星星。   “冰层在快速融化,只要几年,地球上就会出现大量的植物了吧。”李子木想起了他找到的苔藓。   三千多年前的灵能也终究改变了地球很多东西。   那些苔藓会在白天释放大量的氧气,到了夜晚则会逸散一些灵能。   苔藓如此的话,其他植物应该也差不多了。   地球的含氧量现在还低到可怕,随着植物的不断增多,氧气含量逐渐升高,泰尔塔人说不定还会迎来新的进化。   李子木静坐了一个晚上。   天明的时候,他去看了泰尔塔文明。   有了他对泰尔塔大陆的爆改,这一次的泰尔塔文明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凄风苦雨。   金伯利依旧充满了王的威严,只是他透明的皮肤多了一点暗沉。   李子木意识到一个黑曜日就是十年,他老了啊。   “子民们,我们度过了第二个黑曜日。而这一次,我们不必让我们的子民脱壳来保证新生代的存活!”   他们举办了第二场祭祀。   为了庆祝度过黑曜日,也为了感恩神对他们的恩赐。   李子木对大陆改造的变化终于在这个白曜日彻彻底底体现了出来。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泰尔塔种族有很大的发展潜力。   他们在金伯利的安排下去到大陆各地去寻找食物,甚至诞生了‘寻宝猎人’这个职位。   金伯利将找来的种子做了分门别类,学者在神壁上刻画了它们的模样。   “王,这是神赐予的食物,但我不认为它们仅仅只是食物。”一个大臣忽然道。   “神给予了我们山脉,我们从山脉中找到了比泥沙与石头更好用的矿物质。神并不会直接赐予我们所需的一切,祂需要我们去发现,去思考,唯有如此,一个种族才会充满了活力与希望。”学者举着手中的一小节铁丝,这是他们从矿山中挖掘出来的工具。   “我手中的镌刻工具就是如此。”学者大喊,“所以我认同他的话。”   “王,我认为它们不仅仅是食物,给予我们这些神必将有它的用意。”   金伯利也认为如此,否则他不会给予寻宝猎人们大批的奖励,就为了让他们把找到的种子运回王宫。   那么它们的作用是什么呢。   “也许跟那些平原有关。”王身边的一个泰尔塔人诉说道。   “为什么这么认为呢?”金伯利看着兰斯洛。   这是他最后一次分裂出来的个体。   因为泰尔塔人没有性别,那么也就没有母亲、父亲这样的称呼,自然没有所谓的家庭概念。   即便分裂的每一个族人理论都包含了自己的全部基因,他们只是没有分裂者的记忆,却也相当于复制了一个分裂者本身。   可泰尔塔人从不这样想。   他们将分裂的每一个个体都当作独立的生命,一旦降生,那么就与分裂者无关了,他们不会绑定在一起。   在这种境况下,金伯利却还是将兰斯洛留在了身边。   他需要一个继任者。   兰斯洛的个性很安静,他总是喜欢跟在学者的身边。   大部分的时候,他则喜欢发呆。   金伯利自己雄心勃勃,意识到兰斯洛的内敛与安静也许并不适合做个继任者,因此已经很少关注他了。   兰斯洛盯着那些苔藓说,“王,我看了那些绿色的东西很久,它们每天都在生长。而我待在它们身边的时候,体内细胞都会活跃起来。它们也是生命,是一种跟我们不一样的生命。”   “那些食物跟这些绿色的东西很像,它们的细胞有相似的地方,也许我们可以给它们取个名字。”   学者喜欢给新发现的东西命名,因为这代表着文明一直在持续不断地前进,“绿色的东西,要不叫绿植吧。”   兰斯洛用了学者随口起的名字,“这些绿植长在泥土里,那么我想这些圆形的食物也应该放在泥土里。有了泥土,它们可能会跟这些绿植一样不断生长起来,到时候我们就有源源不断的食物了,我想这或许才是神真正的用意。”   金伯利赞叹了拍了拍兰斯洛的肩膀。   “兰斯洛,我一度以为你没有力量。但今天我发现,擅长运用大脑跟眼睛,用思考的方式去观察万事万物,这也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兰斯洛不说话了。   金伯利是个想做就做的人。   他选取了最饱满的种子,然后让泰尔塔人去平原上挖大坑,他开始了第一次尝试种植。   在这个不缺食物、矿产资源的白曜日,泰尔塔人迎来了一个迅速发展与文明试错的机会。   终于在某一天,一个泰尔塔人点燃了第一缕火。   一缕烟在地上升起,这引起了许多的泰尔塔冒险家们过来观望。   “你叫什么名字,你做了什么!?”一个冒险家指着地上的小火堆询问对方。   “我叫霍伊。”第一个点燃星火的泰尔塔人并不畏惧任何人,从一团细胞起,冒险因子就注入到了他的基因中。   白曜日到来后,他就立志成为一名冒险家。   他可不是那些寻宝猎人,他们是为了王的赏赐,是为了获得更精美的房屋,是为了有资格乘骑龟甲车。   可他不是。   他只是想冒险,他想探寻整个大陆,在神留下痕迹的地方都走上一遍。   他想知道神的来历,想知道神为什么是神,想知道苍穹之上有什么,想知道大陆的尽头是否是虚无,也想知道他们脚下的大陆能否将它挖穿。   他总是会冒出很多奇怪的想法。   霍伊指着火堆说,“很简单,我在山脉中寻到了这些。”   他指了指一些干枯的木头碎屑,“我让我的龟壳散发出最大的热量,然后让这些东西靠近我的龟壳,它们就会冒烟。最初它们会散发一些呛人的气体,但最后它们就砰的一声烧了起来。”    第5章   泰尔塔人好奇地围绕在这团小火苗的身边。   “它在发光。”   “它好温暖,就像是苍穹庇护我们时散发出的温热。”   说话的泰坦人忽然一愣,而后高兴道:“霍伊!你叫霍伊,也许你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如果它可以发出温热,那么在黑曜日我们就能自己点燃它取暖,我们将再也不畏惧寒冷。”   泰尔塔人欢呼了起来。   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他们高呼着霍伊的名字,簇拥着将他带到了金伯利的面前。   金伯利亲自验证了火焰的功效,不仅证实了它能够驱散寒冷,更重要的是它还有其它的用处。   比如他们在山脉中发掘出的一些陶片、玻璃碎片,虽然泰尔塔人并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诞生的,但他们相信神给予他们的任何恩赐必然有它的用处。   泰尔塔人的力量太过弱小,很多挖掘出来的东西他们搬动都费了很大的力气,至于要打磨成趁手的工具就太难了。   可有了火就不一样了。   在火上炙烤过之后,大部分东西会变得脆弱,对他们开采的帮助太大了。   金伯利极为高兴地赐予了霍伊三辆龟甲马车。   在王宫第一次点燃火焰的这天,霍伊的大名也传遍了整个泰尔塔王国。   “需要我帮你吗?”兰斯洛站在学者的身旁替他扶着脚下的垫脚石。   学者摇摇头。   他激动地站在神壁面前,手臂高高举着用尽了力气在上面刻画着。   在神改天换地后,泰尔塔人迎来了巨大的发展。   他镌刻了一座高山,一个泰尔塔人用枯枝狠狠擦着自己的龟壳,下一幅图画中,一个火堆在地上升腾了起来。   泰尔塔人在欢呼,王为他送上了龟甲车。   “这是我们的历史,唯有历史的不遗失才是一个文明兴盛的开始。”学者抚摸着这些绘画,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教导兰斯洛。   这一天,兰斯洛在神壁这儿待了很久。   他总是这样时不时发呆,学者也不以为意。   一直到兰斯洛肚子饿了,他才从神壁那儿离开。等吃过了东西,兰斯洛好奇地去看了点燃的火焰。   它在地上静静地燃烧着,附近围了许多的泰尔塔人。   “它什么都好,但不能凭空燃烧,它需要这样的东西。”一个泰尔塔人指了指身边找来的一些干树枝。   “它们多吗?”兰斯洛询问,随后又自言自语,“山脉的碎石跟泥土中会夹杂一些,神虽然给了我们连绵不尽的高山,可我想它们总有用完的一天。”   “想那么多干什么。”身边的泰尔塔可不思考这些,他只是用手去触碰火苗,而后又惊呼着收回来。   火焰会带来温暖,也会灼伤他们的皮肤。   兰斯洛离开了泰尔塔人群,他出了王宫的时候看到了三辆龟甲车。   每一辆都是用三四块龟甲打磨而后串联在一起的,黑曜日的时候,它们甚至会散发淡淡温暖。   这是很宝贵的车,金伯利也没有几辆。   可兰斯洛却发现被称为燃火者的霍伊正站在一块石头上高呼着要卖了它们。   他最终都卖了出去。   “为什么?”   等购买的泰尔塔人拉走了龟甲车后,兰斯洛走到了霍伊面前询问他。   霍伊的面前放着一些铁丝跟铁片,还有一些从山脉中挖出来的奇怪的东西,他用龟甲车换了这些东西。   这会儿他清点着物品头也不抬。   这样的问题已经许多泰尔塔人问过他了。   “能告诉我吗?”兰斯洛追问。   “我不在乎。”霍伊打量那根纤细的铁丝,他需要找人把它打磨一下,他脑子里已经有了方案。   “不在乎?”   霍伊终于抬了头,“对,我从不在意王宫,不在意他们称呼我为燃火者,不在意坐在龟甲车上让所有泰尔塔人羡慕,我有其它更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兰斯洛来了兴趣。   霍伊目光奇异,他往头顶上的苍穹看去。   他们所在大陆地方天圆,即便大陆与苍穹有着连接,第一个黑曜日他们全靠挖苍穹侧壁上的一些营养物质充当食物活了下去。可泰尔塔人只在大地与苍穹的连接处攀爬,那么更高往上呢?   “我想爬上去,我想爬到苍穹之上去看看,那里究竟是什么?”   “太高了。”兰斯洛抬头看了看苍穹,“你会摔下来的。”   “咦?”霍伊开始认真打量兰斯洛,“你很奇怪。”   他们两人席地而坐,攀谈了起来。   “刚刚许多泰尔塔人问过你刚才的问题,我回答了他们之后,他们大多都是劝导我不要那么做,这是异想天开或者说我会触犯神。”霍伊不在意地笑了下,“如果不是我发现了火,他们说不定会来揍我。只有你,只是告诉我太高了,我爬不上去,而不是否决我的想法。”   “因为我也思考过,苍穹之上跟大地之下是什么样子的呢?”   霍伊彻底欢呼起来,“天啊,你说你叫兰斯洛是吗?我应该早点认识你!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会这样想。   兰斯洛,兰斯洛,这实在是太棒了。你也这样思考过,那么我们一起努力吧,一起去苍穹之上看看。”   霍伊一直以为是自己格格不入,但今天他终于找到了跟他同频共振的那个人。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向兰斯洛分享自己计划的一切。   “看,你知道我交换这些东西要干什么?很简单,我打算找几个人一起来帮我,把这些厉害的神放在矿山里的东西这样弯过来,像我们的手这样。”霍伊指着铁丝在地上努力画着一个爪子的形状。   “兰斯洛,我会做好准备,然后一直往上爬。当我没力气的时候,我就用这样的爪子勾在神壁上。你知道的,神壁并不光滑,只要再带一点工具,我一定可以爬上去!”霍伊把手里的铁丝递给兰斯洛,“我们一起吧,我们一起的话也许我需要去弄一些更多的铁丝。”   兰斯洛皱了皱眉。   “不。”   兰斯洛拒绝了,“我们爬不上,太高了。”   而且...屹立数百万泰尔塔人之上的苍穹万一真的象征着神呢?   他会思考万事万物,骨子里却没有霍伊的叛逆与冒险并存的疯狂想法。   兰斯洛的拒绝让霍伊有些生气,“你实在太胆小了!”   兰斯洛摇摇头,“我不是胆小,明知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去做呢?”   霍伊从地上站起来,顺带也夺回了他刚刚给对方的铁丝,“如果你不敢,那么你就看着好了,我是第一个燃火者,也是第一个登天者!”   原本思维契合的两个人,又很快不欢而散。   高山之上。   李子木抬头而望,天空之上一碧如洗。   苍穹之上啊,每个文明总会想看看苍穹之上有什么。   想知道的话,那就努力吧。   李子木稍稍一动,一块拳头大小的碎冰在意识的裹挟下被送到了他面前。而后,碎冰扑簌簌地不断掉落下来,最后碎冰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冰雕狐狸。   独居在高山之上总是无聊。   除了观测山下那个意外兴起的文明,他偶尔就做做冰雕。   现在他的附近,过往记忆中的老熟人几乎都被他雕刻了出来,摆满了四周。   泰尔塔人对时间的感知与他是不同的,等李子木调完了十来个或跑或卧或憨态可掬的狐狸冰雕后,山下的文明已经过去了两年时间。   霍伊在这一天终于做好了准备。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唯独告知了兰斯洛。   “其实你说得对,我不一定能爬上去。但如果我死了,我也并不后悔。到时候我的龟甲能用的话,你就把它剥离出来好了。”霍伊认真道:“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要说,兰斯洛,你是个胆小鬼!”   兰斯洛试图劝说他,但没有用。   霍伊准备了一个大背包,里面全是食物,还有一大捆的草绳。   草绳是这两年被发明出来的。   这些年泰尔塔人对神给予的一切一直在研究,之前有人发现苔藓里面可以剥离出一些纤维组织。如果将它们晒干再用力搓合起来,那么它将变成一根结实的绳索。   霍伊将草绳绕着自己的腰捆了一圈,绳子的一头悬挂着一个铁爪,其余的草绳则坠在他身后。   “这些绳子可以丈量苍穹的高度,如果绳子不够了,你就搜集新的绳子帮我绑在后面。”霍伊放松了一下手脚,说完后,他就开始攀爬了。   最开始霍伊攀爬得很顺利,他甚至能听到兰斯洛叫他小心的声音。   终于,他到了泰尔塔人收集食物爬到过的最高的位置。   他比划着往下看。   兰斯洛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   “苍穹之上,究竟是神还是虚无?”霍伊给自己打气,终于,他越过了泰尔塔人的最高纪录。   他一路继续爬,越往上,空气中的风渐渐大了起来。   霍伊的手脚开始酸软。   他赶紧取出铁爪,努力顺着神壁并不平坦的地方用力扣了进去。有了稍微借力的地方,他也依旧不敢懈怠,只敢双手稍稍放松一点力道。   他忍不住往上看,苍穹依旧高高在上不见终点。   往下,兰斯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只剩下腰间挂着的草绳在微微晃动。   “我要去看看!神究竟是什么!”霍伊目光重新汇聚成光芒。   他努力往上爬。   下一秒,一道寒风吹过,铁爪扣得不牢固导致霍伊的身形摇晃了下,直直往下坠落而去。    第6章   “霍伊,你疯了吗?”   从空中掉落下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还能够幸运地活着。他还来不及为自己的活着感到庆幸,霍伊就听到了金伯利的斥责声。   “王。”   金伯利皱起了眉,“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有想法的勇士,但你现在做的一切真让我失望。”   霍伊激动起来,“可是对我们所在大陆的一切进行探索,这不是您鼓励我们去做的事吗?”   “可你在妄想攀登苍穹,这是对神的亵渎!”   “不。”霍伊不顾身体的不适,他毫不畏惧地与金伯利对视,“泰尔塔人可以感恩神赐予我们的一切,因此我们可以祭祀神,但绝不会被神豢养。   我们是自由的,不管是苍穹还是大地,泰尔塔人可以前往任何想去的地方,不应该被神所束缚。如果要被禁锢我的思维与选择,我宁可死在资源短缺又寒冷的黑曜日。”   霍伊的目光始终坚定,即便金伯利已经怒火冲天,他始终不愿意挪移开目光妥协。   “你并不明白神究竟是什么。”金伯利最终如此说道。   泰尔塔人只看到了神改天换地的能力,可他们从未与神的意识相触过。   唯有他。   那是一种仿若超越了无数个黑曜日、白曜日,如同亘古未变的永恒时光一样熠熠生辉,永不消散。   金伯利无法用苍白的言语去形容,只是在每次想起的时候都会明白。   这是赋予他生命、赋予他思维,让他明白种族与文明的一切源头——神。   但很可惜,除了他,整个泰尔塔人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感知到了神的意识。   金伯利失望地让霍伊离开了。   从苍穹之上掉落下来,霍伊幸运地活了下来,可他的龟甲也摔裂了。他以后没法再做更多的事,更别说攀登苍穹了。   看在他点燃了火焰的份上,金伯利也不想再惩罚他渎神的事。   霍伊休养了很久,一直到黑曜日的来临。   夜。   李子木安静地看着头顶上的月亮,很漂亮。   他四周散落着许多的冰雕,大多是曾经地球上的产物。如今的地球除他之外空无一人,也唯有这些惟妙惟肖的冰雕预示着有过人类这一文明。   “失败了。”李子木感慨霍伊的行为。   熔岩浮岛龟很大,跟一座小岛似的。   它的腹甲有将近一个篮球场那么大,龟壳与腹甲差不多有十来米高。泰尔塔人现在比蚂蚁都小,要攀登确实有困难。   “等天亮之后就是泰尔塔人的白曜日了,上一个十年他们发明了火焰、绳索、武器,可惜那些种子都是死的,他们没有种植出来。下一个十年,他们会研究出什么东西?”   李子木自言自语。   他没什么困意。   他现在可以一直不睡,或者也可以一睡十天半个月,三千多年的意识蔓延,他对时间的感知早已不敏锐。   也许他也不是地球上最后一个人,他这种状态,可能不能被称为人类了。   李子木的意识开始绕着整个地球巡游。   偶尔在一些奇怪的角落李子木会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新生的苔藓或者有生命波动的嫩芽都会让李子木观测很久。   见证一颗冰封的地球逐渐复苏的过程,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黑曜日过去了。   这一次泰尔塔人除了自然老死的族人之外,没有额外因为短缺物资而死亡,他们在迎来白曜日的第一年依旧举行了庆祝与祭祀。   十年黑曜日,霍伊沉默了很多。   他的龟甲受损严重,现在只能依靠火焰才能够取暖。他的身体素质也差了很多,现在必须有泰尔塔人专门照顾他。   如果不是有着燃火者的称号,即便不缺乏物资,他也活不过黑曜日。   他以为他会颓丧着度过余生的时候,他听到了门外传来了欢呼声。   “发生了什么?”霍伊拄着拐杖吃力地走出去。   门外的街道上是成群结队跑出来的泰尔塔人,他们路过霍伊的时候向他弯腰鞠躬表示感谢。   刚刚度过去的黑曜日中,火焰的作用肉眼可见。   “你们要去哪里?”霍伊跟所有向他弯腰的人打招呼,又在最后拉住了一个跑过去的人。   这个泰尔塔人当即激动道:“巨兽!有寻宝猎人在很远很远的一座山脉中挖出了一个巨兽!”   霍伊看着对方双手挥舞着比划,不可置信道:“不可能,怎么会有体型这么大的巨兽!?”   “是,我也以为不可能,所以我打算亲自去看看。”年轻的泰尔塔人激动道。   霍伊放开了对方。   他拄着拐杖慢慢跟了上去,一直到王宫之外主持祭祀的大广场上。   有不少泰尔塔人认出了他这个燃火者,于是他们给霍伊让出了地方,让他站在了最前方。   霍伊看到了王的护卫队。   数百的护卫队往城外跑去,而后又有人群喧嚷起来。   “巨兽太大了,进不来,王说拆掉城门!”   护卫队又拿着工具冲到了城门那儿,他们喊着口号,终于轰隆一声,城门的一侧在护卫队跟民众的帮助下倒下了。   “来啦来啦。”喧闹声更大了。   霍伊努力抬起头。   他看到一块巨大的黄色带一点透明的大石头被放在数百块龟甲拼凑在一起的龟甲车上,在这辆史无前例大的盔甲车前面以及后面,都有数千的泰尔塔人涨红着脸用力拉动以及推动着。   黄色巨石一点点挪入泰尔塔人最大的主城中。   “里面是什么,竟然真的是一头巨兽!”   许许多多的泰尔塔人凑上去看。   霍伊也看到了。   透明的大石头中,里面躺着一只黑色的巨兽,它有着六只手足,每一根上都长满了可怕的长刺。最恐怖的是它的头部,它竟然有两根粗壮的长角,即便是被封在黄色石头中,也依然能想象得出来这头巨兽的战斗力有多恐怖。   ......   分了一点意识在观测的李子木倒是笑了起来。   琥珀,里面有着一只意外保存下来的锹甲虫。   是他在寻找苔藓时候意外发现的,顺便也给它塞进了某个石堆里,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泰尔塔人是意外诞生的产物,跟正常一个单细胞发展为多细胞,再慢慢进化成生命所需的漫长时间并不相同。   他们的一切都发展得太快。   他们从诞生到现在的文明开端,还从未见过除泰尔塔人之外的其余生物,也不知道他们看到锹甲虫会联想到什么,或者会去做什么。   ......   当这块巨石彻底占据了整个祭祀广场的时候,无数的泰尔塔子民彻底将它围拢了起来。   “它活着吗?”   “它是什么怪物?神为什么会把它放在高山之中?”   “我猜是神打败了它,然后把它封印在了黄色的巨石中。”   “可能我们不应该把它挖出来,要是它苏醒过来,说不定会给我们带来比黑曜日还要可怕的灾难!”   “神果然伟大,这样可怕的巨兽都能将它随手打败。”   “......”   无数的议论在四周响起,甚至有胆子大的泰尔塔人伸手去触碰这块黄色巨石。   金伯利在大臣与护卫队的簇拥下站到了广场的高台上。   “子民们,不要害怕,神绝不会赐予我们灾难。”他用安抚的眼神扫过那些恐慌的民众,“我已经让最智慧的泰尔塔人观察过这头巨兽,它已经被神杀死了,巨石之中的它只是一具庞大的尸体,你们不必害怕。”   金伯利是泰尔塔人的最初国王,也是最先获得智慧的人,他们无条件相信自己的王。   原本有些害怕的民众立即不再惊恐。   “王,那么我们要不要想办法打开黄色的石头。神给予我们的一切皆有其用意,只有打开,我们才能知道这头巨兽能给我们泰尔塔人带来什么。”在民众更加放心观赏巨兽的时候,学者上前说道。   金伯利看了他一眼。   学者想打开巨石,他想更加清晰地观察到巨兽,唯有这样才能更真实地将它镌刻在神壁之上。   金伯利在思考中也认同了学者的话。   神不会无缘无故给他一头巨兽,这其中必然有神的用意。   他愿意遵照神的指示,去探寻神的意志。   于是他下令,给予民众三天的时间观赏这头巨兽。三天后就不允许民众继续上前,因为他要命令护卫队去想办法凿开巨石了。   开凿的过程很艰难。   一直持续了三年多,终于在白曜日最炎热的那一年,巨兽被泰尔塔人从巨石中剥离了出来。   没了黄色大石包裹,此刻的巨兽真正恐怖的模样彻彻底底显露了出来。   “它如同一个浩瀚的泰尔塔巨人,如果它活着,它的利爪一定能够轻易踩踏大地,它那闪烁着黑光的铠甲也必将不畏惧任何的刀砍火烧。”学者如同吟唱一般歌颂着这头死去的巨兽。   金伯利摸了摸自己的龟壳。   他的龟壳储热能力已经越来越差了,颜色也变得有些暗沉,这是他老去的象征。   这样恐怖的巨兽都有死亡的这一天,何况是他。   他也终将陷入永眠。   只是他很担心,到了那时,谁又能继承他的意志始终保持对神的敬畏与崇敬呢。    第7章   “王。”广场上的霍伊看出了金伯利的落寞,他瘸着腿走上前。   即便他因为攀登苍穹让自己不再健康,可他依旧是泰尔塔王国的英雄,燃火者的身份也依然让泰尔塔人崇敬他。   没有护卫队阻拦他。   “霍伊,你后悔了吗?如果你愿意向神忏悔,我会在祭祀的时候替你祈祷神的原谅。”金伯利说道。   霍伊却摇摇头。   他永不会后悔自己所选择的一切,泰尔塔人拥有永恒的自由。他感恩神的恩赐,却不会让神禁锢他的思想。   霍伊让自己不去注意金伯利脸上失望的神色,他只是看向那头巨兽,而后道:“王,泰尔塔人该寻找新的出路了。”   “看看这头巨兽,它身上的皮肤如同铠甲,必然能够更好地抵御白曜日。再看看它的体形,如果它活着的话必然能够轻易摧毁我们的街道、城邦。”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拥有巨兽这样的体型呢?”   霍伊目光灼灼地与金伯利对视。   发现巨兽起,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从它被开凿出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多时间,霍伊已经万分肯定泰尔塔人能够做到。   泰尔塔人的诞生本就依靠细胞分裂。   只要有充足的营养物质,他们就能够排出一小团一小团的细胞。随后他们的细胞会根据已有的基因片段进行发育、成长,一直到成为一个泰尔塔人。   他们所在的大陆只有泰尔塔人一种生物,霍伊也就从没想过他们还有其他的发展可能。   可现在不一样了。   有巨兽这样的生物,他们完全可以读取巨兽的基因片段。泰尔塔人天生能够控制自己的细胞,他们可以将巨兽基因也融入到自己的细胞核中,而后对照着将巨兽基因实质化展现在自己身上。   如果泰尔塔人拥有巨兽这样的身躯,他们将会有更大的力气去打造更适用的兵器,他们能攀登得更高也能走得更远。   泰尔塔人必然会迎来一个全新的发展时期。   金伯利对神的虔诚毋庸置疑,可在种族文明的前进上也从不固步自封。   “你说得对,霍伊!”金伯利作为最初的王,他野心勃勃的同时也一向聪明,几乎立刻就理解了霍伊的意思。于是他一下激动起来,“泰尔塔人可以去模仿学习巨兽的模样,我们可以做到。霍伊,我一直都认同思考的力量,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泰尔塔人的燃火者!”   他兴奋地夸赞霍伊,金伯利希望霍伊将自己‘思考的力量’用到正事上去,而非时刻想着渎神。   金伯利的效率很快。   在下一个黑曜日来临之前,整个泰尔塔王国就彻底动员了起来。   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金伯利都能听到大臣们的探讨与争论声。   “王,太不可思议了,巨兽体内的结构竟然如此复杂!”   “这是它消化食物的地方,跟我们吞咽下去食物短暂存储的地方一样。但它的胃要脆弱很多,看样子不能使用泥沙、碎石。”   “那我们不需要在自己身上模拟巨兽的胃。”   “它的皮肤我们需要,仔细研究。”   “它的利爪能帮我们更好攻击敌人,但它没有抓握的能力,需要取舍。”   “......”   在金伯利组织人手对锹甲虫研究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泰尔塔人在山脉中又发现了新的巨兽。   这一次的巨兽没有盔甲也没有锋利的四肢,它只是有着庞大且很长的身躯,在一块巨大浑浊的黄色石头中安静地盘踞着身体。   “又是一头巨兽!”   泰尔塔人再次热闹了起来。   学者依照金伯利的意思,给两头巨兽取了名字。第一头发现的叫泰坦巨兽,第二头则叫翻海长兽。   “有了新的巨兽就可以有更多的参考物,那就一起研究吧。”金伯利下达了命令。   可惜翻海长兽发现的时间太晚了,等他们从黄色石头中将他凿出来的时候,黑曜日就来临了。   即便泰尔塔人已经有了足够的食物,也能够生火取暖,可黑曜日他们依旧做不了太多的东西,这是他们的身体原因导致的。   他们透明的皮肤没有太强的抗寒冷的能力,在黑曜日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在屋子里等待时间的过去。   ......   “又是一天。”李子木有些感慨泰尔塔人的运气,他一共寻来了两颗琥珀,当时随手塞进了一个个沙石堆中。   其实他自己都没注意塞哪个了。   虽然只要他意识扫过就立即能发现,可那就没意思了。   他还在猜测他们要过多长时间才发现,但一个白天的时间,锹甲虫与细盲蛇都被他们找了出来。   文明发展是需要时间的。   李子木想睡一觉了。   如果他睡过去十几天甚至一两年的时间,到了那时,泰尔塔人这样的特殊性种族应该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吧。   他在入睡前意识最后一次巡游了整个地球一圈,依旧没什么新鲜的东西诞生。只在他意识收回来时,大龟壳中的金伯利竟然一直在呼唤他。   李子木沉默了会儿。   他第一次回应了金伯利。   “你要说什么?”   李子木控制自己的意识产生一缕细微的波动,他的意识太过强大,如果控制不好,整个泰尔塔人都要在他的意识覆盖下被冲成傻子。   金伯利本以为他所有的一切祈祷、呼唤都不会得到回应,但今天...一道遥远如天际又盛大如苍穹的意识回应了他。   在王宫中的金伯利激动地跪了下去。   “神。”   金伯利的意识前所未有的高昂、激烈,甚至他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您注意您的子民了吗?”   “他们不是我的子民。”李子木如实告诉他。   对泰尔塔人,李子木从来没有什么义务。   “为什么?”金伯利甚至哭了出来,当神否决他整个种族的时候。即便泰尔塔人没有父母的观念,却依旧在神的话中感受到了被至亲抛弃的痛苦。   “神啊,难道您要丢弃我们吗?难道泰尔塔人不是您创造出来的吗?”   李子木沉默了下,最终告诉他,“我只创造了你,泰尔塔文明是你创造的。”   金伯利愣住了。   片刻后,金伯利重新振奋了起来,“如果您只创造了我,而我创造了泰尔塔文明,我就可以引导它,带领它。那么我请求您允许我,允许我带领整个种族向着您的国度出发。终有一天,我会带领整个文明进到神的国度,长长久久地在您身边侍奉、歌颂,一直到所有大陆都沉没消失的那一天。”   “你是这样想的吗?”   “是,这是我毕生所愿。”金伯利坚定地回答神。   而后,金伯利听到了一声久远的带着无尽落寞的叹气。   “你并不一定能做到。”   “文明伴随兴盛必有衰败,一个王朝终究会在漫长的时光中更迭替换。”   “后来者不会走早就规划好的道路,最初的意志总有消散的那一天。”   大约是金伯利此刻的坚定确实触动了李子木,于是他认真地告诉了对方。有些东西不用强求,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一切都有自然规律。就如曾经强盛的人类文明,最终也消失在了时光洪流之中。   金伯利做不到。   而他也不在乎。   可金伯利却告诉神,“我能做到,如果王朝终会更迭,后人总会扭曲前人的意志,那么我就建立一个永恒的白曜日国度。泰尔塔文明会长久不衰,总有一天我会向您证明我此刻的决心。”   李子木没有再回答他。   他只是最后看了一圈整个泰尔塔文明,而后收回全部意识陷入了沉睡中。   ......   黑曜日过去后,再次迎来白曜日的金伯利变得激进了起来。   本来对巨兽的打算是研究透彻了再开始模拟对方的基因片段,可现在还在研究,金伯利就直接让泰尔塔人分裂出来的细胞开始模拟了。   “我们可以不用完整地模拟整个巨兽,只要选择最想要的一部分就好了。”   “唯有实践,才是运用巨兽最快的方法。”   “况且即便有着冰冻的大海作为巨兽身体的保存,但它依旧有腐朽的可能,我已经嗅闻到了奇怪的味道,所以我们要快。”   在金伯利的催促下,泰尔塔人开始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随着一年年时间的过去,泰尔塔人的改变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甲壳派,部分泰尔塔人模拟了锹甲虫头上的镰刀,他们的双手在基因片段截取与模拟变化中变成了钳子的模样。双手挥舞之间,一双大钳子能直接砸断一块碎石,简直是力大无比。   有些泰尔塔人则是模拟了锹甲虫的甲壳,他们后背的龟壳脱落,浑身裹上了一层细密的甲片,对寒冷的抗性获得了长足的提高。   另外一排自然是长足派,他们主要是改变腿部。他们的双腿变成了巨大有力的尾巴,不管是用来绞杀还是挥动的时候砸敌人,杀伤力都杠杠的不容小觑。   此刻泰尔塔王宫的高座之上,金伯利已经完完全全变了样子。   上个黑曜日,绝大部分的泰尔塔人比蚂蚁还要小,金伯利虽然高大一些,可也有限。   而现在的他,体型已经跟锹甲虫差不多了。    第8章   此刻王座之上的金伯利已经大变了模样。   因为选择了甲壳派,金伯利原本透明的皮肤上覆盖了一层细密的鳞片,这跟泰坦巨兽身上的甲壳表达形式有所不同。   可这是金伯利在模拟基因表达在自己身上时候特别做出的选择,因为他发现如果是整块的甲胄覆盖在身上会影响身体的灵敏度,现在这样反而更适合他,也能避免身后龟甲的脱落。除了鳞片覆盖外,他的头上也长出了巨兽身上类似的两只可怖的黑色长角。   金伯利已经试验过了。   他头上的角可以十分容易地刺穿泰尔塔建造的墙壁,它的破坏力毋庸置疑。   “王。”   王座下的泰尔塔人崇拜地望向金伯利,他们的王正在变得极其强大与完美。   金伯利的神色却依旧淡然。   一方面他在向他崇拜的神学习,学习神那种万物不惊的表现。   另外一方面,金伯利十分清楚这样的改变压根算不上什么。泰坦巨兽跟翻海长兽也不过神随意就可杀死的生物,他们现在利用这些巨兽的身体改变自己,在神的眼里照样不够看。   他向神立下过誓言。   他要发展一个永恒的强大的文明,这个文明会不断前进、发展,直到最后有资格进入到神的国度侍奉。   现在的一切还远远不够!   “继续研究。”金伯利在王座上告诉他们,“继续研究盔甲、皮肤,巨兽的眼睛、巨兽的肢体、巨兽的器官...我相信我们还可以有更大的进步。”   “是!”臣民们大声地回应着金伯利。   等臣民们离开后,金伯利吃完午餐散步的时候见到了兰斯洛,他维持一个仰望苍穹的姿势很久了。   “你在思考什么?”金伯利拍了拍兰斯洛的肩膀询问他。   兰斯洛回了神。   他选择了长足派,因此兰斯洛的下半身已经变成了长长的蛇尾。选择长足派改变的泰尔塔人,他们的体型会比盔甲派更高大一些。   兰斯洛卷了卷尾巴,这条长足并没有影响他走路,相反他行动的时候反而更快了。   “王,我在感受变化。”   金伯利认可了思考的力量之后,他就开始变得很愿意倾听思想者的言语,于是他询问兰斯洛,“什么变化。”   兰斯洛沉默了下,他像是在组织语言,最后犹豫道:“王,你感受到了吗,我对时间的感知有些不同了。”   兰斯洛看向大陆的尽头,耀眼的光芒从尽头照射过来。   “我对时间的感知没那么快了。”他停顿了下,“而且我模拟了巨兽体内一个特殊的器官,它会跳动,会输送我们的血液,也能有效维持我们巨大化的身体高效运转。   王,我发现我模拟巨兽的基因越多,我再变得越强大。可越强大的同时,泰尔塔人控制细胞分裂的能力却在变得不可控,它的能力在逐渐减弱。”   金伯利按向了兰斯洛的胸口,哪里有东西在怦怦地跳动着。   “血液流过的时候,它就会跳动一下,它的工作将不间断与持续伴随我整个生命。”兰斯洛如此说道。   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坏。   泰尔塔人在变得强大,可同样也在失去他们原本的能力。   “我也感受到了。”金伯利说道:“变得更为强大总要付出一些什么,但我想,我们前进的方向应该是没错的。”   神世界有这样的巨兽,说明生命的最终进化方向应该是这样的。   从他们研究巨兽以来也发现了巨兽体内结构的复杂性,相对泰尔塔人来说,他们的身体构造简直简单无比。   兰斯洛点点头,而后指了指自己脑袋的位置继续道:“我们对巨兽的研究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它们的头部结构很复杂,这是泰尔塔人目前最无法复制仿造的地方。也许能破解了这里的秘密,我们在进化路上的一些疑难就都会找出答案了。”   “哈哈哈。”   金伯利大笑起来,“放心,总有一天,而且我相信很快就能到来。泰尔塔人有着神的祝福,又有着顽强不屈的探索精神,巨兽所有的秘密终有一日会被我们镌刻在神壁之上永远流传下去。”   兰斯洛跟霍伊不一样。   他同样很善于思考,但他的性格更偏向平和,也很乐意遵循现有的制度不愿意去打破它。   因此对金伯利的话他也从心中感到认同,甚至有些期待。   期待这一天尽快到来。   泰尔塔人对巨兽与基因的研究在继续,一直到黑曜日的反复来临又过去。   对金伯利来说,神已经有一百年的时间没有出现过了。   伴随漫长的时间过去,整个大龟壳内的泰尔塔人又扩充了一倍,但随后金伯利有意控制了人口数量。   因为食物不够了。   上一个百年,他们仰仗神赐予的食物已经忘记了饥饿的感觉。   可食物终究有吃完的一天。   “我们对神给予的一切进行了竭尽所能地研究。”   大臣向金伯利开口,“巨兽的一切都被我们研究透彻了,只要泰尔塔人需要,我们可以随时在自己身上控制细胞分裂表达出巨兽的眼睛、皮肤、刺刃...可我们种不出绿植。”   当年他们耗费了很大的力气尝试种植,可得到的结果一直是失败。   金伯利皱了皱眉。   王座上的他现在又有了变化。   如果李子木没去沉睡,他就会发现金伯利的身躯又高大了几分,他几乎有两个锹甲虫那么大了。   但也因为目前的氧气含量不足,他不断增大的身躯为了更好地掠夺氧气跟微弱的灵能,金伯利竟然给自己安置了两颗心脏。   甚至他还研究了那些存活的苔藓,提取了绿植细胞跟他的龟甲结合,很神奇地让他的盔甲覆盖上了一层浅淡的绿意。   虽然没增加自己的战斗力,可金伯利感觉自己的龟甲吸纳热能更快了,更是让他体内的细胞更迭速度慢了下去,变相增长了不少寿命。   可惜绿植细胞不怎么跟他们泰尔塔人匹配,目前除了他误打误撞成功外,其他泰尔塔人不是失败了,就是压根没法结合。   “王,是我们的无能。”大臣愧疚道。   金伯利摇了摇头,“不怪你们,我研究了许久的苔藓,我发现它们充满了活力,而那些种子则死气沉沉。我怀疑它们已经失活了,这才导致我们的种植计划一直失败。”   他这样说,大臣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金伯利没为难他们,“下去吧,虽然还可以继续研究种植,但不用抱太大希望。这一个白曜日,我们全力研究如何寻找新的食物来源。”   大臣走后,霍伊来求见了金伯利。   自从泰尔塔人进行基因模拟进化后,霍伊已经很久很久没来见过金伯利了。   隔了几个黑曜日,霍伊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选择了甲壳派,全身覆盖了铠甲。双脚也多了一些变化,跟泰坦巨兽带着倒刺的巨爪相似。同时在腹腔中,他模拟了三颗心脏。   “王,我是来向您辞行的,当然也希望您能帮助我。”霍伊期待地看向金伯利。   “辞行?你要去别的城市居住吗?”   霍伊从苍穹摔落受伤的身体在巨兽基因的更改下已经完全好了,甚至更强大无畏。他现在不需要旁人照顾,要换地方生活自然也不算什么。   “不是。”霍伊认真道:“泰尔塔经历了百年进化,现在唯一限制我们的就是粮食了。王,我打算沿着一条直线一直走,我将追逐曜日走到大陆的尽头。   神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出现过了,如果尽头是神,我将祈求他赐予我们新的食物,活着充满生机的种子。如果没有神,我想看看白曜日从何处而来,更想确定大陆尽头之外是否有一片全新的大陆!?”   “你......”金伯利敬佩霍伊的胆子。   一百多年前他要攀登苍穹,一百多年后,他要追逐曜日。   “请王允许我,另外我可能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因此我需要一辆很大的龟甲车,车上尽量装更多的食物。”这点霍伊有些尴尬。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修复跟改造身体,实在拿不出更多的东西去交换大量的食物了。   “你劝你放弃。”金伯利摇摇头,“曜日如刺眼的光芒,你根本无法直视它,何况是追逐它呢。我担心你触怒了神,也担心你走不到尽头就会迎来死亡。”   “我愿意在追寻理想的道路上死亡,也不愿意在王城之中浑浑噩噩过完我的一生。”霍伊极为坚定地说道。   他从来不会放弃自己对世界的探索。   “你走不到的。”金伯利不再拒绝,却也告诉了霍伊这个残忍的事实。   可霍伊还是出发了。   他不畏惧神,不畏惧失败,不畏惧死亡。   唯一害怕的就是在平静中死去。   因此在白曜日最耀眼的这一天,霍伊拉动了装满食物的龟甲车,向着大陆最明亮的尽头启程了。   许多许多的泰尔塔人看着霍伊的离开,人群中也有人劝解他不要犯傻,可霍伊只是笑了笑。   “神会惩罚他吗?”兰斯洛担心地询问金伯利。   金伯利摇摇头,“不会,因为神不在意。”    第9章   霍伊出发了,现在他的体型大了很多,能够走得更远更快。   这几年他一直在致力于改造自己,他当初从苍穹落下受伤太严重。即便有巨兽的基因作为参考模拟,为了修复损伤也耗费了巨大的力气。   他已经很久没仔细看过泰尔塔国度的模样了。   “泰尔塔人变多了。”   霍伊走了一天、两天...他路过的任何地方都看到了泰尔塔人建立的家园。以前的泰尔塔人局限于王城四周,他们需要抱团取暖度过黑曜日,注定他们不能分散太开,可现在不一样了。   泰尔塔国度一片欣欣向荣,预示着这个国度正在步入盛世。   “但是......”霍伊拖着龟甲车爬上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山脉上,他努力抬起头往下看。   他思考得更多,想得更久远。   从这蒸蒸日上的繁华盛世上,霍伊看到了另外一面。   他看到神赐予他们的山脉大多都被挖空了,也许只有大陆更远的地方才会有完整的没有被开发过的高山。   神为他们带来的土地大多也干裂,因为那些种子无法种出来,那么那些土地也没什么用。曾经清澈的大海也因为长久地被泰尔塔人倾倒一些垃圾,现在变得浑浊不堪。   甚至很多的泰尔塔人习惯了神赐予的遍地食物,他们早已忘记了最初的泰尔塔人需要筛选族人脱壳来渡过黑曜日的难关。   他们像是一头头死去的巨兽,空有更强大的力量却躺在家里,没有了以往奋斗澎湃的心。   “但是我却看到了泰尔塔人的困境啊。”霍伊自言自语。   他想替泰尔塔人解决这件事。   “希望大陆的尽头可以给我答案吧。”霍伊收敛了心神继续上路了。   他走了很久,走到龟甲车中的食物即便再节省还是吃完了,走到龟甲车的底下都磨损出现了破洞。   泰尔塔人对温度很敏感。   终于在某一天,霍伊丢掉了龟甲车。他抬头看大陆的尽头,耀眼的光芒已经变得昏暗。   这说明黑曜日快要来了。   霍伊加快了脚步,终于他遇到了一座从未见过的高山。它的四周,还有沿着山脉走势的不少小山。   他在这片群山身上感受到了荒凉原始的味道。   这里距离泰尔塔王国太远了,因此它没有任何的泰尔塔人到来过。要翻越这座高山,对霍伊来说也是一件困难的事。   可他有预感,只要他翻过这座高山,大陆的尽头就快到了。   霍伊在高山的山脚下镌刻了一幅壁画,预示着他最先到达了这里。随后,他开始攀爬。   ——轰隆   忽然间,巨大的轰鸣声从大陆的尽头传来。   努力攀爬的霍伊惊愕地抬起头。   他竭尽全力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一声更响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他忽然发现原本预估的还有一年左右才会到来的黑曜日竟然提前了!?   大陆的尽头变得昏暗,而后一道白光伴随着轰鸣声划破黑暗,它像是神灵的怒号在警告着不自量力的凡人一般。   霍伊确实感到了心惊。   “这是神在警告我吗?”霍伊停留在原地喃喃自语,他的行为终究如同金伯利所说是在渎神,现在神要惩罚他了吗?   四周变得更黑了,霍伊甚至觉得它比他度过的任何一个黑曜日都来得黑。神的愤怒像是吞噬了一切光芒,阴冷的黑暗如同无孔不入的空气,将他四周包裹得严严实实。   一瞬间,霍伊追逐白曜日的心确实动摇了,可他又很快坚定了起来。   “不,我不会畏惧。泰尔塔人是自由的,就算是神也无法让我妥协!”他站在半山腰上高呼。   ——哗啦啦   霍伊听到了雨滴砸落地面的声音,可这一次的雨滴不像是在泰尔塔王国。他们的苍穹之上只会在白曜日到来的时候,三三两两地掉落下来。   但现在,他听到的雨点声却如同他手中利刃从高空垂落下来,在坚硬的土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伴随着巨大的雨滴声,迅猛无比的狂风伴随着湿气呼啸而来,高山上的一些沙石被裹挟着扑向霍伊。   他站不住的往后倒去。   同时,飓风伴随的湿冷更是让他面色一下变得苍白,浑身打起了摆子。在这狂暴的神明力量面前,霍伊一下就发现他自己是显得如此渺小而脆弱。   他努力抱住了一块石头,不时的闪电轰鸣声依旧传来。   “神,你是在告诉我神的伟力是如何的伟大吗?”   “是在告诉我神能轻而易举杀死那些巨兽,能够轻而易举给一片带去生机或者毁灭,而渎神者必将受到惩罚吗?”   霍伊在狂风中疯狂地嘶吼起来,“神,我愿意感谢你对泰尔塔族人的帮助,但我绝不会因此禁锢我的思想!”   “泰尔塔人的一切都应该是自由的,泰尔塔人绝不会妥协被神明圈养、禁锢。即便我们的种族最后结局是灭亡,这个结局也该是所有泰尔塔人共同做出的选择,而非神来替我们做主。”   “我,霍伊绝不向你妥协!”   这场风暴中,霍伊战栗着、抵挡着,又竭力嘶吼着。在雷电交加间,他展现了自己的固执与决绝,没有辜负泰尔塔人给予他的燃火者的称号。   但孤勇者最终还是无法抵挡这场天灾。   在又一道飓风夹杂雨水狂啸而来的时候,霍伊在惊怒中从半山腰跌落了下去。他现在失温严重,已经没力气抱着那块稳定身形的石块了。   他失去了意识。   ......   “下过雨了吗?”李子木从冰屋中醒来,他是被哗啦啦的雨水声吵醒的。   李子木走到了外面。   如果有第二个人类在,那么一定会发出惊呼。   因为李子木走进了雨幕后,他庞大的意识围绕在自己身边,导致那些串联的雨水就像是雨帘一般不断在他身前绕开,滴雨不沾。   他看了看天色,这会儿是早晨了。只是雨太大了,连绵的雨水加上蒸腾的湿意,目力再好的人恐怕都看不了多远。   看样子应该是下了一夜的雨。   “这场雨,大概要下很久吧。”李子木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他坐过去的时候,石头上的水分也自动往地面掉落了下去。   冰封的地球正在逐渐解封,不断蒸发的水汽积累了大量的云层,是该要下雨了。而且随着冰层的快速融化,以后这种大雨天气只会只多不少。   他在雨中看了许久的雨幕,一直到中午雨势才小了一些。   “泰尔塔文明还在吗?”   李子木忽然想到了金伯利,其实他对这个文明有过一些好奇,但本质也并不如何关心。   但他记得金伯利。   这个最初的君王因他而诞生,即便野心勃勃对他却始终虔诚如初。   ‘我将建立一个永恒强大的文明,我将成为这个文明的引领者,永员向着神的国度前进’   这是金伯利目光灼灼向他立下的誓言,即便李子木告诉了对方,他不在意。   这个君王依旧坚定地回答他,他不会更改自己的初心。   李子木的意识向着山脚下的巨大龟壳散了过去。   ......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下,即便他们居住在龟壳中,也有李子木搭建的一些山脉减缓了一些狂风暴雨的攻势。   可风雨实在太大了,加上龟壳两边互通,导致狂风刚好对穿吹了过来。   泰尔塔文明在这场自然天灾中遭遇了重创。   李子木看到了大量死去的泰尔塔的人,现在还活着的泰尔塔人都汇聚在了王城之中。   风雨太大了,他们没法点燃微小的火势。   他们甚至没法去寻找食物,依照泰尔塔人的体重和高度,他们还是没法在这样的大风中站稳身体。   李子木意识到了,如果没有他的帮助,这个泰尔塔文明很可能就在这场天灾中灭亡了。   那么......   李子木的意识微微波动了下。   王宫中焦急万分又无奈的金伯利感知到了神的存在。   他激动地看向苍穹,“神,您并未抛弃我,一百多年了,您再次回应了您的信徒。”   一百多年,依照泰尔塔人对时间的感知,李子木估算他应该睡了十一二天。   李子木只是告诉他,不用担心,这场天灾很快就会结束。   为了防止泰尔塔人继续死伤下去,李子木搬来了两块巨大的冰块挡在了大龟壳的两边,这样,龟壳内部的风雨就小了很多。   金伯利的感知很敏锐,几乎是他话音才落,原本在风雨中有些摇晃的王宫就立马恢复了平稳。   他知晓这一切都是因为神。   金伯利跪在地上,虔诚地向李子木忏悔。   李子木听了他事无巨细地说了霍伊想要去追逐白曜日的话,听了金伯利的悔恨......   “不。”李子木打断了他的悔恨,“你说得对,我并不在意霍伊是否追逐白曜日,这不是我带给你们的惩罚。”   “金伯利,泰尔塔文明经历得太少了。”   “这个世界有很多很多的东西,有的安静平和又绚丽漂亮,有的诡谲多变充满了危险。”   “今天泰尔塔文明遭遇的一切只是一场自然行为——下雨。以后还会有,我也不会去杜绝,泰尔塔文明需要自己去寻找出路。”   “但或许我也可以给你另外一条路。”   李子木忽然想给金伯利另外一个选择了。    第10章   金伯利对李子木来说还是有些不同,也许是因为他创造了对方,也许是因为金伯利身上携带了老朋友熔岩浮岛龟的气息。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来到我的身边。”   金伯利已经泪流满面,“神,我得到您的认可了吗?”   李子木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安静地等待金伯利做出的选择。   之前一直想要侍奉在神身边的金伯利最终却拒绝了,他平复了许久的心情才开口道:“来到您的身边是我毕生所愿,但不是现在。”   他曾经向神许下的诺言还没有实现。   他不愿意在困难中退缩,也不愿意丢下自己的子民们在自然的风暴中独自求活。如果他是这样进入了神的国度,金伯利都会忍不住摒弃自己。   李子木沉默了会儿。   他明白了金伯利的意思。   “我并不在乎。”李子木告诉他。   繁荣的人类文明也在一场地球灵能复苏风暴中消失殆尽,地球之外,连庞大无垠的宇宙也终有一天会在漫长的时间中湮灭,一个泰尔塔文明的起落又算得了什么呢?   金伯利还是摇了摇头。   神可以不在乎,可他却不行。   “金伯利,这世上没有永恒的国度。一个文明不断发展,终究会脱离最初的轨迹,没有人可以一直把控它。”   就算是最初极具威严的王也不行。   “我可以。”此时的金伯利雄心壮志,神的再次出现与肯定让他的心志变得坚定无比。   李子木没有再开口了。   既然金伯利想要继续带领他的文明,李子木也并不强求。   金伯利久久没有等来神的声音,他以为神已经离开了。在原地虔诚地又等了许久之后,他才打算起身去告知泰尔塔的臣民们。   神又回来了!   在他们遭遇自然灾害近乎要文明灭绝的时候,又是神拯救了他们。   他站起身来。   一颗晶莹剔透的指甲盖大小的冰凌晃晃悠悠漂浮了过来,在金伯利惊愕的目光中,它落在了金伯利的身前。   金伯利立即明白,这是神对他的恩赐。   他再感恩祂的慷慨后,立刻激动地抱住了冰凌。   “好冷。”这块冰凌像是万古不化,他才碰到,手指那儿就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而在冰凌之中,一点蚂蚁大小的红色血液如同宝石一般熠熠生辉地闪耀着。   金伯利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是...神的血液吗?   他的意识稍稍接触冰凌,金伯利就立刻感受到了一股磅礴且汹涌的力量。它不同于泰尔塔人也不同于巨兽,才刚刚接触,金伯利就能隐约感受到这一滴血液中蕴含的繁复庞大的信息。   神的生命纬度远在泰尔塔文明之上,神的生命构造自然也是更加的复杂跟难以破解。   “这就是神吗?甚至这可能不是神的血液,而是神统治下的其他强大生命的血液。”   金伯利看到冰凌里面蕴含的血液开始缓缓渗透出来,他赶紧让自己的意识与冰凌断开。断开后,原本不断外渗的血液开始一点点流回冰凌的中间。   唯他的意识可取出这一滴神血,金伯利立刻就明白了神的用意。   金伯利思索了许久,最终将这滴神血藏了起来。   现在的泰尔塔文明正在遭受神所说的自然灾害,紧要关头是度过这次劫难。神血的使用,应该放在以后。   但神时隔一百多年再次出现,无疑给此刻的金伯利打了一剂强心针。   厚重的宫门被打开,护卫队举着兵器看向缓步而来的初代最伟大的王。   一路出来,金伯利看到了倒塌的城墙,看到了无法燃起的火堆,看到了大堆大堆聚在一起取暖的子民们。   他登高挥舞手中用铁丝打造的长剑,“子民们,看到了吗,神并未抛弃我们。”   “神告诉了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它会有酷热严寒,这是一种自然灾害。我们的文明想要延续下去,那么就要学会抵抗天时,与天灾竞争。”   “我告诉了神,我说泰尔塔文明从不畏惧任何磨难,也从不惧怕任何竞争。这场自然灾害的磨难,我们终将度过!”   学者在城墙下手舞足蹈地癫狂起来。   他会在神壁上的创世记中记录今天发生的一切。   ‘尚且稚嫩的泰尔塔文明遇到了第一场严冬,它的风暴、冷雨击溃了大半个泰尔塔文明。   我们的新生的族人在低温中死亡,我们的城墙在倒塌。兴盛国度的子民们从大陆各地汇聚到王都,企图让伟大的王带领他们活下去。   可我们的城墙在倒塌,就连王也在寝宫之中愤怒与哀嚎。   泰尔塔文明奄奄一息,但最终泰尔塔子民的虔诚,王与神的羁绊让神再次向这个稚嫩弱小的文明投来了眼光。   祂搬来了两座神山,祂让高耸不见曜日的神山矗立在了大陆的尽头,它们阻挡了一切自然灾害对泰尔塔文明的摧残。神的帮助,最终让崩溃边缘的泰尔塔文明得到了延续。’   ——《创世纪。神山》   “您镌刻的绘画越来越生动了。”兰斯洛摸着神壁上的痕迹,看着学者手都有点累颤抖的模样,忍不住笑道。   创世纪的记录在靠近王宫的神壁处,这里规划了很大一片的地方。除了学者、王以及兰斯洛外,其余泰尔塔人想要来看,都需要王的准许。   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破坏神壁,是很有必要严格规定的。   学者也看起了自己的记录,“这是我们泰尔塔人的历史啊。”   兰斯洛感慨地点头。   这次真的要感恩神明的及时出现,如果不是神搬来了神山,恐怕泰尔塔文明真的要毁于一旦了。   有了神山阻挡暴风暴雨,现在泰尔塔人居住的大陆暂时恢复了安定。不过这个白曜日比起以往都要寒冷很多,加上之前死伤太多,恐怕这几年都要进行灾后重建这项工作。   发展文明的事,需要等一等了。   这是金伯利这个王要忙的事,兰斯洛也没什么事,所以就留在这里跟学者一起擦拭神壁,或者修复一些镌刻痕迹有一点损坏的壁画。   一直到某一天。   看着一幅幅的绘画,兰斯洛无意识在地上模拟着画了一幅简单的画。他修修改改了起来,最后他向地上成品。它实在太简略了,不像画却又有点神似。   “学者。”兰斯洛叫他。   对方投过了目光。   兰斯洛低着头,又开始画画写写了起来,最终他画了三幅简略画。他指向这些简略画,“你说你镌刻的图案再简单一点,一小幅简略画就当成一个符号,一个符号代表一个‘意思’,只要文明确定下每个符号的意思,是不是能直接在神壁上用写的方式记录下来?而且用明确的符号的话,你在神壁上描绘一句话的意义将十分明确,必然能成功杜绝后人曲解画中意的后果。”   “你看,这个符号多几个点点点...从高处落下,大雨来自苍穹之上,上面就加一横表示是苍穹,这个符号就叫雨怎么样?”   学者极其认真地听着兰斯洛口中的话,最终他还有些不理解,越到后面学者就差要拍手鼓掌了。   他欣喜地拍着兰斯洛的肩膀,“太厉害了,对,就该这样。我无数次担心后人不理解我画中的意思,我死之后,必然是所有人都可以对我镌刻的画进行解读,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理解。”   “但现在,兰斯洛我听到了一个大好的主意!”学者兴奋得不知所措了,“你说得实在太对,我们要发明代表每一幅画是什么意思的符号,然后再把符号也镌刻在画旁边,绝对能防止任何后人曲解画所代表的意思了。”   这件事上,学者实在是迫不及待。   兰斯洛性子一贯慢吞吞,看着手舞足蹈大叫大嚷的学者,他依旧慢吞吞地开口,“如果您也认为是确定符号是好事,不如找个时间我们一起明确意思。”   这一切还得记录下来。   兰斯洛思考得更多。   等他跟学者研究出了更多的符号,他就要将这些去同金伯利说清楚,最好能说服他开始大力推行子民们对这些符号的认知度。   如果泰尔塔子民没几个人认识这些符号,那他跟学者费半天力气研究出来也没什么用。   兰斯洛跟学者忙碌了起来。   一连好几个月,他们都没离开神壁一步,可是时间不够,远远不够。真的开始做,兰斯洛才发现困难重重,但再有困难也困不住他要做这件事的心。   在神赐半年后,一心扑在符号研究上的兰斯洛见到了一个久违的故人。   霍伊回来了。   确切地说他是被人抬回来的,他身上的甲片都碎裂了很多,原本三颗跳动的心脏会给他带去源源不断的精力,现在心脏也损毁了两颗。   他躺在龟甲车中,是被泰尔塔人推着回来的。   “还活着。”兰斯洛难得离开了神壁去看望了霍伊。   他的身体受伤很严重,加上黑曜日的到来又有糟糕的自然灾害,一直都在昏昏醒醒的反复中度过,能坚持如此漫长的时间实在不容易。   同样去看望他的金伯利在门外摇了摇头,“不幸中的万幸,他从高山之上摔落,刚好有一支迷路走了很远很远的冒险家队伍发现了他。他们不忍放任燃火者死在不知名的山脚下,所以千辛万苦将他带了回来。”    第11章   “我还活着吗?”霍伊很幸运再次苏醒了过来,只是这次他受了更严重的伤。   “活着。”兰斯洛庆幸地拍了拍霍伊的肩膀,即便对方的有些做法他并不认同,可霍伊依旧是最能与他共鸣的一个族人。   霍伊挣扎着慢慢坐了起来,但看上去很激动,“兰斯洛,我有话跟你说,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那是你绝对想象不到的事。”   兰斯洛叹了口气。   霍伊依旧道:“我走了很远很远,我看到了一座连绵起伏的高山,它有着最长最长的山脉,这是神对我们探索大陆尽头最后的关卡。   我确信,只要我翻过了它,我就能亲眼看看尽头是什么,说不定还能看到神国的模样。”   “只差一点点!”   霍伊重重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动作太大,他又难受地大声咳嗽起来。   好冷啊,这个白曜日格外的寒冷。   霍伊又愤怒起来,“兰斯洛,这是神对我的惩罚!但我绝不认同我或者我们的族人该遭受这样的神罚。”   霍伊向兰斯洛讲述了他如何一路攀山越岭,如何用一个白曜日的时间攀登上至高山的半山腰。   而后,狂风暴雨骤起。   神愤怒的咆哮之音化为恐怖明亮的弧光,在大陆的尽头似乎要轰碎一切,而后就是飓风冷雨将他从山腰上击落下去。   当时他就昏迷了很久。   一直到有一群胆大的冒险家迷路了,他们是不知不觉走了这么远的,就这样意外救了他。   万幸至高山够雄伟,刚好替山脚下的他们挡住了大量的狂风暴雨,让他们苟延残喘度过了一半的黑曜日。   等神不再怒吼,这群冒险家才带着他返程。   幸好需要他认路,冒险家们也需要他,这才没有把他这个重伤患者丢弃。当然另外一方面,也因为他是最先燃起火焰的泰尔塔人,是伟大的先驱。   泰尔塔人敬重他,不到万不得已,泰尔塔人也不会放弃他。这一路艰难险阻,走了十多年的时间,霍伊的伤势一直在不断恶化,要不是他有三颗特殊心脏竭力为他提供身体供能,他必然坚持不到现在。   如今这样子,已然万幸。   霍伊与兰斯洛对视,他的神色中带着几分野心与不屈,“这是神在阻止我探索大陆的尽头,如果神是这样恐惧一个普通的泰尔塔人前往神的国度去追寻、探索,那么是不是意味着神也只是一个强大的文明而已。   祂跟我们一样,只是另一种强大的生物,只是在文明前进的道路上,祂的种族比我们走得快而已。”   “够了!不要再说了!”兰斯洛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对方。   “霍伊,你什么都不了解。”   兰斯洛彻底意识到他跟霍伊做不了朋友,“你的无知让你妄自猜测神的用意,你的野心让你伤痕累累,终将付出代价。我现在跟王一样,对你很失望。”   兰斯洛离开了房间。   霍伊企图叫住对方,可兰斯洛没有回头。   霍伊在王宫中休养了一段时间,只是他的腰椎受损严重,现在没法走动跟站立太久。绝大部分的时候,他只能坐在龟甲车上被人拉动前行。   他用了好几天的时间,终于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自然灾害’这件事。   他在至高山上见到的狂风暴雨不是神对他的惩罚,只是恰好遇到了灾害。神说,每个文明都会经历这一切,唯有战胜自然的文明才会一路前进,未来才会有继续发展的希望。   消失一百多年的神还为他们搬来了两座透明的神山,在大陆的尽头为他们挡住了第一次的自然灾害。   霍伊一下消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为什么兰斯洛斥责他太过无知。   是他在以贫瘠的思想在思考神的行为,可实则神根本不在乎。   霍伊推动着龟甲车去了王宫的神壁那儿,这段时间的消沉让他也开始变得喜欢来这儿。   他总是从创世纪的第一幅壁画看起,而后一幅幅地描绘下去。   他也看到兰斯洛跟学者在创造特殊的符号,金伯利也来看过了,在思索后将这些符号取了个名字,他说就叫‘文字’。   文以载道,方能在时光洪流中源远流长,生生不息。   这个名字是突然出现在金伯利脑海中的,就像是他生而知之,被神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就懵懂的知道了很多事。   若非如此,他怎么能带着一个新生的种族在短时间内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呢。   金伯利一直都知道,这也是神对他的另一种恩赐。   现在霍伊就偶尔看看一个个被创造出来的文字,更多的时候,他也跟兰斯洛一样静下心来发呆。   终于,这个带着磨难的白曜日过去了,之后又是漫长难挨的黑曜日。   这一次,泰尔塔人迎来了真正的劫难。   当下一个白曜日来临的时候,风雨已经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神已经挪走了为他们遮风挡雨的神山。   暴雨初歇,白曜日的空气中充满着浓重的湿冷感。许多泰尔塔人冷得发抖,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的食物不够了!   经历过一百多年食物丰盛的泰尔塔人已经跟原来不一样了,他们从筚路蓝缕中走过,绝大部分都忘记了先辈的脱壳与牺牲。   “食物,我们要食物!”   活下来的泰尔塔人汇聚在王宫的面前。   王宫外,即便有护卫队团团守卫着,可饥饿的泰尔塔子民们可不会管这些。   王之所以是王,是因为他需要带领他的子民活下去,带领他的文明发展下去,而不是让他的子民们全部饿死。   “王,数万的子民们挤满了王宫之外的所有街道,王城之外,还存活下来的泰尔塔人也都在汇聚过来。”大臣们向着金伯利汇报。   金伯利高坐在王座之上。   他沉默地看着焦急的大臣们,许久才开口,“我有的所有食物都已经拿了出去,剩下的种子还要继续研究种植。”   “是这样,可饥饿的子民不会听。”另一个大臣回答道。   “泰尔塔人可以摄入少量的泥土,我们能从泥土中分离出一些营养物质。只是现在的泰尔塔人大多经过了巨兽的基因改造,现在的泰尔塔人不太能做到这一点了,摄入泥土会让泰尔塔不舒服以及死亡。”   “也没有泰尔塔人愿意脱壳了。”大殿上的学者悲伤地低下了头,“他们在叫嚷着,让我们将所有留下的种子都交出去,甚至还残留的巨兽肉也可以拿来食用。”   将近两百年的时间过去,现在的泰尔塔人已经不同了。   金伯利的眼神第一次透出迷茫。   他甚至想在此刻向神祈祷,唯有面对神,他的内心才会真正地安宁,可金伯利知道这是不能的。   他的神色有些哀伤。   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同了,泰尔塔人获得了神的恩赐,无尽的食物让他们开始变得享受而不再拼搏。泰尔塔人用巨兽取得了更强大的力量,可这一切也让他们不再‘纯白’。泰尔塔人曾经的团结一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懒惰、自私、贪婪与暴力......   金伯利浮现出了疲惫的神色,他在内心向神祈祷。   神啊,泰尔塔人的改变,您是否正在见证呢?   这样的文明,您是否正在感到失望呢?   可最终,金伯利还是从王座之上站了起来。即便如此,他还是爱着他的种族,他是泰尔塔人的王就依旧对他们有需要尽的责任。   他从王宫中走了出去,同时也让人将正在研究的剩余种子全部拿了出来。   王宫之外,饥饿的子民们已经跟守卫出现了争执。性格格外暴力的一些泰尔塔人看着近在咫尺的王宫,目光之中开始跃跃欲试。   可金伯利出来了。   他站在宫门的城墙上,而后挥舞着双手说,“子民们,我知道泰尔塔人的食物匮乏了,可我们的‘种植’研究依旧不成功。   你们的愤怒我可以理解,身为王,让你们活下去是我的职责!还剩余的种子我会全部拿出城外,所有人按照分配的数量拿取。请你们给我时间,我会竭尽全力为你们找到新的食物来源。”   龟甲车拖动的声音咔嚓咔嚓响起,宫门外的子民看到食物后勉强恢复了安静,暴/乱暂时中止了,可食物的事依旧迫在眉睫。   金伯利独自一人回到了宫殿。   他拿出了神赐予的那一片冰凌,红色的血液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你会带给泰尔塔文明新的希望吗?”金伯利抚摸着冰凌,最终还是将意识轻轻地触碰到了冰凌上,血液顺着冰凌渗透出来。   金伯利取了三分之一。   “这是......”才跟血液接触,金伯利就感知到了其中蕴含着的庞大又繁多的基因片段,那是远比巨兽们更复杂与玄妙的构造。   金伯利的心脏激动得怦怦跳了起来。   可他知道,他不可能复刻这血液中所有的基因表达,除了他的身体吃不消外,还有泰尔塔目前处在饥荒中,他控制细胞分裂,模拟表达需要耗费大量的营养物质他无法取得,他只能选择性去表达。   “该选择什么才能让泰尔塔渡过这次难关?”金伯利陷入了纠结。    第12章   金伯利思索后有了自己的决断。   他叫来了兰斯洛。   “王。”兰斯洛崇敬地看向对方,可内心却突兀地升起一股很难说清楚的忐忑,今天的召见让兰斯洛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这得益于他天然具备的细腻、感性,这些能让兰斯洛更好地感知世间万物,可同时也会让他变得有些过于优柔寡断。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留在王宫吗?”   王座之上,金伯利看向下方的兰斯洛。   原本的泰尔塔人其实没什么五官、样貌,他们是依靠意识波动去交流,也依靠意识波动去分辨不同的族人。   但现在不同了。   他们借鉴的巨兽基因后,他们模拟巨兽的基因有了‘五官’的概念。   兰斯洛有着长且有力的跟翻海长兽一样的尾巴,面部呈现光滑的圆形,点缀在上的黝黑眼睛带着他独有的平和和沉稳。   兰斯洛用尾巴支撑起身体,王位之上的王并没有带给他压迫感,反而如同推心置腹的好友一般让他放松了心情。   “知道。”兰斯洛开口,“可我让您失望了。”   金伯利曾经教导他过他一段时间,兰斯洛就明白了王的意思。   他是被选中的继任者。   可兰斯洛对此却不感兴趣,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做好。他的性格还有逃避的态度,一度感觉金伯利已经放弃他了。   金伯利笑了笑,“是的,我一度认为我选择了错误的人,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他从不避讳自己的错误。   “兰斯洛,你的沉稳跟思想是另一种有别于我的力量,它同样很强大。”   “接下来我需要去做一件事,如果幸运,我会继续带领泰尔塔人走向永恒。如果不幸,我希望你能继承我的意志与神发下的誓言。”   “我吗?”兰斯洛摇头拒绝道:“不...我不行,我不是一个合格的......”   可金伯利打断了他。   “你合适的,兰斯洛,你比任何人都要合适。”   在霍伊点燃火焰的时候,金伯利也考虑过他。   燃火者,泰尔塔族人的英雄,最终接替王的位置成为继任者,这何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呢。   可霍伊即便从苍穹摔落下来也依旧不改变他的莽撞与固执,金伯利还是决定放弃了他。   金伯利不再给兰斯洛拒绝的机会,他从王座之上下来,笑道:“跟我来,带你去看些东西。”   兰斯洛沉默着跟随在金伯利身边。   “这是?”兰斯洛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一滴鲜红色熠熠生辉的血液安静地放置在一块龟甲之中,不必走近,兰斯洛就在这滴血液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是神的恩赐。”金伯利望向血液的时候,既期待又虔诚,“它被封在冰凌之中,我只取用了一部分出来。”   “那您可以使用它们,让自己变得更强,泰尔塔人敬畏强者,您很快就可以平息这次的乱象了。”兰斯洛赶紧道。   金伯利笑着拍了拍兰斯洛的肩膀。   兰斯洛的表现证明了他没有看错人,即便兰斯洛的脸上浮现出了不可置信,可他并未流露出贪婪之色。   “我们需要改变了。”金伯利捧起龟甲摇头道。   “泰尔塔人起于荒芜,我们在一无所有的大陆上崛起、奋斗,先辈的族人们团结一致,我们用武力与牺牲度过每一个黑曜日,一直延续到今天。   可如今的泰尔塔人已经变了,他们有了私心,有了贪婪,有了畏惧...可这不怪他们,我们有了思考的那一天起,这一天必然会到来。”   “他们也说得对,身为王,带领他们活下去是我的职责。”   “如果我要做的事失败了,你就用你的方式去引导泰尔塔人吧。让他们的心灵重新变得纯净,让他们更加虔诚地面向神明,也让泰尔塔文明更好地延续下去。”   兰斯洛的脸都皱了起来。   金伯利的话让他产生了很大的压力,可他又不愿意辜负金伯利。   ......   高山之上。   李子木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指,今日就是他刺破上面的皮肤取走了自己的一滴血液。   也许是这个冰封后的世界太安静了,也许是金伯利太过虔诚。   他产生了一点同情心,才把血液给了对方。或许有了这滴血液,泰尔塔独有的控制细胞分裂表达基因的能力会造就出一个类人的文明呢。   可金伯利似乎在做一个其它的选择。   ......   龟甲大陆之中,金伯利召集了大批的护卫队进入王宫的广场上。   学者、霍伊、兰斯洛、大臣们都来了。   金伯利询问他们,“王宫之外的民众怎么样了?”   大臣跪在地上回答,“他们得了种子粮食,有了食物饱腹后已经不再愤怒与叫嚷了。”   “那就好。”金伯利看向他们,“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们不能一次次恳求神的帮助,泰尔塔人得学会自己解决问题。”   他拿出了一部分的神的血液,将它高高地举向头顶。   他向在场的人宣布了手中之物的由来。   进入王宫的护卫队是最为忠诚的泰尔塔人,他们看向这滴神圣的血液最后又将目光放回金伯利身上。   数千的护卫队们在此刻除了眼神的挪移之外,呼吸不乱,身形不动,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无声的静默,是他们忠诚的表现。   金伯利深吸了一口气,他喊出了自己的打算。   他说:“诸位!我将利用这滴血液成为一株绿植!”   神为荒芜的大陆搬来了一座座高山,山中蕴含的铁器、木柴让他们改良了武器,也迎来了火焰。泥土上生长的苔藓让他们剥离出了纤维,制作出了绳索,撒向整个大陆的粮食更让泰尔塔人在曾经的一百多年中不用为食物操心。   可神给予的一切终究有消耗完的那一天。   一百多年来,金伯利一直想要让种子发芽、成长,可都没有成功。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成为大陆的第一棵绿植吧。   金伯利摸了摸自己身后的甲壳,他的甲壳上覆盖着一层淡绿色疑似苔藓的东西就是他曾经的努力。这个研究其他泰尔塔人都失败了,只有他有了初步成效,也许这就是命运给予他的启示。   没有人阻止金伯利,因为他们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知晓金伯利的性格,他已经决定的事就再没有更改的余地。   金伯利捧着那滴神圣的血液告诉他们,“我会给泰尔塔人带来新的光明,在此之前请帮我吧,我需要很多很多的足够支持我改变一切的营养物质。”   ——咔嚓   一个泰尔塔护卫队上前了一步,行走之间的脚步声砸落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也是这一声声响后,其后的护卫兵们在沉默中一位位走上前来。   他们跪在了地上,在目送金伯利离开后,他们沉默着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这些护卫队大多都模拟引用了巨兽的基因,可因为改变还那么彻底,原本属于泰尔塔人独有的控制细胞分裂的能力依旧存在着。   兰斯洛与学者留在原地见证者这一切。   这些最为忠诚的护卫队们控制着自己的细胞回到自己最原始的时候,他们身上的鳞片或者长角开始褪去,再之后身体开始融化,一直到变成一堆纯粹的可提供生命的营养物质。   学者颤抖着手。   ‘最初的王为了让已经滑向深渊的族人们重新记起先辈们的拼搏,也为了让族人们能够获得生生不息的食物,他企图冒险让自己变成另一种生命形态的存在。   这一天,成百上千的护卫队如同先辈一般在王宫的广场上完成了脱壳。他们自愿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让他们的一切成为延长种族未来的基石。’   学者哭泣着在神壁上记录着这一切,源源不断的壁画在他手上诞生,这是泰尔塔人永远该铭记的一天。   “那么,来吧!”   金伯利将自己的意识扎入到了那一滴血液之中,一瞬间,他就感知到了如山海一般扑面而来的庞大信息。   如果能完全复刻里面的基因,金伯利有预感,他的生命层次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很快收敛了心神。   他在繁杂的信息之中窜错,这是代表皮肤的基因,这是手,这是血液,头发...骨骼,对就是骨骼。   金伯利兴奋了起来。   他开始疯狂地分裂自己的细胞,控制着它们往神圣血液中蕴含的骨骼基因去表达。   金伯利的身躯开始变化,源源不断运输进来的营养物质被他吸收,为他疯狂分裂的细胞提供了充足的能量。   他的身躯逐渐拉长、升高,他变成了泰尔塔国度当之无愧的巨人。但这不够,远远不够!   金伯利的全身都覆盖了一层白色的骨骼,而在骨骼之上却蔓延着无数如同丝网一般的纤细血管。   他逐渐长出了躯体,四肢,如果此时的地球还有第二个人类幸存,那么就会发现至少在表面上他跟人类已经有六分相似了。   一米、两米......这个骨骼巨人还在不断地攀升。   王宫之外,无数的子民在此刻清楚地看到了一个有着巨大的白色骨骼躯体的怪物不断攀升,像是要去触碰头顶之上的苍穹!    第13章   连续几日的暴雨终于开始逐渐停歇,李子木抬头看向雨气环绕的群山,意识已经飘飘荡荡扩散了出去。   这一次他是有意识地在寻找什么东西。   “是这里吧。”   李子木在地下几百米深的地方找到了几座大型仓库遗迹,数千年的时间过去,它们早已在冰层跟时间的双重压迫下只留下一点残余的文明痕迹。   里面没什么东西了。   李子木叹了口气。   地球在逐渐冰封的过程中,地球植物大面积灭绝,这让当时的人类一度物资变得极其匮乏。之后除开实在必要的粮种保存外,其余可食用的东西都成为了人类的口粮。   上次找寻到那些失去活力的粮种已经是李子木巡游了大半个地球的产物,现在还要寻找有发芽希望的种子实在是需要看运气了。   他没找到种子,但最后一块石头吸引了李子木的注意。它杂乱无章地在一堆碎冰与泥沙之中,在李子木的意识控制下单独被取出。   ——一切都会过去,我们始终抱有希望。   李子木看到了上面镌刻的文字,沉默了许久后,他决定带回这块石头。可能是人类曾经的祝福带给了他不错的运气,本以为要一无所获的时候,却在要离开的时候真的找到了几枚种子。   高山之上。   那块石头被放在了冰雕旁边,而李子木则看着手上几枚种子。   是苹果种子,而且这些种子跟李子木颇有渊源。   地球冰封之前他通过做任务得过一些树种,其中就有苹果树种。他得到的树种系统给出的名字是叫翠玉苹果跟红玉苹果,本身倒是也没多其它的功效,长得也跟普通苹果一样,只是口感更好,十分脆口爽甜。   之后灵气复苏,整个地球逐渐寒冷,这些系统出产的果树才显露出一点不同,它们更耐寒一点。   他离开之后的李家因为他留下的这些果树,甚至还有一些家禽,一度进入过人类联盟政治中心,想要凭借这些耐寒植物、动物帮助人类度过物资匮乏的黑夜,可惜还是失败了。   “只是更耐寒一些,但温度降低到一定程度还是会快速失活啊。”李子木摇了摇头。   这几枚苹果种子是被特殊保存的,它们被封在密封真空袋之外,还用尽了其余一切能用的科技手段。即便如此,此刻的李子木也只能感受到里面蕴含的微弱活力。   想要将它们成功培育发芽,哪怕是人类文明未灭绝之前都需要专门的实验室。要是交给金伯利,成功的希望近乎渺茫。   李子木想再找找,有没有活力更好的种子。   他收起了手中的这几枚种子,只忽然间感知到山脚下传来了一道强烈的意识波动。   泰尔塔人的体积太小了,因此承载他们的意识也大多弱小得可怜。   即便这股意识跟李子木的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可跟泰尔塔人比起来就像是巨人与小人国小人的差别。   李子木收起种子,意识透过雨雾飘散了过去。   “金伯利?”   李子木一眼就看到了骨甲巨大化的金伯利。   ......   此时的金伯利长出了跟人类相似的腿骨、胸口肋骨,再往上是脊椎而后是头骨,不过比起人类,这些骨头的堆砌不算精细有序,而且骨头极其厚实粗壮。   它长大了四五米高,此刻还在不断增长。到了最后,它连人类都不像了,更像是一尊骨甲巨人。   金伯利的意识波动前所未有的剧烈。   “王!”   王宫之外的臣民们看着这位初代王的变化,大多都是惊惧跟难以置信的尖叫起来。   “子民们,不要害怕,我将带给你们新的希望。”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覆盖在他骨甲上的红色血雾忽而冒出一点点绿意,而后这些绿意不断扩散,不过几息时间,这些绿意就蔓延了他全身。   是苔藓。   他竟然与苔藓的植物细胞结合了。   再之后,金伯利的身体变得更加臃肿,他的移动变得愈发艰难,而他巨大的脚骨张下,却不断生长出根茎扎向脚下的大陆。   一簇嫩芽从他的苔藓身躯上长出来,它快速长大,叶子与茎秆细长,中间很明显是一簇稻穗。   可这簇稻苗在最初阶段快速生长后,到了稻穗成熟阶段却猛然枯黄而后倒塌下来,极其不正常地在几秒时间内全部腐烂,化为了一摊不知名的黏稠物质。   “不,再来!”   又一簇嫩苗在他身上长了起来,这次是一簇小麦苗,可同样失败了。   高粱苗失败了。   荞麦苗失败了。   一连换了四五种之后,金伯利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用神圣血液改变自己的躯体,以此让它来更好地结合植物细胞,甚至率先消耗营养物质来模拟苔藓,用植物细胞的部分想通性来让自己变得更有把握。   可一连数次,神给予的那些种子他都强行进行了模拟改变,结果都失败了,终究还是是差了一点啊。   有泰尔塔人哭了起来。   即便他们在饥饿的冲动下涌到了王宫,可从没有泰尔塔人想要驱赶最初的王离开他的王座。他们能感觉到王原本剧烈波动的意识正在快速地消退,也许,他就要死了。   “金伯利,你的基因正在崩溃。”李子木出声了。   金伯利努力抬起了头。   现在他跟苍穹已经很接近了,霍伊一度很想看看苍穹之上有什么,本来可以替他看看的。可惜因为他的躯体植物化,加上基因的崩裂,他的视线相当差了。   金伯利从刚才一直失败的失落情绪中快速走了出来。   他发现神出声的那一刻,他竟然前所未有的平静,“是啊,神,我要死了。”   李子木有些惋惜,金伯利是他苏醒后意外创造的生命,也是他几千年来唯一交流过的智慧生物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未感到后悔。只是我曾对您立下的誓言,只能交给我的继任者来完成了。”金伯利垂下眼睛,努力往兰斯洛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他吗?”   “是。”金伯利肯定地回答。   而后,金伯利看到兰斯洛忽然不可置信抬头,再之后,他激动又惶恐地跪在了地上。   金伯利激动地强行转动了下身躯,他的意识在消亡中又剧烈波动了一下,“神,感谢您认可了他。”   他知道兰斯洛忽然这么激动,必然是神让他感知到了自己的意识。   泰尔塔人在他的带领下,一直信奉着神。可唯一让金伯利耿耿于怀的就是除他之外,其余没有任何一个泰尔塔人感知到过神。   这是金伯利一直以来的遗憾。   没想到在他生命的终点,神终于认可了他选者的继任者。   金伯利的意识拂过了兰斯洛的头顶,“兰斯洛,带着泰尔塔人继续向着我向神发过的誓言走下去吧。”   兰斯洛并不是个坚强的泰尔塔人,他已经伏地痛哭了起来。   李子木犹豫了下,也许可以试试。   他拿出了今天刚刚找到的七枚苹果种子,在金伯利等待死亡真正到来的时候放在了他身上。   既然模拟不成功,就催熟真正的种子试试吧。   三颗翠玉苹果种子跟四颗红玉苹果种子,它们在沾染到金伯利全身那奇怪黏稠液体的时候,它们原本微弱的活力忽而变得极其活跃。几息之间,种子就开始破芽、生长,它们长出根系,更是不断围绕骨甲巨人全身生长缠绕。   金伯利的两侧肩膀、胸口还有头顶上都长出了巨大的苹果树,一下郁郁葱葱,而后开出大片粉白色的花。它们在细小的微风下,又快速洋洋洒洒飘落下来。   花香弥漫了整个龟甲大陆。   这七棵苹果树都活了,甚至它们开始制造大量的氧气跟灵能,让随手试一试的李子木都吃了一惊。   金伯利已经不能动了。   他的意识消散得比开始还要快,可此刻他的心情反而变得更好了。   神虽然不能阻止他的细胞继续崩裂,却在最后关头又给予了他神圣的种子。这些种子的根系扎入他的心脏与细胞,他们彻底地结合在一起。   金伯利有预感,其实比起死亡,也许他更像是成为了另外一个物种,这已经比他彻底消亡要好很多了。   他的双目已经无法再看清任何东西了,最后动了下手指后,金伯利的最后一丝意识波动就彻底消失了原地。   泰尔塔的子民们在哭泣,臣子们在朝拜。   李子木明白金伯利是求仁得仁,因此也没多少伤心。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啊。”   现在的金伯利以厚实高大的骨甲为树干,四肢与头颅为树顶,他成为了一棵近乎要与龟甲大陆的苍穹相触的参天巨树。   巨树之上,七棵苹果树生长得郁郁葱葱。   李子木的意识吹动了一下苹果树,方才生长出来的又大又圆结满枝头的苹果顿时往苍穹之下掉落了下去。李子木有意控制,这些苹果在落地时卸了力道,直接随意地堆积在了广场上。   这些苹果摘掉后,巨树上的苹果树就立即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开出粉色的花卉,洋洋洒洒的花瓣也再次飘落下来,而后结果。   泰尔塔人的食物危机解决了。   李子木告诉了兰斯洛,金伯利化作的这棵巨树以后就叫建木吧。   为了纪念金伯利,也为了纪念他熟悉的另一个消失的文明。    第14章   随着泰尔塔初代王金伯利的消亡,兰斯洛在正式登上了王位,成为了泰尔塔人的第二位王者。   “王,我们需要举办一场祭祀吗?”   学者走向这位刚刚登基的新王,即便兰斯洛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跟他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但在他登上王位的那一刻起,学者就明白一切已经不同了。   他对兰斯洛保持足够的尊敬,也信任这个曾经有些仁厚的‘弟子’能担任起王的位置。   他毕竟是金伯利看好的继任者啊。   “需要。”兰斯洛游动着尾巴走到了窗前。   他不必抬头,只稍稍的余光就能看到一棵遮天蔽日的绿色巨树占据了大半个王城,那是金伯利化作的建木,也是金伯利给泰尔塔人带来的希望。   建木之上,那生长的七颗苹果树随着果实成熟掉落后,果树立时就会重新开花,这导致如今的王城四周总是落英缤纷,美得不可思议。而且建木四周的空气不仅充满了花的芳香,还有一种能让泰尔塔人体内细胞格外活跃的功效。   神给予了初代王生命与智慧,而初代王则发展了自己的种族文明,带领他们度过最为难熬的黑曜日。   他的一切都不该被泰尔塔人遗忘。   “需要。”兰斯洛转身再次道:“我要举行最大的祭祀活动,为了向神证明我的虔诚,也为了让初代王的名字永远铭记在每个泰尔塔人心中。”   “我明白了。”   兰斯洛又道:“神壁上有关金伯利的功绩,请尽快镌刻上去。”   学者点点头。   盛大的祭祀很快就开始了,在黑曜日到来的前夕,几乎整个泰尔塔国度的人都汇聚了王城以及王城之外。   子民们跟大臣们在无数的花瓣雨中祈祷着、怀念着,却也欢呼着新时代的来临。   此时。   霍伊却神壁之前遇见了兰斯洛。   “你不去庆祝吗?”霍伊推着龟甲车靠近他,有些奇怪地询问对方。   兰斯洛只专注地看着神壁,特别是学者刚刚镌刻完的壁画,它的篇章被学者命名为创世纪。建木。   壁画中,一个高大头顶双角的泰尔塔人在子民的颂扬中不断长高,他的四肢开始覆盖上骨甲,到最后成为了一棵几乎与苍穹相触的巨树。   “带给你们以希望,是我身为王应该做的事。”兰斯洛念着壁画旁附带的文字,情绪忍不住低落了下去。   从他诞生起,初代王可以说是他一直以来的前行导师。   “唉。”霍伊没等到兰斯洛的回答,只能努力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王并未离去,他一直庇佑着他的子民,不是吗?”   兰斯洛只低沉了会儿就逐渐恢复了情绪。   他明白自己跟以往已经不同。   金伯利将泰尔塔交给了他,他就是二代王,理应担负起这个责任,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地去做一些事了。   “我知道。”兰斯洛打起了精神,他转头看向霍伊笑道:“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霍伊很擅长用脑,朝气蓬勃的同时,又弥漫着一股倔强跟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果决。   但从他追逐白曜日失败后,他变得平和了许多。   霍伊笑了笑,“你不也一样。”   “我?”兰斯洛指了指自己。   霍伊推动龟甲车到神壁那儿,现在的他似乎接替了原本兰斯洛跟随学者做的那些活儿。   他边抬起手在神壁上镌刻着一些不重要的记录,边笑道:“很明显,认识你的人都会发现。但在我看来,这是一件不错的事。你已经跟以往不同,变得比以往更坚强更沉稳了。不过现在的你感知到了神谕,也正式成为了泰尔塔的新王,这也是你必须要做出的改变。你能自己适应,说明初代王没有选错他的继任者。”   “嗯。”兰斯洛郑重道:“我会遵从初代王的意志,用我自己的方式......”   霍伊垂下头,小心擦去了神壁上因为镌刻而冒出的浮尘。   只是在兰斯洛快要离开的时候,他忽而开口,“那些神血呢?剩下的你打算怎么用?”   金伯利化为建木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拿出的那一滴熠熠生辉的神圣血液。   巨兽的出现让他们体型暴涨,武力更是翻了好几倍。如果能解析神圣血液中的基因秘密,泰尔塔人绝对会迎来又一场巨大改变。   “我还要再想想。”兰斯洛显然没打算多说就离开了。   ......   在黑夜彻底来临的时候,连着几天的风雨终于停歇了。   风雨初停,今夜无月无星。   李子木挪开了原本替龟甲大陆遮挡风雨的冰山后,自己在高山之上独坐了一晚上。   一直到太阳重新从东方升起,李子木的意识才重新活跃起来。   金伯利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延续了自己的种族,也让冰封后的地球诞生出了第一棵树,他总要再看看这个种族的后续会如何的。   “咦?”当少许意识降临后,李子木都泰尔塔这个种族此刻的变化感到少许吃惊   ......   “没想到神圣血液结合建木的研究,竟然能让我产生这样的变化。”   兰斯洛在建木树下观察着自己细胞重新分裂生长过的身体,言语中透着不可置信。   一个黑曜日的时间。   因为有了建木遮蔽风雨,加上食物不缺,这个黑曜日泰尔塔人可不闲着。   兰斯洛召集了最为聪明的泰尔塔人对神圣血液进行了各种研究,最终发现神圣血液跟巨兽细胞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神圣血液蕴含的基因更加庞大与精妙。   他们将神圣血液蕴含的基因板块按照巨兽基因的方式分门别类,代表眼睛表达的,代表皮肤表达的,血液表达的......不一而足。   在黑曜日结束后,兰斯洛就跟金伯利一样先选择了骨架的模拟。   不过他不用跟金伯利一样,本身是为了结合植物细胞所以才不计代价地生长,完全不考虑自身能不能承受得起来。   兰斯洛控制在了一定范围,甚至在骨架之外模拟了皮肤。   其实上次细胞分裂模拟了巨兽后,他就感觉自己对体内细胞的控制能力开始减弱了。要不是建木会释放独特的气体让细胞重新活跃起来,他应该没法成功。   兰斯洛再次叹息金伯利的离开。   他控制生长范围都要借助建木,而金伯利只凭借自己就能强行表达神圣血液中的基因,由此可见金伯利的天赋远远超过他。   随着骨架跟皮肤的表达,兰斯洛又参考了一些金伯利结合植物的特殊细胞,最终成为了现在的模样。   他原本翻海长兽的体貌特征几乎褪去,整个身躯大约有十五厘米的高度,身材结实修长,而头上更是有了一头嫩绿色的长发垂在腰间。要不是他的手臂跟脖子上依旧生长了翻海长兽独有的细密鳞片作为护体甲胄,兰斯洛的模样乍一看有点像是传说中的梦幻精灵。   兰斯洛从建木树下建造的宫殿中离开的时候,在外等候的护卫队跟大臣们顿时齐刷刷看了过来。   他的变化太大了,最主要还是高,实在太高了。   兰斯洛笑着看向所有人,然后宣布,“泰尔塔人接下来都向着这个方向改变!这是神赐予初代王神圣血液后,我研究出来的最有利于我们的基因表达!”   “这必然是神的形态,我们在向神靠拢!”   “泰尔塔人将迎来彻底的改变。”   “初代王给予我们希望,二代王带领我们找到走向神的途径。”   “......”   在兰斯洛将神圣血液中蕴含的基因片段全部公开,并将自己的模拟的经验也向大众传授后,整个泰尔塔国度就彻底热闹了起来。   所有泰尔塔人都在争先恐后地改变,唯恐这场进化落下了自己。   但兰斯洛很快也发现不是所有泰尔塔人的模拟都会这么顺利,很多人最后变成了巨兽、精灵这样奇怪结合在一起的缝合怪。   当然泰尔塔人也没缝合怪这个称呼。   至于精灵,是神在看到了他的变化后,沉默了许久后就留下了这一句话。   兰斯洛不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但不妨碍他告诉所有泰尔塔人,完全改变成他这个样子的人,也可以被称为精灵。   在精灵这个称呼传开后,泰尔塔人就迎来了连续几个白曜日的进化狂潮。   ......   “人形态的...泰尔塔人。”李子木陷入了往日的思绪。   其实泰尔塔‘人’这个‘人’的概念,何尝不是他有意无意给予金伯利的呢,没想到泰尔塔文明发展到现在,竟然有了曾经地球文明童话中经历的模样。   十五厘米,其实现在的他们有一些小手办那么高了。   这样子的泰尔塔人,只要再努努力,恐怕很快就能走到那副龟甲的两侧尽头吧。到时候他们就会发现,他们一直生活的龟甲大陆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了。   ......   “王,我们对时间的感知变了。”现在也是精灵模样的霍伊接了一枚飘落下来的花瓣后喃喃道。   曾经一个白曜日是十年的时间,现在则变成五年了。   “我们变得更强大了,但也有新的问题开始困扰我们。”霍伊皱起了眉,他们感知时间变了,某方面来说,他们的寿命也变短了。而且泰尔塔文明一直是依靠自身分裂从而诞生新的族人,可当他们成为精灵后,他们分裂新的族人变的愈发困难,数量也减少了不少。    第15章   “别担心,我已经再让智慧者们解决这个问题了。”霍伊从王宫出来的时候,耳中还回荡着兰斯洛回答他的声音。   精灵化的改变让他再一次重新站了起来,可霍伊对此并没有感到太开心。   “燃火者,这个送给你。”   霍伊愣神间,一个年幼一些的泰尔塔人递给了他一个花环。它是用苔藓编制出来的,上面镶嵌进去了好些苹果花朵。   “谢谢。”霍伊低下头,让对方替他戴在了头顶上。   年幼的泰尔塔人高兴地走远以后,霍伊抬手摸了摸头顶上的花环,泰尔塔人真的改变了很多。   现在的他们大多都开始喜欢绿色的东西,甚至对植物有奇异的亲近感,这种改变也说不上坏,可霍伊却一直在抗衡这种本能的改变。   泰尔塔是变得强大了,可每一次的改变看似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背后却一直有神的痕迹。   霍伊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神究竟是什么?   他向金伯利阐述过这个问题,很可惜对方不能给他回答,甚至斥责他的离经叛道。   他活得越久,思索得越久,他就愈发觉得神就是另一个强大的文明。   他随手的伟力就能改变泰尔塔的一切,可哪一天若是泰尔塔的发展没有依照神所设想的那样呢?这个强大的文明又会不会随手毁灭他们?   “我们泰尔塔人应该获得真正的自由,而不是被神圈养在一块荒芜的大陆上啊。”他轻声自语。   不过他已经经历过两次失败了,这次他要做得更加稳妥跟小心。   两次失败的经验也在告诉他,单打独斗是不行的,他要发展与自己志同道合的眷属。   可兰斯洛继承了金伯利的意志,与他沟通是行不通的,他必须悄悄地来。   ......   李子木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他发现不那么漂亮精致化的精灵化泰尔塔人竟然也有了人类童话中关于精灵才具备的一些特殊能力,比如与植物亲近。   有些精灵化十分成功的泰尔塔人,他们甚至能控制苔藓之类的植物加速生长。在他们使用能力的时候,李子木注意到这时候他们身侧的灵能就会特别活跃。   “看来金伯利与植物的结合真弄出了了不得的东西。”   灵能是一种很神秘的能量,人类社会灵气复苏的时候,对灵能研究都还只是皮毛。当然这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当时太阳逐渐失活,人类主要的技能点都冲着逃离地球或者在地球建立求生点去了,对灵能的研究后期基本搁置了。   李子木的意识观察了泰尔塔种族几天,发现他们在关于植物催熟、自身精灵化能方面越来越成熟后,索性又去找来了一些种子。   这些种子跟那几颗苹果种子一样,甚至比苹果种子的活性还要低。正常情况下,它们根本没有发芽成长的机会,不过现在可以试试,不行泰尔塔人也能当食物吃。   ......   在泰尔塔人精灵化三十年后。   现在的兰斯洛已经变得威严了很多,但同样他也没有辜负金伯利。如今的他依旧没有金伯利那样伟大与果决,可他却用自己的方式让泰尔塔人变得平和了许多。   三十多年前的浮躁跟贪婪这类情绪,又逐渐在兰斯洛的带领下开始消减。   这是很美好的一天,遮天蔽日的建木盘踞了大半个王宫,它繁茂的枝桠在空中伸展,郁郁葱葱的树叶之下,偶尔有大陆尽头的微风吹拂而来,莎莎的树叶摩梭下,一朵朵的苹果花就风风雨雨地散落下来。   “那是圣树在结果。”或近或远的泰尔塔人就会在花瓣雨中告知还小的泰尔塔族人。   兰斯洛就这样头戴皇冠站在了王宫的祭祀台上。   如今的王宫也与金伯利时期大大地不同,当时的泰尔塔人建筑大多用石头跟泥沙搭建而成,有种旷野的粗糙感。   而现在他们的屋子变得更加精致,屋顶跟墙壁上大多都爬满了绿色的苔藓,苹果花瓣会在屋顶上铺满装饰,实在漂亮极了。   如今的王宫依托建木隆起的树根建造,甚至兰斯洛头顶上的皇冠,也是用掉落下来的一根苹果树枝打造而成。   苹果圣树的枝叶具有青绿而难以枯黄的神奇功效,打造至今,整个皇冠依旧散发着苹果树枝的清香。   今日的王宫大门被打开,王城内的泰尔塔人都向着特定的方向走去。   他们更清楚地看到了建木,也看到了俊美健硕的新王。   “今天我将举行祭祀,神将赐予我们更多的种子与粮食,让我们祈祷吧。”   兰斯洛带领着长长队伍先去了神壁,那上面镌刻着泰尔塔人从诞生开始以来的所有发展事迹。   到来的泰尔塔人真真切切看到这一切记录的历史时,有族人红了不由红了眼眶,这是属于泰尔塔人的历史与文明啊。   这一刻,他们似乎找回了最初泰尔塔才具备的信念感。   最后,他们去了祭台。   在宽敞的祭祀场上,在纷纷扬扬的花瓣下,他们跟随兰斯洛一起跪下祈祷。   “神啊,我将信奉你,跟随你,直至进入神的国度。”   霍伊也在人群之中。   他低下头,跟随着众人宣布着祷告的言语,却在心里反驳着这一切。   不,他说。   我感激你却不愿信奉你,我的信奉是自由,我的追随者是自己的智慧,若我进入神国,也必将是带领着泰尔塔人以另一尊神的身份与你同日而语。   唯有如此,泰尔塔人才有真正的未来。   漫天的种子伴随着花瓣从空中散落了下来,他们都知道这是神的恩赐。   而在这场祭祀之后,泰尔塔果然迎来了又一场风暴一般的迅猛发展。这次散落下的种子有完全失活的,也有部分蕴含着微弱生机。   泰尔塔人很快就发现他们能让这些种子快速生长出来,甚至还能将种子当作武器!   ......   隔了几天,李子木又雕刻完了几个冰雕后,他就发现泰尔塔人竟然进入到了‘植物大战’的时代,甚至还诞生了新的职业名字,比如育种者、战斗者以及种植者。   之前他撒入的种子一共是三种,分别是大麦、小麦跟稻米。   育种者就是部分泰尔塔人专门研究种子的,他们会快速催熟一枚种子然后得到果实,再挑选最饱满、活力最高的种子。   这个职业相当吃香,毕竟这是精灵的植物大战时代。   这些育种者甚至开始了杂交之类的培育,虽然他们的技术不到家,可不妨碍他们已经开始朝这个方向去走了。   战斗者就是字面意思,他们相当于精灵时代的战士。   打斗方式就是一瞬间催熟植物,但不是冲着让植物结果去的,而是会用自己的能力控制植物出其不意地攻击绞杀对方。   非要说,植物攻击有点走法爷的架势。可有的精灵还会结合巨兽基因,二者平衡,战士与法爷路线一起走。   这其中又诞生了大量的泰尔塔天才之辈。   种植者就类似于农民,这些泰尔塔人只想老老实实过日子,拿着种子只埋头在地里干活。   种地、收粮食,然后吃。   李子木被他们短时间内爆发出的文明进化度给惊讶了下,泰尔塔文明每次停滞发展都是因为缺少必要的物质,往往他一提供,他们就能在有限的范围内疯狂发展,他实在有些感慨这个文明的潜力。   ......   龟甲大陆中,一个有些瘦弱的泰尔塔人丢下了手中锄地工具。   “吉真,快起来干活。”   他休息没多久,旁边的屋子那儿就出来了一个有着一头墨绿色粗糙短发的泰尔塔人,他看上去比吉真年纪大了许多。   吉真抬头看了看对方。   他是对方分裂出来的,现在的泰尔塔人对后代的分裂越来越困难了,不像以前,动辄十数个。   大约是艰难的缘故,原本泰尔塔人对分裂的后代并没有太大的感情,现在反而有了一些特殊的纽带。   有些分裂者跟被分裂者甚至会相伴居住在一起,这在以前压根不可想象。   短发泰尔塔人摇了摇头,“你精灵化比较弱,天赋不够就只能依靠土地来种植粮食了。这是我从育种者那儿买来上好的粮种,等收成的时候一定会让你感到满意的。”   吉真烦躁地抓了抓身下的泥土。   他不想做个种植者,他的目标是战斗者。可该死的天赋!   他精灵化不够成功,巨兽基因倒是模拟得不错,可这是一个精灵法爷的时代,纯战士他还没靠近战斗者呢,就被他们催化的植物给绊倒了!   短发泰尔塔人猜出了他的心思,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就在他们相顾无言的时候,一辆龟甲车路过了这里,这里的种植者们下意识给它让开了道。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留下的习俗了。   原本的龟甲车只有王或者大臣们才会使用,等到了现在的精灵时代,龟甲越来越少见,甚至还是这种特大化的龟甲,必然是专门制造出来给身份尊贵的泰尔塔人使用的,一般人可没资格。   本来这只是一件很普通平凡的事,但龟甲车在中途停了下来。   里面伸出了一只手,他指了指吉真,有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要和我走吗,我可以让你成为一名出色的战斗者。”   “别。”短发泰尔塔急道。   吉真却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受够了种植种植!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那辆龟甲车,总有一天,他也要坐上龟甲车,在王宫之中获得王赏赐的圣果。   “好。”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从诞生以来一直居住的地方,而后义无反顾向着龟甲车跑了过去。    第16章   义无反顾离开长久以来耕种与居住的地方,吉真从不感到后悔。   他的未来,应当遵从内心的想法过的更加轰轰烈烈。即便大多数的战斗者最后总会在战斗中出现意外,就如同战斗精灵口中所说的一样,善斗者死于斗中。   可那又如何?总比一辈子低头耕作岌岌无名要好。   而现在他更加确信他做得对了,尤其是他现在见到了从龟甲车中对他发出邀请的泰尔塔人。   是燃火者!   是跟初代王同一时代的英雄,是被学者镌刻在神壁上的历史见证者,也是如今二代王的挚友。   霍伊看着这个年轻的泰尔塔人,他的神情充满了激动跟对未来的期待,那种仿佛敢攀登苍穹的激情正是曾经的他也拥有过的东西啊。   “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你吗?”霍伊温和地询问对方。   吉真认真思索了会儿,“因为...我很坚决!”   他只能想到这个答案。   身份地位他肯定没有,至于天赋也不用说了。唯一能夸耀的就是他的性格,认定了一件事,即便是翻海长兽也没法将他拉回来。   “对,因为你很坚决。”霍伊拍了拍他肩膀,“接下来我会给你提供更充沛的营养物质,还会亲自帮你实验最适合你的基因模拟路线。这个过程可能会失败,每一次的重来必然痛苦万分,只有一往无前死不会回头的泰尔塔人才能够坚持下来。”   选择这样一个泰尔塔人,吉真不是第一个,但霍伊希望他是最后一个。   毕竟不少泰尔塔人失败后,许多都因为细胞分裂得太驳杂,最后基因紊乱化为了一堆细胞黏液死去了。   泰尔塔人都是他的同胞,本质上霍伊并不想害死他们。   “我会的。”吉真握紧了双拳,又浮现出几分无法掩饰的紧张,“那我需要替您做些什么呢?”   就如同育种者不会白白给予他粮种一样,燃火者也不可能白白让他变得强大。   可吉真猜错了。   霍伊只是道:“不需要做什么,你越来越强大的话就去战斗吧,去挑战所有的泰尔塔人,一直到成为这个时代最强大的人。让你的名字与形象镌刻在神壁上,这应该是你最想要实现的事。”   “是的!”吉真大声地回答对方,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雄心壮志。   霍伊确实是一位极其好的资助者。   短短几年时间,吉真就开始崭露头角。   他的称呼开始逐渐改变,从那是谁到一个努力不要命的战斗者,再到小有实力,最后到打破常规的武力强者。   “您真是太厉害了!”   随着吉真的崛起,他的身边自然汇聚了无数向他靠拢的人。   “嗯。”吉真只是简单应了声就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食物。   他已经不再是初出茅庐时候的泰尔塔人,对任何的追捧感到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兴奋难言。   现在的他已经平静了很多。   吉真知道这一切都是寄托于这几年他不断挑战之后的一路无敌,如果他失败或者死亡,这些追随者们都会像圣树飘落下的花瓣一样,再美再充满了芳香,最终都会消散腐烂。   可吉真也不会对此感到焦虑与烦躁,此刻身边的追捧与繁荣本来也是他追求的东西。   他身旁的泰尔塔人们不再说话了,只是细心地为吉真送上一批批的食物。   他们赞叹地看着吉真,眼神中又有种渴望。   现在是精灵的时代,绝大部分的泰尔塔人早就忘却了巨兽改造时代的辉煌,可吉真现在走的偏偏就是巨兽路线的战斗者。   此刻的他除了有一头淡绿色的头发外,吉真全身的肌肉隆起,他的双腿模拟成了现在极其少见的长尾。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改变,这长尾远比巨兽时代的长尾要来得更粗壮有力,在尾部甚至有令泰尔塔人恐惧灵活倒钩。   当倒钩从尾部冒出时,只要轻轻一滑,它锋利的刺人就能让任何一个泰尔塔人重伤出血。甚至它蕴含有巨大的毒素,能够让被它划伤的泰尔塔人的身体浮肿,血液变成奇怪的黑色,一直到胸腔中的心脏停止跳动为止。   他的头上还跟初代王一样,模拟着最坚韧的一对长角。当精灵法师向他靠近,企图用自身武力袭击他的时候,吉真就会让他们知道近战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当吉真小有名气之后,许多泰尔塔人的目光就逐渐落在了他身上。   他们早发现吉真对自身细胞的控制、基因的模拟是循序渐进的,他身上的改变是随着一次次的战斗不断根据实际经验增加或减少,甚至他的这些改变没出现在王分享的基因模拟方向中。   这是独属于他自己的研究。   靠近他的许多泰尔塔人,除了少部分真的仰慕强者外,大部分是在等着他分享模拟路线。   “食物呢?”吉真吃得快,发现给他递慢了以后就会喊一声。   他对现在的一切都满意,但食量确实大了一些。   胸腔中两颗心脏大功率为他全身运送着血液,让他每一天的精神极其旺盛,相对就是消耗的能量很大。   只要不战斗,他几乎都要摄入大量的营养物质,幸好现在的泰尔塔人已经不再缺少食物。   终于饱腹之后,吉真就站了起来。   他今天有新的挑战。   追随者们看他动了起来,立刻迫不及待地询问他,“他们说您要挑战米克惊是吗?”   “对。”   “他是咱们精灵时代的当世十大强者之一了,您真的要挑战他吗?”有好事者追问他。   赢了自然名声更胜一筹,可要是输了,现在的好光景可就要折损大半了。   不少泰尔塔人其实猜测他会止步于十大强者之外,虽然不能攀登到顶峰,却也刚好维持自己的风光。   吉真哈哈大笑起来,“当然,你们都来见证吧。米克惊是最弱的当世强者,赢了他之后我还会一路往上挑战,一直当我成为当世唯一。”   “我向你们承诺,到了那时,我将无条件向你们分享我所有的基因模拟路线,让任何人都可以走我的道路!”   吉真有野心,却不惧怕别人追赶他。   精灵化不也是王向所有泰尔塔人都公开了么,现在照样有人强有人弱。   同一条路,所有人都从同一个起点出发,终究只会有一个冠军!何况他还先出发了这么久。   如果这样还被后来者追上,那这是他自己的无能!   因为吉真的承诺,现场的气氛彻底被点燃了。   ......   “王,出了事。”兰斯洛在落花下安静处理事务的时候,有大臣急匆匆跑了进来。   “怎么了?”   大臣立即肃然道:“有个来自小城的战斗者,他一路挑战来到了王城。可前几天他在挑战中,用疑似翻海长兽的长尾模拟毒杀了米克惊。之后他又一路挑战,接连杀死了米克惊排名之上的三位强者,现在他还在继续挑战。”   兰斯洛皱起了眉。   “杀性这么大?”   兰斯洛有些不悦,他本身就是仁厚平和的性格。而绝大部分精灵化后的泰尔塔人亲近植物与自然,性格也偏向平和。   即使是战斗者,即便死伤难免,也很少会有一个战斗者不断特意杀死被挑战者的。   “是,而且他的基因模拟看似跟翻海长兽很相似,但各方面都有很大不同。我们怀疑他私下获得了我们未曾发现过的巨兽,之后利用巨兽基因改造了自己。”   翻海长兽跟泰坦巨兽本来就是从山脉中挖出来的,虽然之后漫长的时间他们没有再发现其它被封在黄色宝石中的巨兽,可也不能说山脉之中一定没有了。   兰斯洛皱了皱眉,“有去接触过他吗?”   他并不是想让吉真交出可能有他发现的新巨兽,但他不认同吉真一路杀杀杀的模式。   “有。”大臣不悦起来,“他的脾气很暴躁,不愿意跟我们多有接触,更不听从我们的建议。他说,等他成为了当世第一人,自会受到王您的接见,为他送上圣果,现在就不需要了。”   泰尔塔王国没有明确的法律去制止这种情况,挑战中有一方死去,很多时候是无可避免的事。   但被挑战者有权力拒绝挑战。   可吉真选择的挑战者都是当世高手,为了名声他们不会也不能拒绝。   兰斯洛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是等他打算在吉真下一次的挑战中自己亲自去看看的时候,更大的暴动产生了。   吉真的出现让部分精灵化不那么成功的泰尔塔人看到了希望,尤其是他真的在不断或绞杀或毒杀一个个当世强者。   越来越多的泰尔塔汇聚在吉真身边。   他们不再是纯粹的崇拜或者是为了获得吉真的模拟路线,这次的汇聚变成了一个群体对另外一个群体的仇视。   也许积怨已久,也许迟早有这一天。   他们高呼着战斗者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而巨兽模拟是最伟大的强者,就如同初代王一样。精灵化的塔尔塔人才应该成为育种者、种植者!   本来只是看热闹或者期待新的强者登顶的精灵化泰尔塔人坐不住了,他们也团结起来,大声吵嚷着巨兽化的粗鲁、蛮横。   初代王最终化为了建木,说明他放弃了巨兽模拟,而你们却选择了时代的倒退。一群蛮横、恶心与走错道路的泰尔塔人,美丽的王城并不欢迎这样的泰尔塔人。   群体比个人更容易失去理智。   自泰尔塔国度诞生以来,第一场内部战争竟然就这样爆发了。    第17章   第一次的内斗战争出乎预料地扩大到了一个让泰尔塔人惊惧的层面。   因为他们发现...可以这样?竟然还可以这样!?   原本所有一切的资源都可以从他人手中抢夺过来,总有泰尔塔人手中有一些好东西。   掠夺,吞噬,强大,而强大甚至可以让一个城的泰尔塔人都只发出一种声音,没有人反驳也没有人再敢反抗。   这种感觉叫权力。   泰尔塔人此前从未意识到过权力是什么,他们从团结一致的蛮荒时代一路摸索而来,不管是初代王还是二代王,与其说他们是享受权利的国王,不如说他们是带领子民们更好活下去的领头者。   但在这场战争发生之后,一切再也不可控。   “我们应该占据所有的土地与资源,我们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所有泰尔塔人都在高呼这个口号,以王城为中心点,这场战争不可控地向着附近所有的城镇蔓延了出去。   兰斯洛本来以为只是小规模的冲突,就像是当初泰尔塔因为饥饿想要冲向王宫一样。   只要他找吉真单独谈一下,这场冲突就能很快平息。   可事情出乎了兰斯洛的预料。   他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他甚至有些疑惑为什么泰尔塔彼此会爆发这么大的冲突。   “为什么会这样?”   兰斯洛有些痛苦地看向来找他的霍伊,“我没有做好一个王应该做的事,这是我的错。”   他答应金伯利会引导泰尔塔走向更光明的未来,可却让他们变得更加激进与残忍。兰斯洛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也许金伯利选错人了,他压根不是一个合格的王。   霍伊叹了口气。   “你不要这样想,我们泰尔塔人的时代在不断前进,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你身为王,不应该在这里颓丧,而应该想办法去解决它。”   兰斯洛沉默了很久,他内心依旧感到不安,可身为王的责任确实让他强行打起精神。   “我要离开王宫一趟,我不明白我们的族人们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变得如此残忍。比起短暂的阻止战争,我要去了解这其中的原因更加重要。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以后的杀戮。”   “霍伊,你是我的朋友是吗?”   “是。”霍伊坚定地告诉兰斯洛。   兰斯洛松了口气,“好,我会离开王宫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需要你帮忙处理一些事务。”   他犹豫了下,还是信任地开口,“还有神曾经赐予初代王的神圣血液,我需要你代替我保管。如果我不能平安回来,那么请你戴上圣树王冠,高举神圣血液作为第三代泰尔塔王的凭证登上王位。”   兰斯洛离开了。   霍伊站在大殿之中,他看到兰斯洛离开的背影,身后是不断跟随他出去的护卫队。   宽敞的宫殿之中,在脚步声逐渐消失后变得安静,再之后,光亮仿佛也在一点点消失。   霍伊一人在宫殿中踱步,又从安静到最后的急促。   “王位?”   他在靠近王座几步之外的台阶往上看,很快不屑地移开了眼睛。   “我要的从来不是它!”   霍伊不在意王位,他真正的野心是成为神!   兰斯洛太谨小慎微了,他甚至比金伯利还要崇拜神。如果说初代王是想去陪伴给予他生命的王,兰斯洛则更像是弱小者对强大者完完全全的依附与信服。   他的内心完全被神驯服了。   霍伊一度对兰斯洛很失望,如果一个文明的王驯服了另一个文明,那么这个文明前行能达到的最大高度,永远会在另一个文明的维度之下。   “即便这也出乎了我的预料之外。”霍伊揉了揉眉心。   他本意只是想让吉真不断去挑战高手,他给吉真的模拟路线是一种有着巨大的前鳌,尾部却高高翘起带着毒钩,被他命名为困天毒兽的新发现巨兽。   他研究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种毒兽最厉害的就是它尾部的毒液。   沾之即死。   而且吉真这次模拟还会不同以往,他需要在体内特别制造蕴毒袋。时间久了,毒素也会侵染吉真的大脑,让他时不时有些头疼,自然会让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二者叠加,吉真在挑战的道路上注定会死不少泰尔塔人。   霍伊本以为只会局限于此,到时候引出兰斯洛离开就好,他就可以趁机盗取兰斯洛藏起来的神圣血液,并真正地吸纳它。   本以为也就是死十几个二十几个高手的事,谁知道演变成了规模庞大的战争。   “但我不在意。”霍伊对自己说,“比起泰尔塔人更光明、自由的未来,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他在宫殿中癫狂了许久,又在疯狂之后逐渐平复下了心情。   神圣血液被兰斯洛放在他睡觉的寝宫之内,它还剩下三分之一,一点璀璨的红意在冰凌之中闪烁着神性的光芒。   “哈哈哈哈,从今日起,我将真正踏上神的道路!”   王位交替后,冰凌已经不再是只有金伯利才能使用了。   鲜红的血液从冰凌之中一点点地挪移出来,在出现在冰凌之外时,霍伊一口就吞下了它。   血液中蕴含的无数信息在他脑中开始爆炸,他体内的细胞更是史无前例的活跃、分裂,它们迫不及待想将自己同化成如同神圣血液一般。   那必然是一种更高等的生物,向着高等生物进化,是所有生命体无法控制的野望。   “不,不,不是现在。”霍伊脸憋得通红。   他胸膛中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简直像是要碎裂或者某一个时刻忽然罢工。   霍伊捂着胸口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他不能继续留在王宫之中,幸好这些年他暗中发展出了完全信奉他,忠诚也不亚于护卫队的眷属。   他得回到自己的地盘。   ......   兰斯洛带着护卫队加入了战争,他站在高高的龟甲车上,以为能凭借二大王的身份让他们平静下来。   打斗与争吵解决不了任何事。   就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在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泰尔塔人可以看向他们的王,由他来分辨事情的对错,指出合理的道路。   这是他身为王的责任啊。   但这一次失败了,兰斯洛的加入反而让战争更加残酷。   巨兽派喊着,“王,请你告诉所有的泰尔塔人,精灵化的泰尔塔人更加亲近植物,他们应该成为育种者跟种植者!如果王认同这样的说法,那么我们将立即停止战争!”   精灵化的泰尔塔也在高呼,“巨兽化的泰尔塔人残酷又极其耗费营养物质,他们进化的每一步都是在掠夺,可他们自己又不亲近植物,无法生产。   他们是时代摒弃物,却试图在新时代中卷土重来。如果放任他们,龟甲大陆迟早毁于一旦。   请王下令,带领护卫队与精灵化的民众一起绞杀他们。唯有如此,泰尔塔人才会重新恢复平和与安宁。”   龟甲大陆从蛮荒到被神赐予山脉、沃野、海洋,再到现在漂亮的精灵时代。一路走来,兰斯洛第一次在龟甲大陆听到了不停歇的惨叫声,第一次看到了不是为了后辈而主动牺牲的无数尸体。   “泰尔塔人没有被黑曜日打败,没有在自然灾害中灭亡,却要消亡在自身内斗中吗?”   兰斯洛看着满目疮痍的一切,他站在龟甲车上痛哭出声。   可身处战争中的泰尔塔人只想让他快点表态。   “王,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王,泰尔塔人死去太多了,你需要做出决定!”   “王,你在犹豫什么!?”   泰尔塔在期待迫切中越来越暴躁,终于有泰尔塔人的呐喊声开始变了。   “王,你身为精灵化的泰尔塔人却迟迟不下决定,你是要偏向巨兽派吗!?”   精灵化的泰尔塔人开始恐慌,王的不站队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偏向!否则他为什么不站队!   “王,你是在预谋如何处决我们吗?”巨兽派也不信任他,毕竟王是精灵化的泰尔塔人。   “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什么不拥护吉真为新的王呢!他将带领我们重新回到初代王的时期!那个时期才是最适合我们泰尔塔人的,二代王完完全全走错了道路。”   “是的,他走错了路,我们应该回归最初的道路。”   “初代王是神真正的宠儿,这说明我们最开始的道路才是正确的,我们需要拨乱反正。”   吉真就这样被拥护了起来。   他被簇拥在巨兽派的泰尔塔人中间,他们给他戴上了龟甲做成的王冠,欢呼着新王的诞生。   精灵化的子民们开始恐惧,而后又恨起了过于仁厚的兰斯洛。   是他,是他在放任巨兽派!   战争的矛盾开始指向兰斯洛,巨兽派跟精灵派产生了一种默契,有意无意他们开始一起冲击兰斯洛的护卫队。   解决了二代王,他们才可以真正肆无忌惮地去抢夺这个时代所有的生存空间与资源。   当兰斯洛成为矛盾中心点的时候,一尊有建木一半高的巨人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   他有着粗壮的大腿,胸膛之中跳动着三颗心脏。高大的身躯之上,还顶着三颗脑袋。   它们摇晃着发出吼声:“闭嘴!这个时代不属于你们,它属于我霍伊!”    第18章   此时的霍伊差不多有了一个正常十三四岁小孩的高度,这个高度对泰尔塔人来说,已经如同一座行走的巨山一般了。   他跨过了王宫,踩踏了无数的城墙、房屋,他甚至伸手去够建木之上的圣树。可惜建木的宏伟与高大还是超过了他,他依旧碰不到。   霍伊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他的四周,他的眷属在为他欢呼。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眷属们躲在废墟中努力地挥动双手,“从今日起,我们将踏足从凡人到神的道路。”   “我们才是正确的,泰尔塔人不需要一个外族的神,我们需要自己的神!”   已经在暗中蛰伏了许多年的眷属们终于可以不用再隐藏自己的身份,他们早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所有的泰尔塔人证明,他们才是正确的!什么巨兽派、精灵派,走到最终的道路都应该是成为神!   眷属的欢呼引起了霍伊的注意。   战场还在远方,即便他已经如同高山一般大小,可走到战场所在地还需要时间。   霍伊是三颗脑袋笑了起来。   他咧开嘴,细密的牙齿交叠在一起,看起来瘆人恐怖。眷属们一瞬间有些发愣,下一秒又欢呼起来。   “神,神!”   “唯有神,才会一笑一怒都会影响普通的凡人!”   “这是神才有的气势。”   嘈杂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可在霍伊看来,这就像是嗡嗡鸣叫的不知名的细微声音,实在心烦得厉害。   他胸腔中的三颗红色心脏怦怦地跳动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他输送血液与氧气进入他的三个大脑。   三颗脑袋跟心脏让他的精力变得充盈无比,意识也是前所未有的活跃。可四周的一切信息也在源源不断地向他冲击而来,太过反驳了,冲击得他脑袋疼。   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还不够强大吧。   神圣血液中的基因信息他还没有完全模拟,那是一套更复杂且精密的身体构造。他的细胞疯狂地分裂,却还是缺少了一些经验跟营养物质,最终很多器官什么都是省略的。   霍伊略微弯下腰,在瘆人微笑中,手向着他聚拢在一起的眷属捞了过去。   “成全我吧,这是我们共同的使命,不是吗?”   一大把的眷属被他握在手中。   “您要做什么!?”眷属们终于惊恐起来。   “哈哈哈哈。”霍伊却直接将他们丢入了口中。   不管是大麦、小麦甚至圣果,它们都属于植物。虽然在建木之下,泰尔塔的细胞会更加活跃,可支撑他们的细胞无限分裂增生最好的营养物质是来自泰尔塔人本身啊。   本来他们泰尔塔人就是同出一源不是吗?   他体内的细胞开始重新摄入营养物质,这种身体充盈而后继续向着另一个高等生物进化的爽感让霍伊发了疯。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再来!   他彻彻底底地兴奋了起来,三颗脑袋上的青筋暴起,头上的绿色头发更是在霍伊意识的激荡下根根漂浮起来。   “他是魔鬼!!”   眷属们在看到霍伊吞咽后不知道是谁忽然惊惧地吼叫了起来。   有泰尔塔人率先喊出了与神对应的魔鬼。   有的眷属开始大声哭了起来,有的则开始拼命逃窜,却也有一些反而期待兴奋地向霍伊张开了双臂。   “快逃啊。”   “他是个魔鬼,魔鬼!”   “来吧,让我成为神的一部分。”   王宫附近的泰尔塔人表现不一,可这不妨碍霍伊一直抄着手臂,不管是求饶的逃跑的或者愿意牺牲的泰尔塔人,他们都会一视同仁地成为他此刻迫切所需的营养物质。   霍伊的身体再一次开始长高。   “果然就是进化不完全啊。”他甩着脑袋向着战场走去,一路上依旧在不断地摄入所有一切能吃的食物。   所有泰尔塔人乱作了一团,反倒是远处战场上的泰尔塔人停了下来。   “那是什么!?”巨兽派与精灵派都惊恐地感受着脚下大陆的微微颤动,霍伊正在向他们走来。   “是燃火者,是燃火者,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兰斯洛看到了慌作一团的泰尔塔人,在所有人都将面对的生死面前,他们反倒开始摒弃之前的仇恨。   “子民们,现在请你们都拿起自己的武器。”兰斯洛抽出了自己腰间佩戴的武器。   他的武器在内斗中不愿意指向任何一个泰尔塔族人,即便之前两派隐约想要攻击他,他依旧迟迟不愿意拔出武器。   他继承了金伯利的意志,即便前方道路荆棘,有充满死亡的危险,他依旧愿意手持武器为泰尔塔人开辟出新的道路。   一如金伯利。   “老弱者、育种者、种植者往后退!”   “伤者往后退!”   “护卫队与我会站在你们的前面,绝不退缩!”   所有泰尔塔人都看到了之前有些仁厚,甚至在他们看来过于软弱会在龟甲车上痛哭的二代王驱赶龟甲车站在了最前方。   吉真惊愕地看着二代王,他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   他在做什么?   他做对了吗?   他诞生在一片沃野土地上,分裂他的短发泰尔塔人询问他,“你以后想做什么?”   他看向大陆的尽头,那里有耀眼的光亮照耀进来。他感受着光芒,期待又兴奋地说:“我想成为一名挑战者,一步一个一脚印,坚定地往上攀登,一直到成为曜日一般璀璨夺目的人。”   那时,民众将会为他欢呼,王会赐予他龟甲车。   他只是...只是想要一个波澜壮阔的一生,一开始,他从未想过要杀这么多同族,也从未想过要取代王啊。   兰斯洛的护卫队为他送来了圣果。   神圣血液三分之一被金伯利所用,三分之一被霍伊所骗,另外三分之一一直在他这里啊。   只是他得到三分之一的神圣血液从来不是为了强大自身,而是一点点地分析神圣血液中蕴含的信息。等自身做了实验,并彻底完善一条适合泰尔塔人基因模拟的路线后才将它无偿公布出来。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做这样的事。   因此泰尔塔人在外貌上才会越来越接近人类,当然在他们看来,是精灵化越来越深入了。   兰斯洛开始大口大口吞噬圣果,一颗吃完就下一颗。   圣果蕴含的营养物质在他体内爆炸开,他体内的细胞在他的控制下也开始疯狂地分裂起来。   兰斯洛的骨骼开始变形,他的身躯更是夸张地膨胀起来。   “兰斯洛,我来了!”霍伊感受到空气中波动的另一股逐渐庞大起来的意识,他不必猜测就知道必然是兰斯洛了。   他踩踏山脉,跨过海洋,而后猛地扑向兰斯洛。   “去死吧,兰斯洛。”霍伊一拳就挥了上去,同时他抬脚猛地踹向兰斯洛的大腿。   他已经失败了两次,这一次他不会再失败了!   兰斯洛是他的挚友,是他诞生之日起最能与他思想共频的人,可对方太怯懦与胆小了。   既然阻挡了他成神的道路,那就去死吧。   也许等他踏入神的国度,说不定还有机会复活兰斯洛。到时候,他会在神的国度给兰斯洛预留一个位置的。   兰斯洛没有霍伊那么高大,他被踹倒在地,却在倒下的时候抱住了霍伊的腿。两尊巨人一同倒了下去,躲闪不及时的无数泰尔塔人被压死在他们身下。   兰斯洛随意地在地上乱摸,在倒塌的山脉中找到了一块巨石,他向霍伊砸了过去。   霍伊摇动着脑袋,其中一颗脑袋忽然张大嘴朝兰斯洛的脖子咬了过去。   “兰斯洛,不要挣扎了!”他的另一颗脑袋怒吼出声。   这声音实在太大,兰斯洛被他声音震得耳朵轰鸣了下,脑袋也出现了一些眩晕,却还是努力挪动身体,避开了对方对他脖子的致命一击。   下一刻,剧痛从兰斯洛的胸口传来。   霍伊伸手,蕴含了巨兽基因的锋利爪子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的心脏暴露在空气中。   要死了吗?   兰斯洛剧烈地挣扎起来,他可以死,却必须带走霍伊啊。他不要命地抱住兰斯洛,空出的一只手狠狠朝对方一颗脑袋的脖子砸了过去。霍伊发出了一声惨叫,而兰斯洛付出的代价就是胸膛中的一颗心脏直接碎裂化为了一堆血肉。   但很快,霍伊忽然又传来一声更剧烈的惨叫,他疯了一样松开了兰斯洛,而后惨嚎着握住了双目。   兰斯洛看到吉真被甩飞了出去。   霍伊的脸颊上不断有血液渗透出来,他的面部变得青黑,这是吉真尾勾蕴含的毒素。   刚刚吉真跳了过来,快准狠地攻击了霍伊两颗脑袋上的眼睛。   “我看不见了!”他恐惧地在地上翻滚。   他当然可以重新细胞分裂,而后长出脑袋与眼睛,可不应该是这个时候,而且他中毒了。   霍伊自己知道,困天毒兽蕴含的毒素有多可怕。   兰斯洛跳了起来,他挥舞巨石,直接砸掉了霍伊唯一还好,但刚才已经被他扯断了一半脖子的脑袋。   一颗头颅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霍伊站了起来。   “不!”他感受着大陆尽头隐约的光源,“我绝不死在你们手中!”   “能杀死我的,只有我自己!”   他发狂地向着隐约的光源跑去,那里是大陆尽头,是可能神的居住地,他要在那里杀死自己!   一尊庞大的巨人发疯一般要离开的话,几乎没有泰尔塔人可以阻止他。   兰斯洛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他大步跨向了龟甲大陆的天尽头,到最后他听到了霍伊哈哈哈大笑的声音。   他从尽头跳了下去,最后笑声消失。   天尽头依旧白茫茫一片。    第19章   “残暴者死去了吗?”   “他奔向了大陆的尽头,消失在了白曜日升起的地方,应该是死了吧。”   “他会被曜日灼烧成灰烬,绝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是的,神也必然会惩罚他!”   “......”   活下来的泰尔塔人胆战心惊地互相询问彼此,他们迫切从同族人口中听到明确的回复,只有这样才会让他们感到安心一些。   “王!”   逐渐从恐惧中恢复过来的泰尔塔人又奔向兰斯洛。   他的情况很糟糕,破裂的胸口中,只剩下一颗心脏微微地跳动着。原本骤然变化的强壮身体也没了力气,他感觉自己的细胞正在体内崩解。   也许此刻的他跟化为建木的金伯利一样,正在走向生命的终点。   “王。”   活下来的泰尔塔人痛哭起来,他们看到兰斯洛的皮肤组织如同融化一般在慢慢软化,这是他们泰尔塔人死亡时的常见模样。   兰斯洛并不畏惧死亡,他只是虚着眼看向龟甲大陆的尽头。   霍伊跳了下去,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泰尔塔人都安全了。只是可惜,他没有选好继任者。但经历过了这样的灾难,巨兽派跟精灵派应该不会再起争端了吧。   他的意识在不断涣散,却又在某个临界点忽然停留了下来。如果要形容,就像是一个快要炸开的气球忽然被时停定格在了原地。   “神?”   兰斯洛只能想到神。   庞大的意识如同最温暖的火焰一般烘烤他的全身,原本因为细胞崩解产生的巨大疼痛都缓解了很多。   “我违背了诺言。”兰斯洛虔诚又歉疚地诉说着,“我答应了金伯利会继承他的意志一直走下去,可泰尔塔文明还不够资格进入神的国度,我也没办法再向您举行祭祀了。”   “我不在乎。”他当初怎么回答金伯利的,今日也怎么回答了兰斯洛。   可兰斯洛同样跟金伯利一样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在乎,神,我在乎!”   “也许您的寿命与曜日比肩,你的伟力可以撼天动地,泰尔塔文明渺小如尘埃,可这个文明在乎!它最初诞生的王在乎!”   这是金伯利想要延续下去的意志啊。   “那就去做吧。”李子木最终道。   金伯利的意志也好,兰斯洛的坚定也罢,所有的一切终究会在时间中消亡。但对于不会拥有漫长生命的物种来说,有限的生命中去坚定地做一件想要做的事,他们短暂的生命才会有意义吧。   李子木的意识漂浮了下,一小团清亮的液体被他意识包裹着送入兰斯洛的口中。   “是神迹!”   “王的仁厚感动了神,神赐予了他救命的圣药。”   痛哭的塔尔塔人感知不到李子木的意识,只是这液体凭空出现后,他们就知道是神出现了。   他们惶恐地跪在地上,欣喜地让王与神展开交流。   冰凉的液体入喉,兰斯洛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细胞欢呼了起来,不少再次开始疯狂地分裂起来。   它们在堵住伤口,重新分裂心脏,连接血管。   而这种神奇的液体还在源源不断地被神送入口中。   “真神奇啊。”李子木在内心感叹,亲眼所见,他还是对泰尔塔人这种随意控制细胞分裂快速生成对应器官、四肢的能力感到惊奇。   之前的地球,人类到最后也没实现断肢重生。要是那会儿有泰尔塔人,医学上不知道能攻克多少难题。   而且他给兰斯洛喝的只是简单的葡萄糖而已。   幸好龟甲大陆中,泰尔塔人自己利用精灵化能力种出了大麦、小麦甚至有一些玉米。这几天,李子木闲来无聊除了做冰雕以外,就是在用这些粮食物种还有苹果提取葡萄糖浆,成品一般般。   但泰尔塔人生活在要什么没什么的龟甲大陆,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这种骤然充满了营养物质的葡萄糖水摄入,足够让他们体内的细胞如同吃到国宴大餐一般了。   随着兰斯洛的彻底修复,李子木才没有继续给他灌葡萄糖。   不过还是可惜了。   本来逐渐精灵化的泰尔塔人对细胞的控制就在渐渐变弱,兰斯洛这次可以说是强行爆发了所有的潜力,现在细胞的过分活跃只是因为有充足的营养物质吊着而已。   这种情况下,兰斯洛以后应该是定格成现在的模样了,而且他的寿命也会大幅度减少。   兰斯洛发现他原本为了对付霍伊巨大化的身体缩小了一些比例,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保住了命!而且他的身体此刻充满了旺盛的精力,感觉实在不错。   “您救了我。”兰斯洛没有说出感恩的话。   神对泰尔塔文明的照顾,已经不是用简单的语言可以描述与感谢的了。   神没有再开口,就连意识都无法再让兰斯洛感知到。   兰斯洛闭了闭眼,他想也许神已经离开了,也或许是神如他所说,他不在乎泰尔塔文明是否在乎,不在乎救了他是否感恩。   可他在乎。   他会在乎就够了。   兰斯洛平复了心情,他从一片废墟的地上坐了起来。   现在的他缩小了很多,但也有一个两三岁孩子的大小跟高度。对比泰尔塔人普遍的十五厘米到二十厘米的高度,他绝绝对对是一个小巨人了。   “王,您恢复了吗?”还活着的大臣与护卫队们小心地凑过来。   兰斯洛点了点,“我很好。”   他低头看,泰尔塔人在他眼中变得太小太小了。   “神赐予了我新的生命,我会继续带领泰尔塔文明继续走下去。”   子民们被兰斯洛的不计前嫌折服,当然也敬佩他的勇敢与仁厚。之前辱骂过他,甚至想要杀了他的泰尔塔人羞愧地低下了头,“我们会遵从您的意愿,并向您忏悔。”   “我原谅你们。”兰斯洛安抚他们,他从不认为是巨兽派或者精灵派的错误,即便他们的矛头指向他,兰斯洛也从没责怪过他们。   他只是反思自己。   巨兽派跟精灵派的矛盾他应该早点觉察到的,这样才能将战争与矛盾在最开始的时候解决。   这是他身为王应该背负的责任。   在他的统治之下,泰尔塔文明出现了问题,这怎么不是他的问题呢。   “现在最重要的是重新建设我们的家园。”兰斯洛此刻有很多的事情想要沉思与记录,文明也只有在反省与警惕中才能稳步前进。   但在此之前,还是要让泰尔塔人先重新恢复以往的安宁与平和。   “是。”   “遵循您的意愿。”   活下来的泰尔塔人在痛哭中重新团结,他们凝聚在二大王的身边,众志成城的团结让他们重新产生了勇气。   泰尔塔人开始忙碌地清理起废墟、房屋,巨兽派的力气大,这些事他们更擅长一些。   霍伊吃掉了太多的粮食,育种者们跟种植者则开始整理田地,尽可能为正在重新建设城邦的泰尔塔人提供充足的食物。   在忙碌中,兰斯洛见到了一个特别的泰尔塔人。   吉真被几个泰尔塔人抬了过来,他们在一堆倒塌的废墟旁看到了对方。他已经奄奄一息,双目也开始失去了神采。   “去拿圣果,捣碎了让他服用一些汁液,也许还能活。”兰斯洛嘱咐了下去。   一开始,兰斯洛确实不喜吉真的残忍。   可他也是被霍伊所利用。   他跟霍伊多年推心置腹的朋友,甚至愿意将王位与神圣血液相托,最后依旧被对方欺骗,何况是吉真这样的孩子呢。   况且他也记得,最后是吉真将尾部毒针刺入了霍伊的双目中。   吉真昏迷了很久,他再醒来的时候,空气中的温度已经下降了很多。他明白,这是黑曜日快要来了。   “你醒了?要吃点东西吗?”照顾他的泰尔塔人立即发现了吉真的苏醒。   吉真饿得厉害,可他却摇了摇头。   这个泰尔塔人奇怪看了他一眼,而后离开了。房间中再有动静的时候,兰斯洛出现在了他面前。   “为什么不吃点东西,你现在需要摄入足够的营养物质。”兰斯洛身高原因,现在只能尽可能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但他还是不能随意动弹,不然很容易把屋顶给掀翻了。   “对不起。”吉真低下了头,“我害死太多族人了。”   他一开始只是想成为一名挑战者,享受一路挑战、进步、攀登的兴奋感,他想要波澜壮阔的人生,想要如同燃火者一样堂堂正正的无上荣耀,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   他不再享受这个自己进步的过程,而是想着让霍伊帮他将尾部的毒性调得高一点,再高一点。只要挥动一下尾巴,被刺中的泰尔塔人就会毒发身亡。   他开始欣赏同族人的死亡,也开始期待看到别人恐惧的面容。   这跟他的初衷已经不相符了啊。   兰斯洛拔出武器挡在泰尔塔子民们身前的时候,吉真被他的精神所震撼,也在那一刻脑子清醒了过来。   “我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   在兰斯洛惊愕中,吉真握住了自己的尾钩。他双手用力,将与他身体相连的毒针活生生拔了出来。   这实在太疼,他整个人都在打摆子,几乎要昏迷过去。   可此刻还是努力抬起了头,“王,我不会再用毒。我要用拳头,堂堂正正去挑战,我要重新来过。”   兰斯洛与他对视。   经历过了这件事,吉真有了本质的不同。   兰斯洛忽然道:“我需要一个继任者,或许你可以试试。”    第20章   “神壁在战争中被破坏了一小半,我需要花很长的时间去重新修复了。”   当黑曜日过去,白曜日重新带来光明的时候,学者还在镌刻泰尔塔这场史无前例的战斗。   ‘稚嫩的泰尔塔人在田地中看向耀眼的曜日,目光灼灼,最后坚定地摒弃了种植者的道路。他从稚嫩走向强大,也在众人的拥护中掀起战争,最后向二代王发出了怒吼。’   “这是我吗?”吉真看着学者。   对方原本墨绿色且顺滑的头发出现了一些枯白,这是一个活了很久很久的泰尔塔人了。   在泰尔塔种族不断变迁中,学者似乎一直在记录。他的生命就像是时光流淌过留下的印痕,在此刻让吉真感到了一些震撼。   “是你。”兰斯洛回答他,“当初你的愿望也算实现了,不管你以后是否能坚持拔除毒针时的决心,你的身影已经留在了泰尔塔的历史上,也注定你的名字会伴随着神壁永永久久地传唱下去。”   学者搬过了梯子,他手中的刻刀有些钝了之后就随手扔到了一边。   他完完全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新的篇章被他镌刻在上。   ‘如同曜日一般耀眼的年轻英雄最终被欲望与欢呼所迷惑,一个又一个的高手死在他的毒针之下。   有人为他欢呼,有人也恐惧他。最终,他带领着泰尔塔人发生了第一场战争,也彻底打开了掠夺与欲望的罪恶之口。’   “我是罪人。”吉真不忍心再看。   兰斯洛沉默了许久,他并未安慰吉真,而是说道:“在重新建设泰尔塔文明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一些问题。”   “这场战争为什么会打起来呢?最开始的我们缺少食物,甚至需要先辈牺牲自己来维持种族的延续。现在的我们,明明拥有了比那时更充沛的食物,也拥有了抗衡黑曜日的火焰,我们明明比最开始的时候好了太多太多啊。”   “后来我想明白了,是这里。”   兰斯洛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这里变得驳杂了。”   “原本的泰尔塔人太过简单,可现在的我们有了食欲、贪欲甚至让他人听从自己的权力欲望。”   “吉真,这不算你的过错,我想这些终究是无法避免的,只是你的出现让这些欲望提前彻彻底底展示在了所有泰尔塔人面前。”   “既然无法避免,那么身为王者,去引导他们减少这些欲望就是我的责任。如果你想赎罪,就在你成为第三代王的时候,承担起这份责任,也继承初代王与神的约定吧。”   一个黑曜日过去,吉真还是不明白兰斯洛为什么会选他作为继任者。   “我...我没信心,而且霍伊还帮过我。”吉真与兰斯洛对视,“您还会愿意信任我吗?”   燃火者曾经是兰斯洛最好的挚友,兰斯洛更是愿意将王位传承给他,可依旧遭受了对方的背叛。   吉真自问他做不到兰斯洛这样。   他是兰斯洛,不杀自己已经算是宅心仁厚。   “我会继续考察你,但也不妨碍我信任你。”兰斯洛覆手而立,“如果因为一场背叛就开始怀疑任何一个人,这样的人是当不好一个王的。”   ‘最初的英雄燃火者成为了魔鬼,他利用了王的信任,从王的宫殿中盗窃了神圣血液。   他的身躯变得如同巨人一般大小,最终他踏过山川、河流,与二代王在王城之外的战场上殊死一战。   年轻的泰尔塔族人在最后改邪归正,用背叛者培育出的毒针刺瞎了他自己的双眼。愤怒的魔鬼不愿意死在王的手中,他在地面狂奔,最后彻底跳跃下了曜日的尽头。’   镌刻还在持续,兰斯洛却轻轻拍了拍吉真的肩膀离开了。   他知道吉真还想留下来观看神壁,这是好事。   以前他在面对神壁的时候,总是能沉下心来在静谧的环境中想明白很多事。   ......   “好冷啊。”几个泰尔塔人互相鼓励着正在翻越一座高山。   领头的泰尔塔人从怀中拿出了一块龟甲碎片,就着光亮看了会儿后高兴开口,“快了,根据主上留下的地图显示,我们翻过这坐最后的高山就能到达龟甲大陆的尽头了。”   “好!”他身后的泰尔塔人重新打起了精神往上爬。   泰尔塔文明在兰斯洛带领下重新建立城邦与恢复人口的时候,他们就趁机从混乱的王城离开了。   他们携带了一切能够携带的物资,走了一个黑曜日的时间,终于攀登上了这最后的高山。   即将到达终点的希望让他们热血沸腾。   终于在某个时刻,他们翻越了高山,而后狼狈地站在了山脚下。   领头的泰尔塔人闭了闭眼睛,“好刺眼,我还感觉到了一丝灼热。”   明亮的光芒从不远处照射进来,白曜日所在的地方,似乎连苍穹都不复存在。   其中一个泰尔塔人吞咽了下口水。   大陆的尽头是什么啊?   他既期待即将看到的一切,又不由冒出几分恐惧。   对未知的事物,会思考的智慧生物总是会抱有敬畏心理的。   领头的泰尔塔人看出了同伴有退缩的想法,他立即高声道:“忘记了我们曾经对主上的宣誓了吗?”   他率先喊了起来。   “以我血肉,供奉神躯。他日神国,再行复生!”   他喊了一遍,等第二遍的时候,同行的泰尔塔人就随他一起喊了起来,一直到他们几人都声嘶力竭才停了下来。   身体上很疲惫了,可这几个泰尔塔人的神情反而坚定了起来。   “我们必将找到主上,最终的结果会证明我们才是对的。主上必将成神,泰尔塔人也必须有自己的神!”   他们收拾好了自己后,最终一步步走了出去。   尽头越来越近,一直到他们脚下无路为止。   抬头看,他们的视线还是被一半的龟甲遮住,却还是看到了无边无际被白云遮盖的天空。   “那是......”   他们震惊得无法言说,那样的无边无际,那样的高耸不见边际...那之上,才是神真正居住的地方吗?   他们一瞬间升起了一股无力的感觉。   往下看,那是一座无尽的深渊,深渊之下还有源源不断的冷气冒上,就像是一座永恒囚禁一切罪恶的寒冰无望之地。   主上从大陆的尽头跳跃了下去,那么他是掉入这座深渊之中了吗?   “主上服下神圣血液后,他就已经成为了半神之躯,我不信寒冰深渊中的主上已经死了!”   领头泰尔塔人看向几个同道者,“一起跳下去吧!”   他们是被霍伊彻底洗脑的洗脑者,也是追随他的狂热者,是霍伊吞吃族人时会毫不犹豫站出来的那批人。   为了泰尔塔文明自身的神而牺牲自己,他们心甘情愿。以后的历史会证明,他们才是泰尔塔文明的奠定者与守护者!   最终,他们高呼着口号,同样在大陆的尽头一跃而下。   ......   “走出熔岩浮岛龟的那副龟甲了吗?”李子木其实注意到了几个泰尔塔人摸了边缘口。   随着泰尔塔人体型的逐渐变大,这一天早晚会来到的。   刚才那几个泰尔塔人的意识波动很剧烈,叽里咕噜地喊了很多口号,随后就跳了下去。   “这个冰坑跳下去容易,爬上来难啊。”李子木自语了声。   当初他把龟甲从冰层中挖了出来,自然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坑。也就是这段时间以来,又是下雨又是晴天的,冰坑下的一些碎冰都化开了,下面成了个小河滩,不然他们直愣愣往下跳,一头撞冰上必死无疑。   ......   扑哧。   接连几道细微的声音在河滩底下响起,虽然没被碎冰撞晕,可这是冰水啊,这几个泰尔塔人直接被冻晕了。   ——哗啦。   一个有着长尾却面黄肌瘦的泰尔塔人从冰冷的水中冒出了头。   他手一捞,跳跃下来的几个族人都从冰冷的水中被他提了出来。他思索了会儿,只留下了领头的泰尔塔人,其余族人都被他送入了口中,成为这段时间以来获得的第一口颇具营养的食物。   领头的泰尔塔人苏醒了过来,他靠在一块冰上冷的打摆子。   而在他对面,就是他为之狂热的主上。   “主上,您果然成为了半神之躯!”   即便快要冷死,他依旧欣喜地看着霍伊。   现在的霍伊只剩下了一颗脑袋,头上没了绿色的长发,取而代之的是细密的鳞片,可这种鳞片又跟翻海长兽的不同。它更紧实,隐约散发着一股腥气。   同时霍伊的双腿也没了,下面变成了一条尾巴。不是吉真的尾勾,也不是翻海长兽的细尾,这是一种他之前从未见过的形态。   霍伊靠着冰层,“你叫什么名字?”   “尤德!”他大声地告诉自己的信仰者。   霍伊的状态不怎么好,他一直处在饥肠辘辘的状态中,这个关着他的寒冰地狱实在是太缺乏食物了。   他为了活下来,甚至吃掉了自己两颗无用的脑袋。   “尤德。”霍伊尾巴一甩,河滩之下一条鱼骨被他甩了上来,“看到了吗?努力模拟成这个样子吧,这种生物才能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中活下来!但我没有足够的营养物质来帮你,你只能靠自己。失败的话,我会吃掉你。”    第21章   尤德的身体开始变化, 他舍弃了适应陆地的器官、四肢,控制着它们向着某种新的方向改变。   能不能成功他也不知道, 但这是他活下来唯一的机会。   ......   在很长一段时间中,龟甲大陆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倒塌的王城被重新建造起来,活下来的泰尔塔人也开始逐渐增加人口数量。吉真也遵循了他立下的誓言,重新从最初的最初开始他的战斗者道路。   而在建木的树下,高大威严的二代王处理着事务。   他现在的身躯太庞大了,为了防止居住不便,他索性自己动手搭建了一个棚子。寻常的时候, 他就依托建木而居住。   兰斯洛满足于这样的生活。   “王。”急匆匆而来的大臣打破了这段平静的生活。   兰斯洛看向对方。   他了解身边的每一个臣子的性子, 如果不是特别重大的事, 对方不会跑得那么快, 更不会语气急促失去了分寸。   “王, 我们发现了渎神者的信徒!”   自从霍伊背叛了兰斯洛, 又屠杀了大批族人后,他的燃火者称号几乎从泰尔塔人口中消失。相反,现在的泰尔塔人更多是称呼他为魔鬼、屠杀者、战争的掀起者以及渎神者。   “他还有信徒?”兰斯洛有些讶异。   霍伊的信徒大多被他自己杀死了, 之后兰斯洛也处置了一批。   加上霍伊已经死了,死灰难以复燃, 对于罪恶不深重之人, 兰斯洛就没有太过深究了。   现在距离那场战争也已经过去了四个白曜日, 也就是二十年的时间了。如此漫长的时间, 旧日的灰烬依旧不肯散去吗?   “是的。”大臣皱眉道:“他的追随者已经很少了,而且行事极其隐蔽。只是这几年, 那些追随者们动静大了起来, 因此被发现了端倪。”   兰斯洛的神情也肃穆了起来。   “幸好及时发现了,立即调动护卫队, 先搜查王城内外,将所有可疑人员都抓捕起来!宁可错抓,不可错放!”   兰斯洛往日的时候性格都偏向柔和、仁厚,唯有此时颇有金伯利雷厉风行的味道。   大臣离开后,兰斯洛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的寿命不多了,每一个曜日过去,他都能感觉他的精力在大幅度地流逝。   现在兴师动众,他是宁可错杀也不愿意轻易放过啊。这并不是他记恨霍伊的背叛跟偷盗,他只是不愿意再起内战了。   以小乱止大乱,以小杀止大杀。   他抬头看向建木,“王,我此刻所决定的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   建木无言,只在微风中飘落多多花瓣,将整个龟甲大陆衬托得美轮美奂。   轰轰烈烈的捕捉开始了,自然有被冤枉错抓的,但其中也真真实实找出了几个霍伊的信徒。   他们高喊着霍伊已经成为了半神之躯,他跳入深渊之后,以冰霜为刀剑,以白骨为基石,在深渊之中步步崛起,已经成为了深渊之主。   总有一日,霍伊会从深渊之中出来,重新回到龟甲大陆。   “终究要面对啊。”   斩杀了几个无可救药的信徒之后,兰斯洛穿上了特质的龟甲战衣。   他戴着圣树皇冠,墨绿色的头发飘散在脑后。   在带领臣民们祭祀了神之后,他招来了吉真。   他将吉真带到大臣们、子民们的面前,“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大陆的尽头并非神的国度,而是一片没有尽头的虚无!   那里极度缺乏食物,也没有任何可以生活的工具。甚至它始终如一日地弥漫着寒气,伴随着白曜日与黑曜日亘古不变。”   “那是真正的神厌之地,我称之为寒冰深渊。”   “渎神者在摒弃了神之后,彻底沦为了冷血的深渊生物,现在更是号称深渊之主。他活着的每一天,对我们来说都是一场未知的等待与延长的恐惧。”   经历过上次的战争,泰尔塔人对兰斯洛的敬畏和信任已经不亚于金伯利。兰斯洛的目光从望向他的泰尔塔人脸上一点点逡巡而过,这些都是他的子民啊。   “子民们,等待是危险的,我要选择主动出击!”   他举起了武器。   护卫队没有声嘶力竭地呐喊,而是整齐却又无声地上前一步,对着兰斯洛所在的方向低下了头。   这是他们的忠诚。   护卫队永远会是王最坚韧的兵器!泰尔塔国王所指之处,是他们一往无前的唯一目标。   “出击!”   “杀死渎神者!”   子民们呐喊起来。   等激奋的声音稍稍降下去一些后,他让所有的泰尔塔子民看到了站在他身边的吉真。   “明日起,我就会带领足够的护卫队前往大陆的尽头,我必将凯旋归来。在此期间,由吉真为我代理王国的一切事务。”   吉真一度也被冠上反叛者的称号。   但这二十几年来,吉真隐姓埋名几乎没有了踪迹,只有偶然的时候,有小部分泰尔塔人看到过他在护卫队、在田间的育种者中、在建造城邦的劳动力中、在默默无闻的底层战斗者中...看到过他的身影。   汇聚王城的子民们沉默地看了吉真一会儿。   吉真任由他们的目光审判,他曾经做下过迷蒙了心性的错误。他比不上初代王,更没有兰斯洛的宽厚与仁善。   但随着兰斯洛许久以来的言传身教,他已经有了一些兰斯洛的影子。   如果子民们不认可他,那么说明他多年来的修习还不够让众人认可他,他的能力自然也不足以担任兰斯洛交给他的重任。   这不是子民们对他的偏见,而是他自身能力不足啊。   兰斯洛也在等待着,他看到了沉思的子民们,看到了略微有些紧张的吉真。在沉默了几息后,当第一个赞同者出声后,终于其余的泰尔塔人都高喊起了吉真的名字。   如果这是二代王的选择,他们愿意相信他。   此刻的吉真真正松了一大口气,却也在一瞬间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有点紧张?”兰斯洛开玩笑道。   “嗯,您当初不紧张吗?”   兰斯洛点头,“当然紧张,当初的王要将王位给予我的时候,我一度拒绝,我认为这是一份太大的责任了。但当我真正地坐上那个位置后,我发现......”   他故意停顿了下,吉真下意识询问,“发现什么?”   “发现果然如此。”   吉真一脸疑惑。   兰斯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讲个笑话,看来不好笑,不过虽然我说的是事实,但至少我明天才出发,所以今天继续做‘吉真’就好。”   一天的时间过去得很快。   当第二天来临的时候,兰斯洛跟吉真告别就走上了征伐深渊的路。   他们从王城出发,兰斯洛走在最前方为他们开路,一直到跨过了最后一座高山的时候。   泰尔塔的远征军停下了脚步。   “有些冷。”   越靠近尽头,空气中的寒气就愈发沉重。   远征军们看向了他们的王,泰尔塔王朝历尽两代帝王,终于征服了‘大陆的尽头’。但真正要去探索的时候,依旧会感到一些担心。   “休息一下,之后随我继续前进吧。”兰斯洛说道。   当半天的时间过去,兰斯洛带领着泰尔塔人跨过了最后的几步道路。   越到尽头,龟甲大陆上的苍穹就压得越低,有黑沉沉的压抑之感。可在某一瞬间,兰斯洛停下了脚步。   到终点了。   他的前方曜日璀璨明亮。   很凑巧,他今天到达这里的时候,这是一个大晴天。   炽热的太阳悬挂在天空,若非地球经历过了长达数千年的冰封,日积月累的冰层还未解封,他感受到的就是初夏的一丝热气了。   兰斯洛抬头,他看到了苍穹的广袤无垠,它呈现了透亮的淡蓝色,跟龟甲大陆完全不同。   兰斯洛在震撼中抬手,手掌间轻易就落上了一抹漂亮的金色光辉。   “这是...曜日的光芒吗?”兰斯洛一度以为曜日是不可接近的,是赤白的光亮灼烧一切的存在。   原来它是如此的漂亮与温暖。   “原来我们的文明是如此的见识浅薄,我们的很多认知都是错误又愚昧的。”兰斯洛不断反省自己,但也庆幸他们的文明还在起步,骄傲和自大没有根植于他的子民心中。只要能够不断自省、学习、探索,他们总有一天会得到神的认可。   “王,您看下面。”   兰斯洛收敛心神低下了头。   下方果然如霍伊的那些信徒所说,那是一个巨大的寒冰深渊,它的四周充斥着坚固的冰凌。同时在深渊的底下,则覆盖着一层波光粼粼的水面,只是兰斯洛不知道这水有多深。   除此之外,兰斯洛什么都看不到。   “我们就守在这里,那些信徒说过,寒冰深渊之中食物极度稀少。那些信徒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悄悄把食物从上方丢下去。那么,我们就断了他们的补给。”   “我们也带了足够的武器,如同深渊中有渎神者冒头,我们就立即发动攻击!”他们准备好了足够的投矛与打磨好的石头,耐心地在大陆的尽头等待了起来。   但忽然间,一道水柱从深渊底下飞射了上来。   它的速度极快,在尽头负责探哨的泰尔塔人压根没反应过来,他的额头就被贯穿。而后身体往前踉跄了下,就往寒冰深渊之下砸落了下去。   兰斯洛立即让所有护卫队往后撤退,只有他用手掌挡在了额头前面继续留在了原地。   “霍伊,即便如今的你已经受到了惩罚,掉落到了寒冰深渊,你依旧不愿意忏悔,还要继续杀戮吗!?”   深渊之下,平静的水面泛起了涟漪。    第22章   时隔二十年, 曾经的挚友后来的背叛者终于再一次相见。   深渊之中的霍伊已经彻底变了模样,他的上半身皮肤惨白却不显得羸弱, 反而充斥着健硕有力的肌肉。而腹部之下,则是细密的鳞片与长尾。   他从冰冷的湖水之中现身后,原本细微涟漪的湖面剧烈波动了起来,兰斯洛看到了数百,也许还有更多属于霍伊的追随者们。   “看到吗?”霍伊与兰斯洛对视,“这些都是这些年愿意为了我转换成深渊物种的追随者们,无论你如何地反对我, 追随我的眷属永远不会少。”   “兰斯洛,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泰尔塔文明是自由的, 即便是寒冰深渊也无法磨灭我们的意志!兰斯洛, 时间与历史会证明是你错了!”   “你在延续金伯利的错误!”   霍伊一向擅长蛊惑人心, 当他的声音在深渊之中层层传开, 眷属们顿时激愤起来。   他们挥动手中的骨刺与冰刃。   “杀啊,让泰尔塔文明走向正确的道路!”   “正确者的道路总是孤独的,我们无所畏惧, 时间会证明一切!”   “......”   他们的声音由混乱逐渐变成统一,最终在安静的冰原之上显出了几分肃杀之色。   霍伊闭上了眼睛。   他的视觉被他自行屏蔽, 意识却前所未有地波动起来。   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极其缓慢地跳动, 因为他在深渊底层找到了一种有尾巴有鳞片的冰冻巨兽, 为了让自己活下来, 他的形态一半转换成了深渊巨兽的模样。   这种巨兽适应深渊之海的冰冷,却也让他的血液变得冰冷无比。   他听到了血液在体内缓缓流淌的声音。   他感受着深渊之中湖水的寒冷, 就连高悬在苍穹之上的曜日都无法给深渊带去任何一丝暖意。   但就是这样极致的沉寂与冰冷中, 霍伊感受到了一股特殊的力量。   他开始驱动它。   他身下的河水如风暴来临一般卷动起来,他站在无风自起的风浪之上, 四周的冰层都在风浪的撞击之下发出碎裂的恐怖之音。   “兰斯洛,真正的决胜在于我们。”   “是啊。”兰斯洛的神色平和。   二十年前,他还会因为战争而在王车之上痛哭。但现在的他,心性早已变得更加坚定。   几乎没什么事影响他的心态了。   “我们之间的理念不合持续了太久,泰尔塔文明究竟该走哪一条道路,就在今天真正地决定下来吧。”   他一步踏出。   霍伊浮现了一丝讶异之色,因为兰斯洛的凌空悬浮在了深渊之上。   兰斯洛能感到体内细胞正在疯狂地分裂化作一种特殊的分子涌入他制造出来的一个特殊器官,而这种器官能够扩大他感知建木逸散出来的一种全新的能量。   这几年,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啊。   只是在上一次的战争中他受伤太严重了,此刻又全力动用细胞转化能力,他也不得不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   “兰斯洛,看来你也发现了那种无处不在的能量。”   他们一个自下而上,一个自上而下。   目光在空气中汇聚。   兰斯洛与霍伊都认可对方的智慧,但可惜要走的路终究不同。   霍伊原本冰冷的身体在此刻变得滚烫无比,这是因为他的细胞在疯狂地为他提供能量,甚至让他的肌肉也在夸张地颤抖起来。   他闭上了眼睛,伴随着他抬起双拳,河水化作的风暴伴随着无数坚硬的冰凌,直接一往无前地向着兰斯洛攻击而去。   兰斯洛同样抬手,他的双手骨骼纤细,其上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青绿色光晕。比起霍伊攻击时的惊天动地,他更像是简单的平平无奇的抬手。   他们的双拳在空气中相触。   所有一切的叫嚷呐喊之音在瞬间静止了下来,但很快就发现这不是因为眷属与远征军一起闭上了嘴巴。   而且他们双拳接触之时,巨大的力量形成了气爆,一层层的气音向四周扫射。不管是寒冰深渊还是龟甲大陆之中,他们的声音在剧烈的气爆音中被淹没。   再之后,砰砰砰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深渊之中,有眷属被风暴席卷撞在了冰凌之上,生死不知。   龟甲大陆之中,远征军们也是同样如此。运气不好者,更是摔落深渊之中被汹涌的湖水淹没,再没了踪迹。   ——咔嚓,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伴随着眷属与远征军的惨叫声一起响起。   “咳咳。”兰斯洛站立不稳,差点摔落到深渊之下。   此刻,他那头代表精灵的绿色头发已经完全变成了白色。   他大口喘息着让自己站稳,然后看到了原本站在风暴之上的霍伊同样跌落回了深渊之中。   此刻的他靠在一块碎裂的冰凌之上,尾部几乎断裂,情况比兰斯洛还要糟糕。   霍伊知道今天他必须要死了。   属于他的时代彻底结束了,在生命的最后,他依旧笑了起来。   “兰斯洛,属于我的时代结束了,但属于你的时代也结束了。”他能感知到,兰斯洛的生命力也在快速地消失。   “但是,我想要泰尔塔文明走的道路却留下了火种。”霍伊竭尽所能地看向龟甲大陆的苍穹。   那高不可攀曾经差点让他生死的苍穹啊,却在刚才,他听到了碎裂的声音。   他一直觉得龟甲大陆的荒芜与黑沉压抑的苍穹,虽然保护了最初的他们,却也是神囚禁他们的牢笼。   霍伊看到兰斯洛在曜日的金色光辉之下跳下了深渊,他要在生命的最后将所有的渎神者都杀得干干净净。   这是兰斯洛成为王之后的第一次杀戮,也是最后一次杀戮。   鲜血在寒冰深渊之下蔓延,疯狂信仰霍伊的眷属们叫喊着最后的忠诚迎来死亡。   “现在是兰斯洛才有了王的气势啊。”霍伊的世界彻底黑暗之前,他忽然发散了思维想到。   而在寒冰深渊的极深极深极深之下,尤德躲在一副很小很小的龟壳中。   霍伊的意识波动已经开始大幅度地在消散,再之后彻底不见,他就知道霍伊已经死了。   尤德忍不住恸哭起来。   他回忆起最初遇到霍伊的时候,他说,“初代王带领我们从蛮荒中生存了下来,又化身建木为我们开辟了未来的道路。但以后的以后,终点远不止于此,新的道路,由我带领你们走下去。”   “请相信我,这个时代除我之外,再没有其他泰尔塔人能做到了,兰斯洛也不行。”   他自信、果决,又一往无前,他们深深被他折服。   ......   一切都结束了,兰斯洛浑身血水地从寒冰深渊回来,他的手中是渎神者的头颅。   “他已经死去!”他将头颅拿给一个远征军,而后他们互相传阅,再到最后丢回深渊之中。   兰斯洛回到了王城。   而远征军开始彻底清除与霍伊有过任何接触的泰尔塔人,整个泰尔塔文明在外松内紧中度过了一年。   学者在神壁之上记录着者一切。   ‘二代王带领远征军杀向了渎神者占据的深渊,那一战,他们打裂了深渊万年不化的冰石,日月河水为之倒悬。   最终,得到神庇佑的二代王杀死了邪恶的渎神者,却也在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之后,在生命的余晖之中写下了一篇血腥诗章。’   学者在镌刻最后白发苍苍的王,而吉真回头犹豫了下道:“也许可以改改,远征军与渎神者眷属一战,他们在战争中失败,因而死伤众多。”   几字之差而已,也没有改变结果。   兰斯洛摇了摇头,“为什么要改呢?神壁上描绘的泰尔塔历史应该需要真实。”   “我知道。”吉真紧张道:“如果是我的话,怎么描写我都没关系。但是王...您的功绩应该如同初代王一样完美,您付出太多了。”   兰斯洛仁善了一生,即便没有泰尔塔人会认为他屠杀了渎神者的所有眷属有所不对,但何必背上这样一个杀戮的小污点呢。   “不需要,吉真,不要多做其余的事。”   兰斯洛离开了神壁,在之后的十日中,他几乎将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吉真来处理。而他自己,则加快了脚步去探索神圣血液中的信息以及能提高他感知那种特殊能量的器官。   他在龟甲之上镌刻了许多文字,稍微成熟一些的理念就立即被他抛入族群之中,让更多的泰尔塔人学习、模拟。   在这样平静的时光中,泰尔塔文明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直到某一天,很平常的一天,已经苍老到走路都有些吃力的兰斯洛迎来了神。   “您终于出现了。”兰斯洛放下了手中的刻刀。   李子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意识其实时不时都在观察着龟甲大陆。   霍伊一直叫嚷着神圈养了他们,可李子木自己知道,他从未这样做过。他不鼓励泰尔塔文明从龟甲大陆中走出来,却不反对他们去探索更庞大的区域。   这不是诞生他的文明,所以他只是看着而已。   “您为泰尔塔文明做了很多,也感谢您在我与霍伊决战的时候帮助了我。”    第23章   李子木更沉默了。   他无意干预泰尔塔文明, 只是他想到了金伯利,而兰斯洛是金伯利的继任者。   有那么一瞬间, 他确实用意识驱散了一些霍伊那一拳打出的力道。这其实不算一场公平的决斗,因为有一方获得了神的偏心。   “我能感觉到我体内的细胞在不断消亡,它们却没有了继续分裂的能力,我要死了。”   “是。”李子木出声了。   他的意识能看到兰斯洛的生命力正在逐渐减弱,就像是快要因为油尽而光芒越来越黯淡的灯盏。   “你想前往神国吗?”李子木询问他。   这个问题,他也询问过金伯利。   这本来一直是金伯利毕生所愿,却在最后舍身成仁, 为了泰尔塔文明化身为了建木。   兰斯洛笑着摇了摇头, “不了, 因为我还不够资格。”   他的功绩远远比不上金伯利, 能做到如今这样, 全靠神的帮忙, 可他喊着继承金伯利的意志,自己却从未对神做过什么有用的事。   他一直认为他会做得很好,但最终还是成为了一个碌碌无为的王者。   李子木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羞愧, 也看到了一如金伯利当初的虔诚。   “真的不需要吗?”李子木最后一次问他。   也许他可以试一试。   他的意识庞大无比,如果分出一点去补充兰斯洛逐渐微弱的意识波动。在身体彻底地腐烂之前, 也许他可以活下去很久很久。   兰斯洛缓缓地摇摇头, “我要走了, 也许我们这样并非长寿的种族就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不断接力吧。”   “神, 我选了吉真作为我的继任者,您觉得可以吗?”   “嗯。”李子木回答他。   无论兰斯洛选了谁, 他都没有任何意见。   兰斯洛感受到了神对吉真的不在意, 他心中浮现了几分失落。这并非神对吉真的不满意,而是神与泰尔塔人的情谊在不断消减啊。   霍伊从未与神接触过。   他曾一度也思考过, 神究竟是如何的伟大,才让金伯利这样的英雄会如此的虔诚。   直到金伯利死去的时候,他第一次感知到了神的意识。   那是一种比他在大陆尽头看到深渊与深蓝苍穹都要震撼的伟大,这样的神又有什么圈养他们的必要呢。   霍伊不懂。   神关注着泰尔塔大陆,只是因为金伯利与他的情谊啊。   他继承了金伯利的意志,也延续了一部分的情谊下来。但兰斯洛已经明白,所有的感情都会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消亡。   亘古不变的永恒存在,唯有神。   但兰斯洛还是传唤来了吉真。   他继续道:“神,就是他了。”   吉真惊疑地看向四周,他什么都没感知到,却又在兰斯洛的目光下低下头。   兰斯洛更失望了。   但很快兰斯洛又浮现出了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因为他感觉到了一股意识如曜日下最和煦的风一般轻轻从他头上拂过,温柔得如同成年的泰尔塔人安抚刚刚长大一些的幼年族人一样。   他又哭了起来。   渐渐地,他的哭声变小,而后转为了最为满足的微笑。   他与霍伊相遇起就引为挚友,惺惺相惜的同时终究因为理念不同走上了互相仇杀的地步。   俩人纠缠了两个时代,最终还是在霍伊死亡后第十年,这位继承了金伯利意志的第二代王也闭上了眼睛。   吉真感知到了兰斯洛意志的消亡,他在呆愣了一下后,首先是一股巨大的恐慌席卷了他全身。   即便他早就独立处理事务将近十年了,可兰斯洛一直是他的领路者。他前行的路上再不见兰斯洛的身影,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适。   原地呆愣了许久,他才痛哭了起来。   二代王在神的注视下走完了他的一生。   很快,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泰尔塔王国。吉真也在苍老的学者与护卫队的拥护下,戴着圣树王冠走上了王位,成为了第三代王。   坐上王位的那一刻起,吉真忽然发现他忐忑不安的情绪一下消失了。   他明白了兰斯洛说过的话。   紧张是必然的,但当你坐上王的位置看自己的臣民时,你会感受到属于王的责任。   你必须做好,因为你肩负着它的兴盛与衰败。   到了那时,原先的不安与害怕都将在这种责任中消失殆尽。   也在这天起,属于三代王的时代开启了。   ......   李子木回到了高山,他雕刻起了金伯利与兰斯洛的冰雕。等雕刻完了,他将它们摆放在了其他冰雕的旁边。   “好无聊。”   李子木念叨了一句。   随着金伯利与兰斯洛的死亡,他对泰尔塔文明的兴趣也在逐渐减弱。闲来无事,他的意识又开始漫无目地的在地球上巡游。   除开一些极寒之地,比如南极、北极这些地方,属于热带地区的地球已经解冻了不少。   “大地的面积少了很多,都被江河湖海淹没了啊。”   到处都是湖、海,其实挺适合钓鱼。只是可惜,现在的海洋中还没有鱼类。   生命的起源需要时机,更需要时间。   李子木困顿地打了个哈欠,逐渐闭上了眼睛。   他又打起了瞌睡,再醒来的时候,他就听到了泰尔塔传来的哭泣声。不是一个人地哭,而是无数的泰尔塔人意志混杂在一起,伴随着哭泣还有那种极致的惊恐。   发生了什么?   李子木皱了皱眉,不再时时刻刻观察泰尔塔文明的意识漂浮了过去。   原来他睡了七天了。   对如今的泰尔塔人来说,这是三代王执政的第三十五年。   李子木才发现他们是在举行盛大的祭祀典礼,而且他们已经举行了整整一年!这一年中,无数的贡品被送上祭桌。从不熄灭的篝火在龟甲大陆上时刻燃烧着,祭祀过后的贡品又被泰尔塔人推入火堆之中。   跳着祭祀舞的泰尔塔人因体力不支晕倒之后,立即就有人将他拖离。几班倒的泰尔塔人源源不断,让整个泰尔塔王国充满了喧嚣与焚烧后的呛人灰尘。   李子木不高兴地皱起了眉。   他看到了吉真。   三代王忙碌地处理着事务,又在处理完后疲惫又担忧地前往祭台。   “苍穹出现了裂痕,请神帮助我们。”   “苍穹即将倒塌,我们都将迎来死亡。”   “神啊,我祈求您再一次拯救泰尔塔文明吧。”   “......”   兰斯洛与霍伊的一战,他们都在最后发现了灵能的存在。李子木经历过灵气复苏时代,自然知道灵能有多强大。   兰斯洛甚至模拟生长出了人类的松果体,他所说的感知体能的特殊器官就是它。在他快要死亡,李子木去送别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种强大力量的调用,在当时确实让泰尔塔人生活的那副巨大龟壳上出现了一丝丝的裂痕。   熔岩浮岛龟本来也是强大的生物,它的龟壳没那么容易碎裂。   但很可惜,泰尔塔文明这段时间在持久的祭祀、焚烧,龟甲之内的温度迅速上升,而龟甲之外又位于寒冷冰雾之中。冷热交替之下,苍穹之上的裂痕在扩大,时不时就发出巨大的咔嚓咔嚓之音。   但苍穹疑似碎裂的声音更加引发了泰尔塔人的惊惧,他们才举行了持续一年的祭祀。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   祭台上的吉真叹了口气。   苍穹之上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自他登位以来,他一直在企图解决或者安抚子民们的心。   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失败了。   他无法攀登到苍穹之上,自然也就无法修补苍穹。   当凡人的能量用尽后,有泰尔塔人高呼起了祭祀。这样的呼声越来越剧烈,即便他是王,也不能不听取子民们的呼吁与呐喊。   祭祀开始了。   可真的有神吗?   吉真从未感知到过神,他又想起了兰斯洛死亡之前那种满足、温柔又仁慈的笑意。   同样,他也记得兰斯洛隐藏起来的一丝失望。   吉真竭力让自己去忽视当时看到的一切,可终究在时光流逝中反复记忆起。   兰斯洛不会欺骗他,那么必然有神。   可为什么他无法感知到神,是他不够优秀,神抛弃了他这个三代王?亦或者是他跟随过霍伊,所以不够虔诚?   他本不愿意举办这样不思自救的祭祀,至少不会浪费这么多的粮食、人力将祭祀举办得如此漫长。   但最后,他又犹豫了。   也许是他不够虔诚呢?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自己的国度彻底断离了与神的联系。若是如此,信任他的兰斯洛该多失望。同样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泰尔塔文明遭遇苍穹坠落而导致灭绝的命运。   只是偶尔的吉真又叹气着想,他真的做对了吗?   他学会了跟兰斯洛一样,时不时抬头看向遮天蔽日的建木。   初代王在见证着他们发生的一切。   ......   李子木大致明白了吉真与这些泰尔塔人的想法,这可不算一个好兆头。   一个文明的前行必然离不开他们的拼搏与探索。   但因为他不想再与吉真沟通,反而让这个三代王因为内心忐忑而更加想证明自己了。   一个人的内心想法是无法取出来,让人光明正大在阳光下反复察看研究的。   那就只能通过行动来表明一切,竭尽所能向神表达着自己的虔诚,却忘记了自己的努力与自救远比神的帮助更重要。    第24章   李子木熄灭了泰尔塔的祭祀圣火。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在燃烧了将近一年的圣火无声无息熄灭的时候, 吉真彻底惶恐了起来。   “不。”   李子木回应了他。   “苍穹的坠落如果无法避免,那么如何保护泰尔塔文明, 这是你的责任。”   “现在的你还缺乏足够的勇气,当你真正成为一个王的时候,就是我认可你的时候。”   吉真惊疑不定地抬头。   这就是神吗?   那样永恒如星辰、浩瀚如苍穹的意识,让他在一瞬间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与微不足道。   在神离开后,吉真独自一人沉思了许久。   “王,您不应该如此颓丧。”腰背都有些佝偻的学者拄着拐杖来到了吉真的面前。   吉真看向这个老人。   他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旧王逝去,如今是三朝老人了。   “我只是在思考, 我的勇气究竟是指什么?”吉真想不通。   他曾经在极其弱小时就敢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跟随霍伊, 也愿意为了自己的梦想不畏惧生死。兰斯洛都曾经说过, 他是一个勇气十足的人, 所以才选他做了继任者。   可神偏偏说他缺乏勇气。   学者坐了下来, “那要问您自己, 您曾经有过一往无前的勇气,不管是战争中刺瞎渎神者的双眼还是拔除自己的毒刺。那么现在的您,为什么变得胆怯了呢?”   “我...我怕辜负了兰斯洛的期望。”吉真终于说出了口。   三十几年的执政生涯, 他无数次会想起兰斯洛。做每一件事之前都会想,如果是他, 他会怎么呢?   他尽可能让自己延续兰斯洛的脚步, 也尽可能让自己忘记兰斯洛眼中最后的失望。   “他选择了你, 就是对你最大的期望。他相信你能做好, 你为什么不相信你自己?”   吉真取下了头上的圣树王冠,将之放到手上看了许久。   “也许我该走自己的路。”   学者不再说话, 他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充满智慧的泰尔塔人, 成为不了任何一个王的领路者。   在圣火熄灭后第五天,吉真从王城走了出来。   他安抚喧闹的子民们, 他告诉这些人,“我们应该自救。”   “可是我们没有办法!?”他们畏惧地看向苍穹,试图说服吉真,“太高了,我们不是神,怎么能修复苍穹呢,那是神才能做到的事。”   “初代王化成建木,为我们带来了源源不断的食物。二代王带着远征军征服了深渊,杀死了渎神者。这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但最后他们都做到了!”   吉真指向自己,“如果苍穹坠落无法避免,我会站在最高处,让自己成为第一个牺牲者。”   “但我会带领文明延续下去!请你们相信我!”   吉真忽然明白了,也许他就是缺乏这样舍我其谁的勇气。   现在的泰尔塔文明还需英雄,每一个时代都需要在荆棘遍地的道路上斩开一段新路的人啊。   于是,泰尔塔文明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补天计划。   王城之中的大臣每天都在激烈地探讨,祭祀的广场上,所有的泰尔塔人都可以在想出一个不错办法的时候敲响鼓石。   人群汇聚而来,他们会一起商议这样的方法是否可行。   “需要有很高很高的巨人,顶天立地!”   “对,他足够高,触碰了苍穹之后就能修复缝隙。”   “不不,不只是高,还需要强壮。如果修复比较难,这样的巨人站在大陆的四方,他们可以顶住坠落的苍穹。”   “是好办法,不过我们也可以让自己变得更灵活一点。建木这些年还在不断生长,它早就遮天蔽日,我们可以让人爬上去,也许能看到苍穹到底怎么了。”   “好办法。”   “好主意。”   “我们要不要试着往地下挖呢,如果苍穹坠落,它必然被大地托住,但我们可以生活在地下!”   “大陆的尽头是深渊,我们可以征服它。”   “是的,即便它寒冷又充满了刺骨的冰水。可渎神者生存了下来,如果没有办法,我们也可以前往深渊。”   “那我们需要提前储存物资。”   “需要能更抗冷的皮肤。”   “需要高大的巨人。”   “需要尾巴,像是渎神者与他眷属们那种能生活在冰水之中的尾巴。”   “......”   吉真认真地倾听了每一个泰尔塔人的想法,他位于王座之上开口,“那就去做。”   所有的物资都被调动了起来,甚至连兰斯洛死去后重新提取出来的少部分神圣血液,此刻被安置在了祭祀的广场之上。   简短的四个字,让龟甲大陆上的泰尔塔人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文明爆发期。   数百个最为强壮的泰尔塔人都筛选了出来。   他们吞服下了分配他们的一点点微薄的神圣血液。   爆炸的信息冲击他们的大脑,但他们摒弃一切,只筛选骨骼作为他们的模拟道路。   “快快,他们需要食物!”   圣树之上的苹果被运送到他们身边。   有些泰尔塔人失败了,他们的骨骼长得歪七扭八,到达一定高度后甚至呼啦一下彻底散架。   “不能头重脚轻,骨骼的坚硬度也不够。”   “这个坚硬度够了,但骨骼之间是需要连接点的,它能让骨骼扭动起来,你这样不能动了。”   “糟糕,信息太庞大了,我总是无法精准识别需要的基因。”   “不行,我的细胞分裂终止了。”   并非每个泰尔塔人都如金伯利、兰斯洛、霍伊这般惊才绝艳,这是最初数百万的泰尔塔人之中才出现的寥寥几人啊。   有泰尔塔人在进化中死去了,但也有泰尔塔人还在不断休正,成长。   “看,我重新长出了龟甲。如果苍穹坠落,用它来拖住苍穹行不行?”   “好主意。”   ......   “泰尔塔人是疯了?”   深渊之中,尤德躲在水中不敢冒头,但偶尔他还是能听到高处的龟甲大陆传来的吵嚷声。   ——砰砰   尤德感受到了水面的波动,很快他就嗅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他差点以为是霍伊大人的眷属,不然怎么会跟之前一样往深渊投放物资呢。但他很快意识到霍伊已经死了,他的眷属几乎被杀光,这绝不可能是霍伊大人的眷属做的。   尤德甩动了一下鱼尾,并不去触碰这些东西。   甚至,小心起见,他躲藏得更深了。   他可以为了霍伊大人牺牲自己,但绝不会死在狡猾的泰尔塔人手中。自从在深渊地底下他因为太饿,吃了一头红色有尾巴的巨兽之后,他不仅让自己进化得更适应了深渊环境,意识思维还更活跃了。   他原先行为处事可真是大胆,太鲁莽了。   很多时候他怎么能够亲自出面去见霍伊大人呢,他应该躲在幕后指挥其他眷属。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便一部分眷属被抓了,也能保存一些火种。   当初真是可惜了啊。   可现在为时不晚。   尤德索性甩动尾巴往深渊更深更冷的地方游去,一直到了最深最深的湖底。他在下面用石头搭建了一个简陋的房屋,里面放了不少他在寒冰深渊之中找寻来的东西。   放在中央的显然是一副龟壳。   这是数千年前地球生物的遗赠了。   尤德之前一直躲在里面睡觉,但现在这龟甲之中有了特别的东西。   他小心趴了过去,里面躺着十来枚属于他的细胞团。这是他费劲分裂出来的细胞,本来想创造属于自己的族人,但现在的他已经在基因已经驳杂,原本泰尔塔人肆无忌惮的分裂、复制能力减弱了很多。   漫长的三十多年时间,这是他全部的成果。   “还没有意识波动,但细胞团中已经有生病迹象了,好奇怪啊。”尤德也不知道他本身的种族能力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了。   但希望是好事。   深渊的动静越来越大了,甚至有泰尔塔人开始往深渊之中丢石头、泥沙。   “该死,他们想要填平深渊吗,就为了捉我?做梦!”   尤德抱起了龟壳,他向更深跟深处游去。   但就在这一天,龟壳之中的生命诞生了。   它们只比最初最初的泰尔塔人大上一点点,体积小得可怜。也因为弱小,仿若是骨子里镌刻的基因赋予它们的天然适应性,它们自动游动在一起,利用群体来增加存活率。   “这是什么?”尤德看着自己创造的生命?   ......   “咦?鱼苗?”   高山之上的李子木睁开了眼睛。   他实在有些诧异了,他的意识探入了湖水之下,竟然看到了一小团的鱼苗。即便还是极其弱小的模样,但它们的背上却透着一点金色。   “龙鲤的血脉啊。”李子木浮现出了几分回忆之色。   这座高山之下的大湖,他曾经就利用系统在山上种地,山下养鱼。   系统也奖励过一些水产,其中就有龙鲤幼苗一条,说是在灵气充沛的地方,万年长十岁,百岁可化龙。   当时李子木就傻眼了,也没指望这条目前还没任何神异的龙鲤能干什么,随意放在湖中让它照看照看其他普通鱼苗,不行就在湖底待着睡觉吧。   太阳熄灭,万物绝迹的时候,它最终也难逃一死。   时隔数千年,它被尤德所得,基因意外延续,也使这颗刚刚复苏的星球出现了第一条原始鱼。   同样,它也成了原始鱼的始祖。   ......   深渊之下,尤德已经发现了这些新生命跟泰尔塔人的不同。   泰尔塔人生来就带着智慧,长大一些就会说话,就会思考,只要稍微教他们一些社会规则,他们就能融入族群。   但这些新生命很笨,几乎无法交流。   “你们!”尤德有些生气,但他实在无人可用,最终只能驱赶这些鱼儿幼苗,“往这边游,一群蠢货!”    第25章   龟甲大陆在经历了一个爆发期之后, 也在无数泰尔塔子民的见证下,最终筛选出来的七位圣者开始了修补苍穹。   两位圣者开始往建木之上攀爬, 四位圣者他们开始走向大陆的四方,如果苍穹坠落,他们要成为四方支柱来支撑苍穹。   剩下的一位圣者最为高大,他站在了王宫之中。源源不断的食物送到他的面前,他张开了嘴巴,一颗颗的苹果、小麦、稻米等都被他塞入口中。   无数的食物填充进他的胃中,他的身影还在持续拉高。   “我们会成功吗?”吉真询问身旁的学者。   大约是因为曾经的兰斯洛跟学者相处的时间足够长, 即便学者没有强大的力量也不是拥有足够智慧的人, 但吉真总是最信任这个正在逐渐老去的泰尔塔人。   “不管成功与否, 我都会在神壁之上记录下这一切。”   “同样也不管成功与否, 我都认为您已经是一位出色的国王了。”   吉真稍稍一愣, 而后认真道:“谢谢您了。”   ......   建木之上的两位圣者模拟出了锋利的双手, 他们的十指如同弯钩一样能够嵌入在建木之上,这给他们提供了足够的支撑力。   他们爬了许久,可建木实在太高了, 而且越往上越是枝叶繁荣。   七圣之一的彭鸟终于在忍不住呼喊起了另外一位圣者,“飞脚, 我看不到苍穹也不敢往下看大地, 我们爬到哪里了?”   飞脚深吸了口。   他并不四处张望, 只盯着自己双手与眼前的建木。   “不知道, 不要到处看,会分心。”   彭鸟不说话了。   但随着他们又攀爬了许久, 可时间越长, 彭鸟的手脚就逐渐无力了起来。   他还是忍不住向上望去。   原本建木繁茂的枝桠在此刻变成了厚重的压抑,圣树长年的唯美的落花也在此刻变成了恼人一般的飞虫, 扰的彭鸟想要狠狠甩开它们。   可这些花瓣就是落在他的头上,皮肤上。   他逐渐心烦意乱起来。   “飞脚,你听得到吗?”他再次喊了起来。   这次彭鸟甚至觉得龟甲大陆的尽头吹来的风变得急促起来了,方才他还觉得这风吹散了他攀爬带来的燥热,此刻却觉得这风吹得他身形不稳,攀爬得更吃力了。   “不要说话了。”飞脚的声音似乎都被风吹散了很多,彭鸟有些听不大真切。   “我听不清,我现在也看不到你的身影了,我来找你吧。”彭鸟安慰自己,他不再向上移动,而是打横挪动了起来。   他挪移了很久,一直到无论如何叫喊,飞脚再也没了回复他的声音后,彭鸟彻底慌了起来。   他自言自语。   “也许...也许这个方法并不对,我们攀爬建木是对神的亵渎。”他呢喃着,而后看到了尽头之外闪过的刺眼白光。   再之后,是一声刺耳的剧烈的轰隆声。   “啊。”彭鸟只觉得自己双手双脚一下失去了力道,他在巨大的声音中往下坠落。   建木之上。   飞脚隐约听到了一声彭鸟的叫喊声。   “你还好吗?”他呼喊对方,但迟迟没有等来回应,“我在这里等你,但我只等你半天,见不到你我就自己往上爬了!”   飞脚的额头贴着建木,他静默着让自己平复了呼吸。   彭鸟的声音迟迟没有传来,飞脚知道他不能等下去了。   他继续往上攀爬,甚至爬了多久彭鸟也不知道了。他只在体力耗尽的时候就在原地静默一会儿,饿了渴了的时候就随机吃一些掉落的苹果花。   他的双手双脚从最开始的酸软到最后变得麻木,他只是机械地用力,所爬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血迹。   他也听到了轰鸣的雷声。   飞脚不断安慰自己,“这是二代王曾经说过,这是龟甲大陆之外时常有的自然灾害,它绝非神罚!”   风确实更大了。   飞脚感觉自己在颤抖,而在苍穹之上,他更是隐约听到了噼里啪啦密密麻麻什么东西砸落的声音。   ......   高山之上的李子木重新关注起了龟甲大陆。   兰斯洛死去后,他本来对这个文明没了太大的兴趣,与金伯利之间的情谊终究在一代代的王者更迭之中不断消耗殆尽。   告诉吉真让他自己想办法修复苍穹就能获得他的认可,让这个三代王找到自己的路,是李子木为这个文明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熔岩浮岛龟的龟壳已经碎裂得很严重了,而且龟壳之内的建木实在生长得太快了。   它需要真正的土地、天空与风雪。   它的枝叶已经顶在了龟壳之上,已经要迫不及待享受生命的自由了。   对泰尔塔人来说,苍穹的坠落是无法避免的。   “今天很不巧,竟然又下雨了。”   山脚之下,连绵的雨形成了巨大的雨帘,这不是一个好天气。但李子木想,凡遇大事,有些时候总有一些巧合彰显的神奇之处。   苍穹坠落之日,也该有独特之处来为之送行。   ......   飞鸟感觉自己快要冻僵了,却也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看到了建木之上的圣树。   它们的根系与建木纠缠在一起,时不时结出来的果子在彻底成熟后就往建木之下飘落而去。   “好漂亮啊。”飞鸟第一次抬起头了。   他看到了建木与圣果的枝叶与苍穹相触,其上布满了裂痕。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苍穹!”飞脚大声地叫喊起来,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原本冻僵的身躯都重新涌出了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道。   他揪住了建木,身躯往前探。   他的双手早就血迹斑斑,上面有几指的抓钩都甚至断裂了,但飞脚已经无暇顾及。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他想去触碰苍穹。   一只麻木的手被他竭尽所能伸了出来,他摸到了冰冷的苍穹,上面的粗糙裂痕传入他的触感。   飞脚甚至想要哭出来。   ——轰隆   巨大的雷鸣声从空中响起,它的弧光击在甲壳之上。   飞脚喊了一声,他看到了一道耀眼刺目的白光,圣树剧烈地摇晃起来。苍穹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声,最后,一大片的苍穹向他倾覆了过来。   苍穹坠落了!   飞脚惊恐地看向苍穹,人已经无力地向着建木之下的大陆砸了下去。   苍穹之下。   无数的泰尔塔人被雷击中,他们哭号起来。   第一次的倾盆大雨彻底向着龟甲大陆砸了进来,他们彻彻底底经历这样的大雨、狂风。   太冷了。   许许多多的泰尔塔人在这样的自然天灾之中死亡,这是一场比他们内战还要伤亡惨重的一次的人数消亡。   “不要慌,我们做好了准备!”   吉真没有向王宫中跑去躲藏起来,他万幸在修补苍穹之前,泰尔塔先经历了一场疯狂的模拟进化。   现在的泰尔塔人绝大部分在体型上有了长足的变化。   若是以往的他们,这场天灾足够让他们全部灭绝,但现在至少还能拼一拼。   “年弱、老者,先进到屋子里面!屋子不够的,直接进入王宫之中。平民者,都来建木之下,它能为我们遮挡风雨。其他的士兵跟随我,尽力救治还活者的泰尔塔人。”   这不是一场战斗。   吉真脱下了让自己行动不便的盔甲,丢下了手中的兵器。   他跟护卫队冲进倒塌的泥沙山脉之中、又一次塌陷的房屋之中.....   吉真仿若不知道疲倦,死去的泰尔塔人被放置在广场上,还活着或者重伤的人被另外安置。   这场救援持续了很久。   一直到吉真推开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他高呼着,“这里还有一个活着!”   两名救援的泰尔塔人冲了过来,他们拉出了重伤的族人,吉真却一屁股坐在了泥水之中。   “王!”   他们急地去叫喊吉真,却发现他已经累得昏迷了。   吉真睡了很久,他醒来的时候万籁俱寂。   他惶恐地看向四周,然后听到了神的声音。   “你做得很好。”   在那一瞬间,吉真骤然平静了下来,“死去了太多的族人,圣人们也在苍穹的坠落下死去了大半,我愧对兰斯洛,更愧对您。”   “不。”   李子木回应他,“一个种族前进的道路,它必然充满了猛兽与荆棘,泰尔塔文明也一样。”   “你们的族人生来就有着智慧,你们有着分裂细胞随意进化模拟的能力,这是你们的天赋,但这不意味着你们前进的道路一定能一帆风顺。”   “与猛兽搏斗,在路上斩除荆棘,这是泰尔塔文明自己需要做的事。在这个过程中,牺牲从来无法避免。”   吉真内心彻底地松了一口气,“那么您认可我了吗?”   “是,你找到了王需要拥有的勇气...还有属于你自己的道路。”   吉真先是呆愣了一下,而后如同小时被挑战者轻易打败时那样哇哇大哭了起来。这场大哭,真的让他彻彻底底释怀了兰斯洛死去之前对他的一丝失望。   “我会做得更好。”他向神许诺。   李子木却开口,“苍穹已经坠落,龟甲大陆太小了,也太荒芜了。吉真,沿着你自己的道路,带领泰尔塔人去见证与寻找更广阔的天地吧。”    第26章   “您要抛弃我们吗?”一瞬间, 吉真感受到的甚至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很难去形容的茫然与无措。   “一个文明想要持久地发展下去, 它就需要更广阔的天地,泰尔塔人现在生活的地方实在太小了。”   “可是,神......”吉真还要继续呼喊神,但神没有再回应他的任何问题。   “王。”   作为王最信任的大臣,学者被护卫队放进了寝殿,“我听到了您醒来的声音,您还好吗?”   “我没事。”吉真摆了摆手, 他的目光看向了宫殿之外, “跟我去外面看看吧。”   吉真往外走了出去。   他一路往外走, 护卫队们自发地跟随在他身侧。   等走出宫殿之外, 吉真依旧看到了倒塌下来的城墙废墟, 看到了倾覆出来的大海, 也看到了四分五裂的山脉。   “您没事就好。”   “您醒来了。”   “......”   疲倦却还在竭力救援的泰尔塔人看到了吉真,他们嘈杂的声音在四周响起,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了松口气的神情。   现在的泰尔塔文明需要一个领路者, 一个当之无愧的能带领他们重新前进的圣者。   吉真路过了废墟,路过了摆放着无数泰尔塔人尸体的广场, 也路过了灰头土脸救援的救援人......   他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一直到他退开了足够的距离后抬起了头。   苍穹已经坠落, 视线之上是倒悬碎裂的天际, 建木的枝叶正在疯狂地往上生长,它繁茂的枝叶穿透苍穹, 宛如要撑起一片新的天地。   “建木也在生长啊。”吉真感慨道。   原来的天地, 原来就连建木都觉得太荒芜了。一朝苍穹坠落,为庇佑泰尔塔文明诞生的建木都迫不及待地要冲破原来的束缚了。   也许神是对的, 泰尔塔文明该寻找更广阔的天地了。   再则,吉真也明白,如果这是神替他们定下的道路,而不是给他们选择的机会,他们也没什么反抗的余地。   “学者。”吉真叫来了那个沉默的老人。   但这一刻看向他的不止学者,还有在这片残破大陆上的泰尔塔子民们。   吉真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向所有泰尔塔人高喊出声,“子民们,苍穹已经坠落,七大圣人也多数在修补苍穹中死亡,这片大陆现在充满了荒芜与危险。”   “神给了我新的旨意,我们该离开了。”   “走出这片大陆,越过寒冰深渊,在更远更远的地方,那里会是我们新的起/点!”   ......   ‘在二代王与渎神者的战争中,无数的泰尔塔人为之死去。曾经的泰尔塔人以为这是最大的悲剧,但很快我们才知道,最大的悲剧是泰尔塔人头顶之上的苍穹出现了裂痕。   新生的王畏惧苍穹的坠落,因此他向神明举行了漫长的祭祀。王的虔诚最终感动了神,他在祭祀之上获得了神的启发。泰尔塔文明开始了伟大的补天计划,最终在文明之中筛选出了伟大的七圣者。’   “可惜失败了。”吉真看着学者登高在神壁上镌刻着泰尔塔文明的历史。   建木之上掉落下来两位圣者,那实在是太高了,他们砸落的瞬间就失去了生命。四方支撑天地的圣者被苍穹压死了两位,另外两位受了重伤。还有一位细胞分裂得太快,现在已经成为了连吃饭都需要泰尔塔人爬到他身上一点点喂他的难以移动的骨巨人。   ‘圣者们攀爬到了建木之上,他们见证了苍穹的宏伟与神圣,也见证了苍穹终究无法避免地坠落。   这是外神带来的自然灾害,耀眼的白光如同最刺眼的白曜日,震耳欲聋的吼叫声远超过巨兽猴叫,建木之上的圣者也为这样的灾害而惊惧。在狂风呼啸的天外洪水倒灌之下,苍穹破碎了。’   学者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镌刻了泰尔塔文明的补天历史。   他抚摸着神壁,最终找到吉真,“王,我们要离开的话,泰尔塔文明的历史也应该带走。”   “当然。”吉真回答他。   ......   时光流逝,当苍穹坠落后的黑曜日来临之前,泰尔塔文明收拾好了所有能收拾的东西。   神壁被他们小心地剥离了表面的一层,那些‘历史’被小心地放在龟甲车上。   学者抚摸着这些‘历史’,他看到不少泰尔塔人还有些茫然,他们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可未发生之前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可唯有他明白,他们要离开自己的故土了,而回来之日遥遥无期。   他长叹了一口气。   也在这一天,龟甲大陆的所有泰尔塔人推着他们的龟甲车,上面装满了他们挑选出来最好的种子。   在做好了一切准备之后,所有汇聚起来的的泰尔塔人在吉真的带领下,正式向着大陆的尽头出发了。   李子木早已在寒冰深渊上替他们搭建了冰层桥梁,通过这座结冰的大湖继续往前走,他们就看到一座曾经的小镇化为的岛屿。   这座小镇也算李子木曾经的老家了,它本来在当地市之下的镇中经济排名倒数第二,镇上除开一些菜场与早饭店铺外,它根本没其它的就业机会。   后来因为李子木在村里的农家乐搞得风生水起,旅游的人特别多,连带镇上的经济也发展了起来,尤其是旅游业一度火热。   不过随着灵气复苏与全球冰封,地球地理环境早就在时间的流逝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的小镇四周早就被湖、河所淹没,只剩地势最高的地方成为了孤岛一般的存在。   村跟镇的距离不远不近,一个成年人类光靠走,大概三四个小时也就够了。可对于泰尔塔人来说,这注定是一场艰难的迁徙形成。   吉真带领着他们,先翻越一座座山到了大陆的尽头。   巨大的冰桥覆盖在寒冰深渊之上,吉真忍不住感叹道:“唯有神迹才能如此...现在,跟我走吧。”   从初代王的筚路蓝缕到二代王的殚精竭虑,终于在帝三王吉真的带领下,他们踏上了‘离开’的道路。   他们走了许久许久,这一路上,第一次离开龟甲大陆庇佑的黑曜日太过寒冷,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泰尔塔人在黑曜日中死亡。   绝望之中的吉真始终鼓励着自己的子民们,也因为王的不放弃让这个文明终究在极致的绝望中爆发出了新的希望。   部分泰尔塔人让自己身上长出了厚重茂密的毛发,这些毛发能够很有效地保暖,挨靠在一起也能够互相取暖。   “我就知道,神圣血液中蕴含的任何一点信息都会有它的用处。”吉真找到了庞大基因信息中的‘汗毛’基因。   这种小基因信息,不管是金伯利还是他,在此之前从未重视过,但现在却成了泰尔塔文明活下去的关键。   同时为了应付寒冷,他们的体型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大。终于在第五个白曜日到来的时候,他们发现脚下的冰层出现了裂痕。   “王,前面的许多冰层化开了,再往前是比大海更大更大的大海。”毛发上结满了冰碴的护卫队回来禀告吉真。   “王,在大海的前方,我们看到了大陆。”又有新的护卫队兴奋地跑了过来。   现在的吉真已经有了一个五六岁小孩那么高了,他的身上同样长满了黑色的毛发,密密麻麻几乎从他脖子往下覆盖了全身。   他甩了下有些僵硬的胳膊,刚刚被他含入口中的碎冰更让他头脑清醒,“我去看看,老弱都注意一点,小心冰层裂开,落入冰水之中会生病!”   比起在龟甲大陆,现在的吉真粗犷了很多。   他大步往前走,终于隔着茫茫无边的湖海,看到了一座冒着小尖尖的大陆!   “那是,那是新的大地吗?”   他们离开故土之后,在入目所及的一片白色的冰原走了太久太久,久到让吉真都差点绝望。久到吉真都开始怀疑,龟甲大陆是不是万事万物的唯一。其余所在,尽数是冰冻起来的冰原,根本不适合任何生命生存。   “我们要过去!我们必须越过这无尽的海洋,也必须战胜海洋的极致寒冰!”吉真深吸了一口气高呼出声。   在白曜日照耀大地的这一天,三代王带领着离开故土的泰尔塔人找到了新的大陆。   即便在旅途中与越过寒冰深海时,泰尔塔人死去了太多太多,但终究在黑曜日来临之前,他们游到了新大陆之上。   他们登上新大陆的时候刚好是傍晚。   不过泰尔塔人将白曜日分为了三个时段,分别是第一年的白曜日:初升,第二年第三年的白曜日:灼目,第四年第五年的白曜日:昏降。   现在刚好是泰尔塔人认为的白曜日昏降年。   傍晚的太阳坠在天边,浓烈的金色穿过云层落在新大陆与湖海交接的土地上,在这一刻,极致的绚烂让耗尽了力气的泰尔塔人在震撼之后大声痛哭了起来。   他们伏在地上,手中触碰的沙石在曜日的照射下带着一点温暖。   也是这一点温暖,让他们在痛哭之后又转为大笑。   “这是...这是新的大陆啊!神没有欺骗我们,而王您也带领我们找到了可以重新生活的地方!”   活下来的子民们在又哭又笑中向着吉真吼叫起来。   这一刻,他们看到了远比龟甲大陆要庞大的大地,也看到了之前从未见过的瑰丽风景。   这所有的一切,至少这一刻让他们忘记了来时道路的艰险,也忘记了离开故土的悲伤。    第27章   泰尔塔文明离开了, 即便对李子木来说,他们重新定居的大陆算不上多远, 可高山之下的那片冰湖还是比以往安静了。   他在山上静默了许久,看了好几天的日升日落。   终于在这一天的傍晚,他走下了高山。从他苏醒后到现在,这是李子木第一次离开。   与他沉睡之前相比,这片湖泊的面积增大了许多。   他沿着冰面走,傍晚的落日霞光透过云层一点点覆盖在了冰面之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彩绘。   ——莎莎   风吹过, 李子木看到了在霞光下穿透龟甲的建木。   几天时间, 它整个蹿高了好几米, 繁茂的叶子在落日下带出了一点暖黄色的光晕。风吹过, 与它共生的苹果树花瓣洋洋洒洒落在彩绘之上, 实在有种不真切的美感。   “这副龟甲还是阻碍了你。”   龟甲的上方已经被打破, 但建木的根系还是驻扎在龟壳之内,再往下是冰冷的湖水,它无处可去。   李子木上前将手放在了建木之上, “我帮你换个地方吗?”   ——莎莎   此刻无风,建木上的枝叶却发出了细微的如同呢喃一般的摩挲声。   “你曾经身为王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我见证过。”   建木被庞大的意识包裹从龟甲之中连根拔/起, 最终它落座在了李子木苏醒的那座高山之上。   庞大的根系碰到真正的大地, 它不必人为干预就开始疯狂地向下蔓延。大地的养分被汲取, 建木开始了更疯狂的生长。   一米、两米、三米......一直到遮天蔽日, 几乎覆盖了整座高山。直到此时,建木的生长速度才慢了下来。   但李子木知道, 它依旧在生长。也许时间足够长, 它真的可以成为神话中那可支撑天地的建木神树。   漫天的花瓣中,李子木接住了几颗落下的苹果。   随着建木出现的变化, 共生的苹果树结果子的速度也在逐渐降低。到最后,除了漂亮下来的更多花瓣外,果子就再也看不到了。   李子木思索了下就明白了。   金伯利化身的建木最初就是为了给苹果树供能,这样才能给泰尔塔文明提供源源不断的食物。但现在的泰尔塔文明已经从龟甲大陆离开,它的使命结束了。   李子木收回了视线。   他将苹果中的种子取了出来,想了下,他将这些种子种在了山脚下与湖泊边。   它们的生命力旺盛得不可思议,不过刚刚埋入夹杂碎冰的泥土之中,这些种子就迅速地发芽,长出根须。   半天时间不到,它们就从泥土之中探出了嫩芽。   不过一个晚上,每一株苹果树就已经有了半人高。之后几天,它们的根须不断延绵,又在根须之上长出了新的幼株。   李子木在高山上的建木之下,看到了一棵又一棵的苹果树不断覆盖整个山脚,这些新生的苹果树枝繁叶茂,绿叶间点缀着无数花骨朵,微风轻轻吹过,花骨朵便逐渐绽放,无数花瓣犹如一片片绚丽的云彩飘落在高山四周。   李子木想,若是在太阳寂灭之前有这样漂亮的风景,这里的旅游业还能再好上几番不止。   当然应该也会来很多专家查看了,毕竟会有什么样的苹果树会常年持续开花而不败呢。   他靠着建木看了好几日的落花与晚霞,一直在这一天感受到一阵恼怒的意识波动。   李子木这时才记起,那湖泊之中还有一个叫尤德的鱼人。   现在应该是鱼人了吧,他取得了曾经龙鲤的基因,还创造出了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鱼群,要走的路应该跟原本的泰尔塔文明不同了。   李子木好奇地去看了下。   ......   尤德驱赶的那些鱼苗已经长大了一圈,如果说最开始是米粒一般的大小,现在有甲壳虫那么大了。   鱼是没什么智慧的,尤德却企图去训练它们。   “混蛋,我让你们去查看泰尔塔人是不是真的离开了,你们在做什么!?”   尤德小心翼翼探出头,他做好了随时钻到湖泊底下跑路的准备,却被气得差点顾不上小心就要冲出去。   这些幼苗压根不理会他,倒是湖边有太多的花瓣飘落过来。这些幼苗被吸引,忍不住跳到湖面去吃那些花瓣。   “把你给忘记了。”李子木笑了起来。   吉真带领着族人已经离开了,那么尤德带着他的鱼幼苗也离开吧。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一段时间。   李子木庞大的意识覆盖过去,尤德几乎是无知无觉就昏迷了过去。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他才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到了陌生的海域之中!   是海吧?   尤德惊惧地从一块浮冰中探出头,这里肯定不是寒冰深渊了,而且他睁眼看去,这里比深渊庞大太多太多了!   “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尤德惊惧地四周张望。   但忽然他瞪大了眼睛,他想,他应该是被神放逐了!   苍穹坠落的罪孽应该由二代王与霍伊承受,但神同样也迁怒了泰尔塔文明,因此泰尔塔文明不得不在吉真的带领下离开他们的故土。   他也一样。   尤德沉默着长叹了口气,泰尔塔文明终究是全部被驱赶离开了他们的诞生之地。   好一会儿,尤德甩了下脑袋让自己从低落的情绪中回神。他从追随霍伊的那一刻起,便已经犯下了罪孽。   离开,也许是一件好事,更广阔的天地就会有更大的可能。   打起精神后,尤德才发现一直在他身边的鱼幼苗不见了。   “该死!不要乱跑!”   他钻回了水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大片大片的浮冰之下找回了大半的幼苗。但依旧有几条,不知道分散游到哪里去了。   ......   泰尔塔文明从初代王开始就有不屈的意志,因此在走上新的大陆后,他们就沿着大河与大陆的交界线建造起了房屋。   “太伟大了,太旷阔了,这是一片远远超过龟甲大陆的富饶之地。”   大臣们簇拥在吉真身侧。   几个曜日过去,交界线这儿已经建造起了远比龟甲大陆中要高大多的屋子,它们密密麻麻挨靠在一起,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村落。   大臣们与吉真站在河边的一块巨石上,他们计划在下一个白曜日的时候继续往新大陆里面扩建他们的村落。   诉说着未来希望的大臣面色激动,他眺望着无垠的大地,甚至觉得他们应该早一些从故土之中迁徙出来。   从龟甲大陆离开后,这一路上泰尔塔人死去了太多。   一度有族人认为这不是一场迁徙,而是因为泰尔塔人因为贪欲而犯下了杀戮,因此神对他们进行了惩罚。   他们以为他们会在看不到希望的路途中尽数灭绝。   但任何一个泰尔塔人都想不到,他们最终还是到达了新的陆地,最关键是它太大太大了,足够成为泰尔塔人永永远远生存下去的地方。   “是啊。”吉真望向远处的茫茫大河,“这块新的大陆,我们该给它取个名字。”   大臣们与吉真都陷入了沉思。   最后学者说道:“就叫永恒大陆吧,希望这里会是我们永恒的故乡,我们泰尔塔人可以不必再遭受迁徙之苦。也希望泰尔塔人在一代又一代的延续中,永远铭记初代王与神的约定。”   ——泰尔塔文明将不断前进,一直信奉他们的神明,直到有资格进入神的国度。   这个约定,初代王曾希望它会如同苍穹与大地一般,永恒存在。   “好,那就叫永恒大陆。”吉真笑道,“这里从此以后归属于泰尔塔人,永永远远!”   他挥动双手指向永恒大陆的远处,“在接下来的曜日之中,我们泰尔塔人的足迹要遍布这个大陆的任何一处地方!”   “我们到来,我们征服!”   “还有......”吉真指向自己脚下巨石不远的地方,“这里是我们第一次踏上永恒大陆的地方,我要在这里建造一座神的雕像。   从此以后,任何一个泰尔塔人都会在这里时时刻刻看到神,这也警示着泰尔塔人与神的誓约,它必将永恒不灭!”   不远处的子民们听到了王的雄心壮志,他们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忍不住在曜日之下高兴地欢呼起来。   泰尔塔人轰轰烈烈地建造开始了。   永恒大陆上有取之不尽的泥土、石块,甚至他们找到了龟甲大陆从未见到过的东西,比如破损的钢筋、冰层之中的塑料、乱七八糟的陶瓷碎片......   数千年的时光,还不够完全消除上个文明遗留下的产物。   “这里的土地最为肥沃,可以将我们带出龟甲大陆的种子种下去了。”育种者们小心翼翼拿出了保存下来的种子。   这是他们的希望和未来。   不只是大麦、小麦和稻米的种子,他们也带出了圣树上落下的苹果种子。即便建木与圣树永远地留在了故乡,但他们相信,新的圣树会在永恒大陆重新生长起来。   时光荏苒。   泰尔塔文明在永恒大陆度过了奋斗拼搏的最初十年。   新的王宫已经建造了起来,它位于即将安置神雕像的不远处。   “王,我们雕刻神的雕像整整用了十年时间,它耗尽了雕刻它的泰尔塔人所有的心血,您会满意的。”   高位上的吉真投下了目光,而在他微微垂头后,他头顶之上掺杂的一些白发不由浮现而出。   吉真感觉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现在的他正在认识到一件可怕的事,那就是在时间的流逝中,这世界所有的事都会衰老、毁灭。   十年的时间,泰尔塔人在这片大陆上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第28章   吉真起身走下了王座。   在所有泰尔塔子民的簇拥与见证下, 历经十年,这座宏伟的雕塑终于撤掉了所有的遮挡物。   “这是神吗?”   “祂比王宫还要高。”   “......”   吉真抬头仰视着这座雕塑, 雕刻它的材料是在永恒大陆上找到的。一块白色的质地又没有其他石头坚硬。   从挖掘到搬运,它耗费了将近五年的时间。因为要雕刻神像,他的王宫甚至都才建造了一半。   但这就是神吗?   吉真能听到子民们夹杂惊叹的议论,可唯有他知道,神远比这座雕塑要宏伟。在那短暂的意识交流中,吉真感受到了如同山河、大地一般的辽阔与神秘。   这座雕塑代表不了神。   这一刻吉真忽然升起了一些惶恐,十年了, 神再也没有任何降下过任何的神意。   而这十年, 也远比泰尔塔人在龟甲大陆中感知的时间要漫长啊。   自从到达新的大陆后, 泰尔塔人的体型几乎都跟在最终一战时不断长高的二代王差不多高了。   身形变得高大有它的好处, 但得到什么总也会失去什么。吉真已经开始明白, 没有任何一个种族会是完美无缺的。   这世间永恒、完美的造物, 唯有神。   其中之一的副作用就是他们对时间感知又出现了变化,那就是时间的流逝仿佛变慢了。曾经的一个白曜日对吉真来说是过去了五年的时间,但现在...似乎一个白曜日就只是一个白曜日。   时间的感知虽然变得更加漫长, 可吉真却并未觉得自己的生命维度有所延长。   “王,我们要准备祭祀吗?”大臣上前打断了吉真的思考。   “当然, 我曾经说过, 雕像完成的那一天, 我们就要举行盛大的祭祀。”吉真向所有泰尔塔人宣布。   “哇哦!”子民们欢呼起来。   在欢呼中, 祭祀开始了。   这是他们来到永恒大陆后的第一场祭祀,它的举办盛大又热闹, 喜庆的笑声沿着大河传出去很远很远。   ......   河面上, 尤德浮出了半个身形。   他望向永恒大陆的方向,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寂寥。   如今的黑曜日与故土不同, 它虽然一如既往的寒冷与寂静,却会从苍穹之上洒落下淡淡的银光。   月光如练,河面波光粼粼。   尤德沉默了许久后,甩着湿漉漉的头发一头扎进了大河之中。他向着更远处的大河游去,跟随在他身侧的唯有一群游鱼。   ......   “王,您怎么来这里了?”   学者发现这么热闹的一天,吉真竟然来到了他的住处。   吉真笑了笑,他随意打量着学者的屋子。   永恒大陆没有神壁,为了镌刻历史,因此这里面叠满了他们敲打下来的石片,现在的学者在石片上镌刻有关泰尔塔文明的一切。   “你怎么也不去?”   学者放下了手中的镌刻工具,“我老了,体力跟不上,不如让我安静地在这里做自己的事。”   “我也一样。”吉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们是不是该找一个后人了,就如初代王选了二代王,而二代王选择了我,泰尔塔文明总是需要传承的。”   学者咳嗽了几声。   “不管是初代王还是二代王,他们总有自己选人的标准,我也相信他们的眼光,现在我同样相信你。”   吉真长叹了口气,他将头上象征王标志的王冠取了下来,随后有些随意地斜靠在了椅子上询问道:“您看过编纂出来的历法了吗?”   “看过了,这是一部很伟大的法典。它是泰尔塔人记录了五年以上的曜日变化,观察了五年以上的风雪雷雨。有了它,不仅会让我们泰尔塔人明白时间的意义,更重要的是它让泰尔塔人知道什么时候才更适合种植、丰收。”   “王,它如同二代王编纂的文字一样,是泰尔塔文明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啊。”吉真感叹道:“我们对时间的感知变了,那就需要全新的历法来指引泰尔塔人生活。”   “这是一件好事,但我更担心另外一件事。”   “学者,你觉察到了吗?泰尔塔人的新生族人越来越少了。”   吉真真正担心的是这件事。   最开始的泰尔塔人有足足数百万之多,但随着各种天灾、内战到最后迁徙,他们只剩下了万人不到点。   这几年泰尔塔人死去的不多,可新生的也不多啊。   现在的泰尔塔人有着神圣血液中独有的皮肤进化,有些泰尔塔人在覆盖了巨兽鳞甲的同时又模拟出了全身的毛发。   他们长着两到三颗心脏,高效的心脏输送着血液,能让泰尔塔人的速度与力气得到巨大的爆发。他们模拟出了喉部结构,现在除了意识交流也能通过发声交流。同时双手更褪去了最初连接的璞,灵活的十指更容易使用工具。   他们还亲和植物,一部分泰尔塔人天然适合种植作物。   如今的泰尔塔人在吉真看来,已经是最容易生存的种族了。   他们往有利的方向改变了太多太多,但同样的,他们也在失去。   那就是他们控制细胞的能力。   自身改变越多的泰尔塔人,他们的细胞就越难控制,基因似乎在他们不断修改后逐渐稳固了下来。   吉真感觉到了某种限制。   甚至这十年极少死去的几个泰尔塔人,也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寿命到达了终点,而是反复不断叠加各种有用的基因信息后,他们的细胞最终无法支撑,导致他们的身体彻底崩溃了。   “我知道您的担忧,可我们也不能再回到初代王那时候,那样的身体太脆弱了。”学者叹息道。   吉真摇了摇头,许久他才开口,“今晚是开心的一天,烦恼的事总会解决,今日就暂且放下吧。”   学者难得想反驳他。   这不是你先开口提的么。   黑曜日过去后,在天明时分,镌刻在高大石碑上的历法被推了出来,它就被安置在王宫旁边。   “日后的泰尔塔人将以这部历法为基准,我们将遵从历法度过白曜日、黑曜日,我们也将依从历法耕种、收获!”吉真向所有的子民们宣布。   这是泰尔塔人全新的开始。   从今天后,他们将遵从日升月落来核算度过的每一天,也将真正遵从这颗星球的规律来发展新的文明。   有泰尔塔人提议,这样值得庆贺的日子,他们再举行一天祭祀吧。   吉真准许了。   他在子民们的欢呼中去了神的雕像那儿,这实在是太高了。他在神像底下往上看,神像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   不过本来他也不知道神该是什么模样。   但神创造了初代王,那么初代王应该是最接近神的模样吧。只是可惜,吉真也没见过初代王。   他只能选择了见过初代王的泰尔塔人,让他们借用初代王的五分容貌再结合自身的思考,最终形成了他想象中的神的模样。   “您看,这片新的大陆上,圣树重新生长了起来。”   他离开的时候,带走了许多许多圣果种子。这片新大陆上,泰尔塔人种植最多的就是圣树。   即便它没了龟甲大陆时的神异,会时时结果,日日飘花。   可到了历法记载的绿意日,这一天他们种植的所有作物都会快速生长,而圣树之上会开出缀满枝头的花瓣,整个泰尔塔文明村落都会被淹没在花海中。   “这就是我带领泰尔塔人走出来的路,我并没有辜负二代王。”   吉真在这一刻是自豪的,却也在某一瞬间感到一些迷茫,那就是如此漫长的时间过去,神却从未降临过了。   他仰视着神,呢喃地询问他,“您说是我做得还不够吗?是因为这个国度还不够伟大,因此让您不足以如同初代王、二代王一样频频降下神意吗?”   他即便已经释然了兰斯洛死前那失望的眼神,却依旧在不断寻求神的认可。   吉真看了许久,一直到他脖子酸涩不得不重新低头。   “好。”   他打起了精神道:“我会做得更好,我不仅会征服永恒大陆,我还会命泰尔塔子民们去建造能在大河上行走的龟甲车。”   “我要征服大河!”   “我会探索大河之外是否还有大陆!?”   “我所见一切,都会征服,都将归于泰尔塔文明!”   在圣树鲜花开满枝头的这一天,吉真在神像下许下了诺言。   他是一个很遵守诺言的人,在对神起誓后,第二天他就命令泰尔塔人开始研究如何让马车在大河上行走。   泰尔塔子民们忙了起来。   他们从来不缺乏智慧,因此第一艘简陋的小船就被他们研究了出来。   “王,我们发现龟甲反扣过来就能浮在水面上,因此我们挖空了一棵圣树的树心。我们可以坐在里面,而它也并不会沉下去!”   当有了开头之后,他们制造小船的能力也变得越来越熟练。一直到一年后,由几艘小船上坐着二十几个泰尔塔人,他们正式出发了。   第一次他们走得不远。   但第二次,他们离开了永恒大陆三天的时间,返回来的时候他们兴奋地向吉真呈上了一样全新有趣的东西。   “就是它,一直生活在大河中的东西!”    第29章   吉真打量着探索者呈上来的东西, 它已经死去了多时,但因为天气的寒冷, 它也没多少变质。   “你们杀死了它?”   探索者立即摇头,“我们在河车上吃着炒熟的稻米,它们嗅闻到了稻米的碎屑从河中游了过来。”   开始他们吓了一跳,因为从龟甲大陆到现在的永恒大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泰尔塔人之外的活物。   他们甚至以为这是大河中的巨兽。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生物没什么攻击性,它们甚至没有手脚,只是有着长满鳞片的尾巴, 跟当时的渎神者霍伊有些像, 但又没那么像。   这些奇怪的河中生物有着一点淡薄的意识波动, 但这些意识波动杂乱无章, 根本无法沟通。   “我们试图捕捉它们, 但它们在大河之中游动得太快。最后我们用稻米吸引它们, 花费了一个白曜日的时间,终于捉住了一条。   只是我们没想到,它被我们放上河车之后, 没太久就自己死去了。我们才发现它们能在大河之中呼吸,却不能在岸上呼吸。”   “龟甲大陆之外, 果然有无限可能啊。”吉真捧着手中的鳞片生物感叹道。   “王, 这是我们第一次征服大河找寻到的新物种, 您为它取一个名字吧。”探索者们兴奋道。   这样的发现必然会被学者镌刻在《创世纪》的石板之上, 作为泰尔塔文明的历史永久流传下去。他们会死亡,但历史永不消亡, 这何尝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呢。   吉真思索了片刻。   他看着手中的生物创造出了一个全新的文字, 而后道:“鱼,它就叫鱼。而我此刻依据它的形象刻画的图案就代表着这种生物, 这个符号从今日起会加入泰尔塔文明的字符典录之中。”   “这个字符与你们的名字,都会是这个时代最无法抹去的一段历史!”   探索者们欢呼起来。   吉真是个很富有研究精神的王,拿到这条鱼之后,他就捧着它去王宫。   几天后,吉真就向所有的泰尔塔子民们宣布,它的细胞价值对泰尔塔人来说作用并不大,因为泰尔塔人不会生活在水下。   但它有一个很大的用处。   那就是它可以充作食物,它是一种跟稻米、小麦还有圣果完全不同的食物,甚至更适合现在的泰尔塔人体制!   “这是一件极好的事。”   “我向你们宣布,我们探索大河是一件很有用的事。”   “接下来,我需要更多的泰尔塔人前往大河之中。我们要找到新的大陆,也要找到这些鱼的群聚地。   我们将驱赶它们,让它们在固定的河域生活。往后的我们可以饲养它们、捕捉它们,让它们成为我们新的食物来源!”   在泰尔塔人来到永恒大陆的第十一年,他们找到了一种全新的食物来源,正式脱离了‘素食主义’。   才开始探索大河,泰尔塔人就找到了十分有用的东西,这无疑极大地增强了他们的兴趣。   也在这一年。   学者在石壁上镌刻了泰尔塔人轰轰烈烈的大航海时代。   ‘离开故土的泰尔塔人依据神的指引找寻到了新的大陆,在经过了十年发展,泰尔塔人在这块被称为永恒大陆的地方重新繁衍生息。在这里,稻米、小麦的种子重新生长,圣树也再次开花结果。   泰尔塔人走上了全新的大陆,但神却再也没有向王降下过任何旨意。雄心壮志的王认为是他的功绩还不够伟大,因此他将目光投向了大河,还有更远处可能存在的陆地。在这一年,泰尔塔人发明了河上行驶的车,也发现了一种全新的食物——鱼。   更多的河车驶向了茫茫无边大河,兴奋的泰尔塔人企图在这个河上探索时代找到新的食物、大陆,以便自己的名字与泰尔塔文明的历史一同永存,这是一个疯狂却又充满激情的时代。’   ......   大河之中,尤德烦躁地呼唤着自己的鱼苗。   最初的鱼苗已经长大,除了一开始丢失的几条外,其余都已经长成了二十厘米左右的长度。   经过尤德多年的努力,这些鱼至少知道了他呼唤与驱赶的意识,不会独自一条鱼跑太远。   “123......”尤德努力数着,一共十七条,“没错,十七条,还好你们没事。”   “该死的,那些泰尔塔人乘坐的那些河车在大河上到处乱窜,他们是知道我还活着,要来杀我吗!?”   “他们还吃这些鱼!”   “这些都是我的东西,是我养育出来的,他们凭什么,一群该死的小偷!”   尤德咒骂着,能做的却只能烦躁地将这些鱼驱赶到自己身后,即便它们蠢笨得根本无法沟通,但对于孤身一人的尤德来说,这些当初被他放在一个小龟壳中养大的鱼苗依旧是特殊的。   但这些年,这些鱼苗竟然没有通过细胞分裂这样的方式,莫名其妙繁殖出了不少的后代。   那些后代更蠢,蠢得不可思议,那些尤德就实在管不过来了,他也不想管,因为没有丝毫感情。   再则大河之中食物同样匮乏,也就比寒冰深渊好上一点。其实他比泰尔塔人更早发现,这些不断繁衍的小鱼挺好吃。   但就算能吃又怎么样,这是他创造出来的食物!凭什么给那些视他为渎神者眷属的泰尔塔人吃。   可现在尤德毫无办法。   他只能愤怒地驱赶身边有感情的几条鱼,小心翼翼地躲避在大河之中到处探索的泰尔塔人。   ......   在这场浩大探索的第三年,泰尔塔人找到了第二座大陆,探索的下一个十年,他们又找寻了一座比永恒大陆还要庞大的大陆。   “王,经过了几天商议,我们为两块全新的大陆分别取了光明大陆、圣曜大陆。”大臣们激动地向吉真开口,“如果您不同意,我们还有一些备用名字。”   “不,很好。”吉真很满意这样的名字。   “从今天起,与永恒大陆一样,这两座大陆的名字将会被永远镌刻在字符典录中。我会下令,它们从此以后永远归泰尔塔子民所有,泰尔塔子民可以随意居住在三座大陆的任何一处地方!”   “同时,我还将下令,这两座大陆上可以不再建立王宫,但需要建立跟永恒大陆一样的神像,它们同样要立在大河与大陆的交界线!”   “泰尔塔文明永远会遵守初代王与神的誓言,我们永不忘记!”   于是大量的泰尔塔人开始迁徙。   他们走向新的大陆,在大陆上建造房屋、种植,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雕刻神像。   有了前一次的雕刻经验,这一次神像的雕刻只用了五年时间。   同样,泰尔塔人的脚步也开始在这颗星球上逐渐扩散。甚至在大陆的一些地方,自发形成的一个个村落甚至有泰尔塔人摆出了最初的贩卖摊。   摊子上挂着一些大河中捕捉来的鱼,在大陆各地挖出来的各色奇怪没见过的奇怪东西。   因为没有货币的概念,这些贩卖采用了以物易物的方式。   吉真微笑地从摊贩面前走过,他看到了几块颜色不一挺漂亮的石头。   摊主笑着递给他,“这是从大河之下挖来的,它们光滑圆润,找到它的人不多。你需要的话可以随便拿几颗,我也没什么想要的,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换。”   他没有认出吉真。   吉真笑了笑又重新放了下去。   他走了一圈,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刻。   兰斯洛将王位传给他的时候,又怎么能够知道他会带领泰尔塔人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呢。   他们征服了大河,发现了多处大陆,神的雕像在大陆上屹立不倒。   这些都是他的功绩。   “走吧,今天是圣曜大陆正式安放神雕像的日子,我该去见证。”吉真走远了后,对身边的护卫如此说道。   今天又是天气十分不错的一天,新的雕像在曜日之下闪烁着几分温和的光辉。即便泰尔塔人已经见到过了永恒大陆的雕像,但这座更宏伟雕刻更精细,依旧在这一刻让圣曜大陆的泰尔塔人为之失神。   这就是神。   除了王,没有任何一个泰尔塔人见过神。   可他们想象的神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神秘宽厚得如同自然万物,无处不在又难以感知。   吉真看着雕像开心的同时,内心却又升起了一丝忧虑。   他已经树立起了三尊神的雕塑,任何一个泰尔塔子民都无法否认他的出众,那为什么神还没有向他降下神谕呢。   而在圣曜大陆竖起神像的第二天,吉真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学者生病了。   这次生病跟以往不同,他认为他的生命即将到达终点,因此特意让泰尔塔人坐了河车来找寻吉真。   彻底回归神的怀抱之前,他想再见吉真一面。   “快,回去!”   听到消息的时候,吉真的内心彻底惶恐了起来。他甚至站不稳,是身边的护卫扶住了他,才没有让他狼狈地摔倒。   他怕见不到学者最后一面,回去的路上,护卫队们轮流划动河车,即便是黑曜日之时,他们都在月色之下努力前行,没有一刻停歇。    第30章   吉真还是见到了强撑着等他的学者。   “你竟然这么老了?”   吉真半年没有见到学者了, 因为前往圣曜大陆需要不少时间,但神雕像的他不愿错过见证。为了这个目标, 他提前出发,甚至还参与了最后收尾雕刻神像的工作。   学者靠在床边,皱皱巴巴的皮肤耷拉在面容上,脸上却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我当然老,你别忘了,我是从初代王时期就活下来的泰尔塔人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吉真过去握住了学者的手。   “别紧张, 谁都有终眠的那一天。即便是神亲自创造的初代王, 他也最终成为建木永远留在了故土, 何况你我呢。”   学者看得很开, 吉真脸上慌张的情绪更明显, “不...如果你死了......”   学者是初代王时期就存在的见证者, 即便他没有与神沟通过。可他的存在,某方面还是预示着神注视过泰尔塔的证明。   如果连学者都消失在了时光流逝中,即便吉真的心中始终铭记着泰尔塔王对神的誓言, 可依旧有种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茫然。   他无法用语言形容这种感觉。   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他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在哪里。可终点太远太远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前进的路到底对不对。而学者是他路上的一个锚点, 至少可以肯定他没有在倒退往后走, 多少会带给他一种安心感。   “学者, 你说我们是得到了神的恩赐,在神的指引下找到了永恒大陆。还是因为苍穹的坠落惹怒了神, 渎神者跟我们都是有罪的, 我们被驱赶出了故土?”在迷茫、惶恐中,吉真终于问出了这几年他忽然想到的一种可怕的可能。   如果不是这样, 那为什么神再也没有出现过呢?   想到这个可能后,吉真无数次故意让自己去忽略这个问题。   因此他疯狂地探索大河,竭尽全力地寻找新大陆。他建造神像,举办祭祀,尽一切可能展示自己的功绩。   他告诉自己那个‘可能’是猜测,是不对的。   可无论他做了多少,他的功绩甚至超过了初代王,依旧没有等来神的降临。   吉真也不敢跟任何一个泰尔塔人说起这样的可能,唯有今天,学者即将死亡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将这个心中感到恐惧的‘可能’问了出来。   学者平和的神采转为了惊愕,“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吉真迫不及待要得到一个答案,“那你告诉我,这个猜想是错误的,是不是!?我是得到了恩赐而不是被驱赶离开!?”   “当然是错的!我们是得到了恩赐,所以我们才有了更辽阔的土地!”学者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告诉吉真。   “那就好,那就好。”   学者本来就在弥留,激动后他的就难受得大口喘息了起来。他能感觉到他体内的细胞在大面积地失去活性,他的人生只剩下了最后的十几秒。   这就是死亡的终点了。   他感知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却在最后几秒也忍不住惶恐起来。   也许.....他抓住了吉真的胳膊,“王,死后我想回到故土,请您将我的身体放到建木根须之下,我......”   他没有说完,在这一天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学者死了。   他初代王开始到离开故土的三代王晚年,他伴随了泰尔塔文明漫长的时间,最终还是在时间长河中熄灭了属于他自己的那点光亮。   吉真见到了学者的继任者,这是他在两年前自己选好的,一个跟学者有着相同沉稳气质的泰尔塔人。   “你叫什么?”吉真询问他。   “布克。”   “这样啊。”吉真喃喃自语,“学者降生于初代王时期,他的存在不应该泯灭在泰尔塔文明的历史中,我想他的事迹也应该镌刻在石片上。”   “是的。”布克回答他,“但老师在死之前已经自己写好了。”   “拿过来我看看。”   ‘学者,无名,与初代王金伯利时期镌刻神壁,至三代王,无疾而终。’   只有短短一句话,甚至一块石片都没有镌刻满。   布克已经开始回答,“老师说他是一个庸庸碌碌的人,任何一个发展的时代他都没有做出过任何贡献。他的一生没有波澜壮阔,也没有雄心壮志。他死后,这一句话就可以了,希望您记住二代王对您说过的话,不要随意修改泰尔塔文明的历史。”   吉真长长叹了一口气。   学者死去后,吉真发现自己无法再平静下来了。   他内心总是充满了恐惧与迷茫。   尤其是学者死去之前的最后几秒,他看到了学者神色中的动摇。   他也害怕了。   为了驱赶自己的害怕,验证他猜测的错误,学者说他想回归故土。如果他们离开龟甲大陆是神的恩赐,他们回归应该也不难。   吉真从王位上急匆匆地起身,他叫来了大臣们,而后下令,“即日起,所有的探索者们沿着我们来时的路去寻找龟甲大陆!”   王打算去龟甲大陆举行祭祀,以此表达对神的谢意。   这样的说法在泰尔塔文明中扩散了出去。   “回故土吗?”   “哪里什么都没有,现在想起来,哪里太贫瘠了。”   “是啊,可是那里是故土。”   “是家乡。”   “是我们的文明起源地。”   “......”   时隔二十多年,泰尔塔人再一次想起了他们来时的那块大陆。   现在想来,它荒芜又狭小。可即便如此,绝大部分的泰尔塔人依旧怀念那个地方。   如果能回去看看,那肯定是好的。   泰尔塔人很快就开始了依照记忆中的方向找回去的路。   ......   李子木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他醒来是因为听到了细微的虫鸣的声音。   他沉睡之前给自己的意识安置了一个‘阀门’,只有发现地球上重新出现了一些新生命迹象的时候,他才会再次醒来。   这颗星球毕竟有前一个人类文明打底,又有泰尔塔文明创造的植物、鱼,加上灵能的作用下,李子木相信这颗星球的生物复苏肯定比真正的‘原始再来’要快得多。   “一群奇怪的小虫。”李子木很快就在一条小河边上蔓延的潮湿苔藓中发现了它们。   其实它们很小很小,个体只有两毫米差不多,可以跟最初的泰尔塔人媲美大小。颜色是白色跟黄色杂糅,一群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混在一起的意识波动也微弱得可怜。   但李子木听虫鸣用的不是耳朵,而是意识感知。   这点‘声音’对他来说足够了。   “这么多虫...也算新生命大面积复苏吧。”李子木起来四周看了看,建木长得更高大了,特别是它的根须,这座高山之下几乎全部被它占据了。   那些苹果树依旧在花开花落,他这儿已经成为了花瓣的海洋。   “原来过去二十六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对泰尔塔文明来说就是过去了四万多年,他们还存在吗?”   李子木好奇地让自己意识飘过去搜寻了下。   几乎一瞬间,无数的信息就顺着他的意识涌入他的大脑。   李子木皱了皱眉,他庞大的意识竟然还有这样的功能?似乎能直接从时间中提取出这些信息。   这不是他能做到的事。   在他刚醒来的时候,他也确认是没有的。   李子木有些想不明白,可一想,想明白了对他来说好像也没什么样。   他有漫长的时间,以后当作一件有趣的事慢慢研究吧。   那些信息虽然繁杂,但对李子木来说不算什么。   “原来泰尔塔文明对时间的感知开始跟地球的白天、晚上趋于同步了,二十六年也只是二十六年。”   “我看看是为什么。”   “他们的细胞分裂速度减慢了,感知也就慢了下来,原来是这样。”   “大航海时代?把隔壁几个镇残留的一些陆地也找到了,不错地发展。”   “学者死了,咦?他们竟然想重新回到这里?”    第31章   “回来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里什么都没有。   况且, 泰尔塔文明终究不是这颗星球之上已经消失的另一个文明。即便是再相似,这世界上终究也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   ......   “马兰, 停下来吧。”同行的泰尔塔人拦住了他们的领路者,“我们已经走了十几个白曜日,这远远超过了我们离去时花费的时间。”   “为什么要停下来!?”低头走路的马兰抬起头,他的语气有些懊恼跟急促。   他是七圣者彭鸟的分裂者,某方面来说,彭鸟也一直是他敬仰的人,因此他一直想做出与彭鸟相同的功绩。   可大航海时代以来, 发现新大陆的泰尔塔人不是他, 发现新食物‘鱼’的泰尔塔人同样不是他。   这次他遵从王的旨意寻找故乡, 甚至有历史的记录者布克陪同。出发之时他就已经下定决心, 这趟行程他必然会做得完美无缺。   “我们应该是走错路了。”同行者开口。   或者, 当他们从故乡离开的那时起, 曾经的故乡也隔绝了他们。   同行者心中隐隐有了可怕的猜测,可马兰远比他们其他人还要迫切地想要完成王的任务,他只能说得委婉一切。   “不可能, 不可能走错!”马兰推开同行者,“我的记忆很好, 离开的时候我努力记住了我们每一次改变道路的方向。我现在走的每一步路, 都是我离开时曾经走过的, 怎么可能会错!”   同行者不再开口说话了。   他们跟随马兰继续走了几天, 终于在黑曜日来临的某一天,其中一个同行者忍不住开口, “我们走得太久了, 带来的食物也快要全部吃完,我们不能再漫无目的得走下去。再说, 王还在等着我们的回复。”   “是的,马兰,你太疯狂了,我们要回永恒大陆将这件事禀告王。”   这一天,探寻故土的队伍中离开了三分之一的泰尔塔人。   之后的时间中,离开队伍选择返程的泰尔塔人越来越多,一直到这个队伍只剩下了马兰与布克两个人。   “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在经过了一天的行走后,马兰躺在了冰层之上。他的后背冷得发抖,身上的毛发结满了冰凌。   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抬着头,有些模糊的眼睛看着快要红彤彤的曜日,这刺眼的光亮让他眼睛发出一阵阵灼痛。   马兰眨了下眼睛,眼泪一颗颗不受控制地滚落出来。   他不知道是因为没法如同彭鸟一样成为圣者被铭记而哭,还是因为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泰尔塔人不是走错了路,而是回不去了。   “起来吧,你不能在冰层上睡。”布克去拉他。   马兰被他拉着坐起来,却在下一刻号啕大哭了起来,“布克,我没有走错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没有走错路!是故乡抛弃了我们,是神驱逐了我们,我们回不去了!”   布克的手颤抖了下。   哭到精疲力竭之后,马兰还在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温中跌跌撞撞爬了起来。   他还需要回去复命,同时将这个可怕的猜测告知王。   回去的路是一帆风顺的,甚至在回去的时候,他们为了躲避寒冷,在一堆奇怪的石头下面发现了一头真正的巨兽!   当泰尔塔人从龟甲大陆离开后,为了更好地适应环境,他们的体型越来越大。到了如今,曾经故土之中发现的巨兽已经不再可怕。   泰尔塔人一度感到自豪。   他们越来越强大,曾经被神打败的巨兽,最终在他们眼中也已经不值一提。有时泰尔塔人也想过,这样强大的他们,也许很快就可以进入神国了。   但现在,这头真正巨兽的发现再一次打破了马兰跟布克的认知。   ......   ‘三代王的晚年时期,伴随着旧时代的泰尔塔人逐渐死亡,他的内心产生了可怕的猜测。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也为了能够完成学者最后的遗愿,他派遣了三支队伍去寻找泰尔塔人曾经的故乡。   这是一趟失败的探索,三支队伍依照记忆中的路径往回走,却依旧无法走回他们曾经的故土。   食物匮乏的泰尔塔人只能带着失落的心情返回了永恒大陆,唯有彭鸟圣者的后人马兰在路途上发现了全新的巨兽。   它有着如同巨石一般的庞大身躯,跟泰尔塔人抵抗寒冷一样浑身漆黑的毛发,漆黑的手掌以及可怕的尖牙。   王派遣泰尔塔人运回了这头巨兽,但巨兽的发现依旧无法磨灭王心中想要回到故土的热切。’   回到永恒大陆的布克在房间中的石板上镌刻着路上所遇到的一切。   这里是曾经学者工作与生活的地方,现在则变成了他。   他的手脚在这趟探索的形成中有些冻伤了,但布克不在意。学者之所以选中他,是因为他跟学者一样,骨子里有种耐得住性子的倔强之意。   他也跟学者一样,只喜欢做一个旁观者,而并非入局者。镌刻历史的地方总是过于安静,只是学者死后,这里就更寂静了。   曾经还会时不时来跟学者聊天的吉真也不再踏入这座屋子,它存在于王宫,又被所有的泰尔塔人遗忘在宫殿的一角。   ......   “为什么!为什么!?”吉真不安地走下王位,他看向马兰,“我并不在意巨兽,我在意的是回到故土。”   在意的是得到神的回应。   但后者吉真不能将它说出来,因为所有的泰尔塔人都不知道,自从离开龟甲大陆后,他再也没有得到过神谕。   他的子民们依旧认为他如同初代王、二代王一样,是泰尔塔文明与神沟通的桥梁,是神眷顾泰尔塔人的证明。   马兰羞愧地低下头。   “算了,你离开吧。”吉真挥了挥。   在所有的臣民们都离开后,吉真如同雕塑一般在王位之上坐了很久。   大殿之中的大门敞开着。   这是一个很好的位置,只要王位之上的王抬头,就能看到在陆地与大河边界线上矗立着的神像。   从曜日初升到曜日昏降,他看到最后一丝余光慢慢从大殿之中挪移了出去。   吉真的内心在这一刻产生了史无前例的害怕,也在这一刻做出了决定。   他绝不能就这样死去,因为他无法将泰尔塔文明失去了神注视这件事告知他的子民。   一个王内心是不应该有真正畏惧的东西,当他有了畏惧,必然会做出疯狂的事。   在探索队寻找故土彻底宣告失败后,吉真开始下令,让泰尔塔人全力研究那头真正的巨兽,还有二代王感知到过的那种特殊能量。   “王让祭祀们开始研究巨兽了。”   “还有二代王与渎神者打破苍穹的那种可怕能量。”   “王为什么忽然渴望得到强大的力量?”   “泰尔塔人征服了大河、冰原、黑曜日...就连渎神者都已经消失殆尽,我不认为寻求更强大的力量是一件好事。”   “王总有他的想法。”   “也许,只是泰尔塔人越来越少了,就是因为我们增强了力量。”   “我们不能左右王的意志。”   “唉。”   “......”   在吉真下达命令后的五年内,泰尔塔人在基因模拟下,他们的身躯变得更加高大。同时,也有一部分泰尔塔人研究出了二代王位于额头上的特殊器官——泰尔塔人询问了吉真后,将之取名为松果体。   “这是一种特殊的器官,神圣血液中有着关于它的信息。”大祭司触碰着自己的额头告诉吉真。   要在神圣血液庞大的信息中找出有用且适合泰尔塔人的基因,这并不容易,何况现在的泰尔塔人对细胞的控制能力已经减弱很多了。   “有了它,我们就可以利用某种无形的力量。”   “是灵能。”吉真告诉祭祀。   二代王晚年的时候努力著作,将所有对泰尔塔人可能有用的信息都记录了下来。包括松果体还是灵能,其实他都听兰斯洛偶尔说起过。   这似乎是神取的名字。   祭祀认同了这个名字。   他向吉真演示灵能的使用,他挥动手中神树树干雕刻的祭祀权杖,地底之下立即窜上了一条手臂粗的藤蔓。它的藤蔓上长满了倒刺,蹿出后在大祭司的控制下,直接搅碎了一块巨石。   “它跟泰尔塔人曾经精灵化的植物控制法很像,却比我们精灵时代更优秀。有了灵能,这些植物会产生可怕的变异,而且不会用完一次后,植物就会立即枯竭。只要好好培育,它还能不断生长,变得更恐怖。”   “我们还发现,灵能在空气中无处不在,绝大部分的时候,它们处于一个不活跃的状态。   松果体能感知它们,甚至牵引动用它们。但我们还能通过喉部不同的发音频率去震动它们,在它们被动活跃一些的时候,我们的牵引会更容易。”   大祭司吼了一些毫无意义的词汇,只是他的发音带着某种特定的波动。   “王,这是一个新的战斗方式,跟以往的精灵化战斗者不同,它该有一个全新的名字。”   大祭司想了下,他的脑子中奇怪的冒出了一个新鲜的词汇,因此开口,“就叫魔法师吧,您认为可以吗?”    第32章   在大祭师在王宫之中动用了二代王最终一战才感知到的灵能之后, 魔法师的时代来临了。   一座座的法师高塔在永恒、光明与圣曜大陆上被不断建造起来。   王座之上的吉真半垂着眼,本来淡绿色的柔顺卷发变成了枯燥的灰白色, 细嫩的皮肤也充满了褶皱,他已经很老了。   吉真能感知到,他的生命正在逐渐走向尽头。   “我要建造最大的法师塔,它将成为永恒大陆最伟大的建筑,更会成为神降临时的地上神国!”   大臣们犹豫地看着吉真,“按照新的历法,今年已经到了该种植的时间。”   “难道种植没有神国的建立重要吗!?你也要成为渎神者!?”吉真拍着王座看向大臣。   “不。”大臣有些被吉真吓到。   吉真暴躁地站起来, 他张开嘴, 奇怪无意义的词汇被他喊出来。而伴随着他的声音, 巨大的藤蔓从王宫的屋顶之上俯冲下来。   藤蔓一下就缠住了大臣的脖子, 几乎没有等他再开口, 大殿之上就传来了脖子被扭断的咔嚓声。   泰尔塔人的生命力很旺盛, 因为他们永远多颗心脏。   但藤蔓在绞断了大臣的脖子后,它又迅速刺穿了大臣的胸膛,里面几颗心脏在几秒内就被搅成了一摊肉泥。   大臣死在了王宫的大殿之上。   泰尔塔三代王以来, 这是第一次,王以如此残忍的手段在大殿上杀自己的同族。   “他是渎神者, 就如同霍伊一样, 本该在寒冰深渊之中受尽寒冷饥饿死去。这样的死亡, 对他来说已经是仁慈!”   王给这位大臣定下了罪名。   也在这位大臣之后, 没有臣民再敢违抗吉真的旨意。   在他的命令下,光明与圣曜大陆的泰尔塔人不得不赶回永恒大陆, 他们将依照吉真的想法, 建造一座最大的陆地神国。   整个泰尔塔国度都忙碌了起来。   这是一个严酷的时代,除开小部分有权势的泰尔塔人外, 其余大部分的泰尔塔人都成为了王的‘奴隶’。   他们在永恒大陆开凿山石,建造神国,一刻也不得闲。在吉真的晚年时期,本就新增人口不多的泰尔塔人在这场严酷的神国建造不间断地死去。   可吉真依旧不满意。   很多时候,他不愿意见任何一个族人。   他总是抚摸着怀中的圣树王冠,它依旧青翠、漂亮,是初代王将它制造出来时的模样。   “王冠啊王冠,你从圣树而来,而圣树是神对泰尔塔文明的恩赐。二代王将你给了我,那边你也必然认可我,可你为什么不让我获得神的垂青呢?”   王冠是不会说话的。   吉真又独自一人暴躁起来。   “神国,我要快点建好神国。我要在神国之中呼唤神,也要在神国之中利用灵能更久远更久远地活着!”   他不能死去。   若他死去,那在这之前必然要选择继承人。可他能跟继承人说什么呢,他无法像是兰斯洛一样告诉神,他选好了自己的继任者。   王的命令更迫切了。   “走快点,王已经下达了命令,我们必须在一年内建立好这座最大的法师塔。”   “它也会是以后神降临的地方,它更会成为一座伟大的陆地神国。你们建造了它,也应该感到荣幸。”   护卫队们驱赶着泰尔塔人从地上起来。   为了防止泰尔塔人反抗,偶尔的时候也会说一些激励他们的话。   “大人,我们的食物太少了。”疲惫的人群中,一个泰尔塔人走了出来。   现在他们夜以继日的干活,可分到的食物却越来越少。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活反而越来越重。   死去的泰尔塔人在增加。   如果不是护卫队们拿着兵器看守着所有干活的泰尔塔人,他们早就想偷偷跑掉了。   “不要干点活就叫嚷着要食物!现在我们没有了建木跟圣树,更没有了源源不断的食物。”   护卫队的额头轻微地鼓动了下,无形的风刃在四周卷起了一些落叶。   在一座座法师塔中各位法师大人的研究下,灵能被开发出了各种其他的用处。必然可以直接操控它化为杀人无形的风刃,还可以控制它凌空摄物攻击。   法师塔中的大人将这种方式的攻击取名为术法。   这位叫嚷要食物的泰尔塔人觉察到了危险,他小心翼翼低下头往后退了出去。   沉闷的人群再次干起了活。   可死去的人增加得更快了,这种压抑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无法忍耐的一天。   黑曜日来临的时候,被奴役的泰尔塔人悄悄汇聚了起来。   他们压低了声音,用最初最初的意识交流方法互相沟通。   “我们会死光的。”一个泰尔塔人恐惧地开口,“王已经变了,他不再仁慈,现在成为了一个疯狂的屠杀者,他比渎神者还要残暴。”   “我们该怎么办?”他们将目光投向了一个叫雷林的泰尔塔人身上。   上次就是他率先向护卫队提出了食物不够这个问题。   “我们要跑。”   “可是雷林,我们能跑到哪里去?永恒、光明、圣曜大陆上都有着法师塔,里面的法师们更为残忍。   为了研究如何更好地利用灵能,这些年他们抓了太多的泰尔塔人进入法师塔。被抓的泰尔塔人大多都因为基因崩裂而死亡了,但随着法师的研究,他们也掌握了大量的魔法咒语。   即便我们逃到其他大陆,这些法师也会把我们抓起来的,到时候我们会死得比这里还要凄惨。”反驳者急促地说道。   雷林低着头沉思了许久,最终他抬起头认真道:“我们确实不能去任何一座大陆,那么我们只剩下了一个地方。”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雷林指向了大河的方向,“大河,现在只有大河之中才是我们的躲藏之地。”   “可是我们不能在大河之中长久地生存。”   雷林却说,“可以,我们可以!当初渎神者在寒冰深渊之中模拟出了鱼的尾巴,他就这样在寒冰深渊之中活了下来,我们也可以。”   大家还是有些犹豫。   大河是未知的领地,即便他们曾经有过大航海时代,可他们也是在河车之上探索大河,而非居住在大河之中。   再则,他们现在的基因序列几乎稳定,随意再修改很容易出事,这也是为什么法师塔中死去的泰尔塔人越来越多的原因。   最重要的一点,胆怯者还是问了出来,“这是渎神者的形象,我们也变成了这样,是不是就成为了罪孽者。”   “我们是被逼的!”雷林认真道:“我们没有办法,这是我们活下去唯一的机会了。我会在明天的黑曜日来临后,偷偷地前往大河,如果有谁想要跟我搏一搏,那么明晚这时候跟我一起出发。如果不愿意,你只当自己晚上没有醒来就可以了。”   “即便要死去,我也要自由地死去!”   “这是我的选择!”   雷林坚定地告诉他们。   第二天的黑曜日如期来临,雷林出发的时候,一大半的泰尔塔人都跟随在了他身后。   护卫队没想到他们会跑,毕竟他们也没地方跑,因此看管都不算严格。   就这样在这天晚上,他们顺利地下了河,尽可能地改变着自己原本适应陆地的形态中向着更远处的大河游去。   大河之中的很多事都瞒不过尤德,尤其是这些年来,大河之中已经有了各色各样的小鱼。尤德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小鱼在自由生长后,好多竟然长得不一样了。   他猜测可能是最初的一批小鱼蕴含了一点泰尔塔人控制细胞的能力,因而在它们的后代分散在整个大河后,也许是为了适应不同的环境,不同的鱼儿选择了不同的进化方向。   即便这些鱼早就跟尤德八竿子打不着了,它们也蠢笨得厉害。但很奇怪他还是能够控制一部分鱼,这些鱼就成为了他最好的探子。   探哨鱼位于永恒大陆最多。   因此雷林这些泰尔塔人下河游了一整晚后,尤德就知道了他们的动静。   “也许这是个好机会,把他们也变成渎神者。”尤德自言自语,他打算去会会雷林这群泰尔塔人。   ......   “跑了多少人?”   跪在王座之下的大臣不敢抬头,他以为王会暴怒地大发脾气,结果王的声音很平和。   正因为这样,大臣反而更加惧怕。   “两百多个。”   “跑掉就跑掉吧,那么剩下的泰尔塔人就在他们的脚上挂满枷锁。晚上的时候,让护卫队不断巡逻。   以后发现有跑掉的泰尔塔人,全部抓起来送入法师塔。刚好灵能与巨兽的研究进入了瓶颈,现在需要更多的实验者。”   “是。”大臣在胆战心惊中应下了王的话。   时间在不断流逝,两年后,这个时代最宏伟的法师塔终于建立在了永恒大陆上。   它位于永恒大陆最高的山脉之上,全部用有着最漂亮花纹的石头建造而成。为了开采这些石头,无数的泰尔塔人因此死去。   可以说,这座巨大的法师塔是用泰尔塔人的尸骨建造而成的。   在建造成功的这一天,吉真高兴地站起来,他告诉他的子民们,“我将在这座法师塔中永生,也将在这座法师塔中等候神的驾临,并会永远侍奉他。”    第33章   吉真迫不及待地前往了这座沾满了泰尔塔人鲜血与泪水的法师高塔, 他带领着臣民们踏入其中,从上往下俯视着整个永恒大陆。   “以后我将永居在此处。”吉真满意地笑道。   大臣们鼓足勇气询问他, “王,法师高塔已经建成,剩下的泰尔塔人是否放了他们?”   吉真眺望着高塔之下的神像,此刻它的神情像是充满了悲悯。   吉真虔诚地向着神像张开双手,而后缓缓收拢,他笑着开口,“不。”   “从今日起, 我将颁布新的律法。”   “以后的泰尔塔人将分为贵族、平民与奴隶。大臣与魔法师们分裂的族人为贵族, 护卫队的分裂者们为平民, 其余全部都是奴隶。”   “贵族享有一切自由的权力, 平民可以种植, 而奴隶就如同我们豢养在大河之中的鱼。他们是贵族的所属物, 他们没有自由,不允许有自己的意志,所有能够获得的一切都需要贵族的首肯!”   泰尔塔文明从初代王起, 就从未有过奴隶的概念。   甚至‘王’这个称呼,它更多的只是一个领路者, 一个带领泰尔塔文明更好发展下去的前行者。   它绝非代表着高高在上与残暴无度!   “您在说什么!?”大臣们惊愕地看向他。   吉真转过头, 他的目光充满了暴戾, “我所说的就是命令!如果你不同意, 那么你和你所有有关系的泰尔塔人都将成为奴隶!”   三代王融合了最后剩下的神圣血液,同时因为建木能产生大量灵能, 而它的枝叶做成的王冠也具有亲和灵能的作用。   三代王吉真即便已经很苍老了, 可他在泰尔塔文明中具有最强大的力量,没有族人可以反抗打败他。   大臣们看着吉真苍老却依旧高大的身影, 最终还是在他的威胁下低下了头。   随着贵族制度的施行,泰尔塔人死去的更多了。   ......   几座低矮的木屋之中,它除了一扇木门之外,四周没窗没床。黑漆漆的狭小屋子中,乱七八糟挤满了十几个泰尔塔人。   曜日快要落山,他们已经不被允许离开屋子。   就算想要释放排泄物,也只能在这个挤满了泰尔塔人的屋子中。   他们浑身脏兮兮,已经比被豢养在大河之中鱼还不如。   甚至鱼还是幸福的,至少它们蠢笨,没有什么显著清晰的思维波动也就不知道马上要沦为食物的痛苦。而作为能够思考的智慧种族,却不得不清楚地面对自己要这样毫无自由尊严活着的境地,这才是最难熬的。   “当初我该跟着雷林前往大河的。”寂静的木屋之中,一个泰尔塔人伏低着脑袋虚弱地出声。   他的声音太糟糕了。   常年的食物匮乏让他处在半饥半饱的状态,白曜日时更有繁重的体力活。加上这些年泰尔塔人死去太多,还活着的泰尔塔人还要被无尽地压榨分裂更多的幼小泰尔塔人。   但奴隶的分裂者依旧是奴隶,这是一个痛苦的无限循环。   “小声一点,罗,被巡逻队听到的话我们都会死的。”   “我已经快要死了。”罗绝望地看着低矮的小木屋,在这个屋子里,他们起身行走都无法站直身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站直了身体看过曜日了。”   当初他不敢离开陆地,以为只要修建好了法师塔,王就会放他们离开,但他错了,错得离谱。   早知道今日,他宁可跟随雷林离去。   即便死在大河之中。   即便成为渎神者。   罗身旁的泰尔塔人惊恐地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吧。”   “不,不!”罗痛苦地挥舞着手,“我要祈求神的来临,如果真的有神的话。他真该来看看,这是怎样一个文明啊!”   “它充满了贪婪、暴戾与绝望。如果是这样,那么我要诅咒我们的文明即刻灭亡吧!”   “你想反抗是吗?”一个泰尔塔人在混乱中悄悄挤了过来,他绕到罗的身边,往他口中塞了一点食物,“好点了吗?”   “奴隶不可能还有食物,你是谁!?”罗与他身边的泰尔塔人警惕地看向这个不对劲的泰尔塔人。   “叫我沃恩,我来自......”他指了指大河,“渴望成神的不朽英雄霍伊大人仍旧不缺乏眷属。”   刚刚的那口食物让罗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   霍伊的眷属那就是渎神者,没想到二代王当时已经屠杀了一遍,最后还有活下来的余孽。   “不朽英雄的半神霍伊大人将大河的权柄给予了尤德大人,让他成为了大河的主人与王。   尤德大人始终记得二代王的屠杀,他与二代王有着永远无法消除的仇恨。但二代王已经死亡,他的继任者三代王既然继承了二代王的一切,自然也包括尤德大人的仇恨。”   罗捏住了朋友的手,他压低了声音,几乎要到听不见的地步,“你们要从大河之中登上永恒大陆,占据这里的一切?”   沃恩立即摇头,“当然不是,我们习惯了大河,河水之中才是我们的归宿。比如此刻的我,现在我的皮肤就很难受,再有两天我的基因就无法支撑我再维持现在的样子了。所以我们不是来占据陆地,我们只是来杀死吉真。”   已经绝望的罗不再敬佩曾经让所有泰尔塔人都信服的三代王,没有犹豫,他答应了与沃恩的合作。   奴隶之间的悄悄联合开始了。   他们打算发动一场战争。   泰尔塔文明曾经发动过一次战争,那次是贪婪者与王的战争,是一场真正的内战。   现在,第二场战争开始了。   它猝不及防,大概是在罗串联后的第二个月。   那天早上,几个泰尔塔人已经无法再分裂新的族人了,他们骨瘦如柴,胸腔之中的心脏有两颗已经停止跳动,死亡就在眼前。   但贵族们说。   把他们还跳动的唯一一颗心脏挖出来吧,他们想看看有着旺盛生命力的泰尔塔人,他们的心脏在离开身体后还会跳动多长时间。   在看守奴隶的护卫队将石刀刺入这几个泰尔塔人心脏的时候,罗忽然大喊了一声。   “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像是待宰的笨鱼一样任由你们杀戮!”   “我们是自由的啊。”   他的嗓子早就因为缺少食物干哑,但即便喊的嗓子刺痛,甚至撕裂了喉咙呕出了血水,也还是声嘶力竭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我们是自由的!”   更大的声音响起。   身为奴隶,他们没有自由,是随时要死亡的泰尔塔人。   那么他们宁可反抗。   即便失败了,至少他们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死亡方式。   越来越多的奴隶加入了这场暴/乱,他们拿起一切能够获得的武器,然后冲向了护卫队,冲向了贵族们......   但很快就有法师来了。   他们具有强大的力量,这些年新研究出来的灵能运用一批批的收割着奴隶们的生命。   那些不甘的吼声,大多都在一半以后就戛然而止了。   但这时候,永恒大陆与大河的交界线。   在神像悲悯的注视下,尤德带着一大批与他差不多的鱼人上岸了。他们在河水之中有着鱼一样巨大的尾巴,但等水分擦干后,那条巨大的鱼尾却能短暂地化为方便陆地行走的双脚。   “哈哈哈,杀啊。”   尤德高喊着,只是他自己却小心地继续在岸边徘徊,压根没有随着浩荡的鱼人队伍往永恒大陆之内冲去。   幸运活下来的雷林带着鱼人群向着法师塔涌去。   尤德踩着河水,他看到了那座巨大的神像。   “外神?”他端详这座神像。   在大河之中,其实他观察过这座神像许久,只是出于小心,他一般都躲得很远。这神像的轮廓看得清,可具体面貌却不行了。   今天是他第一次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完了。   “霍伊大人说得对,你果然只是外神啊。”尤德嗤笑了起来。   如果神真的如信仰他的泰尔塔人所说,祂是仁慈的、温暖的、善良的,那怎么会允许祂注视目光中的文明出现这样残暴的王呢?   霍伊大人曾经说,外神的存在,既会干预他们泰尔塔文明的发展,又不会真正引导泰尔塔文明。   泰尔塔文明需要的神,唯有来自他们自己种族。   而现在,时间也最终证明了这一切。   尤德走到了神像面前,他叫过了几个鱼人命令他们,“将神像推倒!我要彻底毁了它。”   鱼人们立即上前。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几年时间,鱼人的数量会暴增到一个可怕的地步。他们确实无法在陆地上长久待着,但一个个天然具有极大的力气。而且他们手中有一种极其坚韧的武器,它们远比石刀要来得坚韧。   如果还有一个人类在,就会发现这些鱼人手中拿的大多是不知道哪里拆来的钢筋跟钢板,这些东西经历冰封千年,依旧还能发挥着它们的作用。   现在,他们用人数与这种强悍的武器所向披靡。   法师是不少,但也有不少都搬去了光明与圣曜大陆,留在永恒大陆的法师赶来的时候,鱼人们已经打穿了王宫。    第34章   “王, 奴隶们叛乱了。”   大臣们急匆匆地奔向法师塔中的吉真,他们回想着刚才亲眼看到的护卫队与奴隶们的战争, 这远比他们想象得要残酷。   奴隶们在日复一日中的压迫中早就被仇恨填满了整个身躯,即便他们一批批地死去,也无法阻挡他们想要前进的脚步。   即便他们每往前一步,都需要用数个奴隶的生命去填充。   “你们在慌什么?”   吉真穿着最华丽的衣袍从法师塔之中走出来。   高居法师塔后,吉真就穿上了用剥离的植物纤维编制出的最漂亮的衣服。他拖着华丽的长袍缓步而来,此刻的他即便已经苍老,但不妨碍他依旧保持着王的威严。   大臣们惊恐地跪在地上, “王, 奴隶们打穿了王宫, 他们正向着法师塔而来。”   “区区奴隶, 魔法师与护卫队在做什么!?”   奴隶暴/乱吉真并不害怕, 可他们打穿了王宫吉真就不能接受了。   “不只是奴隶们, 还有大河之中的渎神者。我们见到了大批的渎神者,他们跟奴隶站到了一起!”大臣们在此刻义愤填膺。   在平常时候,他们也惊惧吉真的残忍。   可整个泰尔塔文明还是将初代王对神的誓言铭刻于心, 他们依旧信仰着神,也对渎神者们深恶痛绝。   “渎神者?”吉真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的神情狂热了起来, “原来还有渎神者残存了下来!”   “我明白了, 二代王没有将渎神者屠杀干净, 他们的罪孽依旧残存在这个世界上!”   这些渎神者就像是寒冰深渊之中不见天日的淤泥,让人恶心厌恶地窥视着这方有神注视着的大地。   怪不得他带领泰尔塔找寻到新的大陆, 开启大航海时代, 探寻出魔法师的道路...这些功绩他自认为已经超越了二代王,他为什么还没有得到神的回应?   因为渎神者没有被灭绝啊。   只有清除这世间所有的罪孽, 神才会如同注视二代王一样将目光投向他。   吉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戴好了头顶之上的王冠,握紧了手中的法师权杖,“现在,立即去召集所有的平民与法师,另外再让人乘坐河车去诏令光明与圣曜大陆中的泰尔塔人,我要去杀了所有的渎神者们!”   战争彻底开启了。   在三代王的带领下,被召集而来的平民与护卫队们冲向了汹涌而来的奴隶与鱼人们。   两股巨大的人流在法师塔之前交汇在一起,在文明重新诞生的这颗星球上,杀戮与鲜血再次成为了主题。   吉真站在法师塔之上,他将目光投向了鱼人的首领,“那是谁?”   他身旁跟随着的大臣张望了之后立即道:“王,是雷林,我记得他。当初就是他,带领着奴隶们率先跑进了大河。”   这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导致后续陆续有奴隶企图逃跑。   这是一个高大的泰尔塔人,他的身体已经与陆地泰尔塔人不同,身上毛发稀少,却在脖子与手臂上多了许多闪烁着光泽的鳞片。   “这些渎神者。”想到他们曾经背叛过神,吉真从心底厌恶他们。   他举起了权杖,口中诵读着最为强大的魔法咒语。   四周的灵能向他的手心汇聚而来,吉真指向了雷林,“那就去死吧。”   强大的灵能在吉真的操控之下如臂指挥,它们就像是一双庞大的强壮的双手,凌空就掐住了雷林的脖子。   他被这样强大的力量从对战的洪流之中提了出来。   “我带领你们找到了新的大陆,这才有如今强大的泰尔塔文明。而雷林,你背叛了我,也背叛了神!”   雷林已经不能呼吸。   他痛苦地用双手去扯无实物束缚他的脖子,他的双腿痛苦地在空中乱蹬着。   而在他之下,鱼人跟奴隶们因为吉真突然的出手惊惶失措了起来,他们确实没意识到吉真会如此的强大。   雷林的面色涨得通红,胸腔之中的心脏几乎要爆裂。   “暴......君!”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来。   这一刻,雷林已经意识到他必然死亡,却也不愿意在最后一刻求饶。   吉真嗤笑了声。   对渎神者的求饶,他也没丝毫想听的想法。   他收拢了掌心,雷林的脖子在一瞬间彻底扭曲。而后灵能化为的风刃直接冲向他的胸口,即便是鱼人强大的皮肤防护能力,也在这一刻轻松被无尽的风刃席卷成了一堆鲜血碎泥洒向四周。   “一个。”吉真将目光望向下一个渎神者。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打,分明是一方强者对另一方的屠杀。   终于,鱼人们最先开始了退缩与害怕,他们停下了往前的脚步,不少一边惊恐地擦拭着天空之上不断散落的血肉,一边开始悄悄退去。   “不要走!”   “你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暴君就在法师塔之前,你们就这样要放弃吗!?”   罗在战场之上穿梭,他踩着不知道谁的血肉泥块,跌跌撞撞地拉扯住要逃离的渎神者。   “你放开!”渎神者推倒他。   罗的目光赤红,因为他过于激昂的心情,他双目赤红到如同滴血。   他的声音充满了悲壮与无措,他扯着嗓子嘶吼,“不能走,我们不能放弃!”   这是一场不能回头的战争,失败的话,它远比死亡还要恐怖,这意味着身为奴隶的泰尔塔人永永远远只能成为保持着思想的趁手工具了。   “不能啊。”罗跪倒在血肉之中痛哭起来。   赶来的平民们于心不忍,却又不敢再说任何话。   法师与护卫队们慢慢停下了攻击的动作,他们知道渎神者与奴隶们已经败了。他们不再急迫地将这些失败者们圈在战场中间,似乎是在观赏他们那种绝望的表情。   实在是精彩。   下一刻,罗的身躯被提到半空之中,而后化为肉泥洒落下来。   山呼海啸的颂扬三代王的声音传向了整个永恒大陆。   大河边界的尤德在雷林被杀的时候就已经跑回了海中,他一贯小心谨慎。只是可惜,吉真出手得太快了,他的强大也出乎雷林的预料。   神像还没被损毁,真是可惜了。   “杀光这些暴/乱的奴隶!而后,我将前往大河,杀干净每一个渎神者。”   “如同二代王!”   吉真的声音在呼啸中清晰可闻,护卫队们冲向了那些奴隶。   杀戮之中,吉真听到了身侧传来的脚步声。   “马兰,你来了。”   对这个年轻的泰尔塔人,吉真还算温和。   不仅是因为马兰是圣者的分裂者,更因为马兰很聪明。对他下达的命令,马兰总是会尽十二分的力气去达成。   吉真从马兰看他的目光中想到了自己。   那种崇敬、孺慕,一如他曾经看向二代王。   即便他因为他得不到神的回应不想寻找继任者,但还是稍微培养一下这个年轻的泰尔塔人。   “王,我刚刚发现了还有一部分渎神者企图推倒神像。但我带护卫队冲过去的时候,他们就立即跑了。”   “渎神者就是如此,就如当初的霍伊,只会逃入寒冰深渊之中。”吉真不屑地开口,“等这批奴隶杀干净了,我会亲自去大河把那些渎神者揪出来......”   只是在他话还没说完,吉真的身形一歪,他身上佩戴的一些武器似乎在被什么东西拉扯。   又在同一时间,他感觉自己的灵能失控了。它好像被什么东西排斥,一瞬间有些紊乱。   这一切都发生太快,吉真甚至都来不及惊呼,一把锋利的刀刃就刺入了他的胸口。对方的速度又快又狠,几乎是接连三四刀,每一刀都精准又狠毒地完美搅碎了他的心脏。   吉真抬起手抓向了握着刀满脸狰狞的马兰。   他有着强大的力量,却不妨碍他的身体是凡人之躯。   吉真不可思议地瞪着对方,他感到一阵巨大的悲哀,随后又转为无边的愤怒。   为什么?   如果是想要成为继任者,只要他杀尽渎神者们,得到神的回应之后,他自会将马兰带到神的面前。   他要死了。   而渎神者还没被杀干净,罪孽依旧在世界游荡,泰尔塔文明永远不可能得到神的原谅了。   吉真感觉自己的生命在快速地流逝。   在最后的时刻,悲哀跟愤怒也开始消失,他想起了二代王。   “吉真,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王者,你能背负起引领泰尔塔文明前进的这份责任。”   那么,我做到了吗?   吉真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想见到神,这个问题唯有神才能回答他。   神啊,再注视我一次吧。   他的思维停留在了这一刻。   他的瞳孔扩散,而马兰为了防止出错,他更是几下切割下了吉真的头颅,彻彻底底确保这位三代王真正地死去。   刚才所有的泰尔塔人都在进行着屠杀奴隶的盛宴。   但在这盛宴之中,马兰一手提着吉真的头颅,一手领着属于王的建木王冠与权杖。   他将头颅与王冠高高地举过头顶,而后喊道:“停下!暴君已经死去,他的头颅就在我的手中。”   ——轰隆。   这个惊天消息直接让法师塔之下的所有护卫队、平民跟残存的奴隶们炸裂地呆愣在了原地。    第35章   今天敢刺杀, 马兰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早就暗中拉拢了不少的大臣、平民,甚至对王最为忠诚的护卫队。   实在是这些年的三代王太过残忍了。   即便护卫队与大臣们都属于贵族, 他们享有王之下最大的权力。   可王愈发残暴的手段依旧让他们不安,尤其他会将大臣贬为奴隶,这些贬谪的奴隶会比原来的奴隶还要凄惨一百倍。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平民之中有几个泰尔塔人率先喊出了声,“暴君死了,他死于圣人的继任人—马兰!”   “暴君让泰尔塔人死去了太多,继续实行这样残暴的律法, 我们必将灭亡。而您敢于同强大的暴君为敌, 我们将奉您为泰尔塔的第四任王!”   陆陆续续有泰尔塔人从平民之中走出来。   再之后是护卫队中有泰尔塔人喊出声。   马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些出声的人都是安排的。有了星星之火, 可这不够, 这还不够!   马兰在法师塔上再次高呼, “泰尔塔人不能再减少了,我要向你们宣布,我将废除奴隶制度。我们不能再继续内讧, 真正需要成为奴隶的不是泰尔塔人,而是大河之中的渎神者们!”   废除奴隶会让平民跟奴隶归心, 却会损伤贵族们的一定权益。但马兰很聪明, 他将这些‘内部争议’转嫁到了渎神者身上。   终于, 奴隶们率先欢呼了起来。   他们高呼着马兰的仁慈, 传颂着马兰的名讳,认为他是泰尔塔历史上最伟大的圣人国王。   再之后是平民。   谁叫他们跟奴隶就是一线之隔, 甚至有时候奴隶减少得太厉害, 贵族们会故意污蔑一些平民,让他们成为奴隶。   最后是贵族们。   因为他们的权益可以从渎神者身上获得, 也因为他们不清楚马兰是怎么杀了吉真的。   吉真是如此强大,如果马兰拥有了超过吉真的力量。那么惹怒马兰的下场,最终必然跟雷林、罗他们一个样,这就没有必要了。   最后的最后,多年贵族身份的护卫队终究也跟初代王时期不一样了。   他们低下头了,与大臣、平民们高呼起了四大王的名字——马兰。   这一天,马兰在提着三代王吉真的脑袋下,戴上了染血的王冠,正式成为了泰尔塔国度的四代王。   当黑曜日来临。   白曜日的鲜血与杀戮都尽数淹没在了黑夜之中,马兰在法师塔中召见了赛克芬斯。   赛克芬斯有着高大的身躯,特别是在冰原之中发现了那头巨兽后,他就愈发把自己往那只巨兽的方向靠拢。   “王。”赛克芬斯向这位刚刚坐上鲜血王座的四代王行礼。   他来,是要马兰来兑现承诺的。   他已经做够了大祭司的副手,在马兰得到三代王信任后,他们才熟络起来,谁知道马兰一眼看穿了他的野心。   很快,两个野心勃勃的人就合谋了起来。   马兰不打算违背自己的承诺,他本来也需要信得过的人,“三代王罪孽深重,而大祭司是他最信任的人,自然也要承担三代王的罪责。明天我就会向大祭司问罚,你想要的位置很快就能得到。”   赛克芬斯咧开嘴笑,“好极了。”   “那几块特殊大石头呢?”马兰想到了什么,忽而谨慎道。   这是赛克芬斯意外发现的宝物,那两块大石头浑身漆黑,目前看不出什么别的作用。但要是它们的附近有一些铁片、铁丝之类的东西,它们就会被这些石头吸过去。   很神奇。   而且两块石头如果互相靠近,它们彼此之间还会产生一股巨大的排斥力量。这种排斥力量会干扰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灵能,要是没有准备的人,一下会发现灵能的运动规律变了,所有的法术都会失控。   最开始赛克芬斯很惊喜,以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后来发现这种吸取铁皮还有互相排斥的能力,他怎么研究也学不会。   另外它们彼此的排斥力量虽然会干扰灵能,可法师具有极大的控制能力,还有对应的咒语。只要适应一会儿,法师们很快又能发现规律,再动用灵能只是稍微困难一些,不至于完全抓瞎。   马兰知道了这两块特殊石头的存在后,就想到了用它来杀吉真。   只是这需要机会,速度要快,务必一击必中。   因为慢了,吉真很快就会回过神。而一旦失败,他也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马兰等了很久,终于他等到了一个最好的机会。   赛克芬斯立即道:“放心,我将它们放在了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绝不会被任何泰尔塔人知道它们曾经在法师塔出现过。”   “不要放起来,任何安全的地方总会被人发现!”   “今晚立即将它们运送到大河,而后将它们投入大河之中,让它们永永远远消失!”   马兰怒斥道。   他的性子一向是有野心,却也足够小心谨慎,任何事必须有十足的把握才会去做。而一旦去做了,不到最后的最后,绝不放弃。   赛克芬斯有些不舍,但他的大祭司位置还没到手,得罪马兰也不好,这才道:“好,我立即去办。”   赛克芬斯急匆匆离开了。   法师塔的大门被重新合上,护卫队们都在大门之外巡逻,整个宫殿之中只有马兰一人。   他对着鱼油熬制的一点灯光看了许久,明黄色的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忽然,一声轻笑从他口中冒了出来。   之后,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最后马兰甚至笑得坐到了地上,他捂住了肚子,笑得用手大力地拍着地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成了,成了!”   “成了!”   他一直想成为圣人一样伟大的存在,现在他成为了泰尔塔文明的第四代王。   哈哈哈哈......   他要感谢自己的分裂者是七圣人之一,唯有这样,他才被筛选出来去探索故地。去探索故地,他才能发现那头巨兽,之后才能受到三代王的召见,最后获得信任。   一切缺一不可。   宫殿之外的护卫们听到了马兰疯狂的笑声,但经过了吉真晚年的喜怒无常,他们已经学会了不听不看的保命之道。   笑够了,马兰站了起来。   他看向了这座宏伟神殿中的王座,“吉真,你不愿意选我做继任者。但是没关系,我会自己拿,我会自己一步步走到王座上,然后坐下去。”   当天色浮现一丝亮白的时候,在王座上睡了一晚的马兰带着护卫队去找了一个边缘人——布克。   从故土探索回来后,从三代王晚年疯狂后,布克始终如一地记录着泰尔塔文明的历史。   他依旧在王宫之中。   记录历史的宫殿在王宫最偏远的地方,即便在昨日王宫被叛乱者们冲开,不少王宫中的泰尔塔人被杀死。   但太过偏远的宫殿在此刻体现了它的好处,因为它完好无损。   马兰走到这座荒芜宫殿的时候,还能看到它门口随意堆积的一些杂石、泥沙上还布满着苔藓,附近更是一点凌乱的脚印都没有。   天色才微明。   马兰还以为布克还在睡觉,却刚好看到他慢慢推开门走了出来。   “一晚上没睡吗?”   布克点了点头,“发生了太多事,我必须尽快记录下来。”   马兰笑了起来,“你对镌刻这些历史总是很倔强,就像是当初跟随我去找回故土的路。他们都走了,你却因为想记录这趟旅程究竟是失败还是成功,不顾粮食匮乏硬陪我留了下来。”   “能去宫殿里面看看吗?”   布克犹豫了下,让开了身位。   马兰走了进去,里面很大,整个宫殿一排排地放着搭建起来的木架,上面放置着各色石板与木板。   这些东西,某方面来说,也是泰尔塔文明的体现。除开这些木架,这宫殿中就只有一张小桌子还有一张简陋至极的木板床。   马兰忽然道:“你知道吧,我成为四代王了。”   布克点了点头。   “这里太清苦了一些,念在我们曾经有过同甘共苦的一段情谊上,我可以让别的泰尔塔人来当历史记录者。你可以提一个要求,除了想要成为大祭司之外,我都可以满足你。”马兰好心道。   “不用了。”布克出乎马兰的预料拒绝得很干脆。   马兰嗤笑了声,他无所谓地拿起了此刻放置在小木桌旁的石板。   它在石板的最开始镌刻着文字—《创世纪。三代王的荣耀与罪恶》。   再之后,则是文字配合着一幅幅生动形象的绘画。   ‘三代王继承了二代王的使命,他带领泰尔塔的子民们找到了三块大陆,征服了大河,建造起了伟大的神像,创建了灵能体系,开拓了泰尔塔人未来可以前进的道路。   但在晚年时期,三代王企图回到故土失败后,他陷入了彻底疯狂的境地。他制定了贵族、平民与奴隶制度,他让奴隶建造神殿,无数泰尔塔人死在神殿的建造之中,而他自己却企图在神殿之中永生,以求获得神时时刻刻的注视。   最终,三代王因为晚年的疯狂,从而使无法再忍受失去自由的奴隶与渎神者们联合进行了反叛。   他们从大陆的边界线杀入王宫,最后咆哮着涌向神山。那天,整个永恒大陆的大地似乎都变成了红色......’    第36章   “还没镌刻完吗?”马兰摩挲着石板开口。   布克点点头, “石板要从专门的大石头上完整凿下来,还要经过打磨。我一个人做这些事, 所以慢一点。”   “荣耀?”马兰念叨着石板上字,“三代王年轻的时候跟随过渎神者,又无法如同初代王一样拯救我们的故土。因为他的无能,我们不得不接受苍穹坠落与迁徙的命运。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一路上死去了太多的族人。最终是神指引了我们,才在泰尔塔文明濒临毁灭之际找到了永恒大陆。”   “布克,我想三代王并没有什么荣耀。”   历史的记录就是这样神奇, 只要改变一下说法, 同一件事就会变成另一种意思。   布克拿过了马兰手中的石板, 他小心翼翼地放回木桌上, “我不会这样记录, 学者曾经说过, 泰尔塔文明的历史应该公正、还原,它不能带上任何个人的情感。”   马兰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愤怒,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一向能隐藏自己的情绪。   “那么你打算怎么记录我呢?”   石板之上,还没记录四代王呢, 这也是他大早上过来的真正原因。   “你杀死了晚年残暴的三代王, 终结了泰尔塔人自相残杀的命运, 被解开了奴隶枷锁的泰尔塔人会传唱你, 这是你无法抹去的功绩。”   马兰笑了起来。   “但圣树王冠上从此沾染了王者的血液,野心与弑君的罪孽也由你而起。”   “这只是你的猜测!”马兰收敛了刚才的笑意, “我杀三代王, 是因为在他的带领下,泰尔塔人死去太多。我是为了我们种族的未来, 而并非我个人的私心。”   “布克,你说过,历史的记录者要公正、还原。你看不到我的内心,只要我所做的行为是拯救了泰尔塔文明,我就是最伟大的王者!”   布克沉默地同马兰对视,他并不惧怕这位新上任的王,一个记录者不应当有太多的畏惧。否者,他就会因为恐惧而受到胁迫,那么他记录的历史也会出现偏差。   他在马兰的眼中看到了野心与欲望,更看到了他的得意。   许久,布克回应他,“你是对的,我应该记录你的行迹而非你的内心。”   这下马兰彻底放心了,他哈哈大笑起来,离开了这座偏僻的宫殿。而在天色大亮后,马兰遵照诺言让赛克芬斯成为了新的大祭司。   泰尔塔文明全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在这座神宫之中,新任大祭司期待地看向马兰,“王,您感知到神的存在了吗?”   自初代王起,整个泰尔塔文明就一直崇拜着他们的神明。   可惜,唯有王才能获得神谕。   神啊,那是多么伟大的存在。   说到这点就让马兰面色有点难看了,也许别任马兰还会有所保留,但大祭司算是跟他一条绳子上的人,倒是能够信任。   如果说杀害三代王是一种罪孽,那大祭司这个帮凶也跑不了。   他摇了摇头,“没有,戴上王冠拿起权杖之后,我从未感知到过神谕。”   一丝一毫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大祭司差点跳起来,他的眉眼肉眼可见的紧张,放在双腿之上的手不自然地握紧了拳头。   泰尔塔文明自从初代王以来,一直将神视为某种永恒存在的前行目标。如果说...如果说马兰没有感知到神......   大祭司内心冒出一股不受控制的心惊肉跳之感。   “你说...是不是我们犯下了罪孽。”大祭司强忍着恐惧开口,“如果这是神的责罚,那我们该怎么办?”   “这绝不是罪孽!”马兰说得斩钉截铁,他目光果决,“我们是为了拯救泰尔塔文明而杀的三代王,如果真的有神,祂绝不会怪罪我。”   “如果有神?你什么意思?”大祭司不是个蠢蛋,他立马抓住了马兰话语中的重点。   “如果有神,如果三代王能够得到神谕,他又怎么会轻易被我们杀死呢?如果真的有神,神又怎么会允许祂注视下的文明逐渐消亡?”在割下吉真头颅而没有获得神罚的那一刻起,马兰就在怀疑神是否存在了。   之后他戴上王冠,坐于王位之上。   除了泰尔塔子民对他的欢呼,他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没感知到。   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都没有!   神究竟是什么,也许只是初代王安抚民心的一种手段。也许祂真的存在过,但除开初代王之外,其他的王者们早就失去了与神沟通的能力,只是大家心照不宣借此统治民众罢了。   “你这么想?”大祭司为马兰的大逆不道感到心惊。   “是啊,我这么想,可是我这么想没有获得任何神的惩罚。祂既不因为我拯救泰尔塔子民而褒奖我,也不因为我如此想而赐我罪孽。”   “赛克芬斯,你听清楚了,什么都没有,是什么都没有!”   “那我们该怎么办?”大祭司终究还是没马兰这么大胆,他询问的语气依旧不安。   马兰却说道:“我会告诉所有的子民,我获得了神谕,我也将延续初代王对神的誓言,终有一天会带领泰尔塔子民们进入神的国度。”   ......   “吉真最终也死了啊。”蹲在小河旁的李子木念叨了声,随手将手弹落了肩上的花瓣。   当初的探索队没有找回高山之下的湖泊,确实是他有意为之。只是李子木也没想到,只是觉得麻烦不想再见吉真,最终引发了这么多的事。   文明的发展,随着更多欲望的诞生,终究会产生不和、嫉妒、野心、杀戮...似乎无法避免。   李子木看向了山上的建木,它早已庞大到不见天日,整个高山此刻都在它的遮蔽之下了。随着李子木投注过去目光,它繁茂的枝叶发出了莎莎的摇晃声。   “在安慰我吗?”李子木摇了摇头,“我跟你说过,任何事物都不能永存,何况只是一个誓言。”   现在的泰尔塔子民们,还记得初代王对神立下的誓言吗?   它即便流传着,也已经变成了一种‘工具’,似乎谁继任了这个誓言,谁就能名正言顺地成为王。   吉真死去的刹那,李子木就感知到了对方的离去。   实在是他的意识太庞大了,即便没有再特意去观察泰尔塔文明,但他曾经对吉真短暂的接触还是留下了一丝印记。   秋风未到蝉先觉啊。   当李子木将目光投注过去的时候,他就看到了马兰提着吉真的头颅,看到了永恒大陆上满地的尸体,看到了快要倒塌但终究差一点的神像。   一直到现在。   “圣人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圣人。”李子木评价着马兰,便收回了对永恒大陆的注意力。   吉真与他的情谊本就接近于无,而四代王马兰更是自己杀了三代王坐上的王位,跟他就更没什么关系了。   他不是泰尔塔文明的托举者。   最初的最初,所有一切的帮助只是因为金伯利是他被他赋予的智慧,对初代王他总是特殊一些的。   李子木重新研究起了这段时间他感兴趣的东西。   上次他苏醒就是因为地球上诞生了‘原虫’,这是李子木给那些小虫起的名字,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给这些小虫创造适宜的生存条件,省得因为什么原因一下给全军覆没了。   在他的干预下,这些原虫进化飞快。   不是说它们也诞生了什么智慧,而是它们快速转为多细胞生物,现在一只就有蚂蚁大小,具备了一定的独立生存能力。   “不错不错,从我苏醒到现在二十多年,地球上的生态恢复得很快。”李子木起身回到了高山之上。   也许下一个二十年,地球上最温暖的陆地上会率先长出鲜花、绿草,一切都在变好。   地球还是地球。   消失的只有在这颗星球上曾经存在过的一个文明而已。   李子木叹了口气,取下了建木的一条树枝雕刻了起来。   高山之上的坚冰也在融化后,李子木就开始用树枝了。建木的树枝很坚韧,而且百年不败,雕刻好了之后一直栩栩如生,李子木挺喜欢的。   随着李子木沉下心,原本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响的建木也在此刻恢复了安静,就连飘落的花瓣,都似乎避开了他。   ......   大河之中,尤德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已经从岸上逃回来两天了,他想起吉真的头颅被一个泰尔塔人高高举起的模糊影响,还是觉得自己脖子也微微一凉。   “雷林他们都死了,被三代王轻而易举杀死。他这么强都被现在的四代王轻易杀死,我看我还得再蛰伏蛰伏。”   想到这,尤德不由叹了口气。   自从被神放逐出了寒冰深渊后,他一直活得小心翼翼。   谁知道三代王自己作死,逼不少泰尔塔人成为了渎神者。现在他也算兵强马壮了,结果上岸推倒神像计划还是失败了。   可惜了。   “算了,这还不是我的时代。我再等等,等属于我为最强者的时代再人前显圣吧。”尤德安慰好了自己。   不过对他来说,雷林他们死了也好。   之前差点跟他分庭抗礼了,要不是他是大河鱼群的创造者,天然能够控制一部分鱼群,他差点被夺权。   尤德越想越高兴的时候,一个鱼人手中捧着什么东西跑了进来高兴道:“王,我们在河边发现了一些好东西,您看看。”   然后尤德就看见了一只细小的虫子。   “这是什么?”   鱼人立即道:“是食物!王,这些虫子在河边有很多,它们生活在石头与苔藓之中,密密麻麻,很多很多。   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试过了,它们能为我们的身体提供丰富的营养物质。如果把它们制作成食物,我们不仅还能继续扩大族人数量,还能将它们喂大河之中的鱼,让它们也能快速繁衍!”    第37章   “王, 我们发现大河之中的鱼群数量激增,这意味着我们的食物更充沛了。”大臣们高兴地向马兰汇报着喜讯。   大河之中的鱼早已成了泰尔塔人的重要食物来源。   不仅是它不同于圣果、小麦这些植物, 是目前少有的肉类食物来源,更重要的是它不用种植,能够自行繁衍。在三代王全力建造法师塔而荒废了种植的年月,是大河中的鱼让泰尔塔文明不至于因为食物匮乏彻底崩毁。   “太好了!”   王位上的马兰特别高兴。   他才登上王位没多久,马上就出现了这种让人高兴的好事,自然能让泰尔塔子民们对他更加归心。   “你们去查看原因了吗?鱼不会无缘无故激增,要当心是渎神者们的计谋。”   大臣立即回复, “王, 大河之上专门负责养殖、捕捞的泰尔塔人已经调查过了。我们在一些考进大陆的岸边发现了一种新的生命, 鱼儿们在以它们为食。有了充沛的食物, 鱼的繁殖速度就加快了!”   大河冰冷, 河中不像是地球被冰封之前一样充满了水草、小虾跟一些水虫等, 里面有着自己的生态链。现在的河中除了浮冰就是泥沙,还有一些被淹没的人类遗迹,食物了了, 这是鱼类数量一直固定在一个差不多数目的原因。   大臣将捕捉来的新生命呈现给了马兰。   马兰盯着那细小的虫子,他是二代王之后分裂的泰尔塔人, 没经历过泰尔塔人更幼小的时代。   这细小的生命, 如果是初代泰尔塔人, 在他们看来也是一个强大的生命个体了。   不过对此刻的马兰来说, 它也就比地上的沙子大上一些。   “弱小的生命,那就叫原虫吧。”马兰给这个生命取了名字, “我接收到了神谕, 这是神对我们的恩赐,让我们能更好地获得食物!”   大殿中的大臣们顿时欢呼起来。   他们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听到王说获得过神谕了, 尤其是三代王继任以来,神谕仿佛消失了。   但现在四代王坐于王座之上,神就赐予了他们更多的食物,可见三代王的身上流淌着渎神者的罪孽!   也许,他们找不回故土,也是因为三代王。   马兰满意地看着臣民们对他的崇敬,心中大为宽慰。   以后泰尔塔文明的历史为记载,在他登上王位之后,神就赐予了新的生命,给泰尔塔人带来了新的丰饶。而他作为神在大陆之中唯一的代言人,理应享有一切权力与荣耀!   鱼资源更丰富后,马兰着手研究起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那就是泰尔塔人的数量。   经历过迁徙、奴隶屠杀...现在的泰尔塔人数量低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其实吉真活着的时候,也曾经想要解决这个大难题。不过到了晚年,他更注重于想回到故土,想得到神的回应这件事,其他都已经被抛诸脑后了。   现在,这个问题又摆到了马兰面前。   而且这次,比三代王时代更严峻。   高大的法师塔中,赛克芬斯向着马兰摇了摇头。   他们的面前是一间秘密实验室,这座跟地下神国一样的法师塔中建造了很多这样的房间,最初就是三代王想用奴隶做实验,从而找到变得更强大的道路。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用,现在这里的主人变成了马兰。   马兰看了眼地上因为无法再控制细胞而导致基因彻底崩溃的泰尔塔人,他示意赛克芬斯杀了他。   他提着吉真的头颅向全部的泰尔塔人承诺过,奴隶制度被完完全全废除。没有奴隶,所有的泰尔塔人自由、平等,自然没有法师能够抓取泰尔塔人做实验。   至少明面上不能。   马兰吸取吉真的教训,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声望受到影响。所以有些事,要做得更小心。   惨叫的泰尔塔人声音戛然而止。   “让他进化多个食物吸收跟消化的器官,而后全身不保留手、脚等多余器官,用全部能量来供应细胞分裂产生大批新生命,这种方法不行。   目前实验看,虽然分裂出的新生命数量确实有所增多,但远远比不上初代泰尔塔人时期。”   那会儿一次能分裂数百个微弱的单细胞,而这些单细胞立即就能自行分裂生长。很短的时间就能成为一个生命个体,之后只要补充一些营养物质,这些生命个体马上就能进行下一场新生命分裂。   现在的泰尔塔人,一次能分裂出四五个新生命已经算是厉害了,再多他们的基因序列就会不稳。   “最关键是实验题一次虽然能分裂出近十个新生命,但几次后,他就出现了细胞不可控的状态,就会变成现在这样。”赛克芬斯摇了摇头。   马兰皱了皱眉,“还是因为我们现在太强大了,而为了强大,我们在体内叠加了太多的基因信息。   这些信息就像是一个乱七八糟堆积起来链条,平常的时候我们能够控制我们的细胞,让它们不要崩塌。可一旦分裂新生命,我们要转移注意力,更要耗费大量的能量。   一旦不注意,体内乱七八糟的链条就会绷断。目前来说,我们没法解决这个问题,因为泰尔塔人不会愿意再回到曾经的弱小。”   “是这个问题,所以我们现在要解决体内信息驳杂的问题。”   马兰陷入了沉思。   泰尔塔人的发展很迅速,这都得益于他们控制细胞的能力。   这样的能力让他们能快速抄袭所有生物的能力叠加给自己,但问题是他们抄得太杂太乱,这些信息组成的基因不够稳固。   忽然,马兰想到了一个问题。   “赛克芬斯,大河之中的那些鱼,它们是怎么繁衍的呢?”   霍伊的追随者长出了鱼尾,适应了大河的环境,这也是得益于细胞分裂的能力。那同样的问题,渎神者们也叠加了太多乱七八糟的基因,他们怎么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新生命呢。   不仅是鱼,三代王时期的那场联合奴隶的登陆战争中,上岸的渎神者们的数量远远超过了当初跳入大河之中逃跑的奴隶数量。除非,那些渎神者们解决了基因崩裂这个问题!   “对啊。”赛克芬斯眼睛一亮,“他们的数量太多了,这不正常,不正常!”   “去调查,必须去调查。”马兰急迫起来。   现在不仅是解决泰尔塔数量问题,更重要的是不弄清楚,渎神者的数量不断激增,到时候形成了数量狂潮席卷大陆怎么办?   大河之上的河车重新多了起来。   “凯列,你过来看。”   一颗脑袋从河水之中冒了出来,是个很年轻的泰尔塔人。他双手搭在了前面的河车上,招呼着河车上跟他一样年轻的泰尔塔人。   凯列转过头,眼神却开始投向了那些庞大的河车,“巴尼,你说我要是能跟他们一样去更远的地方探索就好了。我也要找到渎神者们,像王砍下暴君的头颅一样砍下他们的头颅再进献给神,让我的名字永永远远镌刻在石板上流传下去!”   “别想了凯列,要不是王废除了奴隶制度,咱们还只是一名奴隶呢,咱们连圣曜跟光明大陆都没去过,还找渎神者?”巴尼泼他冷水,“你过来看,我找到一片小鱼群。我们一起驱赶它们,一会儿用网将它们捞起来。”   凯列叹了口气,噗通一声扎进了水里。   他们在水中游动。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透过河水泛着一些暖色的波光。   大约是他跳下来引起了水面的波动,不远处的鱼群忽然慌乱了起来,于是它们成群结队地穿过清澈的河水向四周散开。   巴尼气地挥舞着手比手势,示意凯列的动作太大了,惊扰了鱼群。   凯列却笑着摆手,他慢悠悠地追随着鱼群,心情很好地欣赏着此刻美轮美奂的景色。   太漂亮了。   巴尼还以为鱼群要走了,谁知道慌乱了一会儿,鱼群又回来了。   咦?   他好奇的看向凯列,凯列也是不解地摇摇头。   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回来的鱼群从腹部一下喷出了很多不知名的东西,密密麻麻顺着水各处散开。而后鱼群就绕开他们刚才喷东西的地方,围绕着这块区域杂乱无章地游动起来。   “奇怪。”   憋不住呼吸的凯列在水面上冒出了头。   巴尼也随后从河水冒出头,“凯列,我们要不要去禀告那些护卫队?王最近不是在研究这些鱼吗?说想弄明白为什么它们能繁衍得这么快,也许是个发现。”   凯列更稳重,“先不说,我们自己观察几天看看。等发现了什么再禀告,别回头什么都没有,白白让护卫队忙活了。”   几天后。   水底下的巴尼激动地指着不远处的鱼群,他脸涨得通红,可见实在是兴奋坏了。   这几天他跟凯列每天都来这里,不仅是观察鱼群,也是为了让别的泰尔塔人别来这里捕鱼。   俩人划动着手臂浮到水上,巴尼立即道:“看到了吗?好多小鱼好多小鱼!这一定跟那天一部分鱼喷那些东西有关!”   “对。”凯列一抹脸,“走,我们去回禀王!”    第38章   马兰召见了两个年轻的泰尔塔人, 还跟随他们一起去看大河底下的小鱼幼苗。   从河底出来后,他夸奖了两个神采奕奕的年轻人。   “你们做得很好。”   巴尼抹着脸上的河水激动道, “不不,我们只是想为您做点事,感谢您救了我们。”   马兰温和地笑了笑,让护卫队下河捕捉了一些鱼幼苗才离开。   法师塔中。   “这些是成鱼,我也让人捕捉了一些。巴尼两人说,当时只有一部分的鱼会喷出一些奇怪物质,有发现不对吗?”   泰尔塔人是天然的细胞研究高手, 赛克芬斯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他从石头器皿之中捞出了两条鱼, 随后将它们翻转了过来递给马兰, “王, 这两条鱼体内的细胞信息不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说, 它们的体内似乎各蕴含了一部分‘生命细胞’, 只有两者结合,才会成为一个完整可生长的鱼幼苗。”   马兰确实被他搞糊涂了。   不过鱼反正多的是,只要找到的方向, 发布了观察就是了。   在实验室待了一个多月,马兰终于亲眼看到了鱼的繁衍方式。   它们是先有一部分鱼喷洒出无数细小的细胞, 一旦喷出后随着水流飘散后, 几乎肉眼不可见。   这期间, 这些鱼的附近一直会游离着另外一群鱼。   细小细胞出现后, 附近的鱼也会立即在相同区域喷洒出差不多的细胞,只是它们喷洒的细胞数量相对前者较少, 同时也更大颗一些。   随着大颗粒一些的细胞在水中漂浮一会儿后, 它们大多会慢慢沉浮下去。而这时,后喷洒的鱼就会游来游去将它们一颗颗吸进口中, 再将它们统一黏着在一些自认安全的地方。   “这些大颗粒细胞在水中跟那些细小细胞随机碰撞结合了,真有意思。”马兰发现了一种很有意思的繁衍方式。   这种新生命的诞生跟泰尔塔人不一样。   马兰又在实验室待了十几天,亲眼看到了那些附着的细胞如何一点点生长、发育,最后成为小鱼幼苗。   总体来说,大细胞也是通过不断细胞分裂的方式发育而成的。   但它们的分裂相当缓慢,最重要的是它们的基因十分稳定。   大河有段时间出现了不少品种不同的鱼,马兰之前随手研究过。那时他发现本质鱼的基因没怎么变化,之所以出现不同的品种,是因为不同的鱼群生活在不同区域,为了适应环境,它们就针对性做出了一些改变。   这对泰尔塔人来说简直习以为常。   之后马兰也就没怎么上心了。   没想到之前基因也不怎么稳定的鱼群,现在基因变得这么稳固了。   “是因为它们选择好了发展路线,所以把所需的信息给固定了下来。”马兰在木板上记录着自己的发现,“它们采用了不奇特的繁衍方法,这种方式应该是加固它们信息稳定的重要方式。”   马兰觉得研究得差不多,他想在泰尔塔人身上试试了。   他让赛克芬斯悄悄去弄来了一些以前是奴隶身份的泰尔塔人,反正进了法师塔也不会再让他们活着离开。比较他依旧在用泰尔塔人作为研究材料这件事,那是一定不能泄露的。   首先,他让泰尔塔人根据鱼的区别改变自身。   “区别一下二者,前者就叫雄性,后者就叫雌性。”   “不过泰尔塔人生活在陆地,不能像是鱼一样能将基因细胞随意喷洒出来。无法在空气中接触的话,就让双方通过身体接触在体内结合。   雄性负责提供一部分细胞信息跟细胞结合后生长的营养物质,雌性负责孕育。泰尔塔人的身体结构远比鱼类要复杂,十几天不够,初步从一个月开始实验。”   ......   “泰尔塔人竟然改变繁衍方式了。”李子木从雕刻中回神,“命名为雄性、雌性,是受到了我意识扩散中的无意识影响吧。”   就像是学者将那些符合命名为文字。   他抬起头,原本绕开他飘落的花瓣在此刻轻轻落入了他的掌心。   顺着一缕花香,李子木还从花香中感受到了更多的信息。   这是自然传递给他的。   上次的时候李子木就发现了他的变化,初醒之时,他还需要用意识覆盖整个地球,用意识代替眼睛去看,代替耳朵去听。   但现在,只要发生过的事,当他想知道的时候,似乎一草一木都会在摇曳中像是一个小生命一样叽叽喳喳地告诉他。偶尔就算是一阵风,也会向他无意识地诉说远方它见到过的事。   李子木‘看’到了永恒大陆高耸的法师塔之中,依旧鲜血遍地,只是马兰做得比吉真更加隐蔽。   他也看到了一个如同人类婴儿的小生命被马兰抱起。   不过终究还是与人类不同的。   这个小生命属于卵胎生,一种很奇怪的繁衍方式。   马兰的实验让泰尔塔人分了男女,通过结合的方式让女性泰尔塔人在体内专门研究出来的器官中孕育新生命,时间大约是三个月。   三个月时间,依照细胞自行分裂的方式,它还不足以让这个新生命存活下来,所以女性泰尔塔人生下来的是一颗卵,之后交由男性泰尔塔人孵化,孵化时间大概是四个月。   成功的话,一个卵胎生的泰尔塔人新生命就此诞生。   “真是神奇的方式,不过采用这种方式,成年泰尔塔人体内的细胞消耗不会剧增,从而造成他们基因不稳崩溃而死。”   这个实验死去了数十个泰尔塔人,却也为泰尔塔人的延续作出了卓越贡献。   李子木想到了人类社会曾经出现过一个问题,火车必须选择一条轨道,但A轨道上有一个人,B轨道上有十个人,你选择从哪条轨道上走呢?   李子木将手心的花放在了木雕旁边。   泰尔塔人的历史会记录一切,马兰的是非功过就让他们自行去评价吧。   ......   “一个特殊的生命。”马兰将孩子递给赛克芬斯。   他有些激动,这次的研究差不多耗费了一年的时间,但马兰的收获也很大。   这种方式不会造成成年泰尔塔人的基因崩溃,同时他发现这种方式诞生的新生命竟然会结合雄雌两方的基因信息,理论上他可以变得更强大。   但也有缺点。   泰尔塔人原先的分裂方式诞生新生命,被分裂者成长迅猛。只要给足营养物质,一个月不到就能成为一个成年泰尔塔人。   通过孕育诞生的泰尔塔人似乎完全失去了控制细胞的能力,他们的生长只能依照细胞自己的分裂能力一点点长大。预测估计,这是一个漫长的时间。   而且马兰想到了更多。   这种方式还有一个巨大的好处,那就是它好像绑定了雄雌两方泰尔塔人,之后他们还要共同养育一个小泰尔塔人,那么他们就得组成一个特殊关系的组合。   一旦绑定,他们之间要考虑的事就会更多。   比如之前的雷林,他曾经就煽动奴隶者们跑向大河成为了渎神者,导致现在渎神者群体不断发展壮大。   如果那时的雷林有养育他的雄雌泰尔塔人呢,如果他自己有需要养育的泰尔塔人。   分裂者跟被分裂者感情很淡漠,大家都默认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并不会认为双方存在什么必要的联系。   除开少部分感情充沛的例外。   但是这种结合跟养育不同,日复一日相处,注定他们的感情更浓厚。   这种情况下,雷林还能跑吗?   或者说,他还敢跑吗?   他要走,必须要带走全部亲近的人。可一旦分开关押他们,他就毫无办法。   这种繁衍方式对于王权的维护是有极大好处的。   利大于弊,这事可做。   四代王登上王位的第二年,他就在法师塔中向所有的泰尔塔人宣布,他为泰尔塔人找到了新的繁衍道路。   这条路,不会让泰尔塔人基因崩裂而亡。这条路会挽救人口日益稀薄的泰尔塔人,更会让他们的后辈细胞信息变得稳固,也变得更加强大!   泰尔塔人的改变再一次开始了。   而大河之中的尤德在发现了泰尔塔人的变化之后,又一次骂骂咧咧。   之前捉他的鱼就算了,现在有了原虫,他的鱼繁衍速度翻了个番,现在竟然还抄袭他最先发现的繁衍方式!   雷林那批泰尔塔人归入大河之中,可是他主动接纳了他们。   但成为鱼人后,基因信息改变太大,导致基因链条比陆地上的泰尔塔人还要不稳,那就更没法分裂制造后代了。   不过尤德养鱼多年,他可是早发现了当初他意外弄出的那些鱼的繁殖方式。   那就让鱼人也抄呗。   这种方式虽然会让后代彻底失去细胞控制的能力,但架不住安全啊。而且鱼人基因的特殊,生长速度相对比原来分裂的方式,也不过是慢了一点而已。   之前大批的渎神者上岸,远远超过了雷林投入大河的人数,那可都得益于这种繁衍方式。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诅咒他们的神像早日倒塌!”在通过小鱼得到消息的那天,在大河底下的尤德狠狠摔坏了他最喜欢的一个贝壳。   这可是他在大河底下发现的一些奇怪建筑物中捞出来的!    第39章   泰尔塔人进入到了一个相对和平的过渡时期。   刚刚经历过的奴隶制度、战争伤害需要在时间中不断平复, 而新的人口繁衍方式,也需要用时间去验证。   ......   永恒大陆的法师塔之中, 一声嘹亮的哭声从马兰的身边响起。   王后从宫殿之外跑进来,“我听到了哭声,我们的孩子早出生了几天。”   马兰高兴地将刚刚从蛋壳中爬出来的孩子抱起来,这是他的第七个孩子,但每一次以这种方式诞生新的生命,还是让他激动不已。   王后接过了孩子。   是个雌性泰尔塔人。   她小心地用最柔软的纤维编织的麻布裹住了婴儿,“我带她去吃点东西, 王, 连续四个月你耗费了不少精神在我们的孩子身上, 你该好好去休息一下了。”   雌性泰尔塔人生出来的新生命是在一颗柔软的蛋中, 蛋壳摸着很绵软, 不过它的韧性不好, 不会轻易破裂。   孵化的时候,最先一个月需要精心照顾。等一个月后,蛋壳会变得圆润、坚硬, 之后三个月就不需要时时刻刻陪伴了。   但马兰要处理的事太多,即便有王后的帮助, 这件事还是让他有些过于疲惫。   一天的休息后, 马兰再次成为了那个精力充沛又睿智的王。   “二十五年了, 你总是这样, 很少能看到你倦怠的模样。”王后抱着年幼的新生对着马兰笑道。   依照历法,这个月是最适宜耕种的时节。   也是整个永恒大陆最飘落的时节。   这段时间, 永恒大陆几乎淹没在圣树的花海之中, 就连空气都充满了甜蜜的芬芳。   “或许你可以放松一段时间。”   自从跟马兰认识以来,他们除了是共同繁衍子嗣的合作伙伴之外, 也意外地形成了一种原初泰尔塔人从来没诞生过的亲密关系。   王后一直觉得马兰活得太累了。   二十五年的时间,他将一切都做得很好,更是不允许自己犯一点错。   无数泰尔塔子民们将他奉为最伟大的圣人国王,更有冒险者们将他的名讳传唱到他们探索的任何一个地方。   即便是历史的记录者布克也无法否定马兰在这二十五年中的功绩。   他是一个伟大的国王。   可在王后看来,他的每一天都活的很紧绷,像是在跟什么较劲一样。   马兰逗弄了下他的第七个孩子,只是转移了话题笑道:“该给她取个名字了,叫阿兰朵怎么样?”   在泰尔塔文明的文字蕴意中,阿兰朵是好运的意思。   “很美丽的名字,当然可以。”   一直到定下了名字的王后带着幼儿离开,马兰温和的面色才渐渐收敛起来。   他没办法回答王后,随着岁月的不断流逝,他就越无法遗忘三代王死之前看他的眼神。   那眼中最初有着悲伤、愤怒,到最后又带了一些释怀与茫然。   马兰不懂三代王的神色为什么会这么复杂。   如果是他被背叛者杀害,他只会仇恨跟愤怒。   很多次,马兰都不愿意细想。   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圣者,法师塔中就埋葬着不知道多少无辜的泰尔塔子民的生命。   可他必须这么做。   因为他想要更大的功绩,他想要超越初代王,成为泰尔塔历史上最伟大的四代王。   所有的一切,他都要做到更好。   他的一生,应该是权力、荣耀伴随。   马兰早年否定了神,可随着时光的流逝,伴随着三代王那复杂眼神一同回忆起的...还有神这个称呼。   那么神......他从未被回应过的神...假如真的存在,他死之后也有勇气面对三代王,面对神。   看啊,他在王位之上是多么的优秀与出色。   “我会成为最伟大的国王。”马兰最终如此告诉自己。   他戴着王冠去找了布克。   伴随着他从青年步入中年,他的心比以往要更加沉静。   现在的他有时候也很喜欢待在记录历史的那座偏殿之中,而后静静地观摩那些石板上镌刻着的属于他的事迹。   这些都是他的见证。   偏殿一如既往的静谧,只是原本荒芜的院子中多了许多的圣树,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草。   这些花草是二十几年的时间,他们忽然发现从永恒大陆上生长出来的。   除开花草外,他们也发现寻常季节的温度在渐渐上升,原本大河之中或坚硬或到处蔓延的厚重浮冰,这些年也都融化了。   好处是随着气温的上升,植物与鱼的生长都更好了。坏处就是大河的河水上涨,尤其是雨季,地势较低的区域总是会被淹没。   马兰是回想着这二十五年来的变化进入的大殿。   里面摆放的石板更多了。   布克将一片刚刚打磨好的石板放到了木桌上,他略微佝偻着背,这是他这些年常年伏案镌刻的后遗症。   他跟马兰彼此都没有打招呼,双方都习以为常。   除开马兰坐上王位的第二天,他来这里要求布克更改历史被拒绝后,在之后他再没提过这样的要求。   但这次可能是想起王后说他太紧绷了,也许该放松一些这样的劝慰,马兰在沉默了许久后忽然开了口,“你说,祂是什么样的存在?”   “嗯?”布克疑惑地看向这位已到中年的王。   即便在他登位之初,布克内心不是很喜欢他。因为他觉得马兰太过野心勃勃,为此有些不择手段,内心也并不如他所表现得那样的光明磊落。   但马兰当时说,你无法看到一个人的内心,那么一切都是你的猜测。你所能记录与表达的,只能是这个人实际做出来的事。   二十五年的时间过去了。   布克某种程度上开始佩服马兰,思与行虽然不一,但至少行上他做得很好。   如今确实成为了一个人人传颂的伟大国王。   当初的那点不喜终究在时间中淡去,如今布克对这位四代王还算友好,“你是在说谁?”   马兰望向了屋子中点燃的鱼油。   他的长久不语让布克明白了过来,“祂的话,我相信是存在的。”   “如果祂存在,我在想祂是怎么看我们的呢?”马兰偶尔的时候会思考这个问题。   在祂的眼中,是不是天空之上的曜日与地上的尘埃并没有任何区分。那如果是那样的话,泰尔塔人为之遵守的誓言又有什么意义?   无论泰尔塔人强大或者弱小,在祂眼中从无差别。   祂并不在意啊。   布克认真地回答他,“祂怎么看我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怎么去做。初代王与神有过最多的交流,神从未强迫或者引诱他立下誓言,这是初代王自己的意愿。”   “也许日月星辰与沙石泥土,二十五年的漫长时光与圣花开放的一刹那对祂来说并无差别。但需要对这个过程去在意的从来不是祂,而是我们。”   “这样啊。”马兰幽幽叹了口气。   花开花落,当又一个二十年过去的时候,此时的马兰已经从中年步入了晚年。长年的劳心让他的头发变成了灰白,皮肤也多了不少松弛的褶皱,他老了。   而在时光的流逝中,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所有人都在颂扬他,在圣曜大陆,甚至有泰尔塔人为他建造了一座雕像。它只比三代王建造的神像低矮一些,甚至将马兰的雕像放在了神像身侧,让它们一起接受朝拜。   泰尔塔子民们依旧在信仰神,但似乎也在信仰他。   ......   ——哗啦。   赛克芬斯砸落了手中的陶碗。   这是在十年前,陶制品在永恒大陆那座最大的法师塔中被发明出来。现在马兰几乎与神相同的颂扬,就是从这些陶器面世后开始的。   “他要干什么!?”赛克芬斯恼怒地向自己的心腹祭祀咆哮,“他没有阻止泰尔塔人建造他的雕像就算了,现在还要与神一同接受祭祀,他安的什么心!”   泰尔塔的历史文明中,其实国王的权力一直不算大。   从初代王到二代王,王只是一个领路者的身份。要说掌握更大权力的泰尔塔人,其实是祭司们。不过三代王起,尤其是贵族、平民与奴隶制度的颁发,王的身份开始转变。   可即便是三代王,他与律法之中,王与大祭司有着奇特的平权关系。如果要形容,那就是神权与王权达到了一个平衡,甚至是神权略微高于王权的。   可现在,马兰似乎要将神权、王权归于一体!   是了,马兰早就知道神已经不再注视泰尔塔文明,他当然什么都敢做,这个胆大妄为的人。   “大祭司,冷静一些。”副祭祀小心地劝慰他。   “我冷静不了,他是在窃取神的权柄,那么他跟渎神者又有什么不同!”赛克芬斯真是气坏了。   如果神权、王权一体,他这个大祭司将没有任何意义。   四代王深受所有泰尔塔子民们的爱戴,却在此刻遭到了祭司们的集体厌恶。   ......   当第一场王的雕像与神像一起被举办过祭祀后,心情颇好的马兰找来了自己的七个孩子们。   当初他挑选的王后就身体十分强健,而且在法师一途上具有出众的天赋。这些孩子们大多都遗传了他与王后最优秀的那部分基因,每一个的实力都不容小觑。   在他日益苍老的同时,这些孩子反而是最朝气蓬勃的时刻,一如二十几年正值壮年时的他。   马兰看着这些后代们。   他想,他需要挑选继任者了。   “我将在你们之中选出最合适的接班人,你们有五年的时间去努力,我会看到你们的功绩。到时候谁的名字被传唱得最广,谁就会成为下一任国王。”   除了最小的阿兰朵眼中并无野心外,其他六个孩子都在一瞬间加重了呼吸。    第40章   “我感觉这会伤害他们之间的情谊, 可能你直接指定一个成为你的继任者比较好。”听着几个孩子离去的脚步声,王后从一旁走出来建议道。   “不。”马兰目光坚决, “这些孩子们同样优秀,但我想要那个最优秀的孩子,只有这个孩子才有资格戴上我头顶这顶王冠。”   他要吸取三代王的教训,绝不允许自己在晚年犯错。   青年时代戴上这顶夺过来的王冠,之后他一路小心谨慎,最终成为了最伟大的国王。   最后的最后挑选继任者,他也要做到最好。   他要带着‘完美’去面对死亡。   到了那时, 他会坦然的从三代王身边路过, 坦然的与神沟通, 如果神愿意在那时注视他的话。   王后欲言又止, 最终缓缓叹了口气。   而此刻的宫殿之外。   阿兰朵最先往前跳了几步, 笑嘻嘻地去看她的四位哥哥跟两位姐姐, “你们都想成为王吗?”   大哥看向这位最小的妹妹,“对我来说不是想不想的事,而是父亲与母亲想要我们其中之一接任。他们想看到一个最优秀的孩子, 而我不愿意辜负他们的期望。”   二姐嗤笑起来,“虚伪。”   三姐则对着阿兰朵开口, “你呢, 难道你不想吗?”   阿兰朵老实地摇了摇头, “我不想, 我一直想成为一名冒险家。我想去圣曜大陆,想去光明大陆, 我甚至想去更远更远的地方寻找新的大陆。   我想让自己的足迹遍布我能踏足的任何地方, 将泰尔塔人的历史编纂成歌谣,再将它们传颂在任何一个角落。”   三姐不说话了。   没有人相信阿兰朵会放弃王位, 那是多诱人的一个位置。   谈不拢且各怀心思的王子王女们大多自行离开,一直到阿兰朵快到家的时候,才发现六哥一直跟着她。   “阿兰朵,我们合作吧。你今天的说辞很好,他们对你的怀疑会减少很多。”六哥期待地看向这个最小的妹妹。   之所以找她合作,不仅是她看起来最好骗,更重要的是父母与母亲很喜爱她。说不定在这场争夺中,父母与母亲会悄悄帮助她。   阿兰朵彻底生气了,“我说了,我不感兴趣,所以我不会跟你合作的,你离开吧!”   这场不欢而散的交谈后,马兰的几个后代轰轰烈烈的王位争夺战开始了。   接下去的几年,原本关系尚算和睦的几个兄弟姊妹们逐渐撕破了脸,到最后更是痛恨到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样的发展是马兰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也许...我做错了。”争夺战的第三年,马兰更苍老了。   “历史一旦发生,你就再也无法更改。”布克回答他,“就像是我们投掷出去的木矛,一旦投掷,它就不可能收回了。”   第四年的时候,他的第六个孩子死了。   他招募了探险家们前往大河去捕捉渎神者们,但最终被渎神者用有毒的匕首割伤了皮肤,最后皮肤溃烂而死。   王后哭了很久,她开始埋怨马兰。   马兰悲伤地闭上了眼睛,“再等等吧,还有一年时间,等继任者选好了,他们的关系就会修复的。”   ......   大河边。   现在的大河边是很热闹的,常年停靠了许多的河车,还摆着不少的摊子。每天都有新鲜的鱼从河中被捕捞上来,它们会被摆在摊位上,路过的泰尔塔人都可以来这里进行交易。   随着时间的推移,目前已经有了一些朴素的货币系统。   它们是由河底找到了一些贝壳制作而成的,正因为少还有飘落,被当成了交易的某种凭证。   除此以外,最多的交易方式还是以物易物。   而此刻的阿兰朵就是来到了大河边,她想去看了神像。在神像之下待了一会儿后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哭了起来。   “你在哭吗?”阿兰朵以为没人注意她的时候,一艘河车朝她靠了过来。河车上是个有些苍老的泰尔塔人了,不过他的身体还算健朗,也很和善。   阿兰朵不想说话。   对方笑着递给了她一块贝壳。   “我在河底刚刚找到的,很漂亮,送给你吧。”他搁下了手中的桨,“你跟我最小的儿子差不多大了,你的父亲母亲呢?你还这么年轻,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伤心?”   阿兰朵翻着贝壳。   王宫之中她有更漂亮的贝壳,但她还是小心翼翼收了起来,“谢谢您,我哭是因为我六哥死了。”   老人叹了口气。   “看开点,生老病死唯有神才能避免。”   “我难过也不仅仅是因为六哥死了,还因为我家里的兄弟姐妹现在都想争夺我父母拥有的东西。”   六哥本来可以不用死的,但这几年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功绩。为了获取更大的名望,他才会大张旗鼓地奔向大河。   “也许我该离开这里。”阿兰朵早就升起了离开的心。   只是父亲与母亲总是最疼爱她,她不愿意辜负他们,本来想等继任者选出来了再离开的。   可此刻,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的心越来越强烈了。   “想去就去吧。”老人笑道,“我最小的儿子前几天告诉我他想去冒险,我就同意了,第二天他就带着东西出发了。”   阿兰朵破涕为笑,“您真是一位好父亲。”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是因为我自己知道,有些东西等着明天就永远只能是明天了。而明天不计其数,再回过头,你会发现你这一辈子就要过去了。”   “你年纪小不知道,我年轻时候还见过王呢,当时王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做得很好。当时我特别兴奋,就想凭借着这股兴奋劲儿第二天就出去探险,谁知道我最好的朋友说让我等等,等明年他陪我一起去。”   “我这一等,到了第二年他就认识了一个刚刚变成雌性的泰尔塔人孕育子嗣去了。第三年他也走不开,刚刚诞生的孩子需要照顾,第四年我也认识了一个雌性泰尔塔人,第五年我也要养孩子了......之后一年年等,最终我连光明大陆那儿都没去过。”   “现在年纪大了,我那最好的朋友上个月腿不好了,走不了远路。我常年下水,这腰背也发酸,想去也去不了了。唉,可惜了。”   阿兰朵站了起来,“我知道了,谢谢您开导我。您说得对,日复一日,明日何其多,要做的事就要即刻做,这样以后才不会后悔。”   “哈哈哈哈,去吧去吧。”老人笑道。   “对了,您叫什么名字?”   老夫浮现了怀念的神色,“凯列,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字。”   那一年他跟巴尼在河水底下发现了繁衍的鱼,那一年他们见到了王。当时他意气风发,想要让自己的名字成为泰尔塔历史的一部分。   如果那一年他拉着巴尼在最风光的时候出发了呢?   但没有如何。   很多事总是伴随着可惜,时光不等人啊。   这世间唯一能跟时间对抗的存在,唯有祂吧。   凯列将目光投向了高耸的神像。   “今天就出发,开启我的冒险之旅吧!”阿兰朵真正做出了决定,她的行动速度很快。   在跟凯列聊完的下午,她就带上了准备好的包裹出发了。   下午的大河之上,阿兰朵站在河车之上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河,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当黑曜日来临的时候,她的河车在大河上行驶出去了很远,附近已经没有其他捕鱼的泰尔塔人了。   月光静谧地挂在天空之上。   阿兰朵对这样的夜晚并不感到害怕,反而她躺在了河车外板上,随着河车肆意地在月光下漂游。   “真美啊。”    第41章   在大河微微地摇晃下, 她仿若回到了还在蛋中时的光景。   那时她的母亲与父亲总会时不时地抚摸着她,即便她还不能回应, 但那种温馨的感觉依旧让她怀念。   阿兰朵在月光下带着微笑睡着了。   “这是哪儿?”   阿兰朵发现她竟然莫名地出现在了一大片的花海之中,她抬起手,手心之上立时多了几片随意飘落下来的花瓣。   她嗅闻着空气中的花香,高兴地转起圈来。   她认识这些花,也认识这些树。   “圣树,这里好多好多的圣树,它们远比永恒大陆要高要多。”   阿兰朵高兴地在遍地的圣树之中奔跑起来, 一直到她跑累了才躺在了一棵圣树下。   她好奇地张望着头上圣树的枝叶, 枝桠之上一朵圣花落下之后, 下一朵立即原来的枝桠上重新生长。   “哇?”阿兰朵一下跳了起来。   永恒大陆的圣树只有在一年中的一段时间才会盛开, 而且花期很短。能够永远花开花落, 阿兰朵只在老一辈泰尔塔人传唱中的神明事迹中听到过。   初代王化身建木, 源源不断的生机赋予了神赐种子开花结果的奇特力量,至此圣树诞生。   花开花落永恒不败的圣树,唯有泰尔塔文明的故土才存在。   可惜泰尔塔文明迁徙的时候, 遗落了建木与圣树。   “这是哪儿?”   “这是我的梦,好神奇的梦。”阿兰朵从未做过如此清晰又神奇的梦。   她四周张望, 尽可能地探索这个神奇的梦, 却看到了一棵树。确切地说她只看到了一棵有着巨大树干的树, 它在圣树林不远处的高山之上。   那树干太大太大了, 抬起头的人谁都无法忽视它。   可它同样也因为太庞大了,它遮天蔽日, 繁茂的枝叶被云层覆盖, 阿兰朵实在无法看清这棵巨树的树冠。   她想去高山之上看看那棵巨树,却在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 她感觉自己身轻如燕竟然漂浮了起来。   刚开始她很害怕,失重的感觉让她手舞足蹈地叫喊起来。   可很快阿兰朵就想通了,她反正是在做梦,她的梦她做主。再说,摔倒了又怎么样呢,反正是梦啊。   她歪歪扭扭地在兴奋中向着高山飘去。   随后,她就看到了...神……   那必然是神,当对方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阿兰朵就感受到了那种宏伟的庞大到没有尽头的意识。   那该怎么形容呢。   她离开永恒大陆的时候,就在今天,她第一次看到没有边际的大河,第一次在茫茫无边的大河之上看无垠的天空、繁密的星辰.....   她震撼于这样的自然,认为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在离开永恒大陆第一晚见到的风景。   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及此刻神投过来的目光。   也许神根本不是她如此看到的模样,祂是风是水是万物是一切起源...是她目光所及能认知到了什么,因此这样的伟大存在就呈现了什么。   阿兰朵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地,她瞠目结舌地看着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想到来了一个客人。”李子木以为他突然地出现把这个年轻的泰尔塔人吓到了,所以先开了口。   阿兰朵忽然大大松了口气。   她想这不是错觉。   刚才神目光投向她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四周的一切...无数的圣树,偶尔的虫鸣甚至一片花瓣一缕清风,都像是有意识一样向她投过来了关注。   阿兰朵难受极了。   她模糊有种预感,如果神排斥她,那么这里的自然万物都会排斥她,那一定会难受死了。   但随着神的和善,一切都恢复了平常。   花瓣温柔地绕在她四周,和煦的风吹拂着她淡绿色的头发,就连曜日的光芒都温和了起来。   “这里是我们泰尔塔人的故乡吗?”阿兰朵并不傻。   山脚下是花开花落常年不败的圣树,那么高山之上的棵巨树就是建木了吧。   “高山之下才是。”李子木笑道。   不知为何,阿兰朵忽然升起了一股难言的情绪。   原来这就是故乡。   她从未在故乡生活过,却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理解了三代王吉真为什么晚年疯狂地想要回来。   故乡...她们泰尔塔人一切起源的所在地啊。   大约是神太和善了,阿兰朵升起了勇气,“神,我们还能回来这里吗?”   李子木诧异地看向她,“为什么要回来,泰尔塔人弱小时,这里是他们的避风港。但泰尔塔人强大时,这里已经没有充足的物资让他们生存了。”   阿兰朵摇了摇头,“那不一样。”可她又说不出真正能够让神信服的理由。   李子木叹了口气。   阿兰朵的到来是一场意外,这些年他再也没关注过泰尔塔文明了。即便有远处的风与雨为他送来消息,李子木都随意将这些消息屏蔽在了意识之外。   大约是觉察到了神对此毫无兴趣,风雨花草也不再向他诉述这些事。   三四十年来,阿兰朵还是他继吉真之后第一次再见泰尔塔人。   “你该回去了。”   李子木缓缓开口,“我在研究一些东西,意外将你的一些意识拉扯了过来,导致你做了这样一场梦。为了表示歉意,送你个小礼物。”   “祝你好运,阿兰朵。”   李子木对这个泰尔塔人女孩没有恶意,只是他也失去了继续聊下去的想法。   终归泰尔塔人跟他曾经的种族属于两个文明,即便泰尔塔人模拟了曾经人类的部分基因。   可再相像,终究是不同的。   花开花落的不败圣树,下一朵开出的花永远跟上一朵不同。   阿兰朵离开了。   李子木一挥手,以他意识为构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幕,而后光幕不断扩散,直至蔓延整座高山。   高山缓缓变的模样。   残存的积雪与浮冰褪去,甚至连建木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草覆盖的山野。   高山之上的一处山腰平地上,一座平房建立而起。   李子木推门进去,里面有床、电视甚至桌子上有手机、水杯,常看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书籍。   一只巨大的蓝猫顶着奇怪的皇冠趴在床上睡觉,它旁边一只同样体格不小的橘猫猥猥琐琐地向绕开它离开。但走到蓝猫附近时,被这只头戴皇冠的猫一下踩住了尾巴。   橘猫立即老实地趴了下来。   一只黑色的狐狸趴在书桌台上,见此头都不抬地换了个方向继续趴着睡。   李子木看着这一切,不由浮现回忆之色。   那只头戴皇冠的猫还是他从系统中抽出来的,精通各种动物语言跟人类语言,当初还充当他的翻译官,帮他解决了不少动物沟通问题。   至于橘猫,那倒是一只普通猫。原来是流浪猫,被猫咖老板捡回去绝育后就正式在猫咖上班,谁知道后来又跑丢了。   李子木见到它之后,橘猫因为系统出产的一些东西太好吃就赖上了他。没办法之下,李子木只能带它去找老板商量买了它。没想到老板不收钱,还送了李子木许多的猫咪用品。   那是一个真的希望每一只猫咪幸福的好人。   从过去的思绪中回神,良久,李子木过去伸手摸向书桌上的狐狸。   手心什么实感也没有。   “唉。”李子木叹了口气。   这是他这几年的成果。   之前他发现随着他重新苏醒后,他的身体跟意识都发生了太多的改变。泰尔塔人的三代王时期,他甚至能从‘时间’中抓取已经发生的事。   某方面来说,他跟神有了一部分的相似,那就是全能的无所不知。   李子木就想,那他能不能抓取更远更远以前发生的事呢。   比如几千年前?   如果能够抓取,也许某一天,他能将记忆中属于自己归属地那个种族文明从时间长河中彻底提取出来。   这么想是有点疯狂,可他反正也没事啊,试试又怎么了?   这么多年的成果,目前为止还是没成功。   现在这一切都是依据他的记忆用意识虚构而成的某种东西,它介于幻境跟梦境之间。   但总体来说,它还是虚假的。   实则建木依旧存在,高山也依旧是几千年后的高山。   李子木看着这一切虽然有点失望,但总算也是一个好的开头了。他现在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生命终点是在哪里。   时光漫漫,一步步来好了。   ......   阿兰朵醒了过来,黑夜才刚刚褪去,东方的天际泛出了一抹红晕。   她迷茫了会儿,而后就看到了赤红色的曜日一点点从大河的尽头慢慢升起,整个河面都泛出了红色。   “太漂亮了。”阿兰朵看完了整场日出。   当她打算驾驶河车先前往光明大陆的时候,吧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掉落在了木板上。   “这是什么?”阿兰朵将它拣了起来,“比贝壳要大,而且比贝壳要漂亮。”   阿兰朵端详着手中的东西,脑中忽然冒出了两个字——海螺。   一个海螺!   阿兰朵一下都想了起来,昨晚她回到了故乡,见到了神。神说无意中拉她入了梦幻境,作为歉意,送了她一个名为海螺的礼物!    第42章   阿兰朵摇晃着手中的海螺, 她感觉海螺沉甸甸的,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摇晃着。   于是, 她凑到眼前去看。   “好漂亮。”阿兰朵惊呼出声。   她看到了蓝色的水潮,阳光洒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地闪烁着金色光芒,美得令人屏息。   “这是神国中的风景吗?神送给了我。”阿兰朵惊喜地捧着海螺。   她又将它放在了耳边。   ——哗啦。   潮水的声音通过海螺的共鸣,柔和又深远地传达到阿兰朵的心中。   “那一定是比大河更庞大的河域,我听出了它的浩渺无垠与神秘。有生之年,我一定要穷尽毕生的力气去这样神奇的河域探索。”   “不不, 它跟大河不同, 我该给它取个新名字。”   “我手中的叫海螺, 那么那条神秘无垠的大河...就叫大海吧!”   阿兰朵给自己定下了找寻大海、探索大海的愿望, 她为自己立下的这个目标感到了无限的自豪。   高兴过后, 她又出发了。   一路上她特意避开了也在河上冒险的泰尔塔人, 一直到某一天,阿兰朵在不断翻看海螺的时候吹响了它。   海潮的声音从海螺中扩散而出,带着独有的旷远与幽静。   阿兰朵沉浸在了这样安宁的气氛中, 等她回神的时候才四周的一切都安静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阿兰朵有些惊慌。   她四周张望,然后看到了河车之下的一些游鱼。   它们原本很难抓, 这会儿竟然都浮在了河车的四周呆呆地看着她。阿兰朵索性趴在河车上捞起了一条鱼, 它也没有挣扎。   阿兰朵能感觉到鱼并没有死去, 它更像是陷入到了美好的梦境之中, 此刻正在沉睡。   神奇的是不只是这些活着的生物,就连大河之上的风都安静得如同睡着了。   阿兰朵将鱼放回了水中。   她等了半天的时间, 鱼儿们终于醒了过来。   它们惊慌地看向四周, 而后尾巴一甩,疯狂地向着大河底下蹿去。风声与水流声再次响起, 四周的万物从美梦中苏醒了过来。   阿兰朵惊叹着看着神的礼物。   原来它还有这样的功效。   阿兰朵再一次感叹神的强大,不愧是神赐予她的礼物,简直就是一枚无价的神器。   ......   “阿兰朵已经离开了永恒大陆,你不要再伤心了。”王后安慰着马兰。   阿兰朵是他们的最后一个孩子,也是陪伴他们最久的孩子。即便她不愿意成为五代王,马兰也还是希望她能够陪伴在身边,但阿兰朵选择了离开。   “她托人传了话,她说我做错了。”马兰为这件事而伤心。   最喜爱的孩子责备他,总是让他难过的。   王后叹了口气,自从她的第六个孩子死去后,她就苍老得很多。很多时候,她也升起了对马兰的埋怨。   可看着马兰同样苍白的头发与逐渐佝偻起来的腰背,她又不忍心向他宣泄自己的痛苦。   他们相顾无言地等着时间的逐渐流逝。   快了快了,一年的时间正在过去,一切都会有一个结尾。   夜色下。   永恒大陆中的高大法师塔隐没在了黑暗之中,今晚也看不到月亮与星星,估计要下雨。   在这样静谧的黑暗中,大祭司握着权杖快速地穿梭在祭司院中,很快一位位的副祭司都跟随在了他身后。   等人手到位了后,他们走进了夜色中。   王的第一个孩子与大祭司赛克芬斯在隐秘的角落碰头。   “就选今天了。”大王子看向夜色中的法师塔,太远了,不是看得很清楚,但他知道法师塔就在那个方向。   “这么急?”赛克芬斯看向大王子。   他的目力极好,就着一点微弱的光,他就能看清大王子面容上的狰狞,还有那份迫不及待的野心。   他简直要笑出声。   三代王时期,马兰率先向他伸出了手,“赛克芬斯...我们合作吧,如果我成为王,你将是唯一的大祭司。”   而现在,马兰的大儿子也向他伸出手,“大祭司...我们合作吧,您知道我的父亲在削弱祭司院的权力,他想将神权与王权都归拢自身。”   “如果我成为王,你将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永远代表神权的大祭司。”   他们父子二人,时隔多年,向他许下了同一个诺言。   “五年的期限快到了。”大王子嗤笑了声。   这五年改变了他许多,尤其是这五年中兄弟姐妹之间的各种明争暗斗,到现在几乎想立即置对方于死地。   “既然我必须坐上那个位置,那么为什么要等未知的考验呢。”想要的东西,凭自己的强大去直接摘取,那才会百分百属于他!   赛克芬斯不再说话。   他们在夜色中悄悄前进,悄无声息绕过王城摸到了法师塔跟前。   这是泰尔塔历史上的第一场夜晚偷袭战,还是王的子嗣亲自率领,所有人都在猝不及防中迎来了一场厮杀。   “你们是谁!?”护卫队们与来犯者们在法师塔之前打了起来。   无数的惨嚎声在法师塔之前响起,在略显寒意的夜晚,鲜血的味道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不要拖延时间,今晚的法师塔没有援兵。”赛克芬斯在大王子身侧开口。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大王子借口要做一件让马兰十分惊喜的事,得到马兰的允许后,他调走了大批的护卫队。   没有一个泰尔塔人会想到,在如今确实算得上安宁、富足,纷争鲜少的时代,大王子会带领自己笼络的部属掀起战乱,攻打的对象更是自己的父亲。   在惨叫中,一个个的护卫队不断倒下。   他们打开了法师塔的大门,踩着断肢残骸往门内而去。   法师塔中有灯光亮了起来,还残存的一些护卫与法师急匆匆而来,而后他们看清了叛乱的人。   那些护卫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大王子!怎么是您!?”   他们以为是大河之中的渎神者发动了偷袭,却从未想过是内部的自己人一路杀到了四代王的面前。   “退开吧,这是我们王族自己的事。”大王子开口。   今晚他已经胜券在握。   大王子的话音才落,一声怒吼传了过来,带着失去了理智一般的撕心裂肺。   “萨瑟!”   “为什么要攻击法师塔,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马兰从略显昏暗的夜色中走了出来,他披散着苍白的头发,努力挺直着身躯与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对视。   萨瑟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的父亲。   他太老了。   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四代王七十多岁了,他的生命力在岁月中正在不断消散。   他是神的使者,代替神在世俗之间传达神谕。   可他依旧不是神,他无法在时间中永恒。   因此他将继任者的问题提到了明面上。   一桩桩一件件事大家都知道他老了,可唯有今晚,萨瑟忽然直观地感受到他老了。   如果是以前的马兰遇到这样的事会发生什么呢?   他会愤怒,但他又会忍住愤怒。   他不会强装坚强地挺直腰背,他不会用言语去咆哮、斥责,因为他知道面对暴力与杀戮的时候,这毫无作用。   他只会拿起武器,用强大的力量去杀死他的敌人。   但现在,这位四代王他变了。   他的身体老了,心也老了。   “您老了。”萨瑟忽然感叹起来,“父亲,今晚就告诉所有人吧,您打算将王冠交托给我。”   马兰愤怒地瞪向他,“你这个企图杀害自己父亲的罪孽者,你身上的罪恶远比渎神者要深重!”   萨瑟上前了几步。   他让护卫队跟祭司们都推开。   护卫队犹豫着看向马兰,但马兰也默许了。很快,他们父子二人获得了一片尚且算是静谧的独处空间。   “父亲,大祭司已经告诉了我所有的一切。您当初野心勃勃杀害了三代王,坐上了代表着杀戮的王座,那么我又为什么不能呢?”   “我的体内有着您的一半基因,我所做的一切都来自您的教导啊。”   “至于罪孽?法师塔之下埋葬着多少的无辜子民鲜血,您背负的罪孽并不比我少!   也许正是因为您已经犯下了无法消除的滔天罪孽,才会让您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神的回应。”   “您说是吗?”   马兰明白萨瑟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他站不稳地后退了几步,不知为何想起了他刚刚坐上王座后的第一天。   那时,他就着微亮的曜日光芒去见了布克。   他用一套所思所想不代表所作所为说服了布克,从而在泰尔塔文明的历史上留下了一个圣者君王的美好开头。   只是他离开那座偏僻的宫殿之时,布克告诉他,“你所做的一切就如同埋下了一粒种子,终有一天它会在世人眼中发芽生长结果,被世人所知。”   而现在,这颗种子已经发生结果。   果实粗糙、酸涩,几乎熏得人要落下眼泪。   “父亲,您不要反抗了。您的身体正在衰弱,动用强大的法师力量会让您的基因加速崩塌的。”   下一代通过孕育的泰尔塔人基因稳固了很多。   但上一代的基因是通过自行模拟从而快速组合的,它就像是一个歪七扭八的叠叠高。年轻的时候,上一代的泰尔塔人细胞活跃,能够快速摄取能力分裂细胞维持叠叠高的稳定。   当他们衰老时,细胞活跃度降低,分裂速度也在不断减弱。   这个叠叠高已经没有充沛的精力去维持了。   “即便您杀了我,那又如何呢?大祭司还活着,他不会放过母亲,也不会放过我的其他兄弟姐妹们。”   王权的更替,泰尔塔人之前从未血脉传承过。   他们骨子里还是认可有能者居之,想要改变它,那么从马兰起,必须要稳定往下传下两三代子嗣。   如果此刻的他们父子同归于尽,大祭司一定会自己坐上那个王的宝座。    第43章   成为四代王之后从未哭过的马兰, 终究在他晚年时期落下了眼泪。   很快护卫队与祭司们重新被萨瑟叫了回来。   马兰深吸了口气,他尽量维持着自己身为王的尊严, “告诉王后,让她将我的王冠与权杖取来。”   很快,代表了权力的物品被呈现在马兰的面前。   他伸手在这些东西上一一抚摸而过,圣树做成的王冠依旧充满了生机。   马兰能清晰地回忆起他最初戴上王冠时的心情。   激动、心有余悸的恐惧...毕竟那是杀害三代王的大罪啊,还有无法隐藏的从骨子里冒出的兴奋。   之后的他无数次告诉自己,他必然要成为一个圣明的王。   他要在泰尔塔历史上留下最璀璨的事迹。   年轻时候雄心壮志思索的一切,终究在某一时刻烟消云散。   他抖着手举起了王冠。   萨瑟向他跪了下去, 而他的衣服之上, 还沾染着泰尔塔子民们的血液, 但这无关紧要。   王冠被戴在了萨瑟的头上。   第五代王诞生了, 他在带着谋害父亲与母亲的罪孽, 踩着子民们的鲜血中, 戴上了这顶曾经代表生机与和平的王冠。   “当明天的曜日升起第一缕光芒的时候,我将在法师塔之上向永恒大陆中的所有子民们宣布,我萨瑟正式成为了第五代王!”萨瑟高兴地大笑起来。   法师塔之中的萨瑟与马兰一起等到了天明。   昨晚的巨大动静已经引起了不少泰尔塔平民的注意, 只是绝大部分平民理智地都躲在了家里。   法师塔之中有护卫队,有法师有祭祀, 这样大的纷争自有他们会解决。   “父亲, 母亲, 走吧。”萨瑟身上的血渍已经干涸, 他迎着初升的日光迫不及待想要迎接属于自己的时代了。   一夜过去。   马兰更苍老了,此刻的他就连强撑都无法将腰背挺直。   “你还好吗?”王后站在他身旁忍不住去搀扶。   马兰摇了摇头。   他与萨瑟并肩而走, 他们一步步地走到了法师塔的最高处。   马兰看着四周眼熟的一起, 当初就在这里,他袭杀了三代王吉真, 完成了权力的交接。   而今天,这样的权力更替再一次上演。   马兰扶住了石头铸造而成的围栏,缓了会儿,他举起了权杖看向法师塔之下的泰尔塔子民们、护卫队们。   “昨晚有渎神者们从大河深处来到了河边,他们在夜色中偷袭法师塔,万幸我的长子萨瑟!他带着眷属们及时阻止了这一场卑鄙的偷袭,最终将上岸的渎神者们全部杀死!”   “他的功绩我与王后共同见证!”   “所以我要向你们宣布,萨瑟正式成为了第五代王。他将继承我的意志,为泰尔塔子民们带去和平与强大。”   “他更将继承初代王对神的誓言,终有一天会带领强大的泰尔塔子民们回归神的国度!”   马兰终究替萨瑟隐瞒了他威逼、袭杀父母的罪名。   是为了萨瑟,也是为了他自己。   子民们在沉默了会儿后,他们就欢呼地喊起了萨瑟的名字。   马兰知道属于他的时代结束了。   他与王后搀扶着离开了法师塔,剩下所有的一切萨瑟自会处理。   之后的几天,马兰的其他几个子女都怒气冲冲地企图来寻找马兰跟王后,但都被马兰拒之门外。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再则萨瑟狠辣,不见他们也是为了他们好。   马兰跟王后搬回了王宫,他们遣散了大量的仆从,只两个人如同寻常相伴的夫妻一样互相照顾着彼此。   春去冬来,当永恒大陆迎来了今年第一场大雪的时候,马兰终于开了宫殿了门,见了第一个老熟人赛克芬斯。   赛克芬斯也已经满头白发,可他精神矍铄,俨然一副还能再活十来年的架势。   “你这么老了?”赛克芬斯见到马兰的时候,惊讶地开口。   马兰看了看自己刚刚清扫出来的院子,心态已经平和了下来,“进来坐坐吧,外面实在太冷了。”   赛克芬斯跟他进了宫殿。   宫殿空无一人,偌大的地方显得空空荡荡的。   “你是王的父亲,如果你需要,仆从、财宝...他并不会短缺你这些。”   马兰摇了摇头。   他跟赛克芬斯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俩人待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了尴尬,赛克芬斯索性起了身。   离开之时他开口。   “这不能怪我,你向我承诺过,神权永归祭司院所有,而你想取代神,成为世间神。”   马兰塑起自己的雕像就证明他内心那可怕的野心。   “赛克芬斯,萨瑟的野心远超于我。我吃到了自己种下那颗种子的苦果,那么你呢?”   “时间与神将见证一切。”   见证我们曾经犯下的错误,我们造就的罪恶...还有由我们开启的源头。   赛克芬斯忽然气急败坏起来,他想跟马兰理论。   什么罪恶,什么错误!什么神将见证!   没有神没有神,这不是你马兰曾经说过的吗!?没有神的审判,又谈什么罪恶呢,胡说八道。   可马兰已经关上了宫殿门。   冬日天气最寒冷的时候,王后病了。   其实他们的一个孩子死去后,王后就一直心情抑郁,饭食一减再减。到最后萨瑟的逼宫,更是加重了她的情绪低落。   她是自己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不要叫人来看了,如果阿兰朵回来的话,告诉她我爱她。再告诉我所有的孩子们,我爱他们。”   “王,原谅萨瑟吧。”   马兰落下了眼泪,“我答应你。”   王后在第二天的中午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只是可惜,不能再最后见一面她最疼爱的那个小女儿。   没有了王后的马兰更颓丧了,很多时候他更像是一具还有一口呼吸的行尸走肉。一直到初春,积雪开始融化的时候,他蹒跚地走进了布克的屋子里面。   布克的身旁跟了一个年轻的泰尔塔人,大约十几岁。   “王。”布克来搀扶他。   马兰浑浊的眼神看向那个年轻人,“叫什么?”   “温裟,我的继任者。”   马兰点了点头,“你这儿的屋子都要放满了,记得叫萨瑟给你扩建一下。隔壁的宫殿没什么用,打通了就宽敞很多。”   “布克,你也老了。我记得你原来是一头深绿色的短头发,现在都变得灰白了。”   “你这样常年不出门的人,竟然也找到了继任者。”   “温裟,看起来又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泰尔塔人。”   “......”   马兰像是许久没同人说话,因此他颇有兴趣地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很久。   等他离开的时候,他又回过头问布克,“我让位给萨瑟,你是怎么记载的呢?”   那天法师塔的混乱,本着要真实记录一切的原则,听到动静后的布克跑出去看了。   在这些事上,他从不畏惧丢掉生命。   就如当初马兰一定要找故土不愿离开,布克陪他留到了最后一刻。   “记载了大王子的弑父夺位,记载了大祭司的背叛,记载了您在高塔之上对子民们宣读的让位谎言。”   “可不可以.....”马兰语言未尽,但他知道布克能懂。   他的一生在石板的记录上几乎尽善尽美,实在不愿意在晚年破坏了他竭尽全力营造的一切。   布克用无声回答了他。   马兰长长一叹,疲倦地离开了这座偏僻的宫殿。   当夜晚降临的时候,马兰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他回想起了年轻时候的野心、欲望,提着三代王头颅时的兴奋,一直到晚年时的失控、无力。   他这一生,算什么了?   马兰看开了一切,所有的财富、权力、力量,终将在时间中消失。   唯神永恒。   他忽然急切地想见到神。   马兰第一次真正地极为虔诚地祈祷起来,“神啊,在我死之前审判我吧。”   他想知道他这一生,神究竟是如何评价他的呢?   是好还是坏?   是带着满身罪孽还是荣耀加身?   带着这样的念想他睡着了,但再也没醒来。四代王就这样结束了他罪恶与荣耀相伴的一生。   这场审判在最后是否有到来,最终也无人知晓。   “死了!?”萨瑟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打翻了手中的陶杯。   一瞬间,他有一些迷茫,却在迷茫过后冒出一股巨大的轻松之感。   他已经做了一年的王。   可马兰跟王后还活着,即便他们在王宫之中闭门不出,萨瑟依旧觉得这像是有种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他。   这一年他做事不算激进,基本维持了马兰原有的政策。   原本的兄弟姐妹们他厌恶至极,却也只是不见他们。   唯有离开的阿兰朵让他升起了些许好感,原来她当初说的无意王位是真的。坐上王位后,他向光明、圣曜大陆传达了新王的消息,也联系上了正在游历的阿兰朵。   阿兰朵托人传达了祝贺的口信,并希望他好好照顾父母。   一切的一切似乎跟马兰作为王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到了今天,马兰死了!他死了!   萨瑟既有种至亲死去的痛苦,又有种诡异难言的喜悦。   他彻彻底底的自由了,可以完完全全地使用王的权力,无人可以批判他,警告他。    第44章   “四代王死去了。”李子木张开手, 温暖的春风环绕在他指尖,为他送来了四代王死之前强烈的执念意识。   李子木对四代王没什么记忆, 唯一的特殊大概就是他杀了三代王吧。   毕竟,那是最后一个跟李子木有过对话的王了。   “于我而言,对泰尔塔人的审判并没有意义,即便他是一个王。”李子木将目光落向了指尖。   他手稍稍一动,原本活泼的如同一个精灵的春风化为无形融合进了万物自然之中。除此之外,还有四代王那强烈的意识残留也彻底消散在空中。   五代王谋逆父母得到了王位,而那位意外被他卷入梦幻境的泰尔塔女孩很凑巧刚好是那位五代王的妹妹。   她得到了他给予的海螺, 如果她的内心不甘于王位的失去, 或许可以做点什么?   李子木的思绪发散性地转了一圈, 又很快归于平静。   他看向了身后的建木。   李子木已经不愿意再过多地投入任何一份情谊, 所有的一切终将在时间中消失, 金伯利就是如此。   ......   泰尔塔文明没有丧葬文化, 但五代王萨瑟首次为自己的父亲举办了盛大的安葬仪式。   那一天,所有的子民们都被命令走上街头。他们需要跟在运送马兰车架的身后,为这位伟大的王送行。   当然马兰的罪孽无人知晓, 但他的荣耀传唱已久。   子民们也心甘情愿为他送行。   盛大的落葬仪式结束之后,萨瑟向大臣们宣布, “我将建造地下宫殿, 它要仿造王宫、法师塔, 等建造完毕后, 我还要在里面放入最精美的陶器、最漂亮的贝壳、最美味的食物...它将如同地上的宫殿,而我的父亲四代王与他的王后将会重新迁入这座地下宫殿。我要他们在死后依旧能够享受所有的一切, 也依旧能够行使王的权力!”   大臣们面面相觑。   泰尔塔没有这种习俗。   “你们听到了吗!?”萨瑟起身加大了声响, 他的目光冰冷地从这些大臣们的身上巡视而过,看得人心底发寒。   马兰死去的前一年, 萨瑟从未发过这样的火。   但随着四代王的死去,他正在逐渐改变。不过也可能是父亲母亲的彻底离去,让他太过伤心,难免情绪过于起伏。   大臣们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经过马兰的休养生息,泰尔塔子民的数量大幅提升,加上这几年气候越来越好,他们收获的食物也十分充沛。   那么这件事做就做吧,还是够抽调人手的。   陵墓修建工作开始了,不过泰尔塔人之前没有过地下修建概念,对地下挖掘的坍塌、渗水等问题不具备应对经验,因此前期进展十分缓慢。   两年的时间,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完成。   萨瑟彻底暴怒,“为什么这么慢!?”   萨瑟完美地遗传了马兰,越缺少了什么,就越想去掩盖它。萨瑟威逼了自己父母,可以说马兰与王后的死,一部分是因为他的事心情郁结而亡。   于是他突发奇想举办了盛大的葬礼,如他父亲所愿让全部的泰尔塔子民来歌唱他。   但事后他还是觉得不够,不够!   最终他突发奇想想到了这个绝无仅有的好办法,一座宏伟庞大的地下宫殿,专门给死去的人用,也等同于他将权力与财富还给了自己的父母。   被推上来的大臣不得不小心开口,“不能快,地下挖掘总是渗水。两年的时间,塌陷了三次,已经死去了数百名泰尔塔人......”   “那就召集更多的人手!”萨瑟挥舞着手中的权杖,灵能风暴在他权杖之上汇聚,“我的父亲是多么的仁慈,为了泰尔塔子民们不惜背上杀害王的恶名,又为他们废除了奴隶制度!现在他已经死去,在他死去后,这些受过他恩惠的子民们难道不愿意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于是,更多的泰尔塔子民们被召集了起来。地下宫殿的建造速度加快了,终于在第四年的时候,它建造完成。   萨瑟立即让人将马兰与王后的尸骨迁移了进去。   只是在封闭地下宫殿的时候,他忽然又说道:“里面还缺少一样东西。”   大臣们将目光投向他。   萨瑟看了看,“服侍的仆从。”   “遵照我的命令,马上选出一百个仆从一百个护卫队,他们将永远在地下宫殿之中侍奉四代王与他的妻子。”   “王,这不可以!”大臣们这回大声斥责起来,“关入地下宫殿,那会活活饿死他们,太过残忍,这不是一个王应该做的。”   萨瑟看向这位大臣。   他挥动权杖,杀了对方。   他是四代王与王后自然孕育的孩子,基因更加稳固,对灵能也更加亲和。得到了王冠与权杖的加持后,他几乎可以睥睨全盛时期的三代王。   现在的他年轻力壮,又天赋异禀,已经是整个泰尔塔国度中顶尖的强者。   在这一天,萨瑟杀掉了十五位大臣,大殿之中血流遍地。活下来的大臣们已经不敢再说话,只能弯下腰应下了萨瑟的命令。   于是,两百个泰尔塔人在呼喊中被驱赶进入了地下宫殿之中,最后在哭喊中眼睁睁看着宫殿大门被永远地关上、封死。   “去为我找来最负盛名的歌唱者。”在地下宫殿大门被封上后,第二天的萨瑟又下达了命令。   十数个歌唱者很快站到了他的面前。   萨瑟下了命令,“你们要写出最动人的传颂诗篇,歌颂我父亲与母亲的伟大,歌颂我与父亲母亲的动人情谊。我会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谁的传颂诗篇让我不满意,我就杀了他。”   歌唱者们胆战心惊地离开了。   半个月后,萨瑟杀了四个歌唱者,而满意的诗篇被他交给了找寻到的最离开的探险家。   他站在大殿之上说道:“你们要将这些伟大的诗篇传唱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只要有曜日照耀到的任何地方,这些伟大的传奇故事就必须要在那里传播。”   他给予了这些冒险者们一些资助,然后就让他们出发了。   永恒大陆最先在各处传唱起了四代王的伟大,传唱起了五代王对父母的深厚情谊。萨瑟走出宫殿之外,他悄悄去听泰尔塔子民们对他的赞扬,在满意中他意外看到了自己的一位妹妹。   她在跟一个泰尔塔人争执。   “你们在夸耀他什么!?忘记了他用四年时间建造地下宫殿,害死了多少泰尔塔子民吗?”   “忘记了他活生生埋葬了两百个泰尔塔子民吗?”   “虚伪至极!”   “如果四代王活着,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继任者做这样的事。”   “......”   萨瑟沉下脸离开了。   第二天的萨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无数的法师包围了二王女居住的房屋,更有木矛连绵不断地投射进她的房屋。   他抓捕了自己的妹妹。   “你要做什么!?你这个卑鄙虚伪狂妄的小人!”   萨瑟看着二王女的谩骂嗤笑了声,看,这就是失败者的下场。如果最先逼宫的不是他,那么现在沦为囚禁者的一定是他。   “我要杀了你。”萨瑟将这件残忍的事说得轻而易举。   他用灵能击碎了二王女的心脏,保证她死得不能再死。   而后,他用了同样的方式开始让歌唱者与冒险者们宣扬二王女的罪恶。   她跟渎神者勾结谋害当初与她争夺王位的六王子,她煽动子民掀起战乱,她早就背弃了神归于了渎神者。   有些泰尔塔子民们相信了,有些则将信将疑。   二王女的死亡让马兰剩下的子嗣们彻底明白了萨瑟的狠辣,他们中有害怕者开始向他投诚靠拢,也有不畏者打算悄悄离开。   生活在永恒大陆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自然是做什么都不安全。不如去远一些的光明跟圣曜大陆,至少那边会安全一些。   畏惧逃离者在萨瑟看来不足为虑,至于投诚者,看着曾经互为竞争者的兄弟姐妹们向他投来的讨好目光,萨瑟简直想要高声大笑起来。   终于在他王权巅峰的第七年,萨瑟打算做一件更伟大的事。   他召见了赛克芬斯。   现在的赛克芬斯也很老了,听说半年前还生了一场大病,当时连床都不能下了。   萨瑟本来想免除他大祭司的职位,谁知道赛克芬斯贪恋权势的野心远不输于他。感觉出了他这个苗头之后,赛克芬斯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   现在颤颤巍巍走路没任何毛病,虽然眼睛有些浑浊了,但说话逻辑依旧清晰。赛克芬斯坐在椅子上,他力气不足,有些疲惫地抬着头看向王位之上的萨瑟。   七年时间过去了,萨瑟的气质变得更加沉稳,也更加地霸道。在时光中,这位野心者的锋芒被打磨得越来越旺盛耀眼了。   “王,您召见我是为了什么呢?”   萨瑟透过宫殿的大门,目光落向了更远更远的地方。   他说:“我将命令子民们建造更多的河车,然后驾驶河车进入到大河的最深处,彻底剿灭所有的渎神者。”   “这是我父亲当时对泰尔塔子民们的誓言,而现在的我想为他完成誓约!”    第45章   赛克芬斯盯着这位正值壮年的王, 他野心勃勃,就如灼目的曜日, 肆无忌惮地散发着压制一切的光芒。   他知道他没有拒绝的权力,而且这位王也并不是来咨询他的意见,只是来通知他罢了。   “完成自己父亲未实现的誓约,这是身为子女的您应该要做的事。”赛克芬斯顺着王的话回答他。   萨瑟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立即传令,泰尔塔子民们可以砍伐一些高大的圣树,用它们的躯干来制造河车。而谁能够改良河车,让河车可以装载更多的泰尔塔人, 还可以跑得更快, 那么这个泰尔塔人就会获得他的嘉奖。   大航海时代后, 河车的发展就有些停滞了。   因为现有的河车技术足够泰尔塔人往返圣曜、光芒跟永恒大陆之间, 同时伴随着热闹的大航海时代的终结, 探索热情下降, 更远更远的地方也就没有泰尔塔人太过于强求了。   萨瑟给出了丰厚的奖励,在精美陶器、法杖甚至更强大的法术等东西的吸引下,河车的研究热情再度被激发。   终于, 萨瑟期待的一艘改良版本河车诞生了。   “王,这个河车的主体上被固定了一根木杆, 我们在杆子上面固定了这些柔软的麻布。河上风大, 起风时吹动麻布, 河车在水上的速度远远超过原来的。”研究者兴奋地讲解着, 并让萨瑟亲自观看了一次河车的速度。   “风向改变时,我们也可以改变麻布的方向, 就像是这样。”   这方面萨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当即他就大大地奖励了这个改良者,并且说道:“改良后的功效太大了, 应该给它取个新的名字。”   “那么......以后这种带布的河车就叫布船!”   接下去的几个月,布船被大批地制造出来,一直到竖立着雕像的大河边线处停满了密密麻麻的布船。   “现在正值夏季,是最适宜出征的日子。”萨瑟做出了决定。   于是,大批的护卫队还有征召的士兵走上了布船,他们向着大河浮冰最多最为深邃危险的地方开了过去。   ......   “什么!?那些该死的泰尔塔人又要来征讨我了!?”尤德烦躁地从一把缠绕了不少漂亮水草的椅子上跳了起来,而后又开始破口大骂。   有完没完啊!   当初他想阴一把三代王,结果差点就被留在了岸上,幸好他跑得快。   那位四代王坐上王位,还要立下誓言说要抓捕他们这些渎神者充当奴隶。幸好三代王折腾得太过,人口极大削弱的泰尔塔人更需要休养生息,四代王也就喊喊口号。   不过三代王太强了,尤德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打算观察观察四代王看看,如果这位杀了三代王的四代王更厉害,他还是躲着点好了。反正他也发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寿命很长,熬走几代泰尔塔人民的王不是事。   不过前几年随着休养生息的成功,泰尔塔人就老是来滋扰他了。   听说他还要让他的后代子嗣们互相竞争,最优秀者成为王。这下好了,那段时间来大河中到处抓他们的泰尔塔人更多了。   尤德牙一咬打算继续忍,终于盼到说是王选出来了,消停了几年又来了。   有完没完!   “王,您说怎么办?”鱼人们凑到了尤德面前,“这些年我们繁衍了很多很多的子民,不如就跟他们打一架吧。”   他们也是有气性的。   普通鱼人的寿命倒是没尤德这么漫长,算起来老一代的鱼人基本也换了一轮了。新生代的鱼人对渎神者这个身份不怎么敏感,有些甚至觉得这是泰尔塔人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污蔑。   要不是王总是退让,他们这些不堪其扰的年轻鱼人早恨不得冲到永恒大陆岸上去跟那些扰人的陆地生物厮杀一场了。   “不不,我想想,我想想。”尤德下意识拒绝。   他让一些小鱼特意在岸边悄悄做探子,听闻过一些这位五代王的事迹。   这人残暴程度不输于三代王,关键他还十分强大。比起三代王当时的晚年,精力多少有些衰退。可此刻的五代王,简直是最强盛的年纪。   “算了算了。”尤德摆摆手,“吩咐下去,让所有鱼人最近不要去岸边或者浅水区域活动,防止被那些泰尔塔人发现。他们找几圈,找不到估计就回去了。”   尤德还觉得安全为上。   这个时代应该还是不属于他。   但他总会等到一个弱小、年老或者年幼的倒霉王,到时候就是他尤德上岸推倒神像的时候。   再等等再等等。   ......   无数的帆船在大河上不断前行,河上大风之中,布帆猎猎作响。   萨瑟站在了最庞大的一艘帆船之上,他往后看,仿若两翼散开的船队让他心潮澎湃不已。   “杀尽渎神者就从今日开始了。”这一天,他在大河之上立下了豪言壮语。   他们在大河上走了很远很远,一直到河面的浮冰越来越多,船的行走都因为浮冰而有些不便。时常的撞击,更是让船体时不时地摇晃起来。   “好冷啊。”泰尔塔子民们搓着双手观察四周。   这些年随着气温的不断上升,泰尔塔人原本为了应对极寒而特意长出的旺盛毛发已经褪去了很多,新一代的泰尔塔人可没以前那么抗冻。   他们身上只有麻衣,这些衣服的保暖性并没有那么优秀。   “王,我们的船队已经在这里绕了好几圈了,再往前探索,船已经无法行走了。根据冒险者们给出的线索,一般渎神者们会在这附近活动了。现在一个都看不到,肯定有古怪。”   萨瑟呼着冷气四周张望,即便是夏季,这里也冷得不可思议。   渎神者太能藏,这些年来,他们不是没抓到过一些渎神者,但问题是不知道他们老巢在这里,只知道他们在这附近活动得比较多。   “找,我不信他们能一点不冒头。”   萨瑟在寒风中下了死命令,于是这庞大的帆船队伍就这么在寒冷的大河之上飘了一个多月。   即便食物有所匮乏,可萨瑟宁可让一部分的船队去温暖一些的河域捕鱼过来吃,也不愿意就这样无功而返。   ......   大河之下。   如果萨瑟能够下来,他就会看到一些奇怪的建筑物,而这些就是上个文明的历史产物了。   除了这里的大河的最深处外,尤德也是发现了这些好看漂亮的建筑物,他才将这里当作老巢的。   至于这些建筑物怎么来的。   估计是被神打败的某个种族的遗留产物吧,就如同当年初代王时期,神打败的那些巨兽一样。   尤德倒是不怎么奇怪,但不妨碍他找有用的东西。   之前上岸手中的武器,就大多是里面找到的。特别是那种钢筋,实在是太好用了,一棍子下去保证叫你头脑开花。   尤德很满意这个巢穴,前提是大河之上的萨瑟驾驶的奇怪河车能不能别晃晃悠悠了,竟然还不走!?   “王,那些陆地生物太过强势,难道我们就要一直这样懦弱下去吗!?”鱼人不甘地找到尤德。   况且他们鱼人其实也不是一直能在水里生活的。   一般来说,一两月时间,他们也最好去河面之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看看外面的色彩。否则他们的眼睛就会不断退化,从而再不能适应耀眼一点的亮光了。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尤德询问他们。   他本意是忍一忍,可萨瑟挑衅了一个月,他实在也是冒出了一股火。   “当然,王!”   “我们请战!”   “打翻陆地生物!”   “......”   无数的鱼人叫喊起来。    第46章   鱼人们听到了尤德的召唤, 他们不断从大河的各处汇聚在他身边。   尤德看着密密麻麻又群情激愤的族人们,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不知不觉中, 他有这么多后代了?   尤德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心也跃跃欲试了起来。   那么就打吧,本来也是泰尔塔人这位新上位的王最先挑衅的。   于是,沉寂了几个时代的尤德站了起来,他振臂高呼,向着所有响应他的人鱼下达了命令。   “子民们,我们是大河的子民,他们却称呼我们为渎神者, 企图让我们变成他们的奴隶!   他们捕捞我们的鱼, 他们的河车肆无忌惮地在我们的领域中行走。今天我们就要告诉泰尔塔人的王, 我们不愿意!”   尤德一直是一个很善于演说的蛊惑者。   金伯利时期的往事已经过去, 鱼人们又没有记录历史的石板, 那么‘渎神者’这个词汇就不再是他们背负的命运, 它现在只是陆地生物对他们鱼人的压迫跟污蔑!   尤德毫不在意在此刻替换了这个概念。   “我们不愿意!”   “我们不愿意!”   无数的鱼人再次叫喊起来。   ......   河面出现了细微的波动,之后波动越来越大,一些浮冰更是开始不断碎裂,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搅动起来一样。   ——砰砰   碎裂漂浮的浮冰不断撞击在布船上,有些布船不稳地摇晃了起来。   “王。”   护卫队急匆匆地去寻找五代王萨瑟, “王, 水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看到了一个个巨大的漩涡在水底搅动!”   萨瑟所在的船是最大的, 自然稳定性也更好。   他站在轻微摇晃的船头,面容上不见丝毫惧怕, “是那些渎神者, 他们要出来了!”   “告诉所有人,做好准备!”   石头做成的号角在大河上被吹响, 原本分散的布船立即动了起来。   布船上的泰尔塔人也并不畏战,他们在号角的激昂声音呐喊着渎神者的罪孽,杀伤力最强的武器被拉到布船的最前方,法术最离开的泰尔塔人已经诵念起咒语。   无形的波动搅乱了四方的灵能,它们汇聚而来,连带大河之上的水汽也开始翻搅。   ——砰!   终于,在大河之下搅动到了极致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   无数的雨珠从天而落,伴随着船晃冰裂的巨大动静中,密密麻麻的鱼人们踩着水柱浮到了河面之上。   战争是在一瞬间打响的,没有犹豫也没有任何的废话。   “法术,法术!”   法师们挥动着权杖,一个个的灵能攻击打在水面上。   鱼人们对灵能的使用知之甚少,但这是在大河之上,他们占据了天然的优势。   大河如同倾覆一般激昂、咆哮,无数的鱼人在攀登上布船的时候被泰尔塔人砸烂了脑袋。而布船一被掀翻,无数人鱼就朝那些泰尔塔人游动过去。他们扯住泰尔塔的四周,水中武器不好施力,他们就用锋利的牙齿、指尖...片刻就将一个泰尔塔人扯得四分五裂。   无数的鲜血在大河之中酝酿开。   稍许能适应这边寒冷的小鱼们也在惊慌中四散逃窜离开。   鱼人太多了,多得出乎萨瑟的预料。可他依旧没有动手,因为他能感觉到,大河之下有一道庞大的意识在盯着他。   “出来!”萨瑟向意识的主人发起了挑战。   大河之下的尤德在犹豫,他可是霍伊意志唯一的继任者,如果他出事的话,鱼人就真的只是‘鱼人’这个新的独立文明了。   再说,现在应该不是属于他的时代。   万一出事怎么办呢。   他更想继续待在河底的王宫之中,如果鱼人们失败了,他就召集鱼人们躲回大河底下就好。如果赢了,他就重新踏上陆地,然后推倒神的雕像,再将霍伊的雕像立在大地之上。   这是进可攻退可守的策略。   尤德不想理会那位五代王,可对方接二连三挑衅他,到最后甚至出言不逊上演到了辱骂的程度。   “好吧,如果不敌我跑就是了,这里是我的地盘。”   尤德捏紧了手中粗壮的钢筋,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呐喊与咆哮,只是身形微动,整个人从静谧的河底飞腾而上。   也在此刻,萨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这个渎神者的身躯比其他的鱼人要高大一些,他同样有些绿色的头发,但身下鱼尾的鳞片是所有鱼人不具备的红黄色。   “死吧。”   尤德举起钢筋铁棍毫不犹豫向萨瑟砸去,河水在他力量的带动下卷起一片汹涌波浪,仿佛要将整个河面掀翻。   然而萨瑟动作也不慢,他早做好了准备。他挥舞着权杖,空中的灵能如同风暴一般同样向着尤德砸去。   纯粹力量的对轰让大河上掀起更大巨浪,直接影响到了更多的泰尔塔人还有鱼人。   “不好,布船翻得太多了!”   狂傲了两个时代有余的法师们终于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那就是他们庞大的布船队伍消减得太厉害了。   “王,鱼人太多了!”   “快快,这里需要更多的法师!”   陆地上的泰尔塔人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人海战术的可怕。   即便他们一个法术能收割四五个鱼人的生命,可对方却能在下一刻补上十几个鱼人冲上来。   他们每靠近布船一步就要死去好几个鱼人,可哪又如何?   当布船倾覆的刹那,鱼人就会将他们咬成碎片。   时间在过去,萨瑟感觉到了这个鱼人王的难对付。对方的体魄太过强大,即便被灵能轰中,对方也能借用大河的水来卸力,剩下的攻击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骨骼跟强韧皮肤硬扛下来。   “王!!”   几个护卫在倾覆的河上抓住了一点布船碎裂的木板。   他们绝望的吼叫声惊醒了暴怒的萨瑟,他看着这些护卫在下一刻就被冲上来的鱼人杀死。   鲜血沾染了木板,又在冰冷的河水中晕开。   大河上飘满了泰尔塔人与鱼人的尸体,拥挤得甚至让碎裂的浮冰都没法再移动。   这是一场惨烈的战争。   萨瑟在一瞬间停下了手,他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   泰尔塔人的人口数量在后期一直匮乏,是他的父亲耗尽一生的力气研究出了新的繁衍方式,又耗费了很大的力气让泰尔塔人休养生息。   如今泰尔塔人的数量才算增长到一个相对可观的程度。   但他带出来的这一批,无疑的泰尔塔种族中最强健、天赋最出众的男女,他们不能死绝。   萨瑟很不甘,但他也明白,再不甘他也要结束这场战争了。   他让护卫吹响了撤离的号角。   尤德半漂浮在红色的河水中,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嗅觉。   鱼人也死去得太多了。   他们对灵能的了解太少,杀死一个泰尔塔人几乎是用四五个甚至更多的鱼人生命去换来的。   不值。   他跟萨瑟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甘、愤怒与憎恶,却也知道该停手了。   毕竟他们谁也不想同归于尽。   尤德发出了鱼人才能听懂的声音,同时向着大河的深处游去。   在布满了尸体与浮冰的河面上,泰尔塔仅剩下十艘不到的布船开始艰难地向着来时的方向驶去。   残留的泰尔塔人无声地躺在布船上,这一场战争,彻彻底底让他们清醒过来,法师并不是无敌的。   回到永恒大陆的时候,天气已经转入了初秋。   他们在泰尔塔人的欢呼中走下布船,尤德将带来的一些鱼人腐烂的尸体踢下了船。   他在大河与大陆的边界线上高举着权杖开口,“这一趟形成,大半的子民们被渎神者们杀死。但我们泰尔塔人不会畏惧,不会退缩!”   “我们会记住这份仇恨!”   “我向你们立下王的誓言,在神的见证下,我必将再一次带领你们彻彻底底屠灭渎神者们!”   带了点寒意的风从泰尔塔人身上吹过。   他们看到了王在神像下疲惫却不屈的身影,听到了果决永不退缩的声音。   作为一个泰尔塔人,他们不会去想这场战争是他们最先发起。   他们只知道那些鱼人是渎神者,他们杀死了无数的泰尔塔人,这是刻骨的仇恨。   这一刻,萨瑟刚刚坐上王位时花费七年建造的地下宫殿、又让泰尔塔活人殉葬的愤怒与怨气都被遗忘了。   他们开始高呼起萨瑟的名字,期待着这位王带领他们杀光全部的渎神者。   ......   杀戮的血腥顺着风传到了高山。   李子木感受到了风中残留的哀嚎、痛苦还有绝望。   文明的发展,终究离不开争夺与杀戮啊。   一个群体庞大起来,意志必将不再统一,矛盾也会四起,这也是为什么李子木不愿意当初的泰尔塔文明再继续居住在高山之下的一部分原因。   李子木在叹气中驱散了那一缕风。   “战争还将继续吗?”他也听到了萨瑟的豪言壮语。   同样李子木也有些感慨,可能是马兰晚年选择继承人的手段彻底刺激到了他,导致萨瑟的统治充满了暴力。   本来泰尔塔内部很大可能会因为他的这种统治方式不稳,但他也误打误撞,将内部矛盾成功转移为了外部矛盾。   人类历史上也出现过这样的统治者。   依靠战争来维持强大与繁荣,战争时期反而是最为强大的时期。一旦外部再无敌手,内部矛盾就会彻底爆发。最后,一个巨大的璀璨的王朝,竟然崩裂在它最伟大的时候。   李子木不知道萨瑟会不会步入这样的后尘,现在的他还没能力预判未来,但时间会见证。    第47章   四代王维持了将近六十年的和平被打破, 仇恨如同阴云一般笼罩在了永恒大陆的上空。   “我们要遵照神的旨意,杀光全部渎神者!”   一声声的口号在永恒大陆随处可以听到。   归来后的萨瑟很满意泰尔塔此刻全民皆战的氛围, 他高坐在王位之上,然后下达了命令。   “我命令,从今日起研究出更厉害武器的泰尔塔人,我将给予丰盛的赏赐。”   “我命令,所有的泰尔塔人适龄起就必须繁衍子嗣。所以不遵守法令者,都将受到严酷的惩罚。”   这次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的战争,萨瑟从中明白了两件事。   他还缺少足够的兵器。   那些鱼人手中就有坚硬粗壮的铁棍, 那应该是神留在这个世上的馈赠, 可惜被渎神者发现后占据了。   另外就是人口, 鱼人源源不断的数量让萨瑟心有余悸。   在萨瑟的命令下, 泰尔塔文明正式进入到了疯狂的战时储备期。   时间在冬去春来的一年又一年中坚定不移地流逝着, 接下去的三十年中, 萨瑟向大河中的渎神者又进行了两次讨伐。   这两次,胜利的天平开始向泰尔塔文明倾斜。   “第三次,第三次的时候, 我必将成为陆地与河域之上唯一的王。”   在萨瑟统治的第四十年,第三次征讨开始了。   这一次, 三块大陆上将近有一半的圣树被砍伐殆尽, 最后变成了一艘艘的布船。同样在将近四十年的战争中, 泰尔塔文明研究出了投石车、长矛、弓箭...武器上的进步可以说一日千里。   萨瑟站在了大河的边界线。   他看到了蔓延不见尽头的布船, 泰尔塔文明三分之二的人口都上了布船。   而不远处,神的雕像跟四代王马兰的雕像都仿若在看着他。   如今的萨瑟已经五十多岁, 但他依旧身体健朗, 身上还保持着年轻时的顺畅肌理。   他的眉目极其深刻,长久的权力在手让他气势不凡。   “出发吧, 带着鱼人王的头颅来敬献给我!”   号角长鸣声响起,几乎遮盖了半个大河河域的布船缓缓开始动了。这一次萨瑟没有随船队出发,而是让他的长女跟二子领军。   他也到了该选择继任者的时候。   萨瑟的一生如今看来充满了矛盾,他的内心对自己的亲兄弟姐妹们在最后全部反目成仇,也对造成这一切的马兰厌恶至极。   可同时,也因为他的逼宫行为导致父母郁郁而终难以释怀。   他这一生都在尽可能向世人表现他是如何的孝顺,无论是建造地宫还是开启了殉葬这样的恶习。   但唯有这一件事,他没有在表面上遵照马兰的‘旧俗’。   十年前,他就放养了自己其余的子女,只着重培养了自己的大女儿跟二儿子。他告诉了她们两个,他们不必互相猜忌、争夺。谁能在大河战争中取得更多的胜利,谁杀掉的渎神者更多,谁直接就是继任者。   这已经算是一场不错的良性竞争。   最终的战争开始了。   萨瑟没有亲临战场,但很快就看到了大河之中一群群乱窜的鱼群。再过几天,原本清澈的河水泛出了几分淡淡的红意。   大河的上游,偶尔还有尸体随着浮冰一同漂浮下来。   终于在三个月后,损失了一半布船的泰尔塔人回归了。   大王女站在船头,她高高地举着手中的长矛,上面串着几条鳞片泛着红色还长着奇怪胡须的大鱼。   他们回来了。   二王子受了伤,还在昏迷。   大王女站在船上,恭敬地向她的父亲献手上的这份礼物。   “父亲,渎神者的王跑了,带着仅剩下不多的几个族人。他们太熟悉水性,我们实在追不上。   但那位渎神者极其在意这几条独特的大鱼,我们猜这是他最重要的眷属,现在全被我杀了!”   “父亲,陆地与大河,从此都是您的了!”   “曜日所照耀之地,都将传颂您的事迹!”   大王女的声音在风的呼啸声中传出去很远。   “哈哈哈哈,好,非常好!”萨瑟拿过了大王女手中的木矛,向所有的泰尔塔大臣们展示属于他的战利品。   也在这一天,大王女被宣布正式成为继任者。   山呼海啸的赞誉开始向萨瑟传来。   “我是如此伟大。”夜晚到来的时候,萨瑟离开了载歌载舞的庆祝地。他回了宫殿,一个人安静地看向了夜色中的雕塑。   那个方向,不止有神的雕像,还有他父亲的雕像。   萨瑟让人去传来了大祭司。   西蒙斯很快来了。   今天很特别,萨瑟有种彻头彻尾的轻松、愉悦之感。在这样放松的心情下,他突然开始回忆往事。   萨瑟还记得当初他跟大祭司赛克芬斯合谋逼宫他的父亲,他成功了,当然那个老东西也得到了他想要的。   萨瑟觉得自己还挺遵守诺言的,之后一直没怎么动过祭司院。   神权与王权,互不干扰。   不过赛克芬斯太老了,在他向大河发起战争的前二十年中他就老死了。大祭司的继任者是他的小儿子西蒙斯,听说是因为他最得赛克芬斯的喜欢。   “王。”   西蒙斯向对方行礼。   他没有自己父亲的智谋跟魄力,赛克芬斯还活着的时候,祭司院还算独立。自从他死后,神权已经弱于王权,甚至成为了王权随意摆弄的台前道具。   萨瑟看向这个胆小的大祭司,笑了起来,“西蒙斯,你说再做一座我的雕像如何?”   “您...您什么意思!?”西蒙斯有些不甘。   “神的雕像太久远了,它的手工很粗糙,曾经还被渎神者们差点推倒过。你看到了吗,雕塑上出现了不少裂痕。”   “我会下令将永恒大陆这尊神的雕像移入地宫,让祂永远地陪伴在我父亲身边。而后,我将建造新的神像。”   西蒙斯愣了下后,忽然抬头不可思议地试探道:“以您的容貌为参考,重新雕刻一座伟大的神像,您是这个意思吗?”   萨瑟不说话,只是无言地跟西蒙斯对视。   西蒙斯知道他说对了!   “你想要取代神,你想要成为神!”西蒙斯惊恐地尖叫起来,他从来都胆小,这几年被萨瑟压迫得几乎失去了一个大祭司该有的尊严。   但西蒙斯远比他的父亲赛克芬斯要虔诚。   即便他的父亲也告诉过他,四代王起就从未感知到过神谕,神已经不再注视他们了!   或者说,祂是万事万物,是世间一切。   那么这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就没有任何区别。   泰尔塔文明跟地上的一粒尘埃,在神的眼中,没有轻重之分。   祂平等看待一切,祂也不在乎。   那么对神恭敬与否,其实也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利用‘神谕’维持住大祭司的权力就好了。   可西蒙斯从来没这样想过,即便他不反驳自己的父亲,却认真地做着每一次的祈祷。   大雨过后,他会去神像擦拭水渍与飞溅的泥沙。   圣树丰收后,他会向神献上最好的圣果。   他渴望得到神的回应,即便他从未得到过。   因而在此刻,西蒙斯愤怒地站了起来,“我不会同意!您不要忘记了,您对我的父亲许下过诺言,祭司院永远归祭司院,您绝不会沾染属于神的权力!”   “赛克芬斯已经死了,我对他的承诺结束在他死亡的那一刻。”萨瑟不再试探,既然西蒙斯拒绝,他也就冷冰冰地给西蒙斯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这场商谈最终以失败告终。   西蒙斯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法师塔。   回去后的西蒙斯猜测自己可能无法阻挡萨瑟要做的事,却绝对没想到五天后的一个晚上,无数的护卫队悄无声息地向着祭司院涌来。   曾经的赛克芬斯与萨瑟是怎么袭击的法师塔,逼迫四代王退位,现在的萨瑟就是怎么袭击的祭司院。   只是萨瑟做得还要狠。   祭司院中有着数量不少的法师,贸然对他们发动攻击容易出事。因此在当天的晚餐中,萨瑟命令仆从在法师们的食物中下了毒。   为了胜利,他一向无所不用其极。   “攻入法师塔,大祭司的家族在暗中抓捕一些泰尔塔人研究邪恶的法术,他们的恶毒让王聆听到了神谕,因此传下了神谕,杀光大祭司家族所有人!”   犹豫的护卫队最终还是冲了进去。   祭司院的抵抗并不强烈。   “不不,萨瑟,你不能让他们这样做!”   西蒙斯腹部绞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护卫队们用掘地三尺的方式从各个实验室的地底挖出了不少尸骨。   四代王时期,法师塔中确实埋藏了大量的尸骸。   哪怕是现在。   为了攻打渎神者,对高攻击力的法术需求更大,那么也就需要更多的实验。西蒙斯几乎要发疯,大祭司一族固然不干净,可死于王手中的无辜子民绝对要高于他们!   但他的叫喊没有用。   大祭司家族的人被愤怒的护卫队们一个个当场杀死,一直到只剩下西蒙斯。   “王说留着他,之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审判他,让他死在泰尔塔子民的唾骂声中。”   西蒙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萨瑟是要杀人诛心,也是要将所有罪责全部推到他们家族身上了。    第48章   曜日从大河的另外一边升起的时候, 石头做成的独特乐器之音在法师高塔之上响起,这是祭司之音。   往常的时候, 它只出现在祭祀神明的大祭之上。   听到这样的音乐,泰尔塔人民自然会汇聚过来。   但今日与往日不同,汇聚而来的泰尔塔子民们没看到往日热闹,反而看到了数十具的尸体。   他们被堆砌在法师高塔之下,惨白青灰的面容上带着不甘、怨恨、痛苦,还有更浓重的死气。   他们死了。   所有人再确信不过。   子民们无措地看向法师高塔,然后他们被护卫队们推出来的萨瑟。伴随而来的, 还有彻底成为河域与陆地之上最伟大的王——萨瑟。   “子民们, 看清楚法师塔之下的尸首是谁了吗?”   没有人敢说话。   生活在永恒大陆的泰尔塔子民当然看清楚了, 那是一具具属于祭司院中法师们的尸体, 是大祭司家族中人的尸体......   但多年战争下, 萨瑟的铁血手腕加上渎神者的败退, 让他的威严达到了顶峰,没有任何一个泰尔塔人敢去挑战他的权力。   萨瑟举起权杖指向了西蒙斯,“有人告诉我, 大祭司的家族背叛了我们!本来我不愿意相信,一直我看到了这些!”   一具具深埋地下的骸骨被护卫队搬运了出来。   这里面不只有祭司院之下深埋的那些, 更是将法师塔之下的也全部混杂了进去。   ——哗啦啦   一具具已经变成森白的骸骨或者半腐烂的尸体, 它们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看到了吗, 直到我看到了这些!”   “曾经的大祭司赛克芬斯辜负了我父亲对他的信任, 更忘记了对神的誓言。他骨子里铭记着奴隶与贵族的身份,多年来, 一直暗中抓捕他认为的奴隶进行着早已禁止执行的法术实验。在祭司院死去的‘奴隶’, 早已多达数百具不止!”   “而西蒙斯知道了自己父亲的罪恶,他却没有揭发自己的父亲, 反而为了更强大的力量,做了与他父亲相同的事!”   “现在你们告诉我,大祭司的族人是不是应该得到惩罚!?”   对绝大部分的普通泰尔塔子民而言,什么最让他们厌恶?那就是三代王曾经颁布的贵族、奴隶还有平民制度!   即便四代王拨乱反正,可有些东西一旦开头,那就无法彻底消除。   奴隶制度已经废除,但曾经被贬为过奴隶的泰尔塔人依旧觉得自己低一等。如今的繁衍生息,无论男女泰尔塔人,在选择对象的时候,部分平民与贵族就会有意无意将有过奴隶身份的泰尔塔人排除。   于是子民们叫喊起来。   王不会说谎,再说还有那一堆小山一样的尸骸作证。   西蒙斯面色灰败的看向萨瑟,他想要反抗,可他全身被捆绑得结结实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努力去摇头,去反抗,但无济于事。   “我宣布,十天后对西蒙斯处以最严厉的惩罚,所有的泰尔塔子民都能来见证大祭司家族的罪恶!”   萨瑟要将这些消息带去圣曜、光明大陆,他要让所有的泰尔塔人都见证西蒙斯家族犯下的罪行,将他们彻彻底底地钉死在耻辱柱上。   绝望的西蒙斯被拖了下去。   大陆上开始传唱起了祭司院的罪恶,更重要的是传唱起了萨瑟的伟大。   他是初代王之后最伟大的王。   因为他征服了大河,更打败了初代王都无法彻底消灭的渎神者们。   他是神在大地的代言人。   他更是敢于向腐朽的祭司院发起进攻的前进者。   于是,传唱者们为萨瑟编撰了独属于他的诗歌——《王的荣耀》。   萨瑟满意地在法师塔中等待着这十天过去,而在第六天的时候,关押西蒙斯的牢房中来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你好。”年轻人站在牢房门口平静地向西蒙斯打招呼。   西蒙斯的状态并不好,体内的毒素让他的皮肤开始溃烂,加上头部的松果体被特意地搅烂了。现在的他奄奄一息,只是被强行吊着一条命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我叫温裟,历史的记录者布克的继承人。”   西蒙斯挣扎着坐起来,他艰难地开口,“你是来救我的?”   温裟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来做什么呢?我并不认识你。”西蒙斯痛苦地捂住了脑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   “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是一名记录者,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发生过的一切归为历史,而后坦诚且客观地将它们记录在石板上。”   “记录者?”西蒙斯有点回想起来了。   听说早已不太住人的王宫偏殿之中,哪里一直有一个人专门做着记录的工作。最初的最初,泰尔塔文明的历史镌刻在龟甲大陆的神壁上。   离开故乡的时候,记录者们还专门凿下了神壁。   但后来,这些记录者们一个比一个低调起来,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泰尔塔人的面前了。   不知为何,西蒙斯笑了起来。   “好,那我就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给你听。”   “你将它记录在历史之中,至于真伪如何,那就留待后人去思索了。”   西蒙斯讲起了他父亲对三代王的背叛,讲起了他与四代王的合谋,讲起了晚年五代王的逼宫。   西蒙斯还说了很多很多,他诉述了神的不再回应,讲述了四代王的罪恶与荣耀,讲述了五代王的野心与阴险......   “请将这些都镌刻在石板上吧。”西蒙斯认真地看向温裟,“历史的真相不应该埋没在世间中。”   “四代王与我父亲联合谋杀三代王用到的那块特殊磁石,它被镶嵌在我房间的床板之间,你可以去找到它。”   曾经四代王让赛克芬斯将它丢入大河之中,但赛克芬斯这样一个聪明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他将它藏起来了。   当所有的‘故事’讲完,温裟给西蒙斯递过去了一颗圣果,“感谢您的告知,我该离开了。”   看着温裟离去的背影,西蒙斯捧着圣果痛哭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死亡已经无法避免,但此刻他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这份绝望。只是在死亡来临的倒计时之前,他无与伦比地希望自己的有生之年得到一次神的回应。   神啊,或许萨瑟也并不算冤枉了我,祭司院之下确实埋葬了无数的无辜骸骨,我该为此赎罪。   神啊,我的死亡是必须的话,请您审判我吧。   在死亡之前,他同四代王一样,对神的审判期待无比。   但审判是否来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   温裟回了宫殿,之后他关闭了大门,只打开了一扇用来照明的窗户。   他开始打磨石板,然后选择合适的刻刀。   做这些事他总是有条不紊,动作不快不慢,很有章法。   他一向是一个耐得住性子也不大爱说话的人,就因为他这样的性格,才让布克选中了他,   从曜日高升到明月高悬,反复轮回,一直到某一天,在安静偏僻的王宫偏殿之中的温裟都音乐听到了一点欢呼声。   他抬起了酸涩的腰背。   声音中,他模糊听到了‘死’,‘罪人’这样巨大的欢呼声。   他恍然想了起来,原来十天已经过去了,恐怕此刻的西蒙斯已经在泰尔塔子民的见证下迎接了属于他的死亡。   他叹了口气,继续埋首在石板上用力地镌刻起来。   但下一刻,偏殿的大门被推开了。   温裟下意识吓了一跳,他手中的刻刀歪了下,一个字符坏了。抬起头,温裟看到了一道健硕的身影,还有他头上永远青翠鲜活的王冠。   是王来了。   萨瑟环顾四周,他坐了下来。   “太拥挤了,也太清冷了。”   温裟向他行礼。   “温裟,我将赋予你更多宝贵又厉害的权杖,更豪华的房屋,更精美的衣服,更可口的食物。”萨瑟直接告诉了对方他要给出的赏赐。   “我不需要。”温裟开口。   萨瑟笑了起来,“你需要,你现在不需要是因为你没有享受过,你不知道这些东西的迷人,所以你才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口拒绝。   可一旦你享受过,你就会迫切地想要得到它们,并希望它们永远属于你,没有人可以逃避这种欲望。”   温裟垂下了眼,“您需要我做什么?”   萨瑟大笑了起来,“我要成为最大的王!”   “温裟,我需要你在石板上镌刻下我伟大的功绩。至于西蒙斯讲的有些话,只是他的谎言。”   温裟明白了,萨瑟还是知道了他悄悄探访过西蒙斯的事。   这位五代王想要篡改历史。   他沉默着。   但在沉默中,温裟看到了萨瑟逐渐升起的杀戮之心。   五代王这一生发动了多场大型战争,他身上有着浓烈的杀伐果断的气质。   他可以给温裟足够的好处让他来修改历史,如果温裟不同意,也不在意杀掉温裟换个泰尔塔人来记录。   对萨瑟来说,这一点也不难。   温裟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他答应了下来,萨瑟的面容之上顿时浮现出了自傲又满足的神色。他的父亲曾经说过,记录者们大多都很执拗,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他打败了渎神者,是大地与河域之上唯一的王。   他是绝无仅有的开创者,这样伟大的身份,让记录者们为之妥协,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萨瑟并没有注意到,随着河域大胜后,骄傲、膨胀已经充满了他的整个身躯,他开始变得比原先还要自负与残忍。   “那么我会在一个月后来查看你的进程。”萨瑟在大笑中离开了。    第49章   在萨瑟离开之后, 温裟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想起了他的老师布克。   布克曾经选中了他,他们一起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 一直到四代王死去后的第五年,已经很苍老的布克也到了生命的终点。   温裟还记得那天,是初夏。   这些年随着气候的逐渐变暖,永恒大陆上多了许多未知的小生命。在夏日的时候,它们会躲在地下、躲在草丛中发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叫声。   温裟是个性子很平和的人,那些虫鸣声根本干扰不到他。   可唯有那个夏天,他觉得好吵。   布克让他凑近一点, 他说:“五代王并不是一位仁慈的君王, 当他无所顾忌之时, 记得无论如何要保全这些历史啊。”   如今终究是等到了他老师曾经对五代王的预言。   温裟看起了满屋子的‘历史’, 他明白他该离开了。   他重新关上了被萨瑟打开的大门, 之后搬出了几个木头箱子。温裟将它们打开, 里面赫然是泰尔塔文明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纸张!   不过它们跟真正的白纸还是有一定的区别,这些纸张比较厚,而且很粗糙, 更容易折断。   这些纸是这几年温裟研究出来的,其实一直用石板镌刻确实不方便, 而且它太够厚重了。   比起布克, 温裟安静的同时又具有一定开创精神, 他想研究出一种能够更好地替代石板的记录材料。   纸张的出现无疑是个不错的开始。   只是它们的缺点还是太大, 温裟本来还打算再研究研究,后续才会考虑替换石板使用。   可萨瑟现在找了过来, 那就没办法了。   如果他不想真的篡改历史, 那么他就要离开了。   可多年来用石板记录的历史太多,要带走全部的石板实在太过困难。   温裟觉得用自己的大脑记录一部分, 带走一部分,然后剩下的一部分暂时记录在这些粗糙的纸张上。等他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会用毕生的时间重新将泰尔塔文明的历史镌刻出来。   “也只能这样了。”   一个月。   没有打扰温裟的萨瑟依照约定打开了灯火通明的偏殿,随后萨瑟彻底暴怒了起来。   偏殿之中,数十盏鱼油灯静静地燃烧着。   许多架子上的石板不翼而飞,地面上更有无数石板的碎屑...以及消失不见的温裟。   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历史的记录者温裟逃跑了。   他欺骗了王。   萨瑟暴怒到了极点。   “他欺骗了我!!”   温裟根本无法容忍这样的事发生,于是他在盛怒之中下达了命令,“召集士兵们立即驾驶布船去追,他必然要跑去其它的大陆。”   “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我要他活着被送到我的面前,让他为欺骗王的行为付出足够的代价!”   ......   河域之上,两艘布船顺着风快速地飘着。   温裟担忧的坐在船头之上,他的两个弟子菲尔德跟琳娜担忧地走到了他身边。   “老师,我们能去哪里呢?”菲尔德忧心忡忡,“王已经征服了整片大地,神之下尽归于他,也许我们很快就会死去。”   琳娜不高兴地扯了菲尔德的衣袖,“不要说丧气话,身为历史的记录者,王要篡改历史,我们只能离开!即便是死亡,我们也要有不屈的意志。”   菲尔德不高兴地撇撇嘴,“老师,我不是畏惧死亡,我只是......”   温裟打断了她们。   “畏惧死亡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温裟安抚了下自己的两个弟子。   其实这次离开,他本来不想牵连自己这两个早早就看好的弟子,不过他要离开了总要交代一声。   谁知道这两个弟子当时眼睛发亮,一定要跟着他走。   温裟明白,她们还小,玩心重,将这一次出逃当成了一场好玩的旅途。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大河之上漫无目的的飘荡,她们开始逐渐惶恐。   “等遇到合适的探险者们,你们就上他们的船,跟随他们回去吧。”温裟不愿意牵连两个孩子。   “谁要回去了。”   “我不,老师,我要跟你在一起。”   “谁回去谁是胆小鬼。”菲尔德的胆子又在此刻大了起来。   琳娜继续嘲笑了他几句,倒是让气氛活跃了一些。   但美好的平静也在此刻被突兀地打破。   一道巨大的水柱向他们的船头冲来,而后原本茫茫一片的大河之上突兀地冒出了一抹白。这白色越来越接近,也越来越大。   “躲进船舱里面去!”   温裟挡住了那道水柱,随后两个小孩被推进了船舱。   但这个功夫,十几艘布船已经开到了他的眼前。   温裟看到了数十个法师举着了法杖,“跟我们回去吧,你还能到哪里去呢?”   那些法师再警告他。   但温裟不愿意回去,正如刚刚琳娜所说,记录者是不畏惧生死的。   可他本来就不擅长战斗,当十几个法师向他发动攻击,几艘布船更向他撞击而来的时候,温裟几乎没什么抵抗的能力。   他看到另外一艘装满了‘历史’的船被击碎,一个个箱子或散开或完整地向着大河地下飘去。   再之后,他听到了琳娜跟菲尔德的哭声。   他挣扎着想要反抗,整个人如同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石头一般动弹不得,他在向着水下沉去。   原来他所在的那艘船也被击碎了。   “要死了吗?”温裟有些难过地想。   他不是痛苦自己的死亡,而是泰尔塔文明的历史遗失了啊。   ——哗啦   温裟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从水里拔了出来。   他被甩在一块船板上,随后是巨大的咳嗽声。   “死不了,王说要活的,那两个弟子都活着抓过来了。”   温裟模糊地听到几个法师说着什么,他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而后趴在布船上大声哭了起来。   “哭什么?”法师有些奇怪。   “泰尔塔文明的历史与神壁,在今日遗失在大河之中了啊。”   “我与你们,还有王,都是泰尔塔文明的罪人啊。”   温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些法师面面相觑,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   “泰尔塔历史遗失了。”李子木睁开了眼。   上次制造出了梦幻境后,他的进步就不大了。研究得实在无聊,李子木就又陷入了沉睡。   没想到再次醒来,是因为有一股特殊的气机传递到了他的意识之中。他醒来,顺着莫名其妙的感应就看到了泰尔塔历史遗失的那一幕。   心有所感。   李子木的意识一动。   那些掉落在河底本应散落不见或者被河水泡发彻底腐朽的石板、纸张,它们自动在河水的包裹下汇聚在了一起,更奇怪的是那些河水还没有侵蚀那些脆弱的纸张。   在泰尔塔文明的法师船队离开后,这些散落的历史就从河中自动漂浮而起,顺着风来到了李子木所在的高山之上。   ——哗啦啦   一个个的木箱,一张张的粗糙纸张,一块块的石板就这样掉落在了他身旁。他随手拿起了一块‘神壁’,身后的建木发出了轻微的树叶摇晃的声音。   “自我苏醒到现在,已经过去一百多年的时间了啊。”   李子木看着这块神壁,一时竟也沉默了。   从泰尔塔文明诞生到如今,他送走了对方将近五六代人。如此漫长的时间,即便是人类文明也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自从他醒来之后,对时间已经不再敏感。   一百多年的时光,似乎是眨眼之间,也似乎像是普通地睡了一觉而已。   “那么现在我的究竟是什么呢?”李子木询问自己,一个普通的人类,或者就如泰尔塔文明所说,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神?   李子木一时有些茫然。   但这种情绪很快被他收敛起来。   他的目光从一片片的神壁、石板上掠过,从这些粗糙的图案、文字上,李子木感受到了一种悠远的气息。   这是历史。   另外一个文明几代人的历史啊。   偶然之间,李子木像是抓住了什么。   历史...历史...他想要从时间长河之中把人类文明复刻或者说提取出来...太过庞大的时间长河就像是茫茫无边的宇宙星辰,他无法探索全部。   他也不应该以自己的记忆为锚点,那样又太过片面。   是啊,历史,从历史的角度出发。   人类的历史已经消失,但他可以以泰尔塔文明的历史为锚点去寻找人类的历史!   实在太幸运了。   泰尔塔文明的起源是人类文明最初的遗留——那只巨大的乌龟。之后的发展,也依赖于人类文明的‘馈赠’。   无论是李子木给予的人类基因还是那些人类保留下来的种子。   泰尔塔文明的历史已经存在是既定的事实的话,那就无法否认人类文明的存在,二者必然会在时间长河之中有所交接、融合。   时间没有形态。   但对李子木这种奇怪的状态来说,某种程度上他却可以感知到‘时间’。   李子木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在它们落入河底的时候,他会有特殊的感应。   他如今的意识庞大无比,这世间万物任何有关他的信息,只要他想,总会被这万物无声传递给他。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不再关注泰尔塔文明了,但风、雨、雪...任何的自然万物,总是偶尔地还是会把这些信息传递过来。   实在是泰尔塔文明念叨他,念叨得太狠了。   李子木有些玩笑地想,曾经的地球小说中描写过,真正厉害的大佬是不能诵念他的名讳的,不然你一叫对方就有感应了。   他现在好像就到了这个境界。   “那么就先努力去抓泰尔塔历史在时间长河中的锚点,到时候再追溯其上寻找人类的历史!”   ......   温裟被抓回了永恒大陆。   “你知道你犯下了什么罪行吗?”   王位之上的萨瑟轻蔑地看着温裟,他不懂温裟怎么敢欺骗他!看着温裟此刻狼狈的模样,但萨瑟还觉得不够。   他已经是泰尔塔历史上最伟大最伟大的王!欺骗一个最伟大的王就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温裟已经绝望。   他抬起头,怀着最后的期望开口,“王,我愿意为我的罪行付出足够的代价。只是请您即刻下令,马上去大河之中打捞泰尔塔文明的历史。   我的大脑之中还记忆着不少的历史信息,让我将它们全部绘制出来。等这些做完了之后,我会接受您将我绞杀的命运。”   萨瑟笑了起来。   “我会让新的人镌刻历史,而你温裟,你将会被送往刑场!即刻绞杀!”   泰尔塔文明没有刑场,但它起源于上次被杀死的西蒙斯。   现在它即将迎来第二个泰尔塔人——温裟。   温裟长长叹了口气,失望地低下了头。   是他的错,他已经无颜去面对自己的老师。   但在温裟被拖出去的时候,有大臣阻止了萨瑟的命令。   即便五代王威严日益隆重,人也更加焦躁、桀骜,但他们总是要说话的。   “王,泰尔塔文明的历史不能丢失。”   “历史记录者从来不参与任何的权力争夺,自初代王起就从未杀过他们,不能开这个先河。”   一位位的大臣们出列,他们看得清楚,温裟实在没有罪责。   已经在功绩中迷失的王企图篡改历史,这本就是有错在先。当初二代王仁厚了一生,晚年杀了太多的渎神者被一些泰尔塔人有所诟病,就算是如此,他也从来没想过要修改历史。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王位之上的萨瑟怒气冲天地开口。   他让护卫队们从宫殿之外冲了进来。   经历过多年的战争,一位擅长打仗的王确实会让护卫队们更加忠心。   他们听从王的命令将温裟拉去了刑场,陪同他一起的还有为他说话言辞最激烈的三位大臣。   不到半天时间,温裟与三位大臣就在刑场被绞死了。   随后他们的头颅被砍下,而后高高挂在了木桩之上,这是对所有泰尔塔人的一个警告。   剩下的大臣被萨瑟这样残忍的手段所震慑。   他们不再开口说话,却也升起了不满。   萨瑟让护卫队将菲尔德和琳娜拖了起来,他笑着向他们下达了命令,“你们的老师已经死去,今天起,你们就是新的纪录者!我会赏赐你们一切,但你们也需要镌刻出让我足够满意的历史。”   两个孩子在哭泣中被拖去了偏殿。   两个月后,数十块镌刻的石板被拿到了萨瑟面前。   他看着自己的丰功伟绩,满意至极。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件事了,那就是他的雕像还没建造呢。   大祭司死去后,他所有的阻碍已经全部消失了!   没有了祭司院,作为神在人世间的代言人,又是唯一的王,他理所当然是至高无上的第一人!   终于在泰尔塔第五代王的晚年时期,那座由三代王在艰难中用尽了全部心血打造的神像被推倒了。   曾经的尤德上岸企图推倒它,但没有成功。   最终,神的雕像没有倒在渎神者手中,它却倒在了雕刻它树立它的泰尔塔人自己手中。   施工队禀告了萨瑟。   雕像风化很严重,加上倒下的时候防护措施做得不到位。本来是想将它搬往地宫的,谁知道倒下后,它还碎裂开了。   也就是说,这座神的雕像彻底损毁了。   至此,三代王离开龟甲大陆后建造起的三座雕像消失了一座。   听到消息的萨瑟一时也愣了许久,最终他依旧只是高傲地开口,“既然碎裂了,那就不用再管了。召集大量的施工者们,我将会雕刻一座更伟大的神像。”   五代王的命令颁布了下去,轰轰烈烈的建造开始了。   他本来要建造的雕像是跟四代王差不多大的,身为儿子怎么可以超过父亲呢。   但在修建的时候,萨瑟的野心越来越大。   不知道什么时候,四代王的雕像也被推倒,而后挪进了地宫。   他要在大河与陆地的边界线摆上只属于他的雕像,要比原来更大更宏伟!但雕像建造到一半,萨瑟又不满意了起来。   一座雕像实在是太单调了。   他要更多的雕像,要将它们放在一座豪华的宫殿之中,然后让所有的泰尔塔子民都可以来虔诚地参拜他,向他祈祷!   那就建造宫殿吧。   无用的王宫也被推倒了,然后在边界线连带王宫的地址...十分广阔的一片地方,这里将要建造起一座庞大的朝拜殿。   殿堂中,会摆上一个个以他为蓝本的神像。   萨瑟对自己这个想法感到了无与伦比的满意,于是他下达了命令。   五年内,朝拜殿跟一座座的神像必须建好!   当这个命令被下达的时候,三块大陆上的泰尔塔人大多都被抽调了过来,因此他们开始抱怨。   “我们与渎神者打了四五十年的仗,我们死去了无数的族人,获得却寥寥无几。这是属于王的功绩,与我们无关,我们却要为王的功绩吃苦挨饿。”   “圣曜大陆的人口数量几乎减损过半,现在又抽调这么多人,是不让我们活了吗?”   “我想回家。”   “五年的时间根本完不成,我们会死的。”   但当护卫兵走过的时候,他们又警惕地停止了议论。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随着第五年到来的时候,朝拜殿的进度还不到一半。   “是什么原因进度这么慢呢?”萨瑟弯下腰,看着那些战战兢兢的大臣们。   这些年他的脾气越来越糟糕,大约是他感知到了生命的流逝,那种不得不面对的苍老让他烦躁至极,甚至开始看自己早就选好的继任者都不再顺眼。   他老去得越快,对某些东西就越迫切。   大臣们硬着头皮说:“朝拜殿的规模太大,石头开采太难,而我们的施工者人数不够。”   刚刚还算温和的萨瑟猛地面色一沉,他握着权杖咆哮起来,“不够你们不知道抽调更多的人手吗!你们不会给那些施工者制定任务吗!?告诉他们,当日规定的任务完不成者,全部送去刑场绞死!”   “我只会两年时间,两年只会再完不成,我就杀光这一批施工者。”   大臣们惊恐地看向萨瑟,他是疯了吗?   但他确实疯了。   这个命令被执行了下去,因为实在人手不够,加上时间的紧迫,于是分摊到一个个泰尔塔施工者手中的当日任务量全都大得不可思议。   刑场那儿,每天都有十数个泰尔塔人被绞死。   第五代王没有恢复奴隶制度,但残暴的他杀死的泰尔塔人,竟然远远超过了奴隶制度时期。   永恒大陆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四代王用尽了一生打造的盛世正在远去。   但也因为他竭力打造盛世,才储备下了足够的粮食、人口数量,得以让萨瑟这样的王折腾到现在。   因此在一个黑夜到来的时候。   无法再忍受的一些大臣汇聚在了一起,他们选出了一个代表。   “去寻找王最后的妹妹吧,听说她还活着,更听说她得到了神赐予她的神器。如今的她在不知名更遥远的地方冒险,我们要将她找回来。”    第50章   夜, 这几天的天气并不好。   苍茫的大河上,皎洁的月光映照着静谧的水面。水面上, 几艘疲惫的船只在夜晚的风浪中胡乱地行驶,船上的塔尔塔人看得出来,并不是常年在大河之中讨生活的普通人。   他们的衣物比普通的泰尔塔人要精美,上面还有着一些繁杂的花纹。但也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在大河上漂泊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他们的衣服已经凌乱,甚至多了一些污渍。他们的神态更是筋疲力尽,甚至在今晚的风浪中, 他们连操控木船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们会找到她吗?”   有人在木船上开口, 看得出来,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头发也从泰尔塔人常见的绿色变成了灰白色。   “我们会。”他身边的人同他一样如此, 他望着远方漆黑的夜, 即便已经如此狼狈,但他的目光中依旧燃烧着希望。   他们这些人从未有过大河航行的经验,甚至要面临萨瑟对他们的追捕。算起时间, 他们已经在大河上漂泊了三个多月。   他们已经到达过了光明大陆,也到达了圣曜大陆, 但所有的泰尔塔人都在告诉他们, 阿兰朵并不在这里。这位四代王的七女儿, 五代王的亲妹妹, 她竟然不在泰尔塔已知的三块大陆上。   一直到有一天,在他们因为迷茫而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一个年轻的泰尔塔人走了过来。   “你们是从永恒大陆的王都而来吗?”   “我的母亲, 父亲都被王派人抽调走了,王说让他们去建造朝拜殿。但已经去了两年, 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马上我也要被征召了。”   “我并不想去。”   “我们知道。”被选中作为代表,并从王都之中逃出来了几个大臣们只能痛苦地聆听,但对现状毫无办法改变。   “那么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王的想法吗?”年轻的泰尔塔人眼中有着痛苦,但更多的是愤怒。   大臣们向他疲惫地摇头,“我们要找到七王女,也许她有办法。”   “她去了太阳的尽头。”年轻的泰尔塔人却忽然开口,“她要去寻找‘大海’。”   他告诉大臣们,阿兰朵曾经到过这里。她是个宽厚的,善良的泰尔塔人,她曾经在一处靠近大河的地方建造了房子。   她在那儿种了许多的圣树,一到丰收的时候,任何泰尔塔人都可以去摘取那些圣果。   她还会吹动听的乐曲,那些声音悠扬,宁静,又带着一种独特的宏大。   她说,这是海的声音。   泰尔塔人没有见过海,她告诉他们,这是神才能见到的风景,而她也会去寻找这样的风景。   她在那儿住了四五年,离开的时候大家才知道,她叫阿兰朵,她是四大王的女儿,是曾经的七王女。   于是,他们这些为找寻阿兰朵而来的大臣们也出发了。他们在大河上漂泊,迷茫的向着更远处更远处地水域行驶而去。   他们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但某种信念也让他们不愿意放弃。   “看,那是什么。”   终于,在这天的夜色中,在大河的风暴中,他们在大河的雾霭之间,看到了一座远比永恒、光明、圣曜大陆要小的岛屿。   “一座岛屿,一座泰尔塔文明从来没有发现过的陆地!”   “我们要过去。”木船上的大臣们互相告诉对方,即便阿兰朵不在,他们也迫切地想要踏上坚实的土地,以此来宽慰他们漂泊了三个多月疲倦的心灵。   他们摇晃着船桨,当踏上这片远离泰尔塔文明的土地,没有王权,也没有战争,没有高耸的宫殿更没有严苛的法令的岛屿时,他们瘫倒在河水与岛屿交接的边缘痛哭。   黑色总会过去,当太阳逐渐升起的时候,大臣们从湿润的河边爬了起来。   他们眺望四周,然后看到了文明的迹象。   “有圣树。”   “看那里,似乎有房屋。”   “七王女必然在这里。”   他们讨论着,最后遵循某种预感,他们顺着延绵的圣树走了过去。当翻过半座小岛屿之后,他们看到了一个年老的泰尔塔人。   她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灰白色,穿着朴素的麻衣,脖子上挂着一枚他们没有见过的‘贝壳’。   “王女。”   几乎是见到她的第一眼,他们就知道,她就是阿兰朵。   阿兰朵正在给一棵圣树浇水,在这片土地上,阿兰朵已经建立了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她不需要侍从,不需要宫廷,不需要任何人告诉她该如何行事。她拥有最自由的风,最温暖的阳光,最宁静的夜晚。   但她的宁静,被这些远道而来的大臣们打破了。   阿兰朵坐在一处打磨过的岩石上,清晨的风轻拂她的碎发,她的眼神平和,带着独有的深邃与宁静。她看着这些远道而来的大臣们,然后开口,“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大臣们不知为何,大声哭了起来。   那明明是一个比他们还苍老的泰尔塔人了,但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深邃,那种平和就仿佛是夜晚月色下的大河,几乎能够包容一切。   他们向阿兰朵描述起了永恒大陆的灾难,讲述着萨瑟如何疯狂地统治泰尔塔,如何摧毁神像,如何让泰尔塔子民们陷入磨难。   “泰尔塔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大臣们双膝跪地,声音沙哑,“王建立朝拜殿,摧毁了神的雕像,他已经不再是一名理智的王。他将自己当作了神,正在企图让所有泰尔塔人跪拜他,称他为唯一的神。”   “他的军队比任何一代王都要强大,但他的子民,比任何一代都要痛苦。”另一个大臣痛哭着说道,“他让奴隶制度消失在泰尔塔子民的历史进程中,却让所有泰尔塔子民都变成了王一个人的奴隶。”   “他已经杀死了所有反对他的泰尔塔人,他的兄弟姊妹、他的大臣,泰尔塔人历史的记录者,甚至是祭司院的祭司们。王女,泰尔塔文明已经到了自我毁灭的边缘。”   阿兰朵沉默地听着,她没有打断,也没有表现出惊讶,仿佛早已知道这一切终会发生。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胸前悬挂的海螺。   大臣们仍旧跪在她的身前,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痛哭,但他们的眼神中却闪烁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王女,请您跟我们回去吧,我们知道您并不留恋权力,但泰尔塔的子民需要您。”大臣们颤抖着说道,“即便只是短暂的,即便只是为了阻止萨瑟的疯狂,请您回来吧。”   阿兰朵闭上了眼睛。   她曾经因为见证了兄弟姐妹们因为权力的反目,血腥与暴力一度让她厌烦,因此她选择了远离王权,拒绝成为权力漩涡的一部分。   她追逐自由,意外见到过神明,想寻找到唯有神才见过的‘大海’。   但现在,这些人到来了。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睁开了眼睛。   阿兰朵知道她可以选择继续拒绝,选择远离这样的是非。但她也明白,有些事她终究要去做。   她并不是回去争夺王权的,她只是回去承担自己无法回避的责任。   她起身望向大河的尽头,那是永恒大陆的方向,最终低声道:“那就去吧。”   大臣们欣喜起来,他们高声欢呼,向她俯身行礼,感激她的同意。但阿兰朵的神情仍然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悲悯。   夜晚,海风静谧。   阿兰朵站在礁石上,手指轻轻抚摸着海螺的纹路。当太阳再一次从大河的另一边升起的时候,阿兰朵出发了。   她站在木船的船头,大臣们期待地看着她。他们来寻找她,是因为知道她曾经获得过神器,她的身上有神的力量。   阿兰朵没有说话,她只是安静地在木船上待着,随着时间的一日日过去,她什么神迹也没有向大臣们展示。   当永恒大陆的轮廓已经逐渐可见时,神情疲惫的大臣们再次期待地看向她。   “马上要靠岸了。”   ……   王都之中,萨瑟愤怒地举着权杖。   “叛逃者的头颅已经悬挂在了木桩上,现在告诉我,那么还有谁不满意我的统治!?”他在王座上,凛冽的目光带着弑杀的气息。   在大臣们选出代表,偷偷乘坐木船离开永恒大陆去寻找阿兰朵这件事被他知道后,萨瑟就开始更加疯狂了。   他从不相信神明。   祭司院的祭祀本该是最信仰神的虔诚者,可作为祭祀的赛克芬斯却是最不信任神的。赛克芬斯与四代王杀了三代王,又跟他合谋,从四代王手中拿到了王的权柄。   如果有神,那么所做的一切都会在死亡的时候得到审判,这未免太可笑了。   萨瑟绝不相信神的存在,却又在那些大臣出发后日夜不安。   他无法入睡,即便特意让自己的灵能耗尽,身体疲惫之后陷入昏睡,也会在睡梦之中噩梦环绕。   这让他开始更加暴躁。   这几个月以来,他处死了当初提议去寻找阿兰朵的所有大臣们,更多更多的军队被他召集起来,并让他们在王都严阵以待。   此刻,王座之下,没有任何一个泰尔塔人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萨瑟笑了起来,他说,“当阿兰朵踏上这片永恒大陆的一瞬间,我就要她的鲜血洒在这片陆地上,要她的头颅悬挂在最高的木桩之上。”    第51章   灿烂的晨光下, 永恒大陆原本矗立的两尊神像已经不在,但遍布整个大陆的圣树依旧绚烂。   这是一个春日的好时节。   曾经因为对权力厌烦而离开故乡的王女终究回到了自己的国度, 而迎接她的,是一位与她有血缘关系却又疯狂的王,是无数的泰尔塔士兵们,是这些年来是契合灵能运用,具有最强大‘法术’的法师们。   阿兰朵的木船靠岸了。   它在大河的边缘发出砰的撞击声,那些严阵以待的士兵与法师们看了过来。   他们与她都沉默着。   “王女。”   不知道是谁轻轻喊了一声。   当初四代王最为幼小的女儿,此刻也依旧皮肤松弛, 白发苍苍。   她离开的时候还年少, 回来的时候也已经将近晚年。   据说, 她得到了神启, 在神的国度中获得了神的赏赐。因此, 这些望向她的士兵们、法师们, 都企图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些什么。   但什么也没有,阿兰朵的眼神平静,像是无风时候的大河。她看着那些或畏惧, 或期盼,或愤怒的目光, 她只是轻轻地轻轻举起一直悬挂在胸口的海螺。   这些年寻找大海的时光中, 她几乎没有吹响过它。   只是在夜晚来临的时候, 她会将海螺放在耳边, 而后倾听海螺中传来的大海的声音。   那种幽远而宏伟的声音,伴随了她一次次的睡梦。   在这样的安静中, 海螺被吹响了。   风吹响了圣树, 纷纷扬扬的花瓣在空中飘落下来,然后轻轻地覆盖在泰尔塔士兵的武器上。   “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啊。”阿兰朵吹响着海螺喃喃自语。   士兵们彻底的安静下去了, 方才还有的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他们就像是听到了一曲最动听的安眠曲,就这样互相挨靠着闭上了眼睛。   ......   萨瑟站在王宫的顶端,曾经四代王居住的宫殿已经被他拆毁,因为他要建造更庞大的朝拜殿。   现在,他站在了还未建好的宫殿的最高处。   萨瑟戴着曾经圣树制作而成的王冠,手中的权杖已经高高举起。他能看到他庞大的能将渎神者驱逐逃离的军队已列阵完毕,他在等待着最后的战斗。   然后,他听到了那道声音。   悠远而深邃的号角声在空气中回荡,不是震耳欲聋的轰鸣,而是海潮一般的回响,缓慢、深沉,却不可抗拒。   这一刻,世界静止了。   萨瑟惊愕地看着这一切,他的呼吸几乎停止,他亲眼看着自己精心打造的准备的与‘神’的较量,在这一刻轻而易举地被摧毁。   没有烈焰焚天,没有大地崩裂,没有毁灭性的灾厄,只有最平静的沉睡。   萨瑟的愤怒、咆哮...所有的情绪几乎也在一瞬间戛然而止,他清楚无比地知道,他失败了。   他看着阿兰朵吹着海螺一步步穿过他最为自豪的军队,然后站到了王城之下。   阿兰朵抬头看向她的哥哥。   她们都老了,此刻都已经到了暮年。   “你老了。”阿兰朵这样说。   阿瑟穿着用鱼人皮制作而成的铠甲,自上而下的愤怒的看着阿兰朵,他的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执念与疯狂。   此刻的萨瑟心中没有一丝畏惧,至少,他不愿承认也不愿意流露出一丝自己的畏惧。他已经不止一次告诉自己,神并不存在,而他——萨瑟,泰尔塔子民的王,运用灵能最为强大的法师,才是属于真正的‘神’。   “阿兰朵,我的妹妹。”阿瑟叫出了阿兰朵的名字,他竭力想要隐瞒自己语气中的颤音,更是强迫自己相信,这不过是阿兰朵的法术,是她独特的灵能的运用,“你是要来杀我吗?”   阿兰朵摇了摇头,她放下了海螺,“我不是为了杀你而来,我是遵循了泰尔塔子民的意愿而来。”   “哈哈哈哈。”萨瑟疯狂地笑了起来,“我是泰尔塔的王,我的意志就是整个泰尔塔子民们的意志!如果是这样,我以王的身份命令你,离开永恒大陆,永永远远不许再归来。”   阿兰朵在萨瑟的疯狂中看向了泰尔塔的子民们。   “子民们,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当海螺的声音停止时,安静的世界重新回复了喧嚣。泰尔塔的子民们,士兵们甚至法师们...他们惊愕又充满了一种极其狂热的眼神看向阿兰朵。   对泰尔塔人来说,神几乎从他们诞生起就能听到祂的事迹,但几乎没有泰尔塔子民们真正地见到过神,感受过神。   神,存在吗?   他们信仰神,但在某个安静的时刻,忽然也会闪过这样的念头。再后来,因为萨瑟,永恒大陆的神像就这样的碎裂,倒下,最终什么也没发生。   那么如果神存在……祂真的在乎泰尔塔文明吗?如果祂从未在乎,泰尔塔人的信仰有意义吗?   萨瑟的晚年无疑是暴君,无休止的修建宫殿与神像无疑让泰尔塔的子民们怨声载道,但他对神表露出来的‘不信’,某方面来说,也已经影响了许多的泰尔塔子民们。   但现在,泰尔塔人第一次见证了神迹,真正的...唯有神才具备的伟大的力量。   它不是战争,不是毁灭,而是最安静的沉眠。但这一刻,他们真正感受到了神的力量—无比的确信,神是存在的!   他们跪倒在地,泪水滑落,信仰在这一刻重新生根发芽,然后长成参天大树。他们仰望着阿兰朵,认为她必然是神的使者。   “神使!”一个士兵喊了出来。   然后,无数的士兵喊了起来,再之后,是无数的无论平民还是贵族的泰尔塔人,都喊了起来。   “伟大的神使啊,您是四代王的王女,您获得了神的恩赐,应该由您坐在王位之上。”   “王!”   无数的泰尔塔人看向了阿兰朵,他们向她喊出了王。   这是泰尔塔子民们的选择。   萨瑟的的双手颤抖着,他仅剩下的理智在崩溃。   “这……这不可能……”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惧与绝望。   “我才是王!我是泰尔塔唯一的王!”   他在王城之上疯狂地咆哮,但没有人回应他,他的士兵与子民们在拥立新的王。   “哈哈哈哈......”萨瑟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荒谬。   他从自己的父亲手中抢夺过王位,他弑杀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又将渎神者驱赶出了大河。他让传唱者编撰他的功绩,然后将这些功绩传播到太阳能找到的任何一块地方。   他用尽了一切力气,企图证明他是一个伟大的王。   但最终,在他的晚年,这一切的一切轰然破碎。   “为什么!?”   萨瑟向阿兰朵咆哮。   在这一刻,强大的萨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的一生都在寻求一个肯定与证明,也用了一生的时间去逃避自己内心真正的恐惧。   萨瑟几乎要站不住,明明他还具有强大的力量。   阿兰朵在泰尔塔子民的欢呼中跟他对视,她看到了萨瑟在此刻竟然泪流满面。这个一生都没有这样失态哭过的王,此刻竟然泣不成声。   “我们将要杀了他!”   士兵们与法师们怒吼出来,此刻的他们不再畏惧五代王的强大。   因为他们此刻已经团结一心,更因为...神使就在这里。   “他推倒了神像,罪该万死。”   “他为了自己的功绩,让无数的泰尔塔子民们死在了大河之中。”   “他杀死了历史的记录者温裟,他让泰尔塔人的历史遗失了。”   “他是残暴的王。”   “他的一生充满了罪孽!”   “......”   无数的泰尔塔人叫喊着萨瑟的罪恶,他曾经有过的功绩也被抹去。某一个愤怒的泰尔塔人终于向他投掷出去了第一把长矛,而后,无数的长矛、兵器、灵能攻击......铺天盖地,向他涌了上去。   萨瑟无力反抗。   他明白,他正在迎来命运最终的审判。也唯有此刻,他终于真正地直面自己内心的恐惧,他惧怕神的审判。   因为惧怕,他这一生都在否定神,也因为惧怕,他这一生都企图成为最伟大的王。唯有如此,他才能在最终时刻来临的时候,他可以坦然地走到四代王与神的面前。   他的品行或许有亏,但他让泰尔塔文明空前的强大。   但最终的最终,审判日来临的时候,他才发现一切都跟他设想得不同。   圣树的王冠掉落在地,权杖被从王城之上抛下。   阿兰朵看着她的哥哥,这位五代王在愤怒又狂热的泰尔塔子民们的攻击下,就这样死在了王城之上。   她想起了萨瑟对她的嘶吼。   那句为什么,是在问,为什么神选择了你,为什么他那么努力,不惜背上囚禁四代王、杀死兄弟姐妹的罪名也要登上的王位,最终就这样落在了对权力最不感兴趣的阿兰朵身上。   这就像是一个命运的玩笑。   阿兰朵的眼中浮现几分悲伤。   她不是为了杀萨瑟而来,但也知道,死亡才是萨瑟最好的归宿。   萨瑟这一生都在追逐权力,永不停息,唯有死亡,才能让他真正平息一切。而现在的泰尔塔文明,急需一场久远的平和。    第52章   萨瑟迎来了自己的终结, 也在这一天,泰尔塔子民们拥护着阿兰朵登上王位。有士兵捡回来了萨瑟丢下王城的权杖, 也有大臣们将还沾染撒设血液的圣树王冠送到了阿兰朵的面前。   “神使啊,请您带领我们走下去吧。”   “您将成为六代王,我们会重新树起神的雕像,神的光辉将会重新照耀到泰尔塔文明的每一个角落。”   “......”   阿兰朵看向了狂热的子民们,此刻却没有丝毫的开心。   她拿过了权杖与王冠,最后一点点将上面的血迹擦去,而后看向子民们说道:“我不会成为六代王, 但我会留下来, 一直到六代王成长到能够担负起王的责任。”   阿兰朵让人带来了萨瑟的大王女莱蒂西亚, 这也曾经是萨瑟选中的继任者。阿兰朵没怎么见过萨瑟的子女们, 上次见的时候, 她还很小。   莱蒂西亚看着阿兰朵, 眼神中有些惊惧。她并不是害怕被阿兰朵处死,而是惧怕阿兰朵‘神使’的身份。   她多少受到了萨瑟的影响,即便不像是萨瑟那样, 在晚年的时候企图成为神,但内心深处已经产生了质疑与摇摆。   神...真的存在吗?神...真的在关注照耀着泰尔塔文明吗?   如果不, 那么泰尔塔文明也就不需要神。   但此刻, 莱蒂西亚为曾经这样的想法感到惶恐, 她终究不像是萨瑟那样, 即便惧怕也会用更大的愤怒与暴躁去掩饰。   “莱蒂西亚,你长大了。”阿兰朵看着她, 这是一个很强大的泰尔塔王女, 她的身体基因融合得更好,对灵能更加的亲和。她的身体也比很多泰尔塔子民们要魁梧, 强大,在近身战斗上也格外具有天赋。   这也是为什么,是她在撒设的众多孩子中脱颖而出,也是她,将大河中的渎神者们彻底驱赶。   “我......”   阿兰朵制止了莱蒂西亚的话,而是将手中的权杖与王冠递给了她,“我会教导你,在你能够担负起王的责任时,再为你亲自戴上圣树王冠。”   莱蒂西亚慢慢吸了一口气,而后在泰尔塔子民的见证下接过了权杖与王冠。   ......   又是一年春日,王都的圣树上的花朵挤挤挨挨,整个永恒大陆都弥漫了一股浓郁的花香。   从五代王时代的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年。   “神使,春日的风有些大了。”莱蒂西亚拿着一件衣服给阿兰朵披了上去,现在的阿兰朵更加苍老了,在去年冬日的时候,她甚至生了一场病。一直到了春日,现在还有些断断续续的气喘咳嗽。   “年纪大了,不碍事。”   莱蒂西亚顺着阿兰朵的目光看去,大河的岸边,是当初萨瑟修建了一半的自己的石头雕像。经过了七年的风吹雨打,它现在看起来更加的破旧。不过毕竟是石头打造的,要彻底损毁估计还需要漫长的时光。而现在她们脚下宫殿,也是当初萨瑟修建了一半的朝拜殿。   “您打算要修建神的雕像了吗?”莱蒂西亚询问她。   七年前,阿兰朵的归来让因为恐惧而陷入疯狂的萨瑟死在了泰尔塔子民们的手中,之后阿兰朵以神使的身份接管了泰尔塔王的权力,即便她没有登上王位。   所有的泰尔塔子民们都认为她会马上颁布法令,要求将萨瑟给自己建造的雕塑全部损毁,而后重新建造神像。   但阿兰朵没有。   她说,泰尔塔子民们在萨瑟的法令下发动了对渎神者的战争,耗费了强大的人力物力修建宏大的宫殿,庞大的雕塑...这一切让泰尔塔种族失去了太多的子民。   她不会要求泰尔塔人再大动干戈,泰尔塔子民们需要的是休养生息。   之后,她废除了萨瑟时期一些严苛的法令。   泰尔塔人在阿兰朵的带领下,开始了一段和平发展的时期。   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年时间。   在时间的流逝下,曾经的一些阴霾与血腥已经散去。永恒、光明、圣曜大陆上的人口数量开始增长,更多的房子、村庄在大陆上建造了起来。   冒险者们重新开始在大河上远行,因为吟唱者们传颂着有关神与神使的事迹,传闻神让阿兰朵见识到神国才独有的‘海’,见到了海,就会见到神,神将会赐予如同阿兰朵一样的神物。   也有吟唱者诉述着渎神者们的故事。   他们在萨瑟不断发动的战争中逃向了更远更远的地方,但他们逃亡的时候,在大河中留下了属于渎神者们的宝物。   很多普通的泰尔塔人来到永恒大陆,他们将萨瑟残破的雕像作为了一种见证,专门来这里参观、纪念。   泰尔塔的历史因为温裟的死亡,大量的记录遗失在了大河之中无法找回。阿兰朵也召见了温裟的弟子菲尔德与琳娜,让他们竭尽全力重新记录泰尔塔的历史。   可惜,这两个弟子太小了,很多记录无法复原,终究是遗失或者重新记录后有了偏差。   但总之,泰尔塔文明社会终究在快速地恢复,一切也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那么现在的泰尔塔文明已经可以抽调足够的劳动力重新建造神像了。   因此,莱蒂西亚问了出来。   “不。”   莱蒂西亚听到阿兰朵拒绝了,她再次浮现诧异的神色。七年来,她始终无法真正理解阿兰朵。而对方对她的培养与教育,也完全与萨瑟不同。   “为什么呢?”莱蒂西亚询问她。   她不认为是阿兰朵对神不够虔诚,她看得出来,无数次的祈祷与祭司中,阿兰朵对神的敬仰与尊敬无人可以置喙。   阿兰朵转过了神,笑着开口,“莱蒂西亚,你认为神的存在是什么?”   莱蒂西亚思考了很久,而后慢慢开口,“我们因神而存在,因此世间的一切都将归于神。”   “你说得没错。”阿兰朵温和地点了点头,而后却说,“但神立于万物之外,祂给了我们对自己命运全部的选择权利。”   莱蒂西亚变了脸色。   “你在害怕?你为什么要害怕呢。”阿兰朵询问莱蒂西亚,“莱蒂西亚,这七年的时光中,你做得很好。你有着身为一个王该有的睿智与野心,也学会了一个真正的王该有的宽容与圣明,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没有离去吗?”   “因为你还不明白最后一件事。”   “一颗王者之心,不在刀剑,而在掌控自己的命运。”    第53章   “掌握自己的命运?”莱蒂西亚奇怪地看向阿兰朵, “我们不应该一切都依从神的意志吗?”   自从阿兰朵用神赐予的海螺终结了五代王的统治之后,泰尔塔的子民们对神充满了盲目的敬仰, 包括她。   “莱蒂西亚...我回归泰尔塔王都,从不是神的意志,而是我自己的选择。”   “海螺是神的恩赐,但它同样不是神对于泰尔塔子民的奖励或者处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泰尔塔子民们意志的选择,而并非神。”   “你是王,是泰尔塔文明的延续者, 你可以敬仰神, 却不能把一切的期望与选择寄托于神。”   “唯有如此, 你才是一个真正的王。”   莱蒂西亚沉默了, 原来的五代王并没有向她教导过这些事, 她自己也从未如此深切地思考过。   这一天, 莱蒂西亚从清晨站到了傍晚。   她看到太阳从大河的另外一边升起,又落下,夕阳的余晖让整个大河都泛出了一层暖色的光。莱蒂西亚感觉自己想通了一些什么, 只是她无法用言语将它描述出来。   当夜色降临的时候,她没有去见阿兰朵, 而是去了一座庞大的常见安静的宫殿, 这里是阿兰朵重新建造起来的存放泰尔塔文明历史的地方。   这里的宫殿虽然很庞大, 但它处在王城最偏僻的地方。   夜晚, 月光淡淡地散落在宫殿的院子中,莱蒂西亚第一次在如此安静的夜色中踏入了这里。   “王女?”菲尔德发现了来访者。   七年前, 他和琳娜还是两个少男少女, 跟随老师温裟逃到了大河之上,但最终还是将那些镌刻了泰尔塔历史的神壁遗失在了大河之中。   那时的菲尔德跟琳娜都还小, 其实他们并不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逃亡对他们来说,某种程度上来说还带着一点好玩的刺激性。   但后来,温裟被五代王砍下了头颅,再后来...他和琳娜花费了七年时间去重新修复历史。死亡、时光还有历史的厚重,足够让当初的年轻者们快速地成长的起来。   “嗯。”莱蒂西亚跟随着菲尔德推开了宫殿大门,一盏盏用鱼油熬制的油灯在宫殿的角落点燃着,宫殿很大,里面除了一个个的木架以外,几乎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菲尔德,进来小心一些,不要让风吹倒了灯火。”玲娜从一排排的木架后面出来,看到莱蒂西亚的时候愣了一下。   “王女。”她向莱蒂西亚行礼。   莱蒂西亚打量他们,她还依稀记得几年前他们的模样。   但现在,他们都已经变得更加...那是一种很独特的气质,似乎是什么东西沉淀下来才酝酿出的独特。   这种感觉,她原先只在阿兰朵的身上感受到过。   “你们很少外出,其实可以出去走走,春日的永恒大陆很漂亮。”莱蒂西亚笑道。   琳娜笑着点了点头,“王女,您深夜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呢?”   莱蒂西亚沉默了会儿,才开口,“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忽然想来看看。那边是你们重新整理的泰尔塔历史,是吗?”   菲尔德跟琳娜对视了一眼,“是的。”   “好。”莱蒂西亚走向了木架。   这一晚,她从泰尔塔文明历史的起源开始认真地翻开,龟甲大陆的诞生,最初的王与神的羁绊,渎神者的诞生,苍穹的坠落与泰尔塔子民的迁徙......在安静的灯火中,莱蒂西亚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翻开’泰尔塔子民们走来的路。   菲尔德跟琳娜都没有打扰她。   他们有种预感,对莱蒂西亚来说,即便这不是战场,没有热血沸腾的灵能法师博弈,也不是战士的厮杀,它看似平静,却是一场身为‘王’的蜕变。   当太阳重新从黑暗的夜空中升起的时候。   莱蒂西亚看到了神雕像的建立,也看到了雕像的倒下......她放下了石板,在这一天的清晨走出了这座偏僻的宫殿,而后去见了阿兰朵。   她对着苍老的神使说,“神是自然,是万物,是永恒之上的永恒。祂在时间的尽头,也在命运之上。是我们泰尔塔人的自大,才会以为建立神像能够让神时刻关注我们,也是我们无知,以为推倒神像是对神的亵渎。”   “泰尔塔文明自诞生以来,所行所选都是泰尔塔子民的意志,而并非神的旨意。无知愚笨者将一切好事者归于神,一切坏事者怨憎于神,这是错误的。”   “王,是泰尔塔文明前行的带领者,除了强大的力量外,她应当有自己的意志,自己的责任,自己的勇气,自己的智慧。”   “唯有如此,王才能是一个真正的王。”   “我很高兴。”阿兰朵看着莱蒂西亚,“你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王者,而我,也终于可以离开了。”   在这一天,阿兰朵召集了所有的大臣们,祭司院的祭司们。在圣树花开,充满了花香芬芳的这一天,阿兰朵将圣树的王冠戴在了莱蒂西亚的头上,也将权杖交给了她。   她对着大臣们、祭司们、泰尔塔的子民们宣布。今日起,莱蒂西亚真正地成为了泰尔塔文明的第六代王。   大臣们在最初的慌乱后才逐渐平静了下来,他们向六代王行礼后,又看向阿兰朵。   “神使,那么您呢?”   他们这些人,都曾经见证了神使的强大,或者说神赐之物的厉害。   那个始终被挂在阿兰朵胸口的海螺,即使它看起来普普通通,可谁都知道,当它响起的时候,它会使万物平静,再强大的法师们也会失去战斗力,从而陷入短暂的沉睡。   “我将离开这里,继续去寻找神的国度‘大海’。”   大臣们欲言又止。   他们不是很愿意神使离开,更不愿意强大的神赐之物就这样跟随阿兰朵而去。但阿兰朵的意志十分坚定,也没有泰尔塔人敢阻拦她。   当热闹归于平静,在第二天的清晨,阿兰朵独自踏上了一艘木船。   阿兰朵就这样消失在了永恒大陆,没有一个泰尔塔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再没有一个泰尔塔人遇见过她。   ......   这些年来,随着地球气候逐渐恢复正常,原本厚重的冰层与积雪都开始融化,永恒大陆之外的大河,也在变得愈发的宽阔与危险。   当大河之上的风浪来临时,本就载重不高的木船就会在风雨之中摇摆,变得极其危险。   每次到了这时候,阿兰朵就会吹响海螺。   神的力量,会让风雨都平静下来。   离开了永恒大陆后,阿兰朵再次去了光明与圣曜大陆,只是她已经太老了。她弯着腰,白发苍苍地和每一个向她微笑的泰尔塔人打招呼。   没有人认出她。   再之后,她又回到了自己曾经在大河更远处发现的小岛上。她一个人安静地在小岛上生活了两年,将圣树的种子撒满了小岛的每一个角落。   在第三年的时候,她启程了。   这一次,她驶向了大河的更远处。阿兰朵知道,也许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的木船飘向大河的更远处,当漂泊久了,她早已忘记了具体的时间。   就比如此刻,她坐在木船的船头吹着海螺。   当风雨平歇的时候,她只记得每一次的清晨,初升的太阳都有着耀眼无比的美丽,大河之上的落日也更是绚烂漂亮。   “神阿。”   阿兰朵放下了海螺。   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的她感觉格外的有精神,但这种精神带来地又有种奇特的疲惫。   她跟着木船漫无目的漂泊。   阿兰朵想起了昨日的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来时候的样子,真的太美了。就像是...就像是......阿兰朵回想起了她进到神国度的那一天。   就像是那时候年轻的她。   那样活泼,那样的无畏,也那样的无知。   她看到过真正的圣树,是遮天蔽日的庞大,真正支撑起了苍穹。   她看到了泰尔塔人真正的故乡...还有...一切之上的神。   “神阿。”阿兰朵又呢喃了一声。   那种格外精神的感觉正在消退,反而是疲惫感愈发重了。阿兰朵坐靠在木船上,她努力抬手,双手就这样握住了海螺。   她恍惚地确定了一件事,她的寿命正在到达终点。   阿兰朵对死亡并不畏惧,她微笑着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仔细想来,她的一生不算太顺遂,但也不算糟糕,更没有什么遗憾。   至少她面对自己命运的每一次选择,都是自己意志的决定。   那么好像,也就没什么可惜的了。   不过...阿兰朵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没有了睁开眼睛的力量。   不过...好想回到故乡啊。   ......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当清晨的第一缕风吹到高山之上时,李子木在风中感受到了一股浅淡的思念以及一点熟悉的感觉。   “我知道了。”李子木想起了那个因为他抓取‘时间中已发生的事’时,那个意外被捕获了‘意志’带过来的泰尔塔人。   风在告诉李子木,那个泰尔塔人快要死了。   她的意志如同风雨中的烛火,已经熄灭到只剩下了一点火星。也许是因为今天天气很好,李子木去‘见’了那个叫阿兰朵的泰尔塔人。   她飘在大河之上,苍老的面容上没有因为死亡而产生的惊恐,反而有种温和的平静。   李子木‘看着’她。   他在这个泰尔塔人身上看到了一个宽厚、怜悯、坚定与自由的灵魂。   在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时候,阿兰朵感受到了一种万物向她敞开怀抱的温暖。   是神在注视她吗?   只是她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最后的最后,太阳从大河的一边升起来了,阿兰朵的指尖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鼻尖嗅闻到了圣树的花香。   但是...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李子木叹了一口气,他带走了阿兰朵已经没有了温度的身体,将她安葬在了高山之下的冰湖之下。   那里曾经是泰尔塔人的起源之地,或许也是阿兰朵最希望的埋骨之地。    第54章   “时间啊。”看着冰冷的湖水在泛起波澜后又重新恢复平静, 李子木轻轻叹了一口气。   自从上一次锚定时间点,对‘过去存在过的真实’有了感触后, 李子木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持续研究。   “要把一段过去的存在重新拉出来变成现实,终究是难啊。”李子木揉了揉眉心,暂时放下了没有头绪的事。   算了算时间,原本已经将近过去了四五十年的时光,怪不得上次被他失误带过来的阿兰朵也已经白发苍苍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李子木发现他对时间的感知越来越模糊了,恍惚间,他也在想, 如果这样的他不算人类的话, 那么他纠结的过往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站了起来, 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寂寞。   过往的不能追溯, 现在的终将远去......   下了高山, 李子木沿着大湖边慢慢地走着。他的意志在一瞬间已经感知完了目前地球的情况, 随着太阳的日升月落,原本冰封的地球正在极为快速地解封。   现在地球上适合生存的陆地已经很多了,但也因为大面积冰层的融化, 大河与海洋占据的面积远比地球冰封之前要来得多。   “生命在重新起源。”   李子木忽然想出去走走了。   他收敛了自己全部的意识,尽量不让自己那么‘全知全能’, 在风和日丽的这一天, 他第一次离开了自己醒来后一直待着的地方。   ......   淅淅沥沥。   夏日虽然天气炎热, 但今天已经反复下了好几场很突然的暴雨了, 所以今天真不是个好天气。   “卢西安,你别踩着泥水进入祭司广场, 这是神殿!祭司神灵的地方!”塞拉菲娜从神殿后面跳了出来, 不开心地看向卢西安。   即便卢西安是六代王莱蒂西亚唯一的孩子,注定会成为泰尔塔王国的第七代王, 但也不代表他可以这样步入祭司院的神殿。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的卢西安感觉弯腰把鞋子脱了下来,又认真地将它们放在了神殿之外。   塞拉菲娜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总是这么冒失。”   卢西安笑了笑,他按照泰尔塔的习惯向神殿之上的神行了礼,而后跟随着塞拉菲娜一起打扫起了神殿。   他总是出入祭司院,除了来这里修习灵能,就是帮助塞拉菲娜干活,谁都看得出来他喜欢塞拉菲娜。   “塞拉菲娜。”卢西安看了一眼神殿上矗立的不大不小的石像,“你说...神为什么没有具体的容貌呢?”   矗立的石像几乎看不清五官,再如何仔细辨认也只能看清大致的轮廓。   “因为神是万物,是永恒,是亘古不变的命运。祂不是具体的某个‘泰尔塔’人,自然就没有具体的形象了。”塞拉菲娜直接脱口而出。   卢西安笑了声,“你说的话,出自《神的赞歌》,你背得很熟。但我的意思是...你自己的思考呢?”   “什么意思?”   卢西安看着皱眉的塞拉菲娜,轻轻地开口,“我的意思是...神真的存在吗?”   “你在胡说什么!?”塞拉菲娜气愤地看向卢西安,却也在心中升起了一丝迷茫。   如今距离塞拉塞纳坐上王位已经过去了七十多年,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时光,因为走战士路线而寿命相对短一些的泰尔塔人,都已经更替了两代人。随着时间的流逝,过往的历史终究成为了冒险者们口中传唱的传奇故事。   五代王的功绩与暴政已经远去,阿兰朵带来的神迹也成了模糊不清的神话传说,一切终究在时间的流逝中被逐渐遗忘。   即便塞拉菲娜是赛克芬斯家族的后人,更是成为了祭司院的下一任大祭师的继任者,她也只是在依照从小的习惯在信仰神。   当卢西安问她神真的存在的时候,她首先感到了愤怒,而后又不可控制的浮现出迷茫。   “如果神真的存在,那你见过神吗?”卢西安又询问她。   “我...我......”塞拉菲娜几乎哑口无言。   “你如此虔诚地信仰神,几乎从诞生起就在祭司院中供奉着神。如果祂存在,为什么你从未感知过神呢。”   “不许说了!”塞拉菲娜感到一些害怕,“你这是亵渎神!”   卢西安却耸了耸肩,“我猜神并不会生气。你知道王跟我说过什么吗?她说神其实并不会因为我们祭司祂就感到欣喜,也不会因为我们遗忘祂而感到愤怒,是我们这些无知的泰尔塔人才将这些自己定义的东西安在了神的头上。”   “王说的?”塞拉菲娜不可置信,“这不可能。”   六代王对神十分虔诚,并且六代王坐上王位以后,泰尔塔人就迎来了七十多年的和平时光。   这在泰尔塔历史上,从未有一个王如她这般宽厚、平和又充满了智慧。   六代王从来不是一个狂妄的强者。   “你误会了,塞拉菲娜。”卢西安赶紧解释,“王并不是说泰尔塔人不用信仰神,她的意思是神远比我们想像的...无法形容,我们对神的一切理解、思索,甚至信仰,可能都显得那么浅薄无知。”   “可你刚刚还在怀疑神的存在。”   “是啊。”卢西安大方地点了点头,“我从未见过神,感受过神,当然怀疑啊。但王的教导又让我对神充满了向往,所以塞拉菲娜,我决定了...我要去寻找神!”   “你疯了?”塞拉菲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没有。”卢西安目光坚定,“我想我总要做点事,我想看看传说中埋骨‘大海’的阿兰朵神使,我想听一听神赐之物的声音,听说吹响它的时候,世间万物都会安静下来,那一定是很美妙的声音。”   “塞拉菲娜,这个庞大的世界有太多的东西值得我们探索,我们不应该每天都过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卢西安甚至激动起来。   他有一颗躁动不安的内心,就像是冒险者们,即便是到了晚年,也不愿意停下自己不断往大河深处探索的脚步。   “我想要出发了,塞拉菲娜,我是来向你告别的。那么请你告诉我,你会等我吗?”   塞拉菲娜没有告诉卢西安答案。   第二天的卢西安就去见了六代王。   她在极其晚年的时候生了他,又亲手一点点养大了他。无论是身为一个王,还是一个孩子的教导者,她都做得很好。   “王。”他们总不以母亲与孩子的身份相处,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六代王莱蒂西亚在二十多岁的时候登上王的位置,到现在过去了七十多年,她已经九十多岁了。   对比泰尔塔的其他几位王,她算得上极其长寿。   “卢西安,你要走了吗?”   卢西安并不惊讶莱蒂西亚立刻就猜出了他的来意,她总是那么敏锐。   “那就去吧。”苍老的王者坐在高位之上,面容上是温和的笑容,“有人教导过我,唯有能真正做出自我选择的人,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王。”   “你选择的路,唯有自己走过,才知道是好是坏,是对是错。”   “我会等你回来。”   卢西安在这天清晨离开了,他只带上了一个简单的行囊,然后独自坐上了一艘木船。    第55章   这是一座普通的小镇, 位于一个名叫埃尔文诺亚的小岛上。随着这些年泰尔塔文明经济与文化的发展,大批的船队或者独行冒险者们乘坐不断改良的木船在大河上寻找新的大陆。   大陆倒是没怎么找到, 但伴随着冰层的融化,泰尔塔人找到了不少类似阿兰朵当初发现的那种小岛。   当然若是此刻还有地球人,那就会知道。   这些小岛有的就是原本的大陆,可惜现在因为水线上升太高,淹没了大片的陆地,只剩下一些相对海拔高一些的山峰,它们就成为了泰尔塔人发现的‘小岛’。   有些甚至还有意思, 直接是人类时代的还没有损毁的地标性建筑物。   这些独特裸露在外的建筑物面积实在太小, 属于完全没有利用性。不过泰尔塔人认为这可能是神留下的东西, 就像是泰尔塔历史中记录, 最初的王发现了神留下的巨兽, 利用巨兽基因才能让泰尔塔人在黑曜日中艰难地活了下去。   因此当这些建筑物被发现后, 就算没有利用价值,还是会有泰尔塔人把这种发现当成一种荣耀。   埃尔文诺亚小岛,就是这些年冒险家的探索中, 被发现的小岛之一。   埃尔文在泰尔塔文明古老的语言中,它的含义是‘精灵’, 诺亚则是‘新生’, 这都蕴含了泰尔塔文明如同平和, 又在结束五代王统治后迎来新生的含义。美好的名字也就说明了这座小岛很漂亮, 这些年算是比较旺的旅游胜地。   “这座小岛不大,所以每次到了大河最风平浪静的时候, 总是有很多人想过来玩。主要是这里开满了一种红色的花, 大家都想来看看。”开口的人再次强调,“这里面积太小了, 因此要来岛上的泰尔塔人必须提前几天预约......”   “真好看,永恒大陆从未见过这样的花。”卢西安小心地凑到这些红色的花面前,它们实在开得太艳丽了,“就是不知道它们的名字,芬恩,你知道吗?”   芬恩是一名低阶的冒险者,他会在最适合出行的几个月时间内充当一些人的‘导游’,以此赚取足够的费用来购买装备,修缮自己的木船。钱赚够了以后,他就会冒险去更远的地方探险。   要是能够发现传唱故事中渎神者们遗留的宝藏,或者传说这神使留在大河中的神赐之物,那他普通的一生将彻底获得改变。   实在不行,也可以让他发现一座具有旅游价值或者其他价值的小岛。   这样的话,接下来二十年时间中,小岛产出的价值,百分之九十会归于他个人所有,他也发达了。   “它们叫...杜鹃。”   “咦?”刚刚一直在介绍小岛的芬恩忽然被插话,他同卢西安下意识一起看了过去,“你...你也是旅游者?”   这真是太奇怪了。   芬恩一时有点迷糊了,卢西安选的是一对一服务,怎么他身边还有一个泰尔塔人?   不过仔细一想,芬恩又发现不对,好像是两个。   一个……两个……最终他觉得是两个。   好像是因为这个泰尔塔人太安静了,他总是忽略他。对,应该是这样,芬恩说服了自己。   于是,芬恩赶紧又开口,“抱歉...你太低调了,我差点没注意到你。”   卢西安也迷糊了下,但听到芬恩这样开口,他好像也记得对方似乎是半路加进来的旅行者。性格不错,只是很少说话。   本来还有点奇怪,但自己想通了以后,这种想法就莫名坚定了下来。   “你..你叫什么名字?实在不好意思,你太低调了,刚刚路上都没你。”芬恩尴尬地开口。   “李子木。”李子木蹲在杜鹃花前,报出名字的时候,心中有些怅然。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问过他名字了。   自从回溯过往历史没有了什么进展以后,他收敛了全部的意识后走下了高山,他向着地球的另一边走去,一路上走走停停,在日升月落中花费了七十多年的时间,现在再次回到了原点。   一切都在改变。   他记得最初的最初,泰尔塔人是如此微小的细胞。   每天太阳落下的夜晚就会被泰尔塔人称为黑曜日,他们几乎要牺牲一半的族群数量才能在黑曜日中活下来。   而到了现在,泰尔塔人几代国王更替,他们已经发展出了城镇、文化甚至简单的贸易。当初在无意中他缔造了一群有意识的生命,也在时间中见证了一个文明的成长。   “你的名字有点奇怪。”卢西安笑道,又在无意识的时候拧了一下眉心。   他发现他有点记不住对方的样子,明明对方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普通的泰尔塔人...但为什么在低头的一瞬间,对方的样子就像是模糊的覆盖上了一层云雾。但这种奇怪的感觉只在心里一闪而逝,卢西安抓不住这丝不对劲。   “对了,你怎么知道它叫杜鹃?杜鹃...也是很奇怪的称呼。”   “我以前见过它,在...另一个文明的历史中。”   芬恩有些听不懂,卢西安却兴奋起来,“你也喜欢研究古历史吗?我也是。我看过大量的泰尔塔历史记载,历史中说神偏爱他的‘长子’初代王,曾经将对神的不敬者巨兽们丢在了龟甲大陆上。泰尔塔人利用了巨兽,这才让我们逐渐掌握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强大力量。”   “即便我们现在更多的是使用灵能,法师占据了泰尔塔文明更强大的力量体系,但依旧有不少泰尔塔人只想走战士路线。”   “说远了,我是想说我曾经就对巨兽文明很好奇。”   “你说的另一个文明是巨兽文明吗?”   李子木转过头看了对方一眼,“不是,那是另一个比巨兽文明更强大的文明。”   “哇哦,是我们现在发现的一些建筑物的缔造者的文明吗?”   “你很好奇?”李子木问他。   “当然。”卢西安重重点了下头,“我想要追寻远古之古,更想要回到龟甲大陆的故乡。”说到后面,卢西安的神色严肃了起来,“还有,我想要得到神的召唤,如初代王金伯利那样......”   卢西安的眼里闪烁着独属于自己的浪漫野心。    第56章   “你要去哪里?”发表完了自己的雄心壮志, 卢西安发现李子木已经起身要离开了,他赶紧跟了上去。   “有事?”   卢西安一下愣住了, 他并不是一个特别自来熟的人,很多时候还有点‘独’,并不会随意跟不熟悉的人去攀谈关心。   “额...我是说...大家都是来艾尔文诺亚小岛上旅行的,结伴两天也可以。”   李子木沉默了下,轻轻点了下头。   这座小岛并不大,两天的时间足够参观完所有的地方。当两天行程结束的时候,卢西安告别了芬恩, 跟李子木一起踏上返程的木船。   “您接下来要去哪里?”   卢西安也不知道为什么, 似乎从见面起他对这个陌生的泰尔塔人就十分好奇, 更有种难言的亲近感。   “不知道。”李子木看着宽阔的大河水域, 神情间也有些恍然。   这里曾经是他的出生的故乡, 但如今沧海桑田, 即便他的记忆清晰无比,也无法将脑海中的画面跟眼前的景色对照在一起了。   “您来自哪座大陆?”卢西安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李子木转回头看向他,“这并不重要。”   卢西安挠了挠头, “我的意思是虽然我要继续去大河探险,但顺路的话, 我们还可以继续走一程。”   李子木并不奇怪于卢西安也好, 还是送他离开艾尔文诺亚的芬恩也好, 跟他短暂接触的泰尔塔人都似乎在下意识地亲近他。就如同水往低处流, 苹果会从树上往下掉落...像是一种自然发生的某种规律。   这是因为他的意识已经庞大到了一个境界。   当它完全扩散并延伸的时候,连李子木都不知道它的界限究竟是哪里。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脱离了‘人’这个种族, 可当这种庞大的意识若他不控制, 随意铺展开的话,意识笼罩之处, 所有的一切信息都仿佛在他眼里清晰可见。   全知全能即为神。   即便他已经收拢了自己的意识,并将之压缩压缩再压缩,但无形中依旧让泰尔塔人或者说智慧生物看到他,就像是在冬日发现了暖炉,夏日遇到了冰水一般...这是智慧生物对更完美更强大到一定境界后的‘神’的那种来自基因本能的羡慕跟进化渴望。   卢西安还在期待地等待李子木的回答。   “我不去永恒、圣曜与光明的任何一座大陆。”   卢西安一下激动地跳了起来,“太好了,您也是一名冒险者吗!?那我们就结伴一起走吧,您似乎了解很多初代王时期的神话,也了解神那些遗落时代的文明,我们可以互相交流,在冒险中一起寻找到神的踪迹!”   李子木没有说话。   他只是按照自己的脚步继续在大河之上旅行,只是这次不同的是他身边跟了一个卢西安。   “哇,我们在大河之上漂了有一个多月了。”卢西安数着太阳与月亮的次数,在夜晚的时候对着李子木发出惊叹,“我们一场风浪也没有遇到,真是神奇。”   在遇到小岛的时候,卢西安就开心地挥舞双手,“您看,一座毫无泰尔塔文明的小岛,这是我们发现的,我们可以给它取名。”   “我们要在小岛上做短暂的补给。”   “天啊,在大河之上太久了,脚踏上了陆地,我的腿都是软的。”   “哇,又是一座小岛,可惜依旧有冒险者们发现了。哇哦,这些冒险者竟然偷偷在这个小岛上组建了一个小国家。”   “......”   李子木的回应很少,但卢西安似乎有发泄不完的精力。一路而来,他总是将所见所闻都镌刻在自己打磨的石板上或者木板上。   如果遇到了其他返程去永恒大陆的冒险者们,他就委托他们将他的这些记录送到王城去。如果遇不到,他就准备了一个大大的背篓,时时刻刻地背着自己这些‘宝贝’。   “为什么要记录这些呢,你想成为一个吟唱者吗?”在某一天的时候,李子木问他。   “并不是这样,我只是想,我们的一切都将成为历史的一部分,成为命运洪流中的一簇不起眼的浪花。当时间流逝,我们终将消失在时光长河之中。”   “那时,唯神永恒,文字生辉。”   李子木轻轻叹了口气,人类文明又何尝不是呢。   冰封时代来临,依旧尽可能地将人类文明的文字、历史等竭尽全力地保存了下来。即使绝大部分依旧已经毁灭,但他还是收集了一些,放在了高山之上,也算是一种怀念。   “那么,跟我来吧。”   李子木带卢西安走了很远很远,一直到某一天,卢西安感受到在大河之上截然不同的气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潮湿的风中带着微微的咸腥,无边无际的‘河域’上漂浮一大块一大块的浮冰与积雪。   卢西安从木船上低头往下看,他看到了浩瀚到无法丈量的深幽色的水,耳边更是浑厚而深远的水声。   风鼓荡着木船的船帆,木质的甲板在微微的颤动着,卢西安感觉自己像是一片漂浮在世界尽头的叶片,那么的渺小与不足为道。   “这里...是哪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湿冷的味道窜入肺腑,说出口的声音都带着期盼与某种隐秘的兴奋。   李子木开了口,“这是大海,阿兰朵口中的神到达过的地方,与河域、湖泊远远不同的——海洋。”   卢西安的心跳在一瞬间变得加速,他涨红着脸在船板上蹲了下来,最后捂住脸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   他看到了大海,阿兰朵的故事传说中,唯有神才能踏足的领地。   海洋...海洋......   它几乎没有边界,变幻莫测的灰蓝、苍青形成了如此让人震撼的水域......   卢西安明白了为什么阿兰朵终其一生都想寻找到大海,晚年更是离开永恒大陆,消失在了茫茫水域之上,再无任何一个泰尔塔人见过。   他迫不及待地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石板,他要将大海的一切都记载下来。   但李子木阻止了他。   “为什么?”卢西安不解地看向李子木。   “你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记录,我并不是要阻止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也许你可以在这里找到泰尔塔文明失落的历史。”   “失落的历史?”卢西安抓着石板惊呼起来,“是...是温裟丢失在大河之中的石板还有神壁吗!?”   李子木轻轻点了下头。   当初那些历史,给了他一点头绪,让他锚点了一点过去的历史,企图‘抽出’过去的历史到现在,显然现在还没成功,更是陷入了瓶颈。   不过那些泰尔塔文明的历史记录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没用了,那么让泰尔塔人取回也不算什么。   “去吧,去创造属于你自己的...荣耀。”李子木给了卢西安最后的勉励。   他和对方分开了,卢西安甚至不知道李子木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当他独自一个人驾驶木船在大海上漂泊起来的时候,卢西安才忽然发现...他对李子木竟然完完全全没有记忆。   他知道有这样一个塔尔塔人存在。   但他具体长什么样呢,卢西安企图描述出来,却发现他对李子木的长相没有任何的印象。   “是...神使吗?如同阿兰朵王女一样的...神使。”卢西安恍然大悟起来。   卢西安激动地将有关新一代神使的一切都记录在了携带的木板上。   ‘当五代王逝去,六代王时代的开启。’   ‘当时光流逝,阿兰朵王女的故事成为传说,一切有关神的痕迹又开始淡去。’   ‘在新生希望的小岛之上,那是杜鹃花盛开的地方,新的神使从神的国度而来,引导迷茫的信徒寻找了真正的海洋。’   ‘神站在命运的河岸之上,让宽仁的神使带来了泰尔塔文明遗失的历史。我将终其一生,寻找到泰尔塔文明的起源,一直到命运的终点来临之时迎接神的审判。’   卢西安收好了记载神使与海洋的石板,他向着未知的无穷无尽的海洋出发了。   一年,两年,三年...一直到他步入中年。   在大海之时,他见到了比永恒、圣曜与光明大陆更为庞大的陆地,终于在他某一天疲惫地躺在一座海岛上的大石头时,他无意识摸到了石头之上奇怪的纹路。   那是......   卢西安跳了起来。   他擦干净了石头的表面,然后看到了嵌入在上面的与石头本身颜色并不相同的石面。   “这是...这是神壁!”   当初的学者将历史记录在龟甲大陆的神壁之上,泰尔塔人离开故乡的时候,学者尽可能切割下了神壁,将之带了出去。   “古老的文字,沧桑的气息......”卢西安激动得手都在抖。   遗失在大河之中的历史,终于被他找到。   失落的历史在神使的考验下,终于失而复得回到了泰尔塔文明之中。   卢西安几乎喜极而泣。   他在这座海岛上仔细找寻,几乎找到了大半的泰尔塔文明的遗失记录,将它们小心翼翼搬上船之后,卢西安马上就决定要迫不及待地回去了。   从他离开永恒大陆,几乎过去了十年时间。   漫长的时光啊。    第57章   永恒大陆的王城之中。   从大海回归永恒大陆, 卢西安用了两年的时间,用了将近十二年的时间, 他终于再一次踏足了自己的故土。   在圣树花盛开的时节,时隔十数年再次嗅闻到如此浓郁的圣树花香,卢西安早就红了眼睛。   六代王的继任者,回来了。   他在大臣们的注视下,带着厚重的几乎又两三车的石板、木板走进了大殿。   “王。”   卢西安跪下去匍匐在地,跟他离开的时候相比,六代王更老了。她坐在王位之上, 腰背几乎佝偻起来。   “我回来了。”   “我找寻到了泰尔塔文明失落的历史。”   “我见证了传说中神的领域—大海。”   “我看到了比永恒大陆还要庞大的陆地, 那会是我们泰尔塔人新的起点。”   “还有...我见证了阿兰朵王女之后的神使, 祂是如此仁慈、智慧。”卢西安抬起头, 当初活泼但还有些稚嫩的神采早就从他脸上褪去, 现在的卢西安看起来成熟又带着一点过去不曾有的野心, “王,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属于您的荣耀注定将在历史上留下浓重的色彩。”   六代王与大臣们震撼地看着归来的卢西安。   新的神使, 失落的历史,海洋还有更庞大的大陆......任何一个消息都足够让在场的人感到疯狂。   六代王的一生都在致力于平息五代王的暴政, 迄今为止, 让整个泰尔塔文明和平地过渡了八十多年的时间。   当她即将走到生命终点的时候, 她迎来了自己注定的荣耀。   莱蒂西亚握紧权杖从王位上站了起来, 她看向大臣与卢西安,高声地开口, “泰尔塔文明失落的历史...回来了!”   “我将命令卢西安携带更多的木船、战士还有大臣们, 你们将前往海洋,沿路寻找远比永恒大陆庞大的...陆地!”   “泰尔塔文明的光辉, 必将照耀所有陆地之处。”   “曜日照耀之地,必有泰尔塔人。”   和平了八十几年的泰尔塔人欢呼起来。   随着六代王的命令传出王城,永恒大陆上的泰尔塔人都沸腾了起来。   大海...神的领域大海!   无数的泰尔塔人想去见证这样的荣耀,所以在王的船队出发之时,更有大批的冒险者与平民们的船队也跟随在了四周,协同船队一起出发了。   卢西安记录下了他之前从大海回到永恒大陆的路径,有熟悉的航线,往回走会更顺利一些。可即便如此,这一路还是因为遇到了暴风雨还有一些意外,在损失了一些船队后,终于在花费了一年半左右的时间,他再次踏足了海洋。   熟悉的潮湿带着咸腥的味道逐渐涌来。   卢西安听到了耳边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还有如同他一样在震撼中不受控制的哭泣声。   “这就是大海。”卢西安平淡地告诉身边的泰尔塔人。   之后,他将探索合适泰尔塔居住的陆地交给了大臣们处理,自己独自乘坐了一艘木船向着未知的大海深处驶去。   “您要去哪里?”大臣们焦急地询问他,“大海的领域太过神秘与浩瀚,您一个人远行太危险了。”   没有真正见过大海的人,是无法描述出海洋的宏伟。   但真正见证后,才会明白为什么它会是神的领域。   卢西安没有理会大臣们的阻拦,再次回归的路途上他就已经决定,他要再见一次神使。   可能这次寻找,也许会在大海的变幻无常中失去生命,也可能他需要耗费很久很久的一段时间。   但此刻的卢西安皱起了有些深重的眉目,目光中的坚定与某种燃烧的意志让他的信念几乎化为了不可阻挡熄灭的火焰。   “不要阻拦我,我将去寻找比荣耀更重要的东西!”   卢西安就这样出发了,他走向了大海更深重的地方,在夜晚听到了更神秘的海洋的浪涛声...他数着太阳与月亮的次数,时间也开始变得毫无意义......   但就在他寻找的第三年,他看到了大海之中的一座小岛。   上面种满了圣树。   “那是......?”   卢西安登上了这座小岛,比起大海之时那些岛屿的贫瘠与湿冷,这里却有种奇怪的风和日丽。   他猜到了一些什么。   卢西安驾驶着船停靠在了小岛边,甚至他都顾不上将船固定好,就这样带着疲惫跑上了小岛。   当真正踏上岛屿上的那一刻,他又变得忐忑了起来。   卢西安放慢了脚步,他沿着泥沙,顺着圣树一步步地往岛屿的中央走去。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小房子,房子的四周都落满了圣树的花瓣。   这并不是圣树花开的季节,但这里的圣树违背了季节。   卢西安整理了一下自己,不过他在大海上漂泊太久了,甚至遇到了几次风浪。虽然活了下来,但最初携带的很多物资都遗失在了大海之中。再如何整理,也显得像是一个极其落魄的遇难者。   但他还是敲响了门。   ——咚咚   小房子的门自动开了,卢西安看到了里面有一个小院子,十几年前带他找到大海的神使正安静地坐在石椅上。他拿着一块木头,似乎在认真地雕刻着什么东西。   “神使。”比起十几年前还有些冒失的卢西安,现在的他更加理智,也更加恭敬。随着年岁的增长,当初的无畏开始褪去,这就是智慧生物的成长。   他匍匐在地,这是泰尔塔文明最高的礼节。   李子木依旧雕刻着木头,“这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卢西安站了起来,他有些激动地看向李子木。这一次,他企图用力去看清李子木,并记下神使的容貌。但越努力,似乎对神使容貌的记忆就消失得越快。   “你已经找回了失落的历史,也见证了大海。”   “你的荣耀注定在泰尔塔文明中熠熠生辉,后人也会传唱你的故事。”   “有了这一切,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   李子木询问他。   卢西安没有掩藏自己的野心,他认真地看向李子木,“我来是想向你道谢,同时也想记录泰尔塔人与神的第一次谈话!”   “神?”李子木笑了一声,“神是一个很独特的词,因为这个词,有的人孜孜不倦地追求,有的人虔诚无比地信仰,而我,从来没说过我是神。”   “可您是最接近神的神使了。”卢西安无比坚定。   他永远相信自己的直觉。   李子木是与阿兰朵完全不同的神使,他的身上有天然的神性,这是阿兰朵不具备的。   “那么...这场谈话你想询问什么?”李子木放下了手里的木雕,“你要知道,有时候太过追求什么东西,并不是什么好事。”   卢西安只是笑了笑,他问了第一个问题,“神...在关注着泰尔塔文明吗?”   “如果你非要这么问的话,那么祂应该是无处不在,也许在祂眼里,万物存在即合理,合理即平等。”   卢西安的心颤抖了一下。   “那么我想知道,泰尔塔文明的修炼体系逐渐从战士走向了灵能运用的法师体系,这样的道路是正确吗?”   “如同泰尔塔人的灵能运用已经陷入了瓶颈,未来的突破方向又在哪里呢?”   “阿兰朵王女最后的尸骨埋入了大海之中了吗?”   “......”   “最后...初代王是否如愿永恒沉睡在了神的身边呢?”   卢西安问了很多,无论李子木回答还是不回答,他都将问题与神使的回答都镌刻在了石板之上。   当天色逐渐暗淡,卢西安收起了手中的镌刻刀。   “感谢您的回答。”   李子木摇了摇头,“你认为这些很重要吗?”   “重要!”卢西安看向李子木,“神使,请允许我在这里居住一晚。石板上的内容还没有镌刻好,但天色已经黑了。当曜日重新升起之后,我将继续把今天的内容补充完整,而后交给您观看。”   李子木只是回了屋子。   当第二天的天色才微微亮,因为激动而一夜无眠的卢西安立刻重新镌刻了起来。他用了十块石板,每一块上都记录了他与神使之间的一问一答。当天色大亮,他打磨又镌刻完问答的石板全部整齐地罗列在了小院子之中。   “神使?”   从沉浸中回神,卢西安发现神使并没有从小屋子中出来,而此刻已经曜日高悬。   是中午了。   卢西安沉默了会儿,他有了隐约的预感。   圣树的花瓣开始不断飘落,但散落之后就不再像昨天一样又快速抽芽开花。   当最后一棵圣树也回归到了正常季节该有的样子之后,卢西安彻底明白,神使已经离开回到了神的身边。   他大概知道,神使不会再回来了。   “那么...这些石板...叫什么呢?”卢西安的目光从这些石板上一一逡巡而过。   这是最接近神的神使与泰尔塔人的第一次问答。   “神与人......”卢西安忽然在脑子中闪过一个念头,“那么就叫命运石板吧。”   当卢西安命运的石板彻底形成的时候,十块石板依旧是十块石板,它们没有绚烂的光彩也没有奇特的天象。   但十块石板上镌刻的文字却在一瞬间变成了更深刻的铭文,在这一刻显得深沉而庄重。石板更是浮现出古朴与苍茫的气息,仿若它在荒原的天地尽头矗立的许久,已经见证了无数的风霜雨雪,也看尽了星辰与落日。   卢西安不可置信的吸了一口潮湿的海洋气息。   他明白了,神的力量是如此的厚重、庞大,即便是普通的石碑,也会在记录之后变得如此独特。   卢西安小心翼翼收起了命运石板。   他将会将这些石板带回永恒大陆,泰尔塔历史的记载上,将会真正因为他而留下开天辟地般的一笔。   ‘六代王的继任者带领泰尔塔人找寻到了真正的海洋,让泰尔塔人明白了神领域的宏伟与神秘。’   ‘在找寻到海洋的那一刻起,继任者卢西安的荣耀必将与初代王比肩,也将会是新时代的开启者,他的荣耀会如同曜日一样,即便是白日也熠熠生辉。’   ‘在众人欢呼他的荣耀与伟大时,他独自驾驶木船走向了更深处的大海,企图获得更大的荣耀。他的冒险获得了成功,在经过了三年与大海风浪的搏斗,他见到了最接近神的神使。’   ‘他得到了神使的允许,记载下了人与神的一场十问十答。这是神的问答,也是凡人的求索。’   ‘普通的石板被赋予了命运石板的名字,因为神的力量,石板变得与众不同。’   ‘......’   当石板被卢西安带回大海上,又经历了数月跟大海上更庞大成规模的船队遇上后,他快速将命运石板挪到了更大更安全的船上。   卢西安见到了当初陪他一起来大海上的大臣,看到卢西安的时候他喜极而泣。   “王子,您没有事,这实在太好了。”   卢西安离开了三年时间,大海之上也发生了很多事。当初的船队已经有很大一批人回程去禀告了六代王,表示确实找到了大海,也确实发现了更适合泰尔塔人生存的陆地。   但可惜的是从永恒大陆到达更大的陆地上,一路要过的水域太多了。   真要将所有泰尔塔人搬离到更适合的陆地上,那因为风浪可能就要死去很多泰尔塔人。   因此,六代王决定那就暂时先不着急。   而去再继续寻找陆地,找到最合适最宽阔的土地后,年轻力壮的泰尔塔人先到新陆地进行开垦耕种,把陆地变得更适合泰尔塔人居住后,到时候再分批让所有泰尔塔人迁徙。   这可能需要比较长的一段时间。   另外就是他们在大海上漂浮的一些冰层中发现了很多比原本初代王时期的巨兽还要庞大无数倍的巨兽,也在一些海岛上发现了新生的奇怪的一些植物。   作为有用物资,这些发现也都在收集后会被运往永恒大陆。   卢西安听着泰尔塔文明发展的一切,忽然问,“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大臣如实回答,“我已经回去过了,不过您消失在大海之中,王让我再次回到了大海上。除了继续探索海洋外,也方便寻找您。”   “对了,我得告诉您...我们在不断探索更安全的航线时,发现了渎神者的踪迹。”大臣忽然严肃起来。    第58章   ——啵唧   一艘木船之下, 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闪而逝。   ......   这是一座被淹没于海底之下的城市残留痕迹,不见阳光的暗沉光线下, 里面隐约传来奇怪的各种声波波动。   “今天的表演是两头劣等种鱼人互相打擂,胜利者的奖品是可以吃掉失败者,哈哈哈。”   海底城市的入门处,首先看到的就是一片用各色石头、骨头还有泥沙堆积起来的广场。   四周,数百的鱼人们围聚在四周。   这些鱼人大多长着尖锐的獠牙,头顶之上是绿色如同海藻一样的头发。他们兴奋地盯着广场之上,嘴巴不断张合, 奇怪的波动顺着水流扩散, 这是他们独特的交流语音方式。   广场的擂台上, 两头所谓的劣等种鱼人相反没有尖锐的獠牙, 头发也偏短。但对比擂台之下的鱼人, 他们的面目更木讷。   随着音波的频率不断加强, 两个鱼人朝着彼此冲了过去。   他们互相厮杀,攀咬,用尽一切方法想要打败对方, 唯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擂台之下的鱼人们露出了极其兴奋的表情,但比起这样简单的厮杀已经不能满足他们更大的恶意的需求。   他们在等着最终的结果。   终于, 其中一个鱼人咬住了另一个鱼人的脖子, 血液顺着水流不断逸散。   擂台之下的鱼人们彻底地兴奋了起来。   他们的嘴巴张合, 一道道更大的音频波动发散了出去。   “你赢了, 吃了他,吃了他!”   “吃了他!”   赢的鱼人终于从木讷中恢复了一点意识, 他痛苦地皱起眉, 却无法违背生存、饥饿上的迫切渴求,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那种无形之中的精神上的控制。   他无法违背这种与生俱来的基因。   赢了的鱼人在痛苦的嚎叫中扯下了失败者的头、手、 脚...然后将它们送入了口中...擂台下的鱼人欢呼得更大了声了。随着他们的兴奋, 他们头上深绿色甚至深黑色如同海藻一样的头发散发出了一点亮光。   “太棒了,我的灵能又增长了。”   “就该这样,就该这样!”   “我需要更大的恶意、仇恨、杀戮、暴戾...更多!”   擂台下的鱼人不受控制地欢呼起来。   ......   海底城市的深处,一座用收集来的钢铁搭建出来的极具一些诡异朋克风的王座之上,鱼人之王卡洛斯就坐在其上。   他远比外面的鱼人要高大得多,加上巨大的尾鳍,差不多有三米之高。   “王!”   海水的波动下,一个鱼人快速游动了进来。   “王!我们打探到了一个秘密,一个有关泰尔塔人的重大秘密!”   卡洛斯一下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是纯黑色,面容上长满了密密麻麻叠在一起的鳞片,当他将目光投向前方的鱼人时,对方下意识惧怕地后退了几步。   卡洛斯是鱼人王朝的二代王,他的存在极其特殊。   当初鱼人还生活在大河之中,当然大河是什么样,现在的鱼人包括站在卡洛斯之下来回禀他的鱼人都没见过。   鱼人有很漫长的生命,但很可惜,据说一百多年前,泰尔塔人的五代王是一个疯狂的暴君,他不仅想要自己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王者,还企图想要成为世间的‘神’。   因此,他要求凡是曜日所照耀之地,无论陆地还是水域,所有的一切都将归属泰尔塔人。   当时的五代王穷其一生都在攻打大河之中的鱼人一族,最终因为五代王更新换代了灵能运用,还利用泰尔塔人新的繁衍方式,让泰尔塔的基因更加稳固的同时也对灵能更亲和。   最终,在多次战争后,鱼人伤亡到了一个几乎要灭绝的地步。   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一代人鱼王尤德带领着他的原初子民们不得不冒险游向更庞大的河域。   一代鱼人王大概是为了保证绝对的安全,或许也带了一点运气,在经历了数年的逃跑后,竟然顺着河流支线一头扎入了大海之中。   海域和河域是不同的,一代王为了繁衍出全新的适应海域的鱼人,不断利用自身细胞还有原初鱼人改造,同时也参考了泰尔塔人研究出的繁衍方式,最终诞生出了新一代的鱼人。   卡洛斯就是在那时候诞生的。   现在的鱼人们只知道卡洛斯逐渐长大后,他就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天赋,他有着强壮的身体,对一代王说的灵能也有独特的感知。   当然伴随他的出众,还有他日渐暴戾的脾气。   但最终一代王还是将王的位置给予了卡洛斯,而一代王据说已经陷入了永恒的沉睡之中。   “说。”卡拉斯看着因为恐惧而愣神的鱼人,长着利爪的手轻轻在钢铁王座之上敲了敲。   鱼人吓得立刻趴伏在了地上,他颤抖着开口,“我们在一艘木船下听到了泰尔塔人的对话,其中一个说他终于找到了‘神使’,他得到了神使的垂青,问了神使十个问题!而他将神使十问十答记录在了十块石板之上!   神使是最接近神的人,他如同神一样蕴含着我们无法理解的神性。因此当十块石板被全部记录完成之中,它们就被神性赋予了独特的能力。   那个泰尔塔人说他给这些石板取名叫命运石板,上面记载了有关权力、力量、未来、命运种种答案,他即将要将它们带回去敬献给泰尔塔人的王!王,如果我们得到了这些石板,我们就能得到力量,看到未来,掌控命运!”   鱼人说到最后,声音又变得激动起来。   卡洛斯笑了起来,“命运石板?神?无论它是什么,它都该属于我。”   “当然属于您,凡是有水蔓延之地,一切可见之物都归属于您,伟大的王。”   “哈哈哈。”卡洛斯笑得更大声了,“总有一天,陆地也将归属于我。”   他总是这么狂妄。   当鱼人离开后,卡洛斯从铁王位上站了起来。   他去了海底城市深处的深处,那是更破旧的地方,现在已经长满了一些不知名的水草。   卡洛斯还记得一百多年前的时候,海域下面什么都没有。   它只有无边无际的水,昏暗的光线以及那种极致的无声的压抑。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海域中的灵能更加充沛了,与之相同产生的还有就是另外的一种‘气体’。   总之,在时间的流逝中,新生的有些奇怪的东西诞生了。甚至还有了一种鱼类...这种鱼类绝不是一代王制造出来,而是某一天...忽然它出现在了这片海域。   卡洛斯很惊讶,他一直以为尤德很像是神,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创造新的物种。除了尤德,当时的他想象不出还有谁有这些伟大的力量。   但尤德只是摇了摇头,他说:“卡洛斯,我依旧记得我曾经的主人霍伊。那是一位伟大的圣贤,他生于泰尔塔二代王时期,他曾经是二代王的挚友,最终又因为追求不同而成为‘渎神者’。”   “而我,甚至不是霍伊选中的继任者,我只是在二代王与他最后的战争中,侥幸活下来的幸存者而已。”   “我所能够做到的一切,都是神赋予泰尔塔人与生俱来的能力,而现在的泰尔塔人后代包括你们,这些能力则都在失去。”   尤德一直都记得最初的泰尔塔人拥有随意改变自己细胞,组合有用基因的能力。   但很可惜这样的泰尔塔人有两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那时的他们生命周期很短,以及体型太小了。之后神给予了巨兽、植物甚至神圣血液,才让泰尔塔人逐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但随着泰尔塔人体型的增大,生命周期的延长,失去的则是基因的固定跟细胞的控制能力。   “我们在逐渐得到,也在逐渐失去。”尤德说。   鱼人拥有比泰尔塔人更漫长的生命,但比泰尔塔人失去更多的就是他们对灵能的感知惰性。   当初五代王利用灵能的开发进攻大河,尤德不是没有疯狂研究过灵能。可惜泰尔塔人的生育方式的研究倒是一日千里,灵能感知上的突破却迟迟不能。   “也许...这世间一切圆满唯有神。”   那一天,卡洛斯听尤德讲了泰尔塔文明的一切历史。   鱼人没有记录历史的习惯,但从二代王时期就或者的尤德,就是一本活生生的历史。   卡洛斯更记得,他在最后问尤德,“霍伊认为神不应该存在,您继承了霍伊的意志,那么为什么又一直在肯定神呢?”   尤德说:“我从未否定过神。”   他叹了一口气,“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开始想得更多了。神...祂只是在那儿,站在命运的河流之上。当初霍伊与二代王的纷争只是因为理念不同,他认为泰尔塔文明需要自由,不需要代行神的意志。   可是现在想来,神...又让最初的泰尔塔文明代行过什么意志呢。如果是初代王代行神的意志,还是霍伊抛弃神...这都是我们加诸神身上的。”   “神,从未表达开口过。”   “而让我这些年无法安心的就是霍伊当初依旧爱着泰尔塔文明,他是想让泰尔塔文明走一条更好的路。”   “但因为分歧,我们成为了渎神者。泰尔塔文明的后代与鱼人们不断互相残杀,这是霍伊想要看到的吗?”   “您太仁慈了!”卡洛斯是这样回答尤德的,“血腥跟杀戮已经发生,那么一切的缘由就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血腥与杀戮,它需要更大的血腥与杀戮来平息鱼人的怒火和仇恨。”   “我将会继承这一切的意志,一直到占领陆地,让我的意志到达这个世界有光明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一天,尤德叹了一口气。   他将王的位置给了卡洛斯,带着某种逃避,陷入了永恒的沉睡,一直到现在。    第59章   尤德陷入沉眠后, 卡洛斯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在隔了数十年的时光之后,卡洛斯终于再一次踏足了这里。   “我不清楚你是否还活着。”卡洛斯望向了沉眠之地, “今天我来到这里,是要告诉你,我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   “我没有见过真正的泰尔塔文明,没有见过永恒、光明与圣曜大陆,但仇恨与杀戮也会传承,它们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当泰尔塔人从远方而来,再次踏足鱼人领地的时候, 战争绝无避免的可能!我将夺取他们的命运石板, 获得媲美神的力量, 让陆地也成为鱼人新的放牧地。”   卡洛斯离开了。   他在铁王座上召集了最为强大的鱼人们。   鱼人们压抑着暴躁汇聚在王座之前, 他们畏惧卡洛斯的强大, 当然还有基因中独属于卡洛斯对他们的压制。   据说, 这是一代王能力,而唯有他得到了继承。   卡洛斯的利爪敲击着铁王座,他说:“子民们, 曾经驱赶我们离开家园的罪恶者们再次来到了我们的领地,他们的木船飘在海域之上, 将海洋中寻找的一切宝物运送回他们的故土, 这绝不是我们可以容忍的。”   “杀戮与血腥必将用杀戮与血腥来平息!”   “子民们, 我们将掀翻他们的船只, 让他们的肉/体淹没在大海之中,让他们的陆地成为我们的放牧地。”   “历史将会重演, 但这次的胜利由我们书写!”   鱼人们欢呼起来。   于是卡洛斯开口, “那么...就让我们狂欢吧!”   当卡洛斯下达了命令之后,鱼人们向着王座之外冲了出去。这一天开始, 也意味着这座海底遗迹之城将变得更混乱更没有秩序可言。   凄厉的惨叫与狂暴的暴怒,还有极致的兴奋,几乎混杂在一起,刺耳的特殊声波从这座海底遗迹之城不断逸散,而铁王座上的卡洛斯只是享受的闭起了。   多么美好啊。   也许是自己基因中自带的狂躁,卡洛斯喜欢这样绝望、暴虐的气息。但他也并不是因为单纯喜欢,才把自己的子民们都变成了这样。   最根本的原因是鱼人对灵能的感知力太弱了。   当初尤德对泰尔塔人的繁衍方式研究一日千里,唯独鱼人对灵能的运用进步不大。   在尤德沉睡之后,卡洛斯就发现鱼人对灵能的感知确实不好,但当鱼人的精神状态如果有巨大的波动时,他们的精神波动就会导致四周的灵能活跃度提高,鱼人就能在此期间感知灵能,吸收灵能并运用他。   精神的剧烈波动,一半极喜,极怕,极怒等等都是可以的,可是极喜反而最难,又有什么事能够让一个智慧群体的子民们时时刻刻那样欢乐呢。   快乐不容易的话,惊惧跟怒意相反容易多了。   卡洛斯毫不犹豫做下了选择。   如果说一代王尤德更多有点‘从心’和‘咸鱼’,那么卡洛斯则是完全相反的性格。   于是他让鱼人们痛苦起来,让悲愤与绝望在这里蔓延,也让这座海底遗迹城在混乱失序中彻底燃烧。   他成功了。   将近百年的时间,这座海底城市每天都有血腥与残忍的事情发生,失败者的痛苦惨叫是胜利者的兴奋勋章。   但同样,在这样的统治下,胜者为尊几乎成为了本能,某方面来说,确实也导致了一大批的鱼人强大者。   ......   “我们已经启航四天了,这一路都没有遇到任何的任何暴风雨,真是好运气。”卢西安看着今天还是不错的海上天气,神色有些轻松。   但陪同大臣却不这样想。   “我们还是需要小心,渎神者们狡诈无比,而命运石板是如此珍贵,它不能出任何岔子。”   卢西安已经听了一路的有关渎神者的事迹。   实际上,年轻时候他为了追寻神的存在,早就熟读了泰尔塔文明的历史。   对渎神者,他有自己的判断。   在卢西安看来,最初跳入深渊的‘渎神者’对自己所属的泰尔塔子民这个身份很认同,与二代王的分歧只是理念不同。   当初的‘渎神者’依旧热爱泰尔塔文明,但他又怎么知道正因他而起,使当初深渊的渎神者们成为了另一个全新的种族。   有时候想来,卢西安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宿命感。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的历史记录,也让卢西安认为渎神者并不算穷凶极恶,甚至溯源到当初泰尔塔人也伤亡惨重的最终的战役,那还是五代王自己发动的。   “也许他们......”但卢西安看到了大臣的不同,他下意识闭嘴了。   即便已经步入中年的卢西安日渐稳重,但当他了却最大的心愿——于神使交谈之后,他旺盛的喜欢探索未知的好奇心让他重新恢复了一些张扬的性格。   泰尔塔人历史中记载的渎神者,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他诞生在六代王的晚年,那时的大河之中,早已没了任何鱼人的痕迹。   卢西安这样想着,然后船摇晃了起来。   “怎么了!?”   大臣迫切地召唤了船上的士兵过来保护卢西安,还有小心放置的命运石板的船舱。   木船前方的海水开始形成一个漩涡,而后是一圈圈水纹的不断扩散。   “快走,离开这里!”   大臣怒吼着,让木船调换方向。   但在水域之中,鱼人占据了天然的优势。   他们从海水的翻涌之中,卷起了一片片的水浪,踏足在海浪之上。   “是渎神者们!?”卢西安皱起了眉。   泰尔塔文明的历史记载,渎神者们跟现在的样子是有所区别的。   现在的这些渎神者似乎比历史中记载的还要高大,同样那种无法隐藏的暴戾几乎肉眼可见。   “这就是泰尔塔人。”   卡洛斯站在了海浪的最高处,他漆黑的眼睛望向卢西安的方向,带着足够的狂妄与不屑。   其实鱼人们的眼睛是不能真正‘视物’的,这是他们从大河来到了海域之中做出了调整。   比起大河,大海更加深邃与不见光线。   用原本的基因形成的眼睛,能见度太低了,最后他们研究出了皮肤感知。用皮肤感知到的任何生物散发出的独有的‘波动’,他们就会‘看到’这个物体。   除了不能分辨颜色外,用这种方式看,看到的范围更广更全面。   卢西安被这样完全漆黑的眼睛震惊到了。   随后,他看到海浪之上的鱼人挥了一下手。于是,海浪之上的其他鱼人们咆哮着向他们冲了过去。    第60章   大海之上的战争就这样开始了。   鱼人用灵能席卷起了无边的巨浪, 泰尔塔人的木船在大海之上摇摆。   “法师呢,让法师过来!”   “我们需要弓箭。”   “不行, 船要沉了,大海之下也有鱼人,快逃!”   “......”   泰尔塔人终究更擅长陆战,而且这次突然爆发的战争他们毫无准备。再则,泰尔塔人已经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他们几乎都要遗忘了战争的残酷。   木船之上的泰尔塔人不断被风浪从木船上席卷下去,随后一股股的鲜血在海域上方又不断晕染。   鱼人们早已习惯了杀戮与残忍, 相反血液与死亡的味道让他们更加疯狂。   卡洛斯站在卷起的巨浪之上, 看着一个个的泰尔塔人或被海浪拍成肉泥, 或被鱼人活活撕碎。   曾经, 六代王也是这样将鱼人消灭在大河之中, 残留的鱼人才不得不远离自己的故土。   而现在, 一切不过是历史的轮回。   “找到命运石板!”   随着卡洛斯的命令,数十个鱼人咆哮着向着已经在不断下沉的木船游了过去。   这场战争来得猝不及防,却也结束得迅速。   一个上午的时间都不到, 泰尔塔人的木船不是已经沉没到了海底就是四分五裂飘散在了大海之上。   泰尔塔人几乎都已经死绝,极少数或许逃走了。   但无边无际的海域没有乘坐工具, 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鱼人们一个个看向卡洛斯, “王, 没有找到命运石板。”他们已经搜寻得很仔细了, 但确实没有找到命运石板的踪迹。   卡洛斯皱了皱眉,很快明白了过来。   “狡猾的泰尔塔人。”   命运石板没有在这些木船上, 泰尔塔人可能有两个船队, 分别走了不同的航海路线。另一队一定人更少,船只也更小, 但偏偏放了命运石板。   “他们将命运石板带去了大陆。”卡洛斯看向自己的子民们,“大海之中诞生的命运石板,应该归属于海的子民!也应当归属于鱼人!”   “曾经的我们被驱赶离开了家园,现在该是我们回去的时候了。”   这一天,深海遗迹之城中的鱼人们都走出了海域。   ......   “那是什么!”   在一个很平静的下午,圣曜大陆的河岸边,即将冒险出发的探险者们发现大河在‘沸腾’,河域的水从渐渐的波动到最后几乎如同倾倒一样向着整个大陆席卷而来。   “是神的惩罚吗?”有恐惧的泰尔塔人大喊起来。   巨大的水浪已经冲了过来,河岸边的大批房屋直接摧毁,数十个泰尔塔人被压在房屋下,或直接被河浪卷入了河域之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泰尔塔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鱼人们已经站在了大河之上。现在的他们有些不习惯河域,但简单的生存一段时间问题也不算大。   泰尔塔人看到了河浪之上鱼人们。   “怪物啊!”   这些鱼人们都极其高大,身上覆盖了细密的黑色鳞片,尖锐的牙齿几乎能够轻易咬碎任何一颗脑袋。   他们实在像是海底的怪兽。   但尖叫是没有用的,泰尔塔人和平太久太久了.....曾经在六代王时期到达了灵能运用巅峰的法师们,这些年可以说几乎没有太多进步。   一个时代总有一个时代的特色。   五代王让他的统治时期充满了暴力,但同样也是在武器与泰尔塔士兵们最为强大的时期。   六代王的统治充满了仁慈与宽厚,也因此在文化、经济得到了空前的繁荣,但缺憾的就是这个时代的泰尔塔人,他们已经遗忘了战争的残忍。   鱼人们其实也能短暂上岸,但他们的尾部在陆地上活动太不方便了。   没有水源,他们会感到不舒服。   因此他们水浪之上,欣赏着泰尔塔人的尖叫、惶恐...这种情绪是卡洛斯最为喜欢的。剧烈的精神波动让灵能的活跃度提高,他能够更方便地吸收更多的灵能。   “杀光这些泰尔塔人们!”卡洛斯下达了命令。   在无数水浪席卷大陆的时候,卡洛斯看到了神的雕像。   曾经,三代王吉真率领着泰尔塔人从更遥远的故土龟甲大陆迁徙到了永恒大陆之上。   在踏上陆地看到曜日升起的时候,他曾激动地立下了自己的誓言。   他将在大陆上铸造神的雕像,让任何一个泰尔塔人都能时时刻刻看到神,并铭记泰尔塔人对神的誓言。   再后来,泰尔塔人发现了圣曜、光明两座大陆。   神的雕像也在这两片大陆上升起。   但最终永恒大陆上的雕像毁灭在了五代王手上,曾经初代王对神的誓言,终究消失在了历史之中。   “这是神的雕像。”卡洛斯望向了它们。   尤德说过,他曾经偷袭过永恒大陆,本来打算损毁上面的雕像,但很可惜失败了。   “那么曾经的失败就由我来弥补吧。”   卡洛斯召逐渐抬手,灵能风暴汇聚起了巨大的水箭,最后带着咆哮向着两尊神像冲了过去。   ——轰隆   沉闷的声音在圣曜大陆响起,一尊神像先是出现了一道裂痕,而后裂痕不断扩大,最后在喀喀喀的碎裂之音中,不断掉落下来。另外一座直接是从中间裂开,而后如同巨石翻滚下山一样轰隆隆地倾倒下来。   卡洛斯看到了神像的碎裂。   “哈哈哈。”他笑了起来,原来神像归根结底也不过就是两块石头。   那么...命运石板呢?   也许也只是石头。   但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想要痛苦,想要杀戮,想要嗅闻到血液的味道...那会让他变得史无前例的强大。   ......   “王!”   “王!”   逃出来的泰尔塔人跑到了永恒大陆。   恐惧的泰尔塔人们见到了六代王莱蒂西亚,那是一个佝偻着背,看起来站起来都颤巍巍的老者了。   “曾经的渎神者们回来了!他们来到了圣曜大陆,毁灭了神像,淹没了大陆,杀死了无数的泰尔塔人。”   逃出来的子民们惊恐地哭泣着,“他们如同水中的怪兽,几乎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泰尔塔人。”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战争与杀戮。   那些渎神者们热衷于虐杀,他们喜欢看到泰尔塔人在痛苦中的嚎叫、挣扎,最后在绝望中恨不得即刻死去。   圣曜大陆几乎成为了一个比曾经的寒冰深渊还要可怕的存在。即便五代王充满了暴力,但他也不会以欣赏极致的虐杀作为爱好。   “王,我们需要召集所有的士兵、法师。”   “我们要抓紧制作武器!”   “那些渎神者们快要来了。”   “......”   大臣们也恐慌地喊了起来。   “安静。”六代王在王位之上开了口。   大殿之上恢复了安静,所有的大臣们、逃难者们...都望向她。即便她已经苍老,这一生也从来没有因为下达过任何残忍的命令。但近乎百年对泰尔塔人民的统治,她依旧在泰尔塔子民的心中有足够的威望。   莱蒂西亚拄着权杖慢慢站了起来。   “该来的总会来。”莱蒂西亚走下了王座,然后慢慢往宫殿外走去。   灵能风暴六代王的身下席卷,她逐渐漂浮了起来。   泰尔塔人惊愕地看着她。   四代王让泰尔塔人的繁衍发生了变化,五代王则是配合泰尔塔人对灵能的逐渐亲和,开发了灵能的‘附魔’运用。   就是利用自身亲和灵能,通过特殊的一些物品释放灵能的威力。比如运用灵能操控水、石头,甚至还能用灵能加速木船的速度。   但六代王没有借助任何的实物。   她向着圣曜大陆而去,而后看到了无数的泰尔塔人的尸体。就连庞大的河域,都无法将鲜血冲洗干净。   卡洛斯已经打算离开了。   他需要更多是绝望的嘶吼,然后看到了一个老者。   她真的很老很老了,甚至眼睛也有了一些浑浊。但她站在布满了尸体的河域之上,没有借助水浪,这不是寻常的泰尔塔人能做到的。   “你是......?”卡洛斯看到了对方手里的权杖,还有头上的圣树王冠,尤德曾经向他讲过这些东西的存在。   “你是泰尔塔人这一代的王。”卡洛斯肯定地说道,然后他笑了起来,“也许我也应该把你的皮也一点点剥下来,一个王的皮...很具有收藏的价值。甚至,我还能在上面镌刻上有关这次战争的所有经过。”   “太美妙了,一个战争失败的王,她的皮上留存了有关这场战争的历史!”   卡洛斯兴奋了起来。   莱蒂西亚举起了权杖,“渎神者已经消失了很久了,你们回来这里,是为了重新夺回故土吗?”   她有些失神。   曾经...在她父亲五代王对着自己所有的孩子们说,得到鱼人王头颅者,就能成为他的继任者。   那时的她还没有学会仁慈,没有学会一个王真正该具备的性格与责任。   为了成为王,她带领着士兵们一次次奔赴大河,屠杀了无数的鱼人。那时也是这样,鱼人的尸体布满了大河,无数的血液导致河域都变了颜色。   “如果是为了回到故土,现在的大河河域更为宽阔了,留得下两个种族。”   “如果是为了报仇,你们应该来找我。”    第61章   “我不愿意再见到更多的杀戮, 也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而后悔。”   她浑浊的眼睛看向了卡洛斯,“你来到这里, 究竟是要什么?”   然后卡洛斯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尖锐中带着一种特殊的波动,曾经初代王时期的泰尔塔人没有得到巨兽基因的时候,彼此说话就是用的这种波动。   现在的泰尔塔人差不多已经失去这种能力了,但强大者依旧能够感知。   莱蒂西亚沉默了,她知道了卡洛斯的意思。   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夺回故土,不是为了命运石板, 不是为了王的权力。   他是来杀戮的。   来见证鲜血与绝望, 仅此而已。   莱蒂西亚见过尤德, 即便那时的她称呼尤德为渎神者, 但她知道鱼人的初代王并不是一个热衷杀戮的人。   她不知道鱼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就如同泰尔塔文明一样, 王权更迭, 总会发生一些事。   “你在用什么眼神看我!?”卡洛斯嘶吼着,这个泰尔塔的王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极其讨厌。   “你疯了。”莱蒂西亚平静地开口,“既然这样, 杀戮是你根植于基因的罪恶,那么唯有死亡, 才能让你获得永恒的平静。”   莱蒂西亚冲了过去, 明明她依旧苍老, 身体也因为内脏的衰竭而变得孱弱, 但此刻的她身形却前所未有的迅捷。   ——砰   谁都没想到,年老的六代王在此刻浑身充斥了灵能的力量, 但她没有依靠法杖, 反而更像是战士采用了肉/搏的方式。   拳头与卡洛斯控制的水箭相撞,沉闷得如同重鼓被敲击的轰隆声在半空中爆发。   ——呼啦。   无数的水流在拳风中被激/射出去, 附近的不少鱼人们倒是被这样的水流打了个正着,倒霉的直接跌落到了河域中,更有几个直接被刺入到了眼睛之中,顿时惨叫起来。   卡洛斯有些惊愕。   这个看起来快要死去的六代王,竟然走出了另外一条路。   她将灵能归于自身,她自己就是发挥灵能运用的‘外物’,这是一条全新的路,一条一切伟力归于自身的路。   “你...是我的对手。”卡洛斯原本就漆黑的双目愈发黑了,“我不应该看你快老死了就小看你,现在...我要用尽全力活活打死你!”   一道道更为庞大的水柱从河域之中呼啸而起,几乎是在卡洛斯狰狞说话的时候,就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向着莱蒂西亚扑了过去。   莱蒂西亚的身形快速挪动,她丢掉了权杖,任由河浪席卷着它冲向未知的方向。而她自己则是双手挥舞,一圈圈轰鸣着呼啸而来的巨浪。   “呼......”莱蒂西亚喘息着看向了被她越来越靠近的卡洛斯。   她终究是老了,但她可以!   她看东西已经有些模糊的眼睛在此刻透出极大的坚定,就是这个时候!再击碎又一道水柱后,她猛然跳跃。   她整个人都穿过了水柱,巨大的冲击让圣树的王冠也掉落在河面之上,她苍白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头上。   但这没关系。   “灵能燃烧。”莱蒂西亚轻轻念了出来。   这是五代王时期的另外一个灵能运用,利用法杖之类的外物使用灵能,同时当时还研究出了一些‘施法口诀’。   这些施法口诀真正的含义其实就是一些不同字符通过不同的发音方式,会形成不同的波动,从而促使灵能活跃起来。   那么实战起来的威力也更大而已。   归根结底,这个卡洛斯发现精神剧烈波动能让灵能从相对惰性变得活跃一个道理。   所以法师的施法口诀才会这么拗口,没有任何的规律。   因为本身口诀没有意义,有意义的是法师研究出了不断组合的波动让灵能更好用而已。   而此刻,莱蒂西亚的身形轻轻一晃,她体内蕴含的灵能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在她的五脏之中游离了起来。   它们互相碰撞,最后刺激她的心脏。   莱蒂西亚的心跳开始加速,血液的流速更是急速加快,皮肤上泛出了一丝丝像是火星流动的色彩。   “这是...我的力量。”莱蒂西亚右手慢慢握拳。   她的左手已经因为力竭而无法抬起,但右手之上,灵能在此刻狂暴的力量几乎都被压制在了这一拳之上。   她抬手,在卡洛斯此刻也惊慌的目光中...一步迈出,而后挥出。   ——轰隆   她的拳头对准了卡洛斯心脏的位置。   “啊!”卡洛斯倒飞出去,巨大的力道让他惨叫出声,而后砸向河域的时候,整个河域都似乎震荡起来。   鱼人们刚刚在卡洛斯的要求下,没有参与这场属于王的战争。   当然他们也没法参与,双方对于灵能的运用,跟他们已经不是一个阶级了。就像是刚才,有些躲闪不及时,直接被飞/射的刺瞎了眼睛。   而现在,躲在远处的鱼人们都看到了卡洛斯的整个胸口都被莱蒂西亚的一拳打得粉碎。   他的惨叫声响彻了整片河域。   ——哗啦啦   飞溅起的水花不断地往下落,刚刚还强大无比的莱蒂西亚却因为这样的水花而晃动了几下身体。   她体内的灵能在消耗殆尽。   这位刚刚战胜了二代鱼人王的六代王,最终也向着大河之上坠落而去。   她倒在了大河与圣曜大陆的岸边。   远处的鱼人们依旧不敢上前。   “咳咳。”莱蒂西亚捂住胸口咳嗽了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这是燃烧灵能要付出的代价。   当然...更多也是因为她真的很老了,老到也几乎到达了生命的终点。   如果她还很年轻,那么她还不至于使用一次灵能燃烧就要走向死亡。   莱蒂西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看起来让自己整洁一些。   ——哗啦   河流的波动中,圣树王冠很巧合地被河浪推回了岸边。   莱蒂西亚俯身,将它捡起。在梳理好了自己的头发之后,小心翼翼地将王冠重新戴了上去。   她的神色平和起来。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有些赤红的落日将本来就弥漫了鲜血的河域染得更红了。   很美的落日。   莱蒂西亚逐渐闭上了眼睛。   她想起了年轻时候的错误,想起了那一日阿兰朵对她说的话......   她这一生啊。   莱蒂西亚想,当神在最后审判她时,阿兰朵又是否会满意她这样一位王呢?   莱蒂西亚不清楚,她的灵性思维在这一刻彻底消散了。   这位继承了自己父亲五代王位的六代王,她的一生宽容仁慈,泰尔塔文明迎来了空前的繁荣。所有泰尔塔的子民们都尊重她,但似乎也说不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功绩。   而在晚年时,她以将近百岁的高龄,以一条伟力归于自己的全新的道路,杀死了二代鱼人王。   六代王的时代,走到了终点。   “她死了吗?”   “应该死了。”   “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要找王吗?”   “你先上去试试她死没死?”   “......”   四周的鱼人们推推搡搡,他们还没有足够的勇气。   终于,当太阳只剩下了最后一丝光辉,有鱼人耐不住性子了。   “我去!我很确定她已经死了!”   有鱼人咆哮着冲出来,然后,数百道利箭从不远处射了过来,阻挡了他们,是泰尔塔的士兵们乘坐木船来了。   同行的还有卢西安。   之前卡洛斯对船队的袭击中,他意外被船板撞晕昏了过去,后面海水席卷,他又被卷了出去,很幸运的他没有被鱼人发现从而活了下来。   不过回来永恒大陆,他耗费了很久的时间。   谁知道才回来,就发现卡洛斯比他先找回到了河域故土,一回到河域就直接水淹大陆,杀死了大量的泰尔塔人。   此刻的卢西安脚上还用木板固定着脚伤,人更是瘦得厉害。   他在大海上漂流太久了。   幸好卡洛斯这些鱼人第一次走回到河域的航线,他们不知道路,估计一路上也走错了很多地方。不然等他回到永恒大陆,说什么都迟了。   “阻止他们!”卢西安大声喊着。   现在的他已经对鱼人没什么好奇了,他知道了这都是一群凶残的暴戾的智慧生物,几乎不存在和泰尔塔文明和谐共处的可能。   时代已经变了。   也许最初的渎神者只是理念不同,想给泰尔塔文明寻找一个更好的前进方向。但最终,事与愿违。   两个不同的种族在此刻,再次在河域上如同洪流一样碰撞在一起。   等船队近了,卢西安终于看到了河岸边的六代王。   她略微垂下了脑袋,头上是整齐佩戴着的王冠。   卢西安手轻轻颤抖起来,他跳下船,跌跌撞撞从水里淌过去。   “母亲。”   他握住了莱蒂西亚的手,“对不起,我来晚了。”   ......   河域之上,战争更加白热化了。   但最终,还是鱼人先褪去了。因为毕竟卡洛斯应该是死了,但他的尸体他们还没看到。   他们深知卡洛斯对他们的压制。   某方面来说,他们对卡洛斯是憎恶他,却又敬畏他,恐惧他。   他们得找到卡洛斯的尸体才会感到安心,不然要是有一点点点的万一,卡洛斯没死,他们这些人以后都要被他清算。   鱼人有了退意。   泰尔塔人已经死去了太多,加上六代王的逝世,他们也没有追击的想法。   最终,这场惨烈的碰撞在晚上曜日落山后,暂时落下了帷幕。    第62章   ‘六代王的继任者因为心中的理想, 找到了神才能到达的地方——海域。他的归来,让泰尔塔人见到了更庞大的瑰丽的景色, 也让泰尔塔人有了更多的大陆领土。’   ‘他让船队从大海中带来了一批批独特的宝物,也让泰尔塔的子民们变得更加富饶。’   ‘他带来了命运石板,神使十问让泰尔塔人更加靠近神。’   ‘是伟大的冒险者,优秀的传唱者。’   ‘但同样他也已经隐没于大海的渎神者们重新记起了往日的仇恨,他们从海中出发,到达了圣曜大陆。   当渎神者来临的时候,河水倒灌, 神像倒塌, 无数死去的泰尔塔人漂浮在河域之上。’   琳娜和菲尔德在石板上记载着历史, 现在的他们年岁也不小了, 头上白发显眼, 唯有握住刻刀的手依旧沉稳。   菲尔德最先看到了卢西安。   “您来了。”他在卢西安的脸上看到了悲痛。   六代王莱蒂西亚逝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永恒大陆, 菲尔德的面容上也浮现着悲切。   “是。”   菲尔德看向他,“您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卢西安看向了石板,其实现在已经有更好的记载工具了。比如当初温裟还没被五代王砍掉头颅时, 他就已经发明出了一种单薄的可书写的东西,被菲尔德称呼为温裟纸。之后菲尔德这些人有过改良, 也已经没有像是之前那样容易损坏。   但菲尔德跟琳娜现在习惯一式两份, 依旧用石板镌刻一份。   卢西安犹豫了一下开口, “你们会怎么记录六代王呢?”   琳娜将一些温莎纸递了过去。   ‘她是五代王的子嗣, 曾经遵循五代王的意志,在年少时野心勃勃, 让渎神者的血液遍布河域。’   ‘当五代王因为暴政而被子民们推翻时, 她并没有因为王女的身份失去继任者的身份。’   ‘她获得了神使的肯定,在中年时登上了王的宝座, 成为泰尔塔历史上统治生涯最为漫长的王。’   ‘她的统治下,泰尔塔文明迎来了空前的平和、宁静、自由,我们忘记了战争忘记了杀戮,却也导致泰尔塔子民们失去了对危险的感知。   渎神者的到来,让圣曜大陆的子民们死伤惨重,神的雕像再一次倒塌。最终,六代王以自身伟力击杀了鱼人王,使战争获得了短暂的平息。’   ‘她少年时无畏,中年时宽容,晚年时不屈。’   卢西安看到了纸上对于莱蒂西亚的最终评价,没有美化,十分公正地记录了她的一生。   “谢谢。”卢西安开口。   琳娜跟菲尔德都没再说话,六代王漫长统治的一生,也许在很多人看来她是如此的平淡。   可唯有观遍史书的才知道...让一个王在漫长的时间保持宽容平和,而没有因为自己的私欲进行各种尝试,这需要更大的意志力。   纸上的所有记录都属于客观描述,唯有最后的评价,是琳娜的主观认知。   因此,卢西安说谢谢她。   卢西安离开了。   在安葬了六代王之后,卢西安没有立即登上王位。   倒不是泰尔塔的子民或者大臣们不认可他,而是卢西安自己拒绝了。   他说:“渎神者们还在河域,当他们退走或者战争彻底结束,我才会正式戴上王冠,握紧权杖,成为第七代王。”   万幸权杖已经从大河之中找回了。   六代王的统治下,泰尔塔人的人口数量得到了空前的爆发,因此当整个泰尔塔社会动员起来的时候,召集起来的军队数量十分可观。   ......   大河之中,卡洛斯已经被鱼人们找到了。   他死了,但又没死。   胸口被莱蒂西亚一拳全部轰碎,心脏更是爆裂得彻底,他死了。但现在,他的心脏的地方,有一枚红色的鳞片连接着身体各色血管,这让他重新复苏了过来。   只是现在的卡洛斯更加的暴戾,可以说是彻底疯了。   心脏处传来的剧痛让他每一刻都不得安宁,剧痛让他有点发癫。唯有别人更大的痛苦、绝望,才会让他好受一点。   跟随他而来的鱼人们战战兢兢地挨靠在一起,他们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在找到卡洛斯的一瞬间,没直接把他锉骨扬灰。   现在好了。   只是犹豫了会儿,他活过来了。   活过来后,直接杀了两三个鱼人,而且他的气息变得更加阴冷了。   “王。”一个鱼人小心翼翼地开口。   卡洛斯微微转过了脑袋,而后他一皱眉。一瞬间剧烈的疼痛几乎刺激的他想要把所有活着的生物全部毁灭。   虽然他知道,只要拿掉鳞片他就不会再承受这样的剧痛,但没有鳞片他也就会死了。   痛苦地活着与死亡,他选择痛苦地活着。   所以他笑了起来,“过来。”   那个鱼人听到他的声音,猛地睁大了眼睛,“王...宽恕我,宽恕我。”他没等到卡洛斯的声音,直接在控制不住的尖叫中往外跑。   但他被水流卷了回来。   卡洛斯敲碎了他的头颅。   没有理由,只是因为刚刚对方叫他时,他的心脏好痛啊。   鱼人还没死,他的怀里被卡洛斯塞进去了自己的头盖骨。他惊恐地看着卡洛斯,眼睁睁看着卡洛斯伸出尖锐的指甲,然后挑出了一块他的大脑。   “你自己吃下去,哈哈哈哈”   鱼人们早就在海底遗忘之城习惯了血腥与杀戮,依旧在此刻感到了无与伦比的恶寒。   当然这种事他们做过嘛...对待被他们归为劣等种的鱼人,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只是现在这样的事轮到他们了。   ......   海底遗忘之城的深处,这里从不会有任何鱼人过来打扰。   但现在...里面传来了怦怦心脏跳动的声音。   躺在一个早已腐朽木箱里面的尤德醒了过来,他睁开眼...许久才慢慢坐了起来。   他的胸口在发烫,是他曾经送给卡洛斯的鳞片的位置。   尤德一直都知道,他最大的幸运就是在寒冰深渊之下找到了类似巨兽的一副骨架。当时他利用泰尔塔人对细胞的天然控制,在吃掉骨头并用骨头中分解出来的细胞变成了最初的鱼人。   那之后...才有了他的一些族人。   从初代王时期到他被驱赶出大河河域,他见证了无数的泰尔塔王的陨落,唯有他,一直苟到现在。   那么...现在又是什么时候了。   尤德从木箱中爬了起来,他的鳞片的位置在发烫,说明卡洛斯用了他鳞片的力量。   尤德开始思索,这会是属于他的时代吗?   如果有危险的话,那属于他的时代就是还没来,他可以继续睡的。   不过...反正醒都醒了,那么出去看看吧。   他走出了沉睡地,当他步入当初他逃亡选中的这座海底遗失之城后,他就皱起了眉。   他看到那些鱼人们已经大变了模样。   他们的身高更高,黑色密密麻麻叠在一起的鳞片遍布全身,双手是锋利的利爪,还有如同巨兽一般的尖锐牙齿。   “劣等种!”鱼人们看到尤德的时候围拢了过来。   几乎没有让尤德说什么话,这些鱼人们有的就直接拿石头向他砸了过去,“让我砸碎他的脑袋,砰的一声爆开,那一定特别有趣。”   “让我来让我来,昨天我爆了两个,哈哈哈。”   尤德愤怒又惊悚,“你们!!?”   企图攻击尤德的鱼人们感受了一种恐怖的压迫,那是一种比卡洛斯还要让他们感到惊惧的压制。   对鱼人们来说,尤德是更高一层面创造他们的父与母。   最初细胞分裂的能力是神赐予每一个泰尔塔人,但创造鱼人是尤德自己的意外选择。   鱼人们恐惧地跪倒在地。   尤德在城中走动起来,他看到了这里充斥的罪恶、暴戾、血腥...这里的一切让尤德有种发疯的感觉。   这是...他的种族吗?   泰尔塔人叫他渎神者,但从不曾叫他罪恶者。   他继承霍伊的意志,但霍伊绝不是这样的弑杀者。   这里的一切...都疯了。   尤德随手指了一个鱼人,“告诉我,这里为什么会这样?”   卡洛斯为了追求力量,于是把鱼人变成了极端暴戾与血腥的种族,就是这样的简单。   尤德充满了不可置信,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他曾经以为卡洛斯只是狂妄,但他确实具备足够的领导能力。尤德承认从大河之中被驱赶离开后,他有些丧气。   因而他将族**给了卡洛斯,然后专心在沉睡中等待自己的时代。   但现在这样...绝不是他要看到的结果!   尤德在城中去见了最强者,他的眼中充斥了对其他鱼人痛苦与绝望的欣赏,他又去见了最弱者,他则痛恨于为什么能够虐杀别的鱼人的人不是他。   这一天,这座海底遗忘之城是最安静的时刻。   所有的鱼人们都陷入了永恒的睡眠。   尤德倦怠地坐在了遗忘之城的最高处,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他也在龟甲大陆。   金伯利、霍伊、兰斯洛...很多很多的故人.......还有神。   尤德想得浑浑噩噩,海中不分日夜,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尤德站了起来,“这是...我的责任,一切由我开始,也将由我终结。”   他踏上了海面,走向了回到河域的路。   当他离开大海的时候,那座海底的遗失之城,再一次变成了永恒地没有尽头的遗失之城。   尤德一直记得来时的路,即便数百年的时间过去,一路而来的航线海域、河域都出现了一点变化。   当他再次踏上故土的时候,尤德深深吸了一口气。   湿冷的水汽融入肺腑,带着一点熟悉的味道。   他终究回来了。   遵循鳞片的感应,他在大河之上快速游走,很快就看到了卡洛斯。   他漂浮在河水之上,正在一点点扯断一个泰尔塔人的手臂,似乎很欣赏对方那种痛苦的表情。   尤德皱起了眉。   失望跟厌恶几乎充斥了尤德所有的情绪。    第63章   卡洛斯看到了尤德, 有一瞬间他是慌乱的,但他又很快冷静下来。   “你醒来了?”   卡洛斯随手扔掉了正在折磨的塔尔塔人, 他笑了起来,“你看到了吗?我正在实现你的理想。只要杀掉一半以上的泰尔塔人,大河、海域还有陆地,都将归属于我们。   剩下的泰尔塔人将成为我们的奴隶,他们将为我们建造宫殿,为我们供奉食物。更重要的他们也将永远处于痛苦之中,为他们过去犯下的错付出足够的代价。”   “你疯了。”尤德皱眉陈述了事实。   卡洛斯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你在说什么!?是你创造了我, 承载了你当时离开大河的所有愤怒与仇恨, 现在又说是我疯了?”   难言的愤怒让卡洛斯彻底暴躁了起来, “也许你该继续沉睡, 这不是属于你的时代。”   “这是属于我卡洛斯的时代!”   有一瞬间, 尤德升起的不是愤怒,而是一丝怜悯。   他创造了卡洛斯,他虽然因为逃避曾经的失败而主动陷入沉睡, 却也将希望给予了对方。   但他错了。   时光不会倒流,他无法修正过去的错误, 却能让错误在此刻终止。   “卡洛斯...我会杀了你。”尤德看向他, 这个他缔造出来的最强大的也是寄予了最为殷切希望的孩子。   卡洛斯惊愕地看着对方。   “我的意志从来不是纯粹的杀戮与痛苦, 很早很早以前的霍伊, 也只是想走另外一条更自由的路。”   “我曾经意外缔造了鱼人,又让鱼人变成了现在这样无可挽回的凶恶、残忍, 这一切是你的过错, 也是我的错过。”   “我想我明白一点...霍伊说得自由了,海底的鱼人们已经陷入了永恒的睡眠, 你也将在沉眠中平息你的暴虐与仇恨,永远陪同他们。”   “这是...我给予鱼人的真正的自由。”   尤德伸出手了,他要杀卡洛斯轻而易举。   他胸口的鳞片跳动起来,卡洛斯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那种再一次被打碎所有器脏的绝望,仿佛连呼吸都带着剧烈的不适。   “不!!”   但所有的一切并不会以卡洛斯的意志为转移,鳞片在颤抖中脱离了他的身体。几乎是在一瞬间,卡洛斯脸上的愤怒、仇恨与痛苦的表情就在一瞬间凝固。   他早该死去,在六代王莱蒂西亚打中他的时候。   卡洛斯的尸体坠落进了大河。   卢西安乘坐在木船之上,隔着很远,但他依旧看清楚了这一切。   这本是一场最后的有关生命与自由的绝望战争,但它就这样结束了。   卢西安一个人坐着木船漂了过去。   隔着一些距离,他看到了尤德。   他是个精通泰尔塔古老历史与传说的人,过去的王都已经成为传说,而尤德算是古老历史的唯一见证者了。   卢西安并不仇视尤德,正如当初的六代王所说,其实大河容得下两个种族。   仇恨与杀戮已经存在太久,但最初的最初,明明他们同出一源。   “我可以为泰尔塔人曾经犯下错的道歉,这里足够大...况且还有更庞大到没有边际的海域。”卢西安这样开口。   尤德只是沉默着看着卡洛斯的尸体慢慢地沉到大河地下。   很快,他的尸体就会腐烂,最后彻底消失在大河之中。   这是他的归宿。   尤德没有回头,他只是离开了。   鱼人自他而诞生,也最终被他亲自全部葬送。   而且...离开时候...尤德竟然发现他也没有太多的留恋。   曾经,他念念不忘被驱逐离开的愤怒,也以为再次回到故乡是他的执念。可当他真正隔着一百多年再次踏足,尤德却感到了一丝陌生。   泰尔塔人在变化,河域在变化...曾经象征初代王金伯利与神的誓言的雕像也在倒塌,而后逐渐被遗忘。   时间啊,总在不断流逝中带走了太多太多。   ......   卢西安最终也没有真正看清尤德,历史传说中的人物终究就这里离开了。卢西安有种预感,尤德不会再回来了。   这场时隔百年后的血腥复仇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卢西安也在一切结束后,正式成为了泰尔塔人的七代王。在第二天的春天,他和塞拉菲娜成婚了。   “所以,你的冒险结束了吗?”塞拉菲娜也早就成为了祭司院的主祭,婚后的她笑着询问卢西安。   她依旧记得年轻时候的卢西安总是来祭司院帮她打扫卫生,他会一边打扫一边活泼地和她讲述泰尔塔人的历史,泰尔塔人与神的起源...他总是天马行空,各种发散思维。   然后在某一天,他就真的离开了。   塞拉菲娜并不是在等待卢西安的归来,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标。   但也在某一天,卢西安就这样回来了。很高兴,她与他都实现了自己年少时曾经的梦想。   当年轻时的冲动与冒险褪去,现在的他们都已经步入更为成熟的阶段。回忆彼此的过往,聊聊这些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总是会让人感到岁月的美好。   卢西安看向塞拉菲娜。   现在的她更加强大,也有了比以往更完美的内核。   他握住了塞拉菲娜的手,然后笑了起来,“结束了,你呢?曾经你的内心有过对神的怀疑,那么现在呢,找寻到你要找的答案了吗?”   塞拉菲娜也笑了起来,“当然,神无处不在,泰尔塔人将铭记初代王与神的誓言,但泰尔塔人永远自由。”   这是塞拉菲娜理解的神。   卢西安长长吐了一口气,“那么...我们接下来会共同度过很久远的一段时间,一直到生命的终点。”   “那一定很美好。”塞拉菲娜点了点头。   卢西安稳重的面容上忽然又浮现一丝年轻始终的活泼,“也许等我们老了,很老很老的时候,我们可以再进行最后一次海域冒险怎么样?你想带着你,我们可以一起在海域上漂流,一起去神使住过的小岛上看看。那里种满了圣树,也许我们可以在那里老去,安眠。”   塞拉菲娜也像是年轻时候一样俏皮地笑了起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竟然对时间的流逝也期待起来了。”   ......   “谁在呼唤我?”还在‘旅行’的李子木感知到了微弱的波动,他不愿意释放出自己的意识。   现在他的意识越来越庞大了。   很多时候当它散发出去的话,所有的一切都是可知可视,那么他的‘旅游’毫无意义。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他从高山只是苏醒后,很久很久的一段时间都没有离开。   因为他‘看’得到,那么去哪里也就无所谓了。   但随着他对‘过去历史’的时间不断抛下锚点,意识与精神更加强大的同时,也运用得更熟练了,现在已经能够控制起来而不会被动将一些信息都感知到大脑之中了。   “不会还是卢西安吧。”李子木有些嘀咕。   但他已经对卢西安失去了兴趣。   当初在艾尔文诺亚小岛遇见是缘分,当然也是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和智慧生物交流过了。   当卢西安问他叫什么的时候,李子木产生了一点点的恍惚。为了这一点点的恍惚回忆,他才允许卢西安在他身边待了很久。   终究...卢西安只是泰尔塔人,而不是地球上曾经的文明啊。   李子木顺着呼唤行走在海域之上,然后他看到了尤德。   他坐在大海上漂浮的一块巨木上,似乎也没有去具体地方的目标,他只是随着海风的吹拂而当初飘荡。   “你是?”尤德注意到了大海之上的李子木。   他看不清对方的长相,明明看他的时候觉得跟鱼人和泰尔塔人都不同,应该是奇怪的。   可仔细回想,发现脑海中对于对方的具体印象又没有,那么也就说不出具体的奇怪。   只是明明应该是奇怪的人,对方给了尤德一种天然的亲近。   而且...他还就这样站在海上。   没有灵能的波动,但海水在他脚下变得平静,又在不远处轻轻浮动。就像是它也有了生命,对这样奇怪的人也充满了亲近。   “你是在呼唤我,而我...感到了熟悉的气息。”李子木有些感叹,他认出了尤德。   当初随着泰尔塔人离开龟甲大陆,他也放逐了在‘寒冰地狱’中的鱼人们,但当初的鱼人体型还没这么大,同时也要弱小很多很多。   尤德是个很幸运的泰尔塔人。   他是初代唯一还活着的泰尔塔人,又在‘寒冰地域’中吃掉了龙鲤的骨骸,获得了龙鲤的基因。   李子木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更浓郁的龙鲤的气息。   尤德一下瞪大了眼睛,他有些激动,然后过于激动,扑通一下掉落到了海里。他快速扒着木头爬起来,抬着脸努力看向李子木。   “神!你是神!?”   曾经霍伊为之反抗的神,曾经缔造整个泰尔塔文明的存在。   尤德几乎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他竟然见到了神!?    第64章   “我不是。”李子木摇了摇头。   泰尔塔人称呼他为神, 但李子木从未承认过。   尤德爬回了木头上,他有些畏惧地看着李子木。在李子木身上, 他感到了一种让他畏惧的力量。   “你不是神,怎么可能呢?”   李子木想了一下,问他,“那么你认为神是什么呢?一个名字?一个特殊称号?或者代表什么?”   尤德一下愣住了。   对啊,神是什么呢。   他思索了很久,然后开口,“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特殊的存在, 强大到已经无法用言语描述, 用思维去幻想。”   “那么你对神的定义就是一个强大的未知的生物, 你不了解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观测认知祂, 因此祂被你称为神。”   尤德有些迷糊了。   李子木感知到了海底的那座遗失的城市, 所有的鱼人都已经陷入永恒的沉眠。也就是说, 尤德曾经利用泰尔塔人细胞分裂的能力与龙鲤的基因创造了自己的种族,但最终又杀死了自己的种族。   但他没有在尤德的眼中看到杀戮的欲望。   因此,杀戮没有让他陷入凶残与无法抹除的暴躁之中, 反而让他更加温和与怜悯。   很有意思的鱼人。   但仅限于此了,李子木对泰尔塔人也好, 鱼人也好, 他的兴趣总是短暂。   “您要离开吗?”尤德追了上去, “让我跟随您吧。”他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为什么?”李子木有点奇怪。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神, 因此对曾经泰尔塔人对神的誓言还是霍伊对神的排斥,李子木从不关心, 也就从没有对此感到喜悦或者愤怒。   但他也确实被赋予了神的称呼, 那么对尤德而言,他曾经宣扬继承了霍伊的意志, 应该是对神感到排斥才是。   尤德明白了李子木的意思。   他跟随在李子木的身后,有些释然的开口,“我经历了很多事,我曾经见证了初代王的陨落,看到了霍伊的选择...我见到了泰尔塔人的繁衍、强盛...鱼人的兴起再到灭亡,所有的一切仿佛有着命运的推动,却又明白这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我已经看到过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我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而现在...我只想获得心灵上的平静。”   李子木在尤德身上看到了漫长的寿命。   比起所有的泰尔塔人,龙鲤的特殊基因注定他能活很久。   “我还会行走在世间很久。”   “当然。”尤德立刻回答,大约这是神的默认。他小心翼翼跟随在神的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获得了神的肯定,现在就连海上的风吹拂在他身上,他都感觉到了与众不同的柔和。   李子木花费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走过了所有的海域,见证了海域上全新的岛屿。   偶尔的时候,他会在一些岛屿上住上一段时间,偶尔的时候,他会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去观察地球重新复苏繁荣起来的一些植物或者昆虫。   一直到某一天,他回到了高山之上。   那里的圣树已经到了密集的程度,一脚踏入其中,花瓣能够淹没到人的小腿。   建木发出了呼啦啦悦耳的声音,它在喜悦于神地回来。   李子木回到了高山之上,他说,“我要去寻找属于我的时代,也许...我要沉睡很久很久的一段时间。”   尤德留在了山下。   时隔了无数年,他曾经从寒冰地域离开,最终却又跟随神回到了他真正的故乡。   ......   那是一段漫长的时光,日升月落...在第七代王的时代,泰尔塔人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航海时代。   没有了渎神者,这是真正的属于泰尔塔人的高速发展时期。   大量的泰尔塔人人口诞生,冒险者与士兵们开辟全新的航海路线,海域之外更大更大的陆地与更充足的物资被发现。   大量的泰尔塔人在新的陆地开始居住,他们建造村庄、建造城邦。   曾经的永恒、圣曜与光明开始变得渺小。   ......   “我们老了。”历史的记录者菲尔德和琳娜也迎来了自己的晚年。   此时他们已经白发苍苍,当他们连打磨石板都变得没有力气的时候,菲尔德就知道他们的一生快要走到了终点。   “父亲,母亲。”   艾丹从偏殿外跑了进来,这座专门记录历史的偏殿本来就在最为僻静的地方,但随着这些年永恒大陆的没落,这里似乎在被彻底遗忘。   过于安静的地方,一点声音也会变得极其明显。   琳娜看了过去,艾丹二十五六岁,毛毛躁躁的性子还不够沉稳,就像是当初的她。   “你们又在打磨石板吗?我说了,干嘛这么麻烦呢。我们有温裟纸,那容易多了不是吗?”艾丹不以为然地说道。   其实他不是很懂,记录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总是很无趣。   琳娜皱了皱眉。   但艾丹马上又开口,“母亲...王宫可能要搬迁了,你们知道的,圣曜大陆曾经被渎神者们屠杀了太多的泰尔塔人,那里现在不太有泰尔塔人愿意去居住。   光明大陆是最小的,而且这些年大河的水位不断上涨,光明大陆的面积又减小了。太多的泰尔塔人去了更繁华的大陆,王可能要搬迁王宫了。”   他很兴奋。   他总是被父母禁锢在这座偏殿之中。   可他向往大海,向往冒险,他的人生不应该在打磨石板中度过,也不应该这样‘安静’。   “安静,艾丹,这和我们没关系。”菲尔德提醒他。   艾丹不高兴了。   “你们总是这样,为什么要把你们的意愿强加给我呢。王曾经说过,他希望他的子民都是自由的!是快乐的!但你们在限制我的选择,我的自由。”艾丹反驳菲尔德。   “我们只是希望你不要陷入任何的纷争,做一个安静的历史的记录者,难道不好吗?”琳娜叹气。   但艾丹拒绝了,他气鼓鼓地出了门。   琳娜叹了口气。   下午的时候,这里又来了两位客人。   七代王和他的妻子。   他们也很老了,在岁月的流逝一下,没有什么智慧生物能够抵抗这样无声无息的‘攻击’。   世间永恒,唯有神。    第65章   “下午好。”塞拉菲娜向着琳娜打招呼。   这里她也很少来, 比起卢西安喜欢历史,她则更喜欢在祭司院中安静地打扫祭司广场, 那会让她安静下来。   菲尔德与琳娜向他们行礼。   “菲尔德...王宫要搬迁了。”七代王卢西安有些感叹地开口,岁月也让卢西安这位曾经充满了冒险精神的王变得更加平和。   “我跟塞拉菲娜来这里,其实是想看看,关于我们的一生...你们又是怎么记载的呢?或者你们有需要的话,也可以问我们一些问题,我们会诚实地回答你们。”卢西安似乎有了某种预感。   “我和塞拉菲娜都已经年老,岁月在我们身上的痕迹越来越明显。新的时代已经开启, 我们该离开了。”   卢西安打算在搬迁完之后就将王位给予新的继任者了, 他会遵循曾经对塞拉菲娜的诺言, 在晚年的时候陪伴她在大海之上冒险, 最终寻找到他与神使十问十答的岛屿, 在那里陷入永恒的沉睡。   菲尔德明白了卢西安的意思。   七代王已经决定离去。   也许他会如曾经的传奇阿兰朵一样, 在大海探索的冒险旅途中获得真正的平静,最终也成为一个新的传奇。   这次的到来,是他与塞拉菲娜最后地告别了。   “那么...坐下来吧。”琳娜给年老的王与王后倒了水。   这一晚, 他们聊了很多。   “您对六代王的看法是什么?”   “在您成为王的第七年,为什么要选择您的第二位孩子阿尔文作为继任者呢?”   “命运石板真的如同传说那样, 能够通过它观测到神的国度吗?”   “......”   一直到天明。   当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被记载下来的时候, 琳娜看向卢西安, “您诚恳地回答了我们的问题, 对这些回答,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卢西安跟塞拉菲娜摇了摇头, “没有, 请帮我们完整的不偏不倚地记录下来吧。是非功过,就交由未来的泰尔塔人去评判吧。”   琳娜跟菲尔德答应了他们。   卢西安两人再来的时候是七天后, 琳娜跟菲尔德记录好了有关卢西安的一生。   ‘七代王卢西安遵循内心的自由,他的冒险精神让他根据王女阿兰朵的传奇故事踏上了寻找大海的路程。他的坚持与幸运让他看到了属于神的领域——大海,他为泰尔塔人带来了更广阔的天地。’   ‘泰尔塔人开启了新的时代,却也因为七代王的冒险而让曾经逃离的渎神者卷土重来,无数的泰尔塔人因为曾经的仇恨死在了大河之中。’   ‘当战争平息,泰尔塔人迎来了全新的发展。新的村庄与城邦开始建立,无数的泰尔塔人奔赴更远的大陆。   泰尔塔人的文明伴随曜日的光辉,开始洒向世间的任何角落。我们迎来繁荣的同时,也让曾经的王都成为了落寞之地。’   ‘......’   卢西安在石板上读完了自己的一生,琳娜跟菲尔德没有加以渲染他的事迹,也没有替他遮掩自己的错误。   “这是我们的记录。”琳娜这样说。   卢西安满意地点点头,“就这样吧。”   他跟塞拉菲娜离开了这座偏殿,半个月后,王都正式开始了搬迁。新的王宫地址已经选好,那是在海域上找到了一片很大很大的陆地。   永恒大陆上的泰尔塔人几乎都会随着船队离开,只有一些不愿意离开的老者们留了下来。   艾丹很兴奋地整理起了自己的行囊,总算有了这样的理由可以离开这里了。但就在船队已经开始带一些泰尔塔人出发的某一天清晨,菲尔德趴在木桌上没有再醒来。   “艾丹,不要难过。”琳娜安慰他。   曾经玲娜目睹老师温裟的死亡,一度晚上无法安眠,也让她变得极其惧怕死亡。但最终这些文字让她内心获得了平静,也在接下来的岁月中,她逐渐消除了恐惧。   现在,她已经能平静地接受死亡。   “我也即将老去,请答应我,不要遗失属于泰尔塔文明的历史,我相信你能做到。”   向往冒险与自由的艾丹第一次哭得不成样子,他彻底意识到,他的父亲与母亲正在彻底地远离他。   琳娜是在又过了一个月的时候离去的,那时候她正在整理温裟纸。就这样没有任何的预兆,她倒在了地上。   艾丹遵循了琳娜与菲尔德的意愿,将他们埋葬在了永恒大陆。   王宫的搬迁早已进入了尾声,曾经兴致勃勃想要快点离开永恒大陆的艾丹,反而成了最后一个离开的泰尔塔人。   他整理好了所有的‘历史’,而后在王特意派来人的帮助下,将它们一点点装载到船上。   当船真正启动要离开的时候刚好是中午,那天阳光很好。   艾丹站在了船头,他看向了永恒大陆。   曾经神的雕像早已因为五代王而破碎,它一度就这样倒在陆地与河岸的交界线,在六代王时期成为一处很热闹的景观。   但随着真正的航海时代开启,永恒大陆开始变得安静。来看这处景观的泰尔塔人越来越少,甚至连河域的水也开始上涨,淹没了神像的一些碎石块。   艾丹还记得他七八岁时,那时候的永恒大陆还处在最为光辉的尾声。   从人声鼎沸的热闹到寂静无声的沉默,原来也只需要十几年的时间。   在时光流逝中,一切都在改变。   泰尔塔人轻易就遗忘了永恒大陆,又何况是久远历史记录中与神的誓言呢。有那么一瞬间,艾丹原本浮躁却也热烈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   “哎。”他叹了一口气,在这天的中午,在最后离开的船队中,他出发了。   ......   新的王都落坐在一片全新的更庞大的岛屿上,卢西安给它取名叫星辰大陆,寓意这片大陆如同星辰般璀璨。   也在那一年,他将王的位置留给了他的孩子阿尔文,第八代王就这样登上了王位。而卢西安,也依照他年轻时候的誓言,他和塞拉菲娜在晚年到来的时候放下了一切的俗物,他们向着未知的大海出发了。   “真美啊。”   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塞拉菲娜跟卢西安一起躺在船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又在大海的波涛声中陷入安眠。   他们就这样漂泊了很久,一直到某一天,他们看到了一座很漂亮的小岛。   那上面,有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会飞的动物。   “这是什么?新的未知的生命。它们是如此的轻盈,竟然能够飞起来。”塞拉菲娜惊讶地开口。   他们惊呆于神在造物上的天马行空,最终塞拉菲娜打算留在这座很小的岛屿上。   “我们观测它们吧,我很喜欢这样的生物。我们还带了一些圣树的种子,也可以尝试在岛屿上种植。”   卢西安笑着说,“可是我承诺你的是带你前往神使居住过的岛屿,这里并不是。”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塞拉菲娜也笑了起来,“我很累了,我们就在这里落脚吧。”   于是卢西安陪同她留了下来。   他们搭建起了屋子,在四周种上了圣树。给这样会飞的动物,取了叫‘蓝鸟’的名字。   卢西安与塞拉菲娜在这里居住了几年,一直到某一天的清晨,他们豢养的蓝鸟叼来了一朵圣树的花朵。但塞拉菲娜没有像以往一样接过来,她躺在床上,带着微笑离开了这个世间。   “塞拉菲娜。”卢西安轻轻叫着她的名字。   其实他与塞拉菲娜从未浓烈地表达过对彼此的爱,他们最年轻的时候,都在为了自己心中的自由与疑惑在进行找寻,一直到了中年...当他们各自担负起了自己的责任的时候,就这样在一起了。   卢西安骤然感觉到他真的失去了什么。   在那一天,有几艘有些破损的木船意外来到了这座很小很小的岛屿上。上面下来的几个泰尔塔人,他们中有人受伤,有人神色惶恐,看起来很不好。   他们以为这座岛屿从未被泰尔塔人造访过,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小屋、圣树...还有已经消失很久的七代王与他的妻子。   当新的王都座落到了星辰大陆后,七代王就离开了。   传唱者说,七代王再一次踏上了寻找神的冒险旅程,也有泰尔塔人说他已经前往了神的国度。   如同曾经的阿兰朵一样,七代王卢西安正在成为传说。   但现在,他们在这座偏僻的没什么居住价值的小岛屿上,他们见到了七代王。   “王...您在这里!?”到来的泰尔塔人激动地看向那个白发苍苍的泰尔塔人,他的妻子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卢西安看向他们。   “我不是王了,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即将步入死亡的老者。”   到来的泰尔塔人激动地哭了起来。   他告诉卢西安,在他离开后的第二年,原本泰尔塔人建造的新城邦变成了国,有了国就有了新的王。   八代王阿尔文不认同有两个王的存在,因此发动了战争。但随着战争的开启,越来越多的王诞生了。    第66章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到来的泰尔塔人看着卢西安大声哭了起来, “泰尔塔人们不再和平,新的王们彼此争夺更多的陆地, 而争夺与战争又让泰尔塔人开始变得互相仇视。”   “我们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也许只有您回到王都,才能够让愤怒的泰尔塔人们重新恢复理智。”   卢西安沉默了。   “你们离开吧。”他最终说。   意外到来的泰尔塔人不甘地看着他,但卢西安只是摇了摇头。   在今早塞拉菲娜不再睁开眼后,卢西安就发现他失去了一切的意志。那些曾经充沛的好奇、冒险精神、探索欲...所有的一切都归入了沉寂,他不再感到兴趣。   “我快要死了。”他只是这样说,“我死后, 就将我与塞拉菲娜埋葬在一起吧。”   他真的太老太老了, 也对‘活着’本身不再感兴趣。每一份能够感知到的时间的流逝, 都让卢西安开始感到无趣跟烦躁。   因此在这天的傍晚, 他也在夕阳下低下了头。   到来的泰尔塔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七代王与他的妻子塞拉菲娜, 最终死在了这座安静漂亮的小岛上。   他们依照卢西安的请求, 将他们埋在了小岛的中间。而在他们的坟墓之前,还埋葬了一些漂亮的蓝鸟的羽毛。   六代王用一生平息了五代王的暴政,让泰尔塔人迎来了彻底的人口数量爆发。而七代王的冒险精神, 让泰尔塔人发现了真正的全新的大陆,也让泰尔塔人庞大的人口数涌向更富饶的陆地。   七代王让泰尔塔人迎来了空前的繁荣。   但也因为这样的繁荣, 让泰尔塔人的欲望开始诞生, 因此战争开始爆发了。   他让泰尔塔文明前所未有的繁华, 也让泰尔塔文明陷入了战争与权力的漩涡之中。   但此时此刻, 随着这群意外到来的泰尔塔人的离开,七代王的一切终将成为历史与传说。   ......   “父亲与母亲已经离开了吗?”阿尔文望向从岛屿上回来的几个泰尔塔人, 他们向来送来了有关卢西安与塞拉菲娜的消息。   早在他们离开的时候, 阿尔文就做好了卢西安不再回来的准备。但当这一天真正确定这件事的时候,他依旧感到了无法言说的悲伤。   七代王已经离开, 那么一切都要依靠他自己了。战争无法再避免,阿尔文开始征召更多的士卒。   “如果能找到神器就好了。”阿尔文想起了传说中王女阿兰朵手中的海螺,在传唱的故事中,只要吹响他,天地万物的一切都会平静下来。五代王汇聚了当时大量的士兵、法师,但最终也只能在他新建造的王城之上自杀。   阿尔文只是带着某种期盼随口一说,但这样的话很快就变了味道。   ......   “王说他找到了神使阿兰朵的海螺。”   “七代王回来了,他为王找寻到了神使,毕竟他与神使有过交流的王啊。”   “命运石板上记载了更好运用灵能的方法,王会动用它杀光所有发动战争的泰尔塔人。”   “......”   这些话很快变成了更为奇怪的流言。   “听说...拿到命运石板的泰尔塔人,将会进入神的国度,成为新的神使。”   “命运石板将会指引泰尔塔人找到王女阿兰朵遗失的海螺。”   “得到命运石板与海螺的泰尔塔人,会成为最接近神的存在。”   “也许得到它们,就能成为神。”   “......”   在权力的欲望中发动战争,在战争中激发更大的欲望,因此...战争扩大了。六代王与七代王为泰尔塔人打造的和平,最终反而变成了发动战争的契机。   这样的战争一旦开启,似乎就无法再消失,无数的泰尔塔士兵开始在战争中死去。   战争持续了很久,久到无论是阿尔文还是其他新的王都已经无法再承受泰尔塔人口数量的减少。终于在战争爆发后第七年,阿尔文不得不与现在还没在战争中消亡的王们进行‘和解’。   最终,原本一体的泰尔塔文明诞生了三个国。   最为强大的是阿尔文所在的星辰大陆,也在战争中被人称为艾斯特利亚国,在泰尔塔文明的语言中,它包含的星辰与崇拜的意思,代表着形成大陆也代表着它对神的崇拜。   另外则是诺瓦伦国与冒险者联盟。   前者代表的意思是全新的秩序与伦理,代表这是一个新生的国,后者是冒险者组合成的偏向中立的一个松散的国。   这场长达七年的战争,最终在谁也无法继续承担代价的前提下,彼此勉强恢复了和平。   ......   星辰大陆中,在见证了战争与死亡后,艾丹浮躁的心已经逐渐沉淀了下来。   “无法言说的命运啊。”   艾丹在幽静的宫殿中铺开了温裟纸。   ‘七代王带来了更多的陆地,带来了珍贵的命运石板,但也因为这两样东西让泰尔塔人彻底地分裂。’   ‘当权力的欲望开始爆发,那么世间唯有神才能将之消灭。’   ‘七年的战争,无数的城邦成为国,这样的国又在战争中消失,但最终依旧留下了三个国。’   艾丹记录下了战争时期的残忍,记下了曾经诞生过又消亡的国,最后一直记录到现在的‘和解’。   在渎神者消失,在泰尔塔人有了更为庞大的陆地与海域后,泰尔塔人自己却迎来了分裂与战争。   艾丹一夜未眠。   他想不通很多东西,但这时间的流逝依旧不紧不慢。   在艾斯特利亚国正式成立后的第三十年,也就是八代王阿尔文也开始步入晚年的时候,遥远的光明大陆传来了消息。   这些年河域的水位线在不断上升,在下了一场大暴雨之后,暴涨的大河淹没了大半个光明大陆。   光明大陆曾经遗留下的最后的神的雕塑,也沉入到了大河之中。   曾经代表泰尔塔人会永远继承初代王金伯利与神的誓言的三座雕塑,最终都在岁月中遗失了。   艾丹记录下了一切。   但晚年的阿尔文只是坐在王位上,他说:“光明大陆啊...好遥远的名字,那就这样吧。”   当王都开始搬离,最初的永恒、圣曜、光明三座陆地注定会被遗忘。   曾经永恒大陆还留下了不少年老的泰尔塔人不愿意离去,但现在也逐渐在时间中消亡了。   离开了永恒大陆后,阿尔文就没有再回去过了。不仅是回去的路程漫长不方便,更重要的是他也走不开。   因为国与国之间,似乎没有了真正和平的可能。彼此总是充满了防备与不信任,但明明他们都是泰尔塔人啊。   于是就这样,没有泰尔塔人再过问光明大陆的名字。最终,它也只是成为了艾丹在历史上的一段记录。   当阿尔文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流逝的时候,他知道时间又过去了许久,久到他也和卢西安一样,马上就要迎来自己的终点。   那么继任者呢。   他的一生很平庸,既没有强大的灵能天赋也无法阻拦泰尔塔人的分裂,也因此在晚年的继任者选择中,他迎来了一场王宫的暴/乱。   随着国的诞生,权力的欲望已经开始根植在泰尔塔人的思想之中。   最初的最初,王是泰尔塔人意志的集中者。王存在的意义并不是权力的享用者,而是需要承担起为泰尔塔人开辟前行道路的引领者。但也许早在随着王在子嗣后代中抉择的那一刻起,它的含义就开始改变。   因此,平庸的八代王被自己的孩子驱赶下王座。   第九代王瑟琳娜从他手中夺过了王冠与权杖,他说,“过去的泰尔塔王已经消失,现在他是艾斯特利亚国的王。”   “我不是泰尔塔历史记录上的九代王。”   “我是这个国最初的王,以后,我将带领我的国收复所有的陆地,让泰尔塔人重新被我们统治,让艾斯特利亚国的传说与旗帜开始传遍曜日能够照耀的任何地方!”   子民与大臣们被瑟琳娜震惊,但随后又爆发出了剧烈的欢呼声。   埃艾斯特利亚国!   瑟琳娜用圣树的叶子设计了属于埃艾斯特利亚国标志的旗帜,从此埃艾斯特利亚国开始彻底地深入她子民们的心中。   她们是埃艾斯特利亚国的泰尔塔人,并非诺瓦伦与冒险者联盟国的泰尔塔人,泰尔塔人开始彻底的分裂。   瑟琳娜的野心远远超过她的父亲,她想要让自己成为历史新的篇章,亦如最初的金伯利。   因为在她最为年轻力壮的时期,她率先向诺瓦伦发动了战争。   在‘和平’了将近四十几年后,战争再一次爆发。而这一次的战争,远比阿尔文时还要残酷。   “艾斯特利亚国的光辉如同曜日,永不熄灭。”   瑟琳娜最终亲自上了战场,这本是一场必胜的战争,她的才能毋庸置疑。但很可惜,她遭遇到了最为信任的亲人的背叛。   她的哥哥将利刃送进了她的身体。   “王的位置...不应该是你。”瑟琳娜的哥哥阿斯卡利亚有些仇恨地开口。   瑟琳娜因为权力的欲望发动了暴/乱,最终也因为权力,被拉下了王座。因此,这场本可以胜利的战争中,因为瑟琳娜的重伤失踪,艾斯特利亚国反而大败,最终在阿斯卡利亚的手中分崩离析。    第67章   “艾斯特利亚国就是这样迎来了终结吗?”年轻的泰尔塔女孩询问身边的人, “那这样的话,那位艾斯特利亚国的初代王瑟琳娜去哪里了呢?”   “不清楚, 很多时候,在命运的洪流倾覆下,个人的能力是不算什么的,即便是一位王。   我想她也许死在了战场上,也许活了下来,企图重新建立艾斯特利亚国。但显然没有成功,不然的话, 你学校的历史课程就会学到它, 对不对?”   泰尔塔女孩笑着点点头, 看到自己母亲过来了就跑开了。   桑德拍了拍手站起来, 顺便整理了一下摊位上摆放的用蓝鸟羽毛与一些贝壳制作而成的风铃。   去年, 他为了寻找传说中卢西安与神使十问十答的那座神秘岛屿, 花费了积攒下来的很大一笔钱,才让远洋海船允许他随船队一起出发探险。   结果他什么也没找到,当然也花完了自己所有的钱。   现在他又要重新开始工作, 等积攒够了下一笔冒险的钱,他才能够继续冒险出发。   哎, 要是有钱能买一艘自己的远洋海船就好了。   在桑德发呆的时候, 不远处几个泰尔塔人跑了过来。   “桑德桑德。”他们走近了以后, 兴致勃勃地朝他开口, “听说你祖父的祖父古老王国艾斯特利亚国的历史记录员是吗?”   “对啊。”桑德开口,这两个泰尔塔人是那艘远洋大船上的员工, 平时十分照顾他, 因此他没有任何隐瞒,“他叫艾丹, 但是太可惜了,艾斯特利亚王国的历史大多在战争中被损毁了,遗留下来的寥寥无几。”   那两个泰尔塔人对视了一眼。   “桑德,有件好事要告诉你。有一位很有钱的贵族,他出了足够的资金让我们船长帮忙寻找‘神迹’。跟你一样,是始终坚信神与神使的泰尔塔人,船会在后天出发。   船长问他,需不需要一位知识渊博并且精通历史的泰尔塔人陪同,那位贵族很高兴地同意了,所以船长马上要我们来找你了。”   “桑德,这次出行全部免费,你只需要准备基础的衣物就可以了。说不准行程结束之后,那位贵族还可以给你一些钱财。”   这简直是天降好运,桑德简直要跳起来。   “太棒了,谢谢,请替我谢谢船长,后天我会准时出现在码头的。”桑德已经无心再摆摊,而是把那些风铃一收就往家里跑去。   桑德的房子是岛屿的最外边,这里靠近海。   这可不是什么海景房,相反距离海边太近,一旦海水涨潮什么,屋子就湿漉漉的很难受。   但地段越不好,房子的价格也就越便宜。   回到自己的屋子,桑德关了门后就打开了房间架子上摆放着的一个个箱子。   太多的泰尔塔人说他的性格奇奇怪怪,曾经的艾斯特利亚国还有诺瓦伦国也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唯有冒险者联盟倒是还存在。   但现在冒险者联盟也不是一个国了,它更像是一个更为庞大但又极其松散的组织。   现在只有兰蒂斯和卡利亚王国。   前者主张用真理探索世界,一切都有迹可循,王国内有大量的学校,绝大部分的泰尔塔人都接触过灵能学习等。后者主张平民与自由,对于灵能的学习进行一定管控,但同时全力发展经济与商业。   这些年来说,兰蒂斯和卡利亚还算平和,而桑德现在就居住在兰蒂斯中。   “用真理探索世界,神并不存在吗?”   桑德看着箱子中留存下来石板碎片,有些碎片上能看到一些古老的泰尔塔人关于神的记载。   但兰蒂斯的绝大部分泰尔塔并不认同。   他们认为神的开天辟地只是传说,金伯利化身建木,也许只是愚昧时期的泰尔塔人再造神。   现在不是也证明了么。   所谓圣树,其实也只是一种果树而已。   历史记录中的永恒、圣曜、光明三座大陆,光明大陆已经淹没在了河水之下,再也无法找寻。   永恒和圣曜大陆,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岛屿而已。即便原本的水位线没这么高,小岛屿的陆地面积会更大一点,但也仅此而已了。   “当真理不明确时,孱弱的泰尔塔人无法对抗自然,因而就将一切不理解之物定为了神与神迹。”桑德有些失落地捻着自己曾经在兰蒂斯学校中学到的知识。   他甩了甩头。   “不,我不认同。”桑德有种骨子里的倔强,更多的则是一种很奇怪的预感。   他该去找寻。   找寻遗失的真相。   这仿佛是他的命运,也是他的使命。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桑德去了码头,他见到了那位贵族。对方说他是那位传说中见过神使的卢西安的后代,因此他打算追寻先祖的荣耀,也想去往神使停留之地朝拜。   船队正式出发了。   “在兰蒂斯,泰尔塔人很少相信这些了。感谢你,愿意倾听我的故事。”贵族对桑德很客气。   其实这位贵族自己都在怀疑神的真实性,只是很多时候又抱着一种期望。他是个不愿意留有遗憾的人,因此就算会花费大笔的钱财最后做了无用功,他也还是找了有经验的船队出发了。   大概是这次谈话,让桑德跟这位贵族格外的聊得来。   总体来说,这算是一段相当不错的旅行,即便没有找到神使之地和那段遗失的历史,他们的交谈也算是愉快。   “是这里的路线吗?”   他们在大海上已经漂泊了半年,水资源跟一些食物快要耗尽。再没有什么成果的话,他们也快要回程了。   而此刻,桑德凑在船长身边看着一张模糊又很古老的地图,这上面描绘了一条航海路线,是贵族提供的。   他说这些他花费了很大的价钱买来的。   卖给他的泰尔塔人说,他的祖上曾经在战争中意外登上了一座小岛屿,就在上面见到了快要走到生命终点的七代王和他的妻子。   离开的时候,他偷偷画下了航线。   七代王生命终点的岛屿,很大可能就是他曾经与神使十问十答的地方吧?就算不是,神使暂留的岛屿也许就在附近也说不定。   “也许。”船长也不确定,他只能这样回答。   沧海桑田,就算这条古老航线是真的,也早就在岁月的流逝中变得不那么真实了。不过他毕竟收了贵族这么多钱,无论如何,总要找到一些什么的。   他们的船又航行了一段时间。   但找寻还是失败了,中间他们也找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小岛,可惜登陆上去之后就发现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岛。   “这样下去也没什么成果。”船长硬着头皮去向那位贵族汇报。   在想了很久之后,贵族做出了决定。   那就回程吧,但并不是回到兰蒂斯,而是随机靠停到城邦后,在当地买卖一些物资,他们就地出发前往所有泰尔塔人的故乡——永恒大陆。   既然已经出来了,也耗费了漫长的时间,贵族不打算无功而返。   这次他已经耗费太多钱财了,也许也没有下一次了。   那么至少...总要看到或者见证一些什么吧。   补充了物资后,他们走了全新的航线向着永恒大陆出发了。   “永恒大陆啊。”桑德轻轻地呢喃,但他的心却在激烈地跳动。这是他一直想要回去的故乡,但从兰蒂斯到永恒大陆,在没有遇到任何风浪的前提下,也大概需要大半年的时间,他支付不起这样昂贵的航船费用。   但这次有人买单,那就太棒了。   ......   李子木是在一阵温和的风吹之中醒来的,当他睁开眼的时候,无数的信息汇聚成一团,然后欢快地向着他的大脑挤过来。   就像是那些风、花、草、昆虫...都在迫不及待地想把一切知道的事都告诉他,像是卖乖的一个个可爱的小生灵。   ——哗啦啦   建木发出了悦耳的声音,它也在喜悦于李子木的醒来。   “原来...我睡了这么久。”   自从他收敛了所有的意识,用脚走遍了地球,之后带着尤德回到这里后,他睡了很漫长很漫长的一个觉。   漫长到泰尔塔人已经将金伯利当成了虚构的传说,也漫长到泰尔塔人传承的王也终止在第九代王瑟琳娜手中。之后的泰尔塔文明,开始了属于它的王朝建立与战争毁灭。   “这是历史的轮回,也是命运的必然。”   李子木抬头,高山之下,那些圣树花瓣依旧纷纷扬扬,永恒不变。   曾经冰封的地球,现在冰层已经化开得差不多了。   李子木感受到了一股远比他醒来时还要旺盛的勃勃生机。   这颗星球彻底复苏了。   他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手心,掌心之上,像是光线折射形成的一个小光团浮现之上,里面有光影浮动,仔细看,又像是掠过的一幕幕定格的画面。   这是他这段时间沉睡以来的功效。   随着他合拢掌心,光影消失。   当他再次打开,掌心之中光影浮现。   光影之中,李子木看到了最初...当他刚刚醒来的意识无意识扫过了那个巨大的龟壳,残留的细胞因此而开启了智慧。   金伯利对着他的子民们在欢呼,“子民们,我们泰尔塔人在神的注视下诞生,我们将拼尽一切的力量,活下去活下去!”   “这是泰尔塔人曾经的过往与历史。”   李子木已经能够复制一些‘过去’,但还不能干预过去。   掌心开合之间,就是一场完整的创世与灭世。   “当我创造,才能掌控过去与未来。”   “唯有如此,才能干涉过去。”   李子木轻轻笑了声,那么...好像这就是神。但神代表什么呢...力量与未知,是智慧生物对祂的定义而已。   不过究竟是不是神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子木记忆中另一个文明的过去,这次是真的有了希望将它重新从历史长河中拉出来。   以一种全新的重新开始的方式。   李子木感受到了一种冥冥之中的注定,这种注定对他而言并不是命运,而是他给自己的馈赠。   这个结论,李子木想他很快就能得到验证了。   而在这之前...李子木将目光望向了高山之外,那是......他感知到了曾经归还给泰尔塔记录历史的那些残片的气息。   ......   桑德跟大部队走散了,他们见到了永恒大陆。   但依照残留的历史记载,泰尔塔人真正的故乡还不是永恒大陆,而是一个叫作龟甲大陆的地方。   神在那里赐予了他们生命,又为他们搬来山川河流与巨兽。山川河流赋予了他们食物与生存物资,巨兽的基因让他们获得了强大的基础。   但之后苍穹碎裂,苍穹之外的风雪灌入龟甲大陆之中,泰尔塔人们最终离开了最初的故土去寻找新的居住地。   当初的泰尔塔人很弱小,桑德感觉他们应该没有走很远。   也就是说,真正的故乡,很可能就在永恒大陆附近。   桑德是个很聪明的泰尔塔人,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那就是在永恒大**周找寻的过程中,有些方向找寻过去就容易绕回原地。   那就很有问题啊。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当时的泰尔塔人才无法找回真正的故土吧。   于是,他只往容易晕乎的地方走。   最终他和所有的泰尔塔人都失散了。   “这是......”   很快,他嗅闻到了芬芳的花香,看到了绚烂的圣树落花,还有高山之上——几乎要遮蔽苍穹的巨树。   桑德就跪了下来。   当雕像被损毁,誓言被遗忘,一切都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只是一眼。   桑德就知道——祂是神。    第68章   李子木只是简单地站在那儿, 当创造与历史在他掌心诞生,他就注定走向了一条未知的道路。   李子木的表情有些茫然, 又在最后逐渐恢复清明。   他听到了声音,即便是从高山之下传来。   “神。”   李子木从不认为自己是神,但当漫长的时间过去,他从‘此刻’看到了‘过去’也看到了‘未来’,那么这条未知的道路,或许也可以称之为神。   “那么现在...我是谁?”李子木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正在进入一个独特的地方,它就在脚下也仿佛在世界之外。   只要一步。   就那么踏出就可以了。   他试着往前走了一下, 李子木看到了风、雨、花、鸟...那是所有人可见的现在, 但又多了别的东西。   李子木回想起了他刚刚醒来之时, 庞大的意识席卷整颗星球, ‘意识’看到的一切汇聚成信息风暴席卷到他的大脑, 他在某种程度上成为全知。   再后来, 当他的意识收缩,没有主动去‘看’,吹过的风飘过的雨盛开的花似乎都会向他传递过来远方的信息。   他现在明白了。   因为...它们是生命。   存在的一切都有着属于它们的生命, 只是事物的生命阶层不同,所以彼此之间无法交流、对话。   而此刻, 在这一步之后, 李子木发现他看到了...不曾冰封之前的地球、数千年冰封的地球。   当他苏醒, 龟甲大陆中的创世开始。   开天辟地, 初代王的时代、建木的时代、鱼人诞生的时代.....   苍穹破碎,全新的大陆, 神像见证了新生的文明与神的誓言...王权的更替到神的誓言成为传说, 曾经神权也消失在历史的长河,新生的国家开始在这颗星球诞生......   文明的诞生与岁月的变迁在李子木的眼中轮转, 他明白了,他一步之后站在了什么地方。   他站在了历史长河之上。   由他见证、创造的历史长河之上。   李子木在自己创造的历史长河之上行走,他看到了过往岁月的历史...无数的过往的时间中诞生了星辰、日月...然后当一颗蓝色的星球出现在宇宙之中。   无数的不断分支的过去如同一滴微末的水滴开始汇聚在他的历史长河之上,最终汇聚成某个必须有他存在的时间线。   “呜哇。”   李子木看到了历史长河之中,他诞生了的场景。   啼哭的婴儿声响彻整个长河...过去的历史持续汇聚、收缩,李子木看到了无数的本来都属于他的未来......   有作为普通人老死一生的...有意外死亡的...有中年得病而死...有活了百岁之后见证地球灵能复苏,但因为年老遗憾而离世...   一直到无数过去的某一个过去的自己......   历史长河之中,李子木看到了那一个自己。   中年创业而成,用财富延长了更久的寿命,在灵能复苏之后散尽钱财一步步走上了一条全新的路。   当冰封时代来临,过去的自己选择了一条不断跳跃过去,企图改变过去创造全新的未来,以此来延长人类文明的道路...但这条路失败了。   “你见到了我。”   过去的另一条道路上的李子木转回头了,“那么是你成功了。”   李子木明白他的意思,他的路失败了。   他想找一条全新的路,但过去某个节点的单独改变,无法让未来成为他想要的未来。   于是,在终究无法避免死亡来临之前,他将制造的‘悠闲系统’投往了过去的自己。   当系统投往过去的自己时,无数的历史分支线又诞生了。   无数失败、无数成功、无数全新的未来......   所以在这次漫长的睡眠后,李子木就明白了他现在的一切并不是命运,而是他给自己的馈赠。   “是我。”李子木笑了起来。   “一条全新的路。”过去历史的李子木变得越来越虚幻了,“你的时间线在收束,所有无数的可能历史都将汇聚在你的长河之中,你的存在将成为唯一。”   “对。”李子木点了点头,“谢谢你。”   过去的李子木摇了摇头,“一切的可能都由自己创造。”   他看向了前行的历史,虚幻的身影也化为一滴水珠落入历史长河之中。   所有一切无数可能存在的历史开始变得固定,地球必然会出现...人类文明必然会诞生...一直到李子木必然会出生...能够制造系统的李子木送给未来自己的系统必然会落在他的身上...他也必然走上创始与掌握时间长河的存在.....   一切李子木的过去都在此刻彻底固定,他的过去无法再抹除,他现在的存在也在此刻定格,无法再更改。   李子木的脚步开始走向了未来,他往历史长河的未来走去。   “神。”   李子木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建木的树叶在风中摇晃。   “您要去哪儿?”   建木第一次感觉到了李子木正在远去。   即便以前的李子木会陷入沉睡,会用数年的时间在这颗星球上慢慢地旅行...但这次不同。   “我要去往未来,在未来的神国中复苏一个文明。”   “了解一个我的执念。”   李子木平和地看向建木。   过去所有可能的历史线已经收束,那么未来还有无数的可能,但这无数的可能的未来中,李子木都只有他。   李子木要在未来中,去创造并见证他记忆中的那个文明重新诞生于蛮荒,重新在野兽中求存,重新在岁月流逝下不断发展,再从野蛮到高楼大厦,那也许还需要很久远的一段时间。   “您还会回来吗?”建木焦急地询问他。   “会的。”李子木点了点头,他看了建木、尤德还有高山之下那个意外闯入的泰尔塔人一眼,而后进入了属于自己的光阴长河之中。   在一瞬间。   高山之上的圣树都在某一瞬间静止,再之后,常年花开不败的圣树开始顺应时节凋落。   它在变成正常的树。   ......   “桑德!!”   不远处的呼喊声传来,是同行而来的船员,还有气喘吁吁的贵族。   “桑德...我们以为你走丢了!”船员们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桑德,以为他受了伤,有些焦急地想把他拉起来。   “我...我见到了神。”桑德这样开口。   船员们与贵族环顾四周,这里虽然有无数的圣树,但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所以圣树有些光秃秃的。   对面的远处有一座高山。   但上面也是出乎预料的普通、平凡,它什么也没有。   “你们不相信!?”桑德环顾四周,他刚才亲眼看到鱼人走上了高山之上,随后遮天蔽日的巨树也开始隐没于他眼前。   “桑德,你太累了。”贵族也开始劝慰他。   他们都带着某种期待来到泰尔塔人的起源地,但很显然,大家都很失望。   桑德被扶着离开,只是走远了之后他回头。   他想。   他会继续追寻神的,哪怕耗尽一生的时间!   新的历史与传奇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