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万人嫌他真的不想爆红》作者:一枕孤舟【完结+完结】   晋江VIP2025-03-10完结   总书评数:2184 当前被收藏数:10531 营养液数:5305 文章积分:129,307,880   简介:   社畜林知屿一脚踏空,发现自己穿进了古早绿江真假少爷文,成为真善美主角受的万人嫌对照组。   坏消息是,他已然东窗事发,即将自食恶果被迫嫁给有特殊xp的残疾大佬,分分钟被虐得体无完肤。   好消息是,未来老公宽肩窄腰,肤白貌美坐轮椅,堪称基圈天菜。   林知屿结婚当天便继承豪宅千亩,每月零花钱三十万,出门豪车接送,家里国宴大厨随时待命。   而他名义上的老公正西装笔挺,俯视而下的目光阴鸷冷漠,令人生畏。   “我们一年后就离婚。”   林知屿:?还有这种好事?!   他当即原地躺平,痛享美满人生。   直到不久后被经纪人狂轰乱炸的电话吵醒。   林知屿瞬间天塌了:?我怎么还要上班?   《青鸟》卡司官宣后,各大投资商的座机险些被投诉电话打爆,人们痛斥黑料满天飞的恶毒舔狗快点滚出拆那,林知屿的黑粉连起来能绕地球三圈。   直到一段剧组花絮意外流出——   金牌编剧捧着一叠飞页追着他主动要求加戏,反骨导演指着他痛斥浪费天赋就是浪费生命,更有老戏骨1、2、3、4排着队和他合照扩列。   而顶着绝佳妆造的林知屿心如死灰,   上班如上坟,正疯狂摆手,拼命婉拒三连:   【不不不,那是另外的价钱】   【我的戏份真的没有了!】   【?承蒙您厚爱,但我真的要退圈了】   《青鸟》播出后,林知屿一夜爆火,微博下喊他老婆的人连夜从首都排到法国。   而他的黑粉们已然发掘了更为恶毒的anti方式,他们开始在各大官媒旗下疯狂力荐正能量艺人林知屿,试图将刚公开退圈宣言的他本人活活累死。   林知屿:???啊!我真的不想上班啊!   至于他那嘴硬心软的多金男朋友?   那什么……最近主角攻受正因谁先邀他共进晚餐而大打出手。   他的亲亲男朋友正抡着几十公斤的杠铃,为抢人,而激情复健中:)   #咸鱼的我为何突然爆红娱乐圈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缺失?!   #救救玛卡巴卡,他是真的不想上班啊!!!   1V1HE 禁欲冷漠大佬攻x咸鱼小太阳受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娱乐圈 穿书 成长 先婚后爱   主角视角:林知屿 牧绥   一句话简介:救救,他是真的不想上班啊!   立意: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第1章   “离我远点,你连江逾白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青年双眉紧蹙,眉宇间是散不开的怒意和戾气,月色映照之下,他的眼睛有些失焦,似是滚着一层含混的水汽,脸颊因酒意微醺染上不自然的红晕。   林知屿狼狈地跌倒在地,后腰撞上地上的鹅卵石,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本能地伸手去揉,却被一串毫不留情的话打断了动作。   “别以为我不知道,爷爷生日那晚,你本想算计江逾白,结果诡计没能得逞,反倒把自己送到了牧绥的床上!”   青年的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嫌恶地看了一眼刚刚接触过林知屿的手,又用袖子蹭了蹭衬衫领子上那抹隐约的粉杏色唇印。   林知屿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陌生又诡异——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两侧摇曳的翠竹,还有旁边那座清澈见底的池塘。假山怪石浸没水中,藤蔓缠绕攀附其上,几尾锦鲤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下悠然游弋。   他不是应该在家里赶死线吗?   几分钟前,他明明还在给客户改方案,熬到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完成了,打算下楼买个宵夜,结果一脚踩空——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等等,他那个文档应该保存了吧——   “这到底是哪?!”林知屿心跳如雷,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竟是一个中式庭院。   让他再打一百年的工都买不起的那种。   “别装傻。”青年冷冷地开口,语气里满是轻蔑,“你应该庆幸牧绥那个阴晴不定的玩意那天居然大发慈悲,非但没跟你计较,甚至还同意了父亲的提议,和你结婚——你费尽心机得到了如今的结果,满意吗?”   牧绥?   林知屿愣了愣,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林知屿猛然想起,他前几天刚追完了名叫《真少爷总被觊觎》的小说。内容狗血又上头,讲的是主角受江逾白在亲生父母接回后,被假少爷百般针对,又被各类反派纠缠,最后事业爱情双丰收的爽文故事。   而好巧不巧,故事里那个对江逾白恶毒陷害、又蠢得掉渣的假少爷,也叫林知屿。   林知屿浑身一激灵,赶忙摸向池塘边,低头一看,清澈的水面倒映出一张艳丽得近乎张扬的脸。一头粉色的过肩狼尾,眉眼昳丽,眸似点漆,左眼正下方有一颗暗红色的痣,嘴唇的颜色偏淡,随着脸上的肌肉牵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粉毛的冲击太过强大,林知屿愣愣地看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张脸和他自己的脸其实也生得一模一样。只是林知屿平日不甚注重打扮,总是神色恹恹,瞧起来清和慵懒,而这张脸却明艳得攻击性十足。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穿书了?还穿成了小说里那个恶毒炮灰假少爷?!   脑中迅速闪过原著的情节,林知屿只觉得冷汗涔涔。书里,这个假少爷一心争宠、跪舔讨好主角攻牧云霁,不仅多次陷害江逾白,还试图给他下药,最后作死到嫁给牧云霁的大哥牧绥。婚后更是因不甘心看到两位主角双宿双飞,多次联合牧绥挑事,结果喜提银手铐一对。   而他此时穿过来的时间点,恰好是原主在牧绥婚宴上试图借醉强吻牧云霁的一幕!   林知屿生无可恋地抬头看了眼天。   “完了,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明明他一生行善积德,上周还在庙里抽中了上上签,怎么就能遇到这么倒霉的事。   不远处的青年牧云霁显然没有注意到他此刻的怔忪,依旧冷着脸发火:“不过奉劝你安分守己,别来招惹我,一来我没有和大嫂苟合的癖好,二来我对你这样的货色更是不感兴趣。”   “而且和牧绥的性格相比,我的脾气都能算和善,要是被他发现你结婚当天在后院勾引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你猜他会怎么对你?”   林知屿强行稳住心神,脑中飞快计算起对策。   小说中的林知屿,在二十岁时爱上了小自己两岁的牧云霁,为爱逐梦演艺圈,还特意参加了由牧云霁担任vocal导师的选秀节目。   林父林母第一次注意到江逾白,就是因为他也参加了这档选秀节目。   江逾白的养父母在他初中时就已经去世,他的亲人只剩下了生病的奶奶。所以林父林母将他认回时,其实并没有打算告诉林知屿真相,而是计划两个儿子一起养。   林知屿本以为江逾白是林父在外的私生子,但看林母也对他亲近非常,又不由地心有疑虑。但不管江逾白的真实身份如何,他确确实实分走了林父林母的宠爱和他在林家的地位,这让林知屿感到无比恐惧。   他开始针对挑衅江逾白,稍有不顺心就出言相讥。最初江逾白并没有理会,林知屿的行事却愈发恶劣。   直到失手将江逾白推下了楼,林知屿才从愤怒的林母口中知道了一切——   原来他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人。   原来他拥有的亲人、钱财、锦衣玉食的生活都本应该是属于江逾白的东西,就连他喜欢的牧云霁、对他始终爱理不睬的牧云霁,都在节目中毫不吝啬地表达对江逾白的欣赏。   林知屿不能接受这样的落差。   在流连酒场,颓废了好几日之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拆散牧云霁和江逾白,并对后者施加报复的方法——那就是把江逾白送到牧云霁同父异母的大哥牧绥的床上。   牧绥其人,性格阴晴不定,是牧家现任的掌权人。只可惜这人在三年前的车祸中伤了腿,成了个成天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废人,也是因此,他的性格愈发地阴鸷可怖。   如果江逾白被牧绥染指,碍于后者的威势,牧云霁就是再喜欢也不可能和他有什么好结果。   最好再让江逾白被牧绥折磨得生不如死,那更是大快人心。   可林知屿怎么也没想到,那晚的药没下给江逾白,反而被他自己吃了下去。   他在热潮的控制之下,跪在牧绥腿间丑态百出,等清醒之后,得到的便是林父林母断绝关系的电话,以及和牧绥结婚的通知。   但最主要的不是这个。   林知屿绝望地看着牧云霁的脸。   书中描写,林知屿嫁给反派牧绥之后,每次出场身上都带着暧昧的红痕,像是被软鞭抽打,又像是被犬齿啃咬。   所以那几章的评论里几乎都充斥着关于牧绥是不是有什么特殊xp的猜想。   而林知屿最后喜提十年牢狱之灾,也是因为嫉妒江逾白能和牧云霁终成眷属,一怒之下派人绑架江逾白。但在进局子之前,他被当时已经对江逾白情根深种的牧绥关到小黑屋里,大虐特虐了半个月,被折磨得体无完肤。   虽然评论区一片叫好,直呼炮灰受难大快人心,但毕竟对方顶着和自己一样的名字,林知屿读到那几章时,难受得汗毛直立。   他对牧绥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毕竟在原书之中,作者在描写他追求江逾白时,一直不遗余力地展现这位成熟又禁欲的男人的魅力。   但他不想挨打,更不想坐牢。   可是结婚既成事实,离婚估计不可能,反正牧绥钱多不回家,只要他不像原著中那样作天作地,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决定先稳住眼前这位主角攻,免得事情闹大引来更多狗血情节。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真诚一点:“牧云霁,你误会了。我只是出来想跟你说……我已经想通了,以后绝不会再纠缠你。”   牧云霁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不屑的笑容:“哦?你也会想通?”   “说来听听,不会又是什么欲拒还迎的低劣招数吧?”   林知屿咬了咬牙,心一横:“以前纠缠,是因为没见过比你更好的。但是今天见了你哥,我觉得他宽肩窄腰大长腿,肤白貌美坐轮椅,简直就是在我的性癖上疯狂蹦迪。你对我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了,我想定心和你哥好好过日子。”   牧云霁的脸瞬间绿了:“……你有病?”   林知屿害羞地垂下眼,继续巩固自己的立场:“我是认真的,我既然进了牧家,做了牧先生的人,就不会再对别人有非分之想。”   谁想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了牧云霁逐渐僵硬的神色。   小样,被他的虎狼之词折服了?   然而林知屿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从右侧传来的“咯噔、咯噔”的声响。   牧云霁朝着声源处望去,酒意晕染的血色褪去,他的脸上风云变幻,一会青一会白。   随后他一言难尽地觑了林知屿一眼,阴阳怪气地对来人说道:“别误会,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口气,现在也该回去了。”   “但是牧绥,他刚说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你可要管好你的人,别辜负他一番深情。”   静音轮胎从鹅卵石路上滚过,电动马达的低鸣声若有若无地窜进林知屿的耳中,好似和夜晚的隐隐风声都交织在了一起。   林知屿尴尬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被西装裤包裹的笔直修长的小腿,西裤上的每一寸褶皱都想是精心设计的纹理,视线往上,则是紧绷的劲瘦窄腰,和宽阔挺拔的肩——   和他胡诌的形容一字不差。   而他的那张脸,确实如同原著中描写的那样,深眉俊目,眼如幽潭。   冷峻的面容上蒙着一层阴翳,气质清贵又疏离,俯视而下的目光说不上是深沉阴郁,还是生人勿扰似的冷漠。   亦或者是二者皆有。   他的视线没有分给匆匆离去的牧云霁半分,只是在林知屿的身上剐过一遭,然后薄唇轻启:“和我好好过日子?”   林知屿嘴角抽搐,生硬地笑了笑:“……嗯。”   紧接着,林知屿听到他戏谑地笑了一声,语气毫无感情:“我一个月支付你三十万,乖乖待在牧家,别惹事——”   “一年后,我们离婚。”   还有这种好事!?   林知屿眼睛一亮,心里盘算得飞快。   三十万月薪!如果老老实实挨过这一年,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他就可以远离这本小说里令人头皮发麻的各种狗血情节。   然后原地躺平,痛享美满人生!   林知屿内心狂喜,忍不住脱口而出:   “好的老……”    第2章   最后的那个字被林知屿慌忙咽进了喉咙里,半截的字音散在风中。   平日里敷衍老板的次数太多,这句话几乎成了他的口癖,刚才高兴得有些过头,一不留神嘴不过脑,把牧绥也当成了他的倒霉老板——   不过这个新老板可大方了太多。   还长得帅。   他偷偷瞥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牧绥,见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   如果不是这双不良于行的腿,牧绥的长相和家室都算得上基圈天菜,想和他恋爱的人估计得从这里排到法国。   可惜,林知屿认识的大部分基佬都是肉食动物,虽然也是颜狗,但——   他的目光快速地在牧绥的两条腿间一探——茹素是万万不行的!   几秒后,牧绥眼眸一凝,眉尾一挑,不知道是在欣赏出乎意料的玩具,还是在兴味不知天高地厚的异类。   “看来你对三十万的兴趣,比对我大得多。”   虽然他说的也是事实,但林知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讨巧地解释道:“怎么会呢,您哪能跟三十万……啊不是,钱哪能跟您比,您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最伟大的礼物。”   说完这句,林知屿自己都打了个寒颤,被雷得外焦里嫩。   倒是牧绥听完,眉梢再次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月光落在他嘴角处,映照出一抹阴影,像是淡得几乎不可见的笑意。   林知屿自觉自己多想,又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只要他不像原著中那样疯狂作妖,应该还是能够得到在这位大佬的手下极限求生。   就在他盘算着该如何咸鱼划水安稳度日时,轮椅缓慢地往前滚了滚。   侵略性极强的草木香混着略微的辛香扑面而来,牧绥压着眼皮,沉沉的目光让林知屿下意识地后仰。   牧绥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扶手,不急不躁,似乎是要将林知屿每一个反应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微微俯下身,目光不动声色,却像是深不可测的寒潭,眼中藏着的像是戏谑,又像是审视。   “怕我?”   “原来刚才那番热烈剖白,也不过如此。”   林知屿微愣,心头咯噔一声。   炮灰林知屿的惨状一幕幕地在他脑海里迅速闪过,但他怎么反而隐隐感觉,此时的牧绥兴致还挺高涨?   原书里难道没有写全这位反派的“趣味”?   正思考着应该如何回答对方的话,但牧绥似乎不怎么在意他的反应,而是继续说道:“你打算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   林知屿闻言,赶紧伸出手,顺势借着牧绥的轮椅扶手站了起来。   “抱歉啊,刚才那个……没反应过来。”   任谁一睁眼就看到一个陌生人指着自己一顿输出,大脑都不会太清明,更不用说林知屿还是穿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的指尖轻轻搭在轮椅扶手上,一瞬间只觉得冰凉非常。可就当他借力站稳,准备松手的时候,牧绥的目光冷淡地扫过他碰过的地方。   说不出是嫌弃还是旁的,林知屿觉得手心像是被针扎似的发烫。   原著中好像也没有说牧绥有洁癖之类的……   但牧绥并未在意他内心的波澜,平静地说道:“过会到书房,我会让助理把协议给你。”   林知屿一听到“书房”,脑海中迅速构画出牧家老宅的模样——红木雕花大门、仿古的中式庭院、庄严气派的主宅,再加上专门聘请的国宴厨师,要是能在这样的地方躺上一年,他的人生也确实可以圆满了。   “以后少在我面前提到云霁,最好也别在任何地方说你对他的‘真心’。”   林知屿赶紧说:“当然,我对牧云霁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   牧绥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你最好是。”   话落,轮椅缓缓转动,逐渐消失在鹅卵石径尽头的阴影中。林知屿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捏了捏自己的指尖。   等会签了协议,这份收入稳定的“工作”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原著中并没有细说牧绥愿意和这位万人嫌假少爷结婚的原因,甚至林知屿都觉得这只不过是作者用来制造冲突和折磨这位炮灰,想出来的完全不过大脑的情节。但看现在牧绥的态度,他最开始似乎只把这场婚姻当作是一笔不值一提的买卖。   他对“林知屿”这个人没有任何兴趣。这意味着只要他不搞事,牧绥对他就不会有太大的关注。   唔……说不定还能专门给他匀出一间卧室,让他一个人自生自灭、逍遥自在。   想着自己狭小的出租屋,林知屿的脸上不由地浮现出满足的笑意。   然而牧绥说的此书房非彼书房,林知屿好不容易在迷宫似的庭院中找到通往主宅的路,还没来得及踏进大门,就被牧绥的助理直接拉到了他在市区的公寓里。   林知屿的大宅梦一下子被戳破,他站在宽敞简约的书房里,外面的月光透过窗帘洒落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资料和文件,墙边嵌有一道隐秘的导轨。   虽然这套大平层的地段豪华到让他打一辈子的工都买不起,但想到牧家老宅竟然只是他的幻想,心中那股失落就无以言表。   接他过来的助理大概也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板一眼地解释道:“出于身体原因,牧总在老宅生活不太方便。”   林知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老宅不方便轮椅上下,也不方便新装轮椅通道和无障碍设施,牧绥单独搬出来也情有可原。   但他们只是名义上的伴侣,他其实可以一个人住在老宅里守一年活寡的。   林知屿叹了口气,谨慎地扫过协议上的条款,凭借为数不多的签合同经历确定了牧绥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漏洞,两三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即使还是有些遗憾没能住上牧家奢华的豪宅,但无奈牧绥公寓里的床太过柔软,比起他出租屋里的简陋木板都能算得上人间天堂,所以林知屿往下一躺,就倒头睡了过去,几乎是一觉睡到昏天黑地,梦中还在畅想他以后的美好生活,完全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直到第二天,他被狂轰浪炸的电话声吵醒——   林知屿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皮,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提示闪烁着刺眼的光,催命似的。   时间显示已经是上午八点半,林知屿打了个哈欠,暗骂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扰人清梦。   结果就看到了屏幕上的备注:徐扒皮。   原主的性格和他天差地别,但给人取外号的脑回路倒是如出一辙,毕竟他私下里也这么喊他的傻|逼上司。   “喂,林知屿,你在哪里?”对方的声音急切而愤怒,仿佛随时都能从电话里蹦出来,“今天下午有场直播,十一点前必须到公司。”   大概是经纪人一类的。   林知屿恹恹地说道:“不好意思啊徐哥,我今天有些事,你帮我推了吧,以后的那些行程也都……”   话还未说完,电话那头的徐冬冬就直接打断了:“有事?我不管你有什么事,反正十一点前你必须给我到公司!”   电话里的声音几乎要刺破林知屿的耳膜,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原主好歹也是林家的少爷,这经纪人从前也这么对他吗?   “我不干了。”林知屿冷漠地说道。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炒不了上司,现在难道还炒不掉经纪人吗?   他刚才幻想着这份新生活能给他新的自由,而不是一模一样的枷锁。   “以后也不干了,下午我去公司办离职。”   谁想徐冬冬不屑地笑了一声:“今天下午的直播违约金是五万。”   林知屿一阵肉疼。   “如果你以后都不想干,那就麻烦你好好看看现在的合同,违约金……”徐冬冬轻飘飘地说道,“将近八百万吧,你想清楚了。”   怎么不去抢!   林知屿一口气哽在喉咙里,昨晚的美梦瞬间被现实击碎,八百万像一座山般倾覆下来,轻而易举地打破了他所有的自由梦想。   他下意识地捏紧手机,手心渐渐渗出了汗。   谢邀,穿书了,但为什么拿的是即将负债的韩漫受剧本。   “我……”   “想清楚了,我就在公司等你。不过知屿啊,八百万对林家而言可能是小钱,但我还希望你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徐冬冬的语气忽然缓和下来,但又想绵里藏针似的,让林知屿浑身都不太舒服。   这套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的组合拳,他在他的傻|逼上司那吃过太多次。   没等他回应,徐冬冬就直接挂掉了电话。   林知屿行尸走肉地下了床,趿拉着鞋,晃荡进了卧室外的卫生间。   房子里冷冷清清,连落进来的阳光都带着寒意。   他鞠了一捧水扑上睡得酸麻的脸,随着水珠的滑落,视线逐渐清明,镜子中却出现了一张蜡黄的面容。   他一瞬间被自己映出的样子下了一跳。一头张扬的粉毛在头顶的暖光下显得格外跳脱,但衬得这张不染粉黛的脸毫无气色,好像加了一周的班一样憔悴。   “好歹也是个艺人,怎么班味比我还重。”林知屿嘟囔了一句,凑近了镜子看了又看,半分钟后,终于确定了不是这张脸,也不是他本人气质的问题,而是这头粉毛太过显黑。   难怪他昨天收拾原主的东西时就在想,这人怎么还用色号最白的粉底。   林知屿早就看这一头咋咋呼呼的粉毛不太顺眼,此刻盯着镜子里又村又土完全不符合自己审美的造型,不满的心更是到达了顶端。   他在美团上搜索到了一家性价比极高的理发店,二话不说地打了车直奔现场。   然而由于牧绥的公寓位于A市CBD中心,方圆三公里的理发店都因为价格太高被林知屿排除在了选项外,等到他意识到打车费用已经赶上他的理发费用时,已经晚了。   付钱的时候心都在滴血,更不用说他还看到了原主手机里三位数的存款,更是如遭雷劈。   说好的日入208万,怎么存款比他还少啊!   忽然涌上心头的悲愤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八百万的违约金、空荡的账户、陌生的世界,还有原主未来的结局……   林知屿深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他一脸生无可恋地推门进了理发店,一边祈祷牧绥发钱的速度最好不要像他前上司那样拖泥带水,一边死气沉沉地对旁边的托尼老师说:“剪头,顺便把这玩意染成黑的。”   “你这头发染得挺好的,确定要染成黑的吗,之后可能还会褪色。”托尼老师再三确认。   “染吧。”   托尼站在他身后,对着镜子摆弄了一下他的发尾,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惊讶地“咦”了一声。   然后弯腰凑近,盯着他的脸问:“你是不是……林知屿啊?”   林知屿没想到原主居然还能有这样的知名度,诧异地偏过头看他,否认说:“我不是。”   就原主那套行事作风,感觉被认出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哈哈真是太巧了,我前女友就是因为你跟我分的手!”   林知屿:?   不是说了不是吗!   而且这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吗?    第3章   “……你认错人了。”林知屿若无其事地说。   “别装了哥们,你这张脸烧成灰我都认得。”托尼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絮絮叨叨地说,“人生的际遇真奇妙啊,她那会追江逾白追得神魂颠倒,见面就夸他多帅多酷,骂你不要脸,成天对牧云霁死缠烂打,决赛夜还耍大牌罢录。我跟她说那都是娱乐圈人设,她非说我在反驳她是不是不爱她了,结果我俩大吵一架,就这么分手了。”   林知屿扶额,无奈地说:“谢谢你哈。”   还非要把原主在选秀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迹跟他重复一遍。   “但这么看你这个人确实也没什么明星架子,不然也不能来我们这种店里染头发。果然我就说电视上的都是博眼球的人设,正常人才没那么神经。”   “我觉得吧……你俩分得挺好。”林知屿叹了一口气,“你看人不准,下次还是别忤逆对象了。”   托尼还当他在自嘲,自顾自地说道:“不过你团队怎么会想不开给你整这种人设,到现在都没被封杀,你也是很了不起。”   林知屿笑了一下,说:“我也在想我怎么还没被封杀,这个班谁爱上谁上。”   “那可不是呢。”托尼说,“但你别说这粉色头发其实还挺适合你的,我前女友当初因为你第一次染发登台,稍微黑转路了一阵,你确定真的要染黑?到时候搞不好粉丝都认不出来。”   林知屿想了想原主那少得可怜的粉丝,遂摇头坚持:“染黑,彻底染黑,真男人靠实力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虽然他还是比较想躺家里拿着一个月三十万的零花钱,做着他的春秋大梦。   托尼见劝他不动,只得摇摇头,嘴里喃喃念着什么“浪费颜值”,手上却麻利地忙活起来。   两个小时后,林知屿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在镜子前,欣赏着自己清爽的黑发。虽然还保留了托尼坚持的狼尾发尾,但看起来倒也干净清爽,清淡的面容和他本人的更贴近了几分,气色都看着比之前要红润许多。   他满意地甩了甩头,虽然堆叠在肩上的狼尾让他有些不太习惯,但确实如托尼所说,他的脸更适合这种过肩的头发。   临走时,托尼特意要求要和他合张影,发给他的前女友看。   林知屿感觉他和他的前女友应该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深仇大恨,分手了还要拿着对方讨厌的艺人去恶心人家,不过他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等到林知屿火急火燎地赶到公司时,已经过了十二点。还没进门,迎面就撞上了徐冬冬那张气得铁青的脸。   “我们知屿真行啊,不愧是少爷脾气,这么一大家伙人就等你一个,电话也打不通。”徐冬冬的嗓门高得惊人,仿佛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怎么耽误了时间似的。   声音一落,四周的人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林知屿耳膜被震得发疼,不由地抬手揉了揉,又接过助理小齐递过来的直播台本,压着嗓音道了声谢。   他染发的时候尽力回想了一下这段原著中着墨不多的剧情。林知屿当年为爱逐梦演艺圈,想都没想就签约了牧云霁所在的无限娱乐,连合约都急得没有看完。   他估摸应该是全权经纪约,所以徐冬冬才能默不作声地给他签下这些工作。   或许最初的时候徐冬冬还会对林知屿礼遇有加,但现在估计是从哪个渠道知道了他并非林家的孩子,才这样见人下菜。   林知屿虽然才工作一年,但这样的人也见得多了,加上那八百万的违约金压着,以他现在的风评也没法和对方计较,只能拿出自己的惯用绝学——装聋作哑、卖傻充楞。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台本,不以为意地跟着徐冬冬往直播间走。   化妆师拦住了他:“林哥,还没上妆呢。”   “不用,就这样吧。”林知屿抬手试戏她别动,又抱歉地对他笑了笑,“路上耽误了点时间,来迟了,对不住大家。”   化妆师在无限娱乐工作两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林知屿这么温柔地和她讲话,一时之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险些愣在了原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染了头发的缘故,她甚至觉得今天的林知屿莫名比以往都要亲和不少。   林知屿无疑是好看的,只是从前打扮得花里胡哨,怎么张扬怎么来,更遑论他们接触最多的时候正好是选秀的那段时间,为了舞台需要,他经常浓妆艳抹,顶着艳丽妖冶的妆容,穿着大多数人无法欣赏的或透视或暴露的衣服。   可如今,黑发的林知屿瞧起来干净又阳光,笑起来时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让人挪不开眼。   化妆师看着他转身走进直播间里,恍惚回过神来,拍了拍脸,警告自己别被他人畜无害的外貌迷惑了,搞不好下一秒就要作妖。   直播间里不大,就一张桌子,上面堆着好几瓶明黄色包装的冷榨柠檬水——也就是林知屿台本上写的带货商品。   台本上没有写销量目标,林知屿猜测合同里应该有写清佣金明细,但徐冬冬并没有打算让他们知道。   万恶的经纪人,估计还想吃他们的回扣。   最中间的位置是留给他的,后面的座位上还坐着其他几个名不见经传的艺人,大概都是拉来凑场,或者特意来赚点外快。   工作人员调试好设备,林知屿走到座位上坐下。   直播间刚刚打开,右上角的人数就开始疯狂跳转。   不过很可惜,进来的大多都是他的黑粉。   【哟,这不是我们国际巨星林知屿吗,也屈尊降贵进军直播带货啦,该不会是没活找吧?】   【还以为某人早就糊穿地心销声匿迹了,没想到居然还能看到这张令人讨厌的脸。】   【有的人在带货,有的人在巴黎走秀,希望大少爷不要嫉妒的发疯。】   漆黑的屏幕上,弹幕不断地刷新,林知屿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他们骂的是原书中的炮灰万人嫌,和他林知屿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他还是有些紧张地抿了一口工作人员放在旁边的样品柠檬汁,酸涩的味道直冲上天灵盖,呛得他咳了又咳。   下一秒,摄像头毫无预兆地打开,素面朝天的他入了镜。   林知屿的五官都是十分标准的三庭五眼的比例,眉眼唇鼻没有任何的瑕疵,像是精心雕琢的雕像一般。因为不加任何修饰,眼下的那颗红痣格外突出,仿若水墨画上勾人的点睛之笔,尤其是在漆似的眸子直直望向摄像头时,更是带着惊心动魄的冲击力。   然而配上那头刚染回来的黑发,倒是显得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意味。   直播间里涌进来的黑粉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位今天居然素颜上阵,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让他们甚至让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地方,不少嘲讽的话都卡在了输入框里,原本还在疯狂跳转的弹幕顿时一片沉寂。   直到有个人发送了一句:【主播小哥哥好帅!就冲这张伟大的脸今天不管卖什么我可以买一箩筐!】   而这句评论的前面,还挂着一个硕大的“林只鱼今天滚出娱乐圈了吗”的网名。   【姐妹你清醒一点啊啊啊,你是不是进来迟了没发现这就是林知屿啊!】   【好帅啊感觉和其他人不在一个图层,纯路人,问一下主播是艺人吗?】   【林知屿,哪个林知屿?那个追着我们家牧云霁,疯狂求爱不知廉耻的林知屿吗?】   【对就是那个舞台划水,骚扰导师,针对队友,决赛夜耍大牌的恋爱脑林知屿!】   徐冬冬看着直播间不断攀升的观看人数,心里简直要乐开了花。他一扫先前那副仿佛别人都欠了百八十万的臭脸,通过耳麦对林知屿说:“知屿,别担心恶评,这流量多大好事啊。你就往开了演,黑红也是红,别给自己设限,卖得好,少不了你那点提成。”   林知屿隐忍地皱了皱眉,心想徐冬冬画饼画得可真够响亮,都快把他给撑死了。   “谢谢大家的评论。”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我确实是在二十岁时,第一次听到牧云霁唱的那首《无常》,就对他一见钟情。后来我也确实是为了他放弃学业进入娱乐圈,又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追着他去了《创造青春》,因此遭到许多非议。”   “台本上没这段吧?”“徐哥,要不要掐断一下……”   林知屿无视了耳麦里的窃窃私语,目光扫过弹幕上那些在讨论他到底是“恋爱脑”还是“单纯坏”的言论,举起身前的柠檬汁猛干了一口。   “但是现在,我清醒了,我对牧云霁的执念已经消散,从前念念不忘都是因为我眼界太窄没吃过好的。等攒够付违约金的钱,我就立马退圈,谈几个188男大,到时候乐不思蜀,恐怕连那谁姓什么都忘了。”   【?假的吧】   【……主播真的是林知屿,不会让人魂穿了吧?】   【不得不说这张脸真的好看,如果当初选对路线,可能和江逾白一样都红了。】   【鬼才相信你的话好吧,牧云霁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林知屿弯着眼睛,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我知道很多人都不敢相信我的转变,我今天能在这里正式和从前做出道别,都是因为——”   他顿了顿,从旁边堆叠着的冷榨柠檬汁中拿出一瓶,放在面前,又把手里的玻璃杯举到脸边。   “我刚刚喝了xx牌冷榨柠檬水。”   “xx牌冷榨柠檬水,一瓶提神醒脑,两瓶重拾美貌,三瓶赶走恋爱脑。”   “快买给你的恋爱脑朋友,顺便助力我的退圈梦想!”   弹幕:【???】   后面的几位艺人也没料到他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屏幕上映照出三张呆愣的脸,弹幕还在刷得飞快,林知屿根本没来得及看清他们发了什么,就听到徐冬冬就在耳麦里说:“有成交,继续。”   林知屿按捺下翻白眼的冲动:“喝不醒的话敲醒她也成。”   【我不信,除非你保证不会再纠缠牧云霁。】   “好好好,我保证,每成交几百单我就保证几次。”   林知屿笑着,一字一顿地说:“我绝对不会再纠缠牧云霁。”   这话一出,销量顿时噌噌上涨。   直播的效果意外地好,结束时销量已经达到了几万件,徐冬冬乐呵呵地给甲方打去了电话,林知屿揉了揉快要散架的肩膀,嗓子干得快要说不出话,最后死鱼似的挪出了直播房间。   然而他还没找到休息的地方,就听见身后的电梯“叮”的一声打开。   随后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站住。”    第4章   牧云霁的嗓音很有特色,明亮清透,大多时候徘徊在少年感的基调上,又因为略微带了些沙哑,所以格外适合一些摇滚乐曲。   林知屿一听,就猜到把自己喊住的人是谁。   他无奈地吐了一口气,扭过头淡淡地看向牧云霁。   “什么事?”   牧云霁短暂地呆愣了一下。   来公司的路上他本来在补觉,可睡到一半突然就被手机里轰炸般的消息喊醒,打开一看,朋友发来的截图上俨然是连着三条林知屿的热搜。   最主要的是,上面也挂着他的名字!   #林知屿说三瓶赶走恋爱脑#   #林知屿绝对不再纠缠牧云霁#   #林知屿牧云霁 一见钟情#   牧云霁的睡意顿时被这一连串的微博热搜驱散,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点进话题里细看,满脑子都是:林知屿又他妈的在作什么妖?   以及,牧绥那王八蛋看了不会又来找事吧?   听见助理说林知屿那边刚直播结束,人应该还在公司,本来想拦着让他迟点上楼,结果牧云霁反而气势汹汹地从地下车库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冲了上来。   就是为了讨个说法。   可是眼前这个人,居然是……林知屿?   牧云霁从来没有见到他穿过这样“寡淡”的衣服和这样素面朝天的一张脸。   白衣牛仔裤,干干净净的黑发,微卷的狼尾和懒散的神色平添几分少年感。   牧云霁狐疑地走到他的面前,明明昨晚见面时他还是那副讨人嫌的模样,怎么才过去十几个小时,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但他嘴上还是说出了之前在电梯里打好的腹稿:“你又忘记了自己昨天晚上说了什么是吧?这叫什么,以退为进,欲拒还迎?”   “知不知道现在我的微信消息里全是来问我,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的?”   林知屿一哂。   昨晚的婚宴没有邀请太多客人,外界大多数人都不清楚牧绥的结婚对象究竟姓甚名谁,所以牧云霁那些不明真相的朋友问出这样的话,倒是很正常。   牧云霁自然也不能到处去和人解释:林知屿他现在是我嫂子了,他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他的合法丈夫是从小看我不爽的同父异母的亲哥。   一来,这样操蛋的关系更容易成为好事者茶余饭后的谈资,他可不想整天承受那些诡异的目光,好像他真成了勾引大嫂的狐狸精;二来,牧绥都不愿意公开这段不光彩的关系,他上赶着帮人宣传,大概是想不开活腻歪了。   所以思来想去,怒火只能朝始作俑者身上发。   牧云霁见他没有回应,咬着牙又补充了一句:“你的‘不再纠缠’,就是指直播时拿我引流,然后看着微博一溜我和你相关的热搜,在背地里偷着乐?”   林知屿沉默了几秒,说道:“我并不知道热搜的事。”   “但是之前我纠缠你,你不愿意,现在我承诺不纠缠你了,你为什么也不愿意?”他顿了一下,感叹道,“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要不我再发个声明说:请大家不要同时提到我和牧云霁的名字,以免给双方当事人带来困扰?”   他的语气十分真挚,没有半分作假和阴阳怪气,牧云霁一时之间无法反驳,却又感觉好像有口气堵在自己的胸口,不上不下。   “你……!”   “而且小牧啊……”林知屿看了眼跟在牧云霁身后不远的助理,以及四周远远观望、不敢上前的吃瓜群众,兀地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调说:“我毕竟也是你嫂子,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以后可得礼貌点跟我说话,尤其是在家里。”   牧云霁闻言,偏头瞪了林知屿一眼,后槽牙都被磨了又磨。   神他妈的小牧!拿腔拿调,还给他装起来了!   林知屿却对他的不快恍若未觉,而是慢吞吞地继续说道:“还有,就像你昨天说的,我其实也没有和小叔子苟合的癖好,我现在对你哥一心一意,只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你可千万不要多想,万一让你哥也误会了什么,我很难哄好他的。”   话落,他便在围观人群的一脸懵逼中,拍了拍牧云霁的肩膀,轻快地转过身走了。   牧云霁有些怔忡地看着他的背影,鼻尖还残留着一点他头发上沾染的染发剂的味道,除此之外,从前那些张扬浓烈的甜腻香水味,都好似随着那头标新立异的粉一起消失了。   “牧哥,他刚刚跟您说了啥?您别生气,要么我们再去和林知屿的经纪人谈谈,让他们下次别搞这种下作的噱头了……”   “您跟他计较什么,气坏了可不值当,他就等着看您为神思不宁的样子,别上了他的当!”   其他人也跟着小声附和:“是啊是啊!”   天地良心,要不是因为原主和这万恶的公司签署了十年卖身契,他早就宣布退圈美美躺平了好吧!   什么牧云霁,什么江逾白,这些人的爱恨情仇和他有什么关系?   林知屿蔫蔫地进了休息室,咸鱼似地瘫在沙发上,摸出手机打开了微博。   牧云霁说的那几条热搜还牢牢挂在榜单的最上方,林知屿懒得打开,一想过去词条里大概都是辱骂他的话语,他没有什么自虐的癖好。   他点进原主的微博首页翻了翻,除了几条看得顺眼的公式照,其他大部分微博都被他隐藏了起来。   做完这些,他突然想起来,需不需要和他的新任老板解释一下?   毕竟牧绥昨天才警告他,不要在任何地方诉说自己对牧云霁的“真心”。   虽然他们之间只是一场单纯的交易,但哪个男人应该都不希望自己名义上的伴侣总在外面,和同一个人出现在花边新闻上。   可是他把手机通讯录和微信好友都翻了个遍,都没找到疑似牧绥的人。   林知屿累得把手机一摔,整个人像块烙饼似的摊平了。   想表个忠心都没地方表,只能寄希望于霸道总裁日理万机,没时间去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算看到了,也别神经兮兮地扣他工资。   然而林知屿还没祈祷多久,微信页面上就弹出了一条好友申请——   【林先生您好,我是牧总的助理周明。】   林知屿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心想该不会牧绥真的看到那几条热搜,让人过来兴师问罪了吧。   虽然他不觉得那几条热搜算什么大事,但原著里毕竟强调牧绥性格阴晴不定,万一就撞了他莫名其妙的枪口,也说不定。   可等他纠结了好一会,同意了这条好友申请之后,周明却说:【林先生,这个月的三十万已经打到您尾号0852的卡上了,请您查收。】   林知屿:?   林知屿:!!!   到底是谁在造谣牧绥性格阴郁,心思反复无常的,这种按时打钱、不为外物所动的老板情绪不要太稳定了好吧!   【纸鱼:谢谢周助理谢谢牧先生[玫瑰][玫瑰][玫瑰]】   【纸鱼:[猫猫比心]】   【周助理回复[猫猫比心]:我会向牧总传达您的心意。】   林知屿没有在乎周明的回复,心满意足地欣赏他终于不再是三位数的存款。   徐冬冬很快也把今天下午的直播佣金打进了他的卡上,只不过金额和林知屿想象地稍微有些出入。   他虽然没有接触过直播行业,但也知道艺人的直播佣金大概在销售额的10%到40%之间。   就算因为林知屿的口碑不好,只能拿到最低一档,也不至于只有这么一点。   林知屿思考了一会,把进账记录截了个图,发给了徐冬冬。   【纸鱼:谢谢东哥,收到啦[图片]】   徐冬冬没一会就回了消息,显然不觉得图片中的金额有什么问题。   林知屿一边思考着该用个什么样的话术,才能稍显自然地让他看到徐冬冬给他签的直播合同,又不惹对方怀疑,一边起身出了公司,在地图上搜索起记忆中原主奶奶所在的那家医院。   江逾白的养父母去世之后,他便由江奶奶拉扯长大,可惜江奶奶年事已高,在他高中时检查出了慢性肾衰竭。江逾白因此,在高中毕业后就四处奔走打工,建筑工地、快递员、外卖员……各类苦活累活他都做过,直到二十岁时在咖啡厅被几个女大学生拍了视频发到网络上,一夜爆红。   被星耀娱乐公司签下之后,他陆陆续续拍了一年多的网剧,但都反响平平、收效胜微。不过拍摄网剧可比之前四处打工时赚的多得多,更不用说后来参加选秀之后,他的身价更是一路水转船高。   可是到最后,因为原主的一念之差,江逾白没能见到奶奶的最后一面。   原主不愿意认自己的糟糠至亲,在他看来,自己始终是林家少爷,哪怕林父林母已经和他断绝了关系。   他宁愿孤身一人,也不愿意去和卧病在床的亲人相认。   江逾白也因为担心刺激到江奶奶,没有选择告诉她真相。   可对于林知屿来说,陌生的世界里,躺在医院的那个人有着仅剩的这具身体的亲缘纽带。他占据了这具身体想要活下去,就不可避免地要继承原主的社会关系。   更遑论他从小在外婆家长大,本能地对这类年老的女性长辈抱有亲昵的情愫与好感。他为数不多的良心实在不能答应他做出与原主一样的选择,所以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去看上一眼。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与江逾白,居然还能这么心有灵犀。    第5章   医院不能空手去,林知屿顺路买了一袋苹果。   他到的时候江奶奶刚做完肾透析,疼得已经睡了过去。江逾白雇来的护工在床位整理东西,他和对方说自己是江奶奶的远房侄子,好不容易进城一趟,代父母过来看看。   护工一开始并不相信他的话,甚至把他当成了电诈团伙派来打探军情的前锋。   林知屿无奈地放下苹果,轻声说道:“不信也没事儿,我就是顺道过来看一下,马上就走。”   他的语气温和真诚,不像作伪。   护工瞧他模样干净,言行也不像是图谋不轨的样子,面色稍霁,但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世道怪事多,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完,又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眼,“江奶奶常念叨亲戚,可从来没有提起过侄子。”   林知屿不急不躁,微微笑了笑:“我也算头回上门,老人家这一场病,我爸妈都牵挂着呢。”   “逾白在外打拼不容易,我这不,连电话都不敢给他打,就怕他知道了还要放下工作赶过来。”   护工听着他的话,见他没有打探什么,也没有急着往钱上拐,真相信了他确实不是有所图谋的,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低声说道:“江奶奶和江先生都是心善的。老人家时常念着,担心他忙得顾不上自己,上午还在问我,江先生是不是又出差了,有没有休息的时间。”   说着,她叹了口气:“可怜她这一病,江先生尽心尽力,我之前一问,才知道江先生甚至还没我儿子大……难咯。”   林知屿听了这话,默不作声地盯着挂在床沿的被角看。   原书中,江奶奶病危时,医院和护工都给江逾白打了好几通电话,然而没有一个人能联系上他。   因为那个时候,被林家抛弃、被全网唾骂的原主深陷魔障,不惜**江逾白。他让人没收江逾白的手机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屏幕上的备注,也听到了江逾白歇斯底里的吼——   如果不是奶奶出了事,医院和护工不可能会这么着急的联络他。   可是原主无动于衷。   不过这一次,这场悲剧应该可以避免吧。   他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护工见他垂头不语,叹道:“老人家醒着时可爱念叨,您若是有时间,不妨多过来听听她说话。这人啊,心里想着的可多了。”   林知屿应了一声:“好,那我下回再来,和她多聊聊。”   林知屿正打算走,就看见突然护工猛地站了起来,望着窗外提了音调:“哎,别急!江先生好像来了,你要不再坐一会?”   林知屿闻言,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慌忙扫向窗外,正好看见江逾白步入大厅的身影,不觉怔忡。   作为原书中的主角受,作者毫不吝惜地用各种溢美之词去描写江逾白的外貌。   说他自带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一颦一笑都令人如沐春风。个子颀长,身姿笔挺,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肤色白皙,脸部轮廓柔和清隽,眉眼间浑然天成的书卷气。细长的眉略显英气,衬得一双眼清澈明亮,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柳叶的形状,让人不自觉地就沉浸在他温柔的目光里。   今天的江逾白穿着简洁素净的风衣,许是怕人认出来,还戴了墨镜和口罩,但也遮不住他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气质。   林知屿还没做好和他见面的准备,毕竟在看书的时候,他对这位自立自强的主角受还是颇有好感。而他现在穿成了他的加害者,甚至在不久之前还想给他下药把他送上牧绥的床。   林知屿自觉他现在还不能若无其事地面对江逾白,拔腿就打算跑。   “不了,还是改天吧。我这次没提前通知他,怕他责备我不懂事,就贸然来了医院。”   “您不知道,我小时候暑假在他家寄住过几次,没少被他修理呢。”   护工一听,似乎有些理解:“哎呀,这倒也是。不过江先生那么温吞的一个性子,有人来看江奶奶,他大概只会高兴,不会不欢迎的。”   林知屿盘算着从楼下到病房的时间,深觉自己不能在此多留,不然真该撞上了。   他无暇再作解释,压低声音迅速说道:“那我先走了,奶奶就麻烦您照顾好。”   护工一时没回过神,林知屿已经飞速转身,快步走向走廊深处。   电梯面板的数字正好落在了病房所在的楼层,林知屿吓得赶紧闪身躲进了角落里,打算等江逾白走了之后再偷偷溜出去。   就在他藏好的那一刻,电梯门缓缓打开。江逾白步履款款地走了出来,素色的风衣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摇曳,皮肤在走廊的暖光灯下白得发亮。   江逾白径直朝着缴费窗口走去,开口时声音清朗温和:“您好,我刚刚在楼下的缴纳住院费,可是上面显示费用已经结清,想麻烦您帮我查查,是什么时候缴纳的费用?”   缴费窗口护士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调出了系统记录。   她瞥了一眼屏幕后说:“的确是今天刚刚缴纳的,我对他有点印象,可能是您其他什么亲戚吧。”   江逾白压在缴费窗台上的手僵硬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是哪个亲戚帮他分担了这笔费用。然而他思索了半天都没得出结论,只能对护士道了声谢,转头走向病房。   护工刚把林知屿送的苹果整理好,就听见江逾白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今天出去买了苹果吗?”   护工闻言,连忙解释:“不是呢,是您的远房小叔送来的,他说代父母来看看江奶奶。”   江逾白摘下墨镜和口罩,露出了一张神色复杂的脸:“他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护工愣了一下,回忆道:“没呢,他说只是顺道来看看,没好意思多打扰。”   江逾白脸上的警惕更重,浅淡的目光扫过苹果袋子。   江奶奶刚生病时,家里能联系的亲戚他都联系过了。若是他们有能力缴纳上奶奶的住院费,又何必等到现在?   “下次再有不认识的人来探望,麻烦您及时通知我。”   “是是,江先生您放心。我也是看他同您差不多大,想着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江逾白看了床上昏睡的奶奶一眼,给他掖了掖被角,神情稍稍放松。   他的声音低柔了下来,小声说道:“辛苦您了,这袋苹果暂时收起来吧,等奶奶睡醒了再打成泥给她吃。”   但他的视线却穿过了床边的玻璃窗,看向住院楼外的那棵香樟树。   刚刚走出住院大楼的林知屿似有所感,下意识地扭过头朝上看去。太阳即将落山,楼面的玻璃窗被染上一层红金色,亮得晃眼。   ……   牧绥依旧没有回来。   林知屿回到家后洗了个澡,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下周助理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注意事项。   这位反派大佬也确实是身残志坚、日理万机,连着两个晚上都不着家,也不知道是不愿意面对他,还是真在外面忙得脚不沾地。   但是这样也很好,没有人能拒绝一个人独享一套大平层的美妙待遇。   除了牧绥的卧室和书房,其他的地方他都能随意进出,阳台上甚至还有一方泳池,要不是现在已经入了秋,天气太凉,林知屿早就放了水蹦下去愉快享受。   守活寡的生活太过美好,甚至有些希望牧绥就这样一直待在外面,别回来了。   可是等他身心舒畅地睡了一觉起来,刚打开手机,微信上就弹出了徐冬冬发来的消息——   【《青鸟》选角导演看了昨天的直播,让你过去试戏。这是试戏剧本,读一下,明早九点,试戏地址是:[定位]】   林知屿:“……”   一大清早看到这种催命符,尤其是这种颐指气使的语气,一天的心情都不会好了。   但想起那付不起的八百万违约金,只能既窝囊又敷衍地回道:【收到。】   不过左右是让他过去试戏,而不是像昨天那场直播一样直接签了合同,所以稍微摆烂一点也无所谓。   只是在他的印象里,原著中的林知屿在和牧绥结婚之后,什么活都没干过,不是找江逾白麻烦,就是花天酒地自在潇洒,怎么到了他这里,反而没停没歇似的,天天都有新工作?   林知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起床换了身衣服,打车去了A市最大的寺庙。   在上班和上进之间,他选择上香。   遇事不决,求个签再说。   然而没有想到和他抱有同个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饶是今天工作日,林知屿好不容易爬了十分钟的台阶到了寺庙外面,看到的却是乌央乌央的人。   男女老少,香火鼎盛。   他挤了半天才挤进了求签处,第一次摇了许久才摇出了一支签,结果连掷三次杯,皆是神明不允。   于是不死心地摇了第二次,手一抖,签全给撂了。   林知屿:?什么意思。   他紧接着摇了第三次,终于掷出了允杯,火急火燎地拿去解了签,得到的签诗上居然写的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定睛一看——“月老灵签第1签,上上大吉”。   再定睛一看——“难得良缘,白头偕老”。   什么东西?!   他问的不是自己的命运前途吗,怎么出的是姻缘签?   “小伙子,好签啊,你的命定之人已经出现,月老牵线赐福,就看你有没有主动勇敢地去追求了!”   林知屿愣愣地转头一看,自己刚才跪着的地方现在已经挤满了女大学生,而那尊被他当作土地公的神像旁,站着一对金童玉女的木雕像。   糟糕,认错神了。   林知屿生无可恋地又排了一次队,这回倒是长了个心眼,直接去求问了最好认的观音菩萨。   五分钟后,他拿着“猿猴脱锁,凡事先难后易”的签语,一步一步地晃下台阶,心想上次自己去观音庙求签,问当年能不能涨工资,得到的也是“先难后易”的签语。   结果当然是,一分钱没涨。   林知屿心里郁闷得要命,总觉得这个“难”的意思就是让他还是要老老实实地吃苦上班。   他漫不经心地走去香炉边,随手拿了几根免费香,打算去烧香拜拜,没注意到地上的蜡油。   于是脚下一滑,重心瞬间失控,身体直直朝地上扑去。   这一刻,林知屿的脑海里飞速闪过几个念头。   平地摔,丢人!   等等,摔破相了是不是就不用试戏了?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重心失衡的失控感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就当他以为自己要和地面亲密接触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从身侧探出,精准地攥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稳稳当当地拉了回来。   林知屿猛地睁开眼,心跳乱成一片。   他诧异地偏过头,撞入了一双冷峻的眼睛里。    第6章   青烟缭绕在空气中,乌金的香炉庄严肃穆,来人的身后是红墙碧瓦的大殿,金灿灿的日光折射而下,高大的神像在烟雾与阴影的笼罩中隐隐可见,低垂的眼睑似是在怜悯众生。   周围上香的人没有在意这段插曲,虔诚地对着天地拜了又拜,飘摇的香灰一颤,轻飘飘地掉在地上,一如林知屿的心般,恍然落到了实处。   在一片氤氲的烟雾里,牧绥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对襟盘扣唐装,刺绣的纹样从左肩一路攀至领口。最上方的扣子没有系紧,露出一截苍白的颈项,在跳跃的香火中,衬得肤色白如初雪。   眉骨修长、鼻梁高挺,脸部轮廓在烟火迷离的映衬下更显出几分不可侵扰的冷寂,整个人都像是游离于世外的冷玉雕像。   林知屿短暂欣赏了一会他的美貌,心里想的却是:这人还挺讲究,来寺庙上个香都要精心搭配一套应景的。   见他缓过了神来,牧绥慢慢地松开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安静地搭上轮椅的扶手,声音冷淡地说:“看着路。”   林知屿往后瞧了瞧刚点了香回来的周助理,挤出一个微笑来:“谢谢牧先生,地太滑了,没有站稳,差一点就要四脚朝天了——这么巧,您也来上香啊?”   难怪他以前的同事常说越有钱的人越信玄学,现在一看,果真如此。   牧绥的视线淡淡地扫过他的手,在看到其中一张粉色的签文时,戏谑地挑了挑眉。   “不用谢,只是不希望家里再多一个瘸子。”   林知屿:“……”这话他要怎么接?   您英俊潇洒,就算瘸了也是风采依旧,不会折损半分魅力吗?   但牧绥似乎并没有指望他的回应,他面无表情地接过周助理递过来的香,用大拇指与食指抵着,抵着眉心,合上眼默念了一句什么话。   林知屿正琢磨着自己杵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反而还有些别扭,他抬手无声地示意周助理自己先行撤退了,可牧绥却像是在背后也长了眼睛似的,没等他把手放下,便开口说道:“周明开了车,如果是要回去,等会一起。”   林知屿只好止住了脚步。   他确实是要回去。   牧绥的公寓距离寺庙太远,公共交通均没有直达,打车费费用虽然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但能省一笔是一笔。   反正以前也不是没蹭过领导的车,真尴尬起来,立马装睡的戏码他不要太拿手。   牧绥说完,举着香拜了三下。   若是换作旁人,坐着连弯三次腰的动作未免有些滑稽,可是放在牧绥的身上,却莫名的孤傲清贵。   林知屿刮了刮自己的手指,不由地就想起这个世界的主角攻牧云霁,明明两个人都是同一个爹生的,牧云霁怎么就是个遇着空气就自燃的莽撞傻狗呢?   虽然……原书后半本里,牧绥也阴暗得有些让人心惊,谁也不知道那张冷淡禁欲的皮撕开之后,有着怎样的阴狠心肠。   林知屿叹了口气,只希望他那些奇怪的癖好别往自己身上使就成。   三支香被周助理插进香炉,林知屿十分主动地接揽了推轮椅的活,然而还没等他抓紧把手,牧绥就回过头,觑了他一眼。   林知屿有些莫名其妙,下一秒,就看他无声地握住扶手上的摇杆,往前轻轻一推——   打扰了,忘了你们有钱人什么样的电动轮椅买不到。   车停在山脚下的停车场,为了方便轮椅下山,林知屿还特意跟着他们绕了一条远路。   车后座加装了无障碍设施,林知屿看着周助理收好轮椅,才默默地从另一侧上了车。   车内饰精致到了近乎冷酷的程度,真皮包裹的座椅柔软,触手之下细腻柔滑。   周助理发动引擎,林知屿瞅了眼靠在座椅上侧头望向窗外的牧绥,视线又停留在了隔开他们的车载冰箱上。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他过于“渴求”的视线,周助理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说道:“林先生,您要是渴了,冰箱里有水。”   林知屿笑了笑,说了一句:“其实还好,不是很渴。”   但手上却止不住地开始研究起了车载冰箱的打开方法。   不想,苍白如瓷的手指忽然伸了过来,在冰箱的盖板上轻轻一压。   林知屿一边无奈地想自己的土狗人设又包不住了,一边震惊地看着冰箱里塞满了的——   xx牌冷榨柠檬汁!   他真的是一点都不想看到这玩意!   林知屿心如死灰地抽出一瓶,说道:“哈哈看起来周助理还挺喜欢喝柠檬汁。”   周助理又透过后视镜朝后面看了一眼,解释道:“其实这……”   “合作商送了两箱,这些是分剩下的。”牧绥凉凉地打断了他的话。   周助理含蓄地抿着嘴笑了笑,对林知屿说:“是这样。”   说完,牧绥又靠回了椅子上。车外的阳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一贯冷冽的轮廓,车内一时安静得只剩下引擎的低鸣,林知屿偶尔偷偷瞥去一眼,却只看他垂着眼帘,似乎并未在意他的注视。   他眉宇间的神色疏离又遥远,仿佛被车外的阳光和车内的阴影隔成了一道静谧的画。   白日的风轻轻掠过窗外的街景,茂盛的树木在沥青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城市的喧嚣在车子的隔音效果下被抽离,只剩下树荫分割出的一道又一道的光柱,时不时地落进两人的眼。   林知屿终于开口,嗓音低柔:“听说庙里的签很灵,牧先生没有求什么吗?”   牧绥转过头睨了他一眼,脱口而出:“我不信……”   似乎是觉得说出口的话和自己实际的行为颇为矛盾,牧绥忽然停住了话头,轻笑了一声。   “我不相信别人给我的命。”   但却还是要向神佛祈求什么。林知屿在心里补充道,觉得他这个人奇怪得很。   “倒是你……”牧绥一顿,声音倏忽沉了下来,“又来问和他的姻缘?”   什么叫“又”?   “没有,怎么会。”林知屿笑盈盈地解释着,把口袋里的那张月老灵签拿出来,展平了晃了晃,“不小心认错了神,本来是想问我的前程如何的,结果问到了月老那里去。”   这么一想,林知屿忽然反应过来,不自觉地提高了音调:“难怪他第一次不允我的签,第二次又直接让把我的签筒洒了,估计第三次是被我问烦了才勉强丢了一个出来……不做数的。”   牧绥不动声色地扫过他指尖处的那句“难得良缘”,几秒后转开了视线,冷淡地说道:“是一支好签。”   林知屿怕他误会什么,更怕自己还没捂热乎的三十万飞走,赶忙说道:“再好的签都没用,我和您签了协议的,这一年里我会为了您守身如玉,就算看到了顶级天菜,我也绝不动心!”   说着,还伸了两只手指出来,作立誓保证状。   牧绥侧过头,目光幽幽地凝视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背光的缘故,林知屿莫名觉得他的眼中藏着太多晦暗不定的情愫,有些渗人。   但最终,牧绥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不知道相没相信他的保证。   漆黑流光的商务车在日光中平稳驶入地下车库,因为有林知屿在,牧绥没让周助理像平时一样跟着上去。   林知屿不算是第一次和陌生领导共处一室,但好在牧绥的公寓比出差时的酒店大得太多,他打了声招呼就借口躲回了卧室。   他把徐冬冬发来的剧本,从头到尾细读了一遍。   虽然很不想参加明天的试戏,但毕竟他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如果完全不看剧本上场、表现得太差也不太行,想着将就着应付一下就好。   雇佣的阿姨最近请了假,午饭牧绥点了外卖,林知屿饿得饥肠辘辘,正准备去冰箱里找点什么垫垫肚子,结果就闻见了餐桌上飘过来的肉香。   新任上司脾气待定,但做人却是一等一地好,还定了他的分量。   可是等两人面对面地坐到餐桌上,牧绥用筷子夹了一口塞进嘴里,脸色却肉眼可见地差了下来。   林知屿猜想着大概是他经常去吃的哪家高档餐厅,可惜外送大大降低了品质。他同样吃了一口牧绥刚刚尝过的那碗炒肉,吃惯了各种预制菜和小作坊的他倒是觉得还行。   “要么晚上我来做吧。”林知屿试探地说道,“您这一餐估计花了不少钱,大老远送过来还没折损味道,吃得也不开心,还不如自己下厨。”   牧绥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会做饭?”   林知屿点了点头,两只手指捏了一下:“一点点。”   然而到了晚上,看完三遍剧本的林知屿,着急忙慌地冲出卧室,在厨房里一通操作之后,端上了两碗番茄鸡蛋酱油面。   鯖團整王里   牧绥垂下眼,脸色似乎比中午的时候还要阴沉几分。   林知屿恍若未觉地扒拉了两口,耳边似乎听到了牧绥舒出一口气,才用筷子从碗里挑出了一块炒蛋塞进嘴里。   林知屿抬头一看,见他一脸壮士就义般的冷淡,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   林知屿慌忙摆了摆手。   牧绥却没有被他敷衍,直勾勾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于是林知屿再憋不住,展颜笑了笑,说:“只是想起了一个影视剧和小说中都很常见、很经典的桥段。”   牧绥不明所以。   林知屿说:“草根女主总是请霸总吃路边摊——霸总一开始嫌弃地在沾满油污的桌子上擦了又擦,一会酒精一会湿巾,厌恶之色溢于言表。结果吃了一口后惊为天人,感叹不愧是人间烟火气。”   说完,他自己都把自己逗笑了。   结果没想到的是,牧绥听了之后,也跟着笑了一声。   嘴上说的却是:“也就勉强入口,没有惊为天人。”    第7章   话是这么说,但牧绥还是吃完了这碗潦草的番茄鸡蛋面。   只不过他吃得慢条斯理,颇有种大家闺秀的诡异感,好似眼前的仍是高档餐厅里的玉盘珍羞,就连番茄都要去了皮才入口,像是极其不相信林知屿身为厨师的素养。   林知屿甚至很想说,这碗面这碗汤早把番茄皮煮透了,你就算把皮剥了也无济于事。   但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老板他开心就好。   这都不是月薪三十万的人该操心的事。   吃过饭,两人各自回房。   林知屿把剧本合上,瘫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随口喊手机助手搜索出了《青鸟》原著。   试戏的剧本给得很有意思,是一段男主与其兄长的少年往事,林知屿要试镜的角色,正是这位兄长。   《青鸟》原著小说是一本仙侠群像文,男主五十年前死去的兄长是整本小说的暗线,也是全书最大的白月光。五十年前的故事围绕着这位兄长与他的少年好友展开,五十年后的危机也与这位兄长息息相关。   他天赋异禀,少年时一剑霜寒,惊才绝艳,后来三五知己交游,恣意潇洒、纵情来去,还有着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简直就是早期古装男主的完美配置。   然而林知屿左思右想,都没想通为什么选角导演能看上他。   怎么看他都比较适合回忆篇章里,在学宫挑衅男主的嚣张炮灰。   机械冰冷的电子音幽幽地朗读着小说原文,林知屿听得入神,忽然房间外传来了“嘭”的一声响动。   他正听到高潮部分,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一个弹射便坐起身来。   公寓的面积大得很,他的房间被塞在了最边上,若是他这里都能听见这么大的声响,估计牧绥那边已经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林知屿犹豫了一会,还是出了卧室,试探地朝牧绥的卧室走了过去。   书房的门半开着,林知屿摸到门口的时候,正巧看到牧绥扶着轮椅坐下的身影。   他的两条腿似乎不是完全无法行走,略微借力还是能够勉强站立。   可是以牧家的财力,如果他的腿伤得不重,又怎么到现在都没治好?   林知屿心里好奇着,视线却扫向轮椅旁散落的几本书,和书架边上还没装好的升降台。   察觉到他的到来,牧绥冷漠地转过头,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是不满他的突然出现,又或是在意自己的“丑态”被旁人看到。   可林知屿却觉得,偌大的书房把他衬得格外渺小,那台轮椅莫名像是浩瀚海洋里的一叶扁舟。   在这之前,他觉得牧绥像是一座伫立在云端的孤山,刺骨的高寒让人心生畏惧,不敢靠近。   可此刻,他恍然觉得眼前人其实很脆弱,这样故作冷淡和威胁的姿态,和受伤时仍要龇牙咧嘴喝退敌人的孤狼没有区别。   “牧先生,我能进来吗?”   牧绥收回视线,没有应声。他的手撑着扶手,微微弯下身,显然是打算自己将那些掉落的书捡回去。   没得到他同意的林知屿直接迈入了书房,不由分说地蹲下身,动作利落地将地上的书一一捡起,又理顺了翻折的内页。   “您要哪本?”他看也没看书名,就直接递到了牧绥的面前。   后者摇了摇头,神色稍霁,说道:“不用。”   林知屿这才把着几本书都放置到了书架最上层,它们本该存在的位置里。   “您要是想拿什么东西,可以找我帮忙。”   牧绥沉默了几秒,说:“……右边第五本。”   “谢谢。”   林知屿轻轻笑了一声,心想:早这么说不就好了,面子能值几个钱。   他伸手用指尖点了点数,低下头无声询问牧绥是不是这本,得到肯定后,才捏着书脊把书抽了出来。   “您要是看完了,我再过来帮您放回去。”   牧绥接过书,应了一声:“嗯。”   林知屿拍了拍手,正准备离开,就听见牧绥又问:“你明天试的哪部戏?”   林知屿脚步一顿,茫然地偏过头。几秒后他反应过来牧绥的意思,不由地开口揶揄道:“您不会是要帮我偷偷操作一下吧?”   牧绥掀了掀眼皮,直勾勾地盯着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但林知屿莫名地觉得牧绥心里搞不好真的是这么想的。   “随便去玩玩,没指望自己能试上。”林知屿轻飘飘地说道,“您大概没见过我那糟糕的演技,观众的命也是命,还是不祸害他们了。”   牧绥说:“但你还是看了一下午的剧本。”   林知屿说:“那还不是因为我也要面子吗,万一明天的洋相出太大,下不来台,我会很难受的。”   说完,他撇了撇嘴,露出一个无辜又可怜的表情。   牧绥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   林知屿见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笑着打了个岔:“那您慢慢看,我先撤了。”   然后便从书房里退了出去。   次日,林知屿准时赶到了试戏片场。   群像剧最容易捧人,来试戏的演员出名的、不出名的不计其数。不过大多都是经纪人或者助理陪同,像他这样的光杆司令,放眼望去几乎找不到第二个。   林知屿觉得自己有点惨,活像那种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他在走廊尽头的茶歇处接了杯打工人续命良药,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本打算低调地熬过这一遭就撤,却发现不少明里暗里的视线,都朝他这里集中了过来。   无他,原主的臭名太过远扬,圈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过一些。加上他前几天还在热搜上挂了那么久,在场的不少人都认得这张脸。   周围的窃窃私语传进他的耳中,无非是在好奇他怎么也来这丢人显眼,以及那场直播里说的话到底是不是作秀之类的话。   林知屿若无其事地抿了又抿苦上天灵盖的咖啡,几分钟后,突然感觉耳边的人声似乎更加嘈杂了起来,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莫名多了不少。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迎上了一道清隽的视线。   江逾白穿着一件浅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的五官不算惊艳,但干净立体,特别是温润含笑的一双眼睛。   虽然那双眼睛一看到他就凝住了。   怎么没有人告诉他江逾白也会在试戏现场?   不靠谱的徐冬冬又害他!   江逾白脸上的僵硬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但跟在他身后的助理却忿忿不平地瞥了林知屿一眼,两人经过他旁边时,林知屿甚至听见助理说了一句:“他怎么也在这里?不会又是故意和白哥较劲来的吧?”   “就那个演技,估计还没两秒就要被赵导pass……”   江逾白止住了助理的话头,又警告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时却碰巧撞上了林知屿的视线,他只好柔和地笑了笑,微微翕张着唇,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对家见面分外眼红啊……”   “嘘,别被听到了,不然他又要发疯,明明是一个节目出来的境遇却一个天一个地,有的人早就拿了好饼稳坐高台,有的人还得拼死拼活地试戏。”   “可是不是说他背后资本挺强的吗?”   “被抛弃了呗……”   会议室的门“啪”地一声关上,林知屿琢磨着自己偷偷跑路的可能性与后果,然而没给他纠结的时间,工作人员很快就喊到了他的名字。   会议室很是空旷,原本的桌子被推到了两边,留出中间的空地来。面容年轻的总导演赵瑾瑜坐在主位上,一边是邀请林知屿来试戏的选角导演,一边则是饰演男主的江逾白。   而在最边上的椅子上还懒洋洋地仰靠着一个男人,似乎是觉得灯光刺眼,摊开的剧本被他盖在脸上,看不清面容。   林知屿随性地介绍了自己。   赵瑾瑜大概是不太关注圈内八卦,脸上并未外露出太多情绪,旁边的选角导演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前几天正好看到他的直播,形象倒是很适合,就是戏差了一点。”   林知屿腹诽:不是差了一点,是根本不能看。他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外行。   赵瑾瑜淡淡地应了一声,审视的目光在林知屿身上逡巡一遭,问:“剧本看了吗?”   林知屿点了点头。   “谢云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酒后指导谢琢玉剑法这段,开始吧。”   作为《青鸟》整本书中,只存在于男主回忆中的兄长,谢云策靠着为数不多的笔墨与出场剧情,吸引了最多的书粉。   不只是因为他快意恩仇的性格,更是因为他数十年前发现中州灵气溃散之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以身祭道的孤勇。   然而中州灵气溃散并非天罚,而是人祸,谢云策在与挚友追查的过程中被幕后主使盯上,他预感自己死期将至,但放不下中州的万千生灵与谢氏一族。   心中万千思绪无人能诉,只得借酒消愁。   玥絸啨棠韣鎵苻費   林知屿四下张望了一番,拖着离他最近的桌子,往会议室中央挪了又挪。   赵瑾瑜听了一耳刺耳的响声,忍不住地皱了皱眉。   却听林知屿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又搬来一张椅子,在桌上放下了自己刚在外面的自动贩售机里买的一瓶矿泉水,这才吊儿郎当地坐了下来。   要不是因为很早之前也面试过这么事多的演员,赵瑾瑜真的很想直接喊下一个。   就在她忍耐的边缘,林知屿沉默思忖片刻,探身从江逾白的桌上摸走一支黑笔,随后眼神微垂,手指搭在矿泉水瓶上,仿佛握着一壶酒。   他撩起眼皮,眼中晕开一片酒意侵染的迷离和温柔,嘴角牵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左手上夹着的水笔吊儿郎当地晃。   “琢玉啊,剑握得要稳,下盘别飘,持剑之人须有不破之志……”   他的声音略微沙哑,还带着几分倦意,语调时而低沉,时而柔和,像是长兄虔心叮嘱,又像是独自对月呢喃。   林知屿的台词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他的咬字十分清晰,中气十足,有点类似于话剧的表演方式,虽然有些生涩,但格外让人如沐春风。   赵瑾瑜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饶有兴致地支着脑袋,等待林知屿接下来的发挥。   他微微晃动“酒壶”,面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孤寂,随后又变成了慷慨的从容。他的视线中似乎映照出少年谢琢玉挥剑的模样,嘴角噙着的笑意逐渐温柔起来。   “少时,父亲曾说我是谢家这辈唯一的天才……可我觉得假以时日,你一定可以超过我……”   “谢家、中州,我……算了……”   原本瘫在椅子上的青年猛地坐直,脸上的剧本滑落下来,掉进他的掌心。   青年转头示意了赵瑾瑜一眼,没等到回应,便自顾自地绕开桌子,走到了林知屿的面前。   林知屿还沉浸在戏中。   就见青年一抬手,扣住了他的腕子,夺过了他手中的酒壶。   “这么好的酒,怎么不等我一起喝?”    第8章   来人上下晃了晃“酒壶”,一手撑着桌子,一手高抬,仰头作饮酒模样。   他生得一副好相貌,桃花眼未语变带三分笑意,这么懒散地扫过来时,仿佛一汪潋滟的桃花春水,顷刻间就把人的注意悉数吸引了过去。   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他一饮作罢,笑盈盈地俯下身看着林知屿,说道:“瞧你这幅模样,年纪轻轻,心事忒多。”   林知屿没有说话,只是僵直着方才饮酒的姿势,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这个人。   在场的人都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气势被这位“不速之客”压了一头。赵瑾瑜原本审视的目光忽然沉了下来,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神色晦暗不定,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倒是江逾白没有太大的反应,还是很认真地朝会议室的中心看。   林知屿确实有些紧张。来人周身落下的阴影牢牢地将他罩下,从他的视角看去,无论是对方清瘦高挑的身躯,还是似笑非笑的表情,都太具有压迫力。   和牧绥偶尔泄露出的那股常年身处上位的压迫不同,更像是一种实力差距上的……压迫。   “你的心中有中州、有谢家,还有你那乳臭未干的胞弟,可你也才多大,放眼望去,中州那些世家中年过百岁的少爷们多的是连金丹都没有结成的废物,你何苦把要把这样的重担强行压在自己身上?”   “学宫里的那些老头担忧得都没你多。”   那人微微俯身靠近,手上的“酒壶”当个玩物似的被他丢来晃去,一双桃花眼吊儿郎当地上挑着,一股顽劣痞气的世家修士气息扑面而来。   看他这副入戏至深的模样,应该不是故意出来挑事的刺头,倒像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来陪他对戏的。   可是他真的不是很需要这份福气。   林知屿想。   他从前不是没和别人对过戏。大二的时候宿舍搬来了一位表演系的室友,一米九长腿大帅哥,天生就是做演员的料。   因为林知屿待在宿舍的时间最多,所以没少被他拉着一起对话剧台本,偶尔还会被死缠烂打地求着一起欣赏各种电影,分析角色的情绪和表情也就算了,还要十分中二地陪他复读电影里的台词。   要不是看在对方包圆了他那一学期的奶茶,林知屿真的很想撂挑子不干。   但是现在……他舒了一口气,竭力把自己眼前的这副面孔模糊成自己的大学室友,然后抬手将他往旁边一推,望向他身后的江逾白。   “先生不相信我们所言之事……”林知屿略微落寞地说着,但看向江逾白的眼中却藏了万千柔情,“而况我一直觉得,中州灵气溃散一事,并非那般简单。你可记得……淮水长青镇上的‘渡魂阵’,涉事的宿豫沈家是……”   “谢云策,你喝醉了。”青年打断了他的话,“我看你那弟弟还要再练上一会,剑招和身法都没有什么问题,你既然无事,不如同魏某到外面吹吹风,天天闷着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渡魂阵’一事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简单,中州灵气溃散恐怕也是因为……”   青年抓上了林知屿的胳膊,一拉……   林知屿一动不动。   用力又拉了一下,林知屿还是不起,反而一脸茫然地盯着他看。   “……走啊?”青年不耐道。   林知屿无辜地说:“可是我的剧本上就只写了这些。”   青年:“……”   林知屿把胳膊从他的手上挣了出来,撑着桌子起身站起,犹豫了一会,先朝着赵瑾瑜鞠了一躬:“谢谢赵老师,我的试戏结束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话音刚落,就火急火燎地打算把桌椅推回原处。   好像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赵瑾瑜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赶着下班跑路的演员,甚至连一句“麻烦您考虑考虑我”之类的套话都懒得说。   林知屿刚把桌椅收拾好,马不停蹄地就打算开门离开,谁想手都还没碰到门把手,就听赵瑾瑜喊到:“……等等!”   林知屿一愣,回头时满脸都写着“啊?不会突然又要来活了吧,我真的很想下班”的惆怅。   赵瑾瑜:“……”   不知道的还当是他们绑着人过来,尽干些逼良为娼的勾当。   她瞥了选角导演一眼,才对林知屿说道:“关于谢云策这个角色,你有什么想法?”   林知屿转过身,现在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一到下班点就要开大会的定律果然在哪里都不会消失”。   赵瑾瑜:“……”   十分钟后,林知屿面无表情地走出会议室。   门外等候的演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毕竟从试戏开始到现在,还从来没有人在里面待过那么久。   可进去的那个人是林知屿,他上一部戏演的还是豆瓣开分3.0的青春科幻校园剧。他在里面饰演的男二也就比操场旁的树多了一点瞪眼的表情,其余时间一律木得像是河面的死鱼。   想来想去,待了这么长时间,大概是在里面单方面跟江逾白扯起了头花。   毕竟两个人积怨已久,仇家相见分外眼红。   “……你试得怎么样啊,赵导严格吗?”离门最近的演员长着一张娃娃脸,年纪看着不大,估计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迫不及待地就朝林知屿打听起了情况。   林知屿机械地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说:“不严格,就……那样吧,还行。”   他这话说完,坐在对面的人倒是“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   “赵瑾瑜在业内向来以严苛出名,被骂得狗血淋头都是常事,之前出来的几位老师都不尽人意,你就算说真话……也没有关系,不会有人笑你。”那人夹枪带棒地说着,脸上的苹果肌因为填充得过于明显,在鼻子旁累出两道深深的沟壑,颇像林知屿小时候最怕的格格巫。   他其实很想回一句:不好意思我选上了,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反正我不想要。   但又觉得这样实在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绿茶,想了想还是又咽了回去。   “嗯你说得对,你加油,如果你被骂了,我也一样不会笑你。”林知屿说完,正准备拔腿离开,谁想身后的会议室门传来“咔哒”的声响,先前那位陪他对戏的青年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这人怎么也出来了?   林知屿想着,扯着嘴角对他笑了笑,说道:“刚刚麻烦您了。”   那人挑了挑眉:“你不认识我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不像是挑衅和找茬,更像是单纯的疑惑。   林知屿想过,以对方的演技,名气应该小不到哪里去。但无奈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只停留在原书的一亩三分地,眼前这人实在对不上书中任何一个配角的描写。   可周围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模模糊糊中林知屿好像听见了三个字,还有一句“眼高手低,又开始装了”。   紧接着又是一句:“说不定他眼里只有牧云霁呢,本来就是为他逐梦演艺圈,其他人怎么会看得上。”   林知屿:“……”   都说了他已经对牧云霁没兴趣了,赚那么多钱,上网冲浪能不能换个208G的手机啊!   “我叫谢景遥,友情客串,那个谁……谢云策的同窗至交魏徵。”他捏着手机的边角打了个转,然后往前一点,打开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微信二维码,“加个联系方式吧,我很喜欢你刚才的表演。”   含情的桃花眼一弯,缱绻的波光在眼底漫开好一大片,谢景遥压低了声音,补充道:“尤其是你的台词,咬字很性感。”   林知屿:“……啊?”   谢景遥的名字他倒是稍微有点印象,原文中只提过一嘴,说是江逾白后期签约的新公司的前辈,也是后来最年轻的大满贯影帝。   可作者怎么没说,他是这么一个……张口就来、开口就撩的小白脸啊?   林知屿的脸上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揉搓了一下耳根,沉默了几秒钟,说:“还是不了吧……”   “给脸不要。”   谢景遥顺着声音望去,目光穿过林知屿的肩,落在了他身后小声嘟囔的人身上,随后又很快收回,笑盈盈地摊开自己的手掌,拨弄了一下无名指上的素圈。   “别误会,刚才那句是真心的夸赞。”谢景遥说道,“很久没有听过这么舒服的台词,所以想认识一下。而且我们以后碰面的机会估计不少,留个联系方式也方便。”   林知屿瞥过他的手指,尴尬地咳了一声,这才慌忙地去摸自己的手机。   旁边的娃娃脸倒是抓住了谢景遥话里的重点,试探地问道:“谢老师,您刚才说你们碰面的机会……是有角色定下来了吗?”   谢景遥看着微信消息里弹出的毛腿咸鱼头像,忍俊不禁了一声后,才收回手机。   “嗯,我出来上个卫生间,顺便帮赵导通知一声,谢云策的演员已经定下了,大家要是还有别的考虑,可以留下来试试其他角色,若是没有,就辛苦多跑一趟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演员面面相觑,有的还偏过头询问经纪人的意见,唯独最开出言讽刺的格格巫,抿着唇不知道在憋的什么气。   “谢云策的演员定的是林知屿?”他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谢景遥:“嗯。”   他随口与林知屿说了几句,转身就往走廊尽头走,却不想格格巫猛地站了起来,喊道:“谁不知道林知屿的演技什么水平,要说没有……他是不是走后门了,我不相信!”   谢景遥转过头,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嘴角仍噙着一抹笑意,慢悠悠地反问:“你不信,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林知屿却只是在旁边无奈地盯着天花板,心里不由生出一丝山雨欲来的惆怅和淡淡的死意。   上不完的班和怼不完的红眼病同事,这书穿了跟没穿差不了多少。    第9章   回去的车上播放着《一剪梅》,“雪花飘飘”的凄凉直往林知屿脑门里面窜。   他忍了三分钟,见司机反手又是一个“单曲循环”,终于还是开了口:“师傅,咱能不能换首歌?”   再听下去他恐怕都要当场跪下仰天长啸。   司机从后视镜上瞥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事还不少。”   但手上还是切去了歌单里的下一首歌。   林知屿心满意足闭上眼,靠上座椅,然而还没休息几秒,徐冬冬的电话催命似的又打了过来。   林知屿盯着屏幕上的“徐扒皮”三个大字默数了十秒,卡在最后的关头接通了电话。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上一个字,就听电话那头的徐冬冬喋喋不休地开了口:“知屿啊,试戏结束了吗?没选上也不要紧,毕竟是赵导的饼,我们就是去混个脸熟而已,我给你挑了几个网剧补偿你,你看看有没有满意的,多演几部总能有火的机会……”   林知屿幽幽地打断了他的话:“徐哥,我试镜通过了。”   “哎没关系的,你的演技我本来就不抱希望,没通过我也觉得很……你说什么!?”   徐冬冬的音调猛地扬起,林知屿嫌弃地把手机拉远了一些,过了几秒才又贴上去继续说:“试镜通过了,我演谢云策,合同估计过会就会发过来。毕竟是赵导的戏,我想潜心拍摄,接下来就别给我排通告了吧,徐哥?”   “……我看谢云策的戏份好像没多少,要不再接个网剧也协调得过来……”   “赵瑾瑜的剧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我们可不能不识抬举啊,万一被人知道我三心二意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该怎么想我?而且谢云策这个角色本身自带流量,演好了我的身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到时候还愁什么戏接不到?说不定一集的片约就能抵得上好几个网剧,徐哥,可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林知屿望着窗外,苦口婆心地说道。   徐冬冬沉默了几秒,才说:“……你反倒还给我画起饼了?”   林知屿心想:原来你也知道这是画饼?   但嘴上还是说:“怎么会呢徐哥,我这不是在陈诉事实吗,多少人挤破头都挤不进去,我们可不能浪费机会。”   徐冬冬呼吸了几口气,这才不情不愿地说:“行吧,随你了。那你好好演着别丢人,其他的通告就再看吧。”   然后就“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林知屿其实有些担心徐冬冬会在合同上耍手段坐地起价,把他和赵瑾瑜的合作给搅黄了,虽然这样也合了他不想上班的意,但难免不会被其他人戳脊梁骨,让他本就不怎么样的名声雪上加霜。   好在徐冬冬还没蠢到那个程度。   合同很快就落实了下来,林知屿还特意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偷偷留了个底。   收到剧本的第二天,一条小道消息就轰轰烈烈地空降微博热搜。   #网传林知屿参演《青鸟》#   事情的起因其实和他没什么关系,剧组昨天刚才公布了主演江逾白和另一位当红小花的定妆照,两家粉丝的彩虹屁正吹得昏天黑地,十分友爱地在热搜里狂放鞭炮,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就这么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我朋友在圈里工作,说谢云策这个角色定了林知屿。】   【?我靠真的假的,不可能吧,赵瑾瑜不是出了名的看戏不看脸不看流量,林知屿那个演技我家狗来吠两声都比他有感情。】   【呵呵非官宣不约,我在圈里工作的朋友还说林知屿现在已经没什么活了,小成本网剧都不一定能接到呢?】   【楼上忘了前几天的直播销量了?黑红也是红呢,人家还能继续蹭牧云霁的流量,暂时还糊不了。】   【我的谢云策呜呜追更的时候让我哭了五六七八次的白月光哥哥,真要是林知屿演,这个角色会直接在我查无此人的。】   【如果真是真的,幻想了一下林知屿和江逾白演兄友弟恭,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笑死了乐子人只好奇他俩在现场会不会打起来!林知屿,快给这死气沉沉的内娱来点活人震撼!】   舆论喧嚣尘上,这条热搜紧咬在江逾白定妆照的那条之后,《青鸟》剧组索性在一个小时后官宣了卡司表,评论底下顿时撕了一片腥风血雨。   【???是你们疯了还是我疯了?】   【林知屿还能出来拍戏内娱真的药丸啦!】   【看来赵瑾瑜这几年也是真不行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入她的眼了。】   【蹭完牧云霁蹭江逾白,林知屿什么时候能独立行走?】   【拉黑了,恶心到我了,这剧我不会看一眼!】   【换人!!拒绝黑料满天飞的恶毒舔狗出演谢云策,原著粉指路微博:@林只鱼滚出娱乐圈第一条有这剧各大投资商的联系渠道,必须给我换人!!!】   江逾白刚点开剧组的微博评论,就被那满屏的“换人”大红字给吓了一跳。   他的经纪人李姐在旁边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也不知道赵瑾瑜抽的什么风,早知道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就得补上一条,拒绝和林知屿合作。”   江逾白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听说《青鸟》各大投资商的电话都快要被打爆了,要我说他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单是从牧云霁那边惹来的黑粉,连起来都能绕地球三圈。”   江逾白淡淡地说:“但他那天演得很好。”   台词,咬字,还有情绪。江逾白恍然想起他越过谢景遥的胳膊望向自己的那一眼,止不住地抬手抚了抚躁动不安的心。   “能有多好?你当我没看过他的戏啊?”李姐说。   小助理在江逾白的身后冒了个头:“我证明!确实演得很好,我当时眼睛都看直了,完全不敢相信那是我认识的林知屿,连谢景遥后面都在夸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冲着逾白哥来的,结果看他也没多大动静——估计沉寂的这几个月去报了个演技班,想专心演戏了?”   “就徐冬冬那急功近利、目光短浅的劲,能想到给他报演技班呢?”李姐“嗤”了一声,顺带还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估计又要捆绑营销了,最烦的就是他这种人。”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李姐伸手在江逾白的肩膀上拍了拍,“说到底谢云策这个角色的戏份也不算多,他和你的交集也就那么点,如果他真的还想之前那样来挑事,也不怪我手下的八百个水军冷血无情了。”   小助理:“前天不是还说有一千个吗,又炸号了啊?”   李姐:“就你话多。”   江逾白牵着嘴角浅浅一笑,视线扫过剧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说:“我倒是不在意他会来挑事。”   “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江逾白摇了摇头:“希望下个月的医药费,不要莫名其妙被人缴了吧。”   李姐不明所以。   与此同时,林知屿力竭地趴在茶几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青鸟》卡司的官宣热搜后跟着一个明晃晃地“沸”,点进去后除了男女主的粉丝还在孜孜不倦刷着自家正主的美图,剩下都是大喊换人的原著粉和原主的黑粉。   涌进私信里口吐莲花的也不计其数,林知屿活了二十四年也总算品鉴了一番聚光灯下的滋味,就是着实不太好受。   不做事的经纪人甚至不愿意控评公关,要他何用?   林知屿顺手关了私信,把手机往茶几上一丢,滑远了,然后又蛄蛹着支起脑袋,重新按下了遥控器上的播放键。   客厅电视中的影像继续播放,低沉的配乐缓缓流淌,镜头锁定在了电影男主的面部表情上,林知屿勾了勾手边的水笔,颇有种梦回高三的惆怅感。   半分钟过去,他又重新把进度条倒回了刚才的特写。   从前陪他那位大学室友刷的电影多了,也差不多知道该怎么去分析和模仿别人的表演模式。   只是那个时候的林知屿并不知道,这个技能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轮胎“哒哒”地滚过客厅与连廊交接的地线,阴影笼罩在茶几边缘,林知屿才终于缓过神来,慢慢地抬起了头。   牧绥似乎是刚刚睡醒,面色有些不太好看。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群青色的西装,袖口处的扣子还没来得及系上。   林知屿心头一跳,猛地直起身,问道:“我打扰到您了吗?”   牧绥终于舍得偏过头,把目光分到了他的身上,不咸不淡地说:“没有。”   “那就好。卧室里没有电视,只能借用一下客厅,您休息的时候我会注意,把声音调小的,放心。”   他可是这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室友。   见牧绥没有反对的意思,林知屿舒了一口气,把头一沉又趴了回去。只不过这回没掌握好力道,下巴“哐——”地一声敲上了茶几,顿时痛得他眼冒金星。   牧绥:“……”   林知屿的两眼直冒泪花,抬手托着下巴揉了又揉,就听见牧绥毫无感情地说道:“这套茶几十二万。”   林知屿吓得赶紧松了手,低头去摸刚才被他砸到的地方。   还好,他的脑袋还没铁到能砸出裂纹的程度。   牧绥瞥过他头顶的发旋,看着他慌慌张张在茶几面上东摸西摸的模样,促狭地笑了一声。   “骗你的。”   林知屿:“?”   牧绥没有理会他无声的控诉,操纵着电动轮椅转了个弯,径直朝玄关驶去。   “今晚不回来。”牧绥这么说道。   林知屿欣喜地应了一声,心想你不回来,家里就是我的天下,我乐得自在。   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牧绥夜里还是回来了。    第10章   牧绥回来的时候,客厅所有的灯都被熄灭,只有电视上还散发着幽幽的光。   林知屿静静地趴在茶几上,从指尖滑落的水笔卡进柔软的地毯,写满潦草注解的纸横七竖八地排满了几面。他的狼尾凌乱地散落在脸颊旁,落地窗的窗帘没有拉上,夜色如水般淌进室内,在林知屿的身上笼罩了一层银纱。   家居服柔顺地贴在他隆起的后背,光影晃过宽大的领口和白皙脆弱的脖颈。牧绥操纵着轮椅朝他靠近,阴影挡住了落在林知屿面容上的微弱光线,浓长的睫毛在微凉的空气中微微颤动。   牧绥的视线晦暗不定地从他清秀的眉骨上掠过,短暂地在微张湿润的唇上停留了片刻,又顺着光影往下滑去。   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   他下午处理完公司事务后,回主宅陪牧老爷子吃了顿饭,正巧撞上了牧穹宇带着牧云霁前来拜访。爷孙三代话不投机,牧老爷子没吃几口就摆了脸色回了房去,牧绥面无表情地在饭桌上和自家亲爹你来我往地打了几句机锋,也没了再待下去的心思。   牧穹宇让他娶林知屿的理由很好猜。牧老爷子不愿给亲儿子放权,牧家大部分的业务往来都掌握在牧绥手里,哪怕他三年前出了车祸,变成了一个不良于行的废人,牧老爷子也依旧没有改变心意。   林知屿在牧老爷子寿宴上干的事,正好给牧穹宇递上了最后一把柴。   他指望牧绥后继无人,牧老爷子权衡再三回心转意。   只可惜还是失算了。   牧绥随意地扯了扯领口处的扣子,紧绷的脊背骤然松懈下来,往轮椅椅背上一靠,良久之后,终于呼出了一口气。   老宅比这处公寓大得多,可处处都觉得压抑。   电视的音量被调得很小,屏幕上还在播放着《楚门的世界》。   旁边的林知屿睡得无知无觉,全然没有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   牧绥掀了掀眼皮,黑沉的眼睛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脸上,不由地觉得有些好笑。   等林知屿后知后觉地睁开一双惺忪的睡眼时,映入眼帘的便是牧绥在荧幕微光下明明灭灭的脸。   色泽浅淡的薄唇不带一点弧度,幽幽的冷光在他浓墨似的眼下斜投下一线阴影,显出几分格外渗人的冷意。   笔挺妥帖的西装里,衬衫的领口像是被人暴力扯开一道口子,病态苍白的皮肤也掩不住侵略性。   林知屿心头猛地一跳,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直接快进到了原书后半段的小黑屋情节,仿佛下一秒牧绥就要从轮椅旁抽出一根手指粗的皮鞭朝他抽打过来。   他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但双腿因为盘坐得太久,血液不畅,他几乎感知不到自己酸麻的腿,刚想和牧绥拉开一点距离,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毯上。   牧绥:“……这礼太重,我受不起。”   林知屿揉着酸软的小腿,恹恹地抬头看着他。   牧绥又问:“你这一副好像要被我生吞活剥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还没清醒,林知屿脱口便反驳道:“您要感谢我睡觉时没有随身藏匿工具的习惯,不然任哪个人在家里睡着睡着一睁眼,看到边上多了一个人,第一反应都是家里进贼,与其被歹徒灭口,不如奋力一搏同归于尽。”   牧绥没想到他睁眼的一瞬间还能活络出这么多的心思,唇角挑了挑,说:“哪家的贼想不开爬三十二楼入室盗窃?”   林知屿扶着茶几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回道:“那可不一定,万一他是个都市飞人又或是蜘蛛侠一类的呢?我刚毕业那会住的那个小区,大半夜的一个小偷从隔壁那栋的顶楼一路往下偷……”   说着,林知屿忽然止住了话头。   他低下头对上牧绥审视的目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想装傻,但是又不知道从哪里装起。   “你毕业了?”   莫名的,林知屿总觉得从牧绥的语气里听出一股阴测测的意味。   牧绥能和原主结婚,肯定早就把原主从小到大的情况调查了个遍,自然也会知道他根本没上完大学的这回事。   都怪他脑子不清醒一时嘴快。   “没呢,我大学退学为爱逐梦演艺圈,归来仍是高中学历。”林知屿打着哈哈,“刚才上网冲浪看都市恐怖故事,脑子看岔劈了,我是说那个网友说他毕业那会租的那个小区……进贼。”   “不过您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吗?”林知屿见他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飞快地转移了话题。   牧绥的指腹在扶手上轻轻磨蹭了一下,反问道:“你希望我不回来?”   瞧这话说的,这是他敢希望的吗,还是他希望了就能实现的?   “哪能,这是您的房子您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林知屿冲他笑了笑,然后抬手拍了拍自己昏沉的脑子,一瘸一拐地进了浴室里洗了把脸。   腿上的麻痹感还没消退,牧绥甚至还听到了他在浴室里嘟囔了一句:“一个屋子两个人凑不出一条好腿。”   等林知屿洗完脸出来时,牧绥已经把轮椅摇到了沙发旁边,安静地盯着电视屏幕看。   掉落在地毯上的水笔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捡了起来,放在其中一张纸的边上。茶几上被林知屿扫得混乱的笔记倒是没有被动过,还保持着刚才离开时的模样。   林知屿把散落开的白纸归结到了一起,在茶几上对齐了边角,又偷偷去瞟牧绥的神情。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牧绥偏过头看了过来:“不去睡觉?”   林知屿打了个哈欠,但还是摇了摇头:“过几天要进组,我得抓紧时间抱抱佛脚。”   “之前不是说不想演?”   说到这个,林知屿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捉弄人吧,你越不想要什么就越来什么。”林知屿蔫巴巴地说着,“但现在合同也签了,剧本也拿了,我总不能再带着半吊子的演技上去,观众的命也是命。”   毕竟他当年大学时宅在宿舍时被不少演技浮夸的电视剧给创过,自己淋过雨,可不想把别人的伞给一起撕碎了。   更何况《青鸟》剧组给他开出的片酬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若是只拿钱不做事,他为数不多的良心着实也是有些过不去。   “您要是想休息,我就把声音再调小一点,反正都是英文也没什么用……”   牧绥睨了他一眼,说:“不用。”   几分钟后,林知屿抱着腿,偷偷瞅了眼在沙发旁边一动不动的轮椅,总有种如芒在背的尴尬。   他想问牧绥怎么还不回房,又想说要么自己还是明天再看,可是一瞥见对方正襟危坐的模样,所有的话又被咽进了喉咙里。   原著中怎么没提过牧绥还喜欢看电影呢?   林知屿打开了沙发边上的落地灯,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洒下。   屏幕上的画面不断切换,楚门在那个虚假的世界里无助挣扎。林知屿大学时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就曾经想过,自己周围的一切是否也都存在着既定的轨道,命运、前途、人生,所有一切都在无形之中尘埃落定,无论人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   就像……   他又忍不住地看了牧绥一眼。   牧绥的眼神很是专注,荧幕的幽光流转过他冷峻的轮廓,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表情,更不知道他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林知屿心中思绪万千,电视投射出来的冷光与落地灯的暖光仿佛在他和牧绥之间画出了一条楚河汉界,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离他很遥远,就像是隔着一层浓厚的雾气,怎么都摸不着边。但又有那么一刻,他又觉得自己好像离他很近,就像手边的书,稍不留神就能碰到。   他不由地想,如果牧绥有天知道自己也不过是别人笔下的人物,他的生活其实和楚门无甚差别,都是设定好的道路,他又会怎么样呢?   他也会怀疑真实,那般苦苦挣扎,探索一切的真相吗?   林知屿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出神的时间太久,落在牧绥身上的目光太过灼热。   后者呼吸了几口气,一转头就能迎上他毫不掩饰的目光,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道:“看什么?”   牧绥的话拉回了林知屿的神智,他收回目光,并不打算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只是扯出一个笑来,趴在膝盖上略微促狭地说:“就是觉得牧先生很好看,所以多看了几眼。”   微卷的发尾勾过他小巧的下巴,棕色浅瞳像一块纯净的琥珀,嘴角的酒窝在光下若隐若现。   牧绥挪开视线,闷闷地“呵”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人一前一后坐着,安静地看完了一整部《楚门的世界》。电影结束时,牧绥一声不吭地操纵着轮椅往卧室去,还在收拾笔记的林知屿恍惚抬起头。   连廊墙角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浅浅的影子投在洁白的墙面上,轮椅行得很慢,林知屿却莫名觉得牧绥的背影有些落寞。   但他很快就甩了甩脑袋,丢开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永远不要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    第11章   不知道是不是被牧绥的眼神吓了一跳,半夜林知屿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的身体不由他控制,整个人都像是浸在了热水里,四肢软成了一滩泥,胸口却止不住地发涨、发热,烧灼般的热感一路蔓延到了尾椎,大腿的肌肉打着颤,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撑不出半点的气力。   眼前是一片五光十色,昏黄的灯光眩晕出无数圆斑,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清幽的檀香,像是一道羽毛在他的鼻尖勾着、撩着。   他迫切地想要得到什么,迫切地期待有人能救他于水火。   可是热水淹没过他的口鼻,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换来的却是更深的窒息。   指尖攥着的裤腿布料柔软,密密匝匝的线缝得细致精巧,然而却在他的手中被揉捏得皱巴巴的一片。   滚烫的额头贴上冰凉的西装裤,仿佛能隔着这层薄薄的布料感受到下方皮肤的温度。他贴着那人的膝盖蹭了又蹭,嘴里吐出的气息却愈发炙热。   “……救救我……牧哥……”   热汗从额间滑过,坠入了眼角的沟壑里,本就不清明的视线更是被模糊出了一道迷离的影。林知屿恍然地抬起头,涨红的脸枕着膝盖,本就松垮的领口被扯得更大,露出内里红得发艳的皮肤。   猩红的舌尖舔舐着湿润的唇,被汗打湿的头发狼狈地贴在脸上。   “我好难受……你帮帮我吧……好不好?”   可眼前人垂下的目光无悲无喜,无波无澜,像是九天之外睥睨众生的神祇,不带一丝常人的情感。   他像是一个局外人般,傲慢又无情地俯视着着林知屿的丑态,看着他自食恶果、受尽煎熬。   但他大可以把他推开,然后操纵着轮椅转身离去,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等着一切发生——等着林知屿再也控制不住地攀上他的腿,等着房门被人粗暴地打开。   紧接着,平静地对上屋外震怒的父亲,与神色复杂的牧云霁。   林知屿猛地从床上清醒过来,脑海里的画面悉数回闪,牧绥那双冷郁的眼怎么都挥之不去。   他下意识地摸了把额头,突然又像是想到什么,被烫到一般地甩开自己的手。   热意从脖子上不讲理地攀升上来,他下意识地比划了一下梦中不小心碰到的尺寸,两只耳垂都烧得通红。   不愧是纸片人的尺寸……天赋异禀啊。   林知屿心虚地去浴室洗了把脸,出卧室时还特意东张西望了好一会,确定了牧绥已经出了门,这才舒了一口气,别扭地从屋里挪了出来。   也没人告诉他晚上做梦都能继承原主的记忆,总不能是快到冬天了他又开始春心萌发了吧?   不过世界上最要命的事就是爱上老板,尤其是这种性癖奇怪,性格还捉摸不定的老板。   林知屿狂喝了三杯冷水,紧急把自己脑海里那些黄色废料都排了出去,才定下心来继续研究他的剧本。   和《青鸟》原著中稍微有些不同,剧中谢云策本就不多的戏份被删得更少。   或许是担心饰演者的演技不过关毁了这个角色,又或许是有其他什么原因,但这都不是林知屿该操心的事。   没有青团的ID的群名看到此文件都是盗文   他甚至还有点高兴。   毕竟这样一来拍小半个月他就可以杀青休息,谁会嫌弃工作太少呢?   《青鸟》的剧本围读前几天就已经开始,但因为剧情人物众多,为方便协调,剧组采用分层围读的形式。   林知屿的戏份多集中在男主谢琢玉少年篇的回忆里,所以并没有参加核心主创重场戏集中围读,等通知到他的时候,已经是正式围读的第四天上午。   徐冬冬最近应该是新接手了一个艺人,忙得脚不沾地,也没时间关心他的工作究竟进展到什么程度。林知屿懒得和他汇报行程,自己随手就打了个车去了制作公司的大楼,半点也没有身为公众人物的自觉。   开车的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车里一路上播放着赘婿逆袭的有声读物,林知屿本来还想再琢磨琢磨几句台词的情绪,无奈Ai的声音太过魔性贯耳,打不过只能加入。   只是车停稳的时候,司机突然探头看了眼高耸的大楼,好奇地问了一嘴:“哎,你们在这个地方上班,是不是能见着不少明星?”   林知屿拿了东西准备下车,随口说道:“是呢,您看我像不像?”   司机转过头,眯着眼打量了他几秒,然后嗤笑着摇了摇头:“哪个明星要是混成你这样,还要自己打车来公司,那也别干了。”   说着,还指了指停在前面的一辆亮紫色大G:“瞧瞧,人家可是有自己的座驾。”   林知屿:“……”   也不知道牧绥的那几辆豪车能不能算他们的夫妻共同财产。   林知屿上班掐点的时间堪称一流,剧组和他说两点开始,他就刚好卡在五分钟前进场。   一推门,大半个会议室的人都朝他这边望。   还好这等殊荣也不是第一次经历,林知屿接受良好地鞠了个躬,就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往他的座位走。   也不知道剧组是真没对给他们这些演员做过背调,还是有意为之,他的座位正好被安排在了江逾白的旁边。   江逾白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卫衣,袖口挽到了小臂上,头发未经打理,随意地耷拉着,没有修饰过的五官显得几分稚嫩,像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   见了林知屿,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抿着唇笑着打了个招呼。   倒是他身后的助理,敌视的目光快要在林知屿的脸上烧出一个洞。   “介绍一下,林知屿,饰演谢云策。”赵瑾瑜倒是没表现出什么不悦的情绪,“看你这么久没到,我还在想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A市今天的路况很好。不过我一直以为,赵导会重新选择谢云策的演员。”   说话的人坐在江逾白的对面,是《青鸟》的女主沈程意。   “毕竟网上要求换人的声量不小,赵导总要考虑一下剧的名声。”沈程意顺了顺自己的马尾,抬眼与林知屿四目相对的时候,“我不喜欢你”这五个大字几乎要写在脸上。   林知屿是什么名声,在座的没有人会不知道。   微博上的那些腥风血雨,和投资商被打爆的座机电话,也没有人不知道。   一个黑料满天飞,演技连粉丝都不可见的糊咖,把谢云策这个角色交给他,实在是暴殄天物,还容易把整个剧组一起扯下水。   更不用说——沈程意和她的团队都格外重视这个IP,甚至推了许多通告,给她报了好几个马术、武术还有声台行表的集训,原著小说更是被她揣摩了一遍又一遍,每次更新的笔记都是见缝插针,直到最后再也塞不下去。   她原先听说和她一起饰演回忆篇的演员中有谢景遥,本来还挺高兴,结果那天健身健着突然得知,谢云策这个角色落到了林知屿的头上,气得她差点没从跑步机上摔下去!   当年她同公司的师弟,就是因为在《创造青春》和林知屿分到一个组,被他害得镶边一轮游。   现在还要让她追在这人身后,天天“云策哥长”、“云策哥短”,为他痴为他狂,摆出一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模样,简直就是……   不只是她,其他的演员看向林知屿的目光中或多或少都掺杂了些狐疑和不屑。   赵瑾瑜笑着说:“我倒是觉得有声音总比没声音好,正好让他给你们吸引一下火力。”   林知屿:“……”谢谢您哈。   但既然赵瑾瑜都帮他说了话,他也不得不开口表态:“很抱歉因为我的原因,导致大家受累。之后我会努力,不拖大家后腿的。”   沈程意瞥了林知屿一眼,手上的矿泉水瓶被她按出了一个坑。她张了张嘴,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为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赵瑾瑜一一介绍了现场的主要角色,认识过后,便正式开始了围读。   林知屿默不作声地掏出了他的剧本,墨印的文字旁都是他的涂鸦勾画,页面的空白处更是充斥着五颜六色的潦草字迹。   坐在旁边的江逾白察觉到动静,下意识地偏过头看了一眼。   很好,看不懂。   “这剧本长得怎么跟我语文书似的。”饰演谢云策另一位少年至交的演员小声嘟囔了一句,见林知屿闻声朝他看了过来,又赶忙侧过头,漫不经心地转起了笔。   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林知屿对自己的形象心知肚明,也没怎么当一回事,思绪只顾着跟着赵瑾瑜的声音走。   “回忆篇虽然以谢琢玉和云祈的视角展开,但中心却是谢云策。”   中州各大世家的世家子弟,筑基之后便会送往太虚学宫求学。谢云策那届的学宫弟子,可谓是人才辈出。   谢云策和魏徵惊才绝艳,二十结丹,自创剑谱,自铸双剑。女主云祈通晓古今,可观万物,一手双刀甩得虎虎生风。燕临雪药毒双修,悬壶济世。学宫祭酒家的小公子画符炼器,无所不通。   可是后来,谢云策为镇压恶灵而死,魏徵弃剑学阵,从前扬名中州的双剑一剑折一剑锈。云祈窥探天命折损修为,于天机阁闭关五十年。向往天下之大的燕临雪被困于燕家内部争斗,无忧无虑的小公子成为了像父亲一般不苟言笑的祭酒。   而谢琢玉——   林知屿目光落在旁边的江逾白身上,眼里掠过温柔的笑意。   “怎么这副模样,今日又是谁招惹我们家阿玉了?”   那一瞬间,仿佛檐外落雨,远山渐青,廊下的红炉咕噜咕噜地冒着乳白色的雾,茶香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   在场所有人都诧异地抬起了头。    第12章   无他,实在是林知屿的台词好得太过出人意料。   这段戏是谢琢玉在主线第一段剧情进行中,第一次回忆起兄长谢云策的情景。   他记忆中的青年眉眼温润,举手投足端方清雅,在此刻谢琢玉身处的血雨腥风、尸山血海中,这段回忆就像是江南烟雨朦胧下的温柔乡。   所以作为整段回忆的“眼”,林知屿的表演至关重要,谢云策这个角色能否立住,也全系在初登场的“惊鸿一瞥”。   虽然只是对台词,林知屿的脸上并未流露出太多情绪,但他的咬字清晰,单是听着,就能感受到角色的行为和节奏,脑补出谢云策廊下煮茶的画面。   连沈程意都不由得地支着脑袋看过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林知屿:?看我干啥,继续啊。   江逾白清了清声:“还能有谁……不就是成天跟在你屁股后头跑的云祈,我看干脆把我送去天机阁,她跟你回谢家得了。”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旁的,开口时气势已然落了一截。   “她最近正因为摸不透藏心诀犯愁,你又何苦去招惹她?”林知屿一顿,语气忽然扬了起来,“让我瞧瞧……这后颈的王八,该不会也是她画的吧?”   “我招惹她?分明是她先嘲笑我的剑法……还有这王八,也不知道使了什么鬼魅伎俩,我怎么都弄不掉!”   两人你来我往地读了大半页纸,大概是被林知屿感染,江逾白的情绪也逐渐活跃了起来,仿佛和谢琢玉一起回到了张扬恣意的少年时代。   沈程意听得出神,要不是助理及时提醒,差点就忘了接下来的词。   “要我说啊,谢哥,你不如把我带回去吧,我这手偷师的谢氏剑法,舞得可比谢琢玉好太多了……”   回忆最终被烈火燎原和漫天冤魂破开,江逾白的角色站在现实与记忆的交界,凝望着竹林中的谢云策,抓着剑的手都在泛白,眼里更是晕开了一片浑浊的水雾。   “走吧,阿玉,你不是还约了江陈两家的公子,要去不渡海寻夜明珠吗?”林知屿目光温和地望着他,“等你回来的时候,我栽的这株花也要开了。”   “……我不走,哥!”江逾白歇斯底里地喊,“我不想走,你让我看你最后一眼!”   话音一落,他的眼眶竟滚下了一颗泪来,砸在了剧本上。   林知屿都吓了一跳。   是不是有点太真情实感了?   “抱歉,没控制住。”江逾白接过纸张抹了把眼睛。   赵瑾瑜倒是很满意,连着和编剧讨论了好一会,又找来服装组的负责人说了几句什么话,才放他们去中场休息。   众人算是对林知屿改观了,毕竟他的台词功底几乎能和圈内大多科班出身的演员媲美,不难想象开拍时,配上一身古色古香的妆造,这个角色会有多精彩。   就在江逾白出去的档口,林知屿也在思考自己要不要也出去透透气。结果刚起了个身,就看到沈程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林知屿心里一个咯噔,跑路的速度更快。   谁想沈程意对他的态度倒是和善了不少,开口便说:“我是来道歉的,之前以为你是带资进组,话说得不太好听,对不起。”   林知屿心想,就我这爹不疼娘不爱的劲,还有本事带资进组,你也是太高看我了。   “没事,我知道自己声名在外,习惯了。”   “我之前也看过你演的戏,老实说,看解说都觉得烦,所以当时知道是你来演谢云策的时候,我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因为我也很喜欢这个角色,怕你毁了他。”沈程意说道,“而且这部剧,不论是我还是江逾白,都付出了太多心血,结果卡司一官宣,所有人的注意都到了你的身上。”   林知屿点了点头:“我懂。”   他倒是不怕沈程意这种直来直去的人,喜欢就表达喜欢,不喜欢就表达不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反倒比和那些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阴阳人相处舒服得多。   “接下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当然。”   沈程意继续说:“不过你刚刚的台词真的有惊讶到我,能不能偷偷透露一下你报了哪位老师的班?”   “啊?”林知屿一脸茫然。   “你不是科班出身,应该是去哪个老师那进修了吧,我也想去精进一下,我粉丝老是说我的台词差口气。”她也不怕被人听到,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   林知屿:“我没报班……”   “那总不能是天赋异禀,又或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吧?”   林知屿扯着嘴角装傻:“也有可能是被哪届奥斯卡影帝托梦了?”   沈程意:“……你当我傻?”   “我出去透口气。”林知屿说着,就火急火燎地窜了出去。   他大学室友以前也夸过他的台词,说他得天独厚的嗓音和无师自通的节奏感简直就是老天赏饭吃,随便接个配音单子都能迷倒一票粉丝。   只可惜大学时的林知屿每天想着的只有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和晚上吃什么,对室友的一切提议都敬谢不敏,那些夸赞更是没有当过一回事。   结果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差不多的道路上。   林知屿叹了一口气,抬头循着走廊上的标识,正要拐弯去找卫生间,鼻尖忽然窜进了一股烟味。   没关严实的防火门被人推开,“吱呀”的声响在江逾白耳边炸开。   他像是被吓到了一般,迅速回身望来,手上的烟灰猛地掉落,烫在他的手背上,让他不由地皱起眉头。   “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只见林知屿从门后探出了头,一双眼睛溜溜地盯着他看。   “你……”江逾白一时之间忘了应该先掐灭烟头,还是先拽住林知屿,不让他把这件事说出去。   林知屿也在一瞬间,从他脸上复杂的表情里猜到了他的想法。   江逾白出道以来,公司给他定下的人设一直都是温柔体贴的白月光邻家大哥。抽烟这种事和他的人设调性太不适配,若是被别人看到还好,偏偏被他这个恶毒炮灰看到,少不了要被拿去大作文章。   早知道他刚刚就不应该推这个门。   “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别担心。”林知屿连忙保证道,然后马不停蹄地把头缩了回去,顺带还贴心地帮他带上了门。   江逾白:“……”   不过说起来这个班果然不是人上的,像主角受这种阳光开朗温柔可人的五好青年,上班上着都能在休息的时间跑出来借烟消愁。   还是早点想办法退圈比较好。   林知屿靠着防火门,这么想着。   大概是因为被他发现,江逾白也没有抽下去的心思,林知屿没站多久,就感觉到身后的门被人拉开。   他转过头,对上了江逾白诧异的目光。   “怎么站在这里?”   “帮你守一会,怕还有像我一样不长眼的人过来。虽然被看到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感觉你应该不太好解释。”林知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两颗薄荷糖。   他自己拆了一颗塞进嘴里,又把另一颗递给了江逾白。   “上班压力很大吧?不过抽烟对嗓子不好,你等会别被听出来。”   江逾白犹豫了一会,还是接了下来,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都是同事嘛。”   万一以后避不开那些糟心的剧情了,以江逾白这种好好先生的性格,能在牧云霁或者牧绥面前帮他说说话,让他安安稳稳地跑路,就足够了。   人果然在哪里都得处理职场人际关系啊。   林知屿有些怅然地想。   中场休息的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回到了会议室。   大概是这样的场面太过罕见,江逾白的助理看到他俩同时落座后,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在场的人更是不住地把视线往他们的方向瞟。   传闻中不是说林知屿和江逾白见面不和就要开打吗?还能和谐成这样吗,难不成是已经打了一顿回来了?   不过外面都说林知屿的脾气乖张跋扈,今天一看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回忆第二幕戏的剧本围读重新开始,有了上半场的情绪带动,下半场所有演员都进入的很快。   沈程意甚至还当场拔出了道具组准备的剑,吓得江逾白绕着林知屿满场乱窜,结束时,所有人都像是看了一场话剧般过瘾。   江逾白喝了一口水,只觉得眼前的人好像陌生得有些过分。   林知屿凑过来和他说起刚刚的台词,可以换一种更为缓慢的语调演绎,好在回忆篇暗示男主谢琢玉少年情窦初开时,就对女主有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愫。   他把那一句争锋相对的话说得十分缱绻,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唇齿间缠绵了无数次,嗓音里却带着少年特有的执拗与青涩,好听极了。   江逾白忍不住想起了试戏时的那一双含情的眼,可是林知屿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被叫到了赵瑾瑜的身边。   恍若一阵抓不住的风。   江逾白摇了摇头,甩开心里混乱的想法,跟着助理下了车库。   外面下起了雨,泄洪似的往下砸,浓厚的乌云遮蔽了整片夜空。   林知屿走到楼下的时候,手机软件上的叫车人数已经排到了一百多位,汽车灯把滂沱的雨都照得根根分明。   他拿着赵瑾瑜借给他的伞,在心里把不给他安排车的徐冬冬骂了好几遍,正思索从这里走回家的可能性,一辆SUV就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漆黑的车窗摇下,露出了救世主清隽的脸。   “需要载你一程吗?    第13章   车外的雨啪啪地往下砸,在车窗划出一道道水痕。   林知屿没有推托,迅速收了伞便钻进车内。他身上还带着些许潮意,衣角和裤腿被打湿了好一大片。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江逾白抽了几张纸巾递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在车内昏暗的灯下镀上一层白釉般的光。   林知屿接过纸,又道了声谢,心想江逾白不愧是主角受,心地善良、以德报怨,这天底下所有美好的品质怎么都给他占了。   开车的助理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他慢条斯理地擦拭雨水的手,轻哼了一声后,问:“无限娱乐那么大个公司,怎么连车都不给人派啊?”   江逾白皱了皱眉,正要开口提醒他别乱说话,林知屿却不甚在意地说道:“江南皮革那么大个厂,老板不也带着小姨子跑路了。”   “啊?”   “没呢,只是我的一个朴素愿望而已。”林知屿说道。   助理“嘁”了一声,咕哝道:“一看就是坏事做多了被公司放弃了,要不是遇上了我们逾白哥,还不把你淋成落汤鸡。”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密闭的车内,还是完完全全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江逾白拍了拍椅背,示意他专心开车,又问林知屿道:“你要去哪里?我让张泽先送你回去。”   林知屿报了个地址。   可等助理在导航中输入了他所说的那套公寓名称后,却看着屏幕上显示出的地图位置,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江逾白问。   助理趁着等红灯的功夫,回过头,面色复杂地看了江逾白一眼:“江哥,你知道这地的房价多少一平吗?”   然后又朝林知屿问道:“你真住这?”   江逾白这才把注意力挪到了驾驶座旁的屏幕上。   这地方,他记得……   “我不住这。”林知屿张口便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不隐瞒了,我确实是被公司放弃了,所以给自己找了个退路。喏,就是在这里做保安,夜班,工资是我干土木的同学的三倍呢。”   “真的假的?”   林知屿弯着眼睛笑盈盈地看他:“我还能骗你啊?”   助理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活该。”   江逾白见助理真的被他唬得当了真,无奈地说道:“你别逗他了。”   林知屿耸了耸肩,在助理忿忿不平的目光中,挺直了背。   “不过江逾白,我确实要正式地和你说声对不起。”林知屿一字一顿地说道。   原主做的那些混账事虽然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但他现在毕竟顶着对方的皮囊和身份生活,过往的恩怨还是能消解就消解。   江逾白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你是说……”   “之前在选秀里针对你的事,还有在林家对你动手的事……我这段时间想了许多,对不起,是我做错了。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都会尽量补偿。”   林知屿说得诚恳,灯光映照下,他的一双眼睛真诚地注视着江逾白的脸,没有丝毫作伪,眸光干净澄澈得过了分。   江逾白犹豫了一会,才说:“……奶奶的医药费也是你付的吧?”   他这话一说,林知屿倒是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那天明明躲得那么辛苦,江逾白怎么知道是他的?   见他这副表情,江逾白不觉莞尔:“果然是你。”   “……你别这么直白,红领巾被戳穿会很尴尬的。”   不知道是不是车内光线昏暗,江逾白有些纳罕地扫过他泛了红的耳垂,认识林知屿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这副模样。   “医生说奶奶的病情控制得很好,但因为每周都要透析,其实也并不好受。”江逾白一边说着,一边打量林知屿的反应,“每次透析四个小时,奶奶很能忍,从来不喊痛,也不让我去陪。”   林知屿搓了搓手。   “之前,我担心她没办法接受,也以为你不愿意,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她实情。”江逾白说,“你要是想,我们找个时间……”   林知屿摇了摇头:“还是先不说吧。”   “为什么?”   “以后的医药费我会按时给你,但这件事还是先等一等。”林知屿冲他眨了眨眼,调侃道,“毕竟她现在的大孙子是圈内炙手可热的当红小生,那天我去医院的时候听护士们聊天都提了你好几次,这要是突然让老人家知道自家的孙子大变活人,成了人人喊打的林知屿,她得有多难过。”   江逾白沉默了几秒,才说:“……林知屿,你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所以道歉也是真心的,不再纠缠牧云霁也是真心的。”林知屿特意强调了“牧云霁”三个字,“我现在只想好好生活。”   如果能不用上这个班就更好了。   江逾白侧过头打量着他,不太明白话题怎么就转到了牧云霁身上,但还是说道:“你能想通就好。”   牧绥的公寓下有严格的门禁,非登记的车辆无法入内,助理只能把车停在了大门外。   所幸雨已经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在路灯的照射下漫开雾蒙蒙的一片。   林知屿正准备下车,就听见江逾白突然开口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和他住在一起?”   林家父母早就和林知屿断了关系,婚宴那天自然也没有来。江逾白只知道林知屿和牧绥结了婚,具体的情况并不了解。   但这套公寓所在的地方寸土寸金,单是房价就让人望而却步,以林知屿现在的经济条件远不可能凭借自己住进这样的地方,那么只有可能——   江逾白憋了一路,临到他要走了,才终于做好心理准备问了出来。   林知屿点了点头,只说:“牧先生人很好。”   所以他以后追求你的时候,你可千万别把他拒绝得太惨,免得他道心破碎回来找我撒气。   思考了一会,林知屿又补上一句:“我们的关系也有点特殊,相处方式有些类似室友,互不干扰。”   潜台词是:他追求你的时候绝对冰清玉洁,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感情线。   江逾白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解释这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好一会,才接上了话:“确实。我听说《青鸟》的几个投资方原本都想换人,最后还是牧总一锤定音敲定了你的角色。”   林知屿大惊:“谁?我吗?”   那他岂不是差一点就能不干活了?   不是说好了不要给他暗箱操作吗,怎么反派也兴做好事不留名这套?   江逾白眼睁睁看着他他突然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来。   林知屿有气无力地跟他告了别,撑开伞“啪嗒”一下踩进了马路牙子旁的水坑里,江逾白都没来得及提醒,就见他泄愤似的又踩了好几个水洼,然后气势汹汹地进了小区的大门。   江逾白:“……”   助理:“林知屿该不会去找道士驱邪了吧?我感觉他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演技突飞猛进不说,就连脸都比之前顺眼不少。”   江逾白:“回去吧。”   “不过这里一套公寓的价格都能抵得上江哥你爸送你的那套别墅的好几倍,林知屿是不是傍上了哪个大款?”   江逾白沉声说道:“别乱说话。”   助理看了眼他的脸色,赶忙噤了声。   迈巴赫重新启动,没入夜色之中。   ……   密码锁发出“滴——”的声响,屋内的空气冷得过分。   林知屿摸索了一下开关,正要寻找牧绥的踪影,徐冬冬催命似的电话就在漆黑的玄关中炸开。   他被吓得手机都差点掉在地上,一接通就是经纪人永远聒噪永远阴阳怪气的开场:“林知屿!你为什么又要去招惹江逾白,还嫌我的事不够多是吧?”   林知屿一声不吭地放下手机,熟练打开微博热搜,上面赫然是#林知屿和江逾白在车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知屿:?   能不能不要起这么令人误会的标题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江逾白是在玩什么奇怪play。   置顶的博文是圈内知名的营销号发的,照片拍摄的角度应该就在剧本围读的大楼底下,他撑着伞在雨中与江逾白交谈,而后又上了对方的车。   几张动图把他和江逾白的脸都拍得格外清晰,但或许是怕挑不起事,还刻意在他俩的脸旁配字脑补了他们的心理活动。   一会说他打不到车烦躁,像被抛弃的流浪狗,一会又说江逾白犹如圣母降临,不计前嫌邀他同乘,却只得到了不屑一顾的回应。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路灯的阴影,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只可惜好事的黑粉和江逾白的粉丝不这么认为,这条微博底下已经撕了一片腥风血雨。   【娱乐圈版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江逾白真应该淋死他算了。】   【这两人怎么又凑到一块去了?因为今天是《青鸟》的剧本围读吗。】   【救救,那岂不是说林知屿参演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补药啊我接受不了】   【这条热搜不会是林知屿自己买的吧,因为复出需要热度所以刻意捆绑江逾白,请恶毒舔狗独立行走哈。】   【就我觉得这张图其实拍得还挺带感吗,不得不说林知屿这张脸好能打,在雨中颇有几分小言男主的氛围感,有没有现代本子给他递一下?】   【人活得久了还能见到林知屿的粉丝死灰复燃了,娱乐圈真是常看常新。】   【就我好奇他们俩在车内发生了什么吗……真的不会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这条评论的转发像是滚雪球,短短几分钟就被看乐子的吃瓜路人转发了几千条。   林知屿看着高居榜首不下的热搜,耳边仍旧是徐冬冬的吱哇乱叫。   他缓了口气,伸直了手把电话拿远了:“喂,徐哥,你说什么,什么豫菜,我今天没吃豫菜……”   然后眼疾手快地挂断电话。   等等,牧云霁那个傻狗应该不会看到热搜,也来找他麻烦吧?    第14章   不过林知屿没等来牧云霁的找茬,倒是等来了徐冬冬派来的车和新的助理。   原主的上一个助理早就因为钱少事多人难伺候辞了职,新派的助理是个来实习的大学生,满眼清澈的愚蠢,让林知屿不由想起自己刚毕业的那会儿。   所以在对方第三次偏离规定路线的时候,林知屿只是懒洋洋地抬头瞥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助理自个把自个吓得一惊一乍,好像他随时都要暴起吃人。   好在最后准时到了影视基地。   “我们根据小说的设定给谢云策设计了几套不同的妆造,林老师先试试,有不合适的我们再改。”   摄影棚里的工作人员正在调试灯光,副导演引着他进了化妆间。   许是刚结束了上个化妆工作,有些无聊,门一打开,林知屿就听见了两个化妆师凑在一起低声议论。   “牧云霁怎么今天也过来了,他也有拍摄任务?”   “过来陪朋友吧,我刚看到他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就咖啡厅里那个,长得也跟明星似的,就是可惜……”化妆师说着,突然指了指自己的腿。   “你说坐轮椅那个?”另一位化妆师收拾东西的手一顿,说,“那好像……是他哥吧?”   “啊?”   “你不知道吗,牧云霁家里有矿,他哥是星耀娱乐最大的股东,只不过因为豪门那什么的原因,两个人关系不太好,所以牧云霁才签了无限娱乐。”   “这你也知道?”   “接触的人多了,总能听到几句八卦。”她说,“而且那位好像也是这剧的投资商,估计今天来视察工作吧。”   副导演干咳了两声,其中一个化妆师先反应了过来,连忙噤声走了过来。   “这位是饰演谢云策的林老师吧,我来给您做造型。”   林知屿冲她笑了笑,走到位置上坐下,目光却透过化妆间的玻璃窗户往外望去。   从这个视角,正好可以看见楼下的咖啡厅。   灰白色调的外墙冷淡异常,玻璃窗上反射出几道银白的光晕。牧绥正坐在窗边的位置上,端起咖啡的动作慢条斯理,一身烟灰色西装妥帖地穿着,显露出几分禁欲的冷感。   站在他对面的牧云霁不知道在喋喋不休地嚷着什么,面色带着些许不耐,牧绥倒是对他近乎暴跳的行为恍若未闻,贴着杯沿抿完一口后,似是若有所感,倏忽侧过头“看”了过来。   化妆间的窗户是单向的,林知屿进来前瞧过一眼,可现在却莫名有种被抓包的紧张,总觉得牧绥的目光好像牢牢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正巧化妆师的刷子扫过了他的眼皮,睫毛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化妆师还当他是不习惯,开口安抚道:“林老师放心,我技术很好的,不会戳到你。”   林知屿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关系。   “不过林老师这颗痣生得真好,让人一眼就能把视线都聚焦到这双眼睛上。”   林知屿问她:“需要遮吗?”   化妆师说道:“不用,我们商量过,因为原著作者总喜欢写谢云策的眼睛,这颗痣正好,可以省去不少事。”   林知屿的眼部线条偏锋利,化妆师特意叠了几层暖色的眼影,又用眼线把他上扬的眉尾往下压了压,让他的眉眼瞧起来温和了许多,没有那么重的攻击性。   利落地画好了妆,化妆师熟练地为他接上了假发。得益于没有修剪的狼尾,林知屿的发型可以依赖自己的头发,看着会比全包头套自然许多。   上半部分的头发用玉冠高高竖起,剩下的头发披散身后,额前的刘海用卷发棒烫好,再用发胶固定。   镜子里的人一下子变成了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连林知屿自己都觉得有些新奇。   《青鸟》是仙侠剧,服装追求飘逸的美感,但毕竟谢云策是个剑修,也不能完全套个大宽袖上阵,未免太不讲究。   是以剧组在设计时,他的服装多以窄袖为主,有时会外罩一件薄纱马甲。颜色多辅以青、绿、白之类的浅色,纤细有力的腰身被一道腰封紧紧束起,衣摆间流光般的刺绣隐约可见。   林知屿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顺手调整了一下腕上的护臂,在场的工作人员无意识一瞥,整个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副导演上上下下地把他打量了好几遍,兴奋地给赵瑾瑜打去视频电话,张口便道:“这演员选得太对了,我们对谢云策的所有构想都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新来的助理也是活跃地举着手机又拍又录,林知屿扫过他额前的细汗,提醒道说:“剧组应该不会让发出去。”   助理:“没事,等到时候剧播了我给林哥剪个视频,保准那些黑子看了都被你这张脸折服得不要不要的。”   林知屿:?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操心我的事业。   “剑呢,把谢云策的剑拿过来,先拍几张看看效果。”   林知屿被塞了一把沉甸甸的剑,剑的外观朴素得平平无奇,连剑柄都是随意用麻绳一裹,倒是挺符合谢云策自由随性的设定。   灯光就位,林知屿依照着摄像师的指示骤然拔剑。   “铮——”   剑身反射出的银光正好在他的眉眼处落下一道,棕色的瞳孔被映照得更浅,眼下的那颗红痣反而愈发的摄人心魂。   副导演连连拍手称赞,活像一只海豹。   牧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摄影棚外,站在他身后的牧云霁顶着被人欠了百八十万的脸,抱着手臂站在他的轮椅后,耳边甚至还回荡着刚刚走来时工作人员的交谈——   “不得不说,林知屿这个人脾气虽然不好,但那张脸长得是真的绝,副导只看了一眼就赞不绝口。”   “我感觉他的脾气也收敛了不少,刚才我进化妆间拿东西,他还冲我笑了,可能是真打算改邪归正了吧。”   “气质也好,人往哪一站,盘靓条顺,赏心悦目,这B班也就这点好,可以天天欣赏不同的俊男靓女。”   牧云霁“嘁”了一声,嫌弃地看向棚中的林知屿。   五官,平平。   身材,平平。   也就……他不着痕迹地扫过被腰封勒出的弧度,暗自用手丈量了一下。   也就腰细一点。   林知屿像是不太适应闪光灯下的拍摄方式,眼皮控制不住地眨了好几下,眼底都漫开了一片红。   一组拍摄结束之后,化妆师进前重新给他补妆,又在副导演的指示下往他的鼻梁与嘴角添了几道剑伤与血痕。   “行了,这样很有感觉。”   林知屿兀然挑眉望向镜头,嘴角牵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血迹在颧骨迸溅,眼底的一抹水光混杂着脆弱与倔强,像极了一只桀骜不驯的孤狼。   牧云霁冷不丁看得发愣,感觉一股奇异的感觉仿佛顺着那道目光直击心脏,半边身体都要麻了。   “看出灵感了?”   牧绥嗤笑的声音打断了他抽离的思绪。   牧云霁猛地低下头,才发现牧绥已经侧过身来,正冷冰冰地盯着他看。   那双幽深的眼里看不出情绪,但牧云霁莫名觉得背后一凉,像是被什么冷血动物爬过一般,让人浑身难受,如坠冰窖。   “你觉得我看着这张脸,能有什么灵感?”牧云霁没好气地反问,“我可不像某些人,品味平庸,荤素不忌。”   牧绥的手指不动声色地点了点轮椅扶手,语气冷淡:“我以为你刚才也看得很尽兴。”   牧云霁顿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吼道:“牧绥,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骂你?诚心搁这恶心我呢?”   “你也看够了吧,看够了就走,我还忙着回去写歌。”   牧绥凉凉地睨了他一眼。   “行,你不走我走!你自己把轮椅摇回去吧。”   ……   林知屿拍完最后一组妆造,脸上的表情都要僵了。他揉了揉仿佛已经离家出走的脸部肌肉,一溜烟地窜进了更衣间里。   偷QT文件倒霉一辈子   没有什么比下班更快乐的事。   助理刚才告诉他,摄影棚附近有家火锅不错,去晚了排长队。他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晚饭来拯救自己疲惫的尸体。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脱衣服的动作太过急促,还是衣服的设计bug,脱到第二件时,发尾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勾住,扯得他头皮都刺痛了一下。   谢云策的衣服都是专门定制,上面的刺绣精美,林知屿不敢贸然动作,生怕弄坏了还要连累别人加班补救,只好冲着外面喊助理的名字。   可是那不着调的实习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林知屿喊了半天都没等到一点动静。   他几乎要把心一横,干脆就着这个头发被扯的歪七扭八的姿势出去找人求救,余光中却瞥见一个熟悉的滚轮落在了更衣室的外面。   “……牧先生?”   “嗯。”   “谢天谢地,再没人来我都要喊破喉咙了。”   隔着帘子,林知屿好像听到他轻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嘲讽他的蠢笨。   下一秒,暗色的遮帘被苍白的手掀开,冷冽的皮革烟草气息随之扑面而来,轮椅滑入狭小的更衣间,逼仄的空间陡然变得沉闷。   “脱不下来?”牧绥靠在轮椅上,语调淡淡,却带着说不清的意味。   林知屿垂眼背身,只觉得那股香水味无孔不入,又带着某种压迫感,像是高悬的月,让人无法直视,也无法逃避。   他忍着不适应小声说道:“您帮我看看,是不是卡哪里了?”   牧绥的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他的腰间,缓缓道:“蹲下,这样我看不到。”    第15章   林知屿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听话地单膝跪了下来。   高马尾随着动作滑落,遮住了小半边脸,露出的下颌线条在昏暗的环境里显得锋利又干净。   发丝下若隐若现的唇瓣坠着一滴汗珠,牧绥的视线晦涩地一剐,操纵着轮椅又往前靠了一点。   林知屿突然发现,牧绥的身量其实比他想象的高很多,如果他能正常站立,大概很容易地就能将自己罩在阴影里。   牧绥的手拨开他的头发,动作轻得仿佛羽毛,指尖轻飘飘地从后颈擦过的时,带着微末的凉意,却像是一枚钩子,顷刻间勾住了他的神经。   呼吸卡在胸腔,被触碰过的地方像是点了把火,沿着脊椎烧遍了他的整片后背。   林知屿垂着眼,不敢回头,只有紧绷的肌肉出卖了他。   那只手再次往下探去,缓慢得像是时间捉弄无限拉长,低垂的目光带着若有若无的审视与戏谑,骨节分明的手指与被卡住的布料轻轻触碰,摩擦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风在耳边窃窃私语。   他不自觉地想要拉开距离,但膝盖贴着地板,手肘磕上墙壁,无处可逃。   “这里。”牧绥的手指轻点了一下某处刺绣缝线。   被触碰的地方有些发痒,林知屿僵硬着没敢动弹:“那、那您能解开吗?”   牧绥没有回答,只是细细观察了几秒,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林知屿跪着的腿都有些发酸。更衣室里狭小的空间被升腾的热意填满,连呼吸都变得粘稠。他本能地想找些其他话题,来打破僵持的空气。   “牧先生今天怎么在这?”他干巴巴地开口,声音却轻得像落地的针,连他自己都不太听得清。   牧绥的指尖绕过绣线,手腕灵活地一挑:“怎么,不欢迎?”   林知屿抿了抿唇,腹诽着这人怎么每次开口都是这些让人难以回答的话术,语气依旧生硬:“哪有,只是好几天没见到您,有些好奇。”   牧绥俯身,清冽的香水味顿时从林知屿的后背笼罩上来,微凉的呼吸都隐隐扑上耳垂。   “那我也很好奇,你那天跟江逾白在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知屿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嘎嘣”一声,断开了。   不是,这种诡异的正宫捉奸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您怎么也……”他猛地回过脑袋,却忘了自己的头发还在牧绥的手里,冷不防地被这么一扯,疼得“嘶”了一声,又老老实实地又跪了回去。   “网络上的营销号看热闹不嫌事大,但凡谁和谁呼吸距离小于两米都能编出一段爱恨情仇。”他小声哔哔道。   可牧绥似乎不怎么在乎他的回答,动作随意地解开了林知屿头发和绣线交缠的死结。   “好了。”牧绥慢条斯理地收回手。   林知屿松了一口气,扶着膝盖踉跄地站了起来。但不知道是因为跪久了腿麻还是狭小的空间重心不稳,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晃了一下,一侧手臂撑在了牧绥的轮椅扶手上。   二人的距离顿时缩短到一个呼吸可闻的程度。   林知屿浑身过电般的僵硬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牧绥近在咫尺的脸。   那一瞬间,他的意识像是剥离,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牧绥深邃的眼眸里,慌乱又局促,像只被扣住尾巴的猫。   牧绥没有说话,也没有退开,好整以暇地凝视着他的鼻尖。   林知屿却像是被一双手强行摁住,只能硬生生地忍下逃跑的冲动。   漫长的几秒过去,他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连忙直起身退开,额角的汗顺着鬓角滑落,额前的几根碎发都粘在了脸颊上。   他胡乱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谢谢牧先生,麻烦您了。”   牧绥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两米距离。”他靠回椅背,语气里有几分调侃。   “啊?”林知屿不明所以,几秒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牧绥是在回应他刚刚说的胡话。   “那能写的也太多了。”林知屿说着,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去换剩下的衣服。   他和牧绥之间,放在绿江能编造出霸总和他的金丝雀,放在花市能搞成万人嫌与小黑屋,怎么想都比他和江逾白的刺激得多。   牧绥没有接话,但林知屿能感觉到身后的那双眼睛还在注视,像是一道无形的光,将他的所有小动作都暴露无疑。   又像是密密匝匝的针,刺在他的背上,从颈后滑下脊椎,停留在他裸露的后腰。   林知屿的呼吸愈发浅了,他想要忽视这种灼人的感觉,可越是刻意无视,越觉得皮肤像是被火舌舔舐一般,一寸一寸地燃烧起来,烧得发慌。   等他终于系上最后一颗纽扣,几乎是逃命一般地出了更衣间。   助理也从走廊尽头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林哥,对不起!刚才学校打电话过来,我到外面去……”助理絮絮叨叨地解释着,忽然一顿,目光落在了他旁边的牧绥身上,“这位是?”   林知屿想了想,试探地介绍道:“……我们剧的金主?”   牧绥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助理连忙朝牧绥鞠了个躬,然后凑到林知屿身边小声说:“我刚刚还顺带打电话问了一下火锅店那边,说现在已经开始排队了,我先取了号,现在过去应该刚刚好。”   说到吃的,林知屿顿时就来了劲。   只是——   “你有事?”   林知屿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牧绥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扫了林知屿一眼,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放在眼里。   就在林知屿还在纠结要不要喊他一起吃个饭,以及带霸总吃火锅会不会太接地气,显得他真的很像自己口中小言经典剧情的草根女主的时候,牧绥已经启动了轮椅,平静得甚至带着一丝疏离的优雅,自顾自地转身离去。   助理瞪大了双眼,惊讶地看着牧绥离去的背影,分外兴奋地“哇哦”了一声。   林知屿:“怎么了?”   “林哥,你和金主爸爸熟吗?”   林知屿犹豫:“……还行?”   “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那轮椅哪里买的,哇靠好酷啊,要是我早点看到,之前三年上早八的路上就可以一飞冲天了!”   林知屿:“?”   “你还不如买个电动车来得实在。”   “我们那狗比学校不让骑电动车。”助理愤怒地说道,“而且电动车哪有轮椅牛逼?”   林知屿:“……”   等他们走出摄影棚的时候,助理还念念不忘牧绥的轮椅,只不过在林知屿的建议下他上淘宝搜索了同款,然后被五位数的价格吓得望而却步。   林知屿揉了揉他的狗头,安慰道:“都知道是金主爸爸的座驾了,我等凡人怎么还敢肖想?”   助理悻悻地坐上主驾,但很快,到了火锅店后,他就立马把得不到的轮椅给抛之脑后。   火锅是正宗的重庆火锅,店里装修得很有当地特色,四方桌,长板凳,居民楼一般的环境。锅是铁锅,只有中间一个小圈放清汤,汤底用的牛油和老荫茶,麻辣牛肉上满满一层辣椒。   林知屿吃得十分尽兴,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他们的位置在窗边,夜晚对岸流光溢彩的灯照过来,配上头顶暖黄色的灯,衬得人都精神了不少。   助理吃到一半,就拿起手机对他大拍特拍,林知屿无奈地连连拒绝,却不想对方还愈发来劲地给他指点上了姿势、眼神和面部表情。   救救,新来的助理比我还有事业心该怎么办。   林知屿依照着助理指挥的动作趴在窗台上,心如死灰地想。   当牛做马久了,还是头一回体验老板被员工push上班的感觉。   “林哥,绝了,真绝了,你真的好伟大一张脸。”助理一边看也不看地把林知屿倒在他碗里的一大勺牛肉往嘴里塞,一边用空出的那只手疯狂p图,“头一回帮人修图修得这么轻松,这面部平整度是我生平罕见。”   林知屿又捞起一大勺沉底的毛肚,倒进他的碗里,试图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要不你还是吃点吧。”   “唔唔等我p完,正好林哥你快进组了,徐哥交代可以让你发微博营业一下。”   林知屿看着他碗里堆了满山的食物无人问津,感叹道:“年轻真好啊。”   他实习的时候怎么就没这干劲呢?   但不得不说这位新助理的拍照技术堪称一流,照片传过来的时候林知屿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他不喜欢拍照,还是头一回在别人的视角中见到自己这么鲜活的模样。   “发吧发吧。”助理嘚啵嘚啵地催促道,“我帮你发也行,我超会排版超会写文案,保准这套图一发出去就引爆热搜,黑粉都要偷偷保存。”   林知屿:“……有点夸张了朋友。”   这么说着,还是悄悄地把手机往助理那里推了推。   助理接过他的手机,叼着筷子,登上微博三下五除二地编辑完毕。   随后炫耀似的把手机还给林知屿,低下头把所有的肉都扫进嘴里。   林知屿一刷新,就被突然暴增的微博评论数量吓得不轻。   他缓缓地往下一滑——   【宝贝你等一会我前夫还差两铲子就埋好了……等等宝贝我怎么感觉你就是我那死去的前夫???】   【要复出了准备改走纯欲小白花路线了是吧?】   【笑死了楼上让我脑补出磷脂鱼拍照前疯狂搓嘴企图展现出天生丽质楚楚可怜的形象,虽然但是我承认你有那么一瞬间把我勾引到了男人。】   【本来还想说嘴巴好口口像是要被我口口口口结果一看名字谢邀养胃了不会再爱了,磷脂鱼我恨你我的赛博黑历史因为你又多了一项】   林知屿:“……”怪我?   与此同时,满脸不爽的牧云霁正在开车回主城的路上。   手机屏幕发出的幽幽白光映照在后座牧绥的脸上,牧云霁从后视镜偷偷瞄去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牧绥用这样的表情在看什么东西。   “怎么,公司又有大项目?”牧云霁阴阳怪气地说,“能让我们牧总这么目不转睛地研究,看来给的不少啊。”   牧绥的手指在屏幕上一动,似是无声又缓慢地蹭过了什么东西。他掀起眼皮,借着后视镜和牧云霁对上了一眼,后者被他盯得汗毛直立,骂了一声脏后就撇开视线。   “赚那么多钱舍不得多雇几个生活助理,也不知道刚才在楼上磨蹭那么久是在干什么,害我差点在车库撞上那谁——”   “等等,你今天说要来看影视城的项目,不会是故意……”   牧绥没有回答,他低下头,视线重新落到照片中被辣得通红的唇上。   确实像评论说的,很适合亲吻。   “牧云霁,你这么在乎,我会怀疑是你对他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第16章   江逾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林知屿,是在《创造青春》的初评级舞台上。   为爱勇闯娱乐圈的小少爷浓妆艳抹,身上穿着半透明的深V衬衫,衣服上坠着的金属链丁零当啷地响。   只可惜他最想吸引的那个人老神在在地坐在导师席上,对他提前三个月准备的舞蹈和vocal没有丝毫兴趣,甚至连一句点评都欠奉。反而在江逾白那组表演结束后,那人破天荒地开口夸赞了他得天独厚的嗓音条件和无师自通的vocal天赋。   小少爷在旁边咬碎了一口白牙,一等到晚间分完宿舍结束录制,便开始摔盆子作妖,在房间里破口大骂。   江逾白和他同一评级,宿舍也在一块,大冬天的他和一群人被拦在门外,看着节目组的人劝了好一会都无济于事,只好在安排下连夜换了宿舍。   但是现在想起那样尖酸刻薄的林知屿,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尤其是在看到他顶着一脸疲惫的困意瘫在钓鱼椅上,一口气喝完了大半杯冰美式,然后瞬间像是充满了电一般满血复活时,这种陌生而诡异的感觉更甚。   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逾白,不好意思,那我们再来一条?”   江逾白摇了摇头,温和地说:“好,没关系。”   林知屿打了个哈欠,偏着脑袋看向不远处的监视器。   他今天第一天进组,通告排在上午十点,是后期谢琢玉回忆篇中相对正式的戏份。   剧组为了省钱,学宫的场景只租了这几天,还得算上重新布景的时间,所以他这几日的通告排得跟医学生的课表一样满。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睡前都还在背台词,后来梦里都是密密麻麻的剧本,他翻来覆去醒了一次又一次,今早蔫得像是霜打的茄子。   林知屿又嗦完了剩下半杯打工人续命水,感觉整个灵魂都要升华了。   只是——   “这都几点了,不就是男主被炮灰找茬的戏码吗,怎么还能拍这么久。”助理陈辰不满地凑在林知屿耳边小声说道。   深秋的早晨,阳光并不热烈,暖融融的,催人犯困。不过大概是因为影视城依山而建,冒犯了蚊虫的大本营,时不时地就有一大家族的蚊子过来侵扰,陈辰在旁边拍得心烦气躁。   林知屿撩起眼皮看向摄影棚外,落在江逾白旁边那张熟悉的酷似格格巫的脸上。   江逾白的演技并没有问题,表现基本都在他的正常水准。只是那位饰演学宫弟子的不知道是怎么进的剧组,单是一段简单的挑衅就都能NG五六七八次。   “我甚至都觉得他是故意的了,不是针对江逾白就是针对林哥你。”陈辰继续说道。   林知屿茫然地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除了试戏那天,他好像和这个人没什么交集。   陈辰四下张望了一会,凑近了说道:“他叫温逯,我听说他本来也是冲着林哥你的角色来的,他后头有人,所以一开始对谢云策这个角色势在必得,结果没想到半路杀出了程咬金。”   林知屿恍然大悟,难怪他那天说话那么夹枪带棒。   可是连他一个半吊子都演不过,林知屿想不通这人有什么不爽的理由。   果然还是生活太容易了,才能滋生出这种狭隘的情绪,到设计院里多加几天班还拿不到钱就老实了。   这一场戏足足NG了十次,才终于勉强通过。副导演和几个场记正围着赵瑾瑜给她顺气,江逾白也被助理接去了保姆车休息。   温逯的助理又是给他擦汗又是给他递水,他本人毫无耽误了剧组进度的愧疚,张扬地往监视器那一杵,说:“赵导,我刚演得怎么样?我想了想有些细节好像还可以再精进一下,就我刚才嘲讽谢琢玉那里,是不是情绪应该再大一点,表情再狂放点比较好?”   赵瑾瑜都懒得理他。   “对了,我还想看看刚刚那条拍的怎么样……”   陈辰偷偷和林知屿说:“他还嫌自己刚才那个瞪眼噘嘴的表情不狂放吗?已经可以算得上狰狞了吧。”   “之前总听人说林哥的演技不行,和他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林知屿:“……”小伙子,你这话在别人面前说是会被炒鱿鱼的懂不懂。   温逯在那纠缠了赵瑾瑜半天,只得到了一句“有这个时间不如把下场戏的台词看一遍”,气得一个人在棚外生闷气。   然后一转头,就和刚把椅子往外挪了一点,打算出来晒晒太阳的林知屿对上了目光。   温逯顿时也不气了,抱着臂盯着他看。   “你来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拍了,都没来得及打招呼。”温逯说,“恭喜你啊,网上吵得热火朝天,居然没有被换角。”   林知屿敷衍地笑了笑:“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温逯翻了个白眼。   “那天要不是我排在你后面,谢云策这个角色还不知道是谁的。”他的嘴角微微上挑,脸上的不屑像是从骨子里长出来的,“林老师,聊聊,你是靠着哪条路子才上了这个位子的?”   他刻意把“路子”咬得很重,生怕林知屿听不出来他的言下之意。   “我不清楚呢。”林知屿抬眸,眸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但平静之下藏着刺骨的凉意,“但大概是因为比某人少了那么点烂泥扶不上墙的劲。”   他笑了笑,语调如常,却莫名带着刀锋般的嘲讽:“不过前几天剧本围读的时候怎么没见过你,这个角色的饰演难度也高到需要精挑细选的份上吗?”   蹲在一边的陈辰十分配合地戳了戳林知屿的腿,提醒道:“林哥,我听说剧本围读有时候为了效率,不会请这种镶边角色的演员。”   温逯眼角狠狠一抽,脸上顿时像被抽走了血色。   “难怪,我就说有些配角的台词怎么都是工作人员顶替的。”林知屿漫不经心地回道。   温逯的眼皮抽了又抽,僵硬的苹果肌顶出两条不自然的沟壑。他刚要发作,就听到场记在不远处喊道:“林老师,温老师,下场戏可以来准备了。”   林知屿故作惊讶:“这么快啊?NG了那么久,我还以为要到下午才能拍呢,助理都差点要去帮我买午饭了。”   温逯瞪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说:“精益求精啊林老师,太急于求成只会拍出3.0分的校园剧。”   林知屿“呵呵”一笑,像是没有听见温逯的话。他一边捧着自己的衣摆朝拍摄场地走,一边用温逯能听到的音量对陈辰说:“你大学小组作业的时候有遇到过那种人吗——”   “就是那种,连个ppt都不会做但非要自告奋勇,问进度的时候永远装死,拖到ddl终于交上一坨不知道从哪复制来的丑得惊天动地的勾史,却还要哭诉自己做得多不容易的。”   “卧槽,那太常见了林哥!”   林知屿揉了揉他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没事,进了这行,以后还会遇到很多的。”   温逯气得在后面直跺脚。   ……   工作人员给他们穿戴好了威亚。   林知屿拍摄的第一场戏,并不是剧本中谢云策出场的第一幕戏。   谢云策在学宫声名远扬,少年天才引得不少人艳羡追随的同时,自然也会招致无数的嫉妒与仇恨。   与他同入学宫的世家弟子沈修明在当年的校考中被他三剑击败之后,自觉颜面扫地,心生怨恨,暗中谋划复仇。   然而谢云策的修为精进的太快,远非常人能及,眼看着双方的差距越来越大,此时谢云策的弟弟谢琢玉也进了学宫。   与谢云策温润如玉的性格不同,少年时的谢琢玉是个嚣张恣意的主,初到学宫第一日就顶撞先生,招惹同门,拉了一票仇怨。   是以在沈家旁支弟子找上沈修明哭诉时,他兴奋地意识到自己心里的那口气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教训不了谢云策,还教训不了初出茅庐的谢琢玉吗?   这也是今早那段NG十次的戏的开端。   可谢琢玉哪里会任人欺负,他与沈修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却不想后者因为年纪较长,早已把学宫的婆娑剑法修炼炉火纯青,加之被谢琢玉反怼时的冷嘲热讽激起凶性,一出手就直逼谢琢玉命门。   正当此时,争鸣出鞘的拨雪剑寒光一闪,谢云策一剑破风而来,挑开了沈修明的剑。   谢云策这个角色定得晚,加上开机时间紧,林知屿只训练了一天。   江逾白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威亚机器看,还当他是在害怕,于是凑过来轻声安慰道:“没关系,你把它想象成蹦极的话,有时候还是挺好玩的。”   林知屿道了声谢,抓紧了手上的剑。   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他手心的汗都要湿了一片,心扑通扑通地疯狂跳动着,浑身所有的细胞都在跃跃欲试。   好玩,吊威亚比上班好玩。   很快,他被吊在了半空中。   赵瑾瑜一声即下,温逯瞬间抬剑直刺江逾白。   林知屿从半空中纵身一跃,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肾上腺素飙升,灵魂都在叫嚣。   层叠的衣袍随风而动,他身姿灵巧,宛若惊鸿掠影。   他手上挽起一道剑花,轻盈稳当地落了地,一剑荡开温逯的剑,将他击退了数十步。   “琢玉剑法不精,沈兄既然想找人切磋,云策愿意代劳。”   林知屿举剑的动作并不复杂,但就是这轻飘飘的一剑,谢云策表面柔和内里锋芒的人物弧光仿佛跃然眼前。   他垂眸时的眼神像是困了一层霜,抬眼的那刻却将所有的攻击性悉数隐藏。   温逯握着被震得瞬间没有知觉的手臂,恶狠狠地瞪着他。   可心底却止不住地隐隐发寒,相隔这么远,他竟不自觉被压制地难以喘息。   副导演看着监视器里的林知屿,不禁低声赞叹:“这居然是只训练了一天的成果!以前总听人说他只是个庸俗花瓶,现在看还真是以貌取人了。”   赵瑾瑜收起手里的剧本,罕见地笑了笑:“虽然动作稍显生疏,但戏感不错。再打磨打磨,会是一块璞玉。”   沈修明本就气在头上,被谢云策表面谦和却绵里带针的嚣张语气一刺,更是怒火中烧。和谢云策的那些差距被他彻底抛诸脑后,两个人从廊下打至屋顶,最后甚至惊动了祭酒,双双被罚。   地上的戏份简单,加上仙侠剧对打斗的要求不高,很快就过了。   玥絸啨棠韣鎵苻費   但问题就出在后面的戏份上。   再次被吊起来的时候林知屿的心跳已经平复了许多,他脑袋里回忆着训练时武行老师教授的动作,面上的情绪始终沉浸在谢云策的设定中。   直到踩上屋檐——   旁边的温逯忽然脚上一滑,剑脱手飞来,直冲林知屿!   林知屿下意识地扭身一躲,手上动作却被剧烈的牵拉感打乱,身形不稳地向后倒去——   半空中,他条件反射地反手一抓,扯住了温逯的手腕。   “放手!”温逯脸色惨白,话未说完,威亚的钢绳忽然发出刺耳的声响。   两人一齐坠下!    第17章   “林哥!”“林老师!温老师!”   一阵惊呼瞬间炸开,工作人员迅速冲上前,威亚操控师手忙脚乱地试图拉住绳索,但突然的受力和剧烈的摇晃让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林知屿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背传来的刀割一般的痛感让他脑子嗡嗡作响,五脏六腑都要被甩得移了位。   等他反应过来时,就看到温逯已经被吊了下去,此刻正痛苦地哀嚎道:“啊!我的手!快帮我看看是不是骨折了!”   医护人员已经推着担架赶了过来,简单检查之后,两个人被双双送去医院。   被抬上车时,林知屿似乎听见了赵瑾瑜在摄影棚内大发雷霆:“吊威亚的基本规则都不懂吗?脚滑了就稳住身形,非得把别人也拖下水!?”   林知屿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过来的副导演:“之前那几条应该还行吧?这能报工伤吗?”   副导演被他搞得哭笑不得:“林老师都这样了您还关心这个干嘛啊,快点去医院吧!”   “工伤……”   “肯定是剧组出!”   林知屿放心躺下了。   几个小时后,陈辰开车把林知屿送回了家。   检查结果显示,林知屿的后背腰腹都并无大碍,只是威亚的过度牵拉导致的软组织挫伤,需要静养几天。   但温逯却没有那么好过了。   他因为惯性驱使撞上了房檐,左手手臂骨折,经纪人已经给他办了住院手续。   林知屿离开医院的时候,他还在病房里闹个不停。   “还好工作人员拉得及时,不然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也去半条命。”陈辰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事必须得算在温逯头上,他也太离谱了!”   林知屿转了转自己的手腕。   “现场所有人都看到是他拉的林哥,他还好意思在那里说要不是因为你扯了他一把,他根本不会骨折,这都什么道理!”   林知屿艰难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座椅,他现在除了静坐和躺卧,动哪里都觉得腰疼。   “好好开车。”他提醒了一句,又说,“我当时……只是下意识地怕他会摔下去,所以才拉了一把,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做?”   “根本不关林哥的事。”陈辰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但凡是个正常人看到别人摔下去都得拽一把。要不是为了他,林哥你也不可能会伤成这样!”   “我刚刚在医院里给徐哥打电话他没接,所以发了消息跟他说明了情况,等把林哥送回去我再打几个说说,剧组那边也要联系一下……”   林知屿突然觉得这实习生比他那经纪人靠谱了不少,傻小子此刻的形象都变得光辉伟岸了起来。   谁想他还没来得及欣慰,下一秒陈辰猛然提高的音量就打破了他的形象:“林、林林哥!你真住这啊!?”   林知屿看着他从主驾上转到和后面来的这张目瞪口呆的脸,揶揄道:“收着点,下巴要掉了。”   然后摇下车窗,和上前询问的保安沟通了起来。   五分钟后,联系完户主的保安终于给他们开了门禁。   然而直到林知屿开门,陈辰都像是丢了魂似的。   林知屿抓着他的胳膊一瘸一拐地回了卧室,咸鱼似的往床上一趴,转头见他还是一副呆愣愣的模样,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醒神了。”   陈辰怔忡地感叹道:“林哥,之前他们总说你为爱勇闯娱乐圈,我以为是夸张,原来你真是火不起来就要回去继承家业的富二代啊?”   林知屿只好无奈地解释:“这房子不是我的。”   “啊?”   “朋友接济。”林知屿说,“本人小白菜地里黄,爹不疼娘不爱。多亏那位人美心善的朋友收留,不然我还在流落街头。”   “行了,你快帮我看看我的腰怎么样了,我感觉我现在就像是被劈成了两截儿,已经疼得感知不到它的存在了。”林知屿说着,背过手把自己的衣摆往上拉了拉。   陈辰蹲下身,一边在袋子里翻找着药膏,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知屿的情况。   深紫色的颜色从脊柱两侧延伸,几乎覆盖了中和下背部,靠近尾椎骨的地方甚至隐约泛着青黑,触目惊心。   最严重的人左侧腰窝,皮肤肿胀得微微隆起,皮下的血液屁股洗净淤积成块。后腰上还挂着一圈深浅不一的红色抓痕,像是绳索勒紧时撕裂皮肤留下的痕迹。   “也太严重了,这叫软组织挫伤?”陈辰小声嘟囔,“医生真敢说,怕不是打着灯笼找出来的乐观诊断。”   “说得好像你是医生似的。”林知屿咬了咬牙,“别墨迹了,先上药。”   滴在后背的药膏带来微末的凉意,可下一刻刚刚缓解的疼痛又在陈辰的按揉中激化。   他的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所有龇牙咧嘴的痛呼都闷声淹没。   冷汗把头发浸湿,林知屿止不住地哼哼:“……别太用力,轻点。”   陈辰的手上已经尽量放轻,却仍忍不住暗暗咋舌:“林哥,你这伤……真不去追究温逯的责任吗?”   林知屿闷哼一声,半是忍耐,半是气弱地回他:“……还是等剧组处理吧……”   陈辰正想反驳什么,耳边突然听见细微的摩擦声。   那声音轻得几乎不可闻,像是微风拂过纸张时的细微颤动,又像是猫爪抓挠。   正常情况下,没人会去注意这点动静,但很快,陈辰就听见卧室门外传来的声音:“林知屿,不跟我解释一下情况吗?”   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怒气,瞬间定住了陈辰的动作。   他猛地转过头,就看到轮椅幽幽地滚过卧室里的木质地板,在他的身侧停下。   微微眯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知屿的后背,嘴里的语气依旧冷得让人心惊:“协议上应该说过,禁止把外人带回来。”   陈辰注视着这张脸,又僵硬地偏过头看了眼林知屿,震愕得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林哥怎么也没告诉他那个朋友是金主爸爸啊!?   林知屿缓了口气,艰难地把脑袋从枕头里挪了出来。被浸湿得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额头上,闷得潮红的脸看不清神色。   眼里浑浊的水雾弥漫,眼尾漫开好一大片的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林知屿的眼睛似乎聚不起焦,只能根据模糊的影子捕捉到牧绥的方位,声音依旧黏糊:“牧先生,你怎么回来了啊?”   牧绥冷冷地说:“周明说你给他发了消息。”   “嗯……车进不来。”林知屿说道,“拍戏的时候出了点事,我一个人动不了,只能拜托助理送我回来。他很快就走了,不好意思啊牧先生,我以为不能带外人回来是……那个的意思。”   他看不见牧绥的脸色,不知道他的情绪怎么样。只是落在后背上的目光让他不太自在,本就难受的皮肤更像是发了烫。   林知屿担心牧绥生气,只好往外挪了一点,去勾他的衣角,讨好地说道:“您别生气,他就待一会,我自己实在上不了药。”   牧绥的视线扫过他被乌紫色的淤血横亘了大半的背,仅剩下的那点瓷白皮肤都显得刺眼异常。   他垂下眼,看向林知屿牵住他衣摆的手。手指虚虚地搭在一角,大概是因为没有着力点,还有些发颤,指节泛了白,瞧着跟他的主人一样可怜。   他抬手将林知屿的手指掰开,声音却不再带刺:“我生什么气?”   说着,他试探地在林知屿的后腰上摁了一下,陈辰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止,就听见林知屿发出一声虚弱的喘息。   “疼……”   “让他上完药就走。”牧绥收回手,不着痕迹地蹭了蹭指腹,残留的触感陌生又特别,他压了压嘴角,眸光晦暗不清。   林知屿“嗯”了两声,把手挪回了下巴底下。   牧绥转过轮椅,看了陈辰一眼。   陈辰本就在旁边站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对上牧绥的目光,更是尴尬得恨不得当场再抠出一套三室一厅,半天才憋出一句:“牧先生,我……我就是临时帮忙,不会在您的房子里乱来。”   牧绥侧头又看了眼林知屿,见他混乱地扯了嘴角对自己笑了笑。于是也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然后操控着轮椅走了。   听到轮椅的声音逐渐远去,走廊另一头的书房门被关上,陈辰总算松了一口气。   陈辰瘫坐回床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说道:“林哥,有点刺激了。就那么一瞬间我都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抓奸了一样……你应该早点和我说的,孩子给吓坏了都。”   林知屿有气无力地趴着,懒得纠正他的用词,只闭着眼睛吐槽:“你这张嘴能不能收敛一点?”   陈辰说:“不过林哥,金主爸爸确实不是一般人……就是他刚才那眼神,啧,总有种小时候我妈看到我摔破膝盖的感觉,我都怕他动手。”   林知屿:“……”   陈辰见他没有回应,重新拿起药膏,继续手头的活儿。没过多久,卧室的空气骤然被惊天动地的铃声打破。   陈辰抹了抹手上的药膏,接通电话。   他沉默地听了半分钟后,才悻悻地说道:“林哥,不好了……”   “温逯发微博了。”    第18章   林知屿还在医院的时候,微博上就流传出了《青鸟》剧组吊威亚事故的小道消息。   然而那会剧组的工作人员还在和温逯的经纪团队商量解决方案,加上后续也没有现场照片或者视频,舆论只是小范围发酵。   直到温逯一言不发地发出一条含沙射影的微博,《青鸟》剧组事故的话题才彻底引爆。   【@温逯V:不想再多说什么,希望剧组能够重视安全问题,也希望每个演员都能有职业操守。错失了喜欢的角色我不难过,也许是我技不如人,能力有限,也许是对方左右逢源,八面玲珑。   但现在因为被无意“扯”了一把,我已经和我最喜欢的IP彻底失之交臂。   再见了,《青鸟》,再见了,谢云策。】   附图是一张手臂打着石膏的自拍照片,温逯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双目含泪委屈又无辜地直视着镜头。   住院都没忘记画个纯欲妆,也是很有职业素养。   林知屿前前后后把这段文字看了好几遍,气得笑了:“他这是在影射我呢?”   “简直都把锅扣到你头上了!”陈辰义愤填膺,“这么明显的指向,现在评论里都在说是林哥你抢了他的角色,又在剧组不正当竞争故意害他骨折!”   温逯微博的微博发出去短短半个小时,下面的评论越滚越多,温逯的不少粉丝已经开始从这短短几句话中推测“真相”,甚至拿出了站姐在现场和医院门口拍到的图,整理出好几条讨林贼檄文,向剧组讨要说法。   林知屿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徐冬冬怎么说?”   陈辰犹豫了一下,才道:“……徐哥没说怎么处理,就让你别发微博老实待着。”   林知屿:“……”   我要这废物经纪人有何用。   “剧组那边呢,发声明了吗?”   “还没有。”陈辰飞快地翻了翻手机,皱起眉头,“但底下已经开始骂了,现在几乎是一边倒认为是林哥你的错,我们真的要坐以待毙吗?”   林知屿沉默了片刻,勾了勾手:“手机给我。我不发声,但剧组必须表态。”   陈辰立马把林知屿的手机递给了他,一边还问道:“那徐哥那边……”   “别管他。”林知屿说着,直接就给赵瑾瑜拨去了电话。   他清了清声,竭力让自己的态度强硬起来,但嘴上的用词还保留着基本的社交礼仪。   “知屿,老实说我们现在也焦头烂额,剧组也在尽力处理,不希望舆论继续扩大,但是温逯那b……温逯的团队咄咄逼人,你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委屈。”   听到他想要当时事故现场的视频时,赵瑾瑜停顿了一下,才说:“你们刚走,江逾白就已经把视频拷走一份了。”   林知屿一愣,问:“他拿视频干什么?”   赵瑾瑜想了想,还是暗示了一句:“他经纪人路子多……总之你先别急,最迟今晚,我们会出声明。”   ……   晚上八点,#青鸟剧组事故#和#谢云策选角争议#已经分别冲上了热搜榜前二,评论区更是硝烟四起,战火弥漫。   陈辰已经回了学校,林知屿疼得不想动弹,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玩贪吃蛇。   在连着五次夺得榜首后,耳边传来轮椅滑动的声音。他偏过头一看,就见牧绥推开房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倒是挺有心情。”牧绥戏谑地说道。   林知屿把手机一丢,懒洋洋地往枕头上一趴,说:“其实我现在心情可差了,我恨不能先冲去找温逯拼命,再和我的经纪人同归于尽。”   牧绥嗤笑了一声,轮椅驶入卧室,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夜色中炸开。   林知屿的衣摆还向上掀着,后腰上的淤青比下午时蔓延得更大。牧绥扫过他裸露的皮肤,不咸不淡地说道:“还以为你不会在乎路边的犬吠。”   “那也没人喜欢背锅啊,尤其我当时是真的想救他。”林知屿撇了撇嘴,委屈地说,“现在后悔死了,怎么就不控制一下自己的手呢。”   说着,还在那只害了他的左手手背上打了一下。   牧绥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在林知屿的腰上逡巡了片刻,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不耐烦地点了又点。   林知屿被他看得有些发烧,不自觉地想起下午牧绥手指在肌肤上划过的触感,他的手指很凉,像一片霜,但触碰过的地方却轻而易举地燃起了火,胀得发热。   林知屿不知道他下午的时候为什么要这么做,正如他不知道牧绥此刻到底在看些什么。   “就是看得恐怖了点,吓着牧先生……唔……”   牧绥的手指毫无预兆地摁上他的腰窝,力道轻柔地划了一个圈,肿胀的淤血被向外揉开,发热发胀的痛感都似乎被这微末的凉意驱散。   “只是看着?”牧绥反问。   林知屿的腰上没什么肉,薄薄的一层,但手感却意外地好。只是那一大片的乌紫色已经变成了棕紫,看着都令人心烦意燥。   林知屿抓着枕头喘了几口气,牧绥的手指还在腰上不轻不重地按压揉捏,即使知道对方是想替他化开淤血,他还是忍不住地出言制止:“……别……不要揉了……我疼……”   小腹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痉挛,脊背下意识地弓起,配合着下陷的后腰,延伸出一条漂亮又脆弱的弧线。   几秒后,牧绥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   他的视线沿着林知屿的背向上滑去,刮过他紧咬的唇,落在闪烁着荧光的手机上。   “你们剧组发声明了。”他淡漠地提醒道。   “啊?”林知屿抬头,才发现微博上方的消息提示不知什么时候弹了出来。   温逯的粉丝、正义路人,还有林知屿的黑粉已经输出了一个下午,话里话外都是让剧组给个说法,以及坚决抵制资源咖祸害观众的论调。   就在舆论即将完全失控的时候,@《青鸟》官方微博终于发出了第一条声明:   【关于剧组拍摄事故的情况说明:经查证,演员温逯在拍摄过程中因个人操作失误不慎受伤,剧组第一时间采取了相应的救助措施。目前温逯伤情稳定,感谢大家的关心。   关于该事故流传出的其他不实消息,请广大网友理性看待,我们将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声明的语气太过刚硬,虽然指明了事故的原因与温逯的责任关联,但评论并未因此停息,反而更加分裂。一部分人认为剧组是在推卸责任,一部分嚷嚷着剧组必须就“谢云策选角问题和林知屿在这种事故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给个说法。   然而,更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十分钟后,一个营销号的微博炸向了整个战场。   【@瓜田美猹:林知屿大概没想到有一天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的事也能回旋镖到他自己身上,偏偏这次他居然是农夫与东郭。】   微博附上了一段现场监控视频,清晰显示了从温逯脚滑丢剑,到攀扯林知屿,再到林知屿下意识地反扣住他的手腕,以及最后二人一起坠落的所有画面。   评论区瞬间爆炸——   【我靠比站姐发的图还危险,那个剑差点就直接砸磷脂鱼脸上了!】   【温逯团队也太能演了吧,到底是谁害谁啊,要不是他扯磷脂鱼那一下,对方都不会和他一起摔下去,救命我居然有一天开始同情磷脂鱼了,微博上现在都在说温逯的伤情,有没有人知道磷脂鱼怎么样啊,那一下感觉好疼。】   【有人拍到磷脂鱼一起去医院了,但他后面好像和助理回去了,感觉应该还好?说真的如果是我,我那一瞬间做不出他这种反应,我管这种害我的人去死。】   【那温逯不也是不小心吗?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下意识地求救也很正常吧,再说如果不是林知屿扯了那一下,温逯也不至于撞上屋檐。】   【ok就算故意伤人这事洗清了,那谢云策选角走后门的事怎么说?你我都知道林知屿的演技是什么水平,传说中对演技要求严苛的赵瑾瑜不会就“严苛”到这种程度吧?】   【难道只有我觉得……林知屿飞上去那一下特别好看吗,形体气质都很绝,没有刻意紧绷但是又很板正的松弛感,很仙风道骨,另一位看起来就……嗯,普普通通的胖头鹅,没竞争上谢云策也很正常吧,毕竟谢云策可是《青鸟》里最大的白月光,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演的。】   林知屿凝视着屏幕上“胖头鹅”这三个字好几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牧绥看他:“怎么?”   林知屿摇了摇头,语气里还带着些许雀跃:“还得是江逾白的团队靠谱啊,直接把我身上的罪名洗干净了。”   牧绥脸色一沉。   “你说我要不要也卖个惨啊,我这么触目惊心的腰伤……不过我也没多少粉丝,就算想虐粉也不知道能虐……”林知屿话音一顿,不明所以地看向牧绥。   那人目光阴霾,苍白的脸上透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死寂,好似深夜伺机而动的头狼。   “您怎么了?”   半分钟后,牧绥冷哼一声,紧接着调转轮椅出了卧室。   然而在临走前,他的动作一停,回过头阴阳怪气地说道:“江逾白背靠林家,他的团队确实、非常厉害。”   与此同时,温逯的经纪团队正在他的病房中紧急开会,气氛凝重得像是随时爆发的火山。   “我不管,林知屿把我害成这样,接下来的戏我拍不了,他也别想拍!”温逯撒泼吼道,“陈哥,你去帮我跟小金总再说说……”   旁边的助理像是刷到了什么,忽然面色一白,二话不说地把手机递到了经纪人陈哥的面前。   温逯见他们面色不善,声音也逐渐小了下来。   “……发生什么了?”   “妈的,你自己看!”经纪人直接把手机甩到他的病床上。   温逯垂眼一扫,浑身血液都在瞬间凝固:“校园霸凌?会所牛……这他妈的是谁造的谣!”   他兀地反应过来:“……林、知、屿,他这个疯子!”    第19章   温逯暴怒地把手机摔到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着,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吼声震得助理都缩了缩脖子:“这视频从哪里来的!?之前不是说处理掉了吗!”   陈哥冷笑一声,指着屏幕咬牙道:“你问我?我早就让你收敛一点,别成天惹是生非,现在碰到硬骨头了,你满意了?”   温逯脸上怒色一僵,随即他又故作镇定地说道:“不可能的,那些、那些视频早就处理干净了,林知屿不可能弄得到……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   “栽赃?”陈哥怒极反笑,“你要真怕别人栽赃,当初就应该长点脑子别留把柄!现在网上风向全转了,谁还在乎林知屿什么事,视频里你的脸清晰成这样,几颗痣几个针孔都看得一清二楚,想洗都洗不干净!”   助理小心翼翼地插嘴:“现在热搜上的‘温逯校园霸凌’和‘会所牛郎’都撤不下来,控评也全炸了……”   温逯满脸不可置信,抓起手机疯狂滑动,却发现每一条热搜里都是铺天盖地的嘲讽与唾骂。   【建议贵圈上新艺人的时候像考公一样做个背调,每天都有新的塌房花样。】   【视频里小人得志的嘴脸真的恶心到我了,这种人能不能先死一死啊。】   【本来不想评价这事,但会所那段看一眼都觉得自己眼睛要长菜花了,求求了资本能不能别再放这种鸭子出来祸害人。】   【磷脂鱼倒是实惨,资源咖在霸凌和牛郎面前不值一提[点烟]】   【磷脂鱼也洗不白好吧,资源咖还是资源咖,但是温逯也是真的脏,两个人一起埋了算了。】   温逯脑袋嗡嗡作响,怒火几乎要把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不行,陈哥,马上给我公关,我要发律师函——我要报警!”   “报警?”陈哥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看着他,“报警去自证那些视频里的人确实是你?温逯,你清醒点,这事真扛不住了,要不然我们先发个退圈养伤的申明,等风头过去再说。”   “退圈!?”温逯发出刺耳的尖叫,失控地抓上陈哥的手臂,“你疯了吧?我好不容易熬到今天,怎么可能退圈!”   “对了!小金总,陈哥你去联系小金总,他一定还有办法……”   ……   林知屿睡了一个好觉。   威亚事故澄清之后,互联网上的滔天风浪就与他没了干系。他也是在第二天中午被陈辰送回剧组的时候,才知道了温逯已经退出拍摄的消息。   “林哥,你说温逯那些黑料,是不是咱们团队暗地里操作的啊?”   林知屿漫不经心地说道:“团队,什么团队?你是指我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经纪人,加上你这个还没毕业的实习男大学生,还有我这条咸鱼本人的无证经营小作坊吗?”   “别想了,没人有这个能耐。”   “那还有谁会这么好心帮我们把温逯这人摁死啊?”陈辰绞尽脑汁,都没能找到一个“嫌疑人”,“他那些爆料我都看了一遍,校园霸凌的照片是初高中时期的,人证物证俱在,会所那个视频看起来也不是近期的,真难为有人能搜罗到一起,来这么一招釜底抽薪,难道这就是老天开眼,天道轮回吗?”   林知屿揉了揉自己的腰,没有说话。   幕后推手究竟是谁他不知道,但是现在似乎所有人都觉得温逯的黑料是他放出来的。   林知屿刚进剧组的化妆间,燕临雪和周重行的扮演者徐逍和严若涵就齐刷刷地转过头来,房间里原本热闹非凡的交谈顿时偃旗息鼓,这种诡异的安静氛围一直持续到他们二人化妆结束,然后就马不停蹄地跑了。   林知屿躺了一晚上,身体已经可以活动,加上今天拍摄的是文戏,所以也没有特意请假。   只是谢云策的那两位至交好友现在都对他避之不及,仿佛看到饿狼的兔子,一不小心就要被扒皮抽筋。   林知屿一开始还不明所以,等到进了拍摄现场,听到了几个工作人员的窃窃私语,才终于明白了这些人奇怪的躲避态度是从何而来。   “这几天看他的态度都挺好,还以为真的洗心革面了,没想到还是那个林知屿。”   “但我觉得也还好吧,可能他是真心想转变,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不允许反抗吗?”   “确实,亏我还真信了他被资本放弃了的说法,这么一看还是很受无限娱乐重视的。”   林知屿:“……”   别人眼里的他还真是高大威猛,无恶不作呢。   “林知屿。”肩膀上忽然一重,林知屿闻声回头,就看见江逾白面色平静地站在他的身后,“腰上的伤好点了吗?”   林知屿点了点头,揶揄道:“但凡有点不好,我今天都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那必定是要借题发挥在家里大睡特睡。   也不会有半点耽误剧组进度的心虚。   “那就好。”江逾白冲他温柔地笑了笑,“昨天看副导演发回来的图,我们都吓了一跳。那么高的地方,要不是及时拉着,后果不堪设想。”   林知屿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昨天谢谢你帮我澄清。”   江逾白疑惑:“嗯?”   林知屿也狐疑地歪了歪头:“赵导说你要走了监控视频……”   “啊……你说这个。”江逾白恍然大悟,“我的账号被管得严,没法直接帮你说话,不好意思。”   林知屿也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我明白,但不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不然我就得亲自下场给自己洗白了。”   “……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最后还是靠李姐帮忙才能把视频发出去。”   “那也代我谢谢李姐。”   江逾白肩膀被触碰到的地方有些不太自在地僵硬起来,他神色不定地垂头瞥了一眼,脚上似乎想退,又没有退。   不过林知屿并没有当一回事,收起手就缓缓挪去摄影棚下,给赵瑾瑜打了个招呼。   赵瑾瑜的态度倒是正常得很,关心了他几句后,就说道:“温逯退组了,他出了那样的事,就算不主动退,我也不打算再和他合作。”   “不过昨天的戏份都得重新拍,到时候还得麻烦你返个工,人我们已经在找了,还好他本来也没拍几条。就是后面的戏份有些难搞——”   林知屿捂着腰,面上笑嘻嘻的,一口答应下来。   心里却在哀嚎这种项目刚启动,同事就出事跑路的倒霉事儿,居然真有一天被他碰着了。   ……   半小时后,拍摄正式开始。   察觉中州灵气溃散之后,作为学宫祭酒亲子的周重行第一个反应便是向父亲禀报,太虚学宫特意派了几个德高望重地长老前去查探,却无功而返。   年长的尊者只当他们学艺不精,再不相信他们的话。年轻的后辈们只得自行奔走,企图找到一点草蛇灰线。   魏徵前几日刚从北域回来,虽然在冰天雪地里转了小半个月都一无所获,还差点和凌雪宫的人大打出手,但是也意外地挖到人家长老藏在后山里的陈年好酒。   五人坐在周重行院中的石桌旁,清冽的酒香随着酒坛的开封顷刻间四散开来,还夹杂着一丝梅花的香味。魏徵一边说着自己如何在凌雪宫的大弟子手下四处逃窜,一边大喇喇地给四人身前的瓷碗都斟满了酒。   “要我说啊,那弟子修为平平,抓人的功夫还不如戒律长老。”   谢景遥不愧是影帝,他的表演不参杂任何设计的痕迹,一举一动都浑然天成,仿佛与人物严丝合缝地融为一体。   五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可平日里最跳脱的云祈和谢云策却显得有些沉默,无论是兴致缺缺的神情,还是时不时走神的目光,都显得心事重重。   半晌,魏徵抱着酒坛,一把揽住了谢云策的肩:“说说吧,你这愁眉不展的,又是在忧心什么?”   “我都怀疑你当年修岔了,你这样的人,应该去修苍生道。”   谢云策撩起眼皮,生硬地冲他笑了笑,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阿徵,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和云祈商量了一下,我们打算进一趟天机阁的禁地。”   “你说什么!?”手上的酒坛被摔碎,瓷片四溅开来,陈酒汩汩地沿着碎石流进土壤,魏徵猛地直起身,目光复杂地审视了谢云策好一会,才确定了他不是在开玩笑。   “谢哥,云祈,为什么也没和我们商量?”周重行问道。   燕临雪也说:“天机阁的禁地,不是谁都进的,上一届的天机使废了半身修为才勉强出来,你们……”   “我不同意!”魏徵骤然拍上石桌,掀起的震颤掀翻了桌上的酒碗,上半身径直压下,猎鹰般的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谢云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同意。谢云策,你们这是去送死!”   谢云策安抚地对他笑了笑,伸手轻轻地触碰上他搭在桌上的手背。纤长的手指绕进他的指缝,把他紧握着的手指缓缓掰开,又用灵力抚平了他掌心的血痕。   “阿徵,我们别无办法了。”他的声音自带一种春风化雨的气息,顷刻间就熄灭了魏徵的所有怒气,“你在北域奔波,临雪孤身入南疆,重行也在不渡海寻了许久,可是我们依旧一筹莫展。我前几日又去了一趟溪山,灵气溃散的速度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快,再这样下去,不止是中州……”   “你这是以身犯险,谢云策!”魏徵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但凡有一点差错,你会死的,你们都会死的。”   “云祈现在的修为算不出天命,为今之计只有去一趟禁地。”谢云策放下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嗓音温和,“就让我去吧。”   魏徵沉默了许久,才说:“那我陪你们……”   “不行。”云祈和谢云策同时说道。   “带云策哥去,已经是违反了天机阁禁令。”云祈解释道,“魏徵,我答应你,我们俩都会平安回来的。”   魏徵眼眸幽深地看了看谢云策,又偏过头看了看云祈,忽然嗤笑一声,往后踉跄了两步,骂道:“我刚刚那句话说错了,你们俩都应该去修该死的苍生道。”   ……   和谢景遥对戏比想象中的累得多,赵瑾瑜喊“卡”之后,林知屿瘫在石桌上缓了好一会才把气力和精神都平复回来。   “你很厉害啊。”沈程意接过助理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汗,“我第一次和谢景遥对戏的时候,台词卡了半天都没想起来,结束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林知屿偏过脑袋,冲她笑了笑:“谢谢你啊。”   说话的功夫,陈辰正拖着一个露营车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张口便喊道:“林哥,沈老师,咖啡还是奶茶?”   “咖啡,谢谢。”林知屿依旧瘫着。   “有无糖的奶茶吗,我最近减脂。”   “沈老师的身材这么好了还减啊。”陈辰说着,还是言听计从地找出了无糖的奶茶递了过去,又凑到林知屿耳边说道,“按照林哥你交代的,全组上下人手一杯,我还特意宣传了是林哥感谢大家的辛苦付出,斥巨资请的下午茶。”   林知屿抓瞎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谢谢,也辛苦你了,你自己那份没忘了吧?”   陈辰笑道:“没呢,我点的巨无霸水果茶,料满得像八宝粥,一点都没跟你客气。”   林知屿轻笑一声。   刚才那场戏演得太好,几乎是一条过。休息了一会后,赵瑾瑜又撺掇着他们再补几个特写镜头。   可是这一次开拍前,恨不得离他三尺远的徐逍和严若涵居然破天荒地凑了过来,手上夹着剧本,嘴里还嘬着刚从露营车里拿的奶茶,兴致勃勃地找他讨论起了下场戏的表演节奏和情绪反应。   林知屿听了一耳朵的专业术语,头都快大成了两个。   直到编剧也凑了过来,捏捏诺诺地说:“林老师,谢谢您的下午茶。”   “刚刚瑾瑜和我商量了一下,想给您加场戏,您看……”   还热乎的A4纸毫无预兆地被塞到林知屿的眼前,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登时把他吓得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   痛撒金币后的报应吗?    第20章   对酌山花开,一杯复一杯。   重逢的好心情被谢云策突如其来的提议彻底消耗殆尽,几碗陈酒下肚,魏徵几人已经被酒意熏得迷迷糊糊。   周重行成“一”字状趴在石桌上,脸颊微红,双目紧闭。燕临雪支着她的药秤,手里摩挲着一枚不知是药还是她从南疆带回来的蛊。   魏徵更是放荡不羁地倒在石头上,发丝凌乱,胸前的衣襟微微敞开,绵软的手指握不住酒坛,酒水从歪倒的坛口流出,月光在上面流转过一层晶莹的光,然后顺着蜿蜒的小道流至水塘。   唯独谢云策还清醒着。   大抵是因为他素来千杯不醉,又或是今日心有所想,除去脖子上攀升的红云,他的目光清澈得一如往常。   他懒洋洋地走到魏徵瘫着的那块石头边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雕了一半的黄杨木,又从袖口抖落了一柄半掌长的刻刀。   拇指抵在刀柄与木头之间,捏着刀的手轻飘飘的一推,便削下了一块薄薄的木屑来。   趴在椅子上的云祈似是睡得不太舒服,哼哼唧唧地睁开了眼,半眯着落在谢云策的身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口齿含糊地问道。   谢云策悠悠地撩起眼皮看着她,扯着嘴角一笑,用逗小孩的语气对她说道:“给琢玉雕个小像。”   听到某个令人厌烦的名字,云祈嫌弃地皱了皱眉,说:“谢云策,不知道的还当他是你儿子呢。”   谢云策轻笑一声,说:“我们谢家的传统,及冠礼时,父兄要亲自雕刻小像相赠,以保平安、驱邪祟。我近日仔细算了算,琢玉也差不多到年纪了。”   他的指腹摩挲过黄杨木上的细腻纹理,木屑一片片飘落,轻轻地散在他的脚边,仿佛无声的叹息。   云祈哼哼两声,说:“就他那乳臭未干的样子,我看还早着呢。”   谢云策手指兀地一顿,失神片刻后又继续雕刻,力道却比刚才更重,似乎在努力压住内心的情绪。   倏忽,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拿远了,静静地凝视着未完成的雕像,脸上露出既柔和又怅然的神色:“……是我怕,来不及送给他……”   他所行之道注定险阻,此去天机阁前途未卜,也不知道何时能回学宫与谢琢玉相见。   云祈也听出了他话中有话,面色一凝,随后又慌忙补上:“何必想那么多,天机阁是我的地盘,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她说着,仰着头直视着他,嘴角牵出一抹浅笑:“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怕?姑奶奶的命可珍贵着呢,可不能和你一起搭在禁地里。”   谢云策闻言,一扫脸上低落,弯着眼睛对云祈作揖说道:“那我就全靠云祈天机使庇护了。”   “少拍我马屁。”云祈撇过头去,却对谢云策的恭维十分满意。她抿着嘴傲娇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你这副模样,让我想起我们刚认识那会,某天你突然说家里添了个弟弟,着急忙慌地来找我们出谋划策,说送他什么东西好。”   谢云策的手上动作未停,但放空的思绪却跟着云祈回想起当年的场景:“魏徵让我送把桃木剑,说剑修要从娃娃抓起。临雪连夜帮我做了个香包,里面全是燕家药圃中的奇珍异草。周重行……哈,他把他压箱底的玩意儿都拿了过来,还有你……”   “我送了他一块长命锁。”云祈说道,“结果现在,每次看到那人嫌狗厌的小子,就无比地后悔。”   谢云策忍不住低笑起来。   “谢云策,我们天机阁,长老授业之前,都会找告诉弟子一句话。”云祈一顿,缓缓说,“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你的命运,不必忧虑,不必惧怕,坦然接受它。”   “我明白的。”谢云策轻声说道。   ……   镜头之外,片场的喧闹声逐渐拉回现实。   “我一直觉得,温柔的人物最难演。”编剧叶南衣直勾勾地盯着监视器的屏幕,轻声说道,“因为温柔本来就是个很难得的特质,多一分则绵软,少一分则平平无奇、泯然众人。”   “他诠释得很好。”赵瑾瑜替她说道,“尤其是在注视着木雕的时候。”   叶南衣笑盈盈地说道:“我感觉他把我笔下的谢云策演活了,瑾瑜,你懂这种感觉吗?”   无论是眼中杀意外放时,面上仍旧温良的平静,还是手持长剑时,内敛的骄傲与自信,亦或是与好友同往时,面上的表情虽然克制,但眼中却盛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星光。   她想象中的谢云策,好像就该是林知屿呈现出的这副模样。   “原先担心这个角色演不好,所以索性把书中的很多剧情都删减了,以免画虎不成反类犬,却没有想到……”叶南衣说,“他完美契合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说的那句话,唯一有探索角色内在的精神,加上演员混合自己的情感,才可以找到表演的真谛。”   赵瑾瑜瞥了她一眼,又越过监视器,望向正在助理的搀扶下从地上起身的林知屿。他正小心翼翼地扶着腰,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脸上显得懊恼又轻松,仿佛已经从谢云策的压抑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不,我觉得他表演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这么多。”赵瑾瑜淡淡说道。   叶南衣一愣,正要开口,林知屿像一阵风似的冲过来,说话的语速甚至比他的脚步还要快:“赵导,今天我的戏是结束了吧?应该没有要补的镜头或是又给我来个飞页吧?”   赵瑾瑜点了点头,说:“没了。这也是今天最后一场戏。我们也打算收工了。”   “好嘞,那我就下班了!”林知屿说道,“多加的戏份您找我公司谈,片酬可千万不能算错了。”   话落,赵瑾瑜和叶南衣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陈辰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跑走了,动作之敏捷,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受了腰伤的病患。   赵瑾瑜:“……”   叶南衣:“……”   “他……”   赵瑾瑜转过头,对上叶南衣疑惑的目光,悠悠地说道:“你现在觉得呢?”   叶南衣思考了一会,狐疑地说:“……下班是第一生产力?”   赵瑾瑜:“……”   “不过沈修明的演员是不是还没找到?”叶南衣问。   赵瑾瑜说:“现在能来的救场的演员里,绝大部分的演技都撑不起云中城那部分的剧情。虽然……虽然温逯的演技也就那样,但毕竟是资方塞进来的人,当时也没办法拒绝。”   “但现在能挑了,总想得挑得好一点。”   叶南衣赞同地点了点头。   “沈修明此生都逃不开谢云策的影子。他本以为谢云策死了之后,就可以得到解脱,但是萤烛之光怎可与月争辉,他不断追逐,不断模仿,却活不成谢云策,反而还忘了当初的自己。”叶南衣喃喃说着,忽然灵光一闪,说道,“反正他都要模仿谢云策,不如直接让……”   她猛地凑到赵瑾瑜的耳边,把自己的小心思悉数吐露出来。   “不过林知屿的价格会不会比温逯高很多啊,剧组的预算……”   赵瑾瑜用关怀傻子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说:“林知屿的价格还没那玩意的一半。”   叶南衣瞳孔地震:“啊?”   ……   物美价廉的林知屿飞快地坐进车里,往椅背上一瘫,彻底不动了。   “我就说加班会吸干人的所有精气。”林知屿一边叨叨着,一边摸出了手机。   微信中弹出了新的群组消息,是最后一场戏拍摄之前,沈程意把他拉进去的,群名还是非常俗气的“太虚学宫F5”。   但看群里的人数,他应该是最后才被拉进去的。   林知屿并不在乎这个,下班以后他巴不得离同事远远的,但徐逍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奶茶下了蛊,一改先前的疏离态度,甚至还想和他约着晚上一起对台词。   自个一个人在家背台词已经很梦回高三了,和同事一起加班是绝对不可能的。   【徐那个逍:林哥你怎么转眼就不见了,还想问你晚上要不要起吃饭[大哭][大哭][大哭]】   【沈程意:行了收收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就我们几个陪你吃饭你还嫌弃上了?】   陈辰瞥了眼后视镜,问道:“林哥,真不去啊?吃完饭再走应该也来得及……”   林知屿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道:“不了,谢云策累了,林知屿要养腰。”   【徐那个逍:那不是我想借这顿饭挽回一下林哥的好感吗,林哥你是不是因为化妆间的事在生气,可以给我一分钟的解释时间吗qwq】   【严若涵:我也想要一分钟的解释时间。】   林知屿有些无奈:【我没生气。[拍狗头]】   【纸鱼:经纪人喊我回去试衣服,说是过几天有个时尚晚宴邀请。下次吧。】   【沈程意:Aurora十周年晚宴吗?我记得他们上个月就发了邀请函,你现在去借衣服还来得及吗。】   林知屿抓着手机,咬牙切齿地回道:【不知道,随缘吧。】   晚宴之前有个红毯活动,今年还订了特别的主题。徐冬冬是在他拍戏的时候突然给陈辰发了消息,把林知屿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既然这么迟通知,估计主办方也不怎么重视他,随便借一套中规中矩的西装走完就算了,反正娱乐圈男星的红毯向来都是千篇一律。   只要脸好看就行。   要不是陈辰执意抓着他回去,林知屿真恨不能收工后立刻回酒店躺平。   然而等到他们到了徐冬冬所说的那个工作室,却得知所有衣服都已经租借出去。   “没办法呀,林老师你们来迟一步。”设计师柔柔地说道,“要不……你们去别人那问问?”   “他爹的耍我们呢?”   被林知屿拉出工作室时,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忍不住骂出声来。    第21章   林知屿把陈辰推进驾驶座,自己绕到副驾驶位上了车。   陈辰已经摸出手机开始给徐冬冬夺命连环call,但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呼出的电话始终没有接通。   林知屿无奈地看着他来来回回拨了好几通电话,终于伸手挡住他的屏幕:“算了,不就是件衣服吗,到时候随便找套西装穿穿,谁还能细看扣子是不是手工缝的?”   陈辰显然不太甘心:“林哥,我们这咖位虽然还没到拼战袍的程度,但红毯那么多长枪短炮盯着,万一被哪个好事的媒体发现,明天热搜又得写什么‘糊逼男星红毯廉价货’之类的。”   “那怎么办?”林知屿叹了口气,“要么我赤膊上阵搞行为艺术,问起妆造灵感就故作高深地说‘因为我生来赤裸’?”   陈辰没听出玩笑话,反而大喜:“……这主意好!正好应和了红毯的主题!”   Aurora十周年的红毯主题是“我”,很抽象,它可以很天马行空地讨论山川湖海、飞鸟虫鱼,那些都可以是“我”的内心世界,是“我”的灵魂写照,也可以很保守地走常规方案,因为“我”也同样平凡。   至于林知屿这么随口胡诌的方案,从某种层面上讲,也不是不行。   但红毯嘛,主要还是各家艺人争奇斗艳的地方。   “好啥啊好!”林知屿搓了搓他的脑袋,心里却已经有了计较。他往后一靠,把安全带拉过来扣上,“先送我回去吧,这么迟了。”   “那衣服……”   “再不济我就去牧先生的衣柜里借一件,反正就算是最便宜的……估计也不会让我丢人。”   话虽这么说,林知屿也没真打算去翻牧绥的衣柜,对方和他的身形相差太大,西装这种服饰,尺寸稍有偏差,气质都能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他当年毕业答辩时借了室友的一套西装,穿起来活像偷穿家长衣服准备出门卖保险的疲惫社畜,一群人在旁边笑了他好久。   然而等他回到家,却并没有找到牧绥的影子,第二天早上又有通告,借衣服的事就暂时搁置下来。   徐冬冬那边倒是终于回了消息,在陈辰的死缠烂打下,勉为其难地又帮他联系了好几个品牌,然而没有一家愿意借衣服给他。   “知屿啊,我已经尽力了,只能怪你以前做事太不计后果,品牌也要考虑舆论形象的。”徐冬冬慢悠悠地说道,“《Gaze》的主编倒是愿意借衣服,不过都是去年的款式,而且还是江逾白挑剩下的。我猜你也不愿意穿,但如果实在没办法,也只能如此。”   “要不然我们就只能放弃这次机会了。”   在林知屿身边听完了整个通话的陈辰,终于明白了对方一直对徐冬冬这位经纪人的古怪态度是从何而来。   “不是,林哥,他什么意思啊?”陈辰不满地抱怨道,“他觉得你在网上被人骂得还不够狠吗,我都能猜到如果那天你穿着江逾白挑剩下的衣服去走红毯,那些黑子会嘲讽成什么样,他不帮你想想办法也就算了,怎么还劝你放弃的?”   林知屿倒是习以为常了。   他宽慰了陈辰几句,给周明发去了一段消息,然后平静地拍完了今天剩下的戏。   赵瑾瑜一喊“卡”,陈辰就着急忙慌地冲上前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林哥,刚刚有人给你打了电话,我帮你接了,他说明早吩咐司机过来带你去试衣服,让你准时在酒店楼下等着。”   林知屿接过手机,给周明发了一句:【谢谢周助理。】   “林哥你去找了谁借衣服啊?靠谱吗?电话里的声音有点熟悉……就是语气不太好,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催债的打错电话了。”   林知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没有吧,周助理说话一直挺和蔼可亲的。”   陈辰:“?林哥,你是不是对你的朋友有什么误解,这四个字没有一个字和他沾边的。”   林知屿被他说得莫名其妙,要不是再三找周明确认了明早的时间,他都要以为是哪个对家派人给他打来的烟雾弹,就等着来看他的红毯笑话。   徐冬冬借衣服的阵仗没有藏着,【太虚学宫F5】群里的几位或多或少也从经纪人那听说了一点情况。第二天早上林知屿起来时,就看到沈程意和谢景遥问他需不需要帮忙的消息。   林知屿道了声谢,回绝了。   江逾白大概是知道徐冬冬借了他挑过的那些衣服的事,担心多说了戳林知屿肺管,只在私聊里暗示了一句:【牧总认识的品牌很多。】   林知屿当然知道。   他联系周明的举动肯定逃不过牧绥,借衣服也必定用的是牧绥的名义。   只不过他以为牧绥最多就像是皇帝一样,对他呈递上的奏章批个“阅”,然后就会全权交给下属处理。   所以在工作室里看到牧绥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的时候,林知屿着实是吓了一跳。   甚至试完衣服站在镜子前,还忍不住地咕哝了一句:“今天,牧总带我来逛了美特斯邦威,挑了很多衣服和鞋子,站在镜子前,我都不敢相信……”   工作人员过来帮他整理了一下下身的阔腿裙裤,林知屿立马止住了声音。   高定礼服的质感与他之前看到的那些衣服天差地别。林知屿的目光扫过上半身的白色短款西装,袖口和衣领处还藏着流光溢彩的刺绣,整套衣服像是为他量身定制一般,剪裁极其贴合他的身形。   林知屿还是忍耐不住地说完了最后半句话:“我都不敢相信里面的人是谁。”   设计师闻言,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当然,这可是我的镇山之作。林老师这次穿出去,效果绝对引爆全场。”   他说话的功夫,轮椅轻飘飘地摇到了林知屿的身后,牧绥审视的目光自下而上地扫过林知屿全身。   林知屿的肩膀不宽,但胜在脑袋小,比例好。加了垫肩的短西装和肩膀上的花草饰品恰到好处地掩盖了他的缺点,配上宽大的裤裙,在视觉上把他本就纤细的腰衬得更细,一双腿更是拉得又长又直。   短西装里的内衬很薄,领子几乎开到了胸口,所以设计师特意给他戴了一条素链点缀。   “牧总觉得呢?”设计师看牧绥凝眸思索,还当他是不太满意,试探地开口问道。   林知屿下意识挺直了腰板,有些希冀地等着牧绥的回应,却被对方那双深邃的眼眸盯得莫名发烫,像是一下子被拆解了所有伪装似的。   他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正打算岔开话题时,却听牧绥开口。   “过来。”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工作人员立刻恭敬地退到一边,林知屿抿了抿唇,像只被主人召唤的猫,噔噔两步蹦了过去。   牧绥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蹲下。林知屿犹豫了一秒,还是顺从地在他身侧屈膝。   “怎么了?”他刚问出声,耳垂就被微凉的指腹轻轻捏住了。   他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脖子,触电似的,随即又怕弄错了牧绥的意思,抬手轻轻按住了对方的手腕,声音里带了几分茫然:“牧先生?”   牧绥低下头,离得极近。他的指尖在林知屿耳垂的小孔处摩挲了一下,淡声问:“打过耳洞?”   林知屿点了点头。原主以前乱七八糟的饰品可不少。   “嗯。”牧绥收回手,随意地对设计师道,“这里,缺了点什么。”   设计师立刻反应过来,从展柜里挑了一套不对称的翠榴石耳饰,匆匆拿了过来。   林知屿的耳洞太久没有戴过饰品,周围的肉已经有些收缩。冰凉的银针扎进耳洞,轻微的刺痛感顿时蔓延开来,林知屿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想后退,却又被牧绥的小臂压制在了原地。   “别动。”牧绥声音低沉,语调带了几分漫不经心。他另一只手握住林知屿的下颌,手掌微凉,强硬,却没有让人讨厌的压迫感。   “我这样不方便。”   牧绥凑得更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擦过林知屿的耳廓。   他今天换了种香水,不再是侵略性极强的皮革烟草,像是清苦干净的冷感皂香,却莫名让林知屿的头脑昏胀。   他仰着头,僵直得像一根笔挺的弦,半晌都没能出声。   耳饰戴好一边时,林知屿见牧绥伸手去拿另一边,急忙说道:“我可以自己……”   话音未落,另一边的耳饰已经稳稳扣在了耳洞上。   这一次,牧绥抽手的动作分外缓慢。指尖无意般地划过耳饰上的流苏,轻轻一拨,又似不经意地撩过了他的耳尖和侧脸。那点触感像柔软的羽毛,酥酥麻麻地从耳尖一路传到了脖颈,叫人坐立难安。   林知屿屏住呼吸,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又被对方不着痕迹地用眼神“拉”了回来。   平白生出一丝好似被调戏一般的郁闷。   “好了,去做造型吧。”牧绥抬起头,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靠回了轮椅,淡淡地丢下一句话。   林知屿搓了搓发痒的耳垂,只觉得牧绥的温度都还残留在皮肤上,越是去想,越是挥之不去。   如果不是原书中的结局,林知屿会觉得牧绥是一个很好的人,面上虽然冷漠,但其实意外地好相处。毕竟话少打钱快的老板不多,遇到困难时能立马替他解决的老板更少,可是只要一想到后期发生的种种,林知屿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   一半喊他别和这三人扯上半点关系,熬完一年就赶紧跑路,一半劝他原著的故事都崩成了这样,你林知屿都开始兢兢业业拍戏走红毯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他混乱的思绪一直持续到离开工作室,连坐上牧绥的车都没有注意。   等他反应过来,牧绥已经坐到了他的旁边。   去往红毯现场的路上,林知屿抵着车窗,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耳坠的流苏。细细的链条擦过指腹时,那点轻柔的凉意让他的思绪又飘回了工作室里牧绥的举动上。   隔着几个座位,牧绥看似闭目养神,但林知屿总觉得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不敢侧头看,却又克制不住地偷瞄。   好在牧绥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是在红毯外将他放下后,便让司机驱车前往晚宴的主会场。   直到这个时候林知屿才知道,原来牧绥也在晚宴受邀的嘉宾之列。   林知屿到了后台签了到,靠在一旁的背板上等调度。参加红毯的艺人男俊女靓,各式各样的礼服叫人目不暇接。   忽然,手机振动,屏幕弹出几条消息:   【周助理:牧先生让我代他转告您,别紧张。】   【周助理:牧先生还说,紧张也没法变成天仙。】   林知屿不由地抽了抽眼角,随后呼了一口气,心跳骤然快得厉害。    第22章   【开始了吗?】   【啊啊啊啊刚进来就能看到牧云霁大帅哥,今天居然是他开场吗!】   【回复上面bb机冲浪的姐妹,牧云霁是Aurora的代言人。】   【听说今天磷脂鱼也有来哎,感觉又是一场好戏!】   【晦气,提磷脂鱼干什么?以他现在的风评和咖位能借到什么衣服,来红毯干嘛?丢人现眼吗?】   【小道消息,磷脂鱼真的没有借到衣服,据说他的经纪人还去求了《Gaza》的主编,但是人家那只有江逾白挑剩下的。】   【笑死了,磷脂鱼这还不抓心挠肺大发疯,《青鸟》剧组怎么就没传出点他大战江逾白的风声,这无聊的内娱我真是受够了,想看点真枪实弹的。】   【默默打开了磷脂糊鱼超话,开始期待今晚鲨鱼大队的锐评高楼了[点烟]】   ……   红毯前已是星光熠熠,各路媒体的长枪短炮汇聚一堂。   林知屿站在等候区,听着陈辰在耳边絮絮叨叨地叮嘱:“林哥,等会慢点走,镜头多的地方多站个几秒蹭蹭……”   一旁的谢景遥闻言,不由失笑:“你这助理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放心吧,我会带着他。”   不知道是剧组还是两位主演的团队和主办方打过了招呼,《青鸟》剧组的主要演员几乎被安排在了一块。   两位主演先走,随后是徐逍和严若涵。本来以林知屿的咖位,实在是和谢景遥分不到一块,他在接到调度时,也有些吃惊。   谢景遥穿了一身黑色西装,半身的绿竹刺绣攀附,很简单,但配上手中的一把描金折扇,更衬得他气质出尘。   “这套衣服不错,很适合你。”他对林知屿说道。   林知屿笑了笑,回道:“你也是。就是这个颜色……到时候该有人骂我又搭上你这块香饽饽炒cp了。早知道应该换个颜色。”   谢景遥倒是不甚在乎,漫不经心地说:“想和我炒cp的多得去了,放在五年前,我的绯闻对象多到能绕地球三圈。”   话音刚落,就看到引导员对他们比了个手势。   谢景遥拍了拍他的胳膊:“走吧。”   林知屿面无表情地舒了一口气,跟着他走了出去。   摄像机的闪光灯一齐迸发,密集的“咔嚓”声如雷鸣一般铺天盖地。林知屿颔首,目光笔直地望向前方,脚步轻快又优雅。   宽大的阔腿裤裙随着他的步伐荡起波澜,层层叠叠的布料仿佛潮水一般铺开,勾勒出一道又一道的浪。上半身的刺绣在灯光下仿若点点繁星,肩上坠着的花草饰品更是流光溢彩。   翠榴石耳坠在耳垂下轻轻摇晃,衬得镁光灯下的他整个人都如梦似幻。镜头紧紧地追随着他的步伐,弹幕的黑粉们遗憾地发现竟然找不到半个不堪入目的角度。   直播间也早就炸开了锅——   【卧槽……这谁!?林知屿!?】   【刚刚谁说他借不到衣服的!!!这套衣服也太好看了吧,有种超脱性别的冷艳!】   【不是说他已经没有任何时尚资源的吗,这套衣服哪搞来的??传说中江逾白挑剩下的衣服长这样?】   【这张脸,这身材,这松弛感……我都怀疑他之前是不是拿错剧本了,但凡有点事业心早就和江逾白平起平坐了,还要什么牧云霁。】   【妈妈问我为什么要用舌头发评论,姐妹们单纯做个颜粉行不行啊qwq这张脸真的很戳我的审美。】   各种各样的舔颜言论已经盖过了开场时的嘲笑和质疑,媒体记者的快门声愈发频繁,甚至不少摄影师都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几步。   林知屿在签名墙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谢景遥比他率先签好,偏头时无意看了一眼——   好家伙,标准的衡水体。   他都没来得及问林知屿怎么没练艺术签名,官方的摄像师便抬着摄影机从后方接近,谢景遥反应迅速地合扇,对着镜头下方轻轻一拨。   摄像师默契地翻转镜头,直播间里的观众上一秒还沉浸在谢景遥的美颜暴击里,就见屏幕里一阵天旋地转,灯影摇晃,下一秒,林知屿抬手止住镜头,俯身凑近了,用袖子假意擦了擦。   昳丽的面庞在镜头中无限放大,他的发上点了细闪,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眼尾被浅色的眼线拉长,这么懒散地看着镜头时,好似潋滟的春水一般。   【我靠我靠我靠,这个运镜到底是谁想的!一个美人后出现了另一个美人!】   【家人们我就叛变一晚上,太好看了刚刚那一下我真的社保,我承认我之前对林知屿的声音大了点!】   【我死去的前夫真的复活了,突然找回了当初看他初舞台的感觉,这就是初恋的魅力吗】   【嘶不得不说这个腰真的好细腿真的好长,但凡换个人都穿不出这种感觉,磷脂鱼脾气是差了点,但他的外形条件确实有逐梦娱乐圈的资本】   【没人注意到林知屿的字吗,好标准的好学生字体哈哈哈哈哈和旁边谢景遥龙飞凤舞的签名对比惨烈,出道这么久也没人让他练习一下吗?】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们老师高三的时候天天让我们临摹这种字体,ptsd了已经(很好讨厌林知屿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感觉还是可以期待一下《青鸟》,反正谢云策戏份不多,只要脸能打……】   【脸有个屁用,谢云策选角一事都没定论,谁知道他是不是像温逯说的靠着不正当的手段抢来的角色?坚决抵制林知屿复出,这红毯没意思,回去投诉了。】   微博上也跟着炸了锅。   牧云霁走完红毯就直接进了晚宴内场,刚找到休息室,屁股还没坐下,就收到了狐朋狗友们的一票消息——   全都是林知屿的红毯动图。   消息的中心思想也只有一句话:哥们,你也太挑了吧?这样的你都看不上,该不会有什么隐疾,现在有没有后悔?   气得牧云霁差点破口大骂。   可他点开那些个链接,看到从直播上截取的林知屿的红毯动图,一时之间又哑口无言。   镁光灯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柔光。神色淡然,却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感。从前张扬跋扈的气质在他的身上彻底消失,一身白色的高定衬托得他身量修长挺拔,耳饰上的流苏微微摇曳,把那一颗颗翠榴石晕染得仿佛星星落地。   再配上他眼下那点艳丽的红痣,两种截然相反的风格在他的身上融合,却意外地摄人心魂。   牧云霁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是被这副皮囊蛊惑了,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毕竟人靠衣装马靠鞍,没有那身高定……   牧云霁的视线一凝,皱着眉探究地注视着林知屿身上的衣服。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看向坐在窗边的牧绥。   “这身衣服是你给他的?”牧云霁怫然不悦地说着,气势汹汹地走到了牧绥的身后。   牧绥缓缓地从手下的屏幕中挪开视线,一闪而过的画面里,牧云霁似乎看到了#林知屿Aurora红毯#的热搜,后面还跟着一个“沸”。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牧绥幽幽地睨了牧云霁一眼,嗓音阴沉,“牧云霁,你在家也这么跟父亲和爷爷说话?”   “你少给我拿乔。”牧云霁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大喇喇地把长腿一翘,不爽地直视着牧绥的脸,“牧绥,我倒是第一次见你为谁这么上心。很难想象,你有一天也会被人耍得团团转。”   牧绥面色阴沉地点了点手机,道:“你想说什么?”   牧云霁直到现在,只要一想起牧绥那天在影视基地的摄影棚里讽刺他的那句“不可告人的想法”,他就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恨不能把全身被恶心出的鸡皮疙瘩都一一削落。   他绞尽脑汁也没明白,牧绥是凭什么觉得他会对林知屿有什么非分之想?   本年度的最佳笑话也就不过如此了。   但是此刻,他仿佛在迷雾中偶然触碰到了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这丝线就如同抽丝剥茧的起始端,能在顷刻之间将他的困惑一一拆解。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早就告诉过你,林知屿这个人心眼多得很。”牧云霁像个斗胜的猎犬,倨傲地勾了勾嘴角,“他能那么爽快地同意和你结婚,无非是觉得可以借你来报复我。但现在直接报复的路子走不通,他又开始曲线救国。”   “他从你这里要走了多少资源?你居然就这么好说话地就给了他?”牧云霁一顿,吊儿郎当地撑着下巴,“我的大哥,真看不出来,你原来这么‘纯情’,被这种人甜言蜜语哄两句就能上当受骗。”   牧绥冷冷地看着他,深邃幽黑的眼像是阴寒的无尽深渊,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半晌,他舒张着肩膀靠回轮椅,反问道:“牧云霁,你是以什么身份在和我说话?”   “我可以理解因为我和你的前任追求者婚姻和睦,所以你在恼羞成怒。”牧绥缓缓地说道,“可是我想给他什么,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还是说,你现在终于明白,当初配合牧穹宇把他推给我,是个多蠢的决定?    第23章   牧云霁闻言,瞳孔一缩,脸上的不屑与嘲讽瞬间僵住,喉间像是卡了一根刺,进退不得。   他确实很早就知道了林知屿准备下药的事。替江逾白调换那杯酒的时候,也确实是存了想要看林知屿出丑的心思。   但他只以为牧绥会大发雷地将林知屿赶出房间,或是让他在别的地方吃些苦头,只要让他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就好。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当父亲气势汹汹带着他和爷爷推开房门的时候,牧绥会毫无反抗之意地坐在轮椅上,眼神平静地望过来,好像是故意想给他们看到眼前的这一幕。   牧云霁想反驳,想解释,但看到牧绥那张冷淡的脸,心里又止不住地想:我跟他说个屁,他爱怎么想怎么想。   “怎么,那被双双利用的你就不蠢吗?”牧云霁反唇相讥。   牧绥倒是并未被这句话激怒,他漫不经心地靠在轮椅的扶手上,语气冷漠又平静:“我其实觉得很有趣。”   “就像是一潭死水中,忽然闯入了一条外来的鱼。我很想看他能搅弄起多少风浪。”   他的手指缓缓地摩挲着扶手,似乎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嘴角都上扬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可偏偏是这副模样,看得牧云霁有些毛骨悚然。   他甚至觉得牧绥是身体障碍久了,连心理都出现了障碍。   牧云霁打了个哆嗦,冷笑着“呵呵”了一声,还打算再阴阳怪气几句,就听到门外侍者敲门的声音。   作为Aurora的代言人,他还要到晚宴现场发言。   牧绥淡漠地操纵着轮椅背过身,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牧云霁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半晌后,故意冷哼一声,念叨了一句“你就继续被他骗吧”,然后拂袖而去。   ……   与此同时,晚宴大厅内。   富丽堂皇的水晶灯投下星辉般的光,婉转的弦乐声在大厅里悠扬回荡。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端着香槟或者红酒低声交谈,礼貌的笑容在脸上恰到好处地停留。   Aurora十周年的红毯是公开的,但后续的晚宴却很私密,现场见不到一个媒体。   林知屿走入大厅的瞬间就感受到不少目光向他投射而来,他既装瞎又装傻地从人群中穿过,遇上打招呼的就点头示意,即使一张脸都没能记住。   好不容易摸到一杯饮料,他立刻就缩到了偏僻的角落里,轻车熟路地把自己隔绝在了热闹宴会的透明屏障之外。   手机上的消息源源不断地弹出,陈辰正在实时为他更新他红毯热搜的讨论度。   【陈辰:林哥,你现在真的是全网热议!狂甩第二名好几条街!你终于要好起来了呜呜】   【陈辰:现在全都在猜你的衣服到底是哪里来的,已经有人扒出了牌子我靠,林哥你居然还有这么壕的朋友,不会又是那位……】   【陈辰:但是很奇怪,我刚刚好像在外面看到温逯坐谁的车进去了,那么严重的黑料应该被封杀了才对,怎么还能来,林哥你小心点,怪怕这人发疯的。】   林知屿喝了口杯子里的橙汁,不着痕迹地在晚宴会场里一扫,倒是没有看到与温逯相似的身影,于是又把注意力挪向窗外。   外面的夜色已经深沉,璀璨的灯光倒映在巨大的玻璃窗上。他能从玻璃窗上的影子中看到自己,礼服流畅的线条衬得整个人修长挺拔,手上轻轻拨弄开耳饰的流苏,翠榴石在灯光下闪着星子般的光泽。   他搓了搓耳洞,想起牧绥几小时前指腹碾过这里的触感,耳根不自觉地烧得发慌。   然而没有给他太多回想的时间,短暂的宁静就被不速之客轻松打破。   “这么独自一个人,未免太过显眼了一点。”   林知屿回过头一看,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精致考究的西装,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人不算高,衣料绷紧的臂膀稍微能看出一点锻炼出的肌肉线条,但难掩岁月苛待下微微发福的痕迹。   “我姓金,金秋山,是《青鸟》的投资方之一。”男人说道,“我很欣赏你的才华,想见你本人很久了。”   林知屿皮笑肉不笑地说:“金先生,你好。”   心里想的却是:我能有什么才华。如果混吃等死和被动隐身算才华,他倒希望能把这两项点满。   “喝一杯?”金秋山举了举手上的酒杯,笑着说。   林知屿尴尬地抿了抿嘴角,把自己的橙汁凑过去碰了一下。   “饮料啊?这多不够意思。”金秋山说着,也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立马招来了侍者,从酒盘里托起一杯香槟,强硬地塞到林知屿手中,“就喝一点,给个面子?”   林知屿很不想给。   他这辈子最烦的就是酒桌文化。   毕竟入职的第一天,傻|逼老板就不顾他感冒已经吃了药的理由,硬生生地给他劝下了一杯白酒。   不过还好,他已经锻炼出了一身浑水摸的本事。   因为和这种人说不能喝酒,他们只会劝得更来劲,不如直接遂了他们的意,等他们觉得无趣了,自然回去找下一个。   林知屿觉得这位金先生就是过来随意找人social下,敷衍敷衍得了。   他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眼里却没丝毫的情绪波动,接过香槟和兴致勃勃的金秋山象征性地一碰,凑到嘴边轻轻一抿。   谁想,金秋山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他的杯身,仿佛是在丈量他究竟喝了多少。   眼看对方已经一饮而尽,还微笑着对自己展示了一下空荡荡的杯子,林知屿只好硬着头皮抿了一大口,心里却把这遭瘟的男人骂了个遍。   “我听说你在剧组适应得不错,赵导也很满意。”金秋山温和地说,“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吗?我这正好也有几个影视项目。”   林知屿继续敷衍地扯了扯嘴角:“暂时没有,可能拍完这部就不干了。”   “那怎么行。”金秋山的视线在他的脸上滚过一遭,闪烁的眸光里掺杂的并非是遗憾,倒像是戏谑的、令人恶心的欲望,“这么惹眼的一张脸,若是放在家里,该有多可惜?”   话听到这里,林知屿再没察觉不对,就真是个傻子了。   他就知道夸你有才华的男人里,十个有八个都不安好心。   他冲着金秋山“呵呵”地笑了一声,说:“谢谢你的夸奖哦,不过我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然后随便找了个尿遁的借口就匆匆从他的身边走过,窜进了人群里。   然而这不窜不要紧,看到他和金秋山交谈的人都纷纷开始上前和他搭话,不是说他在红毯上的表现的,就是来问他最近的近况的,林知屿僵着一张脸礼貌回应,虽然三言两语地就把话题巧妙接过了,但还是被灌了不少酒。   他突然有点羡慕原主了。如果是他在这里,以他那副泼辣的万人嫌性格,一定没有人敢上前搭讪。   林知屿喝得有些头晕,好不容易从人群里钻出来,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绕了好几圈,终于在走廊尽头找到了洗手间。   冰凉的水从水龙头里流出,林知屿把水流扑上脸庞,晕眩的热意终于被刺激得稍微消退了一点。   他撑着洗手台,目光混沌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水流顺着脸颊流下,滑过下颌的线条,在下巴上摇摇欲坠。   他的状态还是有点不太对。   大脑像是被搅成了一团浆糊,晕晕乎乎,眼皮像是坠了千斤的铁,止不住地往下落。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刚刚虽然被灌了不少,但心里也都有数,应该不至于会这样犯困。   这么想着,“咔”的一声关门声在身后响起,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林知屿迟钝地侧过身就要出去,却不想在经过那人身边时,突然被抓住了手腕。   我靠!   林知屿一惊,立马就要反抗,谁想那人直接扯着他的胳膊压了上来,把他整个人都抵在了洗手台上,一把抱住。   “怪不得把温逯气成那样,你真的很不错。”   浓烈的麝香味熏得林知屿有些反胃,金秋山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浑身都难受得起了鸡皮疙瘩。   “你现在跟的谁?别跟他了,跟我怎么样,我保证能把你捧得大红大紫。”   眼看金秋山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后腰,嘴也作势就要往自己脖子上啃,林知屿一把抓过洗手台上的陶瓷摆件,直直往他的脑袋砸去。   “我草!”金秋山痛呼一声,顿时捂着头往后退了几步。   林知屿却没打算放过他,陶瓷摆件往他面上一砸,趁着金秋山像旁边躲避的功夫,抬腿一脚把他撂倒在地。   “我还想草你呢!”如果是在清醒状态下,他大概说不出这么重的话,“傻逼玩意儿,脑袋拴在**上的东西,祝你一辈子阳痿!”   说着,又补了一脚,然后拿上洗手台上的香水瓶,半点也不耽搁地就朝外奔去。   正在门外鬼鬼祟祟的温逯没想到洗手间的门会突然被拉开,他大惊失色地愣在原地,直到听见金秋山喊了一句:“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温逯立马反应过来,抬手就要去拉林知屿,却没想到林知屿反手一挥,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紧接着就直接抓着香水瓶子砸上了他受伤的手。   温逯痛得大叫,林知屿一脚把他踹开,随意迅速地选了个方向就昏昏沉沉地跑了过去。   金秋山递给他的那瓶酒里多半是下了药,他的腿已经软得发麻,几乎感受不到。   意识一点一点地往下坠去,眼前笔直的走廊都在打转。林知屿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又跑到了哪里,脚下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他拧着大腿的皮肉,强迫着自己清醒起来,却怎么也无能为力。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要来扶他。林知屿浑身一颤,用尽气力甩开了他的手:“滚,别碰我!”   锃光瓦亮的皮鞋在他低垂的视线中停下,拽着手臂的力道抽离,视野中出现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他熟悉的清苦皂香。   “林知屿,现在是我。”    第24章   林知屿挣扎着抬起头, 视线被模糊的眼泪与昏沉的意识遮挡,眼前的人影好似隔着一层厚重的水雾,看不真切。   但他心里却清晰地知晓, 这个人是谁。   “牧绥……”林知屿的声音颤抖,喉咙干涩到发痛。   脑袋很重,他再次把头垂了下来。然后,强撑着,盯着那只手看了几秒, 才迟缓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他的手很烫, 但是牧绥的手却很凉, 很舒服, 仿佛轻而易举地就驱散了他所有的郁闷与烦躁。   林知屿想要借力站起,却发现大腿软得过分,好似完全不属于自己。   牧绥收紧手指,反握住了他的手。   指腹擦过手背, 拇指按在手腕内侧。林知屿的身体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挣扎的念头刚冒头, 便因全身的无力感被迅速浇灭。   “发生了什么?”牧绥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脸上虽然仍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但眼底却是难以掩盖的暗潮涌动。   林知屿眼睛一酸。   明明之前一直维持得很好,可听到这一句, 心里却不自觉地委屈起来。   他紧咬着嘴唇, 拼命想压下喉间涌出的呜咽,可是情绪如潮水般席卷, 将他的理智一点点吞噬。他只能死死攥住牧绥的手, 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酒……”林知屿虚弱地回答道,头无力地贴在他的膝盖上, 声音断断续续,“下了药……温逯联合……金秋山那个王八蛋……想潜规则我……”   牧绥的眼神一瞬间沉了一下来,他握着林知屿的手克制不住地扣紧了一些,却听到了一声细碎的低哼。   “唔……”   他松了一点力道,低下头审视着林知屿的狼狈模样——精心打理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低垂的眼皮像是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竭力维系最后一丝附着。翻起的袖子暴露出一节素白的手腕,上面隐隐约约可见几道红痕,俨然是别人留下的指印。   牧绥的指腹不着痕迹地在那道红痕上擦过,脸上刚闪过的怒意却被迅速压制下去,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沉寂。   “还能走吗?”   林知屿迷迷糊糊地把额头抵在他的膝盖上,蹭了蹭。   纹理细腻的西装裤上顿时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水痕。   牧绥偏过头看了一眼周明,正要示意他把林知屿扶起来,就听到了走廊另一边传来的声响。   金秋山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额角上的血迹未干,脸色阴沉又狰狞。温逯龇牙咧嘴地跟在他的身后,半边的脸都肿了起来。   看到林知屿身前的牧绥时,金秋山的瞳孔陡然舒张,脚步也逐渐放缓了下来。身后的温逯不明所以,想要张口发难,但突然看到金秋山凝重的神色,紧急闭上了嘴。   “牧总怎么也在这里?”金秋山努力克制住自己咬牙切齿的冲动,说话时语气却生硬异常。   牧绥没有理会他,只是低声对林知屿说道:“我让周明背你出去。”   “金……”温逯忍不住地扯了扯金秋山的衣服,却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牧总和林知屿也有交情?”金秋山试探地问道。   牧绥的目光扫过,仿佛淬了一层寒霜。金秋山站在原地,腿肚子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温逯等了一会,见金秋山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这才松开手上前一步说道:“牧总,我们和林知屿有些私人问题,希望牧总能够给小金总一个面子,让我们和他单独聊聊。”   谁想,牧绥听完这句话,嗤笑了一声。   “周明,看来我交代你的事,你没有办到位。”他不咸不淡地说。   周明说道:“抱歉牧总,但《青鸟》剧组那边确实是和他终止了合作。”   “下不为例。”   金秋山一时之间也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再想要制止温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终止合作……”温逯脸上血色尽退,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嘶吼道,“是你做的……是你要封杀我?包养林知屿的那个人是……”   金秋山捂住了温逯的嘴,把他拽到自己身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在心里把温逯骂了个好几百遍,对方虽然和他骂过林知屿是在谁那里卖了屁股,才勉强换来《青鸟》的资源,还害得他被爆出黑料,落到如今几乎是全网封杀的境地。   但他万万没想到,林知屿跟的那个人居然是牧绥。   如果早知道他身后的人是牧绥,金秋山绝对不可能听从温逯的教唆动这点狗屁心思!   他早就该在温逯出事的时候直接把他舍弃了,更不应该相信他的鬼话,不然怎么会闹成现在这副模样。   “牧总,我之前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牧绥阴恻恻地说道,“还有什么私人问题要聊,明天尽管到牧氏总部,正好我也想讨论一下,金盛那块地皮的资金问题。”   可是金盛根本不由他做主!那是他们好不容易搞来的项目,若是被他父亲知道了——   金秋山彻底慌了,脸上青白交加,嘴唇颤抖着,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他只得恨恨地瞪了温逯一眼,不知道再怪他的撺掇,还是怪他没能及时拦住林知屿。   “还有他,我不想再在任何场合见到。”   温逯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惹上了不好惹的对象,他还想挣扎,但在金秋山的控制之下,又说不出一句话。   牧绥说完,便再未注意他们的反应,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他握着林知屿的手,轻轻放到自己的大腿上,垂了眸,慢条斯理地帮他整理好弄乱了的袖口,认真细致得仿佛在对待一件艺术品。   林知屿的意识逐渐远离,刚才的所有对话都像是蜜蜂的嗡鸣,在他耳边嘈杂地响,却梳理不出一点逻辑。   而此刻,他也只能感受到牧绥修长的手指,和指腹上略微粗糙的薄茧在自己的手腕上滑过。   “走吧,我们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潜意识作怪,他竟觉得牧绥的声音都变得柔和起来。   周明温柔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林知屿感受到牧绥的手正在逐渐抽离,下意识地想要挽留,却无能为力,只能任它从指尖溜走。   在一片浑浑噩噩中,他恍惚注意到了被扣得整整齐齐的袖口,被遮掩上的手腕再也看不见刺目的红痕。   好似要将那段洗手间里的不堪记忆也一起为他抹去。   林知屿浑身绵软地挂在周明的背上,心跳止不住地混乱起来,他艰难地转过头,想要去看牧绥一眼。   可是热意从手腕处一路焚烧到了浑身各处,连他最后一点神志都在这一片灼热中消失殆尽。   ……   安全通道外的车辆已经准备好,林知屿被放到后排座椅,周明小心翼翼地关上车门,又绕到另一边动作熟练地帮牧绥上了车。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物的作用,林知屿就是睡着了也不安生。呼吸时急时缓,额头上的冷汗也在不停地冒。   牧绥刚在他身边坐稳,就听他沉吟着向他这靠了过来,脑袋一沉便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可没多久,又像是觉得难受一般,蹙着眉调换了好几个姿势。   “牧先生……”周明转过头看了一眼。   “你开车。”牧绥说着,抬手撇过林知屿的脑袋,让他侧身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谁想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林知屿顺势攀附上他的手臂,三两下地扣住了他的手指。   牧绥试着将手往回抽,但不论怎么动作,林知屿始终拽着不放,甚至还因为牧绥强硬的力道不满地撇了撇嘴,埋怨般地哼哼了两声。   牧绥险些都要被他逗笑了,只好就这么任他把自己的手攥在胸口。   “只有小孩睡觉才喜欢拽着东西。”他轻嗤一声,说道。   借着窗外流转进来的微弱的光,牧绥低头打量着林知屿的睡颜。他的睫毛上挂着一点泪痕,大概是因为睡得不好,浓长卷翘的睫毛还在胡乱地发颤,看着可怜极了。   和在红毯上的模样完全不同。   林知屿大概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那副过于着急想要敷衍过所有流程态度,导致镜头下的他总有种漫不经心的厌世感,看起来冷漠又疏离,像是九天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祇。   可有些神祇高高在上,不可亵玩。有些神祇却只想让人抓住他的雪白的衣袍,把他扯落凡尘,染上脏污泥泞的色彩。   牧绥用另一只手轻轻碾了一下他的唇瓣。   下唇被抵得凹陷下一个柔软的弧度,林知屿被迫微张开嘴,酒意浸染下,仅剩的那点杏色的口红都被抹花,嘴角沾上了浅浅的几道痕迹,看起来格外色气。   林知屿哼哼了一声,翕动了一下嘴唇,湿润温热的舌蹭过牧绥的指尖,嘴里呢喃了一句话。   牧绥眸光一闪,俯身凑近了去听,却没想到他含糊地念着:“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琢玉……就麻烦你们帮我看顾着一点了。”   牧绥:“……”   随后又是一转,语气忽然急促起来:“不能加了不能再加了……再加是另外的价钱……你们不能白嫖……”   牧绥忍俊不禁地捂上了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晌之后,在前面开车的周明突然听见“咔嚓”一声,他强忍着回头张望的好奇,秉持着自己的职业素养,借着后视镜悄悄望了一眼。   只见牧绥面无表情地在手机上编辑着什么,屏幕冷冷的白光反射在他的脸上,把那双本就深邃的眉眼衬托得愈发难以捉摸。   倏忽,他的眸光瞬间一闪,宛如漆黑的幽潭被投入了一颗石子,顿时泛起无尽涟漪。而在望不见底的水面之下,又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周明很难形容这种感觉,真要说起来,就如同被囚禁于牢笼中的猛兽,在刹那间嗅到了自由的气息,迫不及待地想要冲破枷锁,却又因为某种原因,强自按捺下冲动与暴戾。   但在某个碰巧的时刻,能从他的眼底隐隐窥探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那点渴望宛若丝丝缕缕的藤蔓,蜿蜒盘旋地蔓延开,势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紧紧缠绕在自己的领地。   牧绥放下手机,掀起眼皮直勾勾地看向后视镜。   周明瞬间反应过来,慌忙地撇开自己的视线,却听牧绥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那天我和他一起看《楚门的世界》,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楚门发现,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同伴,你说他会怎么样。”   周明眼观鼻,鼻观心,强装镇定地回道:“那可能会策反他一起逃脱吧。”   牧绥轻笑了一声,望向林知屿与他交握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落在房间里,氤氲出一股柔和的暖意。   林知屿动了动眼皮,被刺眼的晨光照醒。脑袋像是四分五裂,神经一阵一阵地抽疼,意识如同灌了铅似的沉重,喉咙干涩,仿佛吞了好几根针般难受。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睛,思绪逐渐聚拢,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熟悉的天花板与屋内陈设映入眼帘,他回到了牧绥的家里。   “嘶,怎么回事……”他捂着脑袋从床上坐起,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门口传来轮椅滑动的轻微声响,林知屿迟钝地扭过头,就发现牧绥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静静地注视着他。   “醒了?”牧绥的声音低沉,带了几分清晨初醒时沙哑的慵懒。轮椅靠向床边,他把咖啡杯举到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又说,“你助理十分钟前打电话来,我帮你请了假。”   林知屿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手机。脑海里的那些模糊画面陡然复苏——红毯、晚宴、洗手间,还有混乱之中牧绥递来的那一只手……   “昨晚……”林知屿顿住,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我……”   “已经处理了。”牧绥说,“你不会再见到他们。”   林知屿怔怔地点了点头,垂下眼搓了搓自己的手指,说:“谢谢。”   还好他昨晚选对了逃跑方向,要是没碰上牧绥,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   晚宴现场虽然没有媒体,但众口铄金,难免不会传出什么。可若是跑到了无人的地方,正巧被金秋山他们找到,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过自己的那一榔头应该敲得挺重,只怕金秋山的脑袋比他还疼——   活该!   要是再给林知屿一个机会,他一进洗手间就要去找马桶搋子,伤害不高但是侮辱性极强!   或者直接给那王八蛋一脚,让他下半辈子想起这档子事,都能记得他在姓林的脚下吃过的亏。   不过说起来,他昨晚似乎在意识朦胧间,听到温逯喊了一句什么……   他的喜怒哀乐几乎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牧绥看他这副模样,也猜到他没有大碍,转了轮椅就打算出去。   “餐桌上有周明买的早饭。”   谁想他刚说了一句,就听林知屿在身后喊道:“牧先生。”   “温逯的黑料,也是您让周助理放的吗?”   牧绥微微偏过头,脸上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你才知道?”   林知屿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想到那天晚上牧绥来看他时,自己说的那句“还是江逾白的团队靠谱”,心虚地放轻了声音:“我还以为是他坏事做多了,正义之神终于给他降下了惩戒。”   “这件事也要谢谢您……”林知屿抬眼望向牧绥,半晌之后才茫然地问道,“不过,为什么要帮我啊?”   牧绥静默片刻,深沉的目光似雾一般难以捉摸。   “因为某人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样子很可怜。”牧绥凉凉地说着,继而低笑了一声,又道,“所以顺手,这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林知屿心想:这就是所谓的天凉王破吗?   但确实有点爽。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牧绥的轮椅已经驶出了卧室。   林知屿在床上坐了好一会,才迷迷瞪瞪地爬下床,进浴室里洗了个澡。   并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衣服好像被人换过。   “应该不能是牧绥。”他眯着眼睛漫不经意地想,不然也太为难他一个坐轮椅的劳心费力了。脑袋里浮现出周明背着他走过长廊的画面,应该又是周助理帮的忙。   热水齐刷刷地从头顶上冲下,相似的热意蒸腾之下,昨晚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他想起他是怎么蹭着牧绥的膝盖掉眼泪,想起牧绥是怎么握着他的手捋平凌乱的袖口,再帮他系上袖扣。以及最后周明想把他从地上带起来的时候,自己还依依不舍地抓着牧绥的手不愿意放开。   夭寿了!   林知屿捂住脸,羞得耳朵烧红。   脑袋越洗越烫,林知屿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抽屉里立刻坐时光机穿越回昨晚,那他不仅不会喝金秋山的酒,还会偷偷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和温逯套个麻袋痛殴一顿,以解他此刻心头之耻。   但这么一看,牧绥倒也不全像原著中描写的那样冷酷无情。   按照原著对牧绥的刻画,昨晚就算看到他那般狼狈,牧绥大概也只会随手一挥地让他自己一个人自生自灭,甚至还会嫌弃他的眼泪弄脏了他的衣服。   林知屿冲净了头顶的泡沫,觉得大概也有几分自己和他结婚后就老老实实拿钱摆烂、不作妖也不讨嫌的功劳。   他觉得自己摆脱悲惨结局指日可待了。   ……   牧绥只让陈辰给他请了半天假,下午林知屿还是要回去片场。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因为昨晚红毯的热度发酵,拍摄现场里里外外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林知屿吓了一跳,结果刚转过头看向陈辰,才发现他的反应也和自己差不多。   很好,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倒霉蛋凑在一块了。   林知屿扫过乌央乌央的人群,里面大多都是些年轻的小姑娘,还有几个扛着单反疑似代拍的男人,他本来想目不转睛地直接穿去化妆间里做造型,却听到人群之中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林知屿来了!”   “草等了一早上早该来了,少爷果然还是少爷,在赵瑾瑜剧组都能翘班。”   “不要乱黑!刚刚剧组工作人员不是说了他身体不舒服请假了吗!”   “林知屿,看这!”   “我靠全素颜啊,感觉比直播里还能打!”   “都说了磷脂鱼人不怎么样但是脸实在牛逼。”   林知屿:“???”   这是什么黑粉骑脸现场。   林知屿跑路的速度更快了。   但嘈杂声中不知道是谁举起了连夜赶工的应援旗子,上面印着他昨晚红毯上的一张照片。   “林知屿——”林知屿很难想象一个比矮了一个头的小姑娘居然能发出如此气势磅礴的声音,“我想要你的衡水体签名,能不能给我来一个!要和昨晚签名板上一模一样的!”   林知屿:“……”   林知屿原地呆滞。   林知屿心如死灰。   林知屿在沉吟半分钟后,终于向她走了过去。   她旁边的女生见他迎面走来,顿时拿着手机咔咔拍个不停,林知屿接过她手上递来的笔,嘴里咕哝了一句:“头一回见这么离奇的要求——”   然后提高了音量,声音温和地问:“签哪?”   那姑娘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签名板,笑盈盈地递到了林知屿的手里。   林知屿甘拜下风。   你们追星的真的很有效率,他上班干活的时候要是也能这么迅速,也不至于次次被ddl折磨。   他用烫金笔在签名板上一笔一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想了想,又在后面补上了一句:(不做他用版)   安全意识满分。   给人小姑娘都逗笑了。   “林知屿,好好拍戏,别想什么阿牧阿江阿什么的男人了,等你把事业搞上去了要什么没有。”她语重心长地说,“后援会已经在重建了,这次来得太匆忙,希望你以后都能像昨晚红毯那样闪闪发光。”   林知屿一愣,随后才温声对她说道:“谢谢你,我会的。”   有了打头阵的,旁边的人也开始叽叽喳喳地想来要他的签名。   林知屿头一次碰上这种事情,简直受宠若惊,恨不能原地长出五六七八只手,签得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最后还是陈辰过来替赵瑾瑜传话,他才把堪堪签完的手幅和签名板一股脑地塞到她们怀里。   “再签一个吧。”“我也想要!”   “下次吧下次吧,早上请假已经没钱了,下午再迟到今天就得倒贴了!”   林知屿连连摆手,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没记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按照戏份算钱的吧?”   “坏了,我上个墙头脑子就不怎么聪明,好不容易爬墙了不会又粉了个脑子不灵光的吧……”   “没关系姐妹,纸鱼虽蠢,但实在美丽。”   这群野生粉丝到《青鸟》剧组探班的阵仗太过强大,很快就上了微博的热门话题。其中还夹杂着各种林知屿素颜的高清直拍。   不明真相的吃瓜路人还当是林知屿又在闹什么幺蛾子,结果一点进来,就被他无美颜无滤镜的生图给惊艳得不轻。   【这个呆呆的表情真的很难想象是出现在林知屿的脸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妈妈我都不敢想我做这样的表情该有多灾难。】   【救命我竟有一瞬间觉得他很可爱!】   【谢邀,人在现场,还有更可爱的。有个姐妹找他签名,要求像昨晚一样的衡水体,结果他认认真真签完还要在后面补上一句不做他用,好像生怕我们会把这个签名拿去写欠条或者借贷一样(。)】   【笑死了这是什么林知屿奇怪行为大赏,他不会被黑久了以为你们是黑装粉来骗他的吧。】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说真的他看到我们那一瞬间的那个表情真的很好笑,估计在短短一秒内把逃生路线都规划好了。】   【我证明!林知屿当时好像真的是打算跑,结果被那个要签名的姐妹给镇住了哈哈哈哈哈!】   而彼时,林知屿本人刚和谢景遥对完一场戏,正累得像条死鱼一样地瘫在椅子上,昏昏沉沉地掏出手机。   然后打开搜索框,犹豫着打下了几个字。   谢景遥正啃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冰淇淋,探身凑了过来,问道:“我们要不要对一下下一场戏……”   他瞥见林知屿屏幕上的页面,诧又异地说:“你在看什么,要送人礼物吗?”   林知屿恹恹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软趴趴地点了点头。   他想了想,牧绥帮他解决了温逯这个麻烦,又在昨夜的晚宴中帮他从金秋山的觊觎下全身而退,怎么说他都要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   不然他手指头大的良心着实有点过意不去。   谢景遥往他旁边的扶手上一坐,搂住他的肩膀:“男的女的,送礼物这事我可熟啦。”   林知屿本就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挑些什么好。   送上来的狗头军师不要白不要。   可他正打算开口,就感觉后背猛地一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随后便听到一道酸溜溜的声音:“……你是收礼物比较熟吧。”   林知屿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险些没把手机扔出去。   他回过头一看,只见他们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那人的脸像个精雕细琢的艺术品,高挺的鼻梁将整张脸的比例分割得恰到好处。眉骨深邃,不知是光线还是情绪的原因,仿佛投下了一片阴影,看得林知屿心下发慌。   头发微长,随意地扎了低马尾,一身干净利落的风衣被他穿得好似秀场高定。   可最令人瞩目的,并不是他这个人。   而是他肩膀上的那只虎皮鹦鹉。   巴掌大小的鹦鹉羽毛艳丽,黄绿相见,小小的身躯笔挺地立在他的肩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警觉地打量了四周,尖锐的小喙还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啾啾”声。   男人的视线在林知屿错愕的脸上剐过一遭,抬腿往前靠近了几步,那只虎皮鹦鹉却爆发出尖锐的鸣叫:“警告!警告!情敌出现!警告!”   林知屿:“……?”   旁边的谢景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冲着虎皮鹦鹉招了招,揶揄道:“你到底天天在教它什么啊——啾总,过来。”   鹦鹉扑腾着翅膀,乖巧地落在谢景遥的指尖。   “我可真是冤枉啊清汤大老爷。”来人吊儿郎当地说,“我怎么知道它是从哪里学来的,说不定是某些人几天没回家,它觉得自个亲爹要被抛弃了,在帮我控诉呢。”   男人不急不缓地靠近,身上的气势凛冽却并不压人。他停在林知屿和谢景遥中间,不着痕迹地把两人分隔开,手熟练地往后者身上一搭,微微勾唇,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让你见笑了,它话密。”   然后俯下身直接在谢景遥的冰淇淋上咬走了一大口:“介绍一下,我叫林昭衍,是他的家属。”   鹦鹉像是听懂了似的,飞快地蹦了一下,扬声又是一句:“爹咪!”   毛茸茸的脑袋在谢景遥的手上一蹭:“谢景遥,你抛夫弃子!你不讲义气!”   林知屿:“……”   谢景遥盯着自己手上只剩下个脆筒的冰淇淋,瞪了林昭衍一眼,忿忿地把冰淇淋塞进了他的怀里:“又不是没给你买——你不在自己片场,跑我们这来干什么?”   林知屿敏锐地察觉到林昭衍的手指在谢景遥的后颈上捏了捏,像安抚,更像调情,恨不能当场把自己塞进座位底下。   “离这么近,还不准我过来看看啊?”林昭衍委屈地说着,手指轻轻勾了勾啾总头上的毛,“赵瑾瑜说你们剧组被一个倒霉蛋开了天窗,问我能不能给她介绍几个能救场的演员,我想我最近正好有空,也好久没和你搭戏了,这不就来毛遂自荐了吗?”   谢景遥瞅了林知屿一眼,问他:“你说沈修明?”   “哎。”林昭衍叹了一口气,讪讪地说,“我还想给你个惊喜的,结果到了才发现,原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怎么办啊啾总,你妈看起来好像不想见到我们呢?”   鹦鹉也歪着它圆滚滚的脑袋,无辜又可怜地看着谢景遥。   林知屿:……很好,你们这一家子戏精。   他悄悄地往旁边挪了一点,正打算偷偷跑路,给这两人让出谈情说爱的空间,谁想林昭衍瞬间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偏过头来笑盈盈地看着他:“阿遥经常和我夸你有天赋,难得我无聊想过把戏瘾,合作愉快哦。”   这语气,总有种好像下一秒就要刀了他的感觉。   林知屿默默挪回了自己准备跑路的腿,硬着头皮笑了笑,勉强应道:“合作愉快。”   “放心。”林昭衍笑得温和,可落在林知屿身上的目光却像是钩子一样,“我很有调教演员的经验。”   谢景遥终于按住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才对林知屿解释道:“昭衍以前也是演员,现在转行了,在做导演。”   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沈修明的戏份也没有多少,你玩完就赶紧回去吧,不就是昨晚没穿你挑的那件衣服走红毯吗。”   林昭衍:“我是这么幼稚……”   谢景遥起身,止住了他的话:“既然来了就陪我去对对词,别在这里耽误人家。”   林昭衍眼睛一亮,顿时喜笑颜开。   林知屿松了一口气。   “不过知屿……”谢景遥突然凑近,点了点他的手机屏幕,“以你的性取向,如果是送礼物给同性的话,最好还是别送手表。”   “啊?”   “容易误会。”谢景遥笑了笑,然后拖家带口地把一人一鸟拉走了。   林知屿侧过头扫了一眼,只见林昭衍亲昵地搂上他的脖子,凑近了说道:“知道得这么清楚啊阿遥,那领带呢,我当时送你领带是什么意思?还有皮带和钥匙扣,啊之前是不是还有香水……”   林知屿默默记下了几个备选方案和错误答案。   等挑好给牧绥的谢礼,付了钱,看着余额里大跳水的数字,林知屿顿感一阵肉疼。   毕竟送给牧绥的自然不能是小礼物,不然人也看不上,还会觉得自己敷衍。好在林知屿因为直播和《青鸟》的片酬存了不少钱,不至于太过捉襟见肘,但身为从前年薪还没牧绥给的月薪高的倒霉社畜,一下子支出这么一大笔巨款,情绪上着实有些难以消化。   没关系,救命之恩,涌泉相报。   林知屿心里安抚了自己好几遍,才缓过劲来。   他顺带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林昭衍”的名字,才发现在谢景遥得奖之前,林昭衍就已经拿过两个电影节的最佳男演员奖,后来因为挑不到喜欢的剧本才转型导演。   而且据陈辰打听,他来救场并没有要一分片酬,纯粹就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无聊、想过把戏瘾。   “这就是有钱人的为所欲为吗。”林知屿感叹道,旁边的陈辰闻言也疯狂赞同。   因为林昭衍的时间不好协调,下场戏便直接改成了沈修明相关戏份的重拍。   比起温逯那个毫无技巧全靠感情的演技,林昭衍强得都不是一星半点,甚至可以称得上“教科书级”般的游刃有余。   然而令所有人都吃惊的是,即使在这样的“高压”之下,林知屿也没有丝毫被压制的感觉。   他一踏入镜头,气质就在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平日里的林知屿性格内敛,总透着一丝青涩,像是一株新生的竹,挺拔却未完全生长。而此刻,他仿佛是换了一个灵魂,周身的气场骤然凝聚,一双眼睛锋锐又沉静。   玥絸啨棠韣鎵苻費   他整个人都很松弛,无论是在挑飞沈修明的剑,还是同他一起飞跃房檐,握剑的手始终稳如磐石,一招一式都干净利落,姿态虽轻,却暗藏杀机。   两人剑刃相接的瞬间,好似能看到火花迸溅,空气都被杀意凝滞。林知屿的身影灵活又迅疾,没有丝毫迟疑或炫技般的造作,所有动作与表情自然得让人笃定他就是为了谢云策这个角色而生。   镜头捕捉着他们二人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微小的表情转变。   赵瑾瑜坐直了身体,死死地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直觉这场戏的效果已经狂甩了之前那版好几条街。   “还真是遇强则强……”赵瑾瑜感叹道,“要不是因为林昭衍的时间协调不过来,真想狠狠地白嫖一笔。”   “我记得林昭衍好像在筹备新电影?”她状似不经意地对旁边的谢景遥说道,“他该不会是借救场之由,在各个剧组选人的吧?”   谢景遥笑着说道:“他那脑子,哪里有这个心机?”   话虽如此,但他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那股意味深长。谢景遥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您都这么说了,我会建议昭衍接洽一下他的。”   赵瑾瑜没有接话,目光依旧锁定在监视器上。林知屿的表演并不是深思熟虑后的“精准”,像是全凭着直觉行事,但正是因此,才显得他完全不像是非科班出身的新人演员。   即使有林昭衍这样的大前辈压阵,他也没有半点怯场,反而我行我素一般地将角色的灵魂展现得淋漓尽致。   “Cut!这条过了!”   林知屿收剑站定,接过陈辰递来的水,全身的气力霎时间松懈下来,先前紧绷着的肌肉开始痉挛,握着杯子的手都在发颤。   陈辰看他短短几秒就洒了大半的水,小声地开口喊了一句“林哥”,却发现林知屿眼神空洞,没有半分想要回应他的意思。   周围的工作人员正忙着准备下场戏的设备,三三两两的人谈笑风生,而他却好似听不到这样的声音。   “林哥?”   林昭衍的那只虎皮鹦鹉不知道什么时候飞了过来,落在林知屿握着水杯的手背上,柔软的脑袋在他的腕上轻轻一蹭,林知屿的腿都差点软了大半。   直到饰演谢琢玉的江逾白妆发整齐地出现在了摄影棚中,手上还拿着剧本,正慢条斯理地和赵瑾瑜讨论着什么。   林知屿的眼神终于聚了焦,一动不动地望着江逾白的脸。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江逾白疑惑地转过头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林知屿捧着那只虎皮鹦鹉,快步冲到了他的面前。   江逾白一愣,下一秒,浑身都僵硬地宕机在了原地。   “你这次去不渡海玩得如何,寻到心心念念的夜明珠了吗?”林知屿温柔地抬手搓了搓他的脸,然后把啾总递到了他的眼前,“魏徵从北域带了些稀奇玩意,左右我用不上,你拿回去吧。”   他的音量虽然不大,但也没有刻意压制,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段可以称得上宠溺的声音,顿时被这诡异的场面吓得大惊失色。   “起猛了,人活得久了居然还可以看到林知屿这么含情脉脉地跟江逾白说话……”   唯有林昭衍在谢景遥的阻拦中愤怒地喊道:“那是我的鸟!林知屿你还我儿子!”    第25章   江逾白呆滞了几秒钟, 似乎没想到林知屿会突然“发难”,这般亲昵地靠近自己。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林少爷手指光滑得过分,像是上好的琼脂软玉。轻柔的摩擦感滑过脸颊, 让他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那只手的温度顷刻间传遍了他的整张脸,甚至还有沿着脖颈向下延伸的趋势。指尖的灼热触感像是电流一般令人酥麻,神经都在瞬间拉紧。   江逾白迟疑地低头,看了一眼在林知屿手心里不明情况的虎皮鹦鹉,见它晃动着身体微微挣扎, 原本被顺得油光水亮的羽毛都在林知屿的手指尖炸开。   他一时之间不明白是自己走错了片场, 还是林知屿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 又开始整什么妖风。   “你……”江逾白艰难地开口, 眼中的情绪复杂,“没事吧?”   林知屿的表情依旧认真,似乎根本没有察觉自己行为有什么不妥。江逾白见他和手里的那只鹦鹉不约而同地歪了歪脑袋,连眼里流露出的茫然都如出一辙。   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戳了一下。   林知屿又往前迈了一步, 把啾总往江逾白的怀里塞了一点。搭在脸上的手往后挪去, 温柔地揉了揉江逾白的下颌, 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真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怎么, 不喜欢啊?下次让魏徵再给你弄点更有趣的回来。”   剧组的工作人员悄悄停了手下的活,明里暗里的视线纷纷投向他们这边。   江逾白被看得后脑发热,虎皮鹦鹉柔软的身体还在他怀里乱蹭, 时不时地还发出几声“啾啾”的鸣叫, 他手足无措地僵直成了一根木桩,接也不是, 不接也不是。   林知屿见江逾白没有反应, 眼神从迷茫逐渐转为困惑。   场面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只有圆滚滚的鹦鹉不合时宜地拍了拍翅膀, 凑到江逾白的耳边,清亮地喊道:“耳朵红了!耳朵红了!”   江逾白脸上的表情彻底裂开。   他僵硬地接住啾总,像是对待某种可怕的不明危险生物似的,半点都不敢用力,还特意和它拉开了一点距离。   谢景遥撑着林昭衍的肩膀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江逾白听着,叠加上刚才被戳破的尴尬,脑袋更是热得发胀。   “林知屿是不是还没从剧本里切出来啊……”   “说不定是故意装的,在和江逾白示好?”   然而,林知屿似乎没有听到周围嘈杂的声音,他抚了抚江逾白的肩膀,脸上是完全不曾改变的温柔神情。   即使下意识地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可是身体却无法停止这股莫名其妙的冲动。   江逾白的指腹摩挲着鹦鹉柔顺的羽毛,下一秒,他抬起了头,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去在意周围人投来的探究目光,注视着林知屿的眼睛。   “我……不能要它。”他用尽浑身力气才挤出一句,“况且,这是林导的鹦鹉……”   林知屿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不远处的林昭衍再也不受谢景遥的压制,忍无可忍地快步上前,一把将鹦鹉捞回怀里。   “回魂了!”他在林知屿的耳朵边上打了个响指,“还拿阿遥送的东西借花献佛,下一步是不是要把我打包了做回礼?”   林知屿被这道声音一吓,整个人都变成了古早的发条玩偶,手指卡壳在半空中。空洞地呆立几秒后,他终于找回了一点自我意识,眼睛溜溜地打转一圈,才缓缓地转向对方。   回到林昭衍手中的鹦鹉正不安分地把脑袋埋进了他的掌心,林知屿看到它屁股后面翘起的羽毛,不由地有些失神。剧组的工作人员已经纷纷低下头,捂嘴偷笑着,而江逾白在他身边尴尬得几乎要埋进地里。   林知屿嘴角一抽,终于从出神的状态清醒过来。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脸在瞬间烧了起来。心里顿时涌上的羞耻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好钻得比江逾白再深点。   他之前的出戏速度都很快,从来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有这个毛病。大概是林昭衍给人的压迫太强,带着他不得不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这才没能缓过来。   林知屿动了动自己酸软的腿,高强度的打戏也确实耗费体力。   他轻咳了一声,似乎不太自然地笑了笑,迅速后退了一步与两个人拉开了距离,以一种轻松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尴尬:“那什么……就……我随便开了个玩笑?”   说完,他就下意识地想抬起手遮住自己的脸。   很好,狡辩失败。   羞耻感像是洪水决堤一般,铺天盖地地奔袭而来,林知屿感觉自己这一下算是彻底出戏了。他只恨自己没有什么隐身或者瞬移的超能力,在这个社死的场景中直接消失。   “抱歉啊,江逾白。”他瞄了瞄浑身紧绷的江逾白,有些心虚,“我刚才……有些走神了,应该没冒犯到你吧?”   江逾白脖颈的皮肤已经红了一片,眼神却胡乱地在地面上瞟。他双手紧握着,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心里的那点奇怪感觉却总是压抑不下——   一方面是不可名状的尴尬,另一方面却是更加难以言喻的……他不知道是自己太过小题大做,还是过往从未在林知屿身上感受过这样不同寻常的“亲昵”,所以才在陌生的接触中产生这般类似应激,又类似紧张的心情。   “没事……”江逾白终于开口,倒是比林知屿故作轻松的语气更自然一些,“这只鹦鹉很有意思,如果是谢琢玉,应该会很喜欢。”   说着,他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只是你今天有点独特,所以才没反应过来,有些吓到。”   林知屿:“……”   好不容易忘掉的“谢琢玉”,怎么又提起来了啊!   林知屿笑得很牵强。   好在林昭衍及时给他解了围。   托着鹦鹉的林昭衍走回了谢景遥的身边,一只手勾上他的脖子,漫不经心地说:“要怪就只能怪他的对手气场太强,不这么沉浸很难接住戏啊,不愧是我。”   谢景遥拍了拍他的脸:“你少臭屁了。”   眼看剧组的注意力都被他俩吸引走,林知屿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你是真的没事吧?”江逾白垂眸,视线落在林知屿的脸上。   他最近似乎总是在剥离林知屿给他留下的印象。   他从前总觉得从小被娇惯长大的小少爷张扬跋扈,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曾经他苦苦追求的牧云霁,没有人能牵动他的情绪。然而此时此刻,他看着林知屿那一脸懊恼,忽然就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原来他也会因为这点不经意的插曲陷入尴尬与失控。   很可爱。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江逾白自己都被吓得一愣。   林知屿顿了顿,抬头望着他。心里倒是与他截然不同的想法。   他稍微笑了一下,脸上不再那么紧张,想的却是:江逾白可真善解人意啊,被我带着一起社死了还能这样关心我。   “没事、没事。”林知屿摆了摆手,决定找个借口溜了,“我先去休息一下,缓口气,下场戏见。”   江逾白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眼中若有所思。   然而,半小时后。   大概是因为人还没从刚才的社死中缓过来,林知屿这场戏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   他好不容易念完一段长台词,却在最后一句话舌头打结,直接前功尽弃。林知屿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赵瑾瑜毫不留情的“Cut!”   这是林知屿进组以来因为个人原因吃到的第一个NG。   虽然他自己从来没有在意过,但周围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面面相觑、小声议论。林知屿之前的拍摄太过顺利,所以真到了这样“寻常”的时候,他们反而开始诧异起来。   林知屿喝了一口水,捋了捋打结的舌头,眼神都不知道飘忽到了哪里去。他总觉得现在只要一看到江逾白的那张脸,就能想起自己之前对他“上下其手”的场景。   尴尬得很。   旁边的江逾白一板一眼地翻着手上的剧本,表情隐忍又克制,只有微微抽动的嘴角暴露了几分他此刻的心境。   赵瑾瑜皱了皱眉,喊道:“大家休息五分钟,调整下状态。”   现场一时杂乱起来,赵瑾瑜夹着笔点了点椅子的扶手,就听副导演凑上来小声提醒:“都说他们俩以前关系不好,虽然之前拍得还算不错,但这毕竟是第一次兄弟私下相处的戏份,是不是暂时不太容易调整过来?”   赵瑾瑜犹疑地说:“把私人感情带到戏里,我觉得他们不会犯这么不专业的错误。”   副导演悄悄瞥了眼林知屿:“但和前情敌演兄友弟恭不太容易。他们两个的状态也确实不行,江逾白僵得像面团,林知屿更是魂不守舍。”   赵瑾瑜沉吟片刻,随即起身走向二人。   ……   林知屿的谢礼在下单第三天终于送到了牧绥的手上。   雕花的古董钟摆滴答滴答的响,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红木桌上留下朦胧的光影。   周明敲门进来时,牧绥正在桌前翻阅文件,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只是微微侧头,并未理会,直到看见对方手中的精致礼盒时,才放下手中的文件,询问地抬头看他。   “是林先生送来的。”周明把礼盒放在桌上,声音淡淡。   牧绥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拆开了礼盒的包装,脸上并未流露出旁的什么情绪。   礼盒的内部陈设很是讲究,深色天鹅绒衬底上,一套中古翡翠袖扣领带夹静静躺着。翡翠的色泽深邃,每一块都雕刻得极其精致,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绿光。   他捻起中间那枚领带夹,仔细端详了片刻,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这一套,似乎要花不少钱?”   “看这工艺,应该价格不菲。”周明附和着说道,心里却默默补上了一句:但和您抽屉里的那些比,实在是有些小巫见大巫。   牧绥轻轻把玩着领带夹,指腹摩挲过翡翠表面,又描摹着夹子上的雕花纹理,玩味地说道:“他倒是舍得,也不知道付钱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大概是咬牙切齿,又被迫屈从的委屈。   这么一想,牧绥眼中的笑意更甚几分。   周明熟练地问:“您需要回复林先生什么吗?”   牧绥却道:“他在剧组怎么样?”   “林先生今天不在剧组。”周明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他和江逾白好像去了半山马场。”   牧绥手上一顿,忽地仰头看来。    第26章   半山马场位于影视基地几公里外的群山环抱之中, 远离城市的车水马龙,入眼一片草木荣华,呜咽的风声与清脆的鸟鸣在耳边喧嚣。   四周是望不见头的起伏草坡, 野草被晨露压弯了腰,边缘连着一片低矮灌木与稀疏的松树。不远处,几匹栗色与白色的马悠哉悠哉地低头啃草,不时地甩动尾巴驱赶周身的飞虫。一条蜿蜒的小径沿着斜坡伸展,路的尽头是一座观景台, 对面是一涓细瘦的瀑布。   虽然林知屿从前坐在工位上时常和朋友吐槽自己是终极牛马, 生产队的驴也就不过如此, 但现在这么一看, 有的马就算上着班也比他悠闲得多。   尤其是被马场工作人员给他挑选的栗色大马摆了一尾巴后,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假的牛马上班时能对顾客颐指气使,真的牛马半夜三更还得对领导点头哈腰。   林知屿叹了一口气。   江逾白问声,不解地偏头望来:“怎么了?”   林知屿摇了摇头, 见他已经上了白马, 连忙在工作人员的保护下踩着马镫, 借力一跨。   马术服修身的剪裁把他的一双腿勒得又长又直, 收腰的马甲勒出一截窄窄的腰线,仿佛稍微用手就能完全握住。平时的随性被藏了个彻底,取而代之的是禁欲与疏离。   江逾白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 停顿了一瞬后, 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向远处。   那天NG之后,赵瑾瑜来找他俩谈话时, 说他们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所以在戏中的配合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味道。   熟悉在于谢琢玉和谢云策这一对兄弟相处时的你来我往,他们都依照了剧本的描述一一表现了出来, 陌生在于他和林知屿实在是有些“貌合神离”,碰撞不出赵瑾瑜想要的那股化学反应。   于是,人美心善的赵导特意给他们放了一天假,让两人出来找找感觉,甚至还提了几个方案——诸如游乐园、电玩厅之类的一日游。   考虑到过几日就有骑马的戏份,而林知屿还没有上过马,最后两个人定下了马场这个目的地。   林知屿的手紧紧抓着缰绳,比起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身下的栗色大马可松弛了太多,似乎是毫不在意这个新手的动作,慢悠悠地踏着蹄子就往马场中间钻。   林知屿感觉脑袋都要晃晕了。   江逾白驾轻就熟地一夹马腹,白马步态平稳地朝林知屿靠近,轻声提醒:“放轻松点,别太紧张,你这样绷太紧会很累。”   林知屿努力调整坐姿,试图让自己显得更像那么一回事。可惜高傲的马兄不太配合,他刚松了一点气力,栗色大马立刻顽劣地甩了甩脑袋,仿佛在嘲笑他的笨拙。   “你这家伙是不是在故意整我?”林知屿忿忿地嘟囔了一句。   江逾白看着他窘迫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微微扬起,似乎还藏了几分极具少年气的狡黠。   “你还笑!”林知屿扯着缰绳,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恼羞成怒地开始输出,“按道理我们今天是来培养感情的,从逻辑上说你这一天都得把我当作你最尊敬的兄长,你没喊几句‘哥哥’让我开心就算了,还要在旁边看我笑话!”   说完,林知屿还抬手作拭泪状。   这一下,江逾白更是忍俊不禁。他弯下腰,短促地对着林知屿的马吹了一声哨,伸手轻拍了一下栗色大马的脖子:“好了,乖一点。”   令人意外的是,这匹马好似真的听懂了他的话,踢了踢马蹄后,稍稍收敛了玩闹的性子。   林知屿松了一口气,看着江逾白笑得温柔的脸,好奇地问道:“你居然还有这个技能?”   江逾白点点头,语气平缓:“我之前有部戏,饰演男主的副将,进组前集训了三个月马术。带我的老师是内蒙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跟着他学了一点。”   林知屿听完,小声感叹了一句:“怪不得能火这么快,就这拼劲,谁看了都得自愧不如。”   江逾白不知道他叽叽咕咕地说了什么,还想开口询问,就见林知屿已经扯了缰绳往前走去。   山风清凉,两人慢慢顺着小径往山坡上方的观景台骑,沿途的风景愈发开阔,暖融融的阳光透过松叶的缝隙洒落在地面上,空气里都夹杂着草木和泥土的清香。   行至半途,林知屿的动作逐渐熟练起来,心里也不再那么紧张。他懒散地开始复述起了谢云策的台词,不似拍戏时那般情绪到位、咬字清晰,也不在乎前后文的逻辑,有时候还会自作主张地篡改几个词语。   江逾白被他这副模样感染,也跟着随意地应和起来。   “如果可以,我也想护你一辈子,你永远只要在谢家做个长不大的小少爷。可世道艰险,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林知屿顿了一顿,释然地笑了声,“算了,现在和你说又有什么用,我在这替你遮风挡雨,你倒好,成天出去瞎浪,执戒长老这个月都不知道告了多少状。”   “老师,我家琢玉说剧本里没有骂他出去瞎浪这一段。”江逾白有些无奈地说。   林知屿瞥了他一眼:“可怎么我家云策说像谢琢玉1.0这种熊孩子,就得狠狠地削一顿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对着不存在的剧本,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林知屿恍惚地回头张望过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色马术服的年轻男人,骑着一匹纯黑骏马飞奔而来。   他一头凌乱的短发在风中张扬,墨镜挡住了半张脸,但隐约能从那嚣张的下半张脸猜到他的身份。   林知屿飞快地调转马头想要避开,却没想到那匹黑马的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它便冲到了他们跟前,紧接着牧云霁一拉缰绳,黑马一个优雅地急停,蹄子在地上扬起了一片尘土。   牧云霁摘下墨镜,以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扫视了一遭,脸上的肌肉克制不住地抽了又抽:“见了鬼了,我就说今早家里的人工智障怎么提醒我今日不宜出门。”   林知屿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江逾白,心想你这傻狗怎么连话也不会讲,不用的嘴建议捐了,免得再追一百章对象。   “牧老师。”江逾白眉头一挑,牵着马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林知屿和他的中间,“你怎么也在这?”   “还能怎么?我闲得慌呗,随便和朋友过来玩玩。”牧云霁抖了抖墨镜,随手在马甲上一蹭,塞进了兜里,“他们都在旁边打高尔夫,我不会,嫌无聊。”   “倒是你们俩……哈。”牧云霁嗤笑一声,冲江逾白说道,“你什么时候和他也这么好了?”   林知屿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先行溜号,给主角攻受留出相处的机会。   江逾白倒是不在乎牧云霁的夹枪带棒,声音依旧温和:“我们最近有合作,出来找找感觉。”   牧云霁戏谑的目光扫向他身后被挡了大半的林知屿,见他缩着脑袋不知道又在捣鼓什么坏心思,突然又笑了一声:“就你俩这老太太过马路的速度,还来骑什么马,上去比一场?”   “不了。”江逾白说道,“知屿头一回骑马,不安全。”   “嘁。”牧云霁微微颔首,琢磨了几遍这句“知屿”,再看向林知屿时,眼中的挑衅意味几乎要溢出来。   “新手上路啊?但跑个小圈也不至于吧。”   林知屿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万分。他能让这祖宗安安稳稳走两步都是依靠江逾白的指点和它的慈悲,让他去比,和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牧云霁,就你这破嘴,我罚你两百章都追不到对象。林知屿在心里暗暗骂道。   但他忽地灵光一闪,从江逾白的身后探出头来,笑盈盈地说道:“行啊,也别上去比了,不如我们就比谁最快到观景台吧?”   牧云霁眼神一暗,紧接着又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   “可以。”他勾着唇,痞痞地笑着,“不过既然要比,总要有个赌注。”   林知屿敷衍地说道:“等上去了再说呗,你不会觉得自己骑不到观景台吧?”   牧云霁冷哼一声:“瞧不起谁呢?”   “那就开始吧,倒数五个数出发。”林知屿说着,就调转了方向,把马斜着停在江逾白的前方,他的去路。   江逾白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林知屿眨了眨眼,回了一个狡猾的笑。   可惜牧云霁并没有注意到这段插曲,五秒声停,他便如离弦的利箭一般窜了出去。   而江逾白的白马在栗色大马的阻拦下无法出发,还因为对方的后退不得以地也跟着退了几步。   眼见牧云霁的背影消失在了转角,林知屿压着身子,愉悦地对江逾白说道:“我们快跑!”   江逾白疑惑:“?”   “马场有内鬼,我申请换个地方交易。”林知屿说着,扯着缰绳转了个头,“我对牧云霁因爱生恨,现在看到他就怕,他要比就一个人比去吧。”   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阳光把他的发尾照得金灿灿的,侧转的腰身牵出一条漂亮的弧度,他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眸中似是浸了一层绒绒的光。   江逾白的心跳不由漏了一拍,半晌之后才轻笑道:“好。”   音落,他便扯着缰绳,和林知屿一同策马返回。   “但他如果到观景台上见不到我们……”   “就说我技艺不精摔了,你不得不送我去医院。然后再夸他几句这局他赢了他可真厉害,牧少爷就会心花怒放,根本想不到是我们放了他的鸽子。”林知屿不由地开始想象牧云霁在观景平台上得意洋洋等待他们出现的场景,甚至觉得他可能连炫耀的话术都想好了。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揶揄道:“这么大个人了,跟小学生似的……”   林知屿睁大双眼,震惊地朝着马场入口看去,顿时噤了声。   只见牧绥正坐在休息处中,轮椅旁边还围着一只摇尾吐舌的金毛。   那只金毛活泼地绕着牧绥的腿蹭了又蹭,尾巴摇得堪比螺旋桨。它时不时半立着去扒拉他的轮椅扶手,似是想得到一个亲昵的摸头奖赏。   然而冷酷无情的牧先生把手指蜷在了大腿上,丝毫没有搭理它的意思。   江逾白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下意识地侧头打量着林知屿的神色。   “牧先生他怎么也来了……”   但此时,林知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还好把牧云霁骗走了,不然现在真就是一场大型的四人修罗场。    第27章   牧绥的目光在那只谄媚的金毛身上一扫, 随后撩起眼皮直直地望了过来。   灿金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将那双平日里深邃的眸子照得有些浅淡,几近琥珀的颜色。他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 甚至在这样的光照下显得更加冷漠,但林知屿却莫名生出一丝无处可逃的错觉。   像是小时候和狐朋狗友在街边的小卖部偷买零食,刚撕开包装就迎面撞上了下班回来的家长。   可即使如此,他的心跳却不争气地漏了几拍。   林知屿不动声色地牵拉了一下缰绳,活泼的栗色大马原地转悠了好几下, 甩了甩脑袋, 不太理解他怎么就突然停住了。   江逾白见状, 轻拍了一下马背, 转向林知屿,道:“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林知屿心想,人都发现我们了,这是掉头就走能解决的事吗。况且他还是你半个老板, 就算你想掉头就走, 恐怕他也不太乐意。   “去啊。”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声, 随后一夹马腹就朝着休息区的方向飞奔过去。   不比先前慢悠悠的“老太太散步”,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居然被他骑出了几分快意恩仇的潇洒,眼看快到马场出口, 林知屿一勒缰绳, 仿造着先前牧云霁的动作,当着牧绥的面, 来了个十分优雅地急停。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副姿态有多像那种青春期见着喜欢的姑娘,就拼命在球场炫技的开屏男高。   “好巧啊, 牧先生。”林知屿把缰绳交到了工作人员的手里,眼见着江逾白一脸古怪地跟了上来,才悠哉悠哉地踏进了休息区的凉亭里。   谁想,有东西的动作速度比他更快。   那只凑在牧绥身边转悠的金毛是个人来疯,林知屿刚踏进亭子里,都还没来得及站稳,它就如同旋风一样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要不是江逾白及时后背撑了一把,恐怕他的后脑勺都要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初步估计,这大胖小子得有六十多斤。   林知屿揉着他毛绒绒的脑袋,暗自想道。结果那金毛见着终于有人愿意理会自己,三两下地就伸出舌头在林知屿的手上舔了个尽兴,留下一手亮晶晶的哈喇子。   林知屿:“……”   “牧先生。”江逾白上前打了个招呼。   牧绥颔首示意,瞥向了正匆匆抽开手四处寻找纸巾的林知屿,伸手在旁边的桌上一拿,精准地丢进了他的怀里。   “欸,谢谢……”   牧绥敲着轮椅扶手的指尖顿了一顿,似有若无地抬了抬眉,却没让人看出更多情绪。   “我以为你今天会在剧组,没想到有闲心出来骑马。”牧绥语速不紧不慢,话中也听不出心绪起伏,却在中途刻意一顿,强调了“闲心”两个字。   然而毫无察觉的林知屿火速擦干了手上的口水,往椅子上一坐,自顾自地倒起了茶,还顺带给江逾白也递了一杯。   “赵导让我们俩出来培养下感情,特意放了一天假,所以……”林知屿刚喝了一口水,那只金毛又窜了过来,在他腿上一蹭。   冷不防的温热触感吓得他抓着杯子的手都抖了一下,茶水洒了大半。   然后就听牧绥幽幽地问道:“感情培养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被你弟搅合了。   林知屿转头看向江逾白,想问问他什么想法。毕竟他对江逾白倒是没什么龃龉,就是怕江逾白因为之前的事,面对他时不太自在。   可江逾白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出来,一脸无辜地说:“还不错,林老师的马术也进步得很快。”   牧绥闻言,眉眼依旧淡淡,神色间却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旁的意味。他从轮椅上微微往前倾了一点,眼神如钩子一般落在林知屿的脸上。   “是吗?”可从唇齿间挤出来的这一声却很轻。   林知屿反问道:“我刚刚骑得不好吗?”   紧接着又小声咕哝了一句:“我都觉得自己太有天赋了。”   江逾白离他近,不小心听到了他这句含糊的自言自语,嘴角一弯,有些忍俊不禁。   牧绥闻声,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压了压嘴角,没有说话。   不过林知屿也没指望牧绥真能夸赞自己什么,他空出左手揉了揉还在他腿边继续作乱的金毛的脑袋,转了话题问道:“这只狗是马场的吗,来的时候怎么没见到。”   牧绥垂下眼,在林知屿那被摸了个够本的金毛又屁颠屁颠地跑回了他的轮椅旁,亲昵地贴着裤腿蹭了又蹭。   “不是。”牧绥望向了在他不远处站着的人,“是牧云霁的狗。”   林知屿没忍住感叹了一句:“那他和他的主人可是一点都不像。”   毕竟在场的三个人里,牧云霁最讨厌的就是林知屿,第二讨厌的就是牧绥,偏偏这狗还一直黏着他俩转悠。   却不想牧绥听了他这话,居然还“嗯”了一声。   林知屿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   那只狗热脸贴冷屁股贴久了,自觉得不到想要的抚摸,索性直接在牧绥的脚下安了家,恹恹地往下一躺,一滚,可怜巴巴地仰着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就这么直视着牧绥。   轮椅上的人虽然还是面无表情,林知屿却直觉他的手指似乎舒张了一点。   像是想要抬起,最后却任由主人克制下这股冲动。   林知屿不由地好奇起来:“牧先生怎么不养狗?”   如果是牧绥的话,应该适合杜宾或者德牧,气宇轩昂地立在他的身旁,想想就是一副大佬出巡的场面。   没有青团的ID的群名看到此文件都是盗文   “麻烦。”牧绥凉凉地应道。   林知屿还想再说几句什么,就听见亭子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迅疾的马蹄声,林知屿不用回头都能猜到是谁杀了个回马枪。   完了,真要成四人修罗场了!   牧云霁气势汹汹地翻身下马,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周身的怒火都往上窜了三丈。   “今天确实不应该出门。”他阴阳怪气地说道,皱着眉冷脸看向牧绥脚边的金毛,没好气地喊:“大饼,给我滚过来!你是不知道人家多嫌弃你吗,还天天上赶着往他那凑。”   听到这名字,林知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牧云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但不知是不是碍着牧绥的威压,他难得地没有发怒,把金毛喊过去之后,又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还恶心我呢,自己还不是一样。”   然后就牵着狗绳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知屿都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离开了,望向牧云霁背影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看什么?”牧绥问道。   “……看狗?”林知屿一顿,又说,“其实我在想,刚才上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这地方还有别的设施。”   本土狗没玩过,想过去瞧瞧你们有钱人天天都在干什么。   “而且也差不多到午饭的时间了。”林知屿看向江逾白,“找个地方先吃饭吧,牧先生要一起吗?”   牧绥掀起眼皮,沉沉地看着他。   林知屿试探地说:“……那一起?”   牧绥收敛了目光。   ……   半山马场属于御景庄园下的一个产业,庄园之中还有酒店、球场之类的配套设施。   好巧不巧,牧氏是御景庄园最大的股东。难怪林知屿总觉得牧云霁的那匹马看起来比他的那匹聪明听话了太多,原来是为自家少爷精心挑选的专属座驾。   酒店的侍者一见到牧绥,就立刻恭敬地迎了上来,领着他们进了餐厅。   今天A市那些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也不知道是怎么地心血来潮,两三批的都跑过来凑热闹。单是在路上,林知屿就撞见了好几个穿着高档品牌服装的青年,他们似乎也认出了牧绥,但只是停下来远远地望上一眼,不敢靠近。   林知屿趁着江逾白不注意,偷偷往前走了几步,状似无意地问:“牧先生有收到我的礼物吗?”   牧绥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收到了。”   “那牧先生喜欢吗?”林知屿有些期待地看着他,“虽然可能不是很贵重,但我挑了挺久。想感谢您之前在晚宴上帮了我,又解决了温逯的事情。”   牧绥沉默了一会,林知屿瞥了眼已经朝他们看过来的江逾白,手心不由地冒出了细汗。   直到牧绥说:“还可以。”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就是喜欢了。”林知屿懒洋洋地说,“我还是头一回挑这么贵的礼物,生怕被人骗了或是宰了。”   鯖團整王里   牧绥轻笑一声。   侍者带他们到了靠窗的位置,透过落地窗,能看见远处的山峦和广袤的草场。   但偏偏,不远处的位置上坐的就是刚才离开的牧云霁,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   听到同伴的提醒,牧云霁回头看了一眼,又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地挪开视线,无视了他们。   林知屿也没在意,坐下后悄摸摸地掀起菜单的一角看了一眼,虽然价格还在他能够接受的范围内,但上面稀奇古怪的名字他是一个都没听过。   他默默地把菜单往江逾白那挪了挪,决定不管他们点什么,自己附和就好。   然而牧绥翻了几页菜单,还没来得及开口,原本餐厅里悠扬的小提琴乐突然一变,换成了一首抒情歌曲。   并且歌手的声音还有些耳熟。   牧绥和江逾白翻菜单的手一停,江逾白侧头看向林知屿。   林知屿还没反应过来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就听到坐在牧云霁隔壁桌的那群人里,有个人开口说了一句:“我记得牧少爷前几年还在吹嘘,自己入圈的初心是只写自己想写的古典音乐,怎么现在也开始迎合市场,唱这种没营养的大芭乐了?”   说话的那人坐直了身体,像是故意要让他们听到一般,兀地提高了音量:“难怪连林知屿这种货色都移情别恋了啊。”    第28章   说话的那人是圈内小有名气的乐评人, 似乎是A市哪个企业家的独子,叫简攀夏。他十几岁时便被送出国,就读于某个知名的音乐学院。   在国外留学的时候, 简攀夏经常会开直播点评一些歌手新出的专辑,因为一针见血的毒舌风格积累了不少粉丝。直到有次评判上了牧云霁的新专,当天就被这人的著名毒唯林知屿连麦喷了个狗血淋头、体无完肤,由此也记恨上了二人。   他今天不是和牧云霁一起来的,大概只是在餐厅碰巧遇上。   结果没想到仇人一起聚齐了, 索性就直接开麦AOE。   空气微微凝滞了一秒。   林知屿原本随性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微微一顿, 随后从容地把手搭在桌沿, 掩住嘴角勾起的讥笑, 另一只手往茶杯里添了添水。   餐厅里原本的低声交谈逐渐变得稀疏,似乎也有人察觉到这边的微妙气氛,掩着视线偷偷打量了过来。   江逾白则是皱了皱眉,目光冷冷地扫向那桌人, 刚想要开口说什么, 却被林知屿轻轻拦住了。   “多大点事, 和他们计较什么?”林知屿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 像是对那边的挑衅无动于衷。   江逾白欲言又止:“可是……”   可是等他喝完了杯子里的茶水,抬眼时已经没了半点笑意。   如果简攀夏说的是别的什么言论。他还不至于太过计较,可偏偏这一句是真真切切地戳到了他的肺管子。   “牧云霁, 你怎么总能惹上蹦跶得这么欢的小丑。”林知屿瞟了一眼那桌, 声音不高不低地说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表演欲, 隔了这么远都能闻到那股强行刷存在感的酸味。”   对面果然安静了一瞬。   那人似乎没料到林知屿会直接怼回来, 脸色一变,开口就反驳道:“这么帮他说话, 看来你也不完全像之前热搜保证的那样,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啊?”   林知屿笑了一声,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而是说道:“我最烦你们这种天天把初心挂在嘴边的,何不食肉糜的天龙人。”   “牧云霁不讨好他的粉丝,难道还讨好你这蠢货?还是说你打算把他出的所有古典音乐的制作费宣传费以及后续版权收入都包圆了?”林知屿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初心要是能当饭吃的话,你现在嘴里塞着的是什么,西北风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精准地传到了对方的耳朵里,字字阴阳怪气。   “林知屿!”那人拍桌而起,脸涨得通红。   林知屿歪了歪头,无辜地说:“怎么,刺到你了?不好意思啊,我这人说话没什么分寸,虽然跟你比起来是还差一点啦。”   简攀夏一时语噻,愣在原地。他咬紧牙关,像是要努力找回场子,偏偏又被林知屿那一副懒洋洋、不以为意的模样刺激得更加气急败坏。   就在他还在酝酿措辞的时候,牧云霁总算开口了:“姓简的,你要是嫌我之前给你寄的传票还不够多,你可以继续说,但别拿他来恶心我。”   简攀夏闻言,顿时把矛头转向牧云霁,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怎么,你也被我刺到了?”   林知屿差点被这现场抄作业的吵架方式给气笑了。   正当他打算继续讽刺几句的时候,牧绥却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够了。”他的语气平淡,没有三人咄咄逼人的锋芒,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   林知屿不动声色地侧头看了他一眼,便懒懒地靠回椅背,摆出一副“我已经不计较了”的态度。   简攀夏不甘心地攥紧拳头,瞪了林知屿一眼,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咬牙坐了回去。   但嘴里还在碎碎念叨着:“真是他妈的**,难怪他妈的不舔牧云霁了,原来是攀上高枝了。”   牧绥瞥了林知屿一眼,见他恍若未闻地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抬手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   林知屿茫然地抬头看他,然后就突然想到了简攀夏之前说的那句话。   坏了,签协议的时候牧绥就说他不喜欢听这些。   林知屿抓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正在思考着怎么先安抚下老板的心情,就见牧绥冷淡地把菜单合上,说道:“换个地方。”   林知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弹射就从位置上窜了起来,屁颠屁颠地跑到牧绥的轮椅后面,握住了把手。   他俯下身,脸颊轻轻地擦过牧绥的耳廓,厮磨一般地在他的侧脸上贴了贴,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好啊,老公!昨晚惹你生气了,今天你想去哪我都依你。”   说完,林知屿自己都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他瞟了眼在旁边目瞪口呆的牧云霁和简攀夏一行人,问道:“看什么,你们不是早知道我移情别恋了吗?还是想看看红本确认一下啊?”   简攀夏:“……”   牧云霁:“……”   见自己的目标达成,林知屿招呼了江逾白一声,悠哉悠哉地推着轮椅离开餐厅。   只是谁也没有察觉到,在玻璃门关上的那一刻,牧云霁面色复杂地投来一眼,似是欲说还休。   牧绥一路上都沉默着没有说话,林知屿也不知道他对自己刚才的表现满不满意,试探地问了一句:“那我们现在去哪?”   牧绥才终于侧头回望,幽幽地望了林知屿一眼。   没有阳光的加持,他那双眼睛黑得惊人,像是无尽的深潭,潭中藻荇缠绕,仿佛顷刻间就能勾着坠入的人一起堕入深渊,无法逃离,直至溺毙。   可又似乎,还有野火作烧跳跃,复杂到让人一时之间弄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林知屿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握着把手的掌心也悄悄渗出了汗来。   牧绥的目光在他的侧脸掠过,每一寸目光都有如实质一般,时间都仿佛被无限拉长。就在林知屿看他张合了唇,好像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牧绥突然转过头去,戏谑地说道:“不是惹我生气了吗,那你定吧。”   林知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望向旁边跟上来的江逾白,心里还惦记着他俩今天休息的目的。   “那……回家?”   ……   最后是真回了牧绥的家。   一路上,江逾白几次生出“要么还是先走吧”的念头,但一看到抓着手机在研究菜式的林知屿,最终还是把在嘴边滚了好几遍的话给咽了下去。   江逾白和自己毕竟是公众人物,御景山庄这种私密性好的地方也就算了,要是换成别的公共场合,稍不注意他俩又要在热搜上挂一天,更不用说身边还带了个超级显眼的牧绥。   更何况他和江逾白还有任务在身,除了家里,林知屿想不到还有哪些个可以培养感情的、又不容易被别人发现的清净地方。   毕竟牧绥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把任何一方赶走都显得很奇怪。   好在林知屿在说出请求的时候,牧绥很快就同意了。   虽然结果就是,三个人在牧绥家的餐厅里,吃了一顿风格诡异的午饭。   下厨当然是不可能让大佬下厨的,只是江逾白并没有想到,林知屿干活的利落程度居然和在外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他几乎分庭抗礼。   两个人一个负责洗,一个负责切,一个负责炒,一个负责摆盘端桌,一通操作下来,倒真有几分“亲兄弟”的默契在。   午饭过后,客厅只剩下一片宁静。   牧绥独自坐在窗边的轮椅上,翻着一本书,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漠,看似专注,却让人捉摸不透他心底的想法。   林知屿出来给江逾白倒水的时候偷偷瞥了一眼,不太懂他为什么不回自己的书房或者卧室,但最后什么也没问,兴冲冲地进了房间。   “来了来了,你死了吗,我们能开下一局吗?”   江逾白无奈地睨了他一眼,指了指屏幕上还在跳动的小人,缓缓地说道:“可能还要二十分钟……”   林知屿瞳孔地震:“我每次到这关必死无疑,为什么你能坚持这么久?”   江逾白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还是个打游戏的天才!?   林知屿泄了气,一下子倒在了床上。随口召唤出手机里的人工智能,让它切出《青鸟》原著,翻到原著中兄弟俩相处的情节,喊它再给自己读一遍。   窗外的太阳逐渐向西偏移,两人打了几局游戏,便趁着情绪上头开始对台词,直至天际涌现出大片大片粉橘色的霞光,江逾白才终于揉了揉坐酸了的大腿,谢绝了林知屿的晚饭邀请,起身告辞。   只是在离开前,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驶入书房的轮椅,不知道在想什么。   毫无察觉的林知屿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肢体,迷迷瞪瞪地跑去书房问牧绥晚上想吃什么,结果得知对方已经提前订好了餐。   这一回倒是没像之前一样翻车。要不是因为还想给自己留几分形象,林知屿恨不能把那份烤牛舌薄切和桂花啫喱的盘底都扫干净。   大概是这一天的行程都排得很满,林知屿晚上睡得意外地早。   本以为能一觉睡到大天亮,然后神清气爽地到剧组报道。   谁知道,半夜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响动。   林知屿瞬间惊醒,猛地睁开眼,只见床边站着一个人。    第29章   月的清辉洒落在地板上, 细小的灰尘在冷淡的光柱间飞舞。微微晃动的影子映在房间的一角,床边那人的轮廓模糊不清,但似乎正在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   林知屿的心脏猛地一跳, 呼吸都在瞬间凝滞,他努力让自己适应黑暗,脑海里却闪过无数的念头。   有那么一秒他甚至都想暴起反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手为强,但在看清那人的面容时, 所有的冲动都被悉数压制下来。   林知屿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牧先生?”   那人闷声不吭, 睁着眼, 黑沉沉的, 像是深海一般。他的“目光”在林知屿的脸上逡巡了几秒,又缓缓地望向窗外。   林知屿从困倦中彻底清醒过来,心跳如鼓。他顺着方向看去,却发现窗外只是平静的夜景。无数高楼的窗户零星地亮着, 星子坠在漆黑的天幕上, 一切都寂静非常。   这有什么可看的?   林知屿不明所以地回过头盯着他看了两秒, 伸手按亮了床头的灯。   暖黄色的灯光骤然铺满床, 牧绥的身影在终于清晰起来。   “牧绥、牧先生?”林知屿不确定地轻声喊道,“您在做什么?”   床边的男人双眼微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站着, 神态却像时被抽去发条的木偶, 一片死寂的空洞。   林知屿的脑袋“嗡”地一声,他迟疑地凑上前去, 生怕惊醒了他, 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你在梦游吗?可……”   为什么梦游中的他能站起来?   林知屿扫过那双被灰色丝绸睡裤包裹着的腿,大概是常年端坐轮椅的缘故, 他的腿上看不出太过夸张的肌肉。   这是什么医学奇迹?林知屿心里冒出了一个离奇的念头,他就是这么从自己的房间里走过来的吗?   林知屿一时间不知所措,脑中快速闪过杂乱的信息:“梦游的人不能强行唤醒,否则可能会惊吓过度……”   他强迫自己冷静,但又忍不住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万一不是梦游呢?   他的手指僵在空中,既不敢轻易碰触,也无法真的抽身离开,只能目光紧锁在牧绥脸上,死死压制住翻涌而上的不安。   对方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目光似乎重新落回了林知屿的身上。   林知屿就这么撑着床仰头与他对视着,他不知道此时梦中的牧绥是否也会映照出自己的影子,不免觉得有些新奇。   他知道自己有梦游的症状吗?林知屿想,又或者,他知道自己在梦中可以站起吗?   下一秒,牧绥忽然往前踱了一步。   “欸!”林知屿吓得赶紧起身抓住了牧绥的手臂,“你别乱走,摔了怎么办。”   牧绥像是没听见一般,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自顾自地走往前走了一步,坐在了他的床上。   林知屿怔住了。   卡在腕骨上的力道不轻不重,牧绥的眼神依旧空洞,意识仍旧没能从梦境中抽离,但手指的温热触感却真实得让人心悸。   轻轻滑过尺骨的指腹带着薄茧,以一种近乎漫不经心的意味在他光滑的皮肤上缓缓摩挲。大拇指在脆弱的手腕内划出一条隐秘的轨迹,最后在脉搏跳动的地方稍作停留,像是在细细探寻什么。   林知屿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被触碰的所有地方都像是野火灼烧似的发了烫。他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却又被牧绥强硬地按在了大腿上。   薄茧与细腻的肌肤相触时激荡起一阵酥麻,林知屿感觉自己恍惚中变成了一条坠入溪水的鱼。那条山溪不慌不忙,绕过山峦,侵入谷地,淌过他的寸寸鳞片,无形的水流过电一般窜进他的神经末梢,令他浑身血肉都如弦般紧绷。   他想要逃离,山溪却变作了无形的镣铐,将他捆缚在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城战里。   无论他如何挣扎,都逃离不了这片恼人的漩涡。   “……我的。”牧绥的嘴唇微动,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却清晰地传进了林知屿的耳中。   什么意思?   他不明白牧绥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他的嗓音中夹杂着一种古怪的哀切情绪,像是在外漂泊的游子忽然归家,无法克制的近乡情怯,又像是对某种珍惜宝物失而复得的欣喜。   “我的、我的……”   “……礼物。”   牧绥低垂的睫毛在暖黄的灯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黑沉沉的目光像是穿过了时光与空间,也洞穿了林知屿所有的理智防线。   床头的光在他的脸上落下一道柔和的颜色,仿佛剥离了白日里冷静疏离的外壳,露出一种让人心惊的脆弱与茫然。   可又透着莫名的侵略性与占有欲。   林知屿屏住呼吸,想要挪开视线,却又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的动作。他的手腕被捉得死死的,却不觉得疼痛,只有奇异的灼热温度不断从触碰的地方蔓延开来,像是一点点浸透进了皮肤里。   他的气息如此近地环绕在自己周围,春雪白茶的香气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无孔不入,林知屿甚至还能听见他在梦中隐约不稳的呼吸声。   然后,牧绥慢慢俯下身,动作轻缓。   林知屿感觉到他微凉的鼻尖在自己手腕内侧的软肉上蹭过,冰冷的唇在掌心一贴,像是夜间的风携着细雨。   “不能走。”   “不能离开。”   紧接着,一个轻得几乎不可闻的名字从他的唇间溢出,带着无尽的缱绻与缠绵。一滴滚烫的雨坠进了林知屿的心湖,顷刻间激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林知屿呼吸一滞,愣愣地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牧绥的脸无疑是好看的,像是匠人精心雕琢的玉石。白日里冷淡的线条在此刻显露出令人无法忽视的柔软,微垂的睫毛如蝶翼颤动,遮住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带着一种不属于清醒状态的迷惘,像是在诉说一个让人无法参透的梦。   林知屿感觉自己的喉咙都和呼吸一起被糊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的脸颊微微发烫,连耳廓都染上了浅浅的红。   “你……”他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牧绥的手忽然松开了。   失去支撑的手腕滑落在床上,下一刻,牧绥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林知屿只觉得肩头一重,整个人都被牧绥罩进了怀里。   身体克制不住地往后倒去,他慌乱地在床上一撑,才没跌入凌乱的被褥里。   “抓住你了。”牧绥低声呢喃,语调中似是带了一层诡谲的笑意。   林知屿仿佛被这一句钉在了床上,连动一下都觉得难以自持。   他有些混沌地想,怎么会这么黏人?   明明清醒的时候克制又疏离,眼里永远藏着一层坚冰,恨不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可现在无论是眉间无措的轻蹙还是揽住他腰背的力道,都显得无比真实,真实得让他不知所措。   原来在原著中无坚不摧的阴鸷反派,在曾有过难以启齿的软弱。   你在想谁呢?   那个让你在梦中都念念不忘的会是什么?   心跳得太快,好似要逃离这具肉体凡胎。林知屿试着抬手想要将他推开,却在手触及对方时,被更加用力地扣住了肩膀。   “不准跑。是我的……”牧绥的声音含糊不清,却偏执得有些过分,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唇齿间研磨了好几遍。扣在林知屿肩膀上的手又紧了几分,甚至让他生出一丝好像要被拆开揉碎了的错觉。   “我不跑,我就在这里。”林知屿只能柔声回应,甚至连语气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对,就能让他彻底惊醒。   在他的安抚下,牧绥似是终于缓和了几分。手上的力道渐渐松懈,但额头却依然埋在了林知屿的肩窝处,绵长的气息将他缠绕其中,宛若横生的藤蔓,禁锢着他无法逃离。   林知屿斜着眼瞥向床头的钟,时针刚好指向两点。他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想要再去拨开牧绥的手。   可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最后在困意的驱使下,只能力竭地倒在了床上。   然而他这么一躺,将半身重量都依附在他身上的牧绥只能跟着他一起倒下。   牧绥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潮湿又温热。林知屿僵硬地用手肘顶了顶,但牧绥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动静。   只是被他压在身下的那只手却像是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顺着他的肩膀滑下,最后不容抗拒地按在他的腰上。   这个姿势亲密得让林知屿无所适从,脑子里都乱作一团。   沉默了良久之后,他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挣扎。   只希望明天早上起来,牧绥不要太为难他。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让自己躺得舒服一些,同时也避免过多地碰触牧绥。   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角,呆滞地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是一片翻江倒海。   但这片江海最后还是被疲惫冲淡,林知屿的意识在模糊间涣散,整个人就如同在茫茫热流中晃荡的一叶扁舟,被裹挟着沉入夜的深处。   滚烫的水流拍打着他的小船,浪花打进了船板,逐渐往上攀升,一寸寸的淹没过所有物什,直至漫过他的口鼻。   好像要喘不过气来。   就在窒息的边缘,他忽然感受到自己的脖颈处似乎还贴着牧绥均匀的呼吸,暖热的气息如同无声的催眠曲,在耳边窃窃私语。   林知屿忍不住低声呢喃:“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啊……”    第30章   晨光逐渐驱散房间里的黑暗。林知屿睁开眼时, 意识还有些模糊,他的思绪迟钝地打转了好几秒,才渐渐清醒过来, 可下一秒,肩上的重量又让他有些发懵。   微微一动,他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蜷缩在牧绥的怀里,四肢交缠。   昨晚半夜的一切如潮水般地涌入脑海,林知屿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对方呼出的气息带着初晨的暖意, 萦绕在自己的脖颈边, 痒得让人心慌意乱。   他不敢再动了, 两个人靠得太近, 稍稍一挣扎,都像是刻意制造更大的尴尬。   “这都是什么事啊……”林知屿哼哼唧唧抱怨了一句,认命地躺平了,像一条晾晒中的咸鱼。   可也不能这样僵持着, 林知屿正思考着要不要装傻大喊, 把牧绥先吓醒再说。反正自己是受害者, 只要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 牧绥想要追问也无济于事,剩下的就让他自己纠结去。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起来,他就感受到旁边平稳均匀的呼吸忽然凝滞。   林知屿下意识地偏过头去, 就和牧绥刚刚睁开的双眼撞了个正着。   那双眼中的迷茫与混沌悉数散去, 与昨晚昏暗灯光下的空洞与无措截然不同,清醒后的牧绥冷静又克制, 重新笼罩上一层坚不可摧的寒霜。   他的视线停在林知屿的脸上, 眸子里复杂的情绪像是深海中的一场暗潮,让人一时间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林知屿眼珠溜溜地转了一圈, 打好的腹稿就在嘴边。   却被牧绥冷静的嗓音强行打断:“你在我床上做什么?”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他怎么还成侵占人床铺的那一个了?!   林知屿险些都要被气笑了。这一句问得他半天没能说出话来,整个人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只剩下一堆七零八碎的情绪乱飘。   他张了张嘴,想要回怼,但一边想着给钱的是大爷,万一牧绥误会自己存心看他笑话就不好了,一边又担心万一说漏了昨晚的事,还要平添尴尬。   于是,他只好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反问:“……您不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我问才对吗?”   说着,他胡乱地朝着四周一扫,对牧绥露出一个“快看这可是我的房间”的无声控诉。   牧绥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抬手撑着床,缓缓坐了起来。   林知屿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那两条腿,好似又回到了之前使不上力的绵软状态。   可即使如此,牧绥的起身动作也慵懒优雅,窗外洒进的熹微晨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又柔和,好似在画中一般。   “昨晚发生了什么?”牧绥不咸不淡地问道。   林知屿咽了咽口水,心跳骤然有些加快。他不知道牧绥对昨晚的事还记得多少,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毕竟“你梦游了,抓着我的手不放,还抱着我不撒手”这种事,无论怎么说出来,听起来不像是调情就像是在撒娇。   “呃……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林知屿干笑着扯开话题,伸手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就是您、嗯……可能有点梦游吧?”   “梦游?”牧绥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但很快恢复了惯常的冷淡,“……我不记得。”   他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腿,似乎在努力搜寻着相关的记忆,可是又一无所获。   林知屿见他的眉头越蹙越紧,挠了挠鼻尖,硬着头皮解释道:“您昨晚走到了我的房间,站在床边看了一会,然后……”他顿了一下,努力用最平淡的语气继续说道,“然后抓着我的胳膊,非要赖在我床上。”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牧绥冷不防地撩起眼皮,仿佛是在无声审视他话中地真伪。   “就这些?”牧绥语气很淡,可林知屿却莫名感觉有些心慌,像是被人拆穿了谎言一般。   “嗯,就这些,其他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心虚地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试图装出坦坦荡荡的模样来掩盖自己的紧张,但是右手却克制不住地摸了摸昨晚被掼住的左手手腕。   “嗯。”牧绥低低地应了一声,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解释,但神情依旧是若有所思的状态。   未曾察觉的林知屿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下床,却感觉腰间一紧。他低头一看,才发现牧绥的一只手正好压在了他宽大的睡衣下摆。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林知屿下意识地一僵,心跳陡然加速,他几乎能听见胸膛中传来的闷声撞击的声音。   “您的手,还要再压一会吗?”林知屿试探地问道。   牧绥的动作一顿,目光这才转回到林知屿的身上,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不经意落下的手,神色未变,却默默松开了。   “抱歉。”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半点情绪,“我以前不知道自己有这种情况,但既然是我强行‘赖’在这里,你也不用太紧张。”   正扯回自己衣角准备跑路的林知屿忍不住反驳:“我没紧张!”   “是吗?”牧绥轻笑了一声,“那就好。”   林知屿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暗搓搓地戏弄了一番,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所以才无可奈何。他悄悄瞪了牧绥一眼,抿着唇从床上下来,抓起一旁的外套披在身上。   正准备溜走,却听牧绥喊住了他。   “林知屿。”牧绥不紧不慢地说,“除了你刚才说的,我还做了其他事……或是说过什么话?”   林知屿脚下一滑,差点没有站稳。   他想起昨晚那声模棱两可的“礼物”,不知道在指代什么,但本能地想要隐瞒。   “没有,您什么都没说。”他回头僵硬地笑了一下,抓着还没穿好的外套就火急火燎地跑了。   牧绥望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半晌后又垂眸低头盯着自己摊在腿上的手掌。指尖微微弯曲,仿佛能感受到昨夜温热的触感。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便又听到卧室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   林知屿垂着脑袋把他的轮椅推了过来,支支吾吾地问了一句:“您自己可以吗?”   牧绥反问:“如果我说不行,你要帮我?”   林知屿沉默了一会,默默把自己的胳膊伸了过去。   牧绥睨了他一眼,手掌压上他的小臂。他下床的速度有些迟缓,林知屿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把自己想象成一根拐杖。   可是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他的思绪还是止不住的混乱起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快要被牧绥的眼睛锁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牧绥眼底掠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这情绪转瞬即逝,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谢谢。”   林知屿识趣地松开手,看着他操纵着轮椅驶出卧室。   他本以为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最大的挑战是如何避开原剧情保住小命,却没想到还要面对一个与原书中描写完全不同的牧绥。   “算了,管他呢!”林知屿嘟囔了一句,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想要驱散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可是心跳还在加速,就像是一滴水滴进油锅,炸出了无数细小的涟漪,怎么也平复不下。   一直到洗漱完上了陈辰来接他的车,林知屿都还能清楚地记得昨夜的低语。   他的……礼物。   会是什么东西?   ……   陈辰驾着车驶入片场的时候,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可算能换个场地拍外景了,我昨晚还特意去补了这段剧情,谢云策一群人顺着灵气溃散的方向追至淮水长青镇,遇上了河神娶亲……又是御剑又要入水的,今天林哥你真要吃大苦头了。”   取景地在影视城内的一条无名河畔,赵瑾瑜早已在场地中央忙碌指挥,灯光和布景师傅们正在紧张地调整设备。   林知屿熟练地换好戏服,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戴好威亚,走到木船上。红色的盖头落在头上,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林知屿摸了摸腰间的道具软剑,确认好位置后,抓瞎给赵瑾瑜打了个手势。   这场戏是谢云策一行人追查中州灵气溃散之事,碰巧路过长青镇,却发现明明应该张灯结彩的上元佳节,镇上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冷寂。   云祈细问镇民方才知晓,原是他们世代赖以生存的母亲河生出了河神,河神每三月便要娶一妙龄女子为妻,否则便要水淹长青镇。   谢琢玉和云祈自不信这等为非作歹的神灵,当即便要到河中探个究竟,却被谢云策拦了下来。   “明日便是河神娶亲的日子,不如我们再耐心等等。”   可谁曾想,第二日依照河神要求踏入木舟随水漂流的已然不是原先选定的新娘,而是改换了衣装的谢云策。   林知屿正襟危坐,安抚了自己好几遍:没事的没事的,男扮女装的片酬高了不少。   只是婚服的装束太过束手束脚,着实让他不太舒服。   “Action!”赵瑾瑜的声音打断了江面上凛冽的风声。   林知屿所有的心绪在瞬间收拢,内心的纷乱与困惑全都抛开,抬头时,浑身气质都变作了谢云策的专属。   小舟逐渐飘向群山深处,层层薄雾之后,是一座古朴的亭台水榭。   似乎是察觉到了周遭的阴寒气息,谢云策搭在腿上的手指逐渐紧握,红纱盖头下隐约可见的红唇也抿作了一条直线。   直至看到一位面戴银制面具的男人,出现在了小舟的正前方。   “夫人,为夫已在此久候多时。”男人的声音沙哑,戏谑地说道。   谢云策默不作声,颔首仰望着眼前的男人。   ‘是凶祟,小心行事。’他暗自传音给在暗处跟随的云祈和谢琢玉。   小舟停靠在亭子边,就在男人伸手引他上岸之时,谢云策反手抽出腰间软剑,直斩男人要害!   然而,下一秒,重物坠地,男人被他拦腰斩作两段,可地上只剩下一团鲜红的婚服,内里却是空荡荡一片,连半点血肉都未曾留下。   谢云策眉心一拧,身上的婚服顿时被灵气震裂,露出内里的雪白衣衫。   与此同时,江面上水花迸溅,水柱如蟠龙般向谢云策直冲而来,谢云策后退闪避,而另一水柱又至,前面的水柱也紧咬不放。   他一甩长剑御剑而起,只见五六七八处如龙蛇一般的水柱自水面炸开,将他围困在方圆之地。   无论他如何御剑上升,那些水柱都能在顷刻之间攀升至他头顶的高度。   “兄长,我来助你!”   可那凶祟的能力又何止如此,下一刻,刚刚御剑行至亭边的谢琢玉,只来得及打出一张破阵符,就感觉佩剑往下一沉,整个人便直直落入水中。   云祈骂道:“我就说别带他来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水柱被破阵符打散,谢云策脱困而出。   “云祈,替我撑一会,琢玉不会水,我去救他。”   紧接着,谢云策便跃入水中。   ……   十分钟后,林知屿“捞”着江逾白上了岸。   十二月初的天气,河水凉得令人颤栗。林知屿跪在河滩上喘了几口气,吐出的气息都是乳白色。   “还好吗?”江逾白关切地问道。   林知屿摇了摇头,牙齿都在发疯狂打架:“不好,一点都不好,如果感冒了能算工伤吗?”   湿透了的白色里衣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纤细有力的腰身和紧俏的臀线。单薄的脊背还在打着颤,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   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发尾还在往下淌着水,唇色红得像血,眼角不知是冷的还是勾勒出的眼影,艳丽的色彩在眼尾蔓延开来,好似夜里魅惑人心的艳鬼。   叶南衣拿着刚刚修改好的剧本站在赵瑾瑜旁边,看着陈辰慌忙上前给林知屿裹上浴巾,眼里的光扑闪扑闪。   半晌,她问道:“确定了吗,魇鬼浮生的戏份……”   赵瑾瑜撇过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明知故问,你看着可比我兴奋多了。”   叶南衣不置可否。   林知屿在休息室里更换了衣服,又被陈辰盯梢着喝完了三大杯姜茶,感觉舌头都要麻得不属于自己。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躺下歇息会,就听到门外传来叶南衣问候的声音。   “林老师,您有空吗,有一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叶南衣这么说道。   林知屿让陈辰去开了门。   他神色恹恹地抬起头,正好瞥到叶南衣手上的剧本,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个发展,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第31章   “你的意思是, 主线剧情里的沈修明和他的手下魇鬼都让我演?”   叶南衣大喇喇地在林知屿旁边一坐,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将手上的剧本递到了他的面前。   林知屿接过剧本, 手还在发凉,翻开第一页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几个醒目的字:《宿豫城》调整方案。   “沈修明不是已经找了林昭衍吗?”林知屿咽了咽口水,视线一寸寸地往下移,“怎么突然……”   “林导只是担心耽搁谢老师的时间, 临时过来救场。可是他的片酬实在太贵, 沈修明又是宿豫城篇的主要boss, 真演起来, 我们实在是请不起。”叶南衣打量着他的反应,笑得愈发温柔,像只不怀好意的猫,“但我和瑾瑜都认为, 沈修明在这时, 已经在模仿谢云策的路上走火入魔了。又要模仿谢云策, 还不能脱离沈修明原本的人设, 表演难度其实很高,目前有档期的、演技还符合要求的演员寥寥无几,还不如就让本尊代替……林老师, 帮个忙吧。”   林知屿头皮发麻, 下意识地就要拒绝。   这种好不容易快要把工作做完,结果突然又被派活的感觉, 他这辈子不想再体验第n次。   “不了吧。”林知屿抖着手合上剧本, 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我记得宿豫城里魇鬼戏份挺多的, 我不是很想加班来着。”   叶南衣说道:“不多的,魇鬼就三场戏,瑾瑜已经缩减了台词,拍摄重点还是在谢琢玉的身上。”   林知屿咬牙翻开剧本,匆匆扫了一眼,发现这三场戏全是高难度的情绪戏——谢琢玉和云祈追着当年长青镇的“渡魂阵”到了宿豫,掉入魇鬼的陷阱,与挂着谢云策的面皮的浮生纠缠。   林知屿的脑子瞬间炸开了锅。   “不不不,这太难了,你们还是找别人吧。”林知屿连忙摆手。   叶南衣见此,嘴巴一撇,委屈地低下头:“但是林老师,《青鸟》就像我的亲生孩子一样,之前没有选择的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我希望可以尽最大的努力把这个故事呈现出来,除了您我真的想不到其他演员了,你就帮帮忙吧。”   说着,还楚楚可怜地揉了揉眼睛,又吸了吸鼻子,含糊地说道:“而且您不觉得谢琢玉和浮生的互动特别有趣吗,尤其是那种情与色纠缠、正与邪交锋的拉扯感——再加上您在长青镇的表现,我敢打赌,这场拍出来绝对是名场面!”   可这魇鬼是女的啊!!   他好端端地和江逾白演什么情色纠缠、正邪交锋的,播出后非得被他粉丝的唾沫星子淹死!   “求求你了,林老师……”   林知屿吃软不吃硬,最怕异性在他面前玩这一套。他被叶南衣这一通操作怔得哑口无言,扭头看向陈辰求助,后者立马背过身去,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那……演也可以。”   林知屿叹了一口气,终于认命般地说道:“……但这是另外的价钱。”   叶南衣瞬间变脸,眼中希冀的光扑闪扑闪:“没问题!我现在就联系人和您的团队接洽,瑾瑜说如果您愿意演,片酬我们还能再提一提。”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坏事,错过了讨价还价的机会了。   林知屿无奈地问:“这场戏什么时候拍?”   叶南衣看了眼手表,语气轻快:“就今天晚上啊。”   林知屿差点一口姜茶喷出来:“生产队里的驴都没这么干的!?”   “不会的,赵导特意嘱咐了,让您好好休息,晚上才有精力。”叶南衣看了眼他脸上的僵硬表情,又补充了一句,“今晚的拍摄场地就在附近,那边的灯光和布景都很有氛围,江老师会提前过去熟悉场景,林老师可以稍晚一点,不急。”   林知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然而几分钟后,等他翻开剧本,一眼就瞄到了对魇鬼浮生出场时的描写——   她身着一身傩戏装扮,面容妖媚,眉心描血,眼角艳红,倚靠在破旧的灯笼下,对眼前的谢琢玉露出一抹摄人心魄的笑。   林知屿裂得更彻底了:“……”   ……   夜幕降临,拍摄场地被布置成一片废弃的山林庙宇,周围残垣断壁,藤蔓丛生。烟雾缭绕在墨色的林间,月色透过摇曳的枝叶投下斑驳的影,映衬得整个场景愈发诡谲莫测。   在谢琢玉的回忆之中,他们虽一战河神失败,但意外在人去楼空的水榭中发现了一个阵法,阵法源源不断地汇聚方圆百里的灵气,并转移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三人回镇上调查之后,才发现在长青镇中心的一处神龛下,也有一个类似的阵法,正是这个阵法将长青镇上所有的灵气地气悉数转向了镇外水榭的阵法之中。   而布阵之人,是一个游历至此的道士。十年前长青镇突遭百鬼夜行,家家夜不能寐,百鬼夜行长达一月,请了无数道士和尚都无法镇压。直至那个云游的道人,在此地以三名九岁少年为祭,布下了所谓的“渡魂阵”。   水榭之中的所谓河神,正是这三名枉死少年怨气的化身。   谢云策曾一度追查被抽调走的灵气的最终去向,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宿豫的沈家。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上沈家查探,就先死在了困厄阵下。   而在五十年后,在他剩下的四位好友的布局之下,这场旧事重提,谢琢玉亲自踏上了通往宿豫的道路,却在进城的山路中,撞上了沈修明事先派来埋伏的魇鬼。   林知屿站在化妆间的镜子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傩戏面具遮住了半边脸,面具上的青面獠牙和夸张纹路将他的眼神衬得尤为勾魂摄魄,半披的长发用簪子挽起,额前还有几缕刻意散落的发丝,平添几分慵懒的魅意。   他身着一袭鲜红的广袖长袍,腰间坠着细碎的铃铛和丝带,随着晃动的身形轻摇。衣衫的剪裁得体又大胆,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一小片精致的锁骨线条,上面被勾勒出暗色的符文。   傩戏本是驱鬼避疫的舞蹈,浮生一个魇鬼穿着这副装束,也不知道是对谁的挑衅。   “可以了!”叶南衣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一身太绝了,我要是谢琢玉,看了都得跪下!”   “谢琢玉跪不跪我不知道。”林知屿生无可恋地说,“我只先给您和赵导跪一个。”   片场四周的大灯亮起,林知屿走到庙宇外面,整了整身上的衣衫。   镜头开始转动,赵瑾瑜的拍摄指令落下。   林知屿迅速进入角色,缓步走入破败的山神庙中。铃铛的脆响混合在孩童啼哭似的呜咽风声里,像是某种诡异的咒语。他的动作优雅得近乎缥缈,长袖随阴风而动,脸上的面具在昏暗的光线下艳丽非常。   谢琢玉此刻正站在庙宇中央,手持长剑,警惕地打量四周。他一袭月白色道袍,俊美的面容在冷光下显得格外凌厉,眉宇间透着不容忽视的怒意与急躁。   自迈入这片山后他便和云祈走散,无论他如何计谋,都无法找到对方的音讯,自己更像是鬼打墙一般,在这处庙宇附近徘徊打转,怎么都走不出去。   “谢公子。”即使知道剧组后期会找配音,林知屿还是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轻唤了一声。他的语调中藏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明明是声音条件不算合适,却莫名有种引人沉沦的蛊惑味道。   谢琢玉循声望去,入眼是一抹极致的红。他微微一愣,随即眼中的讶异强行压制住一闪而过的、不合时宜的惊艳。   最后,恢复冷静。   “你是何人?”   “公子似乎不希望见到的是我。”林知屿抬手撩了一下垂下的发丝,声音里带了几分调侃,“莫非,你在期待另一位佳人?”   “妖祟也敢妄言佳人?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谢琢玉嗤笑一声,手中的长剑却未曾有半分放松。   林知屿缓缓走进,步步生莲,红裙摇曳间,铃铛发出的细微声响扣人心弦。他绕着谢琢玉转了一圈,嗓音低柔:“谢公子何必如此紧张?浮生此番受命前来,只为一件事。”   谢琢玉神色不变:“你想知道什么事?”   林知屿忽然站定,落下的手轻轻搭上他的剑,指尖暧昧地在剑身上滑过,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肉|体。   “好剑。不愧是当年声名远扬的谢云策所铸之剑。”   谢琢玉眸色一沉,手腕一翻,顿时将魇鬼震开数丈之外,长剑出鞘,剑锋直指林知屿:“少废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知屿长袖轻舞,轻飘飘地拨开谢琢玉的剑刃,浅笑着歪了歪头:“何必动怒呢,阿玉。”   他换了个称呼。这声“阿玉”仿佛在他的唇舌间润过无数遍,平白念出了一丝百转千回的柔情来。   “我不过是想听听,当年谢府大火的真相罢了。”林知屿笑着,一步一步地朝谢琢玉靠近,“困厄大阵以一人性命换一城人,你又是如何从中逃脱?”   “谢云策一代天骄,又是如何陨落的呢?”   “你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林知屿袖中的丝带陡然如灵蛇般飞出,缠住了谢琢玉的手腕!谢琢玉眼神微变,长剑未及挥下,身形却骤然停住。   “阿玉,谢府上下一百八十三人无一生还,那你……是什么活下来的呢?”林知屿轻声呢喃,面具下的那双勾人眼透出一丝狡黠,随即他贴近了谢琢玉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阿玉身怀天命,与中州的劫难脱不开干系……只是我没能拥有这样的福气,不能常伴阿玉身侧。不然,我们还能共渡此劫呢?”   说罢,林知屿缓缓掀开面具。   那一瞬间,面具遮挡下的那张脸完完全全地暴露在清冷的月光下——属于记忆中兄长的温和轮廓,与诡谲妖媚的血色祭文融为一体,竟然谢琢玉有片刻的怔愕。   “哥……”   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第32章   这一声“哥”轻得像一缕残风。   谢琢玉整个人都被定在了原地。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张脸, 紧缩的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   林知屿感觉到对面的情绪已然到位,心中松了一口气,微微放缓了动作。   他一步步地在谢琢玉身边周旋, 步伐优雅得不带一丝烟火气,语气却愈发得诡秘柔和:“原来阿玉还记得哥哥的脸。”   谢琢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被林知屿的丝带猛地一扯,直接拉向了前方,几乎要撞在对方的怀里。他瞬间反应过来, 想要挣扎, 却被一双冰冷的手按住了肩膀。   林知屿凑近了, 贴近他的耳畔, 嗓音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阿玉,你说这是不是上天垂怜,让我们兄弟二人能在此处相遇呢?”   谢琢玉咬牙,眼中一抹痛色闪过, 强压下情绪喝道:“你不是他!我兄长谢云策早就为守护垠山城百姓而死!你不配用他的脸, 立马给我换回来!”   林知屿似是被这一番正义凛然的话逗笑了, 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的面颊, 沾着凤仙花汁的指尖摸过脸上的祭文与血色,语调中忽然带了几分刻意的悲戚:“是啊,阿玉, 我已经死了。但我好不甘心, 谢家一百八十三条人命,我的, 母亲的, 父亲的,全都是为何而死?阿玉真的忘了吗?”   谢琢玉闻言, 脸色骤然一白。他的唇微微颤动,翕动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林知屿将这点破绽尽收眼底,笑意愈发诡异。他倏忽悠然旋身远离,衣摆划过地面,缠在谢琢玉周身的丝带在空旷的庙宇内荡出一片空灵的声响。   “阿玉,”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轻飘飘地传来,“你难道要杀了我吗?我好不容易再见你一面……你难道不想知道真相吗,关于谢府,关于长青镇,关于你……”   铃铛丁零当啷地响着,如同母亲温柔的催眠曲。   谢琢玉垂着眼,没有反应,好似已经在魇鬼的诱导下坠进了记忆深处。   “阿玉、阿玉,火好烫啊,我也会疼的……”   然而,他话音刚落,四周的沉寂忽然被一道刀光撕裂,山神庙中破败的神像瞬间炸开。   “谢琢玉!你给老娘看清楚了,你要是敢把那些个阿猫阿狗当成谢云策,他在九泉之下都要被你这蠢货给气得不得安生!”   云祈的传音涌入耳内,谢琢玉猛地惊醒过来。   地上的长剑感受到召唤,如流星一般重新飞回他的手中。束缚住他的丝带被灵力轰然炸开,细小的铃铛散落在庙中各处。   再抬眼时,他的目光如冰刀直射向往前的一抹红影。他没有再开口,一个回身,便把长剑架在了林知屿的脖子上。   林知屿不知他为何就脱了困,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垂眸望着眼前的剑尖,勾了勾嘴角。   “阿玉,你还在守护什么呢?谢家?垠山城?中州?……呵,不过是一场笑话。”   谢琢玉死死咬着牙,青筋在额上突起,他试图反驳,却发现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锁住,发不出声。   “漫天的大火啊,尸体一具一具从废墟里抬出来……谢家的千年门楣,最终都尘归尘,土归土罢了。”   假的。他不是兄长。   谢琢玉闭上眼,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五十年前与谢云策的最后一面。   如果谢云策的神魂能入轮回,会托生在怎样的人家里呢?   只要别在遇上他这样麻烦的弟弟就好了。   林知屿忽然低声笑了,笑声轻飘飘地洒在空旷的庙宇内,像某种不祥的铃音:“……那你杀了我吧,阿玉,我已经疼够了,不会再疼了。”   月光洒在林知屿的脸上,脸上的鲜红血痕愈发妖艳诡异。   “你以为我不敢吗?”   谢琢玉重新睁开眼,兀然发难!   他一剑挥下,劈向林知屿。然而剑刃堪堪掠过他的肩膀,林知屿身影一晃,丝带如血蛇般向谢琢玉袭去。   轰然一声,谢琢玉被击退数步,但地上的长剑却飞回他的手中。   他喘着粗气,冰冷的剑尖再度指向林知屿,眼中不再有犹豫——   圊團整王里   “假借兄长之名,辱我谢家者,死!”   镜头定格在谢琢玉的这一剑与林知屿冷笑的交锋,随后传来赵瑾瑜的声音——   “卡!过了!”   片场的灯光骤然亮起,肃杀的气氛随着这一声烟消云散。   林知屿整个人都像松了的弦一般垮了下来。他一边把挂在侧边脑袋上的面具摘摘下,一边忍不住地抱怨:“赵导,下次这种男扮女装的情绪戏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我感觉我现在的嗓子像吞了十只公鸭。”   “你不是演得挺好的吗。”赵瑾瑜看了眼旁边的江逾白,调侃道,“我看江逾白好几次都要缴械投降了。”   江逾白抿着嘴,脚尖碾了碾地上的小石子,有些生硬地解释道:“那几声‘阿玉’确实喊得情真意切,我……差点也要被哄骗了。”   林知屿回过头睨了他一眼,视线正好从他的耳垂上擦过,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你很冷吗?”   江逾白疑惑,看向林知屿的目光闪烁,似乎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才好。   “耳朵都冻红了。”林知屿随口说道。   江逾白一愣,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耳垂,沉默了许久,只好顺着林知屿给的台阶往下走:“……是有一点冷。”   然而林知屿并未在乎他的解释,只说句“要注意保暖啊”,就转身进了休息室。   江逾白盯着他的背影,纤细的腰上垂下几根丝带,随着他的动作轻飘飘地摇晃,丝带末尾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林知屿肩窄腰瘦,配上这样一副装束,从后面看竟毫无违和感,而正面更是——   他慌忙甩开心里那些不合时宜的念想,下一秒,休息室里传来陈辰兴奋的喊声:“林哥!我刚刚拍了好多物料,绝了,回头一定要发微博宣传,你这扮相一出,绝对稳拿热搜!”   林知屿头皮一麻:“劳烦您发之前给我看一眼,我可不是很想被江逾白的粉丝还是别的什么人追着骂妖艳贱货。”   “放心吧!”陈辰拍拍胸脯保证,“绝对不可能!”   林知屿看着他这一脸不太靠谱的模样,有点不想相信。   然而他刚坐下喝了一口水,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又听到叶南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林老师,刚刚我们想了想……”   ……   晚间,林知屿的黑粉们惯例在《青鸟》电视剧的讨论组中盖起了高楼。   【李涛,磷脂鱼这颗老鼠屎会不会坏了青鸟这锅香喷喷的粥?】   【感觉磷脂鱼最近复出的动静挺大的,直播发表拒绝牧云霁宣言,微博也开始发美照营业了,红毯也不知道从哪里借的高定闪亮登场,反正我身边的朋友最近都在讨论他,看得我都觉得他确实是有点大红大紫的命在身上……】   【楼上是哪来的粉装黑,叉出去。】   还特意附上了几张林知屿在之前那部校园剧里扇配角巴掌的鬼畜动图。   【但我觉得磷脂鱼应该是傍上了某个金主,感觉还蛮牛的,居然可以把温逯那玩意给挤出剧组,虽然磷脂鱼蠢钝如猪,但脸确实实在美丽,比起温逯那胖头鹅我还是更愿意看磷脂鱼的脸,至少对得起我的眼睛。】   【不是,磷脂鱼的粉丝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这是黑楼,谁要听你吹捧他啊,我不管,有磷脂鱼在这剧必糊,我一眼都不会看!】   【小道消息,我一个在剧组工作的朋友说,青鸟剧组因为不放心磷脂鱼的演技,所以编剧把谢云策的戏份删减到了最低!希望到时候能出一个不看磷脂鱼的版本,不然我真的会浑身刺挠。】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拿到这个角色的有人说说吗?真像温逯说的py交易?】   【这种关键角色交给资源咖,绝了,《青鸟》烂得有理有据。】   【笑死了叶南衣估计都快心疼死角色了,但碍着资本施压不敢换人,所以只能悄摸摸地删减戏份,好惨。】   【确实,叶南衣估计杀了他的心都有了,我记得《青鸟》完结时她在微博上发了一篇小作文,情真意切地说当年自己是怎么构思出谢云策的故事,还写了非常多小剧场,现在都还时不时地更新。】   【现在拍到哪里了?刚刚刷微博的时候看到了一张很模糊的魇鬼路透,可我怎么记得江逾白的通告单写的是长青镇?[魇鬼超远距离看不清脸路透图.jpg]】   【我靠,好牛逼的妆造!感觉质感好好,不得不说剧组在这方面真的下血本了,要是没有磷脂鱼我都不敢想象正片该有多好看!磷脂鱼我恨你。】   【虽然看不到脸但真的感觉好美,魇鬼是谁演的啊,怎么没看到消息?】   【抵制资源咖!抵制磷脂鱼!浪费妆造,浪费剧本,浪费角色,这剧不糊我直播吃键盘。】   【我听说剧组的人都很烦他,每天踩点来到点走,颐指气使的,看得都烦。果然狗改不了吃屎,鱼改不了作妖!】   【那个,我不是粉,有没有一种可能,叶南衣和赵瑾瑜其实都对他还挺满意的?不然就她俩那个性格,能忍气吞声这么久吗?】   【粉装黑滚!这里是黑楼!】   【我分享了[青鸟探测员]的微博,要么你们还是自己去看吧,我觉得赵瑾瑜和叶南衣真不一定是被逼的……】   微博是几分钟前发的,只有一条视频。   视频是剧组的工作人员拍的,背景里夹杂着几个人忍俊不禁的笑声。   视频一开始,林知屿一身魇鬼的装扮,满脸冷漠,青面獠牙的面具被他随手拎着,两只手抓着大红戏服的裙摆,健步如飞,宛如奔赴深山的怨灵。   在他后方,编剧叶南衣手持剧本,奋力追赶,场面喜感拉满。   “林老师,就再加一场,就一场,你没觉得这么好看的装扮就这么领便当了很可惜吗?”   林知屿:“她不领便当我就要领便当了!”   视频继续播放,抖动的画面中可以看到林知屿正逐渐加快脚步,裙摆都快晃出了残影,袖口都被甩得飞起,仿佛追赶他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镜头突然晃了晃,跟拍的人笑出了声:“林老师,你跑什么啊?编剧老师也就一米六,追不上你的!”   林知屿冷飕飕地扭头回了一句:“她追不上我,但她的剧本会飞啊!”   叶南衣一手抓着剧本,显然并没有被打击到:“林老师,真的就最后亿场!你不是也觉得五十年前谢府的事没说清楚吗?”   林知屿猛地刹住脚步,转身看她,表情上写满了生无可恋:“这就不是剧情的问题。”   叶南衣眨巴着眼:“那还能是什么问题?”   林知屿:“……是劳动法和工人权益的问题!”   叶南衣正要开口继续劝,突然,镜头一转,赵瑾瑜的声音高调地加入战场:“浪费天赋就是浪费生命啊,林知屿,你要有点艺术追求!”   镜头拉近,赵导正坐在监视器旁,翘着二郎腿,一手高高扬起,激昂的语气仿佛在号召革|命。   林知屿慢吞吞地抬起眼皮,语气有气无力:“赵导,我的艺术追求就是下班回家躺平睡觉。”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赵瑾瑜的某个开关,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嬉笑道:“你这个年纪、这个阶段,你怎么睡得着的!”   话音未落,叶南衣早已悄无声息地逼近,趁着林知屿发呆的空档,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厚厚的一叠剧本往他怀里一塞。   “就看一眼吧,林老师,你看一眼绝对就想演了!”   林知屿下意识后退两步,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已经为你们加了很久的班了!再加绝对是另外的价钱!”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而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啊啊啊这是什么绝美男鬼!探测员你究竟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存货都给我丢出来!】   【编剧老师好像真的很爱林知屿哎,这么求着他演吗,突然感觉他这次确实是凭真本事进组的。】   【所以那套魇鬼装扮真的是林知屿啊?我靠好漂亮,男扮女装你们真的很会玩。】   【笑死了,那些说林知屿被剧组排挤嫌弃的蠢货,出来啊,看看打不打脸?】   从黑楼里摸过来的黑粉们气都不打一出来,当即就有人在评论下骂道:【天天都在吹赵瑾瑜要求奇高精益求精,现在一看也不过如此了呵呵,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掉价到这个份上,甚至还配合拍视频给磷脂鱼洗白,我看青鸟最后拍出来也是依托答辩,扑街预备了嘻嘻。】   却在此时,《青鸟》官方账号突然发了一条新动态。   九张高清剧照,足见剧组偏爱。   正中心的照片中,林知屿身着大红戏服,银铃和丝带缠绕在纤细的腰间,面容青白如鬼,双眸却带着狡黠的笑意,在脸上的血痕和咒文下更衬得几分夺魂摄魄。   他站在破庙的月光下,血顺着指尖缓缓滴落。   紧接着,赵瑾瑜回复了黑粉的那条评论——   【那你等着。】    第33章   赵瑾瑜这条评论一发, 瞬间就在微博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林知屿的黑粉们自不必说,个个炸得跟个油锅似的,一连串的冷嘲热讽争先恐后地蹿上热评。而林知屿的新晋粉丝们, 则饿狼扑食般冲进了评论区,截图的截图,舔屏的舔屏,抱着大佬们调出来的美图激动到难以自持。   【九张林知屿呜呜呜你知道我刚入坑的这一周是怎么过的吗,红毯的截图都要被我盘包浆了终于有新图可以舔了!】   【绝了, 感觉这个角色就是为了他量身定制的!】   【记得给我宝加钱啊啊啊!】   而另一边, 吃瓜路人们也开始悄然倒戈。   【老实说, 看剧照真相了, 服化道真的很有质感,林知屿这身装扮绝对是剧组审美巅峰。】   【虽然不是粉,但就凭这张剧照,开播的时候我非得尝尝咸淡!】   【赵瑾瑜还是会选的啊, 林知屿这股妖气美得刚刚好, 不知道谢云策会演的怎么样。】   话题迅速冲上热搜榜, #林知屿魇鬼剧照#的阅读量疯涨。讨论组中的黑粉楼沉寂了片刻, 有些人悄悄换了皮,从楼里溜到了评论区,假装一开始就只是好事的旁观群众。有些人还在不死心地在两条微博下和赵瑾瑜以及其他人对线, 直言“单有一张脸有个屁用, 拍戏又不是是拍写真,没有演技的演员就是一坨狗屎。”   说到拍戏, 赵瑾瑜可就来劲了。   自从定下了林知屿, 她明里暗里地不知道被戳了多少次脊梁骨。从最开始的大动员投诉,到零零散散地质疑, 再到温逯带节奏挑事,最后到了今天。   她无数次想要回应,但一来林知屿那边一直默不作声,她摸不清楚对方团队的态度,二来剧组的公关认为这点舆情正好可以保持剧在拍摄期间的热度,所以赵瑾瑜才一直按捺着没有说话。   但她着实不是什么好脾气、有耐心的主,三番四次地被人贴脸骂眼瞎,还要质疑她的业务能力,简直就是在她的雷区上疯狂蹦迪。   于是忍无可忍的赵导,连夜加班狂剪出一条视频,在第二天凌晨五点直接甩到了微博上。   【@赵瑾瑜V:人在无语的时候确实什么都剪的出来。没什么想说的,键盘已经准备好了,唱衰的私信我,开播后免费寄。顺便记得录视频,我爱看。】   即使她发布微博的时间点十分阴间,但在几分钟后,这条微博的评论数量以一种极其猪突猛进的速度疯狂增长。   视频不过四段,第一段是林知屿第一次试戏时,一个人坐在空旷的会议室里的表演,随后谢景遥意外加入,他在片刻呆愣后迅速调整好了状态,两个人一来一回,争锋相对,又在林知屿的突然出戏下戛然而止,令人意犹未尽。   第二段则是谢云策的定妆视频,长剑出鞘,一剑寒光映照上温润如玉的脸,身后的高马尾随风飞扬,少年剑修意气风发地望向镜头。随后画面回闪,林知屿靠在石头上,谢云策的至交好友在他身旁横七竖八地躺着,他摸着手上的木雕,眼里盛着一片温柔的星光。   “阿玉,真希望能快些看到你问鼎凌云榜的那天。”   第三段,是昨夜刚拍完的魇鬼片段。林知屿歪着脑袋,与饰演谢琢玉的江逾白在庙宇中周旋。灯光昏暗,他的眼角上跳,双目含笑,同样的一声“阿玉”,却被他喊出了百转千回的缱绻,宛若艳鬼勾人的低语,又宛若深入骨髓的魔咒。   这条微博如同滴入油锅里的水,瞬间炸开了噼里啪啦的油花,把林知屿的相关话题又烧上了一个热度。   【我靠原来你们憋了这么久大招在这里,试戏那段看得我起鸡皮疙瘩,太牛了!】   【我认真看了五六七八遍确认了这是我认识的那个林知屿,当年追他那个校园剧对着字幕都听不懂原声台词,现在是闭着眼都知道他在说什么做什么,去哪里进修了吧?】   【谢谢你们让我被资源咖这个洗脑包骗了这么久哈哈,所以林知屿能不能去告温逯那个sb造谣啊?】   【林知屿的黑粉们估计现在再开小会思考对策吧,这几段视频放出来脸都要被打肿了吧?】   【我承认我之前的声音太大了一点,这个谢云策真的太戳我了,看得我热泪盈眶,好像书里的那个人就是这个模样……】   【虽然但是,看了后面那段魇鬼调戏谢琢玉的,我已经回不到之前的剧情了,现在只想大喊一声:老婆!!老婆你好漂亮!!赵瑾瑜给他加戏,别让他休息!!我要看这套妆造出现在宿豫城副本的每一集里,不让他说话就做个背景板都行,只要让我能看到他!!】   【笑死了,林知屿听到这话可能想死的心都有了,感觉昨天那个视频里他是真的很想下班。】   然而,在这片狂欢的氛围中,依旧有少数黑粉嘴硬地坚持战斗到底:   【呵呵一个视频能说明什么,演技需要时间检验,sb才会被外表和一两段表演忽悠。】   【视频里的演技也就勉强过关,根本没看出多少深度。】   但很快,这些质疑声又被更热烈的夸赞淹没。   等到林知屿睡了个懒觉起来的时候,微博热搜榜的动向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的#林知屿魇鬼剧照#被挤到了第三,#林知屿演技#冲上榜首,而#赵瑾瑜发声#紧随其后,成为了引发这场舆论风暴的最大推手。   热议的焦点也从一开始“林知屿不是不是资源咖、是否配得上角色”变成了“林知屿能否撑得住两个角色的高光时刻”。甚至不少原本还在婉拒三连的书粉,也开始临阵倒戈,期待起剧集的开播。   当然其中也有人质疑魇鬼的人设是否和原著中的差距太大。毕竟在《青鸟》原书中对魇鬼的刻画寥寥无几,只说她是沈修明的得力干将,并且在谢云策他们初入宿豫城时,曾给谢云策制造过一场幻梦,让他在梦中回忆了无数次谢府当年覆灭的真相。   窥屏许久的叶南衣也终于出来回复了这个粉丝:【考虑到剧情拍摄的画面张力,我们商讨之下才决定让林老师出演魇鬼,以谢云策的形象蛊惑谢琢玉深入梦境。但无论如何改动,《青鸟》的核心和拍摄重心都不会改变,请大家放心。】   而身处舆论中心的林知屿,则如愿以偿地从剧组手里讨来了一整个白天的假,正坐在无限娱乐楼下的咖啡厅里,百无聊赖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看。   他是来找徐冬冬的。   《青鸟》剧组要给他增加工作量,新拟定的合同要拿回公司和经纪人商量。但这点小事本来不用他亲自来,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只是他突然想起之前直播的佣金问题,难得有个送上门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   可惜他来得不算凑巧,该死的徐冬冬正好陪着他的新艺人赶其他的通告去了,估计还有一会才能回来。   林知屿不想在公司里被人当猴围观,只好下到了楼下的咖啡厅里,找了个靠窗的偏僻角落,戴上墨镜,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看。   这一片是A市的中心商务区,除了几个知名的娱乐公司驻扎,还有不少诸如金融、科技软件、广告、文化创意之类的公司,这个点正值午饭时间,外面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不计其数。   林知屿靠在窗边,嘴里的吸管被咬得扁瘪,仅剩的冰块在塑料杯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漫无目的地扫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咖啡厅内安静的氛围与外面人来人往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面的陈辰不耐烦地看了第五次时间,抱怨道:“徐冬冬怎么还不回来?”   林知屿瞥了他一眼,调侃道:“你现在怎么不喊他徐哥了?”   陈辰“哼哼”了两声,骄傲地说:“因为我成长了,已经见识到了社会的险恶。”   林知屿轻笑了一声,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块,挪到一边,往空出来的桌子上一趴,继续隔着窗户望着外面的行人。   “林哥,你在看什么啊?”陈辰问。   “看人。”林知屿回答。   陈辰恍然大悟:“哦——我知道!是林昭衍当年得奖时透露的那招——‘多观察人,观察不同的人,观察每个人的衣着神态,猜测他的职业和动向’,对吗?”   林知屿懒洋洋地偏过头,无奈地说:“虽然我很想告诉你,我只是无聊,或者装逼点的,我在观察人类,但事实确实是我在研究他们。只是你这么一说,我会稍微有点尴尬,感觉没那么有格调了。”   他大学的室友,就很喜欢带着他们出去看人,美其名曰寻找表演素材。只是往往在咖啡店里一坐,其他人开黑的开黑,刷手机的刷手机,最后只剩下了那个室友一个人孤军奋战。   不过有时候,林知屿也会陪着他一起。因为对答案的时候总会出现稀奇古怪的笑料。   陈辰没把他的抱怨和冷幽默当作一回事,跟着他一起趴了下来,顺着林知屿的视线往外望,自顾自地问道:“那林哥,你现在在观察谁?”   林知屿随手一指——   隔着玻璃窗,对面的树下,有个女孩正眉飞色舞地打着电话,似乎在滔滔不绝地和对面说些什么,一会皱眉,又一会展颜大笑。   陈辰自信满满地说:“这就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吧,看装束应该是在广告公司上班的,一般只有艺术生才穿得这么好看,应该是中午午休在和家里人通电话?”   林知屿给了他一个“你个钢铁直男”的眼神。   “啊,我猜错了吗?”   林知屿叹了一口气,说:“谁家打电话这么打的,她都维持着这个姿势五分钟了,不累吗?”   “——她是在拍我。”    第34章   林知屿话音刚落, 那女孩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连忙低头避开他们的视线,手机的角度一偏, 正好让陈辰看清了她屏幕上的摄像界面。   “我靠,还真是!”陈辰兴奋地捏起拳头,跃跃欲试地说,“我去让她把照片删了?”   “急什么,再坐会。”林知屿不紧不慢地把他安抚了下来。   陈辰又道:“林哥要么我们还是先上去吧, 楼下人多眼杂的, 以你现在的热度不太方便。”   林知屿倒是不以为意, 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语气轻飘飘的:“我这张脸又不是见不得人,况且这么大一个墨镜挡着,也不存在什么崩表情的问题,她想拍就就拍吧。”   陈辰瞪大眼睛:“林哥你这觉悟高啊, 不过咱们也得防一手万一吧?这年头爆料的假瓜能让人信个七八分, 她真要帮我们热度发点离谱的东西, 吃亏的还是我们。”   林知屿懒懒地笑了笑, 目光又转向别的地方:“随她去,她敢发,我又不是不敢告。”   就在两人交谈间, 门口的风铃声忽然响起, 一阵皮鞋踩地的声音传来。   林知屿闻声回望,只见徐冬冬一身西装笔挺地走了进来, 脸上还挂着他惯常的装模作样的微笑。   一眼扫到林知屿, 他脸上顿时摆出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热情,快步走上前来:“哟, 知屿,让你等急了吧?不好意思啊,刚刚送新人去赶通告,堵车了。”   “你应该提前和我说一声你今天要来的,不过签合同也不是多大的事,让陈辰来跑一趟也是可以的,何必这么辛苦。”   林知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起身示意他回公司再聊:“没事,反正我放假。”   徐冬冬笑眯眯地跟在他的身侧出了咖啡厅,随手掏出手机打开消息界面,一边回复一边说:“哎呀,这段时间可真是热闹,一打开微博全都是在夸你的!我早就和你说嘛,只要你真有本事,迟早能打脸那些黑子的。”   这话听着像是在夸人,但却莫名带着一股居高临下,和隐隐的虚伪。   林知屿听出了弦外之音,懒得接话,按下了电梯按钮,就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不过呢,”徐冬冬看了他一眼,忽然笑得意味深长,“我看了昨晚赵导放出来的那个视频,啧啧,你在里面的表现得确实不错。能让赵瑾瑜这么严苛的人都这么欣赏你,还特意为你加了这么多戏,费了不少功夫吧?”   林知屿之前就在猜测,徐冬冬应该是知道了真假少爷的事,也知道他被林家放弃了,所以才敢这么敷衍地对待他。   而现在,大概是因为他误打误撞地挽回了一点名声,加上温逯出事、赵瑾瑜另眼相看,徐冬冬觉察出了一点不同寻常,对他稍微转变了态度,还故意试探他是不是找到了什么新靠山。   如果换作原主直来直往的性格,若是真有了能为他撑腰的人,估计这会已经开始炫耀了。   但林知屿并不是这种人。   而且他也不知道牧绥愿不愿意被他当做靠山。   他一脸“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的模样,茫然又天真地望着徐冬冬。   果然,徐冬冬的神色明显松弛下来。   甚至语气都改了几分:“赵导也是煞费苦心了,以你的演技,要不是调动一堆资源给你加持,加上她鬼斧神工的剪辑,恐怕都没有这么好的效果。”   陈辰忍不住了,皱眉问道:“徐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冬冬扬起手,假装无辜:“哎呀,别误会。我只是说,外部支持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现在网上都在夸知屿,我当然是为了他高兴的,只是作为经纪人,我还是有义务提醒一下,别被网上的吹捧冲昏了头脑,免得又像从前那样惹是生非。”   说是给林知屿的“提点”,但明里暗里都是打压,字字带刺。   电梯门打开,林知屿率先走了出去,又似笑非笑地回过头,微微低了一点头,看着徐冬冬。   “您放心啊徐哥,我心里有数,现在已经不容易上头了。”   “那可就太好了。”徐冬冬阴阴地扯着嘴角,打开办公室的门,快步走到办公桌的抽屉里,开了锁,从里面找出了一份合同拿了出来,递到他的面前。   他的嘴里念念有词:“我以前不就一直劝你该改改自己的性格吗,你看现在,多好。”   林知屿微笑着,默不作声。   “喏,这是你之前和《青鸟》剧组签的合同,有什么要对比的自己看。”徐冬冬说着,拉开椅子就要坐下。   然而,正在此时,门外的陈辰突然冒了个头,喊道:“徐哥,法务那边喊你过去一趟,说是有什么事不太清楚……”   徐冬冬不明所以:“谁过来喊的,没说什么事?”   “他传了句话就走了,我也没听清,要不您亲自过去聊聊?”   徐冬冬迟疑地看了林知屿一眼。   “徐哥要是有事就去吧,我先研究着片酬该往多高了加,要是有疑惑等会一块和你说。”林知屿目光和善地看着他。   徐冬冬犹豫了片刻,像是在琢磨什么。但半分钟后,他还是说道:“那你慢慢看,我过去问问是什么事就回来。”   眼看徐冬冬出了门,陈辰立刻跟上:“哎,徐哥,我可以一起过去学习一下吗,要是有什么公司机密我再回避……”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林知屿抬头看了一眼,听见脚步声和说话声都逐渐远离,迅速地把合同往桌上一放,随即拉开徐冬冬的抽屉,把和自己相关的合同全部找了出来。   时间紧迫,他找到直播的合同就开始录制视频,其他的更是来不及看,能拍多少是多少。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林知屿屏住呼吸,指尖触碰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得过分。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心跳得像敲鼓一般。   他不敢翻得太快,生怕镜头对不上焦,也不敢翻得太慢,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时间。每听到外面一声脚步响,他都像触电般猛地一僵。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门外重新传来陈辰的声音——   林知屿的动作几乎快出残影。他把合同按顺序叠好,往抽屉里一塞,然后立马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拿起《青鸟》剧组的合同,装作十分苦恼的模样。   “哎呀,那不是温逯实在欺人太甚吗,况且林哥维护自己正当权益也没啥错的,我们证据链完整,一告一个准啦。”   “你又不是学法的,说得这么绝对。”徐冬冬嫌弃地说着,一手推开门,见林知屿好奇地抬起头,他张嘴就问:“你怎么没和我说你把温逯告了?”   林知屿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几秒,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一拍脑袋,赖唧唧地说:“嗨呀,我怎么把这事忘记了!”   徐冬冬下意识地往自己的桌子那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走到沙发坐下。   “之前陈辰送我去剧组的路上,我闲着无聊,就随手写了个起诉书,到法院的服务系统上提交了立案申请。”林知屿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审核时间七天,中途又补交了一次材料,我给忙忘了。怎么,法务喊你过去,是因为温逯那边想调解是吗?”   徐冬冬面色复杂地看了林知屿一眼,似乎不敢相信这么有“水准”的操作是他这个脑子能够想出来的。   “你写的起诉书?”   林知屿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对啊,不过找人给我润色了一下,放心徐哥,没暴露我的真实信息,那人不知道是我。”   其实都是他自己写的,他怕徐冬冬起疑心,才把这事推到了其他人身上。   徐冬冬问:“赔偿金八十万?”   “咨询了一下,误工费啊精神损失费啊——八十万对于温逯来说应该不多吧,不过他要是真想和我打官司,赔得应该会少一点?但肯定也是我们赢。”   徐冬冬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林知屿瞬间反应过来,这人嫌少。   “你应该提前和我们商量一下,而不是总是这么自作主张,不只是我,法务那边接到电话的时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徐冬冬摸了一把头发,掩盖住自己脸上的不耐烦,“林知屿,你总是让我很难做!”   林知屿心想,提前和你说了我还怎么让陈辰把你支开。   “下次不会了,徐哥。”   但嘴上还是装作老实巴交地认了错。   他把手上的合同递还给了徐冬冬,继续说道:“我想了一下,片酬稍微增加一点,但也不要提高太多,名义上算我救场,博一个好名声也不错。”   林知屿张了张嘴,轻声报了个数。   徐冬冬眼神闪烁,似乎不太满意他的决断,他张口正要反驳,没想到林知屿像是抢先一步发现他的目的,打断了他将要出口的话:“徐哥,是你教我的,目光要放长远一点啊,我可不能稍微被吹捧几句就飘了,还是得脚踏实地,免得赵瑾瑜觉得我狮子大开口,连这点钱都不给我们赚啦。”   徐冬冬:“……”   林知屿冲他模式化地笑了笑,起身对陈辰招了招手。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晚上还有通告,就先走了,麻烦徐哥了。”   说完,他拔腿就走,连一点挽留的机会都不给徐冬冬。   办公室的门“啪”的一声关上,徐冬冬把合同往沙发上一摔,骂道:“妈的,就这么点破事,还让我特意跑回来一趟!”   而林知屿刚坐回车里,就看到静音许久的手机上弹出了一通电话。   通知栏上还显示出了另外八通未接电话,全都是同一个号码。   林知屿随手点了接通,电话那头传来温逯低沉的声音,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林知屿,你什么意思?你让我找你们法务聊,结果他们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耍我吗?”   林知屿不吭声。   温逯也跟着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是对话那头有人说了什么,还是他自己想通了,半分钟后,他咬牙切齿地说:“……对不起,我刚刚说话有点冲。我知道错了,我给你道歉,是我鬼迷心窍,我不应该害你,你还想要我怎么样我都能做,但你让他放过我……”   林知屿终于开了口:“我同意调解,要求就像诉状里说的,一封保证信,一条道歉微博,还有八十万赔偿。至于牧总那里……你得自己去和他说啊,毕竟生你气的不是我,我不能随便替他答应你。”   “不然这样不识抬举,他也要生我的气了。”    第35章   自从校园霸凌和会所牛郎的事件曝光后, 温逯就一直过得水深火热。   金秋山那边查不出任何消息,他本以为害他的只有林知屿,就算对方有靠山, 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稍微有点资源的小老板,和金秋山这种二代相比,都上不了台面。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林知屿身后的人居然是牧家的掌权人。他所有的挑衅、谋划都撞到了枪口上,那天晚宴结束, 金秋山彻底放弃了他。   如果说此前的舆论只让他遭遇全网声讨, 还留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那么如今一切彻底毁了。公司将他雪藏, 经纪人陈哥离职,各大综艺、广告、品牌代言的违约金纷至沓来。一夕之间,温逯从天堂跌落地狱,就连开个直播都会在一分钟内被迅速封禁。   他几次上门求助, 却连金秋山的影子都没能见到。   再没有人能救他。   除了林知屿。   哪怕林知屿不愿帮他在牧绥面前说话, 他也别无选择。道歉的微博该发还得发, 赔偿金也只能咬牙掏出。因为让他窒息的, 只有牧绥的步步打压。   挂断电话之后,他攥着手机的指节都泛了白。唯一能替他牵线牧绥的只有金秋山,可等他再次试图联系对方的时候, 电话那头依旧是冷冰冰的“对方正在通话中”。   他抓狂地摔了手机, 屏幕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他盯着那裂纹许久,才突然清醒过来, 弯腰将手机捡起, 指尖颤抖地打开微博。   ……   一个小时后,温逯的名字再次掀起网络狂潮。   消失已久的他发了一条长微博, 言辞恳切地承认自己的过错。他在微博中懊悔地表示自己在《青鸟》剧组拍摄时,因为嫉妒故意给林知屿使绊子。他知道剧组的威亚不可能真的让他们从房顶上摔下,顶多就是吓唬一下受个小伤,所以故意装作没站稳扯了林知屿一把,却不想不知情的林知屿下意识地拉住了他,反而让他自食恶果撞上了房檐,导致手臂骨折。   他还坦承交代了自己事后因气不过故意在网上带节奏,指责林知屿走后门进组,引导舆论攻击对方。如今,他愿为自己的行为承担法律责任,并恳求林知屿的原谅。   配图是亲笔书写的道歉信。   微博底下顿时涌进了数百万的评论。   【哟,早上赵瑾瑜刚澄清谢云策选角的谣言,你这就来认错啦,滑跪的速度还真是快啊?】   【不会是因为赚不到钱了后悔了所以才委曲求全敷衍观众来的吧?】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林知屿没告你个故意伤害都算便宜你】   【姐妹们别被他带偏了,校园霸凌和会所的那个事他一句都没提,所以林知屿有声量了值得你一句道歉,别人就不值得了吗?】   【滚,现在看到你就恶心!】   林知屿看到微博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拍摄现场。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温逯狗爬似的字,内心并没有多少波澜。   陈辰在旁边偷偷瞄了他一眼,忍不住问:“林哥,温逯这事咱就这么容易算了?”   林知屿点了点腿上的剧本,说:“那不然呢?”   “总觉得有点便宜他了,他害你伤得那么严重,我每次给你上药都觉得吓人……”   “八十万,够我再伤几十次腰了。”林知屿随口说道。   陈辰:“……那也不是这么算的啊?”   陈辰撇了撇嘴,却还是觉得不解气。   温逯道歉归道歉,但他的黑料已是铁证如山,就算他再怎么想重回台前,都没有转圜的余地。   舆论不会允许他这样的人重回大众视野,温逯的星途算是完了。   更不用说牧绥也不会那么容易地放过他。   但牧绥说到底也是为了给林知屿出气。虽然后者不太愿意这么想,因为这样会显得他十分自恋,但除此之外,林知屿实在找不出牧绥针对温逯的其他理由。   大概是他被下药的那晚看起来和受伤的那天一样可怜兮兮,所以牧绥才心软帮了他一把。   毕竟这对大佬来说,只是勾勾手指的事情。   林知屿都要怀疑原书评论里大家猜测的那个特殊xp,总不会是喜欢看人掉眼泪吧。   他打开前置摄像头照了照自己,也没觉得自己哭起来会有多好看。   但话又说回来,牧绥总归是因为他才针对温逯,林知屿也不能太拂了他的面子。他可以接受温逯的道歉,但却不能去求牧绥网开一面,这样显得他很不识抬举,愧对牧绥的好意。至于牧绥那边能不能放手饶了温逯一次,还得让他自己真心实意地去求牧绥能消了火气。   “唔……有靠山的感觉真好啊。”林知屿低声咕哝。   他刚想把手机丢开,继续翻看剧本,就发现屏幕忽然亮了一下,周明的名字出现在了来电显示上。   林知屿拿起电话,语气疑惑:“喂,周助……”   然而,手机屏幕上出现的却是牧绥的脸。   他今天不知道在哪里,穿得不太正式。从前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只是简单打理了一下,反倒衬得整个人都青涩了不少,乍一看像个初出茅庐的投行精英。身上也不是板正的西装,而是一件偏休闲的大衣,可这一身衬得他宽肩窄腰、盘靓条顺的,林知屿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里放。   可下意识一瞥,才发现他袖子上的袖口似乎是自己之前送的那一款,绿翡翠在阳光下泛着幽绿幽绿的光,像是碧色的清透湖面。   “啊……”林知屿摸了摸鼻子,下意识地夸赞道,“我就知道戴在你身上会很合适。”   牧绥似乎也没想到他的开场白是这一句,忍俊不禁地弯了弯嘴角。他低头扫了眼袖口,眉宇间带着几分难得的柔和。   他的手指轻轻捻过袖扣上的翡翠,不紧不慢,又像是在逗弄着旁的什么东西。林知屿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只是视线跟着牧绥的指腹移动时,恍惚生出一丝脸热。   “你在这方面的审美倒是不错。”牧绥不疾不徐地说道。   林知屿被他夸得一愣,随即回过身,扯了扯嘴角:“牧先生居然记得我送的东西,还以为会被打入冷宫。”   就是这话夸的,怎么听怎么觉得在内涵他在别的方面的审美不太行。   牧绥抬眸看着他,眼神莫名的意味深长:“你之前不是自作主张地说我很喜欢。”   “……唔。”林知屿干巴巴地笑了笑,还是决定转移话题:“牧先生怎么突然用周助理的手机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牧绥靠在椅背上,偏着头望向了窗台上的一盆绿萝。他身后是一片奶黄色的书架,密密麻麻的书脊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反光,看不清上面的书名。   林知屿感觉他不像是在家里,也不像是在办公室之类的场合。   “没什么事。”牧绥幽幽地说道,“只是看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林知屿感觉他说的应该是温逯的道歉,但是听他的语气,好像又不只是这件事。   林知屿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问:“您看到了什么?”   牧绥转头看向镜头,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双总是深沉冷静的眼睛里此刻多了几分玩味。   “我不想说。”   林知屿:“……”   很想挂电话,要不是还指望着牧绥下个月能够按时打钱。   林知屿有点不太明白自己在这里举着手机陪他浪费时间是为了什么。   除了他以前一个刚谈恋爱时成天和女朋友打视频,然后面面相觑一句话都不说,尽盯着对方傻笑的纯情室友,林知屿还真没见过谁能干出这么傻的事。   现在他也算是一个了。   好在牧绥没打算玩他太久。   “也看到了温逯的道歉。”他说,“你要原谅他?”   林知屿低头思索了一下,尽管心里早有答案,但他还是故意缓了缓,试探地说:“我原不原谅他,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牧先生原不原谅他比较重要。”   结果牧绥一开口,又把问题丢了回来:“你想我原谅他?”   林知屿掀了掀眼皮,突然对上了牧绥戏谑的目光。   “我其实……”他顿了顿,还是控制不住说了实话,“不太想您原谅他。”   牧绥闻言,目光微微一闪。   林知屿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他的眼中像是藏了什么,像水中涌动的暗流,逼得他不敢喘息,心虚地想要避开,却又控制不住想去多看一眼。   直到牧绥抬头对身前的人说道:“周明,把人回绝了,就说我不想见。”   “……欸!”林知屿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让他做了一个怎么样的决定,但对上牧绥那双黑石子似的眼,反悔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算了,温逯自己惹出来的事,凭什么要让他在这里给他操心上了。   就是他突然觉得此刻的自己,有点像是蛊惑帝王的妖妃。   牧绥吩咐完周明,就再次收回了目光。片刻后,他话锋一转,轻声问道:“你这部戏还要拍多久?”   林知屿掰着指头数了数,喃喃说道:“魇鬼的戏还有两场,后面还有沈修明的一场,谢云策应该差不多了,剩下长青镇的一点,还有谢府覆灭以及尘埃落定后跟谢琢玉的告别……怎么会越数越多了?”   他不是本来只要拍一个月的吗!?   牧绥看着他一副如临大敌的苦恼模样,不觉失笑。   “魇鬼的戏份在什么时候?”牧绥状似不经意地问。   林知屿脱口而出:“今晚和明早都有。”   牧绥似乎是有些遗憾,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今晚来不及。”   林知屿甚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可等他回过神来,琢磨出了这句话里的潜台词,想要开口和牧绥确认的时候,却听见镜头外的周明低声提醒:“牧总,到时间了。”   牧绥冷淡地“嗯”了一声,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只是屏幕重归沉寂的那一刻,林知屿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的:“明天见。”   心跳都莫名地静默了一拍,耳边像是响起了嗡嗡的回音。   林知屿的大脑里翻江倒海,他垂下眼盯着屏幕上跳出的通话时长,抬手摸了摸额头,低声叹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36章   周明出去的时候礼貌地带上了门, 短暂的空气压缩让浅金色的纱帘被窗户缝隙吸引,轻轻扬起一个弧度,随后缓缓垂落回地面。   微弱的阳光透过, 光柱洒在铺着羊毛地毯的木质地板上。室内的主色调是浅淡的米白和灰,搭配上点缀其间的墨绿色植物,平白生出了几分温馨的氛围。   牧绥抬眼望向桌上玻璃缸里游动的金鱼,漫不经心地伸手整了整袖口,翡翠袖扣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与他被照得几近琥珀色的眼相得益彰。   轮椅停在半弧形的真皮沙发前, 前面的云石茶几上摆了两杯咖啡。牧绥靠坐在轮椅上, 修长的手指轻敲扶手, 窗外的绿植随风摇曳,玻璃映出的影像在他身后晃动。   穿着米色套装的女人从内室推门而出,迎上牧绥的目光时,她的脸上露出了温和又不失距离感的微笑。   “牧先生, ”她走到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温声说道, “好久不见。我看您预约的时间很匆忙, 这次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想谈吗?”   牧绥撩起眼皮,眼神平静如水。他整个人看起来依旧冷淡、优雅,但陈知兰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掠过地一丝倦意。   还有, 兴味。   她很少在牧绥身上看到这样的情绪。   “我预约这个时间, 是因为你只有这个时间,陈医生。”牧绥淡淡地说道。   陈知兰轻声一笑, 手中的笔在指尖缓缓转动了一圈, 语调不疾不徐:“所以我一向乐意和您聊天。您从不仗势欺人,让我为难, 这一点难得。”   牧绥闻言,眉梢微挑,似乎对这句评价有些意外。   “不过,”陈知兰适时地补充了一句,语气里隐约透着些调侃的意味,“也正是因为如此,每次和您对话,我都必须全神贯注,生怕错过了什么值得深究的细节。”   牧绥没有急于开口,他将手指从扶手上收回,交叠地放在膝盖上。浑身的肌肉像是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暖绒绒的光落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光,好像顷刻间所有的冷郁都在此刻悉数融化。   “那我今天是该好好配合了。”牧绥不咸不淡地说道。   “您今天的状态,已经让我很感兴趣了。”陈知兰不慌不忙地回答,抬手将靠近牧绥的咖啡杯往前推了推,“您准备和我讲什么故事?”   牧绥垂眸看了眼那杯咖啡,眼底的情绪也似这液体一般涟漪不止,却又转瞬平静如初。他伸手勾住了杯耳,略一停顿,却没有端起来。   视线穿过陈知兰的肩膀,停在她身后的那副抽象油画上,似是在用无声的方式回忆着什么。   “我站起来了。”牧绥低声开口,声音沉缓,又掺杂了几分玩味,“在梦游的时候。”   陈知兰的指尖在笔记本的纸面上滑过,像是在消化他的话,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惊讶。   “您之前有过类似的经历吗?”她问到。   “我不知道。”牧绥说,“或许有,又或许没有。”   周明不可能从早到晚都跟在他的身边,这样的情况也许曾经在梦里发生过无数次,因为无人撞破,所以牧绥也从未察觉。   “那梦游是指……您是清楚地记得自己梦境中的行为,还是从别人的叙述中得知的?”   牧绥抿了抿唇角,动作极轻,像是一丝细不可察的笑意,但随即又很快地消失在她沉静的表情中。他抬手喝了一口咖啡,又把杯子重新放回茶几,手掌无声地回到膝盖上,指尖相抵。   “我不记得梦游时的行为。”他说道,声音淡而低,“我醒来的时候,睡在别人的床上。他说,我是自己走过来的。”   陈知兰的眉头动了动,她合上手边的笔记本,身体向前倾,目光专注地锁定牧绥,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捕捉更多未被语言表达的信息。   “别人的床上。”她重复了一遍,语调平和,却暗暗引导,“您很信任他?”   牧绥低下头,像是在思考这这个问题,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叩击,节奏均匀。   “您以前好像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个人的存在。”陈知兰继续说道,“听起来,他和您的关系,好像很亲密。”   听到这里,牧绥忽然嗤笑了一声。   “他是我的……”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   几秒后,他终于开口,轻飘飘地吐出了两个字。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描述天气,可陈知兰却罕见地沉思了起来。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微弱的声音在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窗外的风呜呜掠过,绿植颤动,光影变换,却无人关注。   牧绥的视线再次停留在玻璃缸中的金鱼上,粼粼的波光在水中流转,漂亮的尾鳍甩开一圈圈涟漪,日光流转下,流光溢彩的金箔。   “他太突兀,太不受控,所以……也显得格外特别。”   陈知兰舒了一口气,轻松地说:“那您愿意和我聊聊这位‘特别的人’吗?”   ……   林知屿掐了掐鼻梁,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念头。   他昨夜好不容易才把那声似是而非的“明天见”从脑子里驱赶出去,可今早坐在化妆间里,这点念头又冷不丁地冒了出来。   说不在意是假的,但是不论他怎么绞尽脑汁,都翻不出来半点答案。牧绥是个复杂得让人难以捉摸的人,说一句“明天见”未必是字面意思,也许只是随口逗他玩,也许只是心血来潮地想要来巡查投资项目的进展。   为了这么短短三个字抓心挠肝的自己,比青春期横冲直撞的毛头小子还要不如。   但尽管在化妆间里把自己的心思嘲讽了好几遍,走到拍摄现场的时候,林知屿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好像只要一转眼,就能看见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   然而,什么也没等到。   林知屿隔着繁杂的戏服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觉心跳的频率都有些杂乱。   今天是魇鬼的最后一场戏份。   谢琢玉冲破他布下的幻阵终于进入宿豫城,压抑着内心的烦躁与愤怒同沈修明周旋,最后查明真相的谢琢玉准备手刃沈修明,后者却控制魇鬼替自己挡下了致命一击,然后趁乱逃脱。   因为此时的魇鬼和沈修明都由是他饰演,为保证两个角色同时出现,第一场戏中的沈修明先由替身演员扮演。   阳光刺眼,烟雾缭绕,林知屿穿着破损的站在场地中央,目光迷茫中又透着一丝沉痛的清醒。   这场戏的难点在于情绪的层层递进,要在短短的五分钟内将痛苦、愤怒、绝望到最终的解脱表现得淋漓尽致。   赵瑾瑜喊了“Action”之后,林知屿抛下那些混乱的思绪,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镜头缓缓拉进,林知屿站在浓烟弥漫的废墟中央,那双充满痛苦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尤为深邃,面具掉落在地上,破碎的长袍随着风摆动,他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场地中清晰可闻。   谢琢玉的长脸上还沾着血,熹微的晨光为剑身铺上了一层灿灿的金边。他垂下眼,眉头紧蹙,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无耻小人!”   扮演沈修明的替身演员踉跄地后退一步,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嘴角却带着一抹阴诡笑意。他没有回答,只是用目光扫过魇鬼倒下的身影。   林知屿的嘴角吐出了大片大片的血,他以一种奇异而僵硬的姿态倒在地上。胸前的鲜血汩汩地往外冒,把他本就浓烈的红袍浸得更加刺目。   他的身体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沈修明,满是浓郁的恨意。   “不过是个工具,随手丢了就丢了。”沈修明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恨意,“能为我挡下这一剑,也不枉我养了她这么多年。”   林知屿瞳孔微缩,满腔的情绪随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和痛楚的蔓延愈演愈烈,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却最终只吐出了一口血,染红可他下颌的肌肤。   镜头扫过他濒死的神情,不远处,沈修明周身阵法大作,他挑衅地望向谢琢玉,嘴角扬起了一道冷笑。   谢琢玉冲上前想要打破阵法,可是无论他如何劈砍,都被一一反噬。   “沈修明——!”   而下一秒,林知屿拼尽最后的力气抬手晃了晃手上的铃铛,宛若恶鬼催命的诅咒,沈修明浑身一颤,随即阵法消散,他整个人都消失在了废墟里。   “魇鬼……执念不化……”林知屿望向蔚蓝如云的天,扯了扯嘴角,“……无法摆脱。”   他静静倒在废墟中,直到云祈的身影在眼前出现,才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一切的痛苦与愤怒都成为了过去,只剩下无尽的虚无和黑暗。   云祈冷淡地扫过他的脸,又看向谢琢玉画符追踪的背影,喃喃说道:“很快就要结束了,谢云策。”   镜头定格。   ……   赵瑾瑜喊“卡”的瞬间,在场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林知屿坐在地上喘着气,嘴里还含着一丝微咸的血腥味——咬破血袋的时候太投入,不小心喇到了自己的舌头。   他在陈辰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接过他递来的水,径直朝着休息室走去。   然而还没来得及推开门,就听到一个最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知屿。”   林知屿心跳停了一拍,惊得猛地抬起头望去。   他真的来了。   牧绥坐在片场边缘,大概是因为周身的气质太过特殊,与片场的其他人格格不入,林知屿只一眼,便同他对上了目光。   他今天又换了身深棕色的呢子大衣,袖扣上的翡翠依旧散发着清冷的光。   赤裸的视线毫不避讳地从林知屿的脸上扫过,描摹过他被勾勒得狭长、泛着红意的眼尾,又掠向他被血染红的嘴角与白皙脆弱的脖颈。   最后沿着他艳红的傩戏装扮,一寸一寸地往下滑,像是一条蛇滑过锁骨,冰冷的鳞片游移至他微微敞开的领口,让林知屿止不住地颤了一下。   他的视线并不急躁,却仿佛在一点一点地剖开他所有的遮挡,似欣赏,又似狩猎。   林知屿的心跳随着静默的时长逐渐加快,似乎每一秒都在被拆解,思绪开始混乱,唯一清晰的只有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仿佛要在他的身上深刻地烙印下什么。   林知屿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舌尖的刺痛打断。   但很快,他就看见牧绥的嘴角轻微弯起,视线不紧不慢地从锁骨滑到胸口,又回到脸上。   然后,上下唇一碰,说:“真漂亮。”   他的声音如同清晨的冷风,却在瞬间野火燎原般地烧遍了林知屿的四肢百骸。    第37章   耳边的嘈杂被屏蔽得一干二净, 世界仿佛缩小成了一道光柱,牢牢地将牧绥的目光和那声“漂亮”钉在了林知屿的脑子里。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喉结上下滚动时的干涩,就像一个从未尝过烈酒的人, 不小心喝下一杯高浓度的威士忌,辛辣与甘醇交织,瞬间侵占了所有感官。   脸有些发烫,像是突然被人剥去了一层伪装,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下。他抿了抿唇, 强迫自己从那股炙热的目光中挣脱, 低声说道:“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不是说了, ”牧绥轻描淡写地回应, 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目光微垂,一字一顿复述了昨日的话:“‘明天见’。”   林知屿恍惚想起自己为这三个字折腾的一整夜,如今再听他若无其事地提起, 竟有种无力感。   “您倒是说话算话。”他干巴巴地从嘴里挤出一句, 声音比平时轻了一点, 像是心虚。   牧绥却没有着急回应他, 轮椅缓缓地地往前滚动了几米,深棕色的大衣随着动作勾勒出高挑的身形。林知屿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背后一的休息室门已经贴在了自己的脊背上。   腰后坠着的铃铛撞上门板, 发出丁零当啷的响。   腰前的丝带被牧绥修长的手指勾起, 指腹擦过上面沾着血浆的铃铛,清脆的响声在他的掌心炸开, 林知屿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被人提溜着后颈的猫。   牧绥的目光细致又坦然, 绕过皮带上的纹路,扫过他被勒紧的腰身。淡淡的冷香将林知屿包裹, 像是一张无形的网,迅速收紧,避无可避。   “再不来,就看不到了。”牧绥说道。   林知屿的喉结动了动,心里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但他不敢深究、也不敢细想,只能硬着头皮回复:“怎么会,等播出了,您想在哪里看,就在哪里看。”   牧绥却仰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密闭的走廊泄不进光,他那双眼睛看起来黑沉沉的,平白给林知屿一种好似被狩猎的野兽盯上的错觉。   “不一样。”   林知屿心头一跳,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呼吸都变得滞涩。   “什么不……一样?”他下意识地重复,声音却有些飘。   牧绥低低地“嗯”了一声,手指松开丝带,前面的铃铛正顺着重力砸回林知屿的腿间,却又在半途中被牧绥的另一只手接下,然后稍稍用力一扯,林知屿就被迫向前一步,大腿几乎贴到了牧绥的膝盖。   他的心情一瞬间如同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连心跳都要停滞。   “隔着屏幕,和在这里……”牧绥戏谑地看着他,“见到本人,一样吗?”   林知屿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确定牧绥非要见他的理由,也不敢细想。那股冷冽又克制的气息如同潮水一般,将他牢牢困住。他只能低着头,旁若无人地盯着那颗被握在手里的铃铛。   “这……当然是一样的?”林知屿的声音越说越小,“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不一样的……”   “撒谎。”牧绥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尾音却压得极低,“林知屿,原来你也这么会敷衍人。”   那……谢谢夸奖?   林知屿搓了搓袖口的布料,漫不经心地想,敷衍老板一向是我们社畜必备的生存技能。   难为他还有暗自吐槽的功夫,牧绥却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   牧绥似笑非笑地把玩着手上的铃铛,另一头的丝带滑落回林知屿的腰侧,他的视线也随之一扫:“这套衣服,是谁选的?”   “……服装师准备的。”他如实回答,“怎么了吗?”   “我记得,你好像只有一个角色。”   林知屿幽幽地说:“因为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有钱不赚王八蛋。   牧绥低笑了一声,缓缓收回了视线,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很适合你。”   林知屿没听出这句话里的深意,只当是单纯的夸奖,连忙摆手,试图转移话题:“您、您要是觉得好看,那就好,其实也没……”   牧绥的手指突然触碰上了他眼下的红痣,冰凉粗糙的触感让他忍不住一颤,嘴上立刻噤了声。那只手指沿着他的下眼睑往眼尾滑去,轻飘飘地擦过眼角,然后抽离。   可残留在皮肤上的触感却像是一道沉重的锁,牢牢地扣着他的四肢,让他根本无从招架。   他怔怔地看着牧绥,后者的眼神却冷静得过分,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多令人误会的事。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确实漂亮。”牧绥忽然转动轮椅,往后退了半步。   铃铛砸回林知屿的大腿,终于唤醒了他的神志。   他自觉搞不定眼前这位“冷面大魔王”,干脆捡起了他最擅长的技能——装傻。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也往后退了一步:“……我该去换衣服了,下午还有其他戏份。您要是累了就在休息室里待会,我请助理给您泡杯咖啡——”   “不用。”牧绥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想看的已经看了,该回去了。”   这句话像是一根尖刺,瞬间扎破了林知屿好不容易竖起的屏障。   他张了张嘴,本能地想用轻松的语调化解气氛,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您慢走?”林知屿最终低声开口,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却没能掩饰声音里的不自在。   牧绥抬眸看他,没有再说话。指尖轻轻地操纵着轮椅,从容地转了个方向,朝走廊尽头驶去。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片场,林知屿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闪身进了休息室里,连腰间晃动的清脆铃响都显得格外仓促。   他倚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低头看着手里被牧绥摸过的铃铛,上面染着道具血浆的纹路已经干涸,指尖却依旧残留的温度。   林知屿忍不住用力搓了两下,仿佛这样就能抹去牧绥留下的痕迹。   “见鬼了。”他喃喃自语。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脸上还带着一层烧得不正常的红。   他根本不明白牧绥的意图。   更不敢明白。   ……   但自那天之后,林知屿也再没怎么见过他。   沈修明的戏份还算好拍,林知屿几乎每场都是一遍过,很快便结束了宿豫城副本的拍摄。   至于沈修明逃走之后的剧情……   原著里的描写就一句话:沈修明的脑袋滚落在地上,眼睛还睁着,不敢置信地看着主座上的人。   便当领得也是非常之快。   林知屿也是非常满意。   谢琢玉顺着沈修明逃跑的阵法一路追踪到了天阙府。   天阙府是中州最大的世家所在之地。现任家主洛行之野心勃勃,妄图一统仙门世家,为此逆转中州大阵,致使中州所有灵气流入天阙府境内供其修行,却不料大阵失控,反倒害了灵气溃散。   而五十年前,灵气溃散之事被谢云策等人意外知晓,眼见谢云策几经辗转追查,竟已摸到了真相边缘,甚至挖出了天阙府其他不为人知的肮脏勾当,洛行之一怒之下,阴险地驱策妖物至谢府境内,设下圈套屠戮谢府,灭口谢云策。   谢云策耗尽修为驱使困厄阵护下一城百姓,可千年的谢府却在大火中被吞噬殆尽,谢琢玉侥幸逃脱,却不知所踪,销声匿迹,直至故事的开端。   谢云策身死之时用最后的气力将真相传给了他的四位至交好友。彼时尚在闭关的云祈不顾师长阻拦,便要强出天机阁,却被赶来魏徵和周重行阻止。   天真单纯的学宫小公子提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震惊的计划。   天阙府势力之大,仅凭他们四人不过是蚍蜉撼树,就算说出真相,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不若织就一场更大的网,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一步步地引向洛家,也借机拔除他们的拥趸。   于是,云祈重新闭关冲击化神境,魏徵改修阵法以找到修补中州大阵的方法,周重行承袭父亲祭酒之位,网罗其余世家,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声望与地位。燕临雪,则在燕家的争斗中杀出重围,成了洛行之的座上宾。   他们的计划,从谢家所在的垠山城开始。   但是云祈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计划落地的那一天,她居然会见到消失已久的谢琢玉。   曾经追在他们身后意气风发、张扬热烈的少年,如今已经变得死气沉沉,浑身的阴诡血气藏也藏不住。   云祈不知道他这些年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若是谢云策泉下有知,看到自己的宝贝弟弟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大概会埋怨他们这些旧友无能薄情,连他最后一点心愿都没能完成。   于是云祈放弃了他们最初的计划,没有在暗处充当幕后推手。她改换了面容,以一个云游女修的身份出现在了谢琢玉的身边,来到了明面上。他们从谢府开始,走过南疆北域东海,历经长青镇和宿豫城,终于“追查”到了天阙府。   若是把他们到过的地方连接起来,正好可以拼凑出一个“洛”字。   现在,云祈看着抱剑站在洛府门前的谢琢玉,恍惚间好似回到了五十年前,他们尚在学宫之时,无忧无虑,妄谈生死与天道的时候。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注1]   五十年了,也该结束了。    第38章   天阙府的玉楼金阁在谢琢玉的一剑光寒中化为乌有, 洛行之倒在血泊之中,曾经不可一世的中州第一世家,也随着家主的死亡彻底崩塌。   余下的洛家族人, 要么死于其余世家派来剿恶的弟子之手,要么趁乱逃脱。   鯖糰整王里   谢琢玉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没有欢喜,也没有释然。他站在天阙府废墟之中,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 绽开一朵朵红梅。   云祈走到他的身旁, 抬头望着破碎的苍穹, 轻声道:“五十年前,我和谢云策进入天机阁禁地,他说他在应星台前看到的,就是这片景象。”   谢琢玉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 才似哭非哭地吐出一声呢喃:“云祈, 我想回家了。”   云祈一愣, 眼中波光流转,却不知要如何回应。   谢琢玉默默偏头,向着东南方向望去。   ……   谢琢玉御剑而行, 群山连绵不绝, 绿水蜿蜒入雾,他降落在垠山城外, 脚下是满目疮痍的故地。   曾经繁华的谢府府邸, 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野草丛生。昔日的亭台楼阁、茂林池塘, 都在大火吞噬与时间掩埋下消失殆尽,只留下焦黑的碳土,再不复风华。   穿堂的风呜呜咽咽,可是从前廊下清脆嘈杂的铜铃声再也听不到了。谢琢玉沿着回廊往后院走,地上的枯木在他的践踏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   越往深处,他仿佛越能听见过去那些熟悉的声音——族中长老烦人的训诫,兄长温和的叮嘱,孩童天真的欢笑……   一切恍惚昨日,一切又已远在天涯。   谢云策为他铸的剑被他插在土中。长久的沉默里,静得只能听见风声。   谢琢玉枕上烧得焦黑枯萎的大树,依稀回想起他总角之时,初入剑道,谢云策带着他在树下练剑的场景。谢云策好友的传讯一封一封地来,其中最讨厌的便是云祈和周重行,总是想要把谢云策从他身边喊走,还要嫌他累赘。   谢琢玉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笑来。   他闭上眼,想要做一场隔世经年的梦。   梦中会有茶香依旧,有孩童在庭院嬉闹,铜铃声伴随着夏日的风叮咚作响。他会看见长兄谢云策披着晨光,微笑着递来一壶新煮的茶,茶香氤氲间,他能回到无忧无虑、潇洒恣意的少年时光。   “阿玉,回雪剑第二式,再练一遍。”谢云策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好整以暇地拨了拨碗盖,一滴茶水从他的指尖弹出,正中了谢琢玉的膝盖,“稳住下盘,不要急躁。”   谢琢玉挥剑转身,不满地看着腿上的水痕,撇了撇嘴:“说话就说话,动手干什么,要是给云祈看到了,又要笑话我。”   阳光落在他稚嫩的脸上,映得那双眼一片澄澈明亮,连不满的抱怨都显得无比天真。   就在此时,庭院的廊下传来一声柔和的唤声:“阿玉,练剑又偷懒啦?”   谢琢玉闻声一惊,只见素衣端庄的女子正提着一篮新采的梅子,站在廊下笑盈盈地看着他。   “娘!我没有偷懒!”谢琢玉高声辩解,随即又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明明是谢云策,老拿茶水泼我。”   “胡说。”谢云策摇摇头,站起身将茶碗搁回茶几上,“是你自己心不在焉,别推我头上。”   女人抿唇笑了笑,抬眼望向不远处廊檐下的阴影。   “谢延川,你儿子又怪他哥欺负他了。”   谢琢玉顿时噤声,他循着母亲的目光看去,只见捧着陈旧剑谱的男人缓步从廊下走出,周身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严肃气质,却也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   谢延川开口,声音沉稳如钟:“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明年学宫的入学大比岂不是要被人按着打,平白败坏我的名声?可快多练两遍,不然午膳你娘特意做的桂花糯米糕,我是一口都不会给你留。”   “我才不稀罕。”谢琢玉扭过头去,忿忿不平地甩了两招剑,可动作到一半,又忍不住偷偷瞄向母亲,“真的有桂花糯米饭?”   “当然啦。”女人掩唇笑道,“但你要是练不好,别指望我和你爹会让你上桌。”   “那他估计要等到下个月才能吃上了。”谢云策也笑着打趣道。   那时天高海阔,任鸟飞,凭鱼跃。谢琢玉不必面对风雨与血刃,因为谢家与兄长会为他悉数挡下。   可是眼前的光影倏忽扭曲,庭院的景象在烈火中崩塌,所有的一切都瞬间化作灰烬。母亲的身影消散在火焰里,父亲的背影淹没在滚滚浓烟,就连熟悉的铜铃声,也变得遥远虚幻。   “阿玉,别怕……”仿佛是谢云策的低语,从虚空传来,却再也抓不住。   谢琢玉猛地睁开眼,发觉自己仍然躺在枯树下。残阳如血,破败的谢府在微风中飘摇。他抬手按了按额头,眼眶发红,望着头顶虬杂的枯枝,竟一时间分不出梦境与现实。   “阿玉。”一声低唤从声音传来,他猛地回头看去,只见谢云策坐在和梦中一模一样的位置,歪着脑袋看着他笑,“你睡了好久,再不醒,我都要等得不耐烦了。”   谢琢玉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说不出一句话。   他呆愣着,嗫嚅了许久,才声音干哑地问道:“谢云策,你怎么还活着?”   他踉跄地从地上爬起,试探地想要去触碰兄长的手,摸到的却是空无一物的虚幻。   谢云策垂眸扫过他穿过自己身体的指尖,温柔地说道:“我已经死啦,阿玉。你看到的只是我留下的一抹残魂。”   谢琢玉的手停在半空,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像是不甘,像是遗憾,又像是痛苦的释然。他垂下手指,颓然地坐回地上,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让我再见到你?你明知我会不甘心。”   谢云策静静地看着他,却没有回复他这句近乎撒娇的怪罪。   “五十年前,我和云祈入天机阁禁地,企图寻找弥补中州大阵的方法。在应星台前,我推演过无数次,其中最好的结局就是谢府大火,我身祭困厄阵,而你在五十年后结束这一切。”谢云策慢慢说道,“我接受了我的未来,却不希望你背负这样的命运。但我想起临行时,云祈告诉我,若有天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不必忧虑,不必惧怕。”   “所以我也想告诉你,若你有天能回到这里,不必悲叹,不必怨恨。”   谢琢玉死死地攥着拳头,指节苍白:“可我不知道要去往何方了,谢云策。我想要的,想做的,已经完成了,我的剑已经不知道为何而出。”   “为你自己。”谢云策的声音轻得仿佛一缕微风,“阿玉,你曾经问我与父亲大道为何,我们从未回答过,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我仿佛明白了。我的道,重在明心。”   他伸手,点了点谢琢玉的胸膛:“守家,护人,灭仇,斩恶,都是道的一部分,但终究不是道的全部。”   谢琢玉怔怔地望着兄长,恍然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时光。他小小的身躯站在谢云策面前,仰望着他手持长剑,平静却又掷地有声地叙述。   “随心而动,随意而行。”   “你心之所向,便是剑尖所指。”   记忆中的声音重叠在了一块,谢琢玉胸口发紧,竟无法言语。   谢云策起身,缓步走到他的身前,伸出手,似乎想要再像少时一般摸摸他的头,却终究只是如一缕清风掠过。他有些难过地收回手,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柔和:“阿玉,我很高兴,今天能见到你。”   “我们阿玉也算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嗯……你怎么成了魔修。”   “……魔修也没什么不好,随性所欲,自由自在,现在可没人能管得住你了。”   谢云策转身,身形渐渐融进了风中,只剩下了轻飘飘的一声低语。   “不要怕,往前走。”   谢琢玉伫立原地,久久无言。他握紧了插在地上的剑,直至残魂彻底散尽,他才慢慢跪坐下来,额头抵在剑上,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风声穿过断瓦,谢府残破的庭院空寂得像是一座孤坟,谢琢玉不知自己跪了多久,连红霞都被黑夜吞噬,他才终于起身,拔出了土里的剑。   剑身依旧寒光凛然,似乎从未在杀伐中沾染任何污垢,一如当年谢云策亲手将他交到自己手里时那般。   他将剑背在身后,步履缓慢地踱出了谢府大门。夜风吹过他满是血迹的衣袍,他却不觉得寒冷。   远处的垠山城中燃起星星点点的灯火,他忽然想起从前的某个深夜,他和云策偷偷溜下山,在城中的摊子上买了几块桂花糕,就着一口薄酒,就这么在河边的游船上听了一夜的曲。   谢琢玉深吸一口气,走向了人声鼎沸的垠山城。灯火阑珊之中,云祈一袭胡袍,吊儿郎当地站在算卦的摊子前,摊开自己的手。   听见他逐渐接近的脚步,她侧目一瞥,笑盈盈地对那算卦的道人说道:“我要等的人已经来了,你快说说,他会不会和我去游历天下?”   谢云策从怀里摸出一锭银两,随手丢到了老道的怀里。   “他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你若是想知道,不如直接问我。”   ……   《青鸟》第一千零六十六场,拍摄结束,林知屿正式杀青。   林知屿打了个哈欠,眼底溢出了一点泪花。剧组的大灯照得他脑袋有些发晕,赵瑾瑜一喊“cut”,他就立刻抽离了角色,飞快地奔进了休息棚里。   陈辰的水都没来得及递出去,就被林知屿半路截胡。   他猛地灌了好一大口,总算有种混过来的实感。   周围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收拾设备,赵瑾瑜接过场务准备的捧花,微笑地走到他的面前:“恭喜杀青。”   林知屿把花往怀里一搂,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可算可以放我下班了!”   他要回去睡个三天三夜、天昏地暗。   然而还没等他跑去化妆间脱了这套繁琐的装备,一转头,就看到江逾白正红着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见他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江逾白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一副委屈又隐忍的模样,似乎还掺了几分谢琢玉的情绪。   林知屿一看,就猜到他是没缓过劲来。   他俩一人一次,也不算丢人了。   于是林知屿大方地展开手臂,柔声说道:“你哥我要下班了,这么舍不得的话,要不要我抱你一下啊?”    第39章   江逾白被这一句话弄得一愣, 眼中光华流转。但最终,他轻轻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 然后慢慢走上前,站定在林知屿的面前。   “可以吗?”   林知屿原本只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也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   剧组的喧闹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江逾白那双红着的眼睛盯得他心头一跳。   “这小子怎么还没出戏。”林知屿心里腹诽,但也没真把他晾着, 他敞开怀抱, 冲着江逾白勾了勾手指, 一副壮士就义的模样, “来吧。”   江逾白几步上前,动作轻缓地抱住了他。两个人的肩膀撞在一起,江逾白的下巴不小心磕到了林知屿的肩膀,林知屿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而江逾白却低下头, 把额头抵在他的肩窝, 眼眶酸涩得不行。   “辛苦了。”林知屿拍了拍他的背, “演了这么久,真是不容易啊。”   他能感觉到江逾白肩膀正在微微颤抖,或许是谢琢玉残存的情绪, 或许是属于江逾白本身的不舍。   “不知怎么, 觉得还没说完道别,就已经要结束了。”江逾白说着, 忽然退后了一步,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捂了捂眼睛, “抱歉啊,我就是有点……难受,出不来。”   林知屿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像谢琢玉这样的角色,身负家仇,命运孤绝,看着揪心,演着虐心,演完还得缓上半天。   得算工伤。   “没事啊,咱们今晚好好吃一顿,保证你明天醒过来,神清气爽。”林知屿摸了摸他的头,又抬手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哥俩好地把他往外带,“走吧,去问问赵导今晚有没有准备我的杀青宴。”   “你演谢云策的时候,不会被影响吗?”江逾白侧头注视着他,眼里像是坠了一片希冀的光。   林知屿漫不经心地说:“影响啊,之前不是还闹过笑话?不过我这人一向很有职业素养,上班是上班,下班后,我与工作毫无关联。”   虽然大晚上被老板打电话都是常态。   江逾白轻笑了一声。   “江老师、林老师,拍合照啦!”场务在不远处喊道,摄影师已经摆好了架势。   林知屿被迫调转方向,把江逾白朝摄影师的方向拽去。   ……   当天晚上,#江逾白林知屿世纪大和解#的话题冲上了微博热搜。   置顶的微博是一个站姐发的,拍摄的角度十分巧妙,应该是从很远的高楼天台,配合着增倍镜拍下的照片。   图片里,江逾白下巴抵在林知屿的肩上,半垂着眼,是一个全身心都依赖的姿势。江逾白身上穿着深蓝色的劲装,身上各处都有被剑气撕裂的痕迹与血痕。而林知屿一身月白色的广袖长袍,浅黄色的腰封勒出一节细瘦的腰身。   照片的像素不高,还被调了滤镜。两人贴得亲密,背景的暮色和昏黄的灯光交织成恍若梦境的宿命感。乍一看下来,还真有几分电影海报的感觉。   评论区迅速涌入了大量粉丝和网友,纷纷热议这张照片的情感张力。   【看扮相应该是谢琢玉完成一切回到谢府时的那场戏?那《青鸟》的拍摄是不是快要结束了,朕命令你们下周就给我抬上来,我狂追!】   【像是两个互相依偎的宝宝哎,我竟有那么一瞬间嗑到了。】   【据现场传来的小道消息,今天好像是林知屿杀青,江逾白演完之后没走出来,林知屿就抱着他安抚了一下。顺便一说是江逾白主动走过去的。】   【?楼上说的是中文吗我怎么每个字都认识却看不懂,你说谁安抚谁???】   【天塌了补药啊啊啊我从选秀的时候就一直在和林知屿的粉丝撕逼,撕到现在林知屿都糊得没剩几个粉丝了结果你和我说江逾白和他和解了,我疯球。】   【哈哈纯路人,你骂我我骂你,我家哥哥抱一起也就如此了:)】   【但老实说谢琢玉那么大一个兄控,换谁来演都容易移情吧,更不用说林知屿现在都改邪归正了,看在他那张脸上就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之前以为他们的关系会一直剑拔弩张,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平静,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情就蛮复杂的。】   随着评论的增加,不少人都开始拿着放大镜研究江逾白脸上略微哀痛的神情,仿佛是剧中的谢琢玉在告别自己敬重的兄长,又像是江逾白在不舍朝夕相处的搭档。   而林知屿含笑着偏头望着他,好似谢云策宠溺地看着自己不着调的弟弟。   最后所有评论都汇聚成了一句话:【快把正片抬上来,让我们好好审判一下。】   而此时,林知屿正从一群演员的围攻中挣脱出来,正站在餐厅地平台上心如死灰地吹着风。   他低头看了眼微信通知栏里不断弹出的好友申请,面无表情地一个个点了过去,指节都要被冷风冻得僵硬。   直到在那么多条通知里,看见了一个,手拢锦鲤的头像。   林知屿的呼吸一凝,有些不敢相信。   那头像似乎是在哪里的池塘拍的,林知屿有些眼熟,却又想不太起来。一条流光溢彩的锦鲤正好落进了那人置入水中的掌心,漂亮的尾鳍还向上扑起了晶莹的水花。   好友申请理由里没有一句话,微信名更是简单的一串字母,但林知屿笃定地猜出了他的身份。   “霸总也信锦鲤吗?”林知屿喃喃地说着,饶有兴致地同意了好友申请,点进牧绥的朋友圈里。   他的朋友圈很简陋,不过两条动态。一条是一个多月前拍的窗户,似乎是在办公室里,蓝紫色的小飞燕草在玻璃花瓶中蓬勃生长,一道光柱正好从花瓶瓶身中穿过,氤氲出一道朦胧绚丽的晕。   还有一条,是在那天探班的前几天晚上,拍的是一个桌面上的鱼缸。里面还有几条肥硕的金鱼。   林知屿觉得他的爱好有些匮乏,但毕竟牧绥现在不良于行,旁人能拥有的很多快乐他都已经无法触碰,估计也只剩下这种只用动手就能完成的事,才能给他带来一点慰藉吧。   【纸鱼:[猫猫救驾来迟表情包.jpg]】   牧绥没有回复。   林知屿也没觉得怎么样,毕竟老板日理万机,说不定这会还在公司自己给自己加班。他撑着栏杆往外探出身去,任凭夜晚的冷风把自己的头发吹得凌乱。   虽然冷得他直哆嗦,但很舒服,很自由。   “明天老|子不上班,爽翻,巴适得板!”林知屿兴致勃勃地喊了一句。   谁想,楼下昏沉的夜色中,突然冒出了一句:“不可能!”   林知屿:“?”   随后又是一句:“林知屿妈妈不准你不上班不准你退圈!!!”   林知屿的表情直接裂开:“???”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他不过就是杀青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别人的耳朵里。   娱乐圈的信息传播速度真是恐怖如斯。   影视基地附近经常会有粉丝蹲点,林知屿之前就知道,可他没想到自己杀青宴半途中出来透个气都能被抓个正着。   他眉头一挑,循声望下去。借着微弱的月光,终于看清了神色兴奋的粉丝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见他的视线看过来,手上的灯牌顿时亮起。   林知屿被吓了一跳,堪堪搭着扶手站稳。   “林知屿,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你咸鱼翻身了!不可以摆烂不可以躺平!”   然后就齐刷刷地拿出了两条横幅,一条是:今天努力拼搏,明天八个男模。   另一条是:爱情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影视城才是你永远的家。   林知屿:“……”沉默了。   但寒风凛冽,他的良心也不允许他把人放在楼下一直站着。更何况这两条横幅拉起来,着实让他觉得有些羞耻。   林知屿只好飞快地冲下楼去,朝着人群走了几步,无奈地说道:“这么冷的天气,在家里裹着玩手机多舒服啊,怎么大晚上的还要过来找罪受。”   为首的那位是之前带头来找林知屿签名的粉丝,现在是粉丝一群的管理。她笑盈盈地递上了手中的签名版,说道:“我们问了你今天杀青,毕竟是复出后的最后一场戏,总得给你一点排面。”   林知屿心头一动,冲着冰冷的手哈了一口气,在签名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以后还是别这么折腾了。”林知屿签完后,把签名板递回去,语气轻快地补了一句,“我感冒了能算工伤,你们感冒了可没人报销。”   “还有这都是谁写的横幅文案,快快快,收起来,我臊得慌。”   管理忍不住笑出声来,说:“网上找的!林知屿,你的翻身仗真的打得很漂亮,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所以千万别说退圈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们都还等着你带我们冲业绩的!”   林知屿叹了一口气,他是真的很想退圈躺平。   拍完《青鸟》之后,再算上牧绥后续还要给他的钱,只要不大手大脚,他这辈子足够花了。   都怪那该死的卖身契。   “不过是谁和你们说我要退圈的?”   管理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说:“不是剧组官博发的吗?网上现在都传开了。”    第40章   一小时前。   吃瓜网友早已习惯林知屿自带腥风血雨的体质。   当年《创造青春》时就是如此, 林知屿虽然性格乖张不讨喜,但无奈那张脸生得太过好看,总有带着亲妈眼的粉丝会溺爱, 于是从初评级开始,一路粉粉黑黑撕到大决赛,林知屿的小宇宙们声势浩大,势不可挡,一意孤行地要把他投进出道位。   然而正主不太给力, 选秀中途撩拨导师都算是小事, 偏偏在出道夜因为林家真假少爷一事, 他直接赌气罢录, 救都救不回来。再加上后来一系列恋爱脑的迷惑操作,能坚持到最后的粉丝都是真爱。   黑粉们经常戏称,林知屿上辈子救过这些真爱粉的命。   不过就算这些死忠粉仍在,但毕竟基数小, 自那以后林知屿再也没能翻出多少风浪, 有的也不过是徒增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可是最近几个月, 他居然卷土重来了, 甚至还凭借与以前截然不同的路子,硬生生地咸鱼翻身了。   吃瓜路人看着热搜上又双叒叕出现的“林知屿”的名字,一颗心都要麻木了, 甚至都快认不出这三个字长什么样。   不过那条“世纪大和解”的微博下只和谐了那么一会。   毕竟林知屿和江逾白的粉丝从选秀开始就相看两厌, 随着正主的咖位逐渐拉开距离,粉丝间的掐架也逐渐从分庭抗礼到了单方吊打, 江逾白的粉丝好不容易苦尽甘来, 没想到小宇宙又补充了新鲜血液。   于是两方的黑粉们开始暗地造势,指望着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掐得个死去活来。一开始还小有成效, 可随着两方大粉的下场,画风竟奇异般地如脱缰的野马似的奔向了未曾设想的方向。   江逾白的站姐放出了更多动图,直言江逾白未出戏时的那股破碎感真是我见尤怜,连林知屿这种劲敌都能被他感化,实乃内娱白月光本光。   林知屿的新晋大粉则是:【啊?吓死了还以为林知屿又作妖了,抱一下而已又不是抱摔一下,走了吵什么架啊真无聊,吸剪刀大手的二创去了】   运作了半天的黑粉们无奈之下只能自己上阵,甚至口出狂言:【我觉得吧,林知屿应该是傍上更大的金主了,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赵瑾瑜都在帮他说话,江逾白甚至被封口要求配合演戏。】   然而这条评论刚发出去没五分钟,《青鸟》官博就公布了林知屿的个人杀青特辑。   【@《青鸟》剧组官方: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注1]。   谢云策已然告别,但演员林知屿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感谢大家一路支持,敬请期待。】   视频中的画面皆是选自现场的拍摄片段,每一幕都是赵瑾瑜和叶南衣精心挑选,足见偏爱。因为林知屿饰演的角色主要还是谢云策,魇鬼和后期沈修明的相关镜头只有短短几秒。   视频的最开始是寂静的长廊,朱红的梁柱在阳光下投下斑驳阴影。随即谢云策负剑拾级而上,画面中出现一双坚毅的眼,然后是高挺的鼻,再到克制紧抿的唇。   “父亲,母亲,云策此次与友游历中州,发现了一件怪事——”   掷地有声的台词响起,他于谢延川的书房中叩首,至此,《青鸟》整个故事拉开了序幕。   长剑出鞘,寒光乍现,长青镇外的亭台水榭陡然炸开水柱,漫天水雾中,谢云策剑光如电、翩若惊鸿。背景乐声的鼓点愈来愈密、愈来愈急,仿佛要把观众的心都拧在一块。   无数画面闪烁,一会是初入太虚学宫的谢云策不知天高地厚地与长老辩道,一会是他与好友四人对弈饮酒,闹市策马,湖面泛舟。   但那些岁月里的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终究尘归尘、土作土,五十年后,再没有人见过谢云策那一手出神入化、能让山川失色的霜渡剑法,也再鲜少有人再提起曾经冠绝太虚学宫凌云榜的少年剑修。   视频中的画面再次回闪,最后仍旧定格在书房中,谢云策起身的那一刻。   “……谢云策打算,去赴一个必死的结局。”   困厄大阵起,垠山城内恶鬼哀嚎,死里逃生的百姓发出欣慰的呼声,滔天的大火自谢府中燃起,谢云策倾尽全力想要回头望上一眼,却终究无能为力。   “阿玉,我希望结束这一切的是你,又希望不是你。”   “谢云策这一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己,无愧于心。”   “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见到尘埃落定、海清河晏的那天。”   画面骤然暗下,背景的声音逐渐变得嘈杂。   手持摄像头的人不太稳当,镜头总是在晃动,他摇摇晃晃地逐渐接近嘈杂声响的中心,入眼浑身染血的青白混色衣衫。   “两位老师,恭喜杀青啦。”   林知屿被饰演谢延川和柳绵意的两位演员围着,正笑盈盈地同他们打招呼告别。   《青鸟》这次的阵容不小,就连只有几分钟戏份的主角父母,都是赵瑾瑜费了好一番功夫请来的戏骨。   “你演得真不错。”饰演柳绵意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女演员,农村正剧出身,性格温温和和的,她拍了拍林知屿的肩膀,调笑着说道,“磕头那一会我都差点没控制住,眼泪都一直在眼眶打转。”   “来来来加个微信,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合作。”   饰演谢延川的演员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也挤了过来:“你要加,那我也加。”   “你个天天在剧组给人演爹的,又想占什么便宜……”   林知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加微信可以,合作还是算了吧,我拍完这场还打算给自己放个十天半个月的长假……”   话未说完,远处又传来叶南衣的声音:“林老师,我又想了想,要么……”   “不不不!你别想!”林知屿摆手三连,“我打算退圈了别找我。”   画面又是一闪。   杀青时,林知屿和江逾白并肩而立,脸上的疲惫被光影覆盖,眼神中的星光却越发明亮,镜头闪动的过后,林知屿兴奋地丢起捧花,刚朝身后鞠了一躬,说了一句:“谢谢大家我下班了!晚上吃饭再见!”   然后就被团团围住。   于是他抱着那束花,和一二三四五六个饰演学宫长老的老戏骨们又是合照又是加微信扩列,等到镜头怼到他的面前时,林知屿已然是生无可恋。   镜头外的工作人员问道:“林老师杀青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知屿恹恹地说:“没什么想说的就祝大家大吉大利早日暴富。”   “那林老师还有什么愿望吗?”   “我的愿望是今晚暴富然后立马退圈躺平,上班好累社交也好累好想做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   视频的最后一秒,是他在摄影棚里拍定妆照的时候。拔出长剑的那一幕被倒放,随着长剑入鞘,视频也戛然而止,剩下了“敬请期待”四个大字。   评论区在几分钟内迅速炸锅。   【啊啊啊啊我的天,这台词也太性感太好听了,这谁顶得住,谢云策真不愧是我们《青鸟》最大的白月光。】   【那段拜谢父母时又转场换镜的镜头也太戳我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好有质感的演技!】   【我哭死爸爸妈妈我本来以为我这次又是搞了一个花瓶结果没想到他居然是事业批,林知屿的演技进步神速他在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表情管理失控的木头人了】   【磷脂鱼,在?把你的演技培训班的联系方式交出来,我要送我那废物正主去集训一下。】   【等等为什么会觉得林知屿是事业批啊,他不是一直在说不想上班想退圈吗……】   【?补药啊,林知屿销声匿迹那几个月我都少了很多乐子了。】   【所以退圈是真的假的啊?】   【假的呗,磷脂鱼那玩意的话你也能信?娱乐圈捞钱轻轻松松,谁想着退圈啊,要退早就退了,天天嘴上说有屁用】   【[我要退圈了林知屿lobby换脸版.jpg]】   【说实话,赵瑾瑜的剧本和选角眼光是真的牛,林知屿也算是拼命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所以……就我记得之前还有人说林知屿是傍上了更大的金主吗?可以问一下让这些老戏骨都去加林知屿的微信和他合照,需要支付多少出场费?】   林知屿送走粉丝后,立刻翻出手机点开了剧组的官方微博。在这条最新动态下翻评论翻到得脑仁突突地疼,偏偏又忍不住往下滑。   谁想,就在这条评论里面,突然多出了一个最新回复。   【@谢景遥V:别人我不知道,如果是我的话,一千万吧。】   林知屿:“……”   【@徐逍V:那我少一点,五百万?(童星怎么不能算老戏骨呢)】   林知屿手一抖,手机差点没砸到脸上。   “这俩人是闲着没事干了吧!”他嘴里嘟囔着,赶紧点进评论区里看看热度怎么样,却发现短短几分钟内,因为两个人的出现已经炸出了成千上万条回复。   【……你俩出来乱加戏,林知屿知道吗?】   【谢景遥你什么时候也沦落至此了,是林昭衍不给你钱花吗,我去帮你骂他!】   【@沈程意V:哦,那我是自愿的。】   【@严若涵V:我证明我和程意是自愿的】   【磷脂鱼别退圈了!快来解释一下这粉圈顶流联合炒作的局面!】   【只有我嗑到吗呜呜呜,我们太虚学宫F5戏里戏外都相亲相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沆瀣一气。】   ……什么鬼的沆瀣一气。   林知屿望着评论区里的群魔乱舞,嘴角抽搐了几下,最终还是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手机屏幕渐渐暗下,他丢开微博,陷入思考——等到和牧绥的协议结束的时候,他有办法全身而退、彻底离开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下一秒,手机却再次响起。这次是徐冬冬发来的微信消息。   【徐冬冬:知屿,恭喜杀青。明天来公司聊聊你之后的行程吧。】   林知屿:……   他好像感觉到有一个长着和徐冬冬一模一样的小人,正凑在自己耳边阴恻恻地说:“忙完了吧?忙完该忙下一个活了。”   林知屿忿忿地在床上捶了一拳。    第41章   睡到昏天黑地的计划泡汤, 林知屿第二天在午饭前堪堪赶到了公司。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办公室,林知屿一脚踏进徐冬冬的地盘,就感觉自己的好运气到此为止了。   徐冬冬正在办公桌后埋头翻看文件, 听到动静,抬起头,对林知屿露出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不怀好意的笑:“来啦,林大明星,咱们来聊聊你的‘退圈’计划。”   “……”   林知屿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满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哈哈, 随口说的话徐哥你也能当真?”   怎么这年头, 经纪人连朴素的梦想都不让艺人有了?   徐冬冬笑得渗人, 把手中的文件往桌上一搁,就对林知屿说道:“我早就和你说要谨言慎行,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接了多少个电话?就因为你随口开了一句‘玩笑’。”   林知屿眼皮抽动了两下,心想我之前被骂得那么惨的时候也没见你管我, 现在又在这里装上了?   但脸上还是强装镇定地说:“嗐, 现在不就流行这种人设吗, 我就浅浅一试, 这不反响挺好,都没什么人骂我了。而且好不容易拍完一部剧,我确实想短暂休息一下, 调整下状态。”   “哦。”徐冬冬撑着下巴, 懒洋洋地看着他,“短暂休息一下是吧, 要休息多久?接下来的代言你打算全部推掉?还是综艺戏约一概不接?知屿啊, 外面的风评刚有好转,资源跟着滚滚而来, 你确定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休息’?”   什么代言?   什么戏约?   林知屿摸了摸脑袋,一脸茫然。   “别给磨叽了,干我们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趁热打铁。”徐冬冬直接甩出一叠合同,“这些都是近期联系我的,符合你目前人设的资源。代言、综艺、剧本……”   “等等、等等……”林知屿慌忙起身压下他的手,“让我先看看?其他还能商量,但是这个剧……”   徐冬冬轻嗤一声,说:“有活找就不错了,还给你挑上了!这剧可是大制作古偶ip,台词密集,感情复杂,放在半年前轮都轮不到我们。”   林知屿瞟了他一眼,然后试探地翻开了剧本的第一页,扫了几眼后,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不是,徐哥,演这种对女主又打又骂又虐的男主啊?最后还要强行洗白……你是觉得我还被骂得不够惨?”   “你有的挑吗?”徐冬冬冷笑,手指用力敲了敲剧本封面,“现在这些本子,全靠谢云策的热度。你不接,是打算在家抠脚?”   林知屿心道:也不是不行。   “这角色和你之前的形象差不多,正好还能炒炒热度。”徐冬冬状似无意地说。   林知屿却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平白被骂了一顿。   谁要和这种男主形象差不多啊!?   林知屿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让我再想想吧。”   然后偷偷瞄了一眼徐冬冬的表情,灵机一动,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徐哥,我觉得影视这块我们还是要观望一下,我自我感觉谢云策这个角色演得不错,说不定播出后我收拾收拾就准备升咖了。这个时候要是贪功冒进,岂不是平白给人捡了便宜?”   “这个剧和赵瑾瑜的饼可不在一个level啊,我感觉会亏。”林知屿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点了点桌子。   果然,徐冬冬闻言,脸上顿时出现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深谙给老板画饼心理学的林知屿舒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   “那这个剧本就……先不着急。”徐冬冬突然松口,语气不紧不慢,“你今天先回去休息一下。”   林知屿暗自窃喜。   然而他还没高兴几秒,就见徐冬冬大喘了一口气,说道:“但是其他的通告不能再推了!距离《青鸟》播出还有一段时间,你得把热度保持好,可不能留下空窗期。”   林知屿小脸一挎,心如死灰。   “那没什么事就先这样吧,到时候我把你的行程整理好再联络你。”徐冬冬看着他,“对了,我向来不像其他经纪人那样要求你,你从前想放飞就放飞我也没多说什么,但千万别再给我出幺蛾子,尤其是江逾白那边,少招惹。”   “……”林知屿偷偷翻了个白眼,说,“我们俩最近不是相处得很好吗?徐哥你没看热搜啊……”   徐冬冬幽幽地盯着他,显然是不太相信林知屿嘴上的说辞。   “你别太高估你现在的粉丝粘度,也别低估路人的吃瓜热情。你的黑粉盯你盯得可紧,别再让人抓到什么把柄。现在的你可惹不起江逾白。”   “明白明白。”林知屿敷衍地点头,却在心里疯狂吐槽:还能有什么幺蛾子,谁上班的时候有心思搞别的事!   徐冬冬瞟了他一眼,林知屿转身就走。   然而刚到了门口,他就收到了江逾白发来的消息:   【妈看到热搜了,她想和你一起吃顿饭,让我来问你愿不愿意。】   林知屿脸上的表情卡壳了一瞬,脚步僵在原地。他盯着江逾白消息看了好一会,脑子里飞速闪过无数念头。   江逾白说的应该是他的生母,原主的养母。   林父早年靠房地产起家,也算是A市小有名气的企业家。虽然比起牧氏还差好一大截,但原主自小也是锦衣玉食,没在物质方面受过苦,甚至后来为爱逐梦演艺圈,也有家里人在背后的支持。   若不是他多次对江逾白下手,最后又执意想要嫁进牧家“报复”牧云霁,彻底寒了二老的心,也不至于落得断绝关系的下场。   可是现在林母又说要见他……   林知屿手心有点出汗,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但又觉得似乎不太合适。毕竟是对方主动开口,他若是直接推掉,好像是显得太冷漠一点。   他思索了几秒,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复。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徐冬冬探头看了一眼,皱眉道:“站门口干嘛呢,怎么还没走?”   “走了、走了。”林知屿忙不迭地在手机上打下一段话,收起手机,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纸鱼:可以啊,是在林家吗,还是在外面吃?】   对面几乎是秒回:【妈说订个餐厅,今晚六点,我去接你吧。】   ……   晚上五点半,林知屿换了三次衣服,才终于定下了今天的穿搭。他拿不定林母现在对他是个什么态度,穿得正式了又觉得有些夸张,随意穿穿又显得不够尊重,最后挑来挑去只好套上了一件毛衣,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拉开江逾白的车门时,他理了理领口,心里忍不住打鼓。   江逾白瞥了他正哆嗦的肩膀一眼,把车内的暖气调高了一点,温声说:“这么冷的天,怎么穿得这么少。”   林知屿冲他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想的却是:那还不是希望你妈看到我这么可怜的模样,到时候无论是下手还是下嘴都轻一点。   “妈其实……一直都很想你。”   等红绿灯的间隙,江逾白突然转过头来,轻声说道。   如果是以前的林知屿,他肯定不敢在对方面前说这种话。因为会被误会是在炫耀,他几乎可以想象自己只要说出第一声称呼,对方就会以什么样的神态、什么样的语气回怼过来。   但是相处了一个多月后,他知道林知屿已经变了,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尖酸刻薄地讽刺、谩骂。   “她之前不敢和我说,怕我听了不高兴,也怕你不愿意,但是昨天看了热搜,她突然问我们俩最近的关系是不是好了不少,我就知道她想见你了。”江逾白继续说,“但是她觉得爸还在气头上,就没喊他过来。今天就我们三个,你……不用紧张。”   林知屿笑了笑:“谢谢你啊。”   “说起来,我昨天问了我的出生时间,比你晚了一个多小时……就连在戏外,你居然也是我的‘哥哥’。”   林知屿听着江逾白似有若无的调侃,不由地笑出了声:“那我可不要谢琢玉那样惹事的弟弟,吃不消。”   江逾白侧头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一向很听话的。”   车停在一家主打私房菜的餐厅前,下车的时候,江逾白拿起后座上的一件外套就要借给林知屿,但被后者婉拒了。   但看着江逾白脸上遗憾的神情,林知屿又没忍住有些心软,还是伸出了收去:“给我吧,等会冷了我再披。”   江逾白的脸色顿时明朗了起来。   林知屿忽然觉得自己对他的理解也有些偏差,江逾白现在的这副模样,怎么看怎么像一只渴求怜爱的大狗。   想到这里,他不禁轻笑了一声。走在前面的江逾白听到声响,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林知屿摇了摇头,假装无事发生。   包间的装潢低调典雅,暖黄色的灯光温馨柔和。林母已经提前到了,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香槟色大衣,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看起来温婉又端庄。   见他们推门进来,林母抬起头看了过来,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逡巡着不愿意离开。   林知屿的步伐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浑身肌肉都僵硬地绷紧。他小心翼翼地跟在江逾白的身后,直到坐在了林母的对面,才微微抬眼对上她的目光。   却发现,林母盯着自己的眼神认真专注得过分,眼中隐隐带着他捉摸不透的复杂情绪。   “妈……好久不见。”林知屿嗓音沙哑,半晌才憋出一句。   林母的手指微微一颤,杯中的水轻轻晃动,映出她温柔又复杂的神色。   片刻后,她扯了扯嘴角,语气轻柔却带了些哽咽:“知屿,你瘦了。”    第42章   许澄这几个月一直都在反省。   林知屿自小就不是一个乖小孩。他叛逆、放肆, 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除非满足了他的需求,不然便会一直闹腾耍赖下去。   但这毕竟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她和林志扬总是无条件地满足他所有的要求,以至于他习惯了凭借家里的宠爱为所欲为。   当年他放弃学业进入娱乐圈的时候,他们阻拦过,但耐不住林知屿一意孤行,后来他逐渐沉迷娱乐圈的浮华, 行事愈发肆无忌惮, 她却总选择为他开脱:“他还年轻, 做错事总是难免的。”   是他们一手将林知屿塑造成这副模样, 总以为自己能为他遮风挡雨,却没想到,他们的亲生孩子,已经在另一个家庭里长成了苍天大树。   江逾白的养父养母已经去世,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确实是存了两个孩子一起留在林家的心, 毕竟他们抚养了林知屿二十多年, 怎么可能割舍得下。   可是林知屿与江逾白的种种对立和公开对抗, 闹得全家都动荡不安,她和林志扬身心俱疲之下,甚至生出了一丝“果然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就是养不熟”的恐怖念头, 责怪他把好好的家弄得四分五裂。   即使许澄事后无数次的解构自己的内心, 依然无法抵挡这种想法的产生。   人在困境中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对自己亲近的人生出不理智的情感偏向,尤其是在江逾白成熟懂事的对比之下, 那个放纵的“养子”则更显得面目可憎起来。   这种折磨一直持续到林知屿给江逾白下药, 又执意嫁给牧绥之时。身心俱疲的林家夫妇终于将积攒的怨气悉数爆发,选择了和林知屿断绝关系。   一开始怒气上头的时候心可以硬如磐石, 可随着时间推移,她又忍不住地开始后悔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那个乖僻顽劣的林知屿是他们一手造就的,他们不能把他变成这样之后,又视如敝屣地说“我不喜欢”,然后随手把人丢弃。   但是林志扬当初说的话太过强硬,加上她深知林知屿的性格,又还要顾忌着江逾白的情绪,始终不敢贸然联系。   直到看见了江逾白和林知屿拥抱的热搜,在询问之下,许澄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两个的关系已经和缓了不少。   于是才提出了见一面的想法,更没想到林知屿那边居然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   “妈,他真的变了很多,你放心。”在家里挑衣服的时候,江逾白这样安抚她。   她本来以为这句只是江逾白温柔性格使然下的礼貌托辞,却没有想到林知屿也会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她对面的这天。   “知屿,你瘦了。”她还是忍不住地关切说道。   “还好,还好。”林知屿低下头,拿起桌上的茶杯,假装随意地喝了一口,“可能是剧组的盒饭不太好吃,我看江逾白脸上的肉也少了一点。”   正在倒水的江逾白没想到他会cue到自己,有些无奈地说:“你不是每次都让陈辰给你开小灶的吗?”   林知屿:“?”干嘛揭穿他?   而且——   “……你怎么知道我开小灶了?”林知屿诧异地问道。   江逾白手上一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暴露了什么,尴尬得半边脖颈都在瞬间烧了起来。   林知屿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却见江逾白嗫嚅了几秒后,直接转移了话题:“妈,菜都点好了吗?”   许澄这才停下了在他们两人之间逡巡的目光,声音轻柔地说道:“还没点,我想等你们来了再一起点,知屿想吃什么?”   林知屿连忙摆手:“我随便的,吃什么都行。”   许澄显然不信,下意识地就笑着对江逾白说道:“还说随便,我记得他小时候可麻烦了,鱼不吃刺多的,肉不吃带筋的,不吃肥的……”   她说着,又突然顿住,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仿佛是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语气顿时慢了下来,声音也轻了不少:“现在……大概好多了吧?”   林知屿心想,吃带刺的鱼确实很麻烦,所以他也不怎么爱吃鱼,但吃肉要是不带筋多没有意思,就是带肥的还是得考虑一下……   很好,他的挑剔程度和原主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还是抿了抿唇,对许澄笑了笑:“是好多了。”   江逾白见许澄沉默着盯着菜单纠结了好一会,干脆主动接了过来,点了一些许澄喜欢的菜,又问了林知屿的喜好,这才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等服务员离开后,江逾白适时地站起身,借口去洗手间,顺势给他们留下了单独的空间。   包间一时安静了下来。   许澄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拿过放在一旁的小包,掏出一个精致的礼盒,推到林知屿的面前:“给你的。”   林知屿愣了一下,迟疑地接过:“这是什么?”   “手表……之前出新款的时候你说过喜欢,但后来……”许澄的声音一顿,目光微微闪烁,“后来我们就没再见面了。我这次刚好想起来,就买了下来。”   林知屿捧着盒子,内心百感交集。   “谢谢,”他低声说,指尖轻轻摩挲着礼盒的边缘,嘴角牵出了一个乖巧的笑,“我很喜欢。”   许澄叹了一口气,眉目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与自责:“知屿,我知道你没办法接受自己不是我们的孩子,也没办法接受逾白……当时我们太天真,也太急切……”她声音哽了一下,像是在责备自己,又像是在组织措辞,“加上当时你……有点倔,让我们有些生气,没和你沟通……”   “是我的错。”林知屿盯着她的眼,认真地说。原书中林家和原著断绝关系后,许澄只在江逾白被绑架的那段剧情出场了两次,一次是刚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的她在江逾白的病床前哭得声嘶力竭,另一次是原主被判入狱时,她在旁听席上说了一句话:“林知屿,我真后悔养了你。”   可没想到,原来他们在原主犯下那么多错事之后,也仍旧不舍过这个孩子。   左右他以后都要以这个身份活下去,解决一些历史遗留问题,让曾经被伤害的人心里好过些也未尝不可。   林知屿认真地说道:“当时是我太冲动,做了很多让你们失望的事情,对不起。”   许澄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认错,眼圈都骤然泛红。   “这些都过去了。你能这么想……就很好。”她强忍着情绪,语气柔和了几分,“我这次约你出来,就是想和你聊聊天,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工作上累不累?我听说你刚和逾白一起拍完一部剧,他有没有照顾到你?”   林知屿心里一暖,故作无意地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眶,有些想起他在自己世界里几年前去世的母亲。   “挺好的,我的戏份不多,所以不怎么忙,还能应付。逾白……逾白也对我很好啊,一直在帮我。”   许澄闻言,稍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顿了顿,她又像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你和牧总,现在是……怎么样了?”   听到她打听起牧绥,林知屿一时语塞,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该怎么描述他和牧绥现在的关系呢?   林知屿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菜被陆续端了上来,香气弥漫了整个包间。   江逾白推门进来的时候,身上夹杂着一丝寒冷的气息和似有若无的烟味。路过林知屿身边的时候,后者一闻,就猜到了他出去又干了什么。   人不可貌相啊,有的人表面看起来像个乖乖仔,私底下烟酒都来。   他不着痕迹地扯了扯江逾白的衣摆,两指并拢在嘴角贴了贴,又咳了几声。   江逾白默契地反应过来,说了一句:“菜来了,我去洗个手,妈你们先吃。”   然后便转身进了卫生间里。   “牧总对我很好。”林知屿犹豫半晌,还是决定用一个委婉的说法,“他很照顾我,我能拍摄这部剧,也有牧总帮忙。”   “照顾你……”许澄喃喃自语,眼神飘向了餐桌上摆放的食物,却依然有些走神。   江逾白清理完身上的气味,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他看了看气氛有些微妙的两人,习惯性地将视线投向了林知屿,轻声道:“妈,先吃饭吧,您最喜欢的那道松鼠鳜鱼也上了。”   “嗯,好。”许澄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她的目光扫过江逾白,然后转向了林知屿,突然开口:“知屿,关于牧总的事情……”   林知屿一惊,生怕许澄追问更多细节。   好在她并没有继续问些什么,只是稍显迟疑地说:“如果他真心对你好,那就好,工作上能有支持也很好。”   江逾白不动声色地侧过头望了林知屿一眼,欲言又止。   但林知屿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反而畅快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在桌上怼了怼筷子,毫不客气地就夹了一块排骨进了自己的碗里。   “还挺好吃的。”林知屿不经意地碰了碰江逾白的胳膊,“你试试看?”   “好,我尝尝。”   许澄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忽然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她之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看到江逾白和林知屿并肩坐着,彼此没有任何隔阂,甚至有一种久违的温暖和和谐,仿佛曾经被摔碎的破碎镜面,正一点点地拼凑回完满的样子。   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释然。   晚饭之后,江逾白先开车把许澄送回了林家,再绕路把林知屿送去牧绥那里。   车在小区的大门外停下,林知屿刚解开安全带,一抬头,就见江逾白欲言又止地盯着自己。   他那双平日里温润如水的眼里,此刻似藏着千言万语,最后又在这一瞬间化作了一团幽微的星火。   “怎么了?”林知屿不明所以地问道。    第43章   江逾白沉默了一瞬, 目光复杂地看着林知屿。他的眼睛里似是掺杂了太多的情绪,尤其是在车内昏暗的灯光下,更是让人琢磨不透。   但江逾白的眼睛又很漂亮, 即使是这样看人时,也不会感到压迫或不适。林知屿疑惑地等了他好一会,见他几次想要开口,又几次闭上唇,不由地催促道:“你有话就直说啊, 别这样看着我, 怪奇怪的。”   江逾白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晚上到悬空平台上抽烟的时候, 在朦胧逸散的烟雾中恍惚想到了自己在林家别墅见到林知屿的第一眼, 那样高高在上,那样不屑一顾,后来推他下楼时的动作也没有半点犹豫,甚至引来了父母也没有半分慌张, 像一个天生的恶徒。   但很快, 他也想起那个在剧本围读中场休息时突然闯进他的“秘密空间”的青年, 厚重的防火门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个脑袋, 眼睛澄澈得有些过分,白净的脸似烈阳一般夺目。   还有后来半山马场上灵动狡黠地戏耍牧云霁的小狐狸,杀青时坦然温暖的一个拥抱。   江逾白的养父母在他初中时就因为车祸双双离世, 从此他便跟着年迈的奶奶开始生活。肇事者的赔偿金不过聊以度日, 他只能趁着课后时间四处打黑工攒钱,因为怕奶奶起疑, 他只能说自己参加了学校的晚自习。   后来, 他就这么一直坚持到了高考,他的高考成绩其实完全可以去一个不错的一本院校, 但奶奶却在这个时候查出了慢性肾衰竭,巨额的医药费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奶奶拿到通知单后便决定放弃治疗,可江逾白却执意把她留在了医院,并在她的强烈反抗下,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   抽烟的陋习也是那段时间里养成的,是他为数不多能用来解压的方式。等到发现戒不掉了,已经晚了。   后来他辗转各处,换过许多工作,只要钱多的,再苦再累他都愿意做。幸运的是一段视频成功让他走红,他终于得到了命运的眷顾与馈赠。   他按部就班地接受经纪人分派的每一个资源,接受每一节唱歌、跳舞、演戏的相关课程,他像一个学生时代常见的学霸优等生,哪怕最开始毫无基础,也会拼尽全力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所有的技能,再小心翼翼地、完美地维持着公司给他框定的人设。   他应该知足了,他已经比旁人拥有的东西多了太多,他甚至还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不用再为奶奶的医药费发愁,至此衣食无忧。   但他就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直到重新遇到了林知屿。   他从前嫉妒从小在溺爱长大的林家少爷可以任性妄为,现在羡慕他的鲜活自由,连偶尔低垂的恹恹目光都觉得有趣。   谢云策杀青特辑放出的那天,他其实也很想像沈程意她们一样,在评论区里肆无忌惮地说:【我也没收钱,是我主动的,我也没被捂嘴。】   但是他和林知屿的那条热搜已经让经纪人李姐忙得焦头烂额,他不能在用自己的随心所欲去麻烦别人。   林知屿见他久久没有说话,古怪地歪了歪头,决定开门下车,先逃离这奇怪的气氛。   江逾白见他要走,慌忙地脱口而出:“你真的过得好吗?”   他其实想问的也不是这句。   他想问的是,你真的和牧绥,过得好吗。   即使他根本不敢想这句话里包含的深层意思。   林知屿摸上车门的手收了回来,随即勾了勾嘴角,语气带了点漫不经心的调侃:“不是刚刚才和你妈汇报过吗?挺好的,吃得饱,睡得着,还有人关心,幸福得不得了。”   江逾白想听的,也并不是这个。   “我……”他嗫嚅着想要开口,自己都弄不清自己心里翻涌的思绪,好像从林知屿杀青之后,他就总是这样烦躁,今天勉强平复了一点,却在此刻再次暗流涌动。   然而,没等他琢磨出来自己想问的话,林知屿那边的车窗就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江逾白闻声抬头,被林知屿降下的车窗外逐渐出现了牧绥冷峻的脸。   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被他撞见,林知屿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愕,惊讶地问道:“牧先生怎么在这!?”   问完,林知屿又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好笑。   牧绥淡淡地扫了江逾白一眼,目光又在他的身上逡巡了几秒,尤其是在看到林知屿肩上搭着的外套时,更是不悦地抿了抿唇。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牧绥凉凉地说着,转过头望向马路对面的草丛,“你们公司要求的明天必须上热搜的新业务?”   他话音刚落,江逾白敏锐地就明白了什么,瞬间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只见草丛遮掩下停了一辆黑色大众,周明正礼貌地敲开车窗从上衣的口袋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蹲守在车里的狗仔。   “我们被拍了。”江逾白和林知屿解释道。   那些狗仔不知道跟了多久,也许是从餐厅出来,也许更早。   林知屿心想,他和江逾白在餐厅里待了那么久,按照这群狗仔口若悬河的职业素养,估计能给他们编出好一段爱恨情仇,至少肯定比他上次蹭江逾白的车回家的那次刺激。   可惜他早上刚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徐冬冬不再招惹江逾白,没想到打脸怎么快就来了。   江逾白摸出手机,刚打算给李姐打个电话说明情况,但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   “放心,周明处理好会联系你的经纪人。”牧绥说着,手指在车窗上点了点。   指尖沾染的红酒味道混着他身上的木质香水轻飘飘地绕进林知屿的鼻腔,他不知怎么的,恍惚有些想起之前在片场时,牧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戏弄的抚摸,心跳骤然地加快速度。   “不下来吗?”牧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还是已经想好了明天的热搜。”   林知屿的表情一僵,转头看了一眼江逾白,随即很快就调整好了心绪,轻松地笑了一声。   “我可不敢了。”林知屿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温柔地展平了,再整齐地对叠了一道,放回了座位上,“每次上热搜都没什么好事,我玻璃心,可经不住骂。”   偷QT文件倒霉一辈子   他见牧绥的轮椅向旁边挪了一段距离,于是只好打开车门下了车,又在关门前,俯身靠在车窗上,笑盈盈地对江逾白说道:“谢谢你送我回来,今晚的晚餐吃得很开心。”   江逾白直勾勾地盯着他,想说的话终究还是咽进了喉咙里。   “妈刚刚说,等爸气消了让我回家看看。”林知屿想了想,决定装个乖,“你要是不介意我占你便宜,以后也可以把我当半个哥哥。”   说完,他便和江逾白招了招手,说:“路上小心。”   车门轻响,江逾白盯着林知屿的背影,心里隐隐生出一丝失落和空虚的感觉。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那一刹那间,林知屿的眼神礼貌又疏远,也可能是因为他心里那些不明不白的问题,依然没有得到答案。   他叹了一口气,眼见那群狗仔已经离开,低头掏出了一根烟,点燃的火光在车内星星点点的闪烁。烟雾缓缓弥漫,他在呛人雾气的氤氲里,迷茫地看向漆黑一片的夜空。   “我到底在纠结什么?”他低语着,仍旧找不到答案。   ……   “照片已经从狗仔手里买过来了,确认过没有备份。”客厅里,周明正一板一眼地汇报,“应该是跟着江逾白的车过来的,从林先生上车到餐厅,还有餐厅包间外的剪影,以及林先生和许女士上车的照片都有。”   周明犹豫了一会,试探地看了眼牧绥的神色,确定了他没有太大的反应过后,继续说:“要价最贵的是江逾白给林先生递衣服的这张,还有两人在车内说话……”   林知屿眼皮一跳,赶忙伸长了脖子往过去。   导入平板的照片中,他和江逾白凑得极近,不知是不是车内灯光的反光,江逾白的眼睛在这个角度看去,像是一汪潋滟的清泉,含情脉脉。   要是把旁边的林知屿遮住,都像是在准备告白的前奏。   “他们说,本来打算写地下恋情和私见家长。”周明说着,观察到牧绥的脸色不动声色地沉了下来,识趣地闭上了嘴。   “啊……”林知屿却毫无察觉,疑惑地说,“那看来他们也不怎么专业啊,这么写有没有热度先不说,怎么会有人信这种鬼话?”   牧绥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   林知屿莫名其妙。他跪坐在沙发上,往周明的身边又挪了挪,手指在平板上划拉了几下。   不过他得承认,这些狗仔的拍照技术确实挺不错,不论是餐厅外的那几张,还是车内他和江逾白说话时的几张,都还挺有故事感,如果主角不是他们两个,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牧绥看着正无意识地凑到自己身前的脸,和抵在扶手前的腰,压了压唇角,没有说话。只是搭在轮椅扶手的手指稍微摩挲了一下粗糙的塑胶纹路,又有些不太满足地蹭了蹭指腹。   “这些照片买了多少钱?”林知屿问道。   周明说:“三十万……”   林知屿:“?”   周明喘了一口气:“一张,最便宜的。刚刚说的那两张八十万。”   林知屿瞳孔地震:“我可以去告他们敲诈勒索吗!?”   不是,牧绥一个月才给他三十万呢,这一晚上他的年薪都要没了!?   牧绥抬头,看着眼前突然怔忡的脸,又扫过他落在侧颈上卷翘的发尾,没忍住抬手勾了一下。   微凉指尖从林知屿的发尾穿过,掌心轻轻地罩在他的后脑勺上,又往下压了压。   林知屿猛地反应过来,脸颊险些撞上牧绥的鼻尖。   “怕什么,又不会让你出钱。”    第44章   太近了。   林知屿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瞬间朝涌上了脑袋。他僵硬着, 仿佛稍微一动作就能擦过牧绥的鼻尖,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   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不知怎么的, 最后还是缓缓偏头看向了牧绥,正好撞进了他的目光。   促狭、轻佻,还带着清亮的光。   偌大的客厅一下子坍缩,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呼吸都显得奢侈起来。他竭力想要克制住自己逐渐变得粗重与急促的气息, 却愈发觉得一切都变得黏糊糊的。   连牧绥轻佻的声音, 都留有尾钩似的, 在他的耳廓放肆地作乱。   林知屿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借此摆脱他的手,却不想柔软的沙发害得他重心不稳,侧腰顿时在轮椅的扶手处磕了一下。   林知屿疼得“嘶”了一声,牧绥的手却不疾不徐地从他的后脑滑过, 指尖残留的温度依旧在他的皮肤上泛起隔靴搔痒的酥麻感。   然后, 牧绥托着他的手肘, 让他站稳了:“小心点。”   林知屿一条腿踩在了地上, 终于平衡住了自己的身体,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片,心跳不规律地起伏着, 像是被什么牵引着, 无法控制。   如同弹力球一般,重重地被砸落在地上, 又迅疾地弹起。这样近的距离, 林知屿都害怕牧绥和周明两人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不算正常的心率。   他慌忙甩开这些胡思乱想,强装镇定地揉了揉脖子, 迅速把目光从牧绥的身上移开。   却也因此,没有看到他有些遗憾地蜷了蜷手指。   “这都不是钱的问题。”林知屿咕哝了一句,避开了牧绥的目光,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的问题,这么贵,就这几张图……”   他有些气恼,有些无奈。   谁想周明无意识地却说:“这还不算什么,林先生红毯上的照片比这还贵呢。”   林知屿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但周明却掀了掀眼皮,像是怔忡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你把事情处理好。”牧绥不咸不淡地说着,“回去吧。”   周明道了声“好的”,又礼貌地跟林知屿道了别,这才把手上的平板转交给了牧绥,转身离去。   林知屿盯着周明的背影想了又想,都没记起这关他的红毯照片什么事,索性也不继续纠结。   倒是牧绥见他盘起一只腿坐在沙发上,眼神四处晃荡,就是不愿意与自己对上目光。突然垂下的脑袋像个鹌鹑,嘴唇翕动了好几次,仿佛在倒数计算着牧绥离开的时间。   他不由地觉得有些好笑,偏偏就不想遂了林知屿的愿,于是手指在平板上的照片划过,状似平静地问:“今晚和江逾白去吃饭了?”   协议书里没有要向对方汇报行程的条款,林知屿原本可以不用回答,但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小声说道:“他说妈想见我,所以就一起吃了个饭。”   牧绥闻言,脸上依旧没有显露出别的情绪,也没有立刻回应。   短暂的沉默里,林知屿偷偷撩起眼皮打量他,只见平板上的照片正好停留在了江逾白在餐厅门口递给他外套的那一张,牧绥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停顿。   他在看什么?林知屿不住地想。   心跳也跟着再次加速了起来。空气里弥漫的黏稠气息好像随时都可能爆炸,他莫名觉得牧绥的目光不像是在审视照片,更像是直接落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无法适从。   其实他应该怀疑,牧绥会不会因为他和江逾白一起有所不满的。   虽然原著里没有特别清晰地描写牧绥是什么时候对江逾白动了心,但林知屿却本能地感觉,不是这样。   但他却说不清楚为什么。   是潜意识地认为牧绥不会为了江逾白置气。   还是不会因为江逾白跟他置气。   林知屿浑浑噩噩的脑袋顺不出一点思绪。   半晌,牧绥放下平板,上面的图片滑过,许澄在他们身后悄悄擦拭眼泪的身影出现在了屏幕里。   “看来他们原谅你了。”牧绥说道。   “嗯……”林知屿顿了顿,“妈原谅了,爸还没有。”   牧绥说:“你和江逾白也相处得很好。”   “是还不错吧,现在全网都知道我们世纪大和解了。”林知屿喃喃地说道。   “不止吧。”   牧绥轻笑一声,颔首,直勾勾地凝视着他的脸,眼底是林知屿看不懂的墨色,沉静得像是在欣赏一件不可多得的艺术品。   可不知道是不是沙发边上的落地灯倒影带来的错觉,林知屿竟发现他的眼中像是漾开了一片柔光,甫一对视,心里便漫起了春风拂面的痒,不由自主地就要跌落进去。   他不明白牧绥在看什么,也不敢出言打搅。   直到牧绥上下唇一碰,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应该在协议上再加一条。”   林知屿疑惑地看着他。   “什么?”   牧绥睨了他一眼,随后收回了目光:“我在后悔。”   可林知屿根本不知道他在后悔什么,他被牧绥这两句没头没尾的话搞得二丈摸不着头脑,连之前翻江倒海的思绪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但是牧绥没有继续和他交流的意思,操纵着轮椅就回了自己的卧室,留下林知屿一头雾水。   林知屿在客厅坐了好一会后,才慢慢挪回了自己的房间。甚至打开浴室热水的那一刻,他都还在琢磨牧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因为觉得林家不生他气了,所以觉得照片的钱不该他来掏?   想加一句:除每月三十万外,额外支出由林知屿本人承担。   然而他转念一想,又觉得牧绥不能是这么小气的人。   林知屿一向看得很开,想不通的事就先不想,懒得去自寻烦恼,可偏偏被这句话弄得抓心挠肝,连晚上睡觉时都翻来覆去地纠结。   下场就是,第二天去公司的路上,一分钟打了五六七八个哈欠。   “林哥,你这是昨晚通宵练习了啊?”陈辰刚把楼下买回来的咖啡放到桌子上,就看到林知屿迫切地拆了袋子,拿出咖啡,一吸管捅了进去喝了大半杯。   “怎么可能。”林知屿又打了个哈欠,神色恹恹,心里还是在琢磨牧绥后悔了什么。   总不能后悔和他结婚吧。   那也不是不能现在离婚。   但离婚了就没有钱拿了,林知屿又觉得有些可惜。   他撇了撇嘴,语重心长地对陈辰说了一句:“从现在开始,我的毕生之敌就是所有谜语人。”   陈辰“啊”了一声,几秒后天真地说:“可是林哥你现在也很像谜语人。”   气得林知屿想打他。   就在他们说话的档口,练习室里的架子鼓声终于停了。房门被人“嘭”的一声打开,牧云霁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门口。   “我知道他要来,但我在练习,让他等会怎么了?”   他一只手抵着脑袋,随意地抓了抓本就凌乱的头发,半边身子都倚靠在了门框上。   十二月多的寒冷天气,他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无袖,红格子衬衫绑在腰上,脖子上挂了一串极其夸张的金属链子。手臂上充血的肌肉精壮又漂亮,尤其是上臂那块,汗津津的一片,在走廊的灯下泛着蜜色的光。   然而林知屿的第一个反应却是:好精心设计好bking的出场,不愧是你啊臭屁王牧云霁。   林知屿虽然已经从《青鸟》杀青,但后续还是有一些相关的工作要完成。   比如谢云策专属角色歌的录制。   虽然他已经和赵瑾瑜说了无数遍自己五音不全,就是放在KTV都是人嫌狗憎的水平,更不要提让他在全国的观众面前丢人现眼,但赵瑾瑜还是固执己见,一定要他亲自把角色歌录了,才彰显出剧组对这个角色的诚意。   林知屿在她的一句句“你只管录,剩下的都交给后期”的劝导下,着实有些拗不过,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结果临到通知发到手机上,他才猛然想起负责《青鸟》ost制作的,好像就是牧云霁他们的团队。   他看着眼前牧云霁的惊天臭脸,心里默默地想:别怪我,不是我主动要来折磨你的。   牧云霁上下扫视了他一眼,鞋尖踢着把门踹开了一点,没好气地说:“来录歌是吧,进来。”   林知屿挥手示意陈辰一边玩去,跟在牧云霁的身后走进了录音室里。   牧云霁的工作室就在无限娱乐公司附近,听说最开始是在公司顶层,但二少爷嫌弃地方小,不方便,特意自己掏钱租了一间大的。   林知屿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视一圈,又对旁边坐着的几个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   牧云霁回头时正好见到他收敛了笑容,忍不住嗤了一声,然后才把手上的歌词本递了过去。   “你没问题吧?没问题就直接录了。”   林知屿接过本子,上面的内容和赵瑾瑜发给他的一模一样。   “我有。”他像个课上被提问的三好学生,十分认真地说,“老师,我找不着调。”   牧云霁地眼皮跳了跳,邪气地扯了扯嘴角,一字一顿地说:“林知屿,你少唬我,这招你在选秀的时候已经用过了,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啊?”   他说着,就毫不客气地把林知屿往隔声室一推,催促道:“快点录完快点走人,别耽误我时间。”   “这可是你说的啊。”   牧云霁挑了挑眉,又走到录音师身后摆手示意。   林知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认命地把歌词本夹在了架子上。   五分钟后,在场所有人都在林知屿的魔音贯耳下,露出了生无可恋、争相赴死的表情。    第45章   牧云霁眼角抽搐, 死死盯着玻璃隔音室里的林知屿,额头青筋暴起,捶在桌子上的手几乎要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 恨不得直接把林知屿拖出来。   隔音室里,林知屿一脸真诚地对着话筒,分外投入,前提是要忽略他忽高忽低的音调,还有飘忽不定的节奏。   尤其是唱到副歌部分时, 完全脱轨的高音甚至让录音师猛打一个激灵, 手忙脚乱地调低了音量。   牧云霁捏着额角, 满脸写着“我要疯了”, 但硬是忍着没骂出声来。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对讲机里按下按钮,咬牙切齿地说道:“林知屿,你到底有没有唱过歌?你不是选秀出道的吗?评委都是聋的吗?”   他这句话骂得太快,完全没过脑子, 骂完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时的评委就是自己。   林知屿摘下耳机, 表情颇为无辜, 小声咕哝道:“我都跟你说过了……我找不到调。”   回过神来的牧云霁脸瞬间黑了个彻底, 他抬手指了指林知屿,又指了指自己,憋了半天, 最终挤出一句:“闭嘴, 赶紧重新唱。”   林知屿嘀咕:“……还来啊?”   牧云霁道:“快点,别浪费时间。”   林知屿叹了一口气, 头一次觉得牧云霁的倔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南墙都快撞碎了还不让他回头。他调整了一下耳机的位置,竭力尝试找调, 但显然无果。   再次开口时,声音依旧像不知名的乐器上被拧成乱七八糟的弦,高音部分更是比过山车还要跌宕起伏。   录音师忍得辛苦,手下动作一顿,整个人都僵在了椅子上。旁边负责后期的工作人员忍不住地推了推眼镜,压低了声音问:“牧哥,这……我感觉你请个神仙才有办法救回来。”   牧云霁脸色铁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救?救什么救?直接给他换个嗓子比较快。”   隔音室里,林知屿听着对讲机那边迟迟没有反应,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一遍……还行吗?”   牧云霁盯着他看了三秒,声音已经彻底破罐子破摔:“行你个头!”   “你知道什么叫五音不全吗?你都快发明新音阶了,以后你就是乐坛冉冉升起的紫薇星,以一己之力开创新的流派!”   林知屿:“……”不要以为他听不出这个阴阳怪气。   但毕竟是自己的问题,林知屿只好躺平挨骂。   录音师和其他工作人员忍笑忍得快要内伤,但没人敢在牧云霁爆炸的边缘开口。   “要不……还是请别人唱吧?”林知屿小声说道,有些不太好意思。   “唱个头!”牧云霁瞪了他一眼,“你给我出来!我今天非把你教会,我还就不信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录音室里充斥着牧云霁的咆哮和林知屿断断续续跑调的哼声。   “不是这个音!是降调!降调懂吗?”   “啊,这样吗?感觉好像又不对……”   “你到底怎么能把高音唱成低音的,还用这个节奏,跟着伴奏走啊!”   “在跟了在跟了!”   “你口口当时选秀的时候不是很能唱吗!是不是在耍我呢!?”   “可能是前段时间摔坏脑子了我现在是个笨蛋?对不起我再试一次……”   等到最后一次录音结束,牧云霁脸色发青地倒在椅子上,抱着他的棉袄气鼓鼓地瞪着林知屿,疑似被掏空了所有气力。   他艰难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地说:“行了,后期能救多少是多少,我再教下去,离死也不远了。”   林知屿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对在场的工作人员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了,我让助理去订了下午茶作为赔礼……”   牧云霁白眼一翻,简直不想再看到他,直接挥手赶人:“别让我再听到你的声音。”   林知屿闻声,再次转头,注视着他这一副颓废的模样,和早上刚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位神采奕奕的嚣张鼓手判若两人。   尤其是厚重的棉服往身上一裹,精心修饰的头发因为烦躁被他抓成了鸡窝,一双眼睛无奈地往下耷拉着,眸子里是一片惆怅的空洞。   感觉比加了一周的班还要惨。   林知屿莫名有些愧疚。   他想了想,还是朝牧云霁那边走了过去。   牧云霁在椅子上大马金刀地坐着,两条长腿大咧咧地摊开。察觉到林知屿的接近,他把棉服硕大的帽子往上一罩,闭眼装死。一副不想理会他的模样。   林知屿眼角抽了抽,也觉得有些无语。但还是用脚踹了踹他的鞋边,说:“喂,我请你吃个饭吧。”   毕竟折磨了人家那么久,他的良心有点过意不去。   牧云霁先是狐疑地睁开了一只眼睛,目光诡异地直视着他。随后他挑了挑眉,戏谑又阴森地说道:“你不要告诉我……刚才那些都是你的把戏,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说出这句话?”   林知屿沉默。   林知屿险些都要被这人气笑了。   “你以为自己是金子做的吗?”他温温柔柔地说道,“每个人都上赶着跟你吃饭?”   牧云霁闻言,也不恼。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林知屿一遍,才意味深长地说:“别人不一定,但是你……”   他加重了后面的咬字,一字一顿:“……前科尤其多。”   林知屿:“……你爱吃不吃。”   然后小声说道:“谁想和你这张脸一起吃饭啊,还不如回家看你哥。”   牧云霁听到他最后那句嘀咕,嘴角一抽,懒洋洋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知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哦?既然你非要请我吃饭,那就吃呗,地方我订。”   林知屿睨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怎么总是能把这张明明长得得天独厚的脸用成这副不怀好意的模样的。   但他还是耸了耸肩,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便你。”   心里却在暗暗念叨:信男祈愿这人千万不要给我选个我付不起的天价餐厅。   谁想牧云霁像是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玩味地问:“你知道牧绥最喜欢的地方是哪吗?”   林知屿心头一跳,感觉钱包的警铃都要拉响,但还是随口回应:“不知道。”   “你一定会喜欢的。”牧云霁说着,拿起手机开始翻找着什么,“去吧,等会见。”   林知屿虽然疑惑,但还没有再多问什么,转身径直离开了。   ……   牧云霁订了一家烧烤店。   为了避嫌,两人还各自带上了自己的助理。   林知屿翻看着菜单上花里胡哨的肉串和各种各样的内脏,怀疑书里那些对他高档品味的描写都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林知屿倒是喜欢死了烧烤,只是姓牧的着实不像是会来这么接地气的地方的人。   让他不由地想起自己当时和牧绥开那个玩笑。   自强不息的小白花女主带霸总吃路边摊。   现在是乐坛顶流带我吃烧烤。   “就吃这个?”林知屿垂手揉了揉挤在自己两腿之间吐着舌头狂蹭的金毛脑袋,“不去那些高档餐厅里充大少爷的派头吗?”   牧云霁靠在椅背上,沉沉地看了一眼一来就“背主求荣”的舔狗大饼,轻嗤了一声。他随意地晃了晃手里的菜单,没好气地说道:“少爷派头是留给有心情装的人,跟你吃饭,就当喂狗了。”   林知屿嘴角抽了抽,心里骂了一句:那谁喂谁还不知道呢。   然后捏着金毛的脸,“吚吚呜呜”地凑近了,亲昵地在它的鼻尖贴了贴:“小伙子,你主人怎么这么抠门呢,出来吃饭还要多带你一张嘴让我多付钱,这算盘也打得太响了一点。”   牧云霁差点被他的话噎住,他随手抓起一杯冰水,抿了一口,压下心头的火气:“有酒吗?吃烧烤不喝酒像话吗?”   牧云霁的助理抬头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小声提醒:“牧哥,你上次喝了一点酒,第二天就喊头疼了……”   牧云霁脸色一黑,点了点菜单上的冰啤:“今天想喝,就几杯也不会有事。”   然后又看向林知屿:“你也能喝吧。”   林知屿很不给面子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不喝,你哥他不喜欢酒味,会生气的。”   牧云霁气得像只河豚:“……”   林知屿又无辜地笑了笑:“我实在怕他来找麻烦。”   牧云霁:“不点了,喝气泡甜水去吧你们。”   烧烤很快上桌,林知屿吃得倒是很认真,还时不时地把店家准备的宠物餐点往桌子下面递。   大饼在他的身边大快朵颐,一条尾巴都快摇成了螺旋桨,每次吃完一片鸡胸肉或者牛肉丸,就一个劲地在林知屿的胳膊上蹭,看得牧云霁愈发气不打一处来。   “叛徒。”他小声骂了一句,忍不住磨了磨牙,“早知道让你在家里吃狗粮算了。”   说着,他又把目光转向了林知屿:“林知屿,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讨人厌。”   话落,不仅陈辰,连牧云霁的助理都愣了一下。   牧云霁的助理早前也不是没有私下骂过林知屿,毕竟对方实在烦人,像个狗皮膏药似的,带着一身浓烈呛人的香水味,时不时地就往牧云霁身上贴,还不给他们好脸色看。   但真当着正主的面说出这句话,不免还是有些……   “我知道啊。”   林知屿这句话说得太过云淡风轻,仿佛像是在听别人的评价,连半点情绪波动也看不出来,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拿起一串五花肉放进嘴里,咀嚼得津津有味。   牧云霁这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满腔的火气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出口。   他顿了顿,眉头微微一挑,冷笑一声:“你知道?那你还吃我的饭,逗我的狗?”   林知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真的还蛮幼稚的哎。”    第46章   牧云霁的脸色顿时扭曲起来, 他拧紧眉头,从林知屿那一脸无辜的表情中,硬生生地看出了一点挑衅的意味。   “你说谁幼稚?再说一遍?”   林知屿瞥了他一眼, 赏了他一个“看吧你就是很幼稚”的眼神,又拿起一串烤鸡翅,放到盘子里用两筷子慢条斯理地剔起肉来。   牧云霁见他吃得优哉游哉,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眼皮又忍不住地跳了跳。   一边不爽地扯着大饼的狗绳往自己这里拉, 一边故意嘲讽道:“哑巴了?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 当时把简攀夏的脸都怼绿了, 现在怎么装得跟和木头一样。”   林知屿正好挑下了鸡翅上的那块软骨, 塞到嘴里“咔嚓咔嚓”地咬碎了。半晌后,他才抬起头,眼神带着几分玩味地看着牧云霁:“原来你还记得这事儿啊,我还以为像你这种日理万机的大明星, 早就把那天的事忘了一干二净了。”   牧云霁粗暴地搓了两下大饼的狗头, 把鸡胸肉喂到它嘴里看它吃下了, 才拿起一串五花肉, 用尖利的犬牙撕扯下来。   被烤得焦香的肉冒出汁水,牧云霁冷不防地被烫了一下,心情也不大愉悦。   “你少阴阳怪气。”牧云霁说, “那天要不是你多管闲事, 我早就解决他了。”   林知屿状似无意:“啊,我怎么记得当时有人被怼得一句话都回不上来, 脸都快黑成碳了。”   牧云霁一口气堵在胸口, 嘴角疯狂抽搐。他怀疑下午的自己是疯了,脑子进水了, 才会答应和这个气人的家伙一起吃饭。   “林知屿!”牧云霁咬牙切齿,指腹在手里的筷子上摩挲了两下,像是在思考那里下手比较好捏断,“我那是懒得跟他这种人浪费时间!”   林知屿敷衍地“嗯嗯”两声,像是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他把自己身前那个铁盘子里的烤串随意分了四份,一份给了陈辰,一份给了牧云霁的助理,递给牧云霁的时候还额外给他多加了一份烤腰子。   牧云霁的助理受宠若惊,脸上的诧异掩都掩不住。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林知屿被牧云霁激了这么多次都还面无表情已经是难得可贵,更不要说还能这么体贴地考虑到了其他人的用餐情况。   陈辰倒是接受良好地继续吃,嘴里也没个停歇。就是他感觉自己不应该在这里,虽然这顿免费的晚餐很有吸引力,但氛围实在有些奇怪。   “不过我也挺佩服你的。”林知屿说,“那种情况下还能忍住不发火。”   话落,他又小声地咕哝了一句:“还以为你比白磷还能自燃。”   这句话显然没逃过牧云霁的耳朵,他咬着烤腰子的嘴一顿,下一秒又是准备发作的征兆。   “等等、等等……”林知屿见状赶忙安抚,“你让我说完。我那天也不是想帮你出头或是怎么样,但他都骂到我头上来了,我总不能忍气吞声,那多窝囊?”   牧云霁丢开签子,冷哼一声。   “况且我也不太喜欢他那种高高在上judge别人选择的行径。”林知屿顿了顿,掀起眼皮时,碰巧就对上了牧云霁探究的神色。   他突然发现,从这个光照下看过去,牧云霁和牧绥这两兄弟的眉眼其实长得很像,只是牧绥的眼总是深沉一片,像夜色中的大海,能看见的只有面上的冷寂,所有的波涛起伏和暗潮汹涌都隐藏在了海底深处。   而牧云霁的眉眼,大概是因为这家伙一点就炸的个性,总是很灵动,像是一团永不熄灭的野火。   只有在这样定睛审视别人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出人意料的重合。   大概也是因为这双和牧绥有几分相像的眼,林知屿原本没打算对他说的话,此刻也控制不住地说出了口:“迎合粉丝怎么了,不迎合粉丝难道还迎合他吗?谁规定过喜欢古典音乐的人一辈子只能写古典,喜欢严肃文学的人一辈子只能写严肃文学?”   “要是听众真觉得你失去了初心,凭什么一张张专辑还能卖得那么好?是因为他这个‘内行人’比普通人高明得多,能看得比他们远?那他倒是写首比你更红的试试。”林知屿说着,自己都觉得自己今晚是不是有些醉甜水,没忍住笑了一声,“我后来去看了他的社媒,他自己不也写过抒情歌,结果无人问津吗?”   牧云霁怔怔地看着他的脸,没有说话,但脸上那点张扬的情绪完全消失,只剩下眼中的晦暗不定。   “啊,说得有点多了。”林知屿却没有察觉他的情绪变化,自顾自地戳了戳碗里的肉,说,“我是不知道你的初心是什么啦,但我觉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坚守初心也好,迎合市场也好,外人永远没有办法来评判你的选择,因为他们都不是你。”   说完,他想,早知道当年就应该狠狠把那个天天念叨着“初心”、“奉献”,实际就是不想给他们涨工资的抠门领导给怒怼一遍的。   虽然他实习期一过就辞了职。   “我很敬佩那些坚守自我的人,但这不应该成为攻击别人的工具。”林知屿继续说着,再次望向了沉默着的牧云霁。   牧云霁一时无言,低垂的眸子里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样的情绪,脚边的大饼倒是吃得欢快,尾巴摇得啪啪作响。   过了小半分钟,他才缓缓开了口:“你还真是能言善辩。”   牧云霁的语气依旧夹枪带棒,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与柔和。   他低头揉了揉大饼的脑袋,像是在整理思绪,又像是在掩盖自己神色间的复杂情绪。   “我不在意他说了什么。”牧云霁说,“我早习惯了别人的指指点点,他的看法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林知屿莫名觉得气氛好像不太对劲,怎么有种要往奇怪的方向发展的感觉。   却听他继续说道:“我在意的是我自己。是我听见他的话的时候,心里真的会忍不住地想——‘会不会他说得对?会不会真的是我变了,妥协了,才让我的音乐更容易被接受?’”   林知屿眉头一跳,心想,果然!   可他只是来还上午浪费时间的人情,没说还要给人做心理咨询啊!   “这很正常吧,每个人都这么想。”   牧云霁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那个曾经在舞台上风光无限、在粉丝面前意气风发的青年,此刻的表情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迷茫和不安。   “你不懂,林知屿。我的音乐是我坚持了十年的东西,它是我唯一敢说不输给任何人的东西,如果连它都被质疑,那我还剩下什么?”   林知屿有些无奈了。   都说你们有钱人不要整天想着赚钱,关心一下孩子的心理健康啊!为什么他一个恶毒炮灰兼职大嫂要听主角攻诉苦啊。   但面上还是安静地听着,没着急开口。他从盘子里挑出了最后一根烤串,递到牧云霁的面前:“来,吃一口。”   牧云霁皱眉:“你干嘛?”   “让你冷静冷静。说你幼稚你还真像个小孩一样。”林知屿说,“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喜欢你音乐的人,根本不会在意那些所谓的‘初心论’,你要是真变了,他们会不知道吗?”   牧云霁没有接,只是定定地看着林知屿,像是在琢磨他话里的意思。   林知屿索性自己咬了一口,说道:“艺术这东西,本来就是主观的。你觉得他站在道德制高点评判别人就是对的吗?每个人选择的路不同,没必要讨好所有人。更何况,你的音乐好不好,只有你的听众和市场有资格说话,关他什么事?”   牧云霁闻言微微一愣,像是被这句话触动了什么。他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一口气,情绪总算不再那么紧绷,但语气依旧欠揍:“没想到有一天能在你的嘴里听到这么有脑子的话。”   林知屿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很想把这不长嘴的玩意丢出去。   二十分钟后,一顿饭在这奇怪的氛围中进行到了尾声。   结账的时候,牧云霁懒洋洋地靠在收银台边,等着林知屿付钱。林知屿倒是很坦然,掏手机刷码付账一气呵成。   “下次不想再请你吃饭了。”他一边收回手机一边小声嘟囔了一句。   “放心,”牧云霁冷哼一声,满脸写着“下次就轮不到你了”的表情,“你下次想请我,我还不一定会给你这个机会。”   林知屿笑了笑,把收据塞进了口袋,语气轻快地回了一句:“那就好,毕竟跟你这种幼稚鬼吃饭还挺累的。”   “林知屿!”牧云霁终于忍无可忍,低吼了一声。   林知屿笑得更开了,连忙拉着他的助理跑得飞快。   看着那抹颀长的身影渐行渐远,牧云霁握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头的火气,低声骂道:“幼稚?幼稚你个头!”   他回过头,看见自己的助理正偷偷摸摸地憋笑,顿时眼神一冷:“笑什么笑?笑你老板被欺负了吗?”   助理连忙板起脸,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没、没有,牧哥您怎么可能被欺负……我只是觉得,和之前相比,现在的林知屿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牧云霁咬牙切齿,“是你眼睛瞎了还是我眼睛瞎了?”   嘴上这么说着,他的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刚才林知屿那副随性张扬的模样。想了想,他冷哼一声,甩下助理牵着狗就往外走。   助理跟在他身后,看着牧云霁那明显有些闷闷不乐又不肯承认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感慨了一句:有意思的怕不是林知屿,而是你吧,牧哥。    第47章   “林知屿, 你真牛逼,前脚答应我不去招惹江逾白,结果转头就招惹牧云霁去了是吧?”   陈辰抓着电话, 有些不知所措。   对话那头的徐冬冬还在絮絮叨叨地骂:“这两人你招惹一个不够,非得给我凑齐一对?你嫌我还不够忙是吗?”   陈辰嗫嚅了一番,终于喊道:“徐哥……是我。”   徐冬冬声音一顿,不耐烦地问:“怎么是你?林知屿在干什么?”   “拍广告呢,已经下水拍第五条了。”陈辰压低声音, 眼睛忍不住地向摄影棚中瞥去。   温水池里的微末蒸汽在寒冬腊月中化作薄雾, 林知屿穿着一件衬衫, 半透明的布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显得他本就清瘦的身形更加单薄。   导演喊了一声“停”,工作人员匆匆递上浴巾。   林知屿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脸色有些苍白。陈辰看得直心疼,尤其是再配上耳边徐冬冬毫无人性的质问, 心里的火更是咔咔地往头顶上冒。   于是陈辰也没憋着, 直接就对徐冬冬说道:“大冷天的, 虽然是温水, 但他前几天扁桃体就有点发炎,这身体状态撑不了多久,后面还有其他行程……”   徐冬冬语气一沉:“他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流量, 你当这种高价广告说停就停?”   陈辰咬了咬牙, 心里涌起一股不服:“可是这几天的行程实在太满了,昨天拍到凌晨三点, 今天晚上六点就出门了, 明天还要飞B市路演,人再是铁打的, 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折腾?”徐冬冬冷笑一声,“他现在是能赚钱的黄金期,行程满是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让他少接一单?不想赚这钱了?”   “我手底下哪个艺人不是这么过来的,之前因为他少爷脾气才没给他安排那么多工作,真以为这圈子这么好混啊?”   陈辰听着徐冬冬没有丝毫语调起伏的嘲讽,被噎得说不出话。   “行了,既然他在拍广告,那我就先不说了。你跟他说牧云霁这事我晚点再找他算账!”   陈辰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忿忿不平地翻了个白眼,挂了电话之后,手脚都被棚外的冷风吹得发凉。   他打开微博看了一眼,才发现他们那天和牧云霁吃饭的事已经上了热搜。这次倒不是好事的营销号或者狗仔作怪,而是结账时不小心误入了一个探店博主的镜头。   饶是林知屿和牧云霁那天晚上已经是全副武装,但是无处不在的粉丝在博主发布了那期视频后,还是眼尖地发现了背景里气质与路人格格不入的二人。一开始双方的其他粉丝还都不大相信,一个嘴比一个硬,势要从中找出与正主截然不同的特征用以证伪,谁想越扒越锤,两人一起吃饭的事随着证据的越来越多,反而成了板上钉钉。   于是直接引爆了热搜。   话题底下说什么的都有,诸如“林知屿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牧云霁也逃不过真香定律?”,以及“林知屿的粉丝要点脸吧,一起吃饭都能脑补这么多,真忘了你家正主以前人人喊打的局面了?”。   但很快,牧云霁那方就出来发了一条微博,声明只是因为工作需要,林知屿为答谢牧云霁的帮助,才请人吃了顿晚餐。当晚在场嘉宾包括不限于:牧云霁、林知屿、二人的助理,以及叛变的金毛大饼。   甚至还po出了烧烤店老板亲昵地抱着大饼的合照。   评论区里一下子就拐去了奇怪的方向。   但是这些风风雨雨林知屿和陈辰都不知道,毕竟自那天以后,林知屿就忙得像个陀螺一样,从早到晚的行程都被排得满满当当。   某次难得的休息间隙,他靠在车座上和陈辰吐槽:“不知道的还自以为我是地里快死的黄牛,主人家要趁着我还有一口气在,拼命榨干我最后的价值。”   陈辰当时还安慰林知屿太过悲观,但现在回想起刚才徐冬冬的电话,突然觉得林知屿的话还真有那么一点道理。   他好不容易靠着《青鸟》的热度挽回了一点名声,徐冬冬恨不得物尽其用,把能赚的、不能赚的钱全都在他身上赚回来。   广告的拍摄场地被布置得恍若梦境,冷白与暖黄的灯光交替,将室内分割成分明的两块。中央的水池里放置了一块巨大的玻璃台面,雾气笼罩着台面上反射出的璀璨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浅淡清新的柑橘调香味,是特别调制出来的香水味道,倒是给拍摄添了几分沉浸的氛围感。   林知屿坐在水池中的玻璃台面,脚边的水轻轻荡漾。身上是一件颇具设计感的白色衬衫,胸前微微敞开几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瓷白的胸膛。紧贴在上身的衣料隐隐可见淡淡的粉尖。   他的头发被提前弄湿,发梢挂着水珠,顺着他的侧脸滑落,滴进水面,泛起微小的涟漪。   导演站在监视器前,目光紧紧地盯着屏幕,用对讲机指挥:“林老师,这条很关键,眼神要带点故事感,但不是矫揉造作的性感,要冷漠克制的疏离,却又不经意地……就像这个香水的气味,撩人又不可捉摸。”   林知屿满脑子只剩下了“我要五彩斑斓的黑”。   果然不管哪个世界甲方的要求总是能奇葩得惊天动地。   他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呼吸。喉咙因为扁桃体的发炎微微刺痛,脑袋也在温水的氤氲下有点发昏。他熟稔地把这点不适感压进躯体深处,脸上看不出一点疲态。   “来,烟雾多加一点,灯光再柔和一点——林老师,慢慢转头,左手指尖稍微抬起,让水珠滑下来!”   随着导演的指挥,工作人员迅速开始调整现场效果。   林知屿缓缓地转过头,眼神低垂,略带冷漠的面孔在灯光的勾勒下更显立体。他状似无意地抬起左手,手背上沾着地水珠滴答滴答地落在玻璃台上,又顺着倾斜的台面滑入水中。   导演的声音再度传来:“很好,就是这种感觉!保持住!接下来说台词——慢一点,轻一点,让观众觉得这是你最隐秘的告白。”   林知屿薄唇轻启,撩起的眼皮下是一双深邃又疏离的眼,清澈的嗓音在场地中回响。   “距离,是最致命的吸引。”   一旁的陈辰站在场外,看着手机上的拍摄进度表,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看着林知屿的每一个动作,心里清楚,这样的状态完全是靠他的毅力强撑出来的。   他们吃完烧烤的第二天林知屿的喉咙就不太舒服,一开始他们只以为是简单的上火,加上行程满,也没来得及去医院处理。结果林知屿就这么难受了好几天都没好,昨天又在海边拍了一整天,吹了一整天的冷风,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更不用说今天还有下水的拍摄。   生产队的驴都没有这么干的。   “OK,这条很棒!林老师,我们再拍几条,雾化再浓一点,这次加点水花——林老师,等会儿你慢慢往水下沉,在最后一刻看镜头就行了,眼神带点留恋。”   林知屿点了点头,嗓子像是被胶水糊住,已经懒得再张口说一句话。   他咬着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栀子花,慢慢地沉入水中。身体完全浸入温水,全身的毛孔都要舒张开来,水波轻轻涌动,冲刷着他并不清明的神志。   林知屿用牙齿在舌尖磨了又磨,才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随着导演的一声“开始”,水下的摄像机启动。   林知屿缓缓睁开了眼睛,水流针扎般地刺激着他的眼球。他颤着睫毛,目光水波望向上方,仿佛在透过层层迷雾寻找着什么。   纤长的发丝在水流中飘动,他的动作流畅得像是经过无数次排练。几秒钟后,一只白皙的手从水面抬起,抓住“悬浮”在玻璃台面上的香水。   镜头特写定格在香水瓶上,玻璃瓶面的不规则形状折射出斑斓的光。林知屿的脸模糊地出现在瓶子的背后,随着镜头的延长渐渐清晰,嘴上咬着的那朵栀子花从唇边滑落,正好坠在了衣领上。   “好!”导演激动地喊道,“这一条完美!辛苦了,林老师!”   工作人员纷纷松了一口气,立刻上前将林知屿从手中扶了起来。   陈辰飞快地迎上去,把早就准备好的浴巾裹在林知屿的身上。   林知屿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再睁眼时眼神迷离了一瞬,然后缓缓在陈辰的脸上聚起了焦。他本来还在疑惑自家的话痨助理今天怎么安静得过分,下一秒就看见了他脸上欲言又止的神色。   于是开口问道:“怎么了,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陈辰怕打扰他的心情,本来不打算提,但又实在憋不住。犹豫了好一会,才道:“徐冬冬刚才打了个电话,说是我们和牧云霁吃饭的事上了热搜,但我看了一下,牧云霁那边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应该不需要我们这边配合。不过……”   “嗯?”   “徐冬冬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林知屿低笑一声,撑着陈辰的肩膀,不知道怎么的,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烫得陈辰一个激灵。   他说:“我管他去死。”   但想了想,又有些惆怅地说:“啊,不对,这样下去先死的应该是我。”   温热的触感从皮肤上消退,空气里的冷风一吹,林知屿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但他还是勾了勾嘴角,带着点调侃:“但估计我累死在片场,徐冬冬都得拖着我的尸体去跑下一场通告。”   “呸呸呸!”陈辰一边骂着,一边扶着他往化妆间走,“不可以,就算死我们也得把该死的人一起拉下水!”   林知屿靠在陈辰的肩膀上,嗤笑了一声。他没有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懒洋洋地给陈辰比了个大拇指。   随即他闭上了眼睛,像是已经疲惫到连思考都费力。   因而也没有看到,陈辰还给他的手机里,多了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第48章   林知屿没在广告拍摄场地的化妆间里休息多久, 就被陈辰拉到了隔壁B市的路演现场。   自从几个月前他直播卖完冷榨柠檬水之后,品牌方就有再次合作的意向,只是碍于他当时的名声迟迟不敢决定, 直到谢云策的杀青特辑放出之后,他们便立刻联系上了徐冬冬。   林知屿前天在海边拍摄的也是冷榨柠檬水的代言广告,今天还得受邀参加他们在B市举办的线下活动。   活动安排得十分紧凑,林知屿刚赶到现场,就马不停蹄地被工作人员带去后台准备。   他在车上勉强补了个觉, 但不知道是不是车内空气憋闷, 他的脸色比昨日拍摄时还要差。给他化妆的化妆师都忍不住地出声问了情况, 林知屿连连摆手表示没事, 她才在他苍白的嘴唇上多补了几道唇彩的颜色。   呼出的气息沉重又炙热,脑袋像是被糊成了一团浆糊。林知屿换好衣服后,陈辰递来了活动流程表,他扫了一眼, 才发现自己需要在舞台上重复之前直播的口条, 尴尬得脚趾都快要地上抠出一套大平层。   还没到活动开始的时间, 现场已经剧集了不少粉丝, 正凑在立牌前拍照打卡。   林知屿上台的时候不小心被台阶绊到,踉跄了一下,多亏陈辰及时扶了一把, 才没有闹出笑话。   但距离他最近的粉丝倒是看出了一点不大对劲, 张口就喊道:“小宝,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啊!”   这声音太熟悉, 林知屿听过许多次, 一下子就认出来是之前那个后援群的管理。他强忍着不适转头笑了笑,安抚道:“没事, 我平地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于是现场一片哄笑。   林知屿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他居然有一天也能敬业到这种份上,要不是因为高昂的违约金在头顶上悬着,他真的很想撂挑子不干。   他在台上接过主持人的话筒,按照预定的台本和观众打了招呼,忍耐着羞耻切入到推广环节。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头拉磨的驴,不知疲惫地往前冲,可做了什么又是一头雾水,理不出个章程。   喉咙像被炽热的沙纸碾过,呼吸间每一口气都伴随着钝痛,但他仍强撑着笑容,挥手与粉丝互动。   签名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了那个管理的微博id,叫乔乔再喝亿杯,所以落笔的时候下意识地就给人画了一杯珍珠奶茶,虽然抽象的线条让乔乔盯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个什么东西。   “可是你脸好红,真的没有关系吗?”乔乔问道。   林知屿摇了摇头,温声说道:“没关系啊,谢谢你来看我呀。”   不知道是不是被喉咙和脑袋里的那团火烧得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他说话时尾调轻轻软软的,像是无意识的撒娇。听得乔乔的耳朵也跟着红了一下。   然后才继续问道:“那天你和牧云霁那个热搜,我们看你一直没有回应,都很担心。”   林知屿从陈辰那里听了个大概,知道牧云霁已经出来澄清了,也没多解释,就说:“前几天录制谢云策的角色歌,把牧老师折磨得不清,所以晚上才请他吃了个饭当作赔罪。你们不要多想啦,我和他现在真有什么关系,也是最纯洁的同事关系啊。”   他接过下一个粉丝递来的签名板,碎碎念念地说道:“而且我又不喜欢他那一款的呀。”   乔乔举着单反,紧紧追随着林知屿的脚步,被他这一连串黏黏糊糊的语气词砸得心都要化了。听到他说完这句,也没经过思考,脱口而出:“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呀?”   连语气词的调调都模仿了十足十。   林知屿想了想,发现大脑里一片空白,签名的手也不由地停了一瞬。   他身前的粉丝不由地打趣道:“这么难想吗?”   林知屿犹豫了一会,歪了歪头,勉强从嘴里挤出一句:“是吧,还挺难想的。”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他可以确定,自己不喜欢牧云霁那样咋咋呼呼的、嘴硬的臭小子。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牧绥的脸。   还是成熟安静的男人比较有魅力一点。   林知屿浑浑噩噩地想。   好在粉丝们也只是玩笑地问问,并没有打算深究,林知屿埋头又继续签起了名字。寒风把他的鼻尖吹得通红,品牌方提供的白色西装衬得他像个粉雕玉琢的豪门小少爷,但是那点布料根本挡不住多少严寒,衣服遮盖下的皮肉控制不住地发起了冷。   林知屿甩了甩冻得僵硬的手,终于签完了最后一份签名。剩下的流程他基本都记不清了,纯靠着一股劲吊着,等活动结束后,他刚被陈辰送进车里,整个人就直直往座位上一倒,躺平了。   坐上驾驶座的陈辰转过头开了林知屿一眼,见他已经把棉袄的帽子蒙在头上,只能发出含糊地几声抽气声,关切地问道:“林哥,要么我们先去一趟医院吧……”   林知屿闷声说道:“不去,我想回家,我想睡觉。”   “可是现在回A市还要好几个小时……”   “明天下午去公司,现在回去我还能多睡一会,不去医院。”林知屿断断续续地说,“想睡觉。”   陈辰拧不过他,只好照办。林知屿在车上睡了一个不算深的觉,因为身体好像已经完全进入了睡梦之中,但意识却像是漂浮在躯壳之上,他在迷迷糊糊之间好似能听见前排导航的声音,还有闸机机械的汇报和路上的车水马龙。   他一会热得像是泡在滚烫的水里烧,一会又冷得像是赤身裸体躺在天寒地冻的大雪天。   意识起起又伏伏,等到到达牧绥的公寓,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明晃晃的一弯月挂在漆黑的夜幕之上。   林知屿裹着长达小腿的羽绒服,拉链拉到了最顶上,挡住了大半的下巴,硕大的帽子更是遮住了他整个脑袋,从远处看像极了一个蝉蛹。   可是被车外的风一吹,他还是生理性地打了个颤。   明明现在身体已经烧得像个暖炉,意识都所剩无几,可还是会因为一点的凉风感觉到冷。   “林哥,你真的没事吧,要么我们还是……”   林知屿甩了甩脑袋,声音沙哑又黏糊:“我上去睡一觉就好。”   陈辰抿着嘴没有说话,只能看着他踉踉跄跄地消失在了门禁里。   但林知屿怎么也没想到,打开门的那一刹那会看到牧绥。   他平日里喜欢待在卧室或者书房,很少会有出现在客厅的时候。   林知屿怔在门口,大脑像是被沸水煮成了一锅浆糊,意识混沌得很。他有些艰难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甚至以为是自己烧糊涂了出现了幻觉。   听到开门的声音,牧绥放下了平板。他今天穿了一件家居毛衣,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杯热茶。望过来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审视与难以捉摸的幽深,林知屿品不真切,却觉得他好像有话想说。   “晚上好啊,牧先生……”他赖唧唧地开口,嗓音干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可拖长的尾调黏糊,莫名像是调情。   牧绥皱了皱眉,目光扫了一眼他在帽子掩盖下的通红的脸,和蒙着水雾的眼,想说的话一下子就散在了九霄云外。   只是林知屿已经没有力气和他在聊些什么,没等到牧绥的回应,便步履轻浮地往房间走,连个眼神都没有留下。   被他无视的牧绥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几秒后还是操纵轮椅跟了上去,但还没到卧室门口,就听到了重物砸在床上的声音。   羽绒服被丢在地上,林知屿扯着被子的一角,一滚,一埋,彻底把自己卷成了一个寿司,整个人都藏进了被子里。   呼吸不通畅的鼻子发出低低的吸气声,牧绥的轮椅停在床边,只能瞧见他贴在枕头上凌乱的头发。   看到热搜时那些烦躁的心绪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酝酿了许久的质问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牧绥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林知屿的发尾,看着人哼哼唧唧地裹着被子又转了一个圈,像是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林知屿,你生病了。”他笃定地说道。   “嗯……小感冒,睡一觉就好了。”林知屿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显得有些失真,还带着沉重的鼻音。   牧绥没有相信他这套“小感冒”的说辞,搭在他头发的手顺势撩开被子的一角就探了进去。手背触碰上滚烫的额头,林知屿被微凉的触感刺激得喟叹一声,然后便贴着无意识地蹭了蹭。   “……好舒服。”他喃喃地说道。   牧绥神色不明地收回手,冷冷地说:“发烧到这个程度,你助理不送你去医院?”   林知屿闷闷地嘟囔:“不怪他……是我自己不想去的,我就想睡个觉。”   牧绥揉了揉额角,像是在压抑情绪。他的轮椅往床边又靠了靠,语气放缓了一点:“你这样睡觉,不是养病,是自虐。听话,我让周明送你去医院。”   被子里的林知屿动了动,但把自己埋得更深了一点,声音绵软:“不想动……太累了,而且这么晚让人加班,真的很不厚道的。”   “周助理又不是我俩play的一环,别打扰人家了。”林知屿烧得意识迷糊,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就睡一下,好不好啊?”   牧绥被他倔得没了办法。片刻后,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取了温度计和药箱。   他拨开林知屿的一角被子,发现他整张脸都烧得通红,连耳尖都染上了不正常的潮色。   额前的头发被水汽熏湿,狼狈又散乱地贴在脸上,微微睁开一线的眼中迷离一片,鸦羽似的睫毛在冷空气里打着颤。   像只兔子。   可怜极了。   “测个体温,乖点。”牧绥的语气不由地放轻。   林知屿勉强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乎因为高热已经聚集不起神志,竟也没有反抗,上身在床铺上挪了挪,鬼使神差地脑袋抵在了牧绥的大腿上。   还用侧脸在他摊开的掌心里蹭了两下。   “牧绥,你手好凉……”   他的声音含混,拖得又轻又长,尾调软得像是化开的糖。   “再多摸一会,好不好……”   牧绥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第49章   牧绥的动作顿住, 垂下的眼眸中晦涩不明。   家居服的裤子掩盖不住他的反应,好在毛衣的下摆很长,加上林知屿迷糊的意识根本无法让他注意到旁的事物, 才勉强得以遮掩。   林知屿的鼻尖再一次蹭过牧绥的掌心,像只懒倦撒欢的猫。脸上的灼热温度像是通过接触的皮肤一起传到了牧绥手上,顷刻间便如野火燎原。   蛰伏的火躁动地跳了跳,牧绥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小半分钟,终于长吐了一口气, 克制又隐忍地说道:“林知屿, 别再动了。”   林知屿没听清楚他具体说了什么, 只知道传进耳朵里的声音低哑, 听着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张合着嘴,嘟囔了一句,含混的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鼻音:“别凶我啊……”   无意识的软声抱怨让牧绥一下子噎住。他下意识地用舌顶了顶唇角,放下耳温计, 手指轻轻拨开林知屿额前湿漉漉的碎发, 声音都不由地放轻了一些:“没凶你。测个体温, 听话。”   林知屿半睁开眼, 坠着水珠的睫毛掀了掀,迷离地看了牧绥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上的肌肉放松,他的唇翕动了几下, 微微张开, 薄薄一层水光拢在柔软的唇瓣上,露出一瞬湿润的绯红。   粗重的呼吸从微启的唇峰间溢出, 热意把空气都撩拨得滚烫。   牧绥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了滚, 幽深的眼直勾勾地凝视着他,从眉心沿着挺翘的鼻梁一寸寸地往下描摹, 又在他的唇上游离了十几秒钟。   耳温计没入耳道,林知屿敏感地瑟缩了一下,烧得滚烫的侧脸在牧绥的大腿上蹭过,绵软的鼻息喷洒在他的手背,烫得他浑身紧绷。   “痒……”林知屿喃喃地说,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就要去抓。   牧绥眼疾手快地扣住他的手腕,正好耳温计“滴”地一声响起,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数字。   39.2℃。   “小感冒?”牧绥目光森森,一字一顿地复述着林知屿先前的推脱,“等你睡完一觉,恐怕人都熟了。”   林知屿闻声,只是缩了缩身子,闷闷地应道:“熟了就熟了吧,别折腾啦,让我睡觉。”   他的声音软得不像话,还带着病态的哑,听起来又像是赖唧唧的撒娇。   牧绥盯着他,不再多话,直接从药箱里翻出退烧药。手指擦过林知屿的头发,托着他的后脑勺把人扶了起来,林知屿的身体也软得没了骨头,还没坐稳就要往床上倒。   牧绥无奈,只能以一种极其不方便的姿势撑着他的背。   退烧药被强塞进嘴里,舌尖顿时漫开了一片苦味,林知屿下意识地便想要拒绝,舌头奋力地把那两片药往外吐,却不小心舔过牧绥的手指。   于是牧绥的指节一弯,强制地把药都送了进去,又拿起杯子堵住了他的嘴。   林知屿迷迷糊糊被灌了大半杯水,忍不住皱起了眉,哼哼唧唧地说:“够了、够了……别……”   “不想吃了,难受……”   牧绥这才拿走了水杯。   林知屿又要往下倒,后脑勺差点就要磕上床头,多亏牧绥及时用手背挡了一下,把他的脑袋安安稳稳地放在了枕头上。   “睡吧。”他说。   林知屿含糊地“嗯”了一声,却又不老实地在他还没来得及抽走的掌心拱了拱,似乎是想找个舒服的姿势,又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终于,高热的额头再次蹭上牧绥的手腕时,他也跟着发出惬意的喟叹:“手好凉,舒服……”   牧绥正在抽离的手僵硬了了一瞬,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短暂的静默里,他的指腹轻轻滑过林知屿的额头,又温柔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林知屿像一只餍足的猫一般,浑身肌肉都松懈了下来,连鼻尖的低哼声都轻了几分。   “我有时候在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床上的人似乎没听明白,只是在温热的被窝里缩了缩脑袋,睫毛颤了几下便陷入了睡梦中,呼吸逐渐平稳绵长了下来。   牧绥轻嗤一声,将药箱放到一边,正要准备离开,却发现林知屿虚虚勾住了他的手指。他抓得并不紧,可牧绥却觉得自己仿佛被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硬是控制了他的所有动作。   滑出被子里的手腕瘦削苍白,隐约可以看见内侧的血管。半晌后,牧绥托起他的手腕放进被子里,却没有抽出被握在掌心的手指。   可是他的欲望来得突兀又猛烈,被牵制在这的身体根本无法自行解决。林知屿的气息虽然轻飘飘的,但却轻而易举地闯进了他的脑里,作乱一般地在本就躁动的念想上又添了一把柴火。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自讨苦吃。   半开的窗户中泄露进一点寒的夜风,可却安抚不下半点冲动与灼热。   他渐渐觉得自己的手上的温度似乎烧得和林知屿的差不多了,他再也没有办法从自己这汲取一点微末的凉意。   “很麻烦。”他想。好像自从车祸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这样来势汹汹的欲望。   风轻轻敲打地玻璃,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是在为旖旎的情思隐秘助长。   牧绥放空了心思,逐渐把注意力挪到了其他的事情上,床头柜上的水杯还剩下半杯温水,水汽在灯光下蒸腾出一层浅浅的雾气,透过窗帘的缝隙可以看得到外面深蓝的天幕,几颗残星洒落远处,被城市的灯火吞没得几乎看不清形状。   微弱的夜色投进房间,打在林知屿的脸上,为他潮红的脸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泽。   兜兜转转,注意力还是落了回来。   牧绥的视线再次转了回来,眼底的光影骤然变深,像是夜晚的潮水涌上礁石,无声无息,却又在边缘止步。   几分钟后,他拿出手机,幽暗的荧光打上了他的脸,被压到最低的音量从听筒里泄出,屏幕上的画面闪烁,如果林知屿现在清醒着,大概能从几句关键词里猜到牧绥在看什么。   但很可惜,此刻只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在静谧的卧室里回荡。   直到视频播放完一边,牧绥才切出页面,结果目光再次被消息栏中弹出的那一行字吸引。   他似乎不太高兴地拧起了眉,手指点进话题栏时,脸上的怒意压也压不住。   【@乔乔再喝亿杯:#林知屿 xx牌冷榨柠檬水线下活动#@无限娱乐@徐冬冬,请问你们公司是什么黑奴工坊吗,给艺人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一个通告无缝衔接另一个通告,大冬天的又是海边拍摄又是水下拍摄,是觉得林知屿拍个修仙剧就是真修仙了是吗。活动现场人都站不稳,但凡没眼瞎的都能看出来他身体状况不好,但他强撑着和粉丝互动完才走,群里的姐妹一扒才发现他这几天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我倒还宁愿他还是以前那个一言不合就撂挑子不干的刺头,也不至于被你们这样欺负[粉丝自扒行程表]】   【哈哈无限娱乐倒闭啦!】   【呔,还以为追林知屿可以不用受狗公司的窝囊气,结果今天在现场看到他我心都碎了气都不打一出来,突然怀念以前人见人恨的林知屿,他必定不会受这鸟气。】   【但是老婆身体虚弱还要给我签名的样子真的让我哈特软软,他甚至还给我画了小星星[图片]】   【@无限娱乐别装死,你们就是这么压榨手下艺人的?之前出事也不公关,大冷天的还让人连轴转,林知屿给你们公司赚了多少钱请不起一个像样的团队吗?】   【提醒一下,徐冬冬前几天还带着他刚签的小爱豆在C市跑商演,现场粉丝录了视频,那忙前忙后的姿态对比起来我们家纸鱼真的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大孤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又搞到了什么十八线不受公司待见的糊逼呢】   牧绥的社交软件少得可怜,就连微博都是在一个多月前注册的,id还是一团乱码,也只关注过一个人。   大概是刷得多了,平台大数据也会根据他的历史浏览推送一些相关的消息。   就比如林知屿的超话内容,以及几个大粉的微博。   他本来还想让周明帮他去查查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临到拨号时,又想起林知屿先前那句抱怨,最终还是没把这通深夜电话打出去,而是改成了一段文字消息。   【S.:明天查一下林知屿最近的行程安排,再联系无限娱乐给他换个经纪人,人你挑。】   发送之后,他盯着林知屿的脸又看了一会,思考片刻后补上一句:   【让投资部出一套收购方案。】   发完消息,他也没什么心思再看其他了。正准备把手机关上,就发现握着自己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随后,炽热的温度远离,林知屿半撑着床铺翻了下来,他的一双眼还半闭着,只隐隐睁开了一条缝。   “做什么?”牧绥问。   林知屿黏糊地说:“……上厕所,急。”   牧绥叹了一口气,没拦他,但因为担心他半路摔着,视线一刻也不敢从他身上挪开。   林知屿的去程还算顺利,但回程却出现了状况。   快走到牧绥身前时,或许是因为腿软使不上劲,又或许是大脑发晕,他趔趄了一下,马上就要一膝盖跪在地上。   还好牧绥及时伸出手把他拦腰往自己这一拉——   林知屿的膝盖正好磕在了他的腿间,上身朝他压了过来,下巴抵上了他的肩。   半倚在肩上的重量不轻不重,牧绥抬手从他的臂下穿过,扶住了他的背,以防人再摔下去。   林知屿的手臂贴着他的,吊儿郎当地晃了晃,咕哝道:“谢谢啊……你真好……”   牧绥偏过头看着他,又是无奈又是忍耐。   林知屿压着他的肩膀想要站起来,可是跪在轮椅上的大腿磨蹭了几次,最终还是卸了力。   他整个人都赖在了轮椅上,惆怅又无辜地说道:“……啊,没力气了。”   却根本没有察觉大腿肉上的处某块皮肤好像烧得更烫了。    第50章   牧绥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他重新放到床上。   只是这回的林知屿沾床就睡, 手指都没有蜷上一下,背对着他就把自己卷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虾。   牧绥幽幽地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看了好一会,有些气闷, 但又无能为力。   直到确认了林知屿终于睡熟,他才操纵着轮椅离开,去了主卧的卫生间。   热水淅淅沥沥地砸在地面上,紧掩的门里间或传来几声闷哼。   远在走廊尽头的林知屿听不到这里的声响,早就在炽热的潮流冲刷下迷迷糊糊地坠入了意识的深处。   直到第二天中午, 才被食物的香气再次唤醒。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房间, 带来冬日午后特有的清冷暖意。林知屿翻了个身, 觉得嗓子干得像是冒烟, 背上的黏腻更是让人难以忽视。   他做了十几个小时的梦,梦中的自己仿佛被丢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翻来覆去地来回灼烧,背上的汗像山泉似的一股脑地往外冒。   虽然身体依旧软绵绵的, 但已经比昨晚舒服了不少。   想起昨晚……断断续续的记忆纷至沓来, 破碎的片段逐渐在脑海里汇聚, 林知屿感觉自己的脸好像又开始烧了起来。   但突然,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慌慌张张地去拿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陈辰的头像上是明晃晃的“99+”,下面还有徐冬冬的未接来电。   林知屿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跳, 点进去数了数, 徐冬冬一大早就给自己打了十几通电话。   可他明明订的是下午去公司,至于这么提前催命吗?   林知屿烦躁地给陈辰报了平安, 以防清澈的男大学生自己吓自己, 真以为他出了什么好歹。然后又切换回徐冬冬的聊天记录框,正思考应该怎么开场, 就听到卧室门口传来一声:“呀,林先生醒了,要出来吃点东西吗?”   林知屿抬头看向出现在门外的阿姨,对方温柔地对他笑了笑,继续说:“牧先生说您生病了,特意让我准备了一点粥。”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刚刚勾着胃里的馋虫把他钓醒的气味是从何而来。   林知屿摸了摸平坦的上腹,正巧听到了胃里传来的咕噜声,于是笑着和阿姨说道:“我换身衣服,过会就来,麻烦您了。”   阿姨连说“不用”,转身就回厨房忙活去了。   林知屿挣扎着从被窝里爬出来,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踩着拖鞋晃晃悠悠地进了浴室。   因为担心赶不上下午去公司的时间,他只简单地洗了个澡,出来时连头发都没吹,就急匆匆地坐上了餐桌。   粥里飘着少许肉沫和青菜,旁边还有一碗炖得清淡的鸡汤。林知屿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暖意从胃蔓延到四肢百骸,嘴里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餍足的喟叹。   他抬头,正要给阿姨几句夸赞,正好看到了从书房里出来的牧绥。   林知屿一愣,没想到他居然还在家。   牧绥依旧是那副淡漠模样,轮椅无声无息地滑过地板。只是在目光扫过林知屿那头湿漉漉的黑发时,他不禁皱了眉:“你洗澡了?”   林知屿嘴里含着粥,心虚地“嗯”了一声。他下意识地低头躲开牧绥的视线,连忙又舀了一勺粥塞进嘴里。   他的动作太急,舌尖被都被烫到,“嘶”地捂住了嘴,又含混不清地问:“牧先生吃过了吗?”   “吃过了。”牧绥径直停在餐桌旁,直勾勾地看了他好几秒,才慢悠悠地开口,“头发在滴水,昨晚的罪还没受够?”   林知屿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责备的意思,但语气里又夹杂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他抬头偷偷瞄了瞄牧绥,见对方一手撑着轮椅扶手,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虽然神色平静,但眉宇间似有若无的疲惫却还是被林知屿敏锐地发现了。   他昨晚没睡好。林知屿心想,是为了照顾我吗?   昨晚的记忆逐渐清晰,林知屿的脑子里浮现出牧绥给他喂药,半托半抱地送他上床的画面,还有自己无意识的依赖和近似撒娇的低语。   耳根顿时红得发烫,他低下头喝了几口粥,像是在掩饰自己的慌乱,语气也故作轻快:“昨晚谢谢你呀……”   不曾想,牧绥没有答话,而是直接伸手,用手心贴上了林知屿的额头。   握着勺子的手一抖,里面的粥都差点洒了出来。林知屿僵硬得不敢动弹,好在牧绥的手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就收了回去。   “退烧了。”他淡淡地说道。   “哦……”林知屿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是一片翻江倒海。   他不知道牧绥有没有察觉自己刚才的动作有多暧昧,因为不管他怎么观察对方,看到的依旧是神色如常的一张脸,仿佛刚才只是再自然不过的举动。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想,又不敢确定。埋头扒拉了几口粥,然后用手指蹭了蹭烧得发痒的耳垂。   牧绥扫过他的手,说:“吃完饭去把头发吹干。”   林知屿“嗯”了一声,手上也加快了一点速度。   “您今天不去公司吗?”他随口问道。   “上午开了个远程会议,下午没什么要紧的事。”牧绥淡淡地回答,垂眸林知屿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补了一句:“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林知屿抿了抿嘴,虽然心里觉得时间可能来不及了,但还是放慢了动作。粥喝到一半,他犹豫了一下,把手机打开看了一眼时间,拨通了陈辰的电话。   陈辰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但是背景音听起来有些嘈杂,似乎是在某个人多的地方。   “林哥,怎么了吗?”陈辰的声音带了一丝急促,明显是提高后的音量,像是在努力盖过周围的人声,“谢天谢地你回我消息了,不然孩子都要给吓死。身体好一点了吗?”   林知屿瞥了牧绥一眼,默默地把手机音量调小了些。   “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接我?”林知屿问。   话落,他在余光里好像看到牧绥地指尖戏谑地点了点扶手。   什么意思?   那边的陈辰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说道:“林哥你没收到消息吗……也是,你从昨晚一直病着,估计都没来得及看……”   林知屿好奇地挑了挑眉。   陈辰深吸一口气,兴奋地说道:“公司今早突然通知,要给你换经纪人了!”   林知屿的手一顿,勺子都差点砸进碗里。他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有点不敢置信。   “怎么突然就……”他犹疑地说着,想起徐冬冬早上给自己打的电话,暗暗地压低了声音,还特意用手挡了一下,“是徐冬冬干坏事被抓到了吗?”   还是老天终于开眼了!?   陈辰那头传来一阵忙乱的声响,像是在捣鼓什么器材或是文件,随后才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声音:“不知道哎,公司突然做的决定,可能是昨晚你生病的事上了热搜,粉丝们都在闹的缘故?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放心,新来的经纪人是个超漂亮超干练的姐姐,听他们说之前带过不少有名的艺人,应该比徐冬冬靠谱多了!”   “我刚刚才把你的微信推给她,估计是知道你生着病所以还没和你联系。”陈辰说道,“我现在在公司帮她做交接,听她的意思好像是让你在家休息几天,今天下午也不用来啦!”   林知屿感动得眼泪都差点要掉下来。   信男一生行善积德,这份好运是他应得的。   “那徐冬冬人呢?”林知屿问。   “不太懂,好像是被发配去了哪个山里跟组,一大早就走了……”陈辰突然压低了声音,用气音说道,“啧,累不死他!”   林知屿开玩笑地说:“要是《变形计》能给经纪人报名,我第一个就把他送去!”   “那我帮你一起祈祷一下吧。”陈辰一顿,过了一会又说,“姐喊我了!先不说了……”   “林哥你好好养病,其他的交给我们,我先去忙!”   林知屿道了声谢,挂了电话,乐滋滋地看着碗里所剩无几的粥,感觉食欲都增长了不少,还能再干三大碗。   他捧着碗往嘴里一倒,把底扫空了,兴奋地对牧绥笑了一声:“嘿嘿,我今天下午也不用上班了!”   牧绥:“……”   牧绥不觉失笑。   但林知屿没顾得上他的反应,把碗放下后就要回房大睡一场,结果腿都还没挨上被子,就听牧绥在门外凉凉地说了一句:“你该去吹头发了。”   林知屿撇了撇嘴,老实巴交地转身进了浴室。   吹风机的声音嗡嗡地响,暖风轻柔地拂过林知屿的发丝,将湿润的水汽逐渐蒸干。   牧绥的轮椅停在卧室门口,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夹杂在风声中的几声慵懒的音调。   “老子明天不上班,想咋懒就咋懒!”   他的川渝腔很标准,只是节奏飘忽,气息不稳,却莫名地让人有些心情舒畅。   牧绥悄无声息地操纵着轮椅往卧室里滑了一点,透过半掩着的门缝,看到林知屿正对着镜子,一手抓着吹风机,一手随意拨弄着半干的头发。   他吹头发的动作十分粗糙,丝毫没有手法可言,吹风机在他手里也是随性地乱摇乱晃,后脑勺的一部分头发吹得打卷了都没有注意到。   林知屿嘴里还在哼着调,脸上轻松惬意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有这么开心吗?   牧绥想着,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转身就打算回房。却不想胡乱吹完头发的林知屿从镜子里发现了他,迅速放下了吹风机就追了出来。   他在门框上懒洋洋地靠着,脑袋一歪,抵着门框,笑盈盈地对牧绥说:“本来还想补个觉的,但是被这风一吹,感觉好像清醒了不少。”   “牧先生书房里是不是有一套vr设备,可以借给我玩玩吗?”    第51章   书房里的VR是很早就发现了的, 虽然之前很好奇牧绥这样的人怎么也会有这种闲情逸致,但林知屿一直按捺着心思没有询问。   他抱着头显和控制器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研究了一会,很快便熟练地戴上设备, 调整好了视角。   林知屿大学的时候在系里教授的办公室也玩过VR,但头显里的图像远没有牧绥这个来得清晰,贴在皮肤上的材质又柔又软,完全没有半点不适感。   “这玩意儿还挺高端的,看着像是定制款。”林知屿感叹了一句, 还是没忍住问道, “牧先生怎么想到买这个东西, 看电影吗?”   牧绥平淡地说道:“因为有钱。”   林知屿:“……”好朴实无华的理由。   他用不太标准的粤语咕哝了一句:“有钱真好, 有钱可以为所欲为。”然后便开始操纵控制器,眼前的页面很快就跳转到了VR的主菜单。   大概是因为它的主人根本没有什么娱乐方面的需求,除了几部高评分的电影之外,菜单里的游戏乏善可陈。   林知屿随手进了系统自动安装的一个过山车单机游戏, 没半分钟就被飞速闪过的山石与草木整得眼花缭乱, 视线都克制不住地开始眩晕起来。   几个急转弯下来, 林知屿感觉脑浆都要被晃匀了。   牧绥的轮椅悄无声息地停在沙发边上, 毫不掩饰的目光掠过林知屿的脸。后者全神贯注地沉浸在VR游戏里,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握着控制器的手指紧紧绷着,整个人向前倾, 时不时被突如其来的刺激画面吓得低呼一声。   牧绥看着他的神态逐渐过渡到兴奋, 在过山车剧烈的视觉冲击下,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脖颈的皮肤也弥漫开一片浅色的红。   牧绥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目光扫过他张扬又毫无防备的侧脸。额间的细汗被下午的阳光映得晶莹发亮,先前紧抿的唇终于松懈下来, 泄出几声细碎的语气词。   在第五次从断崖上飞跃失败,直坠而下之后,林知屿终于摘下头显,泄力似的倒在沙发上,脑袋晕得发昏。   他的气息不太稳当,脸上的兴奋褪去,变成了忿忿不平的神色。   “玩够了?”   林知屿没想到牧绥还在这里,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控制器差点飞出去。他侧过头,耳根发红地瞥了一眼牧绥,说:“晕3D了,休息一会再来。”   牧绥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凌乱的头发与被**了好几次的嘴唇上,淡淡地说道:“系统自带的游戏不多,你可以下点别的。”   林知屿随手把头显放到腿上,轻哼了一声,赖唧唧地说:“牧先生斥巨资买了这么高端的设备就只用来办公和看电影,会不会有些浪费了。”   牧绥闻言,漫不经心地操纵轮椅,靠近茶几,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型的数据存储设备,将它插进了头显的接口。   林知屿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表情似乎有些埋怨。   牧绥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解释道:“厂商送的。”   林知屿听了,轻轻“哦”了一声,但眼里明显多了几分兴致。他重新把头显带好,屏幕亮起之后果然在界面上发现了几个新选项。   只是——   林知屿目光停留在他之前下载过但一直没敢玩的恐怖游戏,以及里面的双人模式选项,思索了十几秒,试探地开口:“牧先生不试试吗,感觉VR玩游戏很有感觉。”   牧绥说:“我不玩游戏。”   林知屿心想,我知道啊,你们绿江文里的霸总不管是主角还是反派都没有童年。   但这并不妨碍他想抓个壮丁陪他。   “我一个人玩害怕啊。”林知屿十分诚实地说,“想让您帮我壮壮胆,我刚刚看到书架上还有一套设备。”   牧绥眯了眯眼,明知故问道:“你想让我陪你?”   “对啊!”林知屿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反正您下午不是也没什么要紧事吗,难得的翘班机会,不如一起放放松啦。而且一个人玩确实缺点意思。”   牧绥沉吟片刻,才应了一声“好”。然后缓缓地进了书房,把剩下的那套VR设备也拿了出来。   林知屿欢呼一声,见他启动好新设备,立刻发去了连接申请。   游戏的背景是在末世下的废弃实验室里,两个被困的失忆玩家要从实验室里残存的物品中寻找逃脱的线索。每隔一段时间会传来警报,五秒之后实验室拉闸,视野会完全被血色覆盖,曾经实验室中的失败品会相继出现。   林知屿当时下完这个游戏后,刚进去就被里面阴森恐怖的场景下了个不轻,小心翼翼地走了没几步就在警报声中被不知名的东西给弄死了。   只要眼睛闭得快,所有恐怖的东西就来不及吓到他。   而现在,他悄悄往牧绥的方向靠了一点,小半边的屁股都悬空在了沙发外面。   林知屿:“……那我开始了?”   “嗯。”   两人的视野中出现废弃实验室的场景,昏暗的土黄色光影洒在满是裂痕和生锈的器材上,通风管道中时不时地传出几声奇怪的声响,像是婴儿的啼哭,又像是人的哀嚎。   林知屿试探性地控制自己的角色往前迈出一步,地板上的铁板骤然砸落,吓得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他干脆从沙发上滑坐到地上,彻底贴在了牧绥的轮椅边上。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动静,牧绥松开一只握着控制器的手,轻飘飘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疑惑地问:“怎么了?”   林知屿看了眼屏幕里望不到头的漆黑走廊,把自己往轮椅和沙发的缝隙里挤了挤:“这样有点安全感。”   牧绥无言,手指重新握回了控制器,指尖在上面微微一动,便冷静地开始搜集起周围的线索。   林知屿战战兢兢的功夫,才见他已经走了很远,眼见身后灯影一晃,宛若鬼影一般,赶忙说道:“等等、等等,我还没跟上!”   然而紧随在牧绥平稳脚步声之后的,是林知屿一路制造着各种响动,不是碰到了散落的金属罐,就是踢翻了一旁的废旧机器,他被巨大的噪音吓得一惊一乍,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牧绥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刚刚打开金属抽屉,翻出了一封信件,就听到了一道刺耳的尖啸。   耳膜都险些要被吵炸了。   “快快快跑!”林知屿还记得自己上次听完这声警报没多久就死了,喊话的声音都开始结巴,然而他操纵地游戏人物在牧绥的眼中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乱窜,因为野兽的低沉咆哮是从两个耳道一起传来,根本无法通过声音判断方向。   林知屿最后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开始狂冲,牧绥不知道游戏规则,也只好跟在他的身后,   野兽的嘶吼愈发接近,爪子触地的声音哒哒地响,林知屿的心脏都疯狂地跳动起来,嘴上更是克制不住地叫唤:“救命救命救命!”   “你别回头。”牧绥冷静地提醒。   “谁要回头!我根本就不敢看!”林知屿大喊。   他慌不择路地跑进了一间看起来还算安全的小房间,屏幕里的角色撞翻了一张桌子,踉跄地栽倒在铁柜子边上。他长舒了一口气,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索性直接躲进了柜子里,把门紧紧地关上。   然而就在这时,那扇本该锁死的铁门忽然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铁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林知屿浑身都抖了一下,下一秒,血色布满他眼前的所有画面,耳边是头皮发麻的撕咬声。   他都没来得及反应,柜门的缝隙中出现了一双猩红的眼。   “啊啊啊啊啊这啥啊!”林知屿吓得差点把控制器都丢了出去。   牧绥平静地说:“我被吃了。是一群……变异的鬣狗,像丧尸。”   屏幕上传来“game over”的字样。   林知屿惊魂未定地喘了一口气,说:“希望您不要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恐怖的事。”   等心跳稍微平复下来,游戏重新开始。两个人再次出现在熟悉的场景中,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回收集线索的速度倒是快了很多。林知屿甚至在一个消防柜里找到了一把全新的消防斧。   他满意地把这玩意背在了身上,还一边打趣道:“这东西应该不能在我逃跑的时候戳破我的脑袋吧。”   他话音刚落,警报声再次响起,但是因为这回的路线与第一局截然不同,他们已经找不到上一局躲藏的房间,只能先行寻找其他的掩体。   林知屿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铁柜,正要躲进去,身后就传来了鬣狗的“嘶嘶”声。他拔腿就要打开柜门,结果才发现这柜子居然是个实心的!   视线再次被血色覆盖,鬣狗的脚步迅速接近,林知屿本能地闭上眼睛大喊:“牧绥牧绥,救我!!”   耳边的警报还在尖锐地叫嚣,林知屿的手指在控制器上飞快地按动,等到声音彻底消退,他泄了气一般,整个上半身都挂在了轮椅上。   嘴上还在抱怨:“牧先生就算见死不救,也好歹回应我一下吧。”   牧绥沉默了几秒,说:“……你睁开眼看看。”   林知屿狐疑地地睁开了一只眼,只见画面再次恢复到了先前平静的昏黄色调,他搜罗来的消防斧掉在一边,上面溅满了血,而三只灰红色的鬣狗正倒在血泊中,脑袋俨然被拍成了破气球。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林知屿松了一口气,身体一歪,“啪嗒”一声倒在了牧绥的大腿上。   “我也是好牛一男的。”他轻声说道。   牧绥垂眸,被头显遮挡住的眼睛里是一片晦涩不定的光。   “还玩吗。”连声音都跟着干涩了起来。   “休、休息一下,应该可以存档的。”林知屿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软了大半,等反应过来自己枕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已经迟了。   他摸索地搭上轮椅的扶手,借力坐直了,但起身时手肘不免还是在牧绥的腿上蹭了一下。   林知屿听到了牧绥变了调的呼吸,突然就有些心虚。他小心翼翼地把头显摘下,想要抬头观察时,正好对上了牧绥的眼。   窗外的光落不到他的脸上,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牧绥扫过他凌乱湿润的头发,和因情绪上头泛红的脸颊,缓缓说道:“有一件事应该要告诉你。”   林知屿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感觉牧绥的目光像是将他从里到外都看了个彻底。   “……什么?”他无意识地发问。    第52章   “我的腿不是没有知觉。”他垂下眼, 说话时一边手似是下意识地在膝盖上摩挲了几下。   皮肤与布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林知屿愣了一会,脑袋一时半会没跟上他的思路。   过了小半分钟, 他才回过神来,表情也变得微妙。   可他猛地想起自己刚才的种种举动,从缩在轮椅边上,到趴到牧绥的腿上,再到起身时不小心蹭到他的动作——   其实之前梦游事件之后, 林知屿就隐隐怀疑过牧绥双腿的状态, 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事情, 他历来就不是多管闲事的主儿, 加上最近工作实在太多,把他忙得死去活来,哪有心思操心别的。   他刚才不过就是被吓得急需一个救命稻草,哪里舒服就往哪里倒, 实在不是故意冒犯。   林知屿撩着眼皮小心翼翼地打量牧绥的神色, 发现他仍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好像只是单纯地想要提醒他一下, 并没有发作的意思,于是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林知屿说,“您之前站起来过。”   牧绥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低头静静地看着他。林知屿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只是这样安静的气氛,让他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点尴尬。   鯖糰整王里   但转念一想, 他的回答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显得他好像是知道牧绥能感知到外界的触碰,还要故意往他身上贴一样。   林知屿心里一紧, 想起之前原主的某些前科,连忙解释:“我刚才不是……”   却不想牧绥与他同时开口:“我清醒的时候站不起来。”   “啊?”林知屿顿住了。   牧绥慢慢地开口:“我的腿,一直有知觉。它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都能感觉得到外界的刺激。但它——”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它站不起来,除了你说的那次。”   林知屿闻言,怔忡地低下头看着牧绥的腿。   大多数不良于行的腿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都会显得过分消瘦,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牧绥护理得好,还是因为宽大的裤腿遮挡,外人其实很难发现它与常人的不同。   他的眼皮掀了掀,看到牧绥的手指在膝盖停了片刻,又缓缓移开。原书中只写牧绥在三年前遇到了一场车祸,至此以后就再也站不起来。   林知屿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在车祸中伤到了腿,可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不完全如此。   甚至他的心中还冒出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因为这是被作者安排好的命运,所以就算在实际的车祸中并没有受到任何致残的损伤,牧绥也仍旧无法违抗创作者施与的枷锁。   林知屿迷迷瞪瞪地琢磨了好一会,反倒是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因为现在活蹦乱跳的他就是一个例外。   果然还是脑子烧晕了,脑补能力也偏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天您确实是走过来的,我可以确定。”林知屿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您有去找过医生吗?”   问完这句,他感觉自己有点犯蠢。   牧绥这样高傲的人,最开始知道自己站不起来的时候,估计已经用尽了所有办法,调动过所有的资源。   就算他想认命,他背后的牧老爷子也不会比他先认命。   毕竟偌大一个家族的掌舵人成为了一个无法行走的“残疾人”,只会让家族脸上无光。   林知屿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扯了扯牧绥的裤脚,他的动作放得很轻,像一阵风似的,牧绥应该没有察觉到。   “试过。”牧绥简短地回答,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林知屿怔怔地点了点头,也不敢再往下说,深怕触及到他的禁忌,但心里又忍不住地想:那段时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无论是原著里的牧绥,还是他认识的牧绥,一出场就是一个“完成品”,他冷郁寡言,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像是北域山顶的雪,好似无坚不摧,无人可以波动他的情绪。   可是这样足以摧毁许多人一生的事故,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牧绥是一个极其克制的人,他的痛苦与孤绝似乎都被牢牢地锁在了某个暗无天日的深处,只有一点细微的痕迹会在不经意间浮现,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他被无数设定雕琢成了这副模样,但那些设定只是林知屿听书时的一笔带过的调剂。   牧绥注视着林知屿出神的脸,半垂的眼皮掩盖下一片意味不明的光。   “你在想什么?”牧绥不咸不淡地问道。   林知屿瞬间缓过神来,下意识地刮了刮脸皮,心想自己应该没有流露出某些会令人不悦的情绪。   “没有。”他撒谎道。   不懂牧绥是不是看透了他的内心所想,开口说道:“我说这些,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嗯?”林知屿疑惑地抬起头,有些不太明白。   但是牧绥却没有继续回答的意思,只是定定地凝视着他的脸,然后在十几秒之后,似笑非笑地转移了个话题:“你不是要给游戏存档?”   林知屿真是受够了他这种说一半话藏一半话的习惯,摸不到答案的他被急得抓心挠肝,但又无能为力。   他忿忿地抓起控制器把游戏的进度存了档,起身时又趁着牧绥不注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只是去倒水的时候还是克制不住地猜想,牧绥那些话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觉得自己以为他说这些是在卖惨吗?但林知屿保证自己完全没有这么想,他只是单纯地为一件美好的事物破碎而难过。   作为读者,他可以漫不经心地审视着小说里每一个角色的命运,但作为亲临其境的人,他又会怅然每一个人走过的那些被设定好的、不由自主的轨迹。   温水一口一口地润过咽喉滚入胃里,林知屿转过头,见牧绥倚在轮椅的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头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晃了晃水杯,直觉应该找个话题打破这样的气氛。林知屿摸出手机,想要搜寻一点自己的搞笑博文存档,却在云盘里发现了之前录制下的那段视频。   他忽然灵光一闪,问道:“牧先生,我换经纪人的事,您知道吗?”   牧绥偏过头朝他看来,目光像审视,又像是不解。   林知屿和陈辰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餐桌边上,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问。   林知屿想了想,说:“我的意思是,您是不是帮了忙?”   牧绥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林知屿放下水杯朝他走了过去:“徐冬冬带了我很久,粉丝让公司给我换经纪人的提议也喊了很久,就算我这次是因为他给我安排的不合理行程生了病,但按照常理来说,正规的处理流程应该是先辟谣声明我的身体没大碍,安抚粉丝的情绪,然后再商讨后续的处理,但徐冬冬多半不会有什么事,最多就是被提点几句。没道理第二天就给我空降一个经纪人过来,还是带出过不少顶流的经纪人。”   他说着,半蹲了下来,与牧绥平视着。   “所以我想了想,应该是有贵人看不下去了,刻意帮了我一把。”   因为这个姿势不太方便,林知屿把手臂交叠在了轮椅的扶手上,稍微借了一点力。   “是您吗?”他眨着眼,一字一顿地问。   牧绥沉默了片刻,才承认:“是我。”   林知屿问:“为什么啊?”   牧绥敛了敛眼皮,目光森森地看了过来,颇有一种“这么简单的事你真要我说的?”的质问意味。   林知屿莫名有些发怵,突然就有些不敢追问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了一口口水,才趴在轮椅的扶手上,歪着头“嘿嘿”地笑了一声,调侃道:“牧先生怎么也玩做好事不留名的这套。”   牧绥望着他弯起的眼,眼下的卧蚕也被挤出了一个漂亮的月牙形状,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晦涩。   “但是谢谢您。”林知屿斜着眼往他那瞧,说,“我被徐冬冬压榨得可惨了,又碍着合同没法跑路,不见到他的时候还好,见到他的时候,脑海里骂人的口口弹幕可以绕地球五十圈。”   牧绥轻笑一声。   “而且多亏了牧先生,我也终于获得了肖想许久的假期。”   牧绥的笑声低沉又短暂,仿佛一缕无声的风拂过,却吹皱了一池潋滟的春水。林知屿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请求,有些不太敢直视他,眼睛滴溜溜地一转,正要去摸自己的手机,却听牧绥先一步地说道:“你还想要我帮什么?”   不是吧,他脸上这么藏不住事吗?   林知屿第一个反应是去摸自己的脸。   牧绥不觉莞尔。   林知屿只好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点开屏幕上的视频,递到牧绥的面前。   “这些是我在徐冬冬办公室里拍的,我的合同,之前因为行程太满只研究了一部分,但我完全不是这块料,所以想请牧先生帮我介绍一个专业一点的法务,钱我可以出……”林知屿絮絮叨叨地说着。   牧绥直白地说:“你觉得他给你签的合同有漏洞?”   “也不一定吧……”林知屿说,“我感觉他应该是吃了我不少回扣,我只要一想到这些都是我应得的辛苦钱,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这人别的都还好,但是骗我感情可以,骗我钱不行。”   牧绥眼神一凛,声音一下子沉了下来:“你被谁骗过感情?”    第53章   这是重点吗!?   林知屿懒洋洋地借着扶手撑住了脑袋, 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狡辩。   这点沉默落在牧绥的眼中,更像是一种心虚, 还像是被骗的次数太多,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先回忆哪一个。   但事实也确实如此。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啦。”半晌后,林知屿终于轻快地说道,“不过真要论起来,确实也是被骗过很多次。诸如等了两个月预售货不对板的手办, 排期大半年但是丑得无以复加的改装喷漆, 无数次被虚假安利视频骗进电影院, 结果发现从剧情到演技都是一团惊天动地的……咳, 导致有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是什么烂片鉴赏官,还有……”   “还有什么?”   林知屿眨了眨眼,幽幽开口:“图片看着满汉全席,结果到手全是预制菜的外卖?”   牧绥凉凉地说道:“我不是想问这个。”   “那就没有别的答案啦。”林知屿轻飘飘地说完, 试图让话题停止在这里。   牧绥垂下眼帘, 静静地望着他。他的瞳孔颜色很深, 没有光线的时候, 总是像一汪沉寂无波的深潭,黑得惊心动魄,总是让不经意和他对上目光的人生出一丝心悸。   “所以, 你把这些琐事都归入了被骗感情的范畴?”   林知屿歪了歪头, 反问道:“不能算吗?”   “生活不是本来就充斥着无数感情吗?”   牧绥抿着嘴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但是林知屿的腿都快要蹲酸了, 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由地重新开口问道:“那牧先生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牧绥看了他一眼,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在扶手上轻叩了几下, 指尖最后落下的位置离林知屿的手腕只有一线之遥。   “把视频发给我。”   林知屿立马找到了牧绥的聊天界面,把视频传了过去。传完之后,他才发现前天晚上牧绥居然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那会他应该是刚刚拍摄完广告,已经处于意识昏沉的状态了,都没来得及注意自己的社交软件。   “牧先生前天给我发消息是有什么事吗?”怎么也不说清楚情况,只发一个“。”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但后半句话林知屿没敢说。   牧绥正要点开视频,闻言视线瞥过手机,落在他的脸上。   林知屿莫名觉得他的情绪好像一下子又冷了下来。   因为自己没有回消息吗?   几秒钟后,牧绥说道:“没什么事。”   他顿了顿,又说:“有人在问你和牧云霁的事而已。”   林知屿“啊”了一声,似乎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只是靠在轮椅扶手上赖唧唧地回道:“他不是解释了吗,我在他的工作室录音,把他和他的员工折磨了一个早上,所以良心实在过不去,才请他吃了顿饭。”   牧绥低低“嗯”了一声。   林知屿的手指在他的扶手上拍了拍,跟安抚似的,然后笑嘻嘻地说道:“我和他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一顿饭都吃得食不知味,没有下次了。”   牧绥的视线掠过他的脸,重新落到了平板屏幕上,深沉的眼眸中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情绪。   他抿着嘴,手指拖动着平板上的进度条,一目十行地扫过合同上的文字。林知屿把每页合同都拍得十分清晰,可他却觉得这些文字怎么都无法进入思绪。   林知屿还当他在专注地浏览视频,见他半天没有回应,试探地问了一句:“那这事儿,你觉得能行吗?”   牧绥没有立刻回答,手指按下了暂停键。   “很着急吗?”   林知屿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反正徐冬冬已经不做我的经纪人了,暂时也惹不到我。只是一想到我的血汗钱有可能进了他的口袋,就有些无法忍受。”   牧绥略微沉吟了一下,缓缓点头:“我会让人处理。具体进展,你等消息就行。”   得到确认以后,林知屿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那真是太感谢牧先生了!这次欠您一个大人情。”   牧绥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人情账可不好还。”   林知屿还当他是在将自家养的那些法务的工资说不定比徐冬冬坑走的钱还要高,于是漫不经心地说:“那也比被坑的钱要一值多了。”   “毕竟这些钱给他,还不如让我做慈善……”   然而话音未落,牧绥却放下平板,直勾勾地注视着他,语调中突然多了几分戏谑:“你欠我的人情,准备怎么还?”   林知屿被这句话问得一愣,没想到牧绥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一时之间没想好该怎么回应。只能胡乱地搓了搓指节,半开玩笑地问:“那牧先生要是帮我讨回了工资,我请你吃顿饭吧?”   牧绥问:“和牧云霁一个待遇?”   林知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手背刮了刮脸皮,试图挽回局面:“怎么会,请您吃饭肯定得讲究一点,和牧云霁吃饭纯当喂狗。”   他一边说,一边想,这句话可是你牧云霁先说的,我可没有在你哥面前偷偷骂你。   牧绥看着他这副竭力解释的模样,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了。   “我不用你请我吃饭。”他说。   “那……”林知屿迟疑地开口,打算问他想要什么,却被牧绥抬起平板的动作打断。   “其他的事以后再说。”牧绥语气淡淡,“你确定要把假期浪费在这点事上?”   “那牧先生想好了再告诉我。”林知屿说着,又拿起了沙发上的头显,朝着他扬了扬。   “继续吗?”   牧绥把视频转发给了周明,说明白了要求之后,才重新捡起了地上的控制器和头显。   这个游戏的设计者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天才,有什么恐怖元素就往上叠加什么,视觉冲击和听觉冲击都是一等一的,可收集解密的部分却做得乏善可陈,林知屿一开始还有心气被吓得吱哇乱叫,多来几次也渐渐对这套路免了疫。   尤其是在他们向上爬了三层之后,依旧没有收集到任何关键的信息,林知屿终于忍受不住地倒在了沙发上。   “不玩了,换个游戏吧。”   然后就切换了一个双人射击对战游戏,结果没想到两个游戏黑洞连AI都打不过,开局十分钟就双双战死,被击杀的画面颇为喜感,屏幕里的人物交叠地倒在一起,乍一看和殉情也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流出的血居然是诡异的绿色。   但这些话林知屿也没敢说。   最后还是牧绥先行结束了这场闹剧。   因为有点晕3D。   他没有明说。牧绥向来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与反应,这还是林知屿从他下意识拧起的眉和无意识揉上太阳穴的手指猜出来的。   没人陪自己玩,一个人游戏少了几分乐趣。林知屿只好开了电视,窝在沙发上把牧绥收藏夹里的那部高分电影都追了一遍。   圊團整王里   他这一次的假期过得漫长又惬意,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醒来就有阿姨准备的早午饭,下午不是在房间里晒太阳就是在客厅里看电影,偶尔还去楼下转转,隔壁新开了一家茶馆,一壶茶就可以待上一个下午,落地的玻璃窗毫无保留地容纳进了冬日下午温暖的阳光,林知屿懒洋洋靠在躺椅上,全身的骨头都被烤得酥酥麻麻。   当然,无限娱乐也在第一时间公布了为他更换经纪人的消息。他现在的经纪人叫李青时,单是这个名字一出来就安抚了大部分粉丝的情绪。   林知屿也随手发了一张自己在茶馆里喝茶晒太阳的照片,表示自己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让粉丝不要担心。   只是这条微博的评论好像出现了一些奇怪的论调。   倒不是来骂他的,更像是一个大型的母爱抒发现场。   林知屿翻了几页,感觉自己都快要不认识“宝宝”这个词了。   在众多赞美与关怀中,还有一条格格不入的评论:【害别人失去工作,你现在高兴了吗?谁还不是辛辛苦苦的打工人,世界又不是只是围着你一个人转的,谁没生过病啊,就你娇贵吗?】   评论人的头像是一张Q版绘画,点进主页后也没有什么别的内容,不是在晒各路明星的签名照,就是在说她老公今天给她买了什么东西,明天又要去哪里旅游。   这条评论发出后很快就被她删除了,也是正巧被还没来得及刷新页面的林知屿看到。   但是很快评论区又被源源不断的彩虹屁占据,加上骂他的人本来就多,这条评论的用词远没有其他黑粉发的那么恶劣,林知屿也没怎么在意。   李青时给他放了一周的假期,林知屿就这么吊儿郎当地玩了一周。   直到第八天早上九点,这位非常有时间观念的经纪人突然给他发了一个文档——   【《风起长夜》剧本】   【李青时:知屿,我根据你目前的情况给你挑了一个新剧本,你先看看有没有兴趣,过会到公司细聊。】   林知屿好不容易活过来的心又死了。    第54章   “《风起长夜》是林昭衍攒的局, 他的团队直接和我们对接上的。”   李青时说道。   林知屿坐在沙发上,背后是大片大片的玻璃幕墙,暖融融的阳光落在他的背上, 整个人都像是要被烤化了一般,从皮肤到骨头都酥酥麻麻。   他漫不经心地翻了翻剧本,几秒后,抬头看向眼前的新经纪人。   刺目的光落在她的脸上,把本就利落的脸部线条衬得更加锐利, 室内开了暖气, 所以她只穿了一件黑色针织衫, 看起来干练又随性。   “我初步估计了一下, 《风起长夜》是你目前的咖位能接到的最好的饼。而且我看过你的合同——电影分三部,拍摄周期九个月,正好能满足合同里的要求。这期间除非《青鸟》播出,需要配合剧组进行必要的宣传外, 我不会给你安排太多工作, 你安心进组就好。”   新经纪人过于善解人意, 尤其再对比起之前那个把他当低等牛马压榨的徐冬冬, 林知屿感动得都快要流下泪来。   但他也知道,这其中十有八九是牧绥的功劳。   班肯定是要上的,目前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他思考了片刻, 问道:“剧组那边已经确定是我了吗, 不需要试戏吗?”   李青时回答:“问过了,是林昭衍指名让你去演的。”   林知屿叹了一口气, 总觉得比起林昭衍, 还是谢景遥推荐他的可能性比较大。   当然,他也没藏着掖着, 直接就把自己的疑惑说出了口。   李青时笑了一声:“你在《青鸟》的表现有目共睹,我圈外的许多朋友之前都来打听过你,加上谢景遥和你的关系不错,林昭衍主动来找不算奇怪。再说,你的形象和这个角色非常契合,这也是剧组对演员的直观需求。”   林知屿的手指摩挲着剧本上的文字:“那就听李姐的吧。”   这已经比之前徐冬冬让他演的那部古偶强太多了。   “你先看看,有什么要求我再去和他们团队沟通。”   《风起长夜》这个电影,单是看这名字就透着一股正儿八经的古装权谋的味道。   果不其然,前几页的简介和人物设定更是完全印证了林知屿的猜想。   故事背景设定在一个类似汉朝的架空时代,中央皇权与地方诸侯王的博弈成为全局动荡的根源。与此同时,世家与寒门的对立格局日益尖锐,寒门子弟崛起需要依附强权,而世家大族则试图垄断权力,造成巨大的社会裂痕。   这个故事的主角晏行己,出身于传承悠久的世家,但家族在外戚与宦官的势力斗争中惨遭诬陷灭门。侥幸逃脱的晏行己远走帝京,投靠了先皇的第六子,如今的梁王李景。   晏行己心怀家国理想,立志辅佐梁王,推翻腐朽的朝局,建立清明政治,同时也是为了给晏氏一族的冤案平反。   然而,林知屿的角色并不是这位主角。   想也知道这么一部大制作的电影男主,就算是做梦都不可能落到他的头上。   饰演男主的是谢景遥。   “剧本我已经看过一遍了。”李青时凝视着他一片空白的神情,还当他是不太满意这个角色,于是耐心地解释道,“许清琢虽然是电影中最大的反派,但他的成长经历、转变过程以及最后的谢幕都有值得深挖的地方,这个角色很复杂,也很立体,如果演好了,讨论度不会比主角差。”   林知屿说:“我知道的。”   他以前经常听自己的那位室友说,好的角色很难遇到,一个演员的一生中能遇到一个足以被大众熟知的、又多年念念不忘的角色,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许清琢这个角色,大概能算一个。   与晏行己不同,许清琢出身寒门,自幼贫苦。他与晏行己同年拜入稷下学宫,却屡屡遭世家子弟欺辱。一次偶然下,晏行己为他解围,并向自己的先生引荐了他。   两人虽政见不合,但惺惺相惜,在稷下学宫的三年中若即若离,既是同窗挚友,又因身份的差距暗藏隔阂。后来学成之际,晏行己因家中变故逃往梁国,许清琢则仕途无望,一度落魄街头。   可命运有时候就是如此巧合,它能让春风得意之人一朝摔下,也能让跌落谷底的人触底反弹。   就在晏行己获得梁王信任的同时,许清琢也在一场刺杀中设计救下太子李昭,成了他的入幕之宾。许清琢处心积虑,凭借太子的举荐迅速在朝中崛起,扫除异己,扶植势力,一步一步地从曾经籍籍无名的寒门子弟,成为了深得太子信重的宠臣,甚至不惜献祭自己。   林知屿看到这里的时候,心里不由一梗,忍不住问道:“那个……这段也会拍吗?”   对上李青时不解的目光,林知屿指了指剧本上的对应片段,摸了摸鼻子,捏捏诺诺地说道:“就是和太子的那段……咳。”   他倒也不是什么保守的人,就是这头二回拍戏就让他遇上了这么不同寻常的剧情,一时之间有些没办法接受。   “这里我也确认过了,许清琢和李景虽然不是简单的君臣关系,但电影毕竟还是走历史权谋正剧的调调,最多就是用几段模糊不清的人影带过一下,或是空镜暗示,不会真让你拍。”   林知屿松了一口气。   “那真是太好了。”他说,“李姐你也知道,我和牧先生的关系有些特殊,就怕他知道了不太高兴。”   为了确保剧组那边没有唬他,林知屿还是把万能的牧绥给搬了出来,希望李青时顾念着牧绥的面子,再帮他去和剧组那边确认一遍。   果然,李青时十分上道,很快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我会让他们把这点写在合同里。”   林知屿满意地垂下头,继续翻看剧本。   《风起长夜》最后会分为三部分陆续上映,分别为“孤城闭”、“逐鹿台”和“江山骨”,许清琢的戏份贯彻始终。    第一部的剧情主要为稷下学宫时期,结局停留在两人命运分岔的那一刻。第二部则集中于晏行己在梁国封地逐步展露头角,许清琢为太子出谋划策削弱诸侯王权力,布天下棋局。因为师出同门,两人对对方的行事了若指掌,一来一往,见招拆招,那叫一个剑拔弩张。    第三部时,皇帝驾崩,太子继位,许清琢权倾朝野,各诸侯王起兵反叛。最后新皇败逃,梁王入主未央宫,帮晏家洗脱冤屈。晏行己和已经沦为阶下囚的许清琢重新回到稷下学宫的后山,俯瞰苍凉的皇城——   昔日同窗,相顾无言。   许清琢说:“成王败寇,不过尔尔。”   晏行己却说:“我好像从未认识过你。”   落幕之时,晏行己沿着他们从前走过无数次的陡峭小路渐行渐远,许清琢望着他的背影,呐呐独白道:“晏行己,你的理想我不信,但若有朝一日天下清明,我也想看看。”   随后饮鸩自尽。   父亲给他取名清琢,希望他正直似清风明月,坚韧如白玉雕琢。可是玉不琢不成器,这两个字期许太大,反倒成了负累。   他这一生没能如朗日般清正,也没能如玉般无瑕,他无恶不作,媚上欺下,枉为君子。最后死在了无人问津的山野中,空留一具枯骨与满身恶名。   读到这里,林知屿彻底爱上了这个角色。   能演到喜欢的角色,体验从未经历过的人生,也算是死气沉沉的工作里唯一一点值得慰藉的地方。   林知屿和李青时敲定了一些具体的细节,让她先去和林昭衍那边沟通沟通,因为有徐冬冬的前车之鉴,他还特意要求合同拟定好之后,要先发给他确认一眼。   林昭衍的团队效率出奇地高,当天晚上就给他们发了一套合同,并商定好了试妆时间。   虽然是架空朝代,但电影中的大部分设定都参考了汉朝的历史,服化道和布景都是朝着类似的风格设计。同时,林昭衍的团队也提出,所有演员在进组之前,都必须先行经过礼仪培训。   不过因为年关将近,剧组还要一个多月才能正式开机,李青时本来想趁这个机会给他接个简单的商务合作,结果一看之前徐冬冬填鸭似的行程通告,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你现在这个情况,确实需要一些商务合作或者时尚拍摄维持热度,但作品跟不上,这些东西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反而还会拖垮商业价值。”李青时语重心长地解释。   林知屿听不懂,一脸懵懂地望着她,然后小鸡啄米地把头点了又点。   反正对他来说,只要不上班就是好事。   不过巧合的是,就在林知屿前往摄影棚准备试妆的那天,沉寂许久的《青鸟》剧组官博,终于出现,发布了一条预告。   林知屿杀青后不久,拍完《青鸟》主线剧情的江逾白和沈程意也陆续杀青,可惜林知屿那段时间正在徐冬冬的压榨下忙得昏天黑地,连剧组发布的全员杀青特辑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没想到这么快,连正式的预告都上线了。   工作效率太高,林知屿看了都自惭形愧。   预告一经发出,平台上的开播预约就瞬间破了千万。   其中讨论度最高的,不是两位主演,而是他饰演的谢云策。   林知屿一点进评论区,就看到了被盖得最高的那一条评论,俨然是出自他的黑粉——   【磷脂鱼这部剧的努力程度让我感觉他好像真的干完这一票就要退圈了,不会吧阿sir。】    第55章   林知屿盯着那条评论看了两秒, 讪讪道:“我倒是也想啊。”   不过他还是忍住没有点进去看后续的讨论,免得自己一不小心真陷进去浪费了时间。虽然林知屿对待自己的黑粉一向佛系,但这种言论能少看还是少看, 免得突然就心态大崩。   因此他也自然没有发现,这位“黑粉”在评论里哭天喊地的、让各大剧组都不要放过他的哀嚎。   他重新刷了一遍预告片,不得不承认《青鸟》的制作确实精良。   画面质感高级,配乐张力十足,尤其是最后, 镜头从天阙府满脸血污的谢琢玉虚化到困厄阵中眼含泪光的谢云策时, 更是把角色的命运呼应到了极致。   热评里不少人都在讨论预告片里他的那段经典台词——   “阿玉, 祝你永远心无挂碍, 自由自在。”   评论区一片“绝了”的感叹,还有人专门截了那段视频来来回回播放。甚至林知屿的超话里已经出现了谢云策目前为止所有剧照、视频、路透的剪辑,就连零零散散的台词也被一并收集,逐字逐句地供人分析。   如果说他之前吸引的还都是些颜狗, 现在算是涌入了一大批事业粉, 连未来路径规划都能一下子刷新出五六七八条。   林知屿刚得意没几秒, 就被这些规划上密密麻麻的影视、商业资源分析和建议吓得大惊失色。   他随手把手机搁到口袋, 打定主意不再过问互联网上的风风雨雨,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准备去找李青时对接试妆事宜。只是刚转身, 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低头扫了一眼屏幕。   是一条新的消息,来自牧绥。   【S.:周明说你今天在试妆。】   林知屿下意识地站直了, 尽管隔着屏幕没人能看到他的姿态:【对啊。】   他想了想, 又问了一句:【这部电影不会也和牧先生有关系吧?】   【没有。】牧绥回复的速度不紧不慢,【但之前有人推荐我投资过。】   林知屿问:【那牧先生怎么没有投资, 是因为不喜欢吗?】   牧绥那边一时没有回应,就在林知屿以为他去忙了的时候,突然跳出了一段语音:“不是。导演很好,剧本也有深度。”   他的声音被电子器械过滤得有些失真,却莫名带了点慵懒的磁性。林知屿特意把听筒贴在了耳朵边上,本意是不想打搅其他人的工作,却被这段近在咫尺的声音勾得耳朵都红了大半。   林知屿指尖微微一颤,几乎要错觉牧绥就在耳边。他咽了咽口水,耳廓热得像要烧起来。屏幕上的三秒静默让他忍不住乱想,直到听到最后一句——   “但现在有点后悔。”   他愣了半秒,心头隐隐冒出一个答案,却又不敢往深处去猜。   林知屿慌忙甩开了这些纷乱的念头,发出去的消息却不是接着牧绥的话往下说,而是调侃道:【牧先生今天不忙吗,怎么还有空发消息。】   牧绥言简意赅:【累了,摸鱼。】   林知屿看到这两个字,没忍住笑了一声,心情都好了不少。   【纸鱼:可我没办法摸鱼了,我要去试妆了。】   【纸鱼:[臣退了,这一退就是一辈子.jpg]】   李青时推门而入,举起手中的手机:“走吧,咱们先去看看这次合作的服化道团队,顺便让他们提前给你量量细节。”   林知屿微微挑眉,点头应允,默默跟在李青时身后向外走去。   《风起长夜》这次合作的是业内顶尖的服化道团队,负责人是国内顶尖的服装指导之一,凭借多部作品获得过提名,甚至荣获过最佳服装设计奖。   李青时刚推开工作室的大门,林知屿顿时就被室内摆放的精美服饰和布景吸引了目光。   外厅正中间的长桌上,平铺着华丽的古装礼服,绣金滚银,织纹繁复,透出浓郁的汉代风韵。旁边是几个高大的人台,展示着一些半成品的战袍、朝服和便服。再往里走,还有人在灯下埋头手工缝制腰封的刺绣。   “这边。”工作人员把他们引到了工作室一侧的试衣间,“林导团队对服装的要求非常高,林老师的每一套衣服都是专门定制裁剪,量身打造,细节和风格也会根据角色不同阶段的身份和性格进行调整。”   林知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试衣间里,一排排服饰整齐排列,宛若一座小型的服装博物馆。靠近门口的那几套显然是为他准备的,布料看上去比其他衣服稍显简朴,色彩搭配也是极致的单调,衣领和袖口的暗纹只有在灯光下才会隐隐浮现。   “这些都是许清琢的造型吗?”林知屿伸手轻轻摸了摸其中一件,感觉到布料粗糙厚重的质感。   “这是稷下学宫时期的服装,”旁边的工作人员解释道,“许清琢的初期造型会偏简单一些,为了贴合人物成长背景,衣料和纹样都有意做了简化。等到    第二部,许清琢正式成为朝中红人后,服饰会稍微华贵一些,但常服与便服还是以白色基调为主。”   林知屿感叹:“光是衣服就这么讲究,还不知道整部电影拍摄下来要烧多少钱。”   不过和其他角色相比,许清琢的服装确实简单得有些过分。前期,出身寒门的他大多时候都是身着素色的粗布麻衣,或是学宫分发的墨绿色长袍。到了后期,虽然获得了太子宠幸,被赏赐的绫罗绸缎不计其数,但他仍旧是一袭白衣。   他表面装得光风霁月,纤尘不染,背地里,却穿着这身最干净的衣裳,干着最全天下最肮脏的事。   人物设定中甚至有一句——许清琢很喜欢血溅上衣服时的感觉,旁人灼热鲜红的血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他还活着,他还能向上爬。   林知屿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觉得还蛮带感的。   正想着,工作人员已经端着一盘配饰过来。盘子里摆放着    第一部里许清琢的所有配饰,一枚铜质发簪,几块带有裂痕的玉饰,还有一条简单的腰带。腰带上用针线勾勒出松鹤的图案,和后期的白衣一样,与许清琢这个人的性格格格不入。   “您可以先试穿一下这套学宫时期的造型,我们需要调整一下尺寸。”工作人员礼貌地说道。   林知屿接过衣服后进了试衣间,一阵先小心翼翼地穿脱后,他穿着那身墨绿色长袍走了出来。   长衫垂地,腰间的布带轻轻束着,袖口和衣摆处带着细密的纹饰,整个人衬得清瘦而挺拔。   李青时抬头看了他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立马拿起手机就拍了好几张照片,打算回去给团队宣发补充林知屿的工作素材。   工作人员露出惊艳的表情:“林老师的身材和气质非常适合这套造型,稍微调整一下肩宽和袖长就可以了。”   林知屿“嘿嘿”一笑,附和道:“是吧,我也感觉我一穿上突然就变得有文化起来了。”   紧接着,他又试了一下许清琢后期常穿的那身便服。这套衣服的面料比之前的轻薄了许多,质感却更为讲究。层层叠叠的薄纱紧密地贴合着他的身形,动作间好似翻浪。   林知屿站在镜子前,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可是下一秒,他眼角一挑,神态一变,谪仙瞬间就变成了翻云覆雨、搅弄风云的权臣,深沉黑暗的棋手,还有……   奴颜媚主的佞幸。   旁边的李青时一下子注意到了他的转变,不由地啧啧称奇,手上按快门的动作更是停都没有停下来。   李青时带过许多艺人,还是头一回见到林知屿这种一秒入戏,连个过渡都没有的。   尤其是他好像还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表演训练,简直就是天才。   虽然是受人所托接手的这个艺人,但李青时却莫名感觉林知屿会成为她职业生涯中的一道里程碑。   衣服的尺寸量得差不多了,林知屿又被拉去试妆。他的头发长,这次依旧是像《青鸟》拍摄时一样,刘海部分用真发做造型,再接以部分发尾。   头发被简单地束起,用那根铜簪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昳丽锐利的面部线条。清淡的妆容着重放大了眼睛的优势,眉宇间更添了几分清冷。   林知屿微微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襟,那种游走在禁欲与疏离的气质更加鲜明了几分。   然而却愈发旁人想撕开这身装模作样的清贵皮囊,看看他骨子里藏了多少不择手段的恶毒心计。   李青时在一旁感叹:“感觉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林知屿调侃道:“是帅了还是丑了啊?”   “变得让人看不透了。”李青时啧了一声,“上映的时候只要宣发不出错,你的角色铁定能大爆。”   林知屿没有说话。   说句绿茶的,他其实不在乎爆不爆,只在乎钱能不能到手。   试妆结束后,工作人员递来一份关于服装维护和定期调整的流程说明。林知屿随手翻了两下,确认没问题后交给了李青时。   “李姐,我们差不多可以撤了吧?”林知屿扭了扭脖子,“这折腾下来,有点累。”   李青时点点头:“差不多了。对了,我一般不太喜欢干涉艺人的社交账号,唯一的要求就是别乱说话,然后定期配合团队进行宣传,维系粉丝和热度。”   “我最近整理了之前陈辰帮你拍摄的那些物料,正好趁着今天《青鸟》预告放出,我们借个热度,索性一股脑放了。也顺便破破你那个‘退圈’的谣言。”   林知屿:“……啊?”    第56章   《青鸟》拍摄期间, 陈辰为林知屿拍摄的照片和视频高达好几个G,因为徐冬冬的不作为一直积压在硬盘里——连硬盘都是林知屿自掏腰包给陈辰买的。   现在,那些物料被李青时一一挑选, 分门别类,还编写了好几个版本的文案。   林知屿工作室沉寂许久的账号终于上线,收到提醒的粉丝们一个激灵,下一秒,就看到工作室的微博首页瞬间出现了九张谢云策定妆时未公开的侧颜照和《青鸟》拍摄期间的工作照片。   陈辰的构图技术堪称一绝, 光影更是无可挑剔。配合林知屿那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每张图片都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故事感。   《青鸟》的讨论热度本就高居不下, 照片发布的瞬间, 闻风而来的粉丝瞬间就在评论里炸开了锅,舔颜的舔颜,二创的二创,还有不少人说要给陈辰加鸡腿。   【爸爸妈妈我也是吃上热乎饭了, 是新鲜的纸鱼!!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怎么过的吗!】   【你小子到底藏了多少存货快点给我吐出来!(新粉, 点进工作室主页看了一下上次更新居然是一年前, 疯球了吧你们:)难怪小乔姐之前气成那样。】   【草这冷白皮+立体五官+天选妆造, 是真实存在的吗,感觉谢云策会是我今年的角色top!】   【虽然但是,最后那张看剧本的好女友视角嘿嘿, 就是不懂为什么感觉小宝脸上好像带着一股淡淡的死意……】   【纸鱼:活人微死.jpg 】   【纸鱼:上班哪有不疯的.jpg】   就在粉丝们还在为工作室的突然诈尸狂欢的时候, 没想到他们又接连吐出了五六七八条微博。   有的是林知屿在剧组的拍摄日常,有的是花絮视频。视频没有照片来的讲究, 镜头离林知屿很近, 阳光透过篷布在他的脸上落下一道光影。他穿着简单的青色劲装,眉宇间带着若有若无的慵懒味道。   林知屿垂下眼, 一字一句地读着剧本上谢云策的台词,字正腔圆,咬字和气声都带着说不出的性感。尤其是随着台词的变化,逐渐从温柔到隐忍再到绝望的、细腻的情绪掌控,更是引得粉丝疯狂截屏和p图分析。   因为一次性更新的分量太大,评论区的粉丝在疑惑了好一阵“工作室是不是定错时了”之后,戏称他们的此次行动为“腹泻式更博”,新粉老粉都兴奋得堪比过年。   乘着这股东风,《青鸟》预告的热度又上了一个台阶,超话里的路人和黑粉也闻讯赶来。   【纯路人,预告没看够,奶一个林知屿必会凭这个角色爆火全网!】   【他的台词真的很好哎,越来越期待了,《青鸟》什么时候能播?】   【别吹了,磷脂鱼全身上下除了脸还有什么,虽然现在铺天盖地都在吹他演技,可是《青鸟》还没播,谁知道会怎么样?】   【奉劝林知屿的粉丝一句,多的是预告火出圈,正片扑街凉凉的情况,话不要说太早,而且我看他最近接的都是什么劣质资源,十八线糊咖都看不上,林知屿这种状态也就这几个月撑撑热度,以后估计接不到什么像样的本子了!】   【同意,但凡看看同期艺人的商业资源都知道,个个吊打林知屿几条街,他之后估计也什么资源了,反正就像他说的那样退圈回家抠脚呗,他不是很乐意?】   【再喊一遍,赵瑾瑜你快点把《青鸟》抬上来让我审判一下!】   ……   在千呼万唤中,《青鸟》在一月中旬正式播出。   开播当天连播四集,之后每天更新两集。剧的宣传早已如火如荼,男女主的粉丝一大早便开始预热,等到了晚上八点,更是在社交媒体上掀起了一阵狂潮。    第一集的故事以谢琢玉的第一视角展开,入目是一条笔直的长街,三两个小孩捧着冰糖葫芦和纸风车自街巷穿行而过,跑在前头的孩童不过八九岁,刚才灵活地避开了一个卖菜的老翁,便撞上了视角的主人。   糖葫芦掉落在地,他不悦地抬头,却看见了一张冷漠的面旁,和他那双孤绝渗人的眼睛。   “你……你是谁啊?”   镜头停在谢琢玉那张阴郁的面容上,他缓缓地垂下头,面无表情地望向地上坐着的小孩,硬梆梆地问道:“劳驾,这附近街上最有名的桂花糕怎么走?”   小孩愣愣地抬起手,指向了不远处的方向。   谢琢玉微微点头,掠过他的衣袍像是一阵风。小孩隐约看见,他那宽大的袖子遮掩下,好像握着一柄乌金短刀。   于是,《青鸟》第一幕,垠山城篇,拉开序幕。   ……   林知屿和江逾白踏进病房的时候,奶奶和护工恰好看完了    第一集。   护工见着他的脸,惊讶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就说片头曲里的那个演员怎么感觉那么眼熟,原来你是江先生的同事啊?”   江逾白偏头看了林知屿一眼,后者也没因为上次的谎言被人拆穿而感到心虚,温柔地笑了笑,说:“是,我是逾白的同事,今天早上正好休息,和他过来一起看看奶奶。”   林知屿这段时间在准备《风起长夜》的拍摄,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被陈辰拉到林昭衍的工作室进行剧本围读和礼仪培训。昨晚《青鸟》开播,他累得连手机都没看,一回到家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仿佛回到了高中的时期。   不过林知屿当年读书时,学校刚引进了衡水模式,每天早上弹射而起跑操,午饭限时,全天军事化管理——真要说起来,现在反倒舒服很多。   护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奶奶,又看了看他们两个,说:“那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   话落,她便出了病房。   她说话的功夫,江奶奶混浊的眼在林知屿和江逾白的身上扫了又扫。   林知屿是第一次在她清醒的时候过来,不知道老人家有没有发现什么,但开口时仍旧是一副开朗温驯的语调:“奶奶,我是逾白的同事,给您带了一点水果。”   他和江逾白商量过了,还是暂时不让江奶奶知道他们的身份,免得老人家心里承受不住。   江逾白轻轻拉来两张椅子,先让林知屿坐下,然后自己去床头柜上拿了苹果和刀,在床边缓缓地削了起来。   “奶奶,今天感觉怎么样?最近太忙了,都没时间过来。”江逾白柔声说道。   苍老的手微微动了动,她缓缓撑开眼皮,嘴角扯了扯,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精神多了,这不刚刚还在看你的电视剧吗?”   病床桌板上放着一台崭新的平板,屏幕正停留在《青鸟》的播放界面,谢琢玉阴翳的目光穿过房顶,望向垠山城外的那座青山。   “小白还是第一次带朋友来看我咧。”江奶奶说着,视线落到了林知屿的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林知屿俯身靠近,嗓音温和:“林知屿,您可以叫我小屿。”   江奶奶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喊出来的名字倒不像“小屿”,而是“小鱼”。   林知屿愣了愣,猜想大概是口音问题,也没有刻意纠正,轻快地应了一声。   “这部剧挺有意思……听小芳说,你也有里面演戏啊?”   她抬眼打量着林知屿,几秒后,指着他恍然大悟地说:“好像是看到一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奇怪,你的眉眼,我怎么看怎么熟悉呢。”   林知屿笑了笑:“奶奶,您真是眼尖,我扮演的谢云策。”   江奶奶怔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谢云策”是什么人,半晌后,她抬手拍拍林知屿的手背,问:“你演的那个角色,和小白是什么关系啊?”   林知屿看了江逾白一眼,正巧后者刚削完一片兔子苹果,顺势就这么递到了他的面前。   林知屿想了想,用空出的那只手接了过来,然后塞进嘴里嚼了嚼,含糊地对江奶奶说道:“是他的哥哥。”   “哥哥啊……”江奶奶脸上的笑意更深,慈爱地说,“小白小时候可喜欢哥哥了,整天说要个哥哥。”   江逾白闻言,不由羞赧道:“奶奶,这都多早以前的事了。”   “那我小时候最怕我舅家的弟弟了。”林知屿说,“每一次他一出现,我都巴不得躲得远远的,省得被混小子缠上。”   林知屿丧父之后,母亲就带着他跟着外婆和舅舅一家一起生活,他自小讨好老一辈就很有一套,加上只要他想,面上永远能装出一副讨长辈喜欢的乖巧模样,三两下地就把江奶奶逗得喜笑颜开。   江逾白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林知屿与奶奶互动,眼底在阳光下浸出了一片柔和的光。   “你小时候肯定是个懂事的孩子吧?”不知道是不是林知屿身上的熟悉感让她安心,她甚至主动拉起他聊起了家常,“小白小时候麻烦得很,爱乱跑,成天在外面疯,摔得头破血流也不怕。”   林知屿笑着附和:“都是这样,我小时候也没逃过啊,爬树摔下来的事没少干。有次我妈在屋头打麻将,一听外面一声惊呼,说是哪家小孩摔了,还当是别人家的事,结果几分钟后我顶着破了两个大洞的裤子跑进来,额头上还磕破了一块,她吓得先把我打了一顿,然后才夹起我跑去了卫生院。”   想到已经去世的母亲,林知屿下意识地眼眶一酸,又很快压制下去。   江奶奶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眼神微微柔软,低声说道:“小白也一样,从小我就担心他,怕他出了事……”   她说着,抬手颤巍巍地摸了摸江逾白的脑袋,“辛苦我们小白了,这么多年。”   江逾白的眼睛微微一闪,低下头,手中的刀停了一下。似乎是触动了那些年从未与外人说过的艰苦和心酸,他的眼眶都好像湿润了一点。   林知屿察觉到他的情绪,在他的肩膀上轻柔地拍了拍,随后继续和江奶奶聊着天:“逾白很努力,大家也都知道,所以都很照顾他的。您好好养病,不用操心他。”   听到他的话,江奶奶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是啊,小白长大了,比小时候懂事多了。不过你们年轻人,努力是好事,也别太苦了自己。”   林知屿点头,笑着说:“您说得对,我会帮您督促江逾白的。”   至于他自己,更是一点苦都不可能留给自己吃。   江逾白沉默了片刻,随后将削好的苹果递到奶奶手边,用叉子轻轻地喂了她一块,语气轻柔:“奶奶,您也要好好吃饭,养好了身体,等天气暖和了,我带您出去散散步。”   “好,好。”江奶奶笑着应道,又看了一眼林知屿,“小屿以后要常来啊,和小白一起,奶奶喜欢热闹。”   “当然,您就等着我常来给您带好吃的。”林知屿爽快地答应。   三人聊了些家常,直到江奶奶面露疲惫疲惫,慢慢闭上眼睛休息,两人才压着动作起身,把椅子搬到一边,一起站到了病房外的走廊里。   “奶奶的精神状态不错。”林知屿靠在墙上,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江逾白红红的眼眶,轻声说,“你要去抽根烟吗?”   江逾白摇了摇头:“戒了。”   “戒了也好,那玩意对身体不好,还容易被好事者拍去做文章。”   他已经对此深有体会了。   江逾白点点头,就听到林知屿继续说道:“我去交个医药费,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动。”   江逾白撩起眼皮,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又占我便宜?”   “怎么敢啊弟弟。”林知屿冲他笑了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形状,漆黑的眼眸在走廊的白炽灯下闪烁着熠熠的光,“这几年很辛苦吧,一个人东奔西跑的,还有这么一大笔钱压在身上。”   江逾白无言。   林知屿还当他是不愿意让自己付钱,苦口婆心地说:“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虽然你现在不缺钱,但也让我分担一点。”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江逾白才说:“我知道,我没有拦你。”   得到了江逾白的首肯,林知屿才转身朝缴费处走去,边走还边看时间:“我们晚上的直播几点来着……”   qingtuan郑丽   “七点半。”江逾白迈步跟上他,“等会一起吃个饭?”   “不了吧,晚上剧组不是给我们准备了火锅吗……”   林知屿说着,就看到了手机上突然跳出的一条微博热搜——   【#众筹谢云策出场# @林知屿V,在,什么时候出场?还想要我们等多久?】    第57章   《青鸟》剧组从预告到正片都钓足了观众的胃口, 加上赵瑾瑜在拍摄期间把林知屿捧得那么高,不止是林知屿的粉丝,连路人和书粉都等得有些迫不及待。   剧组刻意把直播宣传活动安排在今天晚上, 也是为了最大程度地调动观众的情绪,拉高话题度。   林知屿原本是不太想来的,拍戏时大晚上让人加班也就算了,怎么戏拍完了还让他加班。   不过好在直播没有设置繁琐的台本与流程,剧组还特意为他们准备了火锅, 几位受邀的嘉宾只需要坐在镜头前吃吃喝喝, 看着正片聊聊天, 顺便回答一些弹幕的问题就好。   免费的火锅不吃白不吃, 也没有设定主持人专门cue流程,他勉为其难地把这场直播当作和朋友们的小小聚会,只要无视了四面八方的摄像机就一切都好。   晚上七点半,直播准时开始。   镜头切入时, 沈程意、江逾白、林知屿和谢景遥依次落座, 太虚学宫F5的另外两位因为通告太忙实在空不出时间, 后续会有专门的线上连麦代劳。   背景是剧组特意布置的“太虚学宫”和几位重要角色的立牌, 灯光暖黄,热气腾腾的火锅摆在长桌中央,一半是艳红色的辣锅, 一半是奶白色的菌汤, 汤底咕噜作响,氤氲的白色蒸汽飘散在空气里, 室内的暖意都往上攀升了几分。   火锅旁围了好几圈五花八门的菜品, 切得均匀的肉片、鲜嫩的鸭血、翠绿欲滴的蔬菜、色泽诱人的丸子……   林知屿为了这顿火锅,晚上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还没落座就闻到了辣锅呛人的香味, 恨不能直接跳过前面介绍的环节,直接大快朵颐。   此刻直播间的弹幕上已经炸开了锅:   【昨晚的预告我都快盘包浆了呜呜,终于明白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好靓丽的四张脸我的手机屏幕为何如此闪闪发光!】   【昨天刚演到谢琢玉深陷囹圄就戛然而止了,到底是谁教你们这么剪辑的是要急死我吗!】   【来看磷脂鱼转型大作了[点烟.jpg]】   【赵瑾瑜的键盘寄出去了吗,我迫不及待地要开始审判了,如果不好看的话赵瑾瑜可以表演吞键盘吗?】   在场的四人今天都没有刻意打扮,一个穿得比一个休闲,却因本身的优越颜值而显得光彩夺目。作为男主的江逾白第一个开口介绍,紧接着是饰演女主的沈程意。   按照咖位,沈程意之后应该轮到谢景遥,但是后者没有开口,而是用胳膊怼了怼林知屿。   正盯着眼前的小酥肉发呆的林知屿这才回过身来,怔怔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一脸不明所以的茫然。   谢景遥问:“不介绍吗?”   林知屿把头轻轻一点,说道:“大家晚上好,我是林知屿,在《青鸟》中饰演谢云策。”   和前面两位相比,他的自我介绍实在是有些朴素得过分。   随后,视线又黏在了已经在冒着滚泡的辣锅里,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林知屿摸了摸干瘪的肚子,竭力压制着不争气的胃叫嚣的声音。   不知道江逾白是不是听到了动静,凑过来小声说了一句:“之前就应该听我的,先垫垫肚子。”   林知屿也压着声音,恹恹地回:“别说了,当事人已经在后悔了。”   好在谢景遥的介绍和他的一样简短,场外的工作人员示意之后,眼前的投影幕布上出现了青鸟    第五集的片头。   趁着其他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画面中心的时候,林知屿迅速端起一盘丸子,往两个锅里各下了一半。   【不愧是磷脂鱼,别人都在认真看剧,就他只顾着吃,无语。】   【?有病吧,火锅放在那里不就是吃的吗?没人下菜其他人喝西北风?】   【其实刚刚介绍的时候沈程意也盯了火锅很久哎,感觉这个点其实他没都没吃饭吧,也很正常。】   【磷脂鱼也是好起来了很久没见到这么多人给他洗白了呢,我倒要看看今晚的剧情他到底能演成啥样!】   【吵啥啊吵,磷脂鱼腥风血雨的体质不倒,但能不能别挡着我们追剧?】   剧组没有跳过片头曲,牧云霁分外具有个人特色的嗓音从音响中传出,喧嚣的鼓点作伴,明快的节奏交织出一曲快意恩仇的少年江湖序章。   【夸累了,但是牧云霁真的是好牛一个男的,天籁之音也不过如此!】   【牧云霁真的是天赋型选手,什么都会写,据说这部剧每个角色都有对应的角色歌哎,好想听。】   【垠山城篇的片尾就是江逾白唱的《人间琢玉郎》!谢琢玉的角色曲!我估计每个篇章都会有对应的,谢云策的应该是在少年回忆篇,云祈的可能是在最后的天阙府篇,中间每个人正好也有对应的篇章,剧组真的超用心!】   【不愧是当年初评级B升A的唱功,江逾白超会唱!】   谢琢玉入垠山城不久,就发现了这座平凡的小城上出现了许多修士。有的来自中州煊赫的仙门,有的是四处游历的散修,他们唯一的共同点,都是在半月前收到了一封来自垠山城的传信。   说是荒败许久的谢府,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不仅修缮一新,还变得门庭若市,时常传出修士的争吵声和剑气灵气交锋的波动。谢府千年基业,或许是灭门时有秘宝遗世也未曾可知,模棱两可的传信一出,瞬间就吸引了无数人前来窥探。   自然也包括了谢琢玉。   他混在人群之中,跟着他们来到了这座与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宅院,手中的短刀饮血的欲望蠢蠢欲动,恨不能杀光在场所有扰乱他亲友清净的狂徒们。   只是所有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已经迈入了别人暗中设下的陷阱。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   谢琢玉和一众修士刚踏入谢府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五十年之前。   火在四周烧灼,剧情愈发地扣人心弦。直播的弹幕刷得飞快,而火锅局的热闹却没有丝毫停滞。   投影幕布上的画面正进行到其中一位修士认出了谢琢玉魔修身份,林知屿眼疾手快地从锅里捞出第一片涮好的毛肚,毛肚上挂满了红汤里的辣椒碎和花椒,又在放满了麻油和醋的碟子里滚过一遭,然后被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   他的嘴角都被辣得通红,配上眼底雾蒙蒙的潋滟水光,整张脸都漂亮得有些惊心动魄。   镜头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幕,直接引爆了弹幕:   【???林知屿在做什么,这张脸也太能打了吧?】   【他吃得好香给我都看饿了……突然觉得磷脂鱼真退圈了也不是不行,做个吃播好像也挺赚的?】   【好伟大的一张脸,宝宝你吃东西的样子好像小猫。】   【我怎么不记得林知屿喜欢吃辣啊?感觉这个辣锅都要被他承包干净了,其他三个人基本没怎么吃。】   【谢景遥以前身体不好吃不了辛辣的,江逾白是沿海人吃鲜不吃辣,沈程意怕长痘,她经纪人管得严。】   【别跑题了啊啊啊,谢云策到底什么时候出场!】   谢景遥偏过头看了林知屿一眼,顺手拿过桌角的饮料,开了盖依次递了过来,又顺手拿了一包纸。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说:“你这是和自己的喉咙有什么深仇大恨,小心明天说不出话还要被骂。”   林知屿拿起冰可乐灌了一口,和他道了声谢,才含糊地说:“不要紧,习惯了,应该没多大事。”   “辣锅这东西,谁吃谁爽到。”林知屿扫了一眼桌上的肉,“就是可惜没有麻辣牛肉。”   沈程意有些好奇,伸手从清汤里捞出一块牛肉,迅速地在红汤里过了一遍。她边看着画面,边给其他三人指:“看到哪个躲在角落里狗狗祟祟的颓废小哥了吗,那是我!”   谢景遥笑着说:“注意到了,我们的小云监工辛苦了。”   江逾白默默地把自己刚下的鱼片捞了起来,分别倒在三人的小碗里,还特意问道:“鱼片也要过一遍红汤吗?”   “我自己来吧,没事。”林知屿的嘴里还含着一块虾滑,模模糊糊地说道。   【江逾白好温柔好会照顾人呜呜,不愧是天选绝佳好男朋友圣体。】   【哈哈哈林知屿真的太能吃了,感觉他的胃比另外三个人加起来都大!】   【他们俩的关系真的像热搜说的那样转变很多哎,从来没有想过居然能看到如此白友鱼恭的场面,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笑死楼上为什么能发语音!】   【神经我又不是来看208吃火锅的,我是来审判磷脂鱼的演技的,能不能快点抬上来,是不是演得太差不敢放啊?】   这条弹幕刚刚发出,投影幕布上的剧情迅速推进。谢琢玉穿行在无边的大火中,但火苗却似幻影一般,根本触碰不到他的皮肤。   他行过年幼时觉得无比漫长的连廊,周围混乱的修士们都离他而去,火越烧越大,体内的灵力却好似被蒸得愈发干涸。   他逐渐感到力不从心,想要破开周遭的幻像,却又无能为力。耳边是无数人的哀嚎,有父亲,也有母亲,还有曾经严苛古板的长老,旁支调皮捣蛋的孩童……   谢琢玉心中的暴虐猛地攀升,他嘶吼着,让始作俑者滚出来,势要将他碎尸万段,可是无人回应。   他想起刚刚那个修士说的话,他们所有人都会死在幻境里,成为幕后黑手的养料或是祭品。   谢琢玉不甘心。   终于,在穿过重重火光之后,眼前的景象一晃,他的视线彻底清明起来。   微风把亭外的帘子吹开一个弧度,若隐若现的竹帘之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   【是谢云策吗!!!】   【哥哥哥哥终于出场了,虐了我们阿玉好这么久终于可以见到哥哥了!】   【剧情能不能再快一点?】   画面上镜头拉进,剧烈的风火声消退,短暂的宁静过后,是一阵清脆的铜铃轻响。谢云策的肩背挺直,腰间的束带勒出一条纤细的曲线。   细毛尖的茶叶飘落进青瓷茶壶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一道水流平稳地覆盖在茶叶上,细腻的茶叶清香顿时弥漫开来。   茶盖在杯沿刮了又刮,他低头,嗅了一下,嘴角噙起了一抹笑。   随后,像是听见了少年谢琢玉急促靠近的脚步,谢云策忽地回过头来,一双温润的眼中漾开春水桃花似的涟漪。   “怎么这副模样,今日又是谁招惹我们家阿玉了?”   他缓缓开口,尾调微微上勾,像是春风在撩。   那双眼含情似的望向镜头,瞳孔仿若黑曜石般明亮,顷刻便洞穿了屏幕阻挡,直直望进了所有人的心底。   弹幕完全沉寂了下来。   直到石破天惊地一句——   【林知屿,你要红了!!!】    第58章   林知屿被这突如其来的弹幕吓得愣住, 手中的筷子还夹着一块沾着鲜红辣椒末的毛肚,嘴角的红油一时间滞留在空气中。   镜头正好捕捉到他怔忡的神情,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五官, 可却与剧中的谢云策气质截然不同。直播间里的画面正好是剧里剧外的拼接,温润的茶香与热辣的火锅对比,产生了奇妙的反差感。   弹幕涌动得越来越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谢云策这短短十分钟的戏份。旁边的三人更是瞬间精神起来,眼睛直勾勾地黏在屏幕上。   唯独林知屿, 在先前短暂的错愕之后, 就低垂下了目光, 嘴里的毛肚被他嚼了又嚼。就算偶尔掀起眼皮, 也是扫过屏幕后便迅速移开。   林知屿有些不大自在,他还是第一次以演员这个身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从前只是单纯的观众,遇上好看的剧就看上一眼,遇上雷人的就立马跑路。可是现在屏幕里被审判的变成了自己, 不免有些适应不过来。   【哈哈哈哈怎么谢云策一出场, 剩下三个都坐直了!】   【看到弟弟的一瞬间眼神变柔, 所有情绪被融进了湿润的眸光里, 明明没有提“爱”,但是帧帧都在说“爱”,牛B!】   【磷脂鱼的演技真的进步神速啊, 我一开始都还没反应过来, 感觉剧里的这个人跟他两模两样,我算是相信谢云策这个角色是赵瑾瑜费尽心力选出来的了。】   不多时, 林知屿的目光也被幕布上的剧情彻底吸引。他看着剧情里的谢云策好整以暇的煮茶、斟茶, 嘴里吐出了他背了无数遍的台词。   语气、动作都自然得浑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是为了这个角色而生, 灵魂都要严丝合缝地融为一体。   林知屿没忍住扯了扯嘴角,臭屁地感叹自己好像确实有点演戏的天赋。   镜头从每个人的脸上切过,林知屿捞着锅里的虾滑,眼角藏着些许看剧时的情绪余韵。他压了压翘起的嘴角,故作镇静地喝了一口可乐,借着这个动作悄悄扫了眼弹幕上的反应。   【沈程意和江逾白看得好认真啊,不愧是《青鸟》头号谢云策毒唯:)】   【不知道为什么哈哈哈哈感觉林知屿现在的状态特别像小时候乱写的作文被当范文在全班面前朗读的我,尾巴憋不住地要翘上天去了。】   林知屿:“……”   别说了,再说就要把他的底裤给扒了。   谢景遥似乎是看到了这条弹幕,从屏幕上收回了目光,慢条斯理地从锅里夹了一块刚熟的牛肉,放进林知屿的碗里,又状似随意地问:“感觉怎么样,播出来的效果和你想象的一样吗?”   林知屿抬起眼,把牛肉往料碟里戳了戳,认真思索了一会,才开口:“演的时候是有些担心成品会祸害观众。”他低头咬了一口牛肉,声音有些低,“但现在感觉还可以吧。”   “我还记得当时林知屿第一次参加剧本围读,就是读的这幕戏。”沈程意说道,“结果现场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   江逾白点了点头,笑着接话:“我那天还以为他是准备了很久才来的,后来才知道是临场发挥。”   林知屿嘴里嚼着牛肉,有些被辣椒呛到,连连咳了几声,灌了一口可乐后才慢吞吞地解释:“也不算临场发挥,剧本还是看了好多遍的……”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斟酌措辞:“就是没想那么多,随便演了一下。”   “随便啊?”沈程意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又望向旁边的江逾白,“我们阿玉当时可是被感动得掉金豆了。”   话音刚落,林知屿敏锐地察觉到江逾白浑身一怔,随后一团火直接从他的脖颈燃了起来,把耳朵都烧得通红。   “那是因为……”江逾白顿了顿,解释地磕磕绊绊,“被代入戏了,就有点没控制住。”   【哈哈哈哈哈哈第一次发现江逾白居然是这种容易害羞的类型哎,好可爱!】   【好红的耳朵感觉要烧穿了哈哈哈哈,沈程意快看你干的好事!江逾白辛辛苦苦维持的人设今晚在几百万人面前彻底崩塌。】   【我居然嗅到了一丝暧昧的气息,尤其是江逾白这个纯情的反应意外地让人上头啊……】   【笑死《青鸟》原著本来就很cp大乱炖,嗑到真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了[点烟.jpg]】   谢云策的剧情结束在    第五集末尾。幻境破碎,谢琢玉看着消散在眼前的兄长身影,无数光影闪过,烈火重新燃起,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回忆变成了遥不可及的碎片。   “快走吧,阿玉。”谢云策温柔地笑着,“别让你的朋友们等急了。”   他撕心裂肺地吼着:“哥,我不想走,你让我看你最后一眼!”   可是无情的命运并不会听见他的声音。   记忆散去,谢琢玉握紧了手中的短刀,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只看见一个瘦小的男孩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青鸟》    第五集完。   “说起来,”谢景遥问道,“你觉得谢云策这个角色最难演的是什么?”   林知屿思考片刻,缓缓开口:“大概是他身上神性和人性的融合吧。”   谢景遥惊讶地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   江逾白和沈程意也纷纷侧目看来。   “我之前读剧本的时候无聊,会把原著放在旁边当背景音乐听。”林知屿的语气陡然变得认真起来,“谢云策是一个很复杂的人物,外表看起来平静自若,好像天塌下来他都会帮忙顶着,但实际上内心非常挣扎,感觉是一个终极I人,间歇正常,经常内耗,但是没有人知道。”   “他身上有股神性,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是那种神爱世人的感觉。但他又不能完全成为神,因为他身上的挂碍太多。虽然他总是祝愿谢琢玉心无挂碍,自由自在,但最不自由的好像就是他。他有太多牵挂,对待朋友、家人和我们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所以这也是他悲剧的根源。因为放不下,求不得,这种人活得还挺累的其实。”   林知屿说着,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话多,腼腆地笑了笑,又把话题转了回来:“所以怎么用细节把他的情绪藏在表面之下,不让观众觉得过于刻意,又要完美地展现出他人性的脆弱和神性的高光,还挺难把握的。”   直播间里的观众,其中不少是其他演员的粉丝,还有不少从一开始就对林知屿抱有偏见。   即使赵瑾瑜再三宣传,其他人再三站队,也有人不相信林知屿真的可以演好谢云策。   万一只是娱乐圈的人情世故呢?   万一只是营销过头呢?   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点开《青鸟》,想看看林知屿到底可以贡献出多“好”的演技。有人祈祷着林知屿的发挥最好可以像赵瑾瑜吹嘘的那样,不要扯断他们正主的后腿。   可是这短暂的出场中,叶南衣在无数个夜里用文字勾勒出的谢云策,好像完完整整地活了过来。   所有的震撼都来得无比强烈。   尤其是在这一席话后,弹幕安静了两秒,随后便涌现出一大波夸赞:   【这个回答一看就知道是啃了好几遍原著的结果,呜呜呜本i谢云策真的要感动哭了,祝大家喜欢的角色都能被这么认真对待!】   【说真的,谢云策看过来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所以能不能分享一下你到底报了谁的演技班啊,这也太突飞猛进了!】   【没人觉得解构很香吗,人善被人妻,尤其是这种带了点脆弱感的神性美人,真的很好泥!】   【谢邀,笔已经在动了,想必明天大家就可以在超话里看到许多二创,不得不说煮茶那一幕真的太人妻了,我狂舔……】   “人善被人欺?谢……”林知屿眯着眼看了看弹幕,本来还在腹诽哪有人敢欺负谢云策,结果就看到了后面半句,恍然大悟。   他只好假借咳嗽清了清嗓子,然后语无伦次地往下说:“……谢谢这位名为‘脂鱼今天退圈吗’对我的关心,你问我最近还有什么安排……”   然而好巧不巧,一读就读到了黑粉的评论。   【???故意的吧您,贴脸开大呢这是?】   【哈哈哈哈笑死我感觉他是反应过来上面泥塑他的姐妹在说什么了想转移话题,结果脑子不够用!】   【怎么不说了?接下来什么安排,不会真演完《青鸟》就接不到其他戏了吧?】   林知屿偏过头看了看谢景遥。   《风起长夜》的卡司表还没公布,他也不知道林昭衍团队的具体计划,虽然现在承认自己接到了一个惊天大饼很打脸很爽,但也不能毁了剧组的安排。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功夫,谢景遥抬手架在到他的肩上。   谢景遥往林知屿这边靠了靠,眼睛都弯了起不来:“话都问到这个份上了,那择日不如撞日——”   “林知屿下部戏还是和我搭档,《风起长夜》,林昭衍执导,本人主演,    第一部预计明年春节档上映,请大家多多关注啦。”   弹幕:【?】   弹幕:【!!!】   ……   与此同时。   车窗外的霓虹灯闪烁,远处高架桥上红色的尾灯宛如流动的星河,与天边黯淡的星光交相辉映。路旁的行道树在路灯的映照下铺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枝叶随风轻轻摇曳。   牧绥靠在车内的真皮座椅上,领带微微松开,平时总是系到顶上的衬衣扣子也解开了两颗,露出被酒意浸染的胸膛。   他的眉头紧蹙,手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低垂的眼中掩盖不住一点疲惫。   周明谨慎地操控着方向盘,车内一片静谧,只有发动机的低鸣声,似乎也怕惊扰了他的宁静。   头痛的刺意一阵阵袭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却见躺在掌心的手机倏忽振动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了一条微博消息。   林知屿今晚只在《青鸟》中出场了短短十分钟,就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甚至某音上已经出现了在线吞键盘的直播,虽然主播并非是当时在微博冲赵瑾瑜叫嚣的黑粉,但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观看。   林知屿的黑粉消声匿迹,粉丝们集体开香槟庆祝。原本还在观望的路人因为那近乎惊艳的回眸已经垂直入坑,谢云策的书粉更是争相庆祝。   不和谐的声音也有,但都是少数。   牧绥随意地划拉了几页讨论,似乎是预料到了大部分的舆论走向,觉得有些无趣。   然而下一秒,一条极其不和谐的微博闯入了他的视线——   【#《青鸟》主演直播#真的没人觉得林知屿这一幕真的很好泥吗,小狗在外面跟人打架滚了一身泥回到家,妈咪不关心衣服脏没脏好不好洗,只在乎小狗今天开不开心受没受欺负,好强好苏的人妻感!然后林知屿的这段解读也很戳我,我去翻了翻之前谢云策的物料,里面正好有一幕破碎感拉满的吐血画面,真的太美了呜呜!】   【我宣布谢云策或成我今年最大的老婆!】   【哈哈哈哈我就不一样了,谢云策一出场我就想喊外敷!麦外敷麦温柔强大又心怀苍生的外敷!】   【楼上自己没有外敷吗为什么要霸占我的外敷[抱着怀里的谢云策狂亲.jpg]】   握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骨节都在发白。牧绥阴着脸,目光在屏幕上停驻许久,在屏幕的冷光映照下,那双眸子里似是暗涌着无尽的浪潮。   半晌之后,他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戏谑地笑了一声。    第59章   林知屿干完活, 回到家时已是深夜。   屋内的智能感应灯亮起,冷清的客厅被柔和的光照亮了一角。林知屿下意识朝牧绥的主卧看了一眼,见房门半掩, 猜测他应该已经睡下。   林知屿这几日的活虽然不多,但每次回家都晚,偏偏牧绥的作息时间阳间得堪比苦行僧,好在两个卧室离得很远,也算是互不打扰。   他脱下外套, 进浴室里洗了个澡, 也没管湿漉漉的头发, 出来就靠在床头玩起了手机。   今晚的直播反响比剧组想象中的要热烈得多, 尤其是在谢景遥公布了他俩的合作消息后,弹幕更是刷得直播间差点瘫痪。   《风起长夜》是原创剧本,某瓣上能搜到的也只有一个剧情梗概。但是人人都知道林昭衍上一部电影冲击戛纳电影节铩羽而归,这部新电影想也是冲着拿奖去的。   林知屿这种逐梦三年演艺圈归来仍是新人的演员, 能接到这样的饼, 无异于祖坟冒青烟, 赚大发了。而且按照谢景遥的说法, 他饰演的似乎还是什么关键角色。   所以林知屿一打开微博,首页映入眼帘的热搜榜单上俨然就是他的名字。粉丝奔走相告,大放鞭炮, 业内人士的猜测此起彼伏, 短短几个小时,他好像就从曾经的那个黑料缠身的刺头变成了未来可期的待爆咖。相关的讨论铺天盖地, 社交平台上的话题没有一刻停止过。   林知屿打着哈欠刷了十几分钟, 中间还看到了几条黑粉们的垂死挣扎:   【营销过了吧?我刚刚去看了一点,完全没感觉他演技很牛啊。】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啊, 看微博都在吹什么眼神戏,感觉还是很空洞啊。】   【是啊是啊,台词也很一般,身台形表本来不就是演员的基本功吗,他只是做到了应该做的,有什么好吹的。】   【就我一个人觉得表演得很刻意吗?直播里的解读也很刻意。】   然而早就被一连串喜悦给砸得乐不思蜀的林知屿粉丝,对此表示: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纸鱼要和林昭衍合作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家纸鱼舔到了惊天大饼!】   【什么,你怎么知道林谢两对小情侣会把纸鱼调教得好好的!】   黑粉们颇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林知屿盯着屏幕上的评论,没忍住笑了一声。头一回上班上到最后还能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他的心里竟意外地有些满足。   完了,这个情绪有些危险。   因为工作受到表彰而沾沾自喜的牛马只会成为更加敬业的牛马,他可不能重蹈覆辙。   林知屿伸了个懒腰,稍微冷静了一会,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关灯准备睡觉。正当卧室的灯光彻底熄灭时,门外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开始是门撞在墙上碰珠的声音,紧接着客厅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林知屿心头“咯噔”了一下,脑子里刚冒出了几个都市恐怖故事,还没来得及发散,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是牧绥的声音。   好像从上次牧绥梦游直到现在,他都没遇上过类似的情况,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林知屿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屏住呼吸凝神听着客厅的动静。那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依旧持续着,步伐缓慢又沉重,像是无意识的动作。   他担心牧绥在客厅里撞到什么,起身下床就要开门去看,然而刚刚按下门把手,一阵推力让他往后退了几步。   屋外的智能感应灯瞬间熄灭,黑暗笼罩上牧绥的身影。   林知屿看不清他的神情,却率先闻到了他身上浅淡的红酒味。虽然已经被沐浴露的香气掩盖了大半,但在开门的瞬间,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林知屿下意识地想:什么酒局居然还让残疾人喝酒的,真没道德。   可他低下头扫过牧绥那双看起来似乎完好无损的腿,又觉得现在再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牧先生?”即使知道牧绥是在梦游中,林知屿还是试探地叫了一声。然后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把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后。   牧绥如同上次一般,没有听见他的任何声音。他往前迈了一步,身上的混杂着浅淡木香与酒气也争先恐后地闯入了林知屿的地盘。   黑幽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知屿的脸,林知屿被迫仰起头和他对视,悄悄往后面挪了一步,开始思考以后睡觉锁门的可能性。   然而他一动,牧绥也紧咬着跟了上来,步子迈得又大又急,等林知屿意识到不对,想跑的时候,牧绥已经先一步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林知屿叹息:“……好吧,您这次又想对我说什么?”   “但是能让我去拿下手机吗,我想录下来明早上诉一下。”   牧绥歪着头,茫然地看着他,手上的力道重了一点,拇指指腹隔着袖子的布料摩挲过林知屿的皮肉。   然后,凑近了。   林知屿心跳重重地砸了一下,心头的疑虑和复杂情感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他本能地想要挣扎,却发现牧绥的手抓得很紧,掌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朝他渡来,顷刻间便弥漫了一片蚂蚁啃食般的痒。   黑暗中,牧绥的眼神没有焦点,他的另一手触摸上林知屿的脸,指尖擦过他脆弱的眼角,浓长的睫毛颤颤巍巍地掀了又掀,牧绥便沿着他的下眼睑一路摸到了他的红痣。   灼热的指腹在上面磨蹭过一次还不够,还要在磨蹭第二次,像是在描摹着什么,执拗地留下属于自己的颜色。   林知屿不敢动作,索性摆烂了,趁着牧绥在他脸上作弄的功夫,也开始打量起了他的脸。   鼻梁好高,嘴唇很薄。   但是唇峰很明显,莫名地有些性感。   他好像很少这么长时间地注视牧绥。林知屿的视线往下落了一点,扫过他的喉结,有些出神。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四周的黑暗不再让人感到压迫,反而有了一种奇妙的亲近感。   这样近的距离下,对方的呼吸都毫无保留地打在了他的皮肤上,林知屿感觉自己好似被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引力拉扯,心跳都开始杂乱无章。   牧绥的指尖不再触碰着他的红痣,而是往下滑落,似乎还有意无意地加重了力度,像是难以言喻的暗示。   林知屿的呼吸微微急促,他想要推开牧绥,却被好似被这种感觉困住了一般——拇指粗糙的茧摩挲着皮肤上的细腻纹路,手指游走过的所有地方都泛起了难以磨灭的痒,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不自觉地绷紧,陷入了一种既渴望又抗拒的矛盾之中。   “牧绥?”他低声喊了一句,声音比平时的更沙哑。可是牧绥没有回应,仍旧用那双暗沉的眸子盯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撞入怀中的猎物。   林知屿撩起眼皮,再次对上他的眼睛。   又是这种感觉。   上一次好像也是这样。   珍视的、不舍的,可是又毫不掩盖地释放出浓烈的侵略性和占有欲,像是要将猎物吞吃入腹,融入骨血。   到底是梦到了什么?   又在注视着什么?   牧绥的手指停在林知屿的唇角,指尖微微下陷,顶开上唇的一角,露出了林知屿小巧尖利的一颗虎牙,另外的手指托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   昏暗的卧室里,牧绥的神情仍旧模糊不清,但那种来自气场的压迫却无比真实。林知屿和他对视着,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人用这样的姿态看着,仿佛整个人都被对方牢牢掌控,逃无可逃。   “牧绥,你先放开……”林知屿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但尾音还是不由自主地颤了。   牧绥没有说话。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回应林知屿的注视。随后,他忽然俯下身,将头靠近到只有一指的距离,呼吸彻底交错在一起,带着一点红酒的醇香气息和清冷的木质香。   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林知屿呆愣在了原地,他甚至忘记了反抗,连呼吸都不受控制地凝滞了一瞬。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抬手撑住牧绥的肩膀,试图把他推开时,力道又被牧绥轻而易举地化解,顺势压在了身侧的墙上。   “等等!你要干什么!”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林知屿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疯了,明明没有任何强硬的手段,却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束缚,连躲闪的空间都被剥夺干净。   “别动。”   低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沙哑得像是从梦境深处挤出来一般。   他的气息很热、很暖,像是灼热的泉水漫过口鼻,呼吸都变得沉重,要喘不过气来。   林知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喊他的名字,声音去却比之前放得更轻。   牧绥没有回应,或者说他的动作已经回应了一切。他低头,靠近,鼻尖蹭过林知屿的鼻尖,手指滑过林知屿的脖颈,大拇指精确无误地停在了他的喉结上,轻轻一按。   “唔……别摸那里!”   林知屿再也无法忽视自己将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他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奇异的感觉,危险、压迫,却又让人心生悸动。   可是给他带来这种陌生感觉的人闭口不言,仿佛一切混沌都像是他自己的独角戏。   等到一夜过去,明天早上他依旧什么都不会记得。   被折腾到半夜、困倦难眠的只有他一个,醒来还要竭力保守这个秘密。   林知屿这么想着,又有点委屈。   然而眼眶刚酸涩了一下,就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触感在眼皮上轻轻一贴。   这种感觉稍纵即逝,林知屿还没反应过来,就陡然地睁大了瞳孔。   “牧绥……!”   鼻尖亲昵地蹭过鼻尖,下一秒,牧绥没有半分迟疑地咬上了他的唇。    第60章   黑暗里的一切都像是放大的梦境, 感官被无限拉长。   呼吸被掠夺,空气里浮动的像是热浪,顷刻间淹没了他的口鼻, 喘不上一点气来,蒸腾着的静谧像是要将他溺毙。   林知屿睁大了眼,脑子里一片空白。牧绥的唇比他的人柔软,带着酒的微甜,烈焰一般地点燃了他的所有理智。   他僵硬在原地, 耳朵嗡嗡轰鸣, 好不容易能够感受到一点气息, 可是呼吸都不敢用力, 唯恐下一秒心跳的声音就会被牧绥听见。   他甚至无法分辨这一切是一场梦游驱使下的偶然,还是藏在某个角落里,被层层包裹起来的潜意识终于突破防线泄露了出来。   可是牧绥仍旧没有停下。他咬住林知屿的下唇,用牙齿轻轻摩挲了几下, 力道克制又迟缓, 却也因此显得格外的磨人和执拗。   像是要确认什么, 又印证什么。   随后, 他稍微退后了一点,浑浊昏暗的眼茫然地在林知屿失神的脸上剐过一遭,又重新贴了上来。   一开始只是浅浅的接触, 像是试探, 温软的触感让他浑身一僵,空气里翻涌的热浪愈发黏着, 似乎每一寸皮肤都在向他索求。接着, 湿润的舌尖轻轻触碰了他的唇角,像是一根羽毛拂过脆弱的神经, 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   干燥的唇被润湿,灵巧的舌攻城略池,像是挑逗,摩挲,整个人都要被吞吃入腹。   牧绥的手还按在他的喉结上,拇指温柔地擦过,林知屿忍不住颤抖,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了牧绥的肩膀,指尖在那布料上收紧,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又在瞬间回过神来,想要把他推开。   牧绥却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强势地压回墙上。   “牧绥!”林知屿又喊了一句,语气里的羞恼再也压抑不住。   却依旧没得到任何回应。   对方沉默的吻继续落下,唇齿交缠的热度像是汹涌的浪潮,狠狠击碎了他最后一点防线。   挣扎的动作逐渐放缓,脑海里被浓烈的情感挤得没有一丝空隙,连反抗的力气都要消散在持续不断的攻势中。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丢进了无尽的大海里,被烈日灼烧的海水炙热异常,热流轻而易举地包裹了他的全身,潮湿,眩晕,无法逃脱。   窒息感要将他的意识全数吞没。   脆弱的脖颈再次被宽大的手指拢住,握在他手臂的力道松懈,林知屿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细碎的喘息拼凑出断断续续的一句:“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可是下一秒,滚烫的手从衣服下摆撩进,敏感的后腰被掐住,林知屿闷哼了一声,抬眼就见牧绥再次俯身吻了下来。   这次他自卫的本能终于工作,犬齿在对方的下唇上一咬。   因为没有克制住力道,林知屿甚至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他后知后觉地害怕自己刚才的举动把牧绥吵醒,这样他就要面对一个更加崩溃且尴尬的局面。   他要怎么和牧绥解释现在的状况?   你半夜不睡觉开了我的房门来强吻我吗?牧绥会相信吗?   可是被迫侵入的红酒和木香打断了他的思绪,林知屿甚至还尝到了一点薄荷味。按在后腰上的手力道似乎更重了,粗糙的茧在柔软的皮肉上摩挲过,他连腿都要发软。   这个吻好漫长,林知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燃烧殆尽。   终于,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牧绥松开了他,额头轻轻抵在他的额头上,呼吸急促,但仍旧没有清醒的迹象。   林知屿无力地喘息着,脸颊烫得像要滴出血来。他怔忡地盯着牧绥的脸,想要骂他,又说不出一句话。   “林知屿。”牧绥低哑的声音从胸腔里滚出,浓稠的旖旎热流被这颗石子打破,掀起了无数涟漪。   为什么会叫他?在梦里叫他。   牧绥张了张嘴,吐出了两个含糊又陌生的音节。   林知屿听不明白,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微微发白。牧绥的额头还抵着他,鼻尖几乎要蹭在一起,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清晰感受到。   半晌,他看到牧绥勾起嘴角,戏谑地笑了一声。   “晚安。”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温柔。随后,他的手从林知屿的身上抽离,转身向门外走去,脚步轻缓得像个幽灵。   林知屿怔在原地,直到门外的智能灯再次亮起,又再次熄灭,他才颤抖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像是要确认刚刚的一切是否真实。   可当指尖碰到破损的唇瓣时,他像被什么烫到了一下,倏地缩了回来。   “要疯了……真是。”林知屿喃喃自语,脸上的红晕却迟迟无法褪去。   他抬手抹了抹自己的嘴唇,咬牙切齿地骂:“有正当理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好气。   气死了。   他靠在墙面上冷静了好几分钟,冰凉的温度也没能把他身上的热意平息,挪回床边前,林知屿小心翼翼地关上了卧室的门,又再三确认了门锁,这才躺了回去。   可是辗转难眠,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刚才的场景,牧绥的眼神,侵略十足的吻,灼热的气息,和脖颈后腰处挥之不去的热度,每一个细节都仿佛历历在目。   他强迫自己放空思绪,可根植在心底的欲望却还在烧灼,烧透了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神经,无法反抗,也无法逃脱。   他凭什么这么轻飘飘地抽身就走?   他凭什么这么冷静?   林知屿用力地闭上了眼睛,拼命逼迫自己入睡,可是每当他强制从思绪中剥离那个吻的一切时,那股肆虐的热度便会再次在他的身体蔓延开来。   他辗转反侧,侧躺在床上,捂住了耳朵,挡住了眼睛。   脱轨的一切给他带来了一个脱轨的梦。   梦里的一切都像是诡异的漩涡,把他拉扯着坠向深处。他站在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沙滩上,黑色的海水涌动,浪花带着奇异的红色,在暗沉的天际下散发出诡谲的光。   海风拂过他的脸颊,是湿热的,又腥又咸,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发现沙子潮湿又滚烫,如同烈火炙烤的铁板。   他抬起头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海浪的低语在耳边回荡。他试图离开这片奇怪的沙滩,但脚却像是被黏住了一般,动弹不得。滚烫的沙子开始侵入他的皮肤,传来阵阵刺痛,他低下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腿已经深陷其中,沙粒如同活物般攀附上他的腿,一寸寸地向上蔓延。   “林知屿。”冷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令人心惊的威严。   他猛地抬起头,只见海水飞速褪去,周遭的景色变成了残影,他的前方出现了一道狭长的走廊,笼罩在阴湿厚重的阴影里。   禁锢着手腕的链丁零当啷地响,他的脚终于可以移动,但每一步却像是背负着千斤的重物。   阴暗的阳光从铁栅栏的缝隙中溜进,照得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他一步步地走向前方大开的门,进入之后才发现这里空旷得令人不安。   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模糊的画像,可每一幅都像在注视着他。他定睛一看,惊觉画像中的人是牧绥,是江逾白,是牧云霁,但表情怪异,有的冷笑,有的厌恶,有的愤怒。   屋子的正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审判席,红棕色的桌子后坐着三个身影,看不清面容,但那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让林知屿喘不过气来。四周忽然浮现出无数的声音,像是无形的手,将他牢牢按在一张生锈的铁椅上。   他们喊他的名字。   宣判他的罪名。   林知屿的思绪像是被风吹散的沙,越是想要反抗却越是无能为力。他开始慌乱,试图分辨那些刺耳声音的来源,却发现后方的旁听席上多了一排排虚幻的人影,每个人影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充斥着控诉。   “等等!我到底做了什么?”林知屿大声喊着,却无人听见他的辩解。   这好像是原主的终局。   他想。   林知屿感觉到椅子下的地板开始倾斜,他无力地挣扎,却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滑向最开始的那片海。   潮热的海淹没了他,窒息的感觉再次攀附上来,就在即将溺亡的时候,一只温热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从海里捞了起来。   林知屿跪在沙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咳出了一口又一口腥咸的海水。   那双手却掐着他的下巴,逼迫着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于是林知屿望见了一双与画像上截然不同,却依旧冰冷的眼。   牧绥还是坐在轮椅上,身上穿着的似乎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那件西装。林知屿惊愕了几秒,发现似乎连两人的动作姿态都与当时相差无几。   牧绥静静地凝望着他,漆黑的眼珠比海水还要深邃。林知屿看不透他在审视什么,只是半晌后,他听到了一句玩味的:“我等到你了。”   什么意思?   轮椅朝前滚动了一点,林知屿的下巴近乎抵上他的膝盖,下一刻,牧绥前倾,抓着他的胳膊把他从沙滩上扯了起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牧绥抓着他的手把他扯到自己的面前,再次吻上了他。   林知屿的掌心被他大腿上的温度一烫,吓得彻底清醒了过来。    第61章   林知屿跑了。   逃避虽然可耻, 但很有用。   天蒙蒙亮时,他便急匆匆地离开了牧绥的公寓,没有吃早饭, 也没有整饬好自己,只在离开前匆忙抓了手机和背包,然后跌跌撞撞地喊了一辆车。   羽绒服宽大的帽子堆积在后颈和背上,半长的头发在冷风中混乱地炸开。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似是想说什么, 但看他这副魂不守舍又疲惫异常的模样, 把话咽了回去。   专车一路行驶, 窗外的街景逐渐清晰, 早晨的寒意穿过车窗袭来,林知屿却感受不到一点的冷。   临到工作室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给陈辰发了一条今早不用去接他的消息。   熹微的晨曦刚刚在天际泛出金灿灿的一线光, 工作人员都还没到, 连大门都只是虚掩着, 林知屿推门进去, 脚步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把包随意地放在旁边,然后在桌上摊开了剧本。   他还是头一回做第一个到工位的人。   哪怕是在最困苦的高三时期, 也没有这么努力过。   单是想想都觉得能感动中国。   围读时间是早上九点, 现在离开始还有将近两个小时。他撑着脑袋,视线恹恹地在剧本上的台词扫过, 可熟悉的文字好像瞬间变成了天书, 比高数读起来还要抽象。   他盯着剧本,试图集中注意力, 但脑子完全不听使唤,昨晚的画面铺天盖地地涌来,灼热的气息,纠缠不休的唇舌,掌心触碰到的滚烫的皮肤……每一帧都清晰得像未删减的电影。   林知屿抬手捂脸,手心冰凉,却完全无法平息他心里的燥热。他甚至恍惚间觉得自己还能感受到牧绥昨晚贴近时的低语,烙印般地反复在耳边回荡。   难怪网上总说恋爱脑是搞钱大忌,他都想唾弃自己。   时间一点点过去,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进来,房间里的冷清感被瞬间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日渐升腾的暖。   工作人员陆陆续续赶到,工作室渐渐热闹了起来。有人和林知屿打招呼:“这么早就来了啊?”   林知屿抬起头,努力挤出了一个得体牛马的笑容:“醒得早,就先过来了。”   “好敬业啊,林老师。”对方笑着夸了一句,随即匆匆忙忙去干别的事了。   林知屿低头看着摊在桌上的剧本,笑容很快淡了下来。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恋爱脑”和“敬业”两个形容哪个对他伤害更大一点。   他机械地翻动剧本,耳边是工作人员的寒暄和脚步声,随着时间的推移,工作室开始变得熙熙攘攘,他的心绪却依旧滞留在昨晚的混乱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早啊,知屿。”谢景遥总算来了,手里还拎着两杯热咖啡,虎皮鹦鹉站在其中一杯的杯盖上蹭着脑袋,见谢景遥走到林知屿旁边坐下,它便主动飞到了导演的主位上,一副大爷模样。   “你来得好早,我还以为我已经够积极了。”   林知屿抬头,看见他递过来的咖啡,怔了怔,道:“谢谢。”   随即又问:“不用给林导留一杯吗?”   “他咖啡因过敏,喝不了。”谢景遥笑道。   林知屿接过咖啡,手指触碰到杯壁的热度,才悄悄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似乎恢复了一点温度。   谢景遥却敏锐地感觉到他的不对劲:“昨晚没睡好吗,怎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熬了个大夜看微博评论。”林知屿随口敷衍,低下头假装翻剧本。   谢景遥见状也没多问,几分钟后,林昭衍和其他主要演员们到场,围读正式开始。   林昭衍支着脑袋,手中的笔吊儿郎当地晃着,贴在他手背上的鹦鹉亲昵地把毛茸茸的脑袋蹭了又蹭,瞧着颇像一个不着四六、游戏人间的二世祖。   可他的眼睛扫过众人,开口时语气又分外认真:“稷下学宫第二幕戏,是晏行己与许清琢的初见。这幕戏也是许清琢第一次登场,很关键,情感要到位,但不要过头。我们先从台词走一遍,然后再试着代入情绪。”   林知屿瞥了眼谢景遥,见他抿了一口咖啡,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句什么,随后便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笑盈盈地望了过来:“准备好了吗,知屿?”   谁想他话音刚落,那厢的林昭衍挑了挑眉,然后沉默了几秒钟,也模仿着他的语气,咬牙切齿地来了一句:“准备好了吗,知屿?”   听起来酸溜溜的。   得了,林知屿感觉脑子里那点杂乱的思绪好像都被这位比他还强上百倍的恋爱脑给撞到了一边。   他应了一声“嗯”,林昭衍往后一靠,目光朝向谢景遥的方向,嘴角勾着薄薄的笑意,说:“那就开始吧。”   ……   晨光洒落在学宫宽阔的青石地面上,透过巍峨的牌坊,隐隐可见书院楼阁的飞檐勾角。一群穿着绫罗绸缎的世家子弟把形貌昳丽的青年围在中央,嬉笑怒骂声不绝于耳。   许清琢身上的衣服并不破旧,但与周围人相比,料子明显单薄,图样也是过时的样式。他半跪在地,单手拄着青石地面,另一只手紧紧护住自己的书简,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我还从未听说过,稷下学宫也开始招收叫花子了?”身穿紫色锦袍的世家子被簇拥在中心,他冷笑着扬起手中的扇子,轻佻地在许清琢的下巴上一抵,“莫非是让我们找点乐子?”   周围一阵哄笑,另一个身形高大的世家子弟却忽然抬脚踢向许清琢怀里的书简,讥讽道:“说来听听,你这寒酸劲,到底有何资格跟我们同堂读书?”   许清琢默不作声地收紧了手臂,护住书简。他低垂着目光,没有同任何人对视,也没有任何辩解。只是半垂的头发挡住了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隐忍的神情像是随时都准备暴起,咬碎了敌人的喉咙,茹毛饮血。   见得不到回应,那几个世家子的势头更甚,却不想一道慵懒清越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稷下学宫的规矩,是谁给你们忘了?”   众人不满地回头,只见晏行己一身白色长衫,外披一件烟蓝色的薄氅,款步而来。他腰间坠着一枚色泽通透的白玉,手中一柄黑底红花的折扇在掌心轻敲,整个人瞧着清隽出尘,周身透出的气势又让人不敢轻视。   “晏公子。”围攻许清琢的几人顿时收起了方才的嚣张神色,齐齐后退了几步,神色戒备。   晏行己站定,目光扫过许清琢护着书简的身影,俯身想要去扶他,却又被对方不着痕迹地避开。   他尴尬地收回了手,把扇子一摊,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几人:“啧,诸位好歹是有门有脸的大家出身,这般欺负同袍,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却让几人脸色一变。那紫袍男子硬着头皮开口:“这小子不懂规矩,我们不过是教训教训他——”   “哦?”晏行己挑眉,扇子一合,“学宫的规矩,我倒是记得比你们清楚:学生之间可争论文理,谁教你们动手了?”   他的语调平缓,可却莫名地有些锋利的咄咄逼人,几个世家子弟对视一眼,终究不敢顶撞他,纷纷退开。   晏行己转身,在许清琢面前蹲下,伸出手。   许清琢仰起头,目光冷淡而警惕,像一只野性十足的猫。他迟疑了一瞬间,却最终没有接那只手,而是撑着地面自己站了起来。   晏行己并不在意,只是看着他手中的书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书比命还重要?”   “命是自己的,书是学宫的。”许清琢的开口,声音冷冷清清的,像冰,又像银铃,“不能毁在他们手里。”   说完,他便绕过晏行己要走,后者抬手要拦,许清琢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他一眼。   “今日,多谢。”许清琢说道,“我欠你一次,若你需要,我会想办法还你。”   晏行己轻笑一声,吊儿郎当地说:“晏某的人情债可没有那么好还呐。”   ……   谢景遥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林知屿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前半段的配合一直很好,情绪和节奏都很到位,可是“人情债”这三个字一出来,那些本来被压制下去的记忆再次复苏,不讲道理地把他脑子霸占了个爽。   “林知屿,到你了。”林昭衍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知屿猛地抬头,眼神茫然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地开口接上:“难不成,晏公子还想让我还一条命吗?”   可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语调僵硬,感情不到位。   这句应当是许清琢察觉到晏行己的玩笑之后,附和上的另一句玩笑。虽然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但尾音却是上扬的,更接近玩闹般的挑衅。   可林知屿却把它说成了十足十的争锋相对,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和谢景遥干仗。   谢景遥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皱了皱眉后,才继续接上:“命是用来活的,不是用来还的。”   可是下一段,林知屿还是错了,甚至读错了一个的词。   林昭衍放下笔,朝他看了过来,幽幽地提醒道:“开小差乃课堂大忌。”   林知屿说道:“抱歉,我再试一次。”   第二次尝试,总算是勉强过关。但他的后半段显然低于平日水准,中场休息时,见林知屿起身出去,林昭衍眼神示意了一下谢景遥。   谢景遥默契地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在经过他的时候,手腕被轻轻地摸了一下,随后林昭衍的手指擦过他的指缝,虚虚地扣住。   “快去快回啊。”林昭衍在他的手臂上蹭了蹭,小声说道。   谢景遥抽出手,在他的下巴上勾了勾。   另一边,林知屿到卫生间里洗了把脸,正打开手机思考要不要来一杯苦上天灵盖的冰美式提提神,顺便驱散一点脑子里的混乱念头。   冰凉的水从他的下颌淌过,滴在了大理石的洗手台面上。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下单,就先旁边被突然出现的谢景遥给吓了一跳。   林知屿缓了两口气,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谢景遥说:“看你一早上都心不在焉的,我受人所托,过来给你做做心理辅导。”   林知屿问:“我们剧组这么人性,还有这个服务啊?”   “对啊。”谢景遥往旁边一靠,似笑非笑,“没办法,他在这部电影上投入了太多心血,我自然也得帮他多操点心了。”   “那他应该多给你发一份工资。”林知屿调侃道。   谢景遥轻笑一声,没有应话。   突然,他目光一闪,在林知屿的下唇上停了下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然后眼尾一挑,毫无预兆地凑上前来。   林知屿不明所以,甚至还往后退了一小步,但却被洗手台挡住了去路。   谢景遥的视线在林知屿的唇上剐过一遭,抬手在自己的唇角也点了点。   “这里,破口了。”    第62章   林知屿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愣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谢景遥指的“破口”是他下唇那一小块微不可见的伤口。   昨晚的混乱中,不知道是他自己咬的还是牧绥咬的, 他用舌尖碾了碾,有些刺疼,还尝到了一点血的味道。   “……可能是刚才不小心咬到的吧。”林知屿心虚地用手指碰了碰,像是要遮挡住谢景遥审视的目光。   但是他此刻的演技远没有戏里的好,谢景遥一下子便从他窘迫的神情中看出了一点端倪。   谢景遥没说话, 林知屿也没打算说, 只是两个人杵在卫生间的境遇太过奇怪, 门外又传来了嬉笑的人声, 似是在沿着走廊朝他们靠近。   几秒后,谢景遥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问:“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我让阿衍先把后面的戏过了。”   林知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不合适吧?”   谢景遥笑笑, 温柔地说:“合作对象的情绪状态也很重要啊, 不然我也会被影响的。”   林知屿思考了片刻, 感觉自己现在这个状态确实有些耽搁进度, 就怕等会围读时还是没能调整过来,又要给别人添麻烦。   “而且两个主演单独培养默契,也是很合理的吧。”谢景遥甚至还为他找好了理由。   “好吧。”林知屿答应了下来。   他们没去太远, 就在工作室的天台。   天台被改造成了小花园, 清冷的风吹过,夹杂着几缕花的清香。头顶暖融融的太阳烤着, 但凉意依旧有些刺骨, 林知屿把帽子往上拉了拉,站在栏杆上往远处望去。   身边的谢景遥似乎并不着急开口, 只是安静地站在他的旁边,时不时地扫过他嘴角的伤口。   他的视线存在感太强,林知屿被看得脸有些烧,他不太自在地把脑袋撇了过去,避开他的打量,整个人抓着栏杆晃悠了两下后,才慢吞吞地开口:“你说人为什么会梦游呢?”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可谢景遥却并不意外他会开口问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他沉默了一会,才悠悠答道:“梦境是潜意识的倒映。”   “可能是心里的事太多,白天压抑得抒发不出来,只能在晚上通过梦境的方式表现。”他顿了顿,语气依旧柔和,“或者是,某些情感需要找到个出口。”   林知屿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手机,指尖轻轻划过屏幕,目光却并未聚焦。   他第一次发现牧绥梦游,对方握着他的手坐了很久,像是找到了一件失而复得的至宝。而第二次,就是昨晚那个不期而至的吻。他好像从来没有在白日里在牧绥身上见过这样浓烈的情绪。   难不成他潜意识里在期待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吗?   林知屿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着,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逃避心里愈发诡异的想法。   “怎么,让你一早上心不在焉的,原来是感情问题吗?”谢景遥在栏杆上支着脑袋,偏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林知屿犹豫了一会:“……算,也不能算吧。”   说着,他便烦躁地抬手揉了揉本就凌乱的头发。   “难怪这么发愁。”谢景遥笑了一声,“因为上次送礼物的那个人?”   林知屿看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谢景遥是他能说得上话的人里,唯一不知道他和牧绥的关系的。   “如果你想和我谈谈,随时都可以。”谢景遥继续说,“如果不愿意,就喊啾总上来唱个歌吧,它哄人比我有一套。”   林知屿想到他们俩当儿子养的那只虎皮鹦鹉,没由来地笑了笑。他抬起头看向谢景遥,对方的脸上状似随意,但内里的体贴和关怀却让他触动。   可是林知屿并没有打算马上开口,他不能随意地把这些自己还没理清的复杂情绪随意倾诉出来,尤其里面还有关于牧绥的一部分。   以及昨晚那个古怪的梦。   他转过视线,望向远方的天际,心底却忽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情绪。昨晚的一切都像是混乱的潮,潮水轻而易举地冲散了沙滩上原本精心规划的轨迹。   “其实没有什么。”林知屿终于开口,故作轻松,“只是一些个人事情,就是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他还是没办法和谢景遥坦白。这件事太过复杂,太过私人,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准备好该怎么面对。   谢景遥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似乎明白了林知屿的意思。   “那要点歌吗?”他问。   “不用啦。”林知屿说,“林导那么宝贝他的鹦鹉,要是知道被我喊上来当气氛组,恐怕我之后九个月在剧组都没好果子吃了。”   天台的风继续吹拂,带走了些许的烦躁,却也带来了更多思绪。   “不过啊,”谢景遥突然开口,“我觉得有时候,其实最难的不是面对感情本身,而是面对自己的真实想法。你不需要强迫自己去解释什么,只需要感受自己的真实想法。   林知屿抬眼看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什么意思?”   谢景遥微微一笑,一字一顿地说:“喜欢就上,不喜欢就跑。”   林知屿调侃道:“啊,还真是朴实无华的观点。”   可惜两人在外摸鱼的时间还没持续一会,谢景遥的手机上疯狂弹出了好几条消息。   他无奈地朝林知屿挥了挥,解释道:“看来林导给我们放的小假到时了。”   林知屿缓了一口气,道:“没事,下去吧。”   谢景遥应了声“好”,又说:“对了,你刚刚说的那位梦游的……朋友,如果不是一两次的话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听说这种情况多了,对身体应该也不好。”   林知屿心想,这个应该不需要他操心。   两人并肩下了天台,谢景遥回复着手机上的消息,振动的声音没个停歇。林知屿进到会议室的时候,正好还能看见林昭衍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在桌下飞快地给谢景遥发着消息。   见着他们回来了,才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挪回了桌上,轻飘飘地问道:“二位磨合完了吗,磨合完了就开始第三幕吧。”   只是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奇怪,吓得他旁边的鹦鹉都蹦跶了两下,跳到了谢景遥的手上。   上午的剧本围读结束之后,下午还有礼仪训练。   晚上林知屿让陈辰在工作室附近给他订了一家酒店,打定主意先在外面待上一段时间,免得回去一看到牧绥的脸就想起昨晚的事情。   不过外宿的借口倒是想了很久,生怕牧绥那边有一点怀疑。   最后还是搬出了林昭衍,说是自己水平太次惨遭留堂,为了避免拖累剧组进度所以主动留在这里闭关集训。   然而林知屿并不知道,他傍晚前脚刚出工作室,后脚附近蹲守的站姐们就把他的下班照片发进了超话。   但牧绥什么也没说,只是回了一个:【好。】   林知屿刚刚松了一口气,便看到屏幕上又多出了一条消息:   【S.:昨晚我又梦游了吗?】   林知屿心头一惊,生怕他想起来点什么,又或是醒来时察觉到了哪些异样,各种询问打探的话在脑海中互相争斗了好几个回合,最终他还是决定装傻:【没有哎,怎么了?】   牧绥说:【有点痛。】   哪里痛?腿吗?还是嘴巴,总不能是舌头……   林知屿心脏都快跳出来,满脑子都是昨晚那个荒唐的吻,他有时候真怨恨自己这该死的记性,怎么能把每一个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晰。   但这也不能怪他,他只是咬了一口已经很客气了。   【纸鱼:我不知道哎,可能您在自己房间里走了一圈碰到了什么?我是没什么感觉啦,一觉睡到大天亮就来上班了[流泪猫猫头.jpg]】   【S.拍了拍纸鱼的钱包,财富值+100000】   【S.:?】   【S.:[转账记录]】   林知屿弹射而起,认真数了数屏幕上的0,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又疯狂删除。   最后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决定先回个表情包装死。   干完这些,他彻底瘫在酒店的床上,把手机甩到了一边。   放空了十几分钟后,他才缓缓地从床上支起身来,开了酒店的电视,打开了《青鸟》。   今晚又更了两集,垠山城篇结束。放出的预告是第二幕学宫篇,因为这部分穿插了大量的谢琢玉少年回忆,所以也被称为少年回忆篇。   果不其然,往下滑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官方刚刚发布出来的谢云策角色歌。   林知屿沉默了好一会,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小心翼翼地点了进去。   角色歌配的是他在录音室里最后一次演唱的视频,牧云霁出境了小半段,单是看他那张铁青如锅底的脸,是个人都会觉得他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拖走埋尸。   但意料之外,这首歌意外地还能听,不像林知屿想象中的那么鬼哭狼嚎。   他默默地感谢了一下辛苦付出的后期老师救他狗命,然后才切换回《青鸟》正片,就着这个背景音百无聊赖地刷起了手机。   电视上播放到谢琢玉和云祈斗嘴的那段,两人都恍惚地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林知屿忍不住地笑了一声。   无他,他正好在《青鸟》的广场里,刷到了谢琢玉和云祈的情侣头像,有的是两个人互相噘着嘴的,有的又是两个人互相翻着白眼的,怎么看怎么欢喜冤家。   偏偏上面的配字却是:好烦,要不是为了谢云策,谁要理他/她。   结果认真一看,才发现po主打的tag分明是#第一届谢云策毒唯争霸赛现在开赛#。   林知屿:?   再往下翻,甚至还看到了两位正主的评论。   【@江逾白V:真好明天就可以见到我哥了。】   【@沈程意V:没关系你哥马上就要和我去天机阁旅游了不带你。】   林知屿被他俩这小学鸡互啄的语气给逗乐了,一不小心手滑,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给沈程意点了个赞。   他都没来得及取消,评论里顿时涌现出了一窝好事的网友。   《青鸟》的话题度再次飙升。    第63章   【笑死哈哈哈哈林知屿居然点赞沈程意的评论, 果然还是那个和江逾白势不两立的林知屿!】   【我们阿玉看到他哥赞了云祈对自己的挑衅怕是得疯吧?】   【少年期的阿玉会汪汪乱叫撒泼打滚,主线上的阿玉大概只会自己偷偷躲起来抹眼泪了,可怜小狗。】   【谢邀什么都嗑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学宫F5就是坠吊的!】   林知屿无奈地看着这些评论,一切发生得太快,评论已经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再撤回只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只能看着自己的“无心之举”迅速演变成“导火线”,顷刻间引爆了《青鸟》的各类相关话题。   就连江逾白, 都在五分钟发了一条微博。   【@江逾白V:@林知屿V[我会一直注视你……永远永远……(谢琢玉蹲地阴暗版).jpg]】   这个表情包似乎都是刚刚才从超话里偷的, 水印都还热乎。   林知屿估计这条微博是他们团队商议之后发的, 毕竟送上来的热度不要白不要, 正好加大剧的宣传。果不其然,微博一经发出,评论瞬间破了万,相关的词条也冲上了热搜。   他想了想, 索性做个好人, 配合一下江逾白的营业, 直接就转发了那条微博, 配上了两根手指下跪的表情包。   【@林知屿V:阿玉,哥哥错啦,明天见。】   这把火顿时被他添的柴烧得更旺了一些。   不过林知屿没来得及去观察评论区的动向, 他一心二用地看完了《青鸟》的更新, 又捡起《风起长夜》的剧本读了几遍,直到眼皮开始打架, 才窝在被子里睡了过去。   酒店的床很软, 但远没有牧绥的公寓住得舒服,他第二天起来莫名地有些腰酸, 下午练马术时更是被颠得头昏脑涨。   他越在外面住着,就越是想念家里的床。   这样躲着毕竟不是个办法,况且另一位当事人根本不记得这个事,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躲躲藏藏的像什么话。林知屿宽慰自己,大不了就当作被狗咬了一口。   正好剧组的围读工作差不多要结束了,没过几天就是除夕。他估摸着牧绥那天晚上应该会回牧家老宅去,自己还可以再躲他一晚上。   然而林知屿的算盘珠子打得是响了,可牧绥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S.:除夕有空吗?】   【S.:除夕晚上我要回老宅,你能陪我吗?】   他三十万的月薪可不就是陪牧绥演戏的工资,何况前几天牧绥还多给他转了十万,这顿饭他怕是不想去也得去。   林知屿叹了一口气,只好认命地回:【我有的[小狗甩头.jpg]】   下一秒,牧绥问他:【林昭衍还要把你留堂到什么时候?】   林知屿疑惑:【啊?】   牧绥:【你很多天没回来了,剧组很忙?】   林知屿想,倒也不忙,昨天他跟着谢景遥练骑射,就摸了一下午的鱼。因为许清琢毕竟是个文臣,除了一些必要的马戏和监狱嘎人的场面,好像就没有需要他动手的地方。但他闲着无聊,就跟着去玩了玩。   谁想这一玩,就看到了谢景遥那堪称百步穿杨的骑射,给他惊艳得像个海豹似的在旁边直鼓掌。   但这些他都没有说。   【纸鱼:快忙完了,除夕那天能回来,不会耽误牧先生那边的事情。】   【S.:嗯。】   【S.拍了拍纸鱼的脑袋,功德+1+1+1】   【S.:怎么换了。】   林知屿没忍住笑了一声,回道:【因为怕再遇上像牧先生这么实诚的人。】   牧绥没有回应。   林知屿怕他又去偷摸给自己转钱,连忙打开账户看了一眼,顿时睁大了眼睛。   【S.:片酬。】   林知屿人都傻了。   【纸鱼:不是已经给过了吗?】   【S.:节假日加班不是另外的价钱吗?】   【纸鱼:[猫猫磕头:谢谢老板.jpg]】   林知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收拾一下东西,却不经意扫过镜中的自己——果然上班的人就没几个光鲜亮丽的,林知屿看着自己混沌的眼睛和疲惫的神色,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   好像等拍完《风起长夜》,他和牧绥的合约也要到期了。   要么到时候先去旅游一趟,休个十天半个月的假吧。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合约,他心里就有点空落落的。   ……   第二天围读结束之后,林知屿便打车回了市区中心。   陈辰前几天就买了车票回家过年,林知屿也没有留他,毕竟倒霉蛋大学生也就剩下这么一个假期,他实在做不出资本家压榨人的行径。   只是路上刷着手机,正巧就看到了附近商场刚开业的甜品店,大概是这几天酒店里的清汤寡水吃多了,加上天天上班脑细胞耗尽,他急需要一点糖分来刺激一下自己的多巴胺。   于是当即就让司机转道去了商场。   下车前,林知屿再三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行头,脖子上裹着的围巾就遮挡了大半张脸,里面还戴着口罩,毛线帽把他的头发往下压,遮住了整片额头,整张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别说被人认出来,只要不被当做奇怪的人就已经万事大吉了。   林知屿想着,正思考要不要把围巾或者脑子摘了,结果一进商场,一个熟悉的声音就闯进了他的耳朵里。   是他自己的声音。   隔壁的奶茶店在播放他唱的那首谢云策的角色歌。   林知屿停下脚步,愣了一下,眼神不自觉地扫向那家奶茶店。明明只是随便录制的一首歌,调子还都走得山路十八弯,林知屿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真能在商场的店铺里听见。   这和当着他的面喊他取的第一个网名有什么区别?   他再定睛一看,店铺外面摆了好几个人物立牌,为首的那几个服装搭配和人物神态怎么看怎么眼熟。   一群裹着羽绒服的小姑娘正兴奋地挤在立牌前合照,后面的显示屏上的单号飞快滚动,显然已经爆单。制作台上摆满了纸杯,杯身上是精心绘制的插画。   制作奶茶的店员忙得脚不沾地,取餐台后的顾客更是挤得水泄不通。   林知屿还没从眼前的壮观场面反应过来,只得迅速地拍了个照发给了江逾白:【这不会是《青鸟》的联名吧?】   然后便马不停蹄地窜进了甜品店里。   他还是很难接受大过年的奶茶里播放的不是《恭喜发财》而是他唱的高修电音歌曲。   就连在挑选蛋糕的时候他都还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绝于耳地回荡着。他心里有些发毛,把围巾往上又拉了拉。   点了一份抹茶开心果舒芙蕾,他才终于有机会把注意力从烦躁的心绪转移开,谁想付账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装扮太过惹眼,收银员用一种奇异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把他打量了一遭。   林知屿惊得冷汗都淌要下来。   好在对方并没有认出他,林知屿松了一口气,推开门拔腿就走。   江逾白正好给他回了消息:【好像是和奈喜的联名,你怎么会在那?】   林知屿单手回道:【如果我说我是碰巧你信吗?】   江逾白:【你一个人吗?少年篇播出后热度已经爆了,你小心点绕开走,别被认出来。】   林知屿刚看到他的消息,一抬眼,又默默地打下了几个字:【你提醒得太晚了,弟弟。】   林知屿看着眼前挂着联名纸袋捧着联名奶茶,偷偷把他堵住的三个小姑娘,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被发现了。   “林……”   “我不是。”林知屿矢口否认。   女生:“我都还没说完名字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谁?”   “不管是谁都不是。”林知屿说。   另外一个女生扫了眼他手上提着的蛋糕,扯了扯朋友的袖子,对林知屿说道:“这样吧,你给我们偷偷签个名,我们就当没看见你。”   林知屿正要拒绝:“我不是……”   “不然我就要喊了。”   林知屿:“?”   林知屿沉默,林知屿妥协,林知屿无奈地摊开手从她们那接来了一支笔,工整板正地在联名纸袋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演的谢云策真的很棒!”刚刚还在威胁他的小姑娘,这会正仰头看着他签名的手,兴奋地说,“我和我的朋友们都特别喜欢书里的谢云策,一开始官宣定人时,朋友圈一片心碎,但昨天晚上大家全部活过来了!”   林知屿疑惑地问:“昨晚?”   “对啊,昨晚正好更新到你和沈修明切磋那段,太帅了!我们好久都没有看过这么利落的打戏!”   旁边的女生也说:“而且谢云策的角色曲也好好哭,尤其是那句‘此身付剑魁,九死不悔’,每次听都眼睛酸酸的,我昨晚刷二创的视频刷到深夜。”   “……谢谢?”   不过还是多感谢一下牧云霁他们团队的后期吧。   林知屿想了想,问:“你介意我多写一句话吗?”   “没事,你写吧。”   于是林知屿在纸袋上把她刚刚说的那句歌词也给写上了,还随口问了一句:“联名的奶茶好喝吗?”   “还可以吧,谢云策的那款是他们家的销冠乌龙,我觉得还挺好喝的。不过不太建议你在这家买,这家是打卡店,人太多了,换家喝吧。”   林知屿又道了声谢,把签好的纸袋递了回去。   “签完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三个女孩点点头。   林知屿扯了扯自己的毛线帽,正准备遛号,谁想正在奶茶店外排队合照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巨大的“草”,随后便是一声:   “我靠,真的是林知屿!”   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第64章   林知屿大脑飞速旋转, 脱身的计谋还没成型,人群却已经开始迅速聚拢,几个手里拿着手机的小姑娘激动地冲了过来。   “啊啊啊真的是林知屿!”   “我靠, 他居然比电视里还好看!”   “能签个名吗?能合影吗?”   林知屿头皮发麻,忍着难得爆表的社交恐惧,皮笑肉不笑地挥了挥手:“各位,不好意思,我真的只是路过……”   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却发现身后也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完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舒芙蕾, 脑中快速盘算。留在这里肯定只会越聚越多, 搞不好还会被拍视频传到网上, 到时候要是上了热搜,李青时大过年的还要上班给他处理舆论。   早知道就不馋这一口了。   尖叫声此起彼伏,不少人直接掏出手机开始录像,甚至还有人想把他的行踪发到社交媒体上。   林知屿挡下其中一个差点怼到他脸上来的纸袋, 把围巾往下拉了拉, 知道装路人这招已经没有用了。   “大家别激动, 那边那位美女别发了, 再把人引来我今天都得交代在这……”   周围人群愈发沸腾,仿佛一锅被点燃的热油,彻底炸开了。   林知屿试图说点什么, 但话刚到嘴边, 就被她们急切的请求淹没。   “就签个名吧!”“我们不会打扰太久,真的!”“求求你合个影吧!”   他叹了一口气,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蛋糕, 和手机上江逾白发来的消息,彻底认命。   “好吧好吧, 但大家不要挤。”   话音刚落,递上来的纸袋就让他目不暇接。   他的字一向端正,签名时手腕悬空,动作流畅利落,可是周围的喧闹声依旧没有消停,几乎每签完一个名,就有人递上新的东西。   “谢谢!你的打戏真的太帅了!”一个女生紧紧捧着刚签好的奶茶杯套,激动得手都要发抖。   “对啊对啊!昨晚的那一段,和我我的朋友们重刷了三遍,简直行云流水!”另一个穿着厚重羽绒服的女生眼睛发亮,语气飞快,“林知屿我承认我之前对你的声音大了一点!”   “多演点古装吧林知屿!”   “……谢谢。”林知屿嘴角勉强扬了扬,但此刻他已经没有余力多说什么了。   林知屿没想过《青鸟》能火到这个程度。   至少他没想过自己演的这个角色能火到这个程度。   他咬了咬牙,脸上的口罩因为太过闷热已经摘了下来,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眼神却在不动声色地寻找一个突破口。可是人群的热情就像一张无情的网,死死地将他困在中央。他签了大概十几个名字,手指有点发麻,视线掠过左手拎着的舒芙蕾,心底生出一丝懊悔。   蛋糕是没吃上,自己倒是搭进去了。   “林知屿,可以问几个问题吗?”一个女生带着相机挤到他的面前,眼睛亮得像是能发光,“你是真去报了演技班吗?”   “报啥报啊……”林知屿在心里哀嚎着,嘴上艰难挤出一句:“大家喜欢就好,我很高兴……不过现在真的不太方便,嗯,我就是偷偷出来买个蛋糕的。”   说完,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语气里也加了几分恳切:“你们先让我走吧?不然我的舒芙蕾就要塌了。”   人群稍稍安静了一下,随后大家似乎都被他这句软绵绵的话逗笑了,但没有人愿意后退。   “塌了我们再给你买一个!”一个热情地女生喊道,周围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对啊!我们包了!”   就在林知屿快被逼到崩溃边缘时,一阵低沉的广播声从商场的天花板上传来:   “各位顾客请注意,商场内禁止长时间聚集和拍摄行为,请配合安保人员的指挥疏散。”   林知屿抬头看了眼,心里猛地燃起一丝希望,他转头,发现商场安保人员已经开始在人群外围进行疏导,为首的那位正手持对讲机,迅速拨开人群靠近他。   “林先生,”穿着制服的安保队长挤到他的面前,压低声音说,“我们接到领导通知,知道您被围住了,请跟我们走,这边有备用通道。”   林知屿如释重负。   人群响起不舍的喊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林知屿!让你团队把这身妆造给焊死了!”,“下次直播能不能唱谢云策的角色歌啊!真的很好听!”。   那还是别唱了吧!   林知屿尴尬地冲声音的源头笑笑,脚步没停,抬手轻轻挥了挥,权当回应。   他在安保人员的护送下成功穿过商场内部的员工通道,下到了停车场。   商场甚至给他备好了车。   林知屿坐进车里,把舒芙蕾小心翼翼地放到座椅上,整个人放松下来,软泥般地瘫在椅背上。一会儿后,他打开手机一看,江逾白的消息堆积了好几条:   【你被发现了吗?】   【商场是家里的,我联系了负责人,他们很快会派人过来找你。】   【五分钟,你别去别的地方,很快就到。】   【他们派人过去了,你看到了吗?】   【负责人联系我了,下次出门记得带个助理。】   林知屿给他报了个平安,又道了声谢:【我逃出来了!!太恐怖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下次再也不一个人出来了。感谢你你真是我的救星[流泪猫猫头九宫格.jpg]】   江逾白:【……没事。】   车窗外景色流动,阳光在玻璃上晕开斑斓的点,林知屿呼了一口气,甩了甩还隐隐发酸的手腕。   他随手点开手机,屏幕上的热搜榜映入眼帘——   #林知屿商场被围#:热度排名第四。   #谢云策角色曲好好哭#:排名第六。   #青鸟学宫少年篇#:稳居第一。   随便点开一条,迎面就是《青鸟》剧粉们在商场偶遇他的照片和短视频,评论里已经热火朝天:   【姐妹们超近距离,林知屿真的比镜头上还好看,那个皮肤那个眼睛那个鼻子,天仙下凡!】   【我也想偶遇谢云策呜呜,昨晚重温原著眼睛都哭肿了!】   【本来今天想去打卡店的,但是天太冷了没起来,我真恨感觉自己错过了一百万。】   【好多人啊.jpg,青鸟爆火的势头无人可挡!】   【少年篇真的拍得好牛逼,谁能不爱谢云策呢呜呜。】   【现在各个网站都在搞林知屿的考古,但是补药啊补药考古林知屿,越考古只会越想跑!】   【笑死,换个思路呗,粉林知屿根本不会担心塌房,因为已经无房可塌。作为从选秀期间就看着林知屿一路走来的但是今年刚入坑的新粉,已经无所畏惧了[点烟.jpg]】   【不过林知屿的签名好可爱啊哈哈哈哈哈,怎么能这么板正,我回家后给我妈看说我搞到了谢云策的签名,我妈还说我是不是被闲鱼上的骗子骗了,这骗子造假也造个艺术点的,搞个衡水体除了我有哪个傻子会上当受骗[林知屿签名纸袋.jpg]】   【啊啊啊好羡慕姐妹,我在后面排了很久结果被保安疏散了我真的哭死。】   【我也有嘿嘿,我是最开始发现林知屿的那个,他还给我写了《尽欢》的歌词[照片]】   随着这条评论的出现,风向顿时演变成了酸柠檬精大聚会。   “知屿,你现在人在哪里,脱困了吗?”   林知屿一接起电话,就听到李青时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已经快到家了。”林知屿看了眼窗外,说,“抱歉啊李姐,快过年了还……”   “没事。”李青时说道,“现在是这样,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借势炒一下热度,搞个抽奖活动,需要你配合签名,你看看方不方便,不方便就我们再换个策略。”   林知屿试探地问:“要签几份啊?”   “一百份签名吧。”李青时说,“剩下的还有视频网站会员和红包之类的,也有你之前拍摄的香水礼盒组,就当是给粉丝新年礼物了。”   林知屿松了一口气:“好。”   然后下意识地开口:“那奖品的预算……”   李青时说道:“m……我们会解决的,公司也可以报,你不用操心。”   “好。”   “我们安排了热搜,可能稍后会有点高调,别太紧张。”   林知屿一愣,随即心底涌上了一股暖意。这些手段对于他而言还是有些陌生,可新经纪人冷静又柔软的处理方式却让他心安。   想狠狠鞭尸一下远在山沟沟里的前经纪人。   “谢谢李姐。”   “没关系,应该的。”   电话挂断没多久,#林知屿签名#就瞬间空降热搜,话题里的热门微博俨然是工作室在几秒前刚刚发布的抽奖微博,林知屿往下翻了翻,甚至还看到了“林知屿同款舒芙蕾蛋糕”的这个奖品项。   在商场没能排到签名的各路粉丝迅速涌入评论,转发以一种令人恐惧的速度飞速增长。   林知屿终于有了《青鸟》爆红的实感,红到他买个蛋糕都能变成“大型公共事件”。   是伴随着荣耀和认可一同到来,让他无法回避的、眩目的聚光灯。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像灵魂抽离地看着自己,以上帝视角审视属于另一个人的东西。   好奇怪。   但自己勤勤恳恳上班塑造出的角色得到了这么多人的喜欢,心里忍不住还是生出了一些小小的得意。   就是他的退圈大计好像越来越遥远了。   车子稳稳地停在公寓楼下,林知屿拎起舒芙蕾,迈进温暖的楼道。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随便吧。”    第65章   学宫少年篇一经播出, 《青鸟》的单集播放量再创新高,除夕一早赵瑾瑜就在剧组的大群发了一个红包,只不过林知屿起得迟, 半分钱都没有捞着。   倒是编剧叶南衣偷偷在私聊里给他包了个大的。   【南衣:祝我们的天选云策新的一年事业红红火火再创新高![转账500]】   林知屿顶着一头混乱的鸡窝迷迷瞪瞪地思考了片刻,回道:【谢谢叶编的祝福,祝福我收了,钱就不收了。[猫猫得意.jpg]】   虽然这个祝福也不是很想收。   还是钱的吸引力更大一点。   发完这句,他也没再看回复, 揉着散乱的头发就下了床。   头发长了一点, 刘海不做造型几乎要盖住大半张脸, 林知屿随意抓了抓, 感觉自己要是顶着这个造型和牧绥回家见他爹和爷,十有八九要被老古板们嫌弃死。   于是拿着修眉刀左边蹭蹭,右边也蹭蹭,总算是削短了一点, 之后再随意一卷, 用皮筋在脑袋后面扎了个揪。   清爽是清爽了不少, 就是看起来着实也不太像什么纯良的好人。   他叹了口气, 决定等会穿得稍微朴素一点。   千挑万选以后,林知屿决定直接裹上一件短款的白色羽绒服,里面是普通的毛衣和牛仔裤。   一套毫无亮点的穿搭, 可偏偏又因为他那张脸, 平白多了几分青涩的少年气。   其实林知屿有提前问过牧绥需要他走什么风格,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出身, 家里很难说没有那些奇怪的条条框框, 林知屿拿钱办事,怕演不好给牧绥丢人, 但他却表示无所谓,甚至拒绝了林知屿穿西装的提议。   “没那么多讲究。”   他是这样说的。   所以林知屿也就怎么舒服怎么来了,毕竟A市的冬天冷得堪比魔法攻击,在室外稍微多待上一会都觉得寒意直往骨头里面钻。林知屿头铁,每天出门只穿一条裤子,稍微多走几步路就感觉自己可能要连带着下半辈子的风湿一起犯了。   但没想到他是穿得舒服了,那个说着“没讲究”的人却“背刺”了他。   林知屿整理好自己的时候,牧绥已经在客厅里坐了好一会,他今天穿着一件长款的黑灰色羊毛大衣,裁剪利落,肩线分明,领口的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内里是相同色调的高领毛衣,配上黑色的西裤和一尘不染的皮鞋,整个人看起来温雅沉稳,还透着一股矜贵的疏离感。   林知屿没忍住多瞄了两眼,又在心里暗中丈量他这左边肩膀打车到右边肩膀该花多少钱。   然后就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牧绥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林知屿忙收敛了笑意,说道:“我进去换件衣服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牧绥疑惑地挑了挑眉:“为什么?”   林知屿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说:“感觉不够庄重。”   牧绥说道:“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场合。”   “真的吗?”林知屿反问,心里却在默默地想:到时候应该不能因为不满意我的穿着让我在旁边看着你们吃吧,然后等你们快结束了才来一句:“林sir,请坐”。   牧绥的轮椅逐渐靠近,抬起头打量着他那一副灵动的表情,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走了,会让你吃饱的。”   好像猜中了他在想什么一样。   得了老板的保证,林知屿也没有再提换衣服的事,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牧绥的轮椅旁,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那我待会见到你的长辈应该叫什么,应该不会有很多人吧,我可能记不太住。”   “没有,只有爷爷和牧穹宇,还有牧云霁的母亲。”牧绥冷淡地说道。   就是这一句话里,林知屿好像提取到了不少的信息。   虽然他本来就把牧绥的家庭关系猜测了一个十成十。   周明开着车等在停车场里,林知屿坐进后座地时候拍着椅背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除夕快乐啊周助理。”   一边想着,霸总的助理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节假日还在加班。   鯖糰整王里   “除夕快乐,林先生。把你和牧总送去老宅,我就要回家了。”周明说道。   林知屿讪笑,不太懂自己今天的心思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猜得很清楚。   “周助理是本地人啊?”   “对啊,从小到大都在这里,习惯了。”周明说着,从后视镜瞥了一眼一脸冷淡的自家老板,清了清嗓音,“牧总这边需要,我一般都待到除夕再走。”   林知屿“哦”了一声,又朝牧绥那边瞥去。   “他有加班工资。”牧绥说。   林知屿:“……”他还没开始想!   牧绥扫过他诧异的神情,落在他脑袋上的那圈头发上,窗外的阳光穿过,在他的头发上洒落下细细碎碎的金光,羽绒服的帽子宽大,林知屿靠在椅背时它能盖住大半个脑袋。没扎好的碎发在帽子上来回地蹭,那一圈头发丸子似的,莫名地让人有些手痒。   当然,牧绥也这么做了。   他伸手捏住林知屿脑袋后的揪,指腹轻轻的在柔软的头发上蹭过,又把没扎进去的碎发撩了起来,手指一勾,搭在了上里面。   林知屿一愣,鼻子闻到了跟随着牧绥的手一起传过来的香水味,像是乌木烧灼后的余烬,炽烈却不呛人,还有几分内敛和禁欲的感觉。   他的心重重一跳,在牧绥抽手的瞬间就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头发,嘴里也没个把门地乱说道:“我没在里面藏东西……”   然后看着牧绥逐渐变得促狭的眼神,又补上了一句:“去牧先生家还要提前安检啊?”   牧绥都想感叹他的脑回路。   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牧家老宅在城郊。林知屿只在结婚当天来过,夜里昏暗看不清全貌,现在倒是完全看清楚了。   镂空雕花的铁艺大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整洁大气的中式前院。宽阔的车道两旁点缀着形态各异的绿植,竹子和银杏掩映生姿。   庭院中央有一座小型的水景雕塑,水流顺着黑色石板的纹路静静滑落。   林知屿一瞬间觉得自己就像那什么刘姥姥进大观园,恨不能什么都凑上去看个明白,但是又碍着身份只好老实巴交地跟在牧绥身后进了主宅。   只是林知屿没想到,在进屋前,牧绥会突然抓住他的左手。   从下车到这里,他的手被室外的风吹得像块寒冰,但牧绥却暖得有些过分。林知屿冷不防被烫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抽手,但牧绥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一个跟他手指差不多温度的素圈,缓缓地戴到了他的无名指上。   林知屿一愣,牧绥没有说话,径直去开了门,直到几秒后他缓过神来,低头看时,才发现牧绥的左手上也戴着一枚素圈。   林知屿用手背抵了抵自己的脸颊,不知道火怎么这么快就烧到了脸上。   明明知道是为了在他的家人面前演戏,却还是止不住地有些……   心神不宁。   他一边唾弃了一下自己,一边整理好思绪。   没想到一进屋子,迎面就碰上了抓着大饼爪子的牧云霁。   见到他们两个进来,牧云霁的动作先是一僵,随后生硬地放下了狗爪,神色不太自然地看了牧绥一眼,又望向他身旁的林知屿。   大饼倒是比他热情得多,一股脑地就蹦了过来,像个旋风一样的一头扎在牧绥的腿上蹭了又蹭,然后吐着舌头希冀地看着他。   “大饼!”牧云霁气得咬牙切齿。   显然他的狗毫不在乎主人的情绪。见牧绥依旧郎心似铁没有理会自己的欲望,它又扑到了林知屿的怀里。   眼看尖利的爪子要往自己的羽绒服上扒,林知屿慌忙接住它的爪子,蹲下来把它抱了个爽,顺便还得到了一通口水洗脸大法。   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两个人的脸一起黑了。   牧云霁气势汹汹地冲上来把他的狗拉走,逃离狗爪的林知屿被牧绥带去卫生间洗脸。   林知屿还没适应自己手上多出的戒指,鼻子都差点被划了一下。   出来后,白眼狗大饼已经彻底被他愤怒的主人给关了起来,牧云霁满脸不爽地牵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电视里播放着《青鸟》昨日的更新。   “小乖,这首歌是你唱的吗?真好听。”   林知屿这时候才发现,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身上穿着一件米色长裙,脖颈戴着翡翠项链。她的下半张脸和牧云霁像了十足十,但不同于牧云霁那副怼天怼地的二哈气质,她瞧起来温婉又端庄。   看到牧绥,她抬眼笑了笑,颔首点头。   牧绥也冷淡地应和。   对待林知屿,她也依旧如此。温和又疏远地点了点头,还带了点小心翼翼。   林知屿料想自己和她应该在婚宴上见过,但没打过招呼,对方知道自己是谁,但是碍于牧绥的关系没有主动开口。   牧云霁倒是不满地“嘁”了一声。   “爸和爷爷在书房有事谈,等会就下来。”他没好气地说着。   “嗯。”   应完,牧绥就推着林知屿到落地窗边的茶桌处坐下,慢条斯理地给两人斟了茶。他泡茶没什么技巧,林知屿估计是平时不太自己动手,技术看起来还没自己在戏里演的好。   林知屿抿了一口,感觉白瞎了这么好的茶叶。   氛围很奇怪,像是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凑在了一块,牧云霁的母亲和他聊着天,牧云霁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偶尔往他们这边投来一眼,也不说话,仿佛自动在他们之间划出了一条楚河汉界。   林知屿不明白,这样的年夜饭还有什么吃的必要。桌上一家人各怀鬼胎,再好的食物也会味同嚼蜡。   牧绥怕他坐着无聊,还让人给他送了一盘甜点。林知屿神游天际地吃着,倒是更想去外面晒太阳。   主要还是想看看这宅子到底还有哪些他上次没逛过的地方,顺便再趁牧云霁不注意玩玩他的狗。   当然,他也小声和牧绥说了自己的想法。   牧绥撩起眼皮,估计也是在室内待闷了,想也没想就应和了下来。   然而林知屿刚才起身,就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响动。   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第66章   客厅里的三人似乎都对这个声音习以为常, 只有林知屿平白地吓了一跳,浑身都颤了一下。   牧绥见状,安抚地在他背上拍了拍, 林知屿偏过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这是什么动静?”   牧绥神色未变,语气淡淡:“楼上是书房,可能是什么装饰品掉了。”   好好的装饰品总不能自己生了脚往地上碰瓷,林知屿感觉自己好像又窥探到了什么豪门秘辛, 抿了抿干涩的唇。   坐在沙发上的牧云霁慢悠悠地站起了身, 双手插兜, 视线似有若无地往他们这一扫。他的母亲依旧温和地坐在一边, 脸上没有丝毫地情绪波动,更没有其他的动作。   牧云霁说道:“我上去看看。”   像是在和牧绥打招呼一样。   牧绥没有说话,牧云霁转头大步一迈,三两下地就出了客厅, 又快速地跨上了楼梯。   林知屿原地张望了几秒, 压低了声音问牧绥:“不会吵起来吧?”   牧绥扯着他的袖子, 轮椅缓缓地往后院挪。   “他们吵架是常事。”   林知屿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选择闭上。他想,自己一个外人就别去深究什么豪门纷争了,于是转而低头拨弄起手上的戒指。   牧绥带着他穿过花木掩映的小道, 铺设整齐的石板小径蜿蜒在绿意盎然的花园中, 两旁修剪得宜的竹子轻轻摇曳,竹叶被冬日的暖阳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林知屿突然想起来, 他第一天穿来的地方好像就在这里。   大饼不知怎么的挣脱了束缚,扑腾地跑到两人面前撒欢, 林知屿笑着蹲下捧住他的狗头揉了又揉,转头看向旁边的牧绥:“你们家的气氛一直这么古怪啊?”   牧绥垂眸看着他,“嗯”了一声,说:“你看习惯就好。”   林知屿心想,看一次就够了,还是不习惯比较好。   “牧穹宇和我的母亲是商业联姻。”牧绥看着他的手指穿过金毛柔软的毛发,嗓音不疾不徐,“我母亲死后不久,他就娶了现任妻子。”   林知屿稍微捋了一下逻辑,狐疑地看着牧绥:“你觉得他……”   牧绥说:“我怎么想不重要,爷爷怎么想重要。所以一直到现在,牧穹宇也没能得到集团的实权。”   他这话说一半掩一半,但林知屿却自动结合原著中的描写脑补出了他的未尽之言。牧穹宇年轻时候花天酒地不靠谱的行事作风在原著中也略有着墨,牧老爷子早年不放心把集团业务交给他,后来更是因为疑似婚内出轨的事情,随便给他丢了个虚衔。   因为牧绥的外公是牧老爷子战友,牧穹宇的那档子事让他至今没脸去见昔日亲家。   等牧绥成年之后,牧氏的权力中心逐渐朝他身上过渡,牧穹宇不甘心,最开始使劲浑身解数想拉进这位被他冷落多年的大儿子的关系,但牧绥性格冷淡油盐不进,牧穹宇身为亲爹也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便把目标转向了牧老爷子,希望他能回心转意,给自己分一杯羹。   当然,也没忘了用他那不太聪明的脑袋暗中在牧氏扶植自己的势力。   林知屿回忆了一下,原著里对这块的描写甚少,只在最后牧绥与牧云霁的对峙里提过一嘴。似乎是牧绥认为当初害他半身残疾的那场车祸是牧穹宇在背后指使,毕竟死了一个孙辈的继承人,牧老爷子只能把培养目标转向牧穹宇或者牧云霁,怎么看都是当爹的受益。   但当时这套说辞被牧云霁反驳了。   可现在,林知屿仰起头注视着牧绥的眼睛,忽然觉得他的猜测可能不是空穴来风。他松开揉捏着大饼的手,搭上牧绥的轮椅扶手,半开玩笑地说道:“好辛苦,但好在牧先生还是好好长大了。”   牧绥垂眸,注视着林知屿那张笑意盎然的脸,手指上的素圈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牧绥戴着相同戒指的那只手不自然地动了动,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又最终放弃了。   过了一会,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说道:“等会如果他在饭桌上说了什么,不用理会。”   林知屿不解地看着他。   为了方便抱狗,从刚刚起他就是半蹲着的姿势,要跟牧绥说话的时候还需要特意仰着一点头。从牧绥的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神态意外地和旁边的金毛有些重合,天真又茫然地歪着脑袋,连湿漉漉的目光都如出一辙,莫名有些可爱。   牧绥没忍住抬起手,在他头上虚虚一蹭。手指上冰凉的戒指蹭过林知屿的耳垂,让他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   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些好不容易被遗忘下去的画面,林知屿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直接愣在了原地。   “你只要把自己喂饱,吃完饭我们就走,带你去看烟花。”牧绥说道。   十几分钟后,把后院堪堪逛了一圈的林知屿被出来寻找他们的管家叫了回去。   太阳逐渐西沉,斜落的光线透过窗帘洒落在原木地板上,餐厅天花板上的灯具宛若一个巨大复杂的织锦,散发着柔和绚烂的光。墙面上挂着几幅红木框的装饰画,一张长餐桌占据了中心,周围是现代感十足的皮质座椅,但这样奇异的设计放在一块,似乎并不显得违和。   牧老爷子坐在主位,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绸缎唐装,鬓发斑白,大概是因为刚动过怒,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显得有些音沉。他的手边摆着一盏紫砂茶壶,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见着他们进来,他抬眼审视地看向林知屿,话却是对牧绥说的:“来了?”   又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小绥,过来坐。”   林知屿还是第一次听有人用这么亲昵的称呼喊牧绥,这种怪异的反差感让他觉得有点可爱。   他跟着牧绥在牧老爷子的右手边坐下,对面的牧穹宇神情游离,单论脸黑的程度,和他爹也不相上下。   “哟,这位是?”   林知屿和刚结婚那会变化太大,牧穹宇印象中只记得牧绥“听话”地娶了打扮花里胡哨、酷爱涂脂抹粉的粉毛小明星,和眼前这个清爽的青年两模两样,一时间没认出来。   牧绥闻言,撩起眼皮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握住了林知屿搭在桌上的右手,戏谑地说:“之前婚宴见过一面,这么快就忘了?”   牧穹宇这才反应过来,他皱起眉,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   “哦,原来是你。”牧穹宇终于恢复了些许表情,嘴角敷衍扬起一丝笑容,但那笑容中透露出的疏离感和冷漠却让人不禁打个寒颤。“真是没想到,牧绥竟然会带着你过来。”   “嗯,怕他一个人在家无聊。”牧绥捏了捏他的手指,平静地说道。   牧老爷子并未在意儿子和大孙子之间的微妙气氛,依然自顾自地品着茶,语气悠长:“既然菜好了,先吃吧,等会要凉了。”   桌上的菜肴琳琅满目,从中式料理到西式烤排,从精致的松露炖汤到造型独特的甜点,一切都显得无可挑剔。牧老爷子时不时地和两个孙子聊着天,牧云霁的母亲偶尔接上几句话,林知屿成了最没存在感的那个,倒也乐得自在,总算是觉得牧绥对他的保证没有食言。   然而,就在餐桌上气氛还算和谐的时候,牧穹宇冷不防地开了口:“我记得你叫林知屿是吧?听说你是演员?”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端着酒杯,眼神里带着几分嘲弄。   林知屿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叔叔。”   “‘叔叔’倒是叫得挺顺口。”牧穹宇嗤笑一声,又看向牧绥,“我还以为你会管我叫‘爸’,怎么,是牧绥不太愿意吗?”   牧绥冷淡地说:“他爱叫什么叫什么。”   听到他开口,牧穹宇显然更来劲了一点。林知屿见他正襟危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爸说你,你现在身上担子很重,外面多少人盯着你,你说自己喜欢男人也就算了,还偏偏找了个靠脸吃饭的戏子,传出去不丢牧氏的脸面吗?”   牧绥睨了他一眼,又扫向主位上看不清情绪的牧老爷子,手上的餐具一放,正要开口,却先一步听见牧云霁的声音——   “没关系啊爸,我也是靠脸吃饭的戏子,我都没觉得丢牧氏的脸面,他丢脸什么。”   牧云霁的语调轻松又慵懒,像是没经过大脑思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牧穹宇一时之间也没明白亲儿子是在帮自己还是给自己拆台,牧云霁又说了下一句:“反正爷爷也不指望我了,应该不会觉得我丢脸吧?”   牧穹宇这才反应过来,这遭瘟的小子还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他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眼神中满是震怒,紧握酒杯的手指微微发白,似乎在努力压抑内心的愤怒。   几秒后,牧穹宇强自冷静,只是冷笑一声,放下酒杯,压着情绪对牧云霁说:“真是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在外面玩玩我不管,但趁早还是回来去给你哥帮忙。”   牧云霁不以为意,甚至轻轻勾起嘴角,目光懒散地瞥向父亲:“我还帮忙呢?牧绥没嫌我烦都算好的。”他转过头,微微笑着看向对面的两人,“靠脸吃饭挺好的,总比看人脸色吃饭强。”   林知屿默默低下头,乘人不注意又往嘴里塞了一小块拔丝芋头,低着头偷偷地嚼。结果没有想到那块槟榔芋有点粉,吞咽的速度太快,反而还把他咽了个正着。   牧绥不着痕迹地给他递了一杯茶水,林知屿赶忙喝下顺说了一口气,全然没有这场饭桌上的暗流涌动是因他而起的自觉。   他只是在想,难怪牧绥刚刚会那么说。   甚至在他们进来前,林知屿偷偷问他牧穹宇可能会在饭桌上说什么时,牧绥都是说:“封建余孽会说的所有话。”   他当时还以为是夸张,现在一听还真是如此。   林知屿又抿了一口水,不知道牧绥是这么撑过这么多年的。换成他遇上这种氛围奇怪的家庭,恨不能年三十都龟缩在自己的小破出租屋里吃泡面,也不过来和他们虚以委蛇。   难怪都说,世上最简单的事是给人当爹。   他的这点心绪并没有表现出来,林知屿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牧云霁的母亲,她的反映到是和自己想象中的有些差别,她似乎不太在意牧云霁这番“叛逆”的说辞,在父子俩谈话时全程安静得像一尊美人像。   他想,按照通俗的剧本,牧绥的这位后妈应该要视他为眼中钉,巴不得自己的儿子能早日取而代之掌管家族企业的大权,偏偏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吃饭时也是,除非有人cue到,其他时候都是摆出一副温婉的皮囊。   大概是注视的时间有些久了,牧绥突然伸手过来,给他夹了一小块龙虾,还特意剃去了下面的壳。   林知屿一愣,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顶光落下,牧绥的眼像是漆黑的沼泽,让人捉摸不透,林知屿心里有些发毛。   但他没有多想,讪讪地低下头咬了一口龙虾Q弹的肉,没有多余的调料,只剩下了姜蒜与海鲜的鲜甜。   “你倒是挺宠他,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孝敬我和你爷爷。”谁想,牧穹宇没有打算就此罢休,他抬手伸向那盘龙虾,夹了一块肉后用筷子拨开了壳,然后继续阴阳怪气地说道,“不过爸,我还是要说一句,牧绥能力再怎么强,毕竟现在身体有缺,不可能永远当家,还是让别人替他分担一点比较好。”   林知屿心想,这算盘珠子都快打我脸上了,您要么还是直接说诉求吧。   可是另一位当事人却毫不在乎,慢悠悠地剃开一片龙虾壳,然后把肉放到了林知屿的碗里。   投喂一次就算了,还有第二次,林知屿有点受宠若惊。   刚刚还置身事外的牧老爷子终于放下了筷子,缓缓抬起了眼皮,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   他用一种淡然的语气说道:“这件事,你不用再说了。”   但他的声音又很低沉,像是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随后眼神一转,扫过一脸愤懑的牧穹宇,落在了牧绥的身上:“我的眼光一向很准,小绥比你靠谱,牧氏交给他,我才放心。老二……心性尚幼,等再过几年,他要是想回来了,再让小绥找个人带也不迟。”   “至于你,”牧老爷子嗤笑一声,“上次要去的项目玩够了吗?都是当爹的人了,就别给小绥添麻烦了吧。”   “我……”   “还有,小绥这个……伴侣,”牧老爷子的视线转到林知屿身上,“你这当爹的以前没给儿子做好榜样,现在在瞎参合些什么?”   牧穹宇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的嘴巴动了动,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牧老爷子那锐利的眼神压制住,什么话都没有说。   牧云霁却显得完全不在乎,继续用餐,脸上依旧带着懒散的笑意,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林知屿悄悄侧目,心里有些疑惑,牧云霁这态度怎么看,都像是和他父亲的那份冷漠和敌意截然不同。   这算什么,严厉的爷爷,失格的爹,随性的弟弟和残缺的“我”吗?   这么想着,林知屿不由地觉得有些好笑。   牧绥看了他一眼,又给他夹了一块牛肉眼。   “够了够了。”林知屿一口咬开先前还没来得及吃的烤羊排,压低声音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塞不下了。”   牧绥轻笑了一声,眼中掠过一丝柔软的光。   “吃不下就别勉强。”但说完,还是又往林知屿的碗里添了一点,温声说道,“怕你不自在,不敢动手。”   还好吧,只要把他们都当做是走剧情的NPC,倒是也挺自在的。林知屿腹诽道。   牧老爷子年纪大了,吃不了太多东西,没过一会就支着拐杖下了桌,在管家的搀扶下回了房间。   林知屿见状,正要起身,牧绥却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按了回来。   “你继续吃。”牧绥说道,“爷爷每年都是这样,剩下的你慢慢吃。”   林知屿“哦”了一声,看了眼对面无动于衷的一家三口,终于伸出筷子去夹牧云霁眼前的菜。   牧云霁白了一眼,说道:“真能吃。”   林知屿又夹了第二块。   牧云霁直接翻了个白眼。   林知屿忍不住笑了,夹着菜的动作却不慢,似乎是在故意惹牧云霁不高兴。毕竟这场家庭饭局上的气氛太过奇怪了,不找点乐子他也快吃不下了。   “牧绥平时在家不给你吃的吗?”牧云霁反问,“我们说话的时候你就在吃,现在你还在吃。”   旁边的牧穹宇闻言,诧异地看向牧云霁。   刚才莫名被小儿子搅合了一番已经足够让他感到烦躁,没想到现下牧云霁甚至主动和对方攀谈起来。他虽然不了解牧绥,但还算了解牧云霁,他一向讨厌和牧绥往来,婚宴那天脸上更是藏不住对这位大嫂的厌恶,牧穹宇皱了皱眉,不知道牧云霁究竟是什么时候和对方有的交集。   林知屿没察觉到牧穹宇眼底一闪而过的疑虑,他见牧绥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又把手伸了过去,逗弄了牧云霁一遭:“菜不就是用来吃的吗?你不吃,我吃。”   牧云霁气得“嘁”了一声,赶在林知屿筷子落下之前,把那个盘子里的最后一块肉夹进了自己的碗里。   “谁跟你说我不吃的?”   林知屿反手就去拿了放在边上的一杯焦糖布雷,悠哉游哉地靠在椅背上,一副“我大度我不跟你计较”的模样。   牧云霁磨了磨后槽牙。   林知屿还没来得及乐,嘴角突然传来了一道温热的触感。   牧绥的指腹碾过他的唇角,闻声问道:“吃饱了吗?”   林知屿呆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时,对面的牧云霁已经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啪”地一声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是吃饱了。”牧云霁说着,就下了桌。   牧绥把手收了回去,沾着焦糖酱汁的手指在手帕上一蹭,目光森森地看着林知屿,又问了一句:“你呢,饱了吗?”   后者反应迟钝地点了点头,说:“差不多了。”   牧绥应了一声,拿过一块干净的手帕,抓起林知屿的手,温柔细致地把每一根手指和指缝都擦干净了,然后再纳入掌心。   “那我们就先走了。”   话音刚落,牧绥转头对站在一旁的管家点了点头,随后操控着轮椅缓缓离开餐厅。林知屿小步跟在旁边,低头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心里莫名有些复杂。   他转头瞥了一眼身后,餐厅的灯光依旧璀璨,牧穹宇和他的妻子却依旧坐在餐桌旁,气氛沉默得宛如凝固了一般。牧穹宇脸色阴沉,像是气得想说什么却终究没开口,而他的妻子则低头优雅地抿了一口红酒,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林知屿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抓着牧绥的手晃了晃,夹着声音可怜兮兮地说:“我还不够给您长脸吗,您知道微博上有多少小姑娘说想嫁给我吗?”   他刻意提高了一点音量:“可是就算有人娶了门当户对的高门千金,不一样也没给家族长脸吗。真可怜啊老公,没人给您打样,娶了我这么个贴心可人还会赚钱的大明星,还要被戳脊梁骨。”   牧绥抬头觑了他一眼,见林知屿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不由失笑。   一直到坐进车里,他才开口说道:“这么记仇?”   林知屿想起牧穹宇听到他那段话时铁青的脸,心情愉悦地笑了声。   “这不是和牧先生统一战线,帮我们俩都出出气嘛。”林知屿说道。   牧绥闻言轻笑了一声,没再接话。车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声和窗外风声交织在一起,气氛却并不沉闷。   林知屿望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街灯与霓虹灯一点点亮起,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金色的纸质装饰飘扬,整个城市散发出一种流光溢彩的温暖。他突然想起牧绥之前提过的“看烟花”,忍不住问道:“您说的烟花……是在哪儿啊?”   可一偏头,就对上牧绥专注的目光,不知道他这样看了多久。   “不远,我让人定了位置。”   林知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看烟花还要订什么位置,找个空位往那里一杵,抬头就能看到——只是牧绥现在这个情况,他们可能需要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免得被路人挤到。   几分钟后,车子缓缓停在了江边上的酒店楼下。远处已经隐约能看见灯火点点,江面被绚丽的灯照耀得波光粼粼,不少人聚集在对岸,似乎在等待着烟花表演的开始。   牧绥安排的地方在酒店的顶层,屋内的装饰简单温馨,沙发上铺着柔软的羊绒毯,角落里还燃着一盏暖炉。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江面都尽收眼底,视野开阔,仿佛只要抬起手,就能触碰到夜空中即将绽放的星火。   落地窗边还有个露台,外面的风有些喧嚣,林知屿刚探出去体验了还没两秒,就被冻得缩了回来。   “会不会有点太讲究了?”林知屿说道。   牧绥从容地操纵轮椅进入屋内,浅浅地扫了一眼布置:“觉得过得去就好。”   林知屿大剌剌地往窗边的软垫上一坐,玩笑般地说道:“以前都是在外边人挤人,还是头一回有这个待遇。”   窗外,远处的灯光辉映着江水,偶尔还能看到几艘装饰着彩灯的小窗缓缓驶过。   牧绥拿了两块毯子,轮椅行到林知屿的身边,一块毛毯被罩在林知屿的头上,一块盖着自己的腿。   “牧先生每年都是这么看烟花的吗?”   牧绥垂眸看了他一眼:“不是。以前一个人,没什么兴趣。”   一般在老宅吃完饭,就上楼睡了。   他大多时候得过且过,没有太多仪式感,因为觉得没有意义。   但现在不一样了。   林知屿微微一愣,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他往窗边一倒,脑袋懒洋洋地抵在上面,漫不经意地说:“所以今年是因为我啊?”   这话刚说,他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这么问怎么想都有些暧昧了。   牧绥没有立即回答,眸色深了些许,片刻后才轻声道:“嗯。”   这一声像是直接砸在了林知屿的心湖,顷刻间荡起了一圈涟漪。他忽然就觉得有些不自在,慌忙地转过身,假装急促地望着对面的江畔,顺带把脑袋上的毛毯裹紧了一点,故作轻松:“那我可真是荣幸。”   牧绥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没有拆穿。   不多时,烟花的第一声爆鸣响起,眼前的火树银花绽放成片,天空突然被五光十色的绚烂光芒点亮。金色的流星雨从空中泻下,爆炸声此起彼伏,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震动。   林知屿倚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他的脸旁被光照亮,眼睛里像是坠了满满的星河。他看得投入,连牧绥何时转动轮椅靠近都没有察觉。   “好看吗?”牧绥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低沉又温柔。   “好看!”林知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忍不住感慨:“这可比我们那的烟花好看多了,地方小找不到位置就算了,还几分钟就放完了。”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牧绥也没有多问。   他安静地盯着林知屿的侧脸,深邃的眼眸像是深海,又像是夜空。   几秒后,他轻声说道:“是挺好看。”可是声音很快就被烟花的声音掩埋,林知屿只听到了细碎的音调,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他疑惑地转过头去,天空中升起了一道巨大的金色烟火,好似流星一般,瞬间绽放成流光溢彩的花。   江岸上的人群开始欢呼着倒计时,林知屿看到牧绥张了张嘴,鼎沸的人声和烟火的爆炸声盖过了一切声音。   “什么?”他凑近了一些,茫然地问。   牧绥俯下身,微微靠近了他的耳边,身上木质调香水的清冽气息笼罩下来。   林知屿的心跳一颤,感觉所有的嘈杂声音好像都在此刻抽离,他听见冷冽清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新年快乐,林知屿。”    第67章   大年初一, 谢景遥迷迷瞪瞪地睡到了下午,才堪堪醒了过来。他困倦地睁开眼,刚拿起手机, 就看到了微信上林知屿发来的几十条消息。   最上面的那几条已经撤回,下面连着一连串的表情包,发送的时间是凌晨,那会他大概还在和林昭衍厮混。   他一脸懵逼地划拉了好几页,终于看到了文字信息:   【纸鱼:对不起我睡不着qwq】   【纸鱼:我有一个朋友, 是真的朋友, 不是虚构不是杜撰。】   【纸鱼:他吧他觉得有个人好像喜欢他, 也不能说很喜欢, 就是那什么他觉得这个人不应该喜欢他。倒也不是因为他没自信而是月老说这个人应该要喜欢别人才对。】   【纸鱼:但是他们打过啵,大年三十晚上还在酒店看烟花,甚至给他包了一个超级厚的红包!】   【纸鱼:等等酒店这个词出来怎么有点奇怪……但真的就是纯盖毛毯纯聊天,平时虽然住在一块但一开始他只把对方当作普通室友, 虽然后面出了意外……嗯打啵也是意外, 我那个朋友怕说出来影响他们的关系一直没告诉对方他们打过啵。】   过了好几分钟, 他又说:   【纸鱼:算球了我想不明白。】   【纸鱼:不对, 是我朋友想不明白。】   又过了半个小时:   【纸鱼:我还是没睡着,但是烟花真的挺好看的可是为什么要在酒店里看烟花。】   【纸鱼:人也挺好看的。】   【纸鱼:这是他的原话,我代为传达一下。】   谢景遥简直要看笑了。脑袋里的睡意瞬间乐得无影无踪, 他上次和林知屿聊天的时候只是随口一说, 倒也没想过真能等到后续。   他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思考着应该怎么回复林知屿, 结果忍了又忍, 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人打着拙劣的“朋友”名号,说了一堆自相矛盾、漏洞百出的“推理”, 甚至还要以“代为传达”这种说辞试图掩盖。   谢景遥都想反问,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但怕对方恼羞成怒,把自己拉黑了。   他低头想了一会,开始打字回复。   【小谢一会儿:你朋友的情感故事还蛮有意思的,他怎么不直接问问那个人到底喜不喜欢他?】   发完这句,他又觉得不太够,又补了一句:【不过看起来,那个人应该挺喜欢他的,不然应该也不会陪着他在酒店看烟花。说起来,他们昨晚也是一起睡在酒店里吗?】   消息刚发出去,林知屿那边就迅速回了过来:【没有!他们后面回家了!】   【纸鱼:困死我了我睡到现在才醒。】   【纸鱼:他说自己不太敢问,万一自己误会了,对方否认,那他岂不是很尴尬?而且他们的关系有点微妙……类似上下级的那种?对方算他半个老板 ,不好直接问。】   谢景遥回忆了一下无限娱乐的那些高层,印象中好像大多数都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想不出哪个人符合林知屿的描述。   【小谢一会儿:那他们打啵的时候什么感觉啊?对方喝醉之后的误会吗?】   林知屿盯着这段文字看了有一会,突然有点感谢谢景遥的善解人意,连解释都帮他想好了。他裹在被子里转了个身,听到卧室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估摸着牧绥已经出了门,这才慢吞吞地从床上挪了下来。   【纸鱼:差不多吧,就是夜黑风高黑灯瞎火,然后对方控制不了自己一吧唧,我朋友也反抗不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亲了,事后他还烦了好一阵。】   【纸鱼:那个人应该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亲过人,也不知道亲的是谁。】   谢景遥问:【你朋友当时什么感觉?】   林知屿回忆了一下,打字:【就……嘴巴挺软?】   【纸鱼:嗯……吻技也还行?】   【小谢一会儿:[猫脑过载.jpg]】   【小谢一会儿:你有没有想过正常人面对这种情况应该是什么反应?】   【纸鱼:啊?】   【小谢一会儿:正常人只会觉得,喝醉了发什么神经,然后一脚把他踹开。】   【纸鱼: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朋友不太正常吗?】   谢景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说你朋友对那个人不太正常。】   林知屿定定地这句话,嘴里嘀咕了一句:“哪里不正常了?”   可心底却莫名涌现起古怪的情绪,心虚得很。   他想,牧绥的腿不好,他总不能真一脚把他踹开,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又想,他当时整个人都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哪里想得到反抗。而且他也不是没有推他,可是牧绥比他高了那么多,他根本也无能为力。   亲都亲完了,对方在梦游也不知道,总不能他第二天莫名其妙地把牧绥臭骂一顿。   林知屿越想越心虚,猫着腰探着脑袋在卧室外面扫视一圈,确定没看到牧绥的身影,才出去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喝着。   林知屿瘫在沙发上放空了一会,认命地回道:【可能吧。毕竟对方又帅又有钱,还帮了他不少忙,石头都得动心。】   【纸鱼:但是他觉得现在这个状态很好,不想改变,也害怕会被对方改变。】   林知屿还是会想起那天晚上他做的梦,宽阔的审判庭中他那样的渺小,空气冷得像冰,机械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心悸的感觉做不了假,可是眼前的一切也很真实。   他又想起牧绥和他说过的话,明明完好无损的腿偏偏却站不起来,林知屿对命运的说辞半信半疑,可是又忍不住地怀疑他们是否真的能违抗别人赋予的结局。   【小谢一会儿:我感觉你应该不是这种容易多想的性格哎。不过我还是认为,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有时候不需要太多逻辑,也不用太过纠结。】   林知屿的手指在屏幕上慢吞吞地滑动,最终还是打了一串字回过去:【那他该怎么办?】   【小谢一会儿:勇敢点就直接A上去问你是不是喜欢我,要是实在害怕就装傻等对方受不了主动戳破。】   【小谢一会儿:其实暧昧期也很好,我还蛮喜欢暧昧的感觉的,这种时候我演戏的状态会特别牛。】   【纸鱼:[我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而和你们格格不入.jpg]】   ……   林知屿选了第二种方式。   只是那天晚上,他一整夜都没有睡好。脑海里一会是除夕晚上窗外炸开的烟花,牧绥的声音与他的心跳交织在一起,快得让人难以忽视。一会又是漆黑的卧室里,双唇触碰到的柔软触感,思绪一片空白,只剩下了灼热的呼吸与清浅的气息交缠。   第二天一大早,他迷迷糊糊地起床洗漱,路过餐厅的时候,看到牧绥正坐在桌前喝咖啡,手边放着平板,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温暖又安静。   林知屿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随手拿了杯牛奶坐到牧绥对面,偷瞄了他一眼,发现他似乎在看什么文件。他犹豫了一下,想开口打个招呼,但牧绥却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轻轻勾了勾。   “醒了?”牧绥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淡淡的语气。   林知屿点点头,低头喝了一口牛奶,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冲动,差点就脱口而出:“您……”   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他抬起头看着牧绥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含着笑意,带着几分探究,似乎在等他说些什么。   “怎么了?”牧绥放下手中的平板,声音轻缓。   林知屿张了张嘴,脑袋里飞快地想着措辞:“没、没什么,我就是想说……您这几天是不是挺忙的?”   牧绥眯了眯眼,像是看透了他的心虚,但也没有揭穿,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还好。今天晚上要出席个酒会,可能会晚点回来。”   林知屿松了口气,立刻低头继续喝牛奶,掩饰自己的紧张。   “你之前托我办的那些事,已经差不多了。我把文件发给你。”牧绥顿了顿,又问,“接下来的事还需要我帮忙吗?”   林知屿思考了一下,说:“我先看看。”   牧绥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知屿喝完牛奶,刚准备起身回房间换衣服,牧绥忽然开口问:“你今天是不是有拍摄任务?几点出发?”   林知屿一愣,没想到牧绥会问。他犹豫了一下,回答:“嗯……大概十点左右吧,李姐会派车会来接我。”   牧绥淡淡地说:“我过会准备出门,一起走吧。”   月检度假福肺   林知屿猛地转头看向牧绥,眼神里带着几分惊讶和慌乱。他下意识地摆手:“还是不麻烦您了——”   “没有麻烦,顺路。”他站起身,抬手扣了扣袖口,“周明很快就到楼下了。”   林知屿还想推辞,话到了嘴边却咽了回去。   “好吧。”   十分钟后,林知屿换好了衣服,背着包下楼,发现牧绥已经坐在了车里等他。   黑色的轿车停在阳光里,车身反射着幽幽的光芒,牧绥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静静地靠在后座上,像极了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   林知屿低着头上了后座,系好安全带。   “今天拍什么?”牧绥问道。   “杂志封面吧,和江逾白一起。”林知屿搓了搓被风吹得僵硬的脸,“角色营业,没什么特别的。”   杂志拍摄任务是临时加的,《青鸟》学宫少年篇播出之后取得了空前的盛况,谢云策和谢琢玉两兄弟的相关话题几乎每天都在热搜上居高不下。李青时和江逾白的团队一商量,本来是想整个春节宅家的连线看剧的直播,或是合体视频拍摄,谁想到这个时候圈内的知名时尚杂志忽然发出了邀请,于是就这么顺水推舟地接了下来。   牧绥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等车停在拍摄场地门口,林知屿正准备解开安全带,牧绥却说:“结束后我让司机来接你。”   “不用啦,”林知屿立刻拒绝,“我可以自己回去!”   牧绥眉毛微挑,目光淡淡地扫过他,像是在看一只炸毛的猫:“也不是麻烦事。你那助理放假还没回来,这个时间,经纪人应该也不好调车。”   林知屿顿时哑口无言,只能闷声应了一句:“那好吧。”   牧绥看他那副别扭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行了,下车吧,别耽误时间。”   林知屿点点头,快速推开车门,像是逃跑似的往里走了几步,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牧绥的车还停留在原地,后座的车窗被防窥膜遮挡,看不见里面的情景。   可林知屿平白觉得窗户掩盖下的那双眼应该是在注视着他的。   他心头一紧,急忙转过身,跟随工作人员的指引,穿过大堂朝VIP电梯走去。   就在这时,大厦门外蹲守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   “老婆,看这里!!!”    第68章   头一次被人这样贴脸, 林知屿倏地烧了起来。   他平地趔趄了一下,借着门禁站稳了,又低着头匆匆钻入电梯, 生怕被外头的长枪短炮拍到自己的反应。   电梯平稳地上行,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强憋着面部表情的工作人员,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微博。   昨晚《青鸟》加更,魇鬼正式出场。   难怪外面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他正要切到视频软件里看一眼《青鸟》的正片,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拍摄楼层。林知屿只好收起手机, 跟着工作人员进了化妆间。   空调的暖意瞬间驱散外边的寒冷。江逾白正坐在化妆椅上, 化妆师正忙着给他调整发型。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 看到林知屿进来, 眼底浮现一丝笑意:“怎么才到?”   林知屿注意到他的身前的化妆台上摆着一台ipad,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幽深的山林空镜。   “路上堵了一会。”林知屿回答着,拉开椅子坐到他的边上。   屏幕中重重掩映的繁茂树木被镜头拨开,露出了隐藏在浓雾之中的残破庙宇。飞檐勾勒出诡谲的弧线, 灰瓦间渗透着雨后苔藓的湿润质感, 四周缠绕的雾气像是为它披上一层秘而不宣的薄纱。镜头上移, 最先出现的是一双暗红织纹的靴。   被长靴包裹着的笔直小腿吊儿郎当地晃着, 从腰间坠下的铃铛丁零当啷地响。   镜头缓缓向上推进,魇鬼清瘦慵懒的身形出现在月色之下,黑红混色的长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 里衣的领口随性地敞了一点, 露出内里苍白细腻的皮肤。他的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把玩着暗金色的铃铛, 风掠过他的身侧, 长袍翻涌。青面獠牙的面具在月下反射着清凌凌的光,五官被遮挡, 只有一双漂亮而冰冷的眼暴露在外面。   周围的雾气像是被他吸引,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缠绕在他的身边。他低头望向远处的树林,眼睛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明明是男子的身形,开口时却是雌雄莫辨的细腻嗓音:“凡人皆畏命,哪怕是天子骄子,也无法幸免。”   林知屿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屏幕。   江逾白察觉到他的视线,温和地开口:“怎么看入神了,不是你自己演的吗?”   林知屿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耳垂,没敢告诉他自己刚刚自恋属性大爆发,突然觉得他身上这股似妖非妖的邪性气质异常出众,深究下来不由感叹自己还真是天赋异禀。   “昨晚没来得及看,正好趁着化妆这会,蹭蹭你的。”林知屿说道。   江逾白笑了一声,贴心地把平板往他那里推了一点,说:“我昨天也没来得及。妈和奶奶倒是看了,还来问我你怎么这么辛苦,要演两个角色。”   林知屿说:“你没告诉他们其实我还有第三个啊?那不是多得亏赵导赏识,硬生生地把我一个月就能拍完的戏份拖成了两个月吗。”   化妆师见两人对话,也跟着打趣道:“说起来今天早上还看到不少粉丝在底下蹲着呢,自从昨晚那集播出之后,网上全是沉迷林老师颜值的颜狗,我今早打开朋友圈,都在哀嚎着喊‘老婆’……”   似乎意识到自己嘴快,化妆师连忙止住了话头,心虚地对着林知屿笑了笑。   林知屿面无表情:“没关系,我刚刚在楼下已经听了很多遍,感觉自己都快不认识这个词了。”   化妆师见他没有反感,胆子也打了一点:“魇鬼的造型真的做得很好看,我干这行的朋友们从定妆照出来就一直在群里夸。林老师的五官生得好,妆容又完美地把优势发挥到了极致,也不怪网上的风向一边倒。我现在一搜群里的聊天记录,估计能搜出几百个‘老婆’来。”   林知屿看着屏幕上方飘过的弹幕,估计他现在在正片里屏蔽关键字,也能屏蔽出几百个“老婆”。   不知道连起来能绕地球几圈。   屏幕上的魇鬼静静地注视着远处的树林,身形隐入黑暗之中,像是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野兽。他看着谢琢玉与云祈二人在他的幻阵中分散,看着谢琢玉踏入他精心准备的陷阱,于是从屋檐上跳下,脚尖轻点地面,姿态优雅又随意。他手中转动着的铃铛突然停住,清脆的声音戛然而止,妖冶的眼却微微眯了起来。   【老婆好绝的腰!吸溜!】   【人类的本质是真香谁能想到一个月前我还在嘲讽林知屿呢(抹眼泪)(抱走老婆)】   【我要是谢琢玉我也忍不住被蛊惑】   【哈哈哈哈哈谢琢玉有没有被蛊惑我不知道,但是江逾白好像真的被惊艳到了耳朵都红了。】   “啊……”林知屿看到最后一条弹幕,下意识地就偏过头去看江逾白的脸。对方依旧是那副平静地靠在椅背上的模样,唇角的肌肉都崩得死紧,可是卷翘的发尾掩盖下,似乎确实能看到一点红意。   “脸皮这么薄可怎么办啊。”林知屿笑盈盈地打趣道。   江逾白抿了抿唇,小声嘟囔:“你明明也没好到哪里去。刚刚进来的时候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林知屿一噎,故作轻松地往椅子上一靠,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我那是冻的。”   江逾白工作人员在门口敲了敲,探头进来:“两位,准备一下,可以换衣服了。”   两人闻言起身,一前一后地进入各自的换衣间。   拍摄的风格偏向新中式,林知屿换上一套白色西装,半边绿竹从前胸攀附肩膀,一条金色的腰链束在内搭外面,勒出盈盈一握的细腰。倒是很符合谢云策君子端方如竹、温润如玉的设定。   江逾白的装扮则和他是两个极端,墨色的西装上,暗红的云纹刺绣如同火焰在布料上跳跃。他的袖口和衣领用银色丝线勾勒出精致的图案,腰间束着一根暗金色的腰带,衬托得他整个人显得凌厉而冷郁。   工作人员招呼两人到场景前拍摄。摄影棚内已经布置好了中式庭院的场景,背景是大片的竹林剪影,前景则是红砖灰瓦的拱门和一池泛着涟漪的水景。光线从侧面打进来,营造出一种朦胧的氛围,倒是有些像《青鸟》正片里,谢琢玉时常回忆起的那个院落。   两人毕竟合作了两个月,中间还上游戏下马场的磨合了好一阵,总算也是培养出了一点默契。甚至都不需要指导,就能根据对方的神态和动作自动匹配出自己的角色应该如何应对。   诸如江逾白靠在廊桥一侧,双手插兜,微微低着头,一副慵懒又冷淡的模样,林知屿便会笑意盎然地凑上前去,俯下身,又漫不经心地仰视着他。   像是在问:“阿玉又在闹什么脾气了,怎么连我的不理了。”   故事感蓬勃溢出。   摄影师都不禁连连夸赞:“完美!这个状态非常好!”   随着快门声接连响起,画面一帧帧被定格下来。两人不需要太多语言,就能配合得天衣无缝,时而目光交汇,时而一前一后站立,甚至最后还拿起了道具长剑拍摄了一组谢云策和谢琢玉切磋剑法的现代paro,林知屿已经能想到到时候视频发出后评论区会是怎样一片腥风血雨。   拍摄持续了几个小时,直到傍晚才告一段落。主编满意地拍了拍手:“这组拍得太有感觉了,辛苦二位老师了!”   林知屿接过江逾白递来的水猛灌一口,心道:不辛苦,钱到位就行。   他拒绝了江逾白晚上一起吃饭的邀请,卸妆后便一同乘电梯下了楼。   牧绥的那辆车停在地下车库的电梯口。没见过的面生司机下车,微微颔首:“林老师,牧先生让我来接您。”   林知屿愣了一下,随即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他真记得啊……”   江逾白站在一旁,听见这句话,似笑非笑地说:“他对你挺上心。”   林知屿没接话,和他告了别,便低头钻进了车里。只是他关上车门的瞬间,似乎感觉到江逾白投过来的探究目光。   车内安静得只剩下引擎的低鸣,林知屿倚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慢慢滑动。   杂志的官博已经上传了先前给他们两个拍摄的花絮,热度已经冲到了首页。他随意滑动了一下评论区,果不其然,评论区已经在一片欢呼声中沦陷。   【呜呜我们阿玉的愿望实现了,长大了的阿玉终于能够和哥哥并肩而立了!】   【拜托拜托让他们两个再拍一百套这种风格好吗?好的。】   【我一开始嗑官配,后来又嗑双谢兄弟情,结果昨晚被魇鬼迷得五迷三道,现在根本无法直视林知屿这张脸,老婆是你吗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昨晚逛了一圈,发现在洋妞也嗑啥的都有,什么邪门的云祈x魇鬼都出现了!但我们东方美学赢麻了!】   【后半段的剑法太帅了!叶南衣现在一定是在偷偷窥屏然后疯狂写番外对吧!】   【谢谢你们青鸟的cp大乱斗,我这几天都快嗑出糖尿病了。】   林知屿翻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低声笑出声,然后又盯着评论里一句“今天有人在大厦门口拍到了高清动图,林知屿被喊老婆的时候好像害羞了哈哈哈哈哈太可爱了”,愣了片刻。   就在这时,牧绥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累了吗?”牧绥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还好,今天拍得挺顺利的。”林知屿回答道。   “我让周明在冰箱里放了甜点,你可以拿出来吃。”   林知屿不知道这个甜点是不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但他上了一下午的班本来就耗费体力,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只好勾着手去掰椅背。   然而还没等他把冰箱打开,就听见耳边突然传来牧绥的声音。   他说:“老婆。”   林知屿耳朵一热,脸顿时就烧了起来。   听筒里似乎传来了一声轻笑,紧接着,牧绥嗓音低沉地问:“她们为什么都喊你‘老婆’?”   “可你应该只有我一个法定伴侣。”   “不应该是我喊吗?”    第69章   【纸鱼:啊啊啊啊啊啊啊】   【纸鱼:救命呜呜呜呜呜】   【纸鱼:你知道什么叫老房子着火铁树开花吗, 太恐怖了!!!】   【纸鱼: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老婆”这两个字了,让我死吧。】   【纸鱼:我现在是一条烤鱼,全熟的那种。】   【小谢一会儿:怎么了?】   聊天记录栏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出现了五六次, 又消失了五六次,反反复复持续了三分钟后,林知屿心如止水地回复道:【没什么,林导是不是帮我们把酒店订好了,我现在就想进组可以吗, 现在立刻马上, 我要逃离这座城市!】   【小谢一会儿:怎么突然这么急?】   【小谢一会儿:你看到微博里的评论啦?喊老婆而已, 我们都被喊过的, 小事情。不过今天还有人冲到阿衍直播间问他能不能在长夜里给你安排几场戏,最好是类似魇鬼那套行头的。】   林知屿再次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自己在和谢景遥的对话又变成了“老婆”,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   【纸鱼:不不不, 只是突然感觉上班的欲望爆棚, 我要尽快投入到工作中[我的精神病一触即发.jpg]】   【小谢一会儿:我倒是已经在了, 道具组还在布景, 你要是想来的话也不是不行,我们可以提前走下戏。】   林知屿闻言,顿时舒了一口气, 当晚就收拾行李跑路了。   当然, 出门前还没忘记给牧绥发了一条消息:【谢谢牧先生蛋糕很好吃,但是剧组突然通知我提前进组所以我得赶紧走了, 您别喝太多酒, 晚上回家注意安全。】   牧绥没过一会就回复了他:【好。】   ……   林知屿在酒店里躺了好几天,两眼一睁就是背词, 中途还陪着谢景遥和林昭衍到拍摄现场巡视了好几次,终于在初八等来了开机仪式。   寒气笼罩着“稷下学宫”的广场,空气中仿佛凝结着一层冰霜。   林知屿一大早就被拉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做了妆造,人到现场的时候甚至还没完全清醒。只知道冷风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厚重的棉衣根本遮挡不住,他缩着脖子抖了又抖。   他没参加过《青鸟》的开机,不知道具体流程,全程都是跟着谢景遥按部就班地走。上香时还差点被地毯绊到,险些洒了一手的灰。   直到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在耳边炸开,林知屿才总算清醒过来。   第一场戏拍摄的是晏行己和许清琢的对手戏,也是电影    第一部《孤城闭》中最重要的一场——学堂论理。   这场戏也是晏行己的理想主义和许清琢的现实主义的初次较量,二人未来的殊途陌路已现端倪。   现场的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拍摄前的准备,林知屿和谢景遥按着场上的定点试了一遍走位。   剧本设定中,许清琢和晏行己之间的交情全赖后者主动,锦衣玉食的小公子脑子里大概没有“分寸”二字,在第一次出手相救之后,他便“霸道”地入侵许清琢的生活,又“霸道”地想要和他交好,甚至自作主张地向自己的老师引荐了对方。   但也仰仗晏行己的庇护,许清琢从从前那个被世家公子们戏耍欺负的对象,变成了被他们无视的透明人。   晏行己是烈日,但许清琢却不是明月,他是阴暗沼泽中生出的野草,见不得光,但稍有雨露便能顽强生长。   林昭衍在监视器后吊儿郎当地坐着,可一双桃花眼却专注得有些过分。   工作人员就位之后,他斩钉截铁地开口:“Action!”   ……   风将学堂的窗棂吹得吱呀作响,晨光穿过屋檐,落在窗边的课桌上。晏行己支着脑袋,手上的笔漫不经心地动作着,头顶上的夫子絮絮叨叨,身后是传来那些不学无术的世家公子的窃窃私语。   他向身侧一看,这样无聊的论调,许清琢依然板正地坐着,像一棵挺拔的青松,手上的动作始终未停,每一个字都写得无比端正。   晏行己打了个哈欠,就听授课的夫子说道:“今日,我们不若聊聊别的。”   他好奇地抬起了头。   “谈谈,何为明主。”   堂下的学生面面相觑,碎碎念念的声音顿时充斥了整个学堂。   很快,便有投机取巧的世家子弟说道:“当今陛下,便是明主。”   晏行己借着衣袖遮挡,唾弃了一声,偷偷翻了个白眼。却不想他这点小动作没逃过夫子的眼睛,对方的戒尺敲了敲他的桌子,一双锐利的眼睛朝他这望了过来。   “你说呢,行己。”   晏行己见点到了自己,也不慌张,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还不忘整理一下坐皱了的衣裳。   “明主者,惠泽于民,怀德以服天下。”他的声音清越,恍如郎朗清风。   许清琢垂着脑袋,看着桌案上的书册,晏行己还在侃侃而谈,眼前的夫子面露赏识之色。   若是换作往常,他不会出这个风头。   可是他昨日偷听到,学宫里来了个贵人,今日就坐在屏风之后。   他不像在座的同袍家世煊赫,哪怕一无是处,也能潇潇洒洒地靠着祖荫庇佑,混吃等死。   他只能靠自己。   所以一等到晏行己话音落下,他便张口反驳道:“非也。”   漂亮锋利的眼睛里是一片冷漠的光,如同死气沉沉的幽暗湖面,不带一点波澜,黑得令人心惊。   “明主者,非求民心之爱。”   他知道在屏风之后坐的人是谁,当朝太子,前几日刚因处事暴戾遭到弹劾。   许清琢刻意提高了音量,声音清晰,咬字有力,与他往日默默无闻的性子截然不同。   连晏行己都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开口。   “德者柔骨,权者刚铁,唯强者能治天下,唯力能服人心。”   他的语调平缓,可嗓音里却透着往日没有的阴冷,如同骤然落下的寒霜,压得整个学堂安静了片刻。学生们无声地低下头,屏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有那位屏风后的贵人,面色未变,捏了捏手中的卷轴。   晏行己皱了皱眉,说道:“清琢,你这话未免说得有些冷酷了。”   他说话时面上仍带着那副温润的笑意,但眉眼间却多了几分较真。他缓缓转身,双手交叠,视线如琉璃般清澈地看向许清琢。   “若唯强者能治天下,那么百姓的安危岂不是成了权斗中的牺牲品、枷锁下的奴仆?以力服人是枭雄之道,非明主之道。”   许清琢抬眼,冷淡地望着他,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他手指轻轻扣着书卷,发出的声响清晰可闻,宛如低沉的鼓点。   “枭雄与明主,从来都只在一念之间。你所言的德泽天下太天真,不过是空中楼阁,站得太高,终会跌下来。”   他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学堂中一时剑拔弩张,暗流涌动。夫子面色微变,却未出言阻止。屏风后的那位贵人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在卷轴上点了几笔。   “我不同意。”晏行己语气依然从容,“天下人的安居乐业,不该成为君王施政的工具。真正的明主,应是为应是以天下为心,以百姓为念,而非以权为尊。”   许清琢恍然冲他笑了。   秾艳的五官被阳光分成明暗分明的两半,像是阴森丛林中嗜血的毒蛇。他一字一顿,慢条斯理地说道:“行己,你说的那是圣人,而非君主。他若无力镇压四周诸侯,又谈何如何守护他的治国理想?”   明明是极尽平静温和的语调,却平白让人打了个寒颤。   晏行己眯了眯眼,唇角的笑意隐隐敛去。他上前一步,与许清琢隔着一案书卷对视,铿锵有力:“强权可以镇压一时,却无法服众于心。真正的明主能以德服人,能让百姓敬仰,诸侯信服。他们不是被迫臣服,而是心甘情愿追随。你所谓的‘唯力能服人’,不过是舍本逐末罢。”   他的目光炯炯,仿佛连这片风雪也不能熄灭他内心的炽热火焰。然而许清琢并未被他的激情所打动,他只是冷眼相对,唇边依旧挂着那抹冷淡的笑意。   直到屏风后那位贵人轻轻地哼了一声,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屑。   许清琢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争锋相对,只是语气淡淡地叹息道:“可你所言,又未尝不是弱者对上位者的幻想。”   幻想着上位者的仁慈,幻想着自己的苦难总会有人看见,总会被人拯救。   多可笑啊,晏行己。   怎么能天真成这样。   学堂内,一时间静得只剩下风声从窗棂间呼啸而过。   晏行己的目光微微一暗。   他望着许清琢,似是在透过那层冰冷艳丽的外壳,看到更深处的某种东西。许清琢却早已低下头,专注地翻动着书册,像是方才激烈的辩论只是随口之言,连留下的痕迹都嫌多余。   可虽然经历了这一遭,晏行己倒并没有对他生出什么嫌隙,临了晚间,还主动提了两坛子酒上门拜访。   许清琢不明白这人为何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想要关门,但晏行己一条腿已经挤进屋内,只好认命地把人放了进来。   晏行己斜靠在木椅上,修长的手指拎起酒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他端起酒杯,目光扫过对面神色冷然的许清琢,朗声道:“清琢今日倒是让我开了眼界,我还当你不愿与人争论短长。”   许清琢没有接话,只是问道:“你真相信你的那些理想,能在污浊世道中实现吗。”   说着,他撑着桌子朝晏行己靠近了一些,昳丽的眉眼在明明灭灭的烛火掩映中更盛几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风听去一般:“天高皇权重,百姓命如草芥。你的那些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可在这人心如泥沼的世道里,谁会真的在意什么清明、什么德泽?”   殷红的唇一张一合,隐约能看见白齿后柔软的舌尖,像是蛇信一般,浓稠又危险。   晏行己却没有被他引诱。   烛火摇曳中,他的眼神却愈发明亮,他凝视着许清琢,语气坚定,字字如珠:“清琢,正因为世道污浊,才需要有人心存清明。若人人都像你说的那样认命,甘愿被污泥覆盖,那这个世道岂不是永无清明可言?”   许清琢一愣,半晌,他低低笑了:“晏行己,你倒真是个奇怪的人。”   “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后悔。”   ……   “Cut!”随着林昭衍的喊停声响起,现场顿时恢复了平静。工作人员们开始忙碌地检查设备,演员们各自散开。   林知屿一溜烟地从镜头的焦点中窜了下来,抢过陈辰递来的羽绒服就往身上套。谢景遥看他哆嗦得打了好几个颤,又对着冻得通红的手哈气了半分钟,才搓着手心挪到了监视器后面。   林昭衍刚刚接了一个电话,不知道去了哪里。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蹲在监视器前复盘刚刚的表演。   结果没聊一会,屏幕上出现了林知屿面部表情的特写。   镜头下,他的五官和微表情都被极致放大眼角上挑,睫毛黑长浓密,深黑的瞳孔里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冷意,像是深渊中的蛇瞳,光是对视一瞬,便让人不寒而栗。像是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凶狠又毒辣,随时准备咬穿猎物的脖子,磨牙吮血。   可是却莫名勾人。   谢景遥突然笑了一声。   林知屿狐疑地仰起头朝他看去,问道:“怎么了?”   “完了,你听过一句话吗?”   林知屿不明所以。   谢景遥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和他说,可刚吐出第一个字,就听到了身后林昭衍气势汹汹的脚步声。   “让他去死!三流商业片把脑子看傻了,闭上眼都是**里的那点破事!我不可能改,他要撤资就让他撤,真当少了他我就拍不成了是吧?”   林昭衍说完,直接就把手机抛到了助理的怀里。   然后旋风似的冲了过来,撞进了谢景遥的怀里,委屈巴巴地哭诉道:“我要是为了这部电影倾家荡产了你会和我离婚吗老婆。”   林知屿:“……”   这人的变脸速度还真是让他惊叹不已。    第70章   《风起长夜》的一个投资人撤资了。   起因是这位投资人心血来潮看了下剧本, 觉得这种正儿八经的权谋电影不够迎合市场,上映之后必定票房扑街,亏得血本无归。   于是他一个电话打到了林昭衍这里, 让他多在晏行己和许清琢的关系上做点文章,以及许清琢与太子那段也可以往下深挖,最好再加一些软色|情的画面吸引观众,还能让他趁机塞点自己人进来。   林昭衍当即就白眼一翻,把他骂了回去。   不过硬气是硬气了, 钱也是真的没了。   林昭衍在谢景遥怀里吚吚呜呜哭了一通之后, 就开始怀疑是不是开机仪式的流程出了差错, 千里迢迢地飞去了金台寺又拜了一场。   撤资的事不小,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剧组的氛围逐渐紧张起来。   林知屿拍了几天,明显感觉到全组的气氛都很压抑。林昭衍更是每天都顶着两个熊猫眼,不耐烦地坐在监视器后, 除了谢景遥根本没人敢去触他的霉头。   但他的心情差是差了点, 倒也没有怎么迁怒别人。林知屿期间NG了不少次, 也没听他训上一句狠话。   除了休息的时候经常听见他在怒骂那个跑路的投资人, 倒也能算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上司。   然而,随着撤资带来的资金紧张,剧组的生活质量肉眼可见地下降。   伙食的标准最先降了下来, 从一开始的三菜一汤变成了两菜一汤, 再到如今一菜一汤还要看厨师发挥。   便当盒里的肉已经越来越少,蔬菜和米饭却成了重要角色。   毕竟布景和服化道的拍摄预算不能缩减, 只能往其他方面克扣。   “今天是什么?青菜豆腐汤?”陈辰端着餐盘坐在角落, 一边抠着碗边一边叹气,“再这样下去, 我得去隔壁剧组找同学蹭饭了。”   林知屿刮了刮盒饭,心想要么今天晚上偷偷出去开个小灶吧,他也有些吃不消了。   “林哥你可别说,我们隔壁那个古偶剧组虽然狗血了一点,钱是真的够,今天人家吃的是海鲜自助啊!”   林知屿听得有些馋了。   他把自己往羽绒服里缩了一点,看着捧着相同盒饭走过来的谢景遥,故作委屈地说道:“果然我读研的朋友说的没错,远离夫妻档,在哪行哪业都十分适用。”   谢景遥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也没有生气,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身边坐下:“行了,我让助理去买咖啡了,请你们喝下午茶。”   林知屿作掩面流泪状:“饭不给我吃饱,还要给我点牛马快乐水,你是何居心!”   谢景遥嘴角一勾,故意拖长了音调:“我刚哄完一个戏精,现在又要让我来安慰另一个啦?”   林知屿抬起头,假装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立刻掏出手机,说道:“你等我开个小号偷偷埋线,就等将来被人‘无意’扒出,借机控诉你们一场。”   谢景遥不以为意,说道:“你昨天不是已经发了一条朋友圈控诉了吗?”   他这么一说,林知屿又想起来昨晚味同爵蜡的晚餐。其实大部分有点名气的演员进组时都会自备三餐,但林知屿一来舍不得那钱,二来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娇气,虽然《青鸟》拍摄时他也没少带陈辰开小灶,但大部分时候确实都是吃的剧组伙食。   只是这几天的盒饭是真的吃得他有些难受了,味道堪比他们高中食堂,所以才偷偷发了朋友圈哭诉了一下。   结果最先闻风而来的牧云霁在评论下幸灾乐祸,气得他立马就删了那条动态。   可是林知屿怎么也没想到,这份苦只持续到了今天。第二天早上,整个剧组都大变了模样。   拍摄现场原先摆放的桶装水变成了现磨咖啡机,先前死气沉沉的场务和摄影一改往日,精神抖擞地凑在机器前捣鼓。   林昭衍眼下的青黑淡了不少,整个人瞬间容光焕发,颇有几分他当年拿影帝时的春风得意。   林知屿不明所以地做好妆造,从其他的演员那里听说,似乎是剧组空降了一位神秘投资人,投入了一大笔资金,还带来了配套的改善设施。   尚且还算不明真相的他趁着休息的时候和谢景遥调侃:“金台寺真是诚不欺我,要不我下次也去拜拜吧。”   许愿他早日人身,自由快乐退圈。   谢景遥瞥了他一眼,说:“阿衍说说他之前接触过这个投资人,但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谈拢,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昨天突然就联系上他了。”   林知屿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他低头默默翻出手机,刷了一圈朋友圈,发现并没有什么新动态。然后,他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指挥场务布置的林昭衍,又看了看一脸淡定喝咖啡的谢景遥。   “你别说,这个咖啡机冲出来的咖啡味道还挺不错。”谢景遥说。   林知屿突然想起来,牧绥家里的咖啡机好像也是这个牌子。   不能这么巧吧?   “当时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谈拢啊?”   “我也不太清楚。”谢景遥说,“无非就是嫌剧组的制作周期太长,投资回报率不够高。你也知道,这年头大部分人都喜欢投来钱快的项目,谁愿意等着你慢慢打磨艺术?”   林知屿越想越觉得古怪,于是继续追问:“林导和这位投资人很熟吗?”   “也不算吧。昨晚他打电话说愿意投钱,还附带了一堆额外资源,说是只要不影响电影的整体方向,保证拍摄工作顺利完成,他就不会插手创作,也没提额外的附加要求。阿衍思考了一会,觉得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没理由拒绝,于是就连夜过去和人签了合同回来。”   林知屿想了想林昭衍今早那亢奋劲,还真看不出他一夜没睡。   林知屿比了一个佩服的手势。   “对了,还有一件事也得和你说一下。”谢景遥顿了顿,说,“我们之前不是一直在找宫宴那场戏的乐师吗,今早牧云霁的团队也联系过来了。”   林知屿一愣,脱口而出:“他会演戏吗?”   谢景遥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扫过,似笑非笑:“我没有想到你第一个反应会是这个。”   “啊?”林知屿不解,“那我应该说什么?”   谢景遥摇了摇头:“可能是之前的八卦看了太多,我总觉得他的目的不纯。不过演技这个事阿衍提过,牧云霁团队说他最近有在上课,而且还能带资进组。”   谁想,林知屿的第一个想法却是:“不难为林导大老远飞去一趟,金台寺真这么灵啊?”   要不他也找个时间去一趟,接个林昭衍的超绝财运吧。   谢景遥轻笑一声,说:“你不介意就好,毕竟许清琢和乐师的对手戏还不少。”   “你是说和太子那点子龌龊事被发现,然后一把匕首抹了对方脖子的对手戏吗?”林知屿淡淡地说道。   “那不是很好,我看你这几天演许清琢被人欺负的戏,演得都快憋闷死了。”谢景遥笑道。   林知屿摩拳擦掌:“那可不是,再加上这没几口油水的三餐,我感觉自己都要疯了。就等着后面翻身做主人,大展拳脚,连杀人时的动作和表情都排练了好几遍。”   他会把自己这几天所有的怨气都抒发出来的。   必要时还能加上之前的。   休息时间到了,在场务的调度下,两人重新就位。   林知屿想过投资补全后,剧组今天的午餐待遇应该能恢复到之前的水准,可等他拍了一上午的戏,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餐厅,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在了原地——长桌上整齐地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香气扑鼻的烤鸡、牛排、炒虾和刺身让人眼花缭乱,甜点和水果更是堆得满满当当,像是把哪家高端餐厅的厨师团队直接绑了过来。   他还是想得保守了一点。   剧组的工作人员一边震惊地排队盛饭,一边小声议论着:“谁出的钱啊?不会是林导终于化缘成功了吧?”   林知屿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饿出了幻觉。   空气中混杂着烤肉和甜点的香味,直钻进他早已被剧组盒饭折磨得疲惫不堪的胃里。   林知屿兴奋地挤了进去,拿起盘子盛了些烤鸡和蔬菜,又舀了一大勺看起来十分美味的奶油浓汤,顺带还竖着耳朵偷听其他工作人员的八卦。   “听说这顿饭是新来的投资人直接安排的,许愿以后每天保持这样的水准。”   “我也希望,不过林导到底去哪拉了投资啊,神秘兮兮的。”   “啧,感觉可能是那位。”说话的人压低了一点声音,“听说牧云霁也要来拍戏,感觉是是牧家给二少爷送的礼物,毕竟是第一次,总不能待遇太差。”   “但不是说牧云霁牧氏关系一般吗?”   “那总不能是因为别人吧?”   林知屿一个咯噔,心想该不会真给自己猜对了。   果不其然,没过几分钟,他就收到了牧绥的消息:【好吃吗?】   林知屿盯着消息,心里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他握着手机,表情复杂地回了一句:【果然是您。】   【S.:周明说你们剧组快揭不开锅了。】   林知屿回答:【哪有那么夸张,我明明只是说最近的饭不好吃而已。】   【S.:那今天应该不用再委屈地发朋友圈了。】   林知屿笑了一声,回道:【我就替全剧组感谢一下牧先生仗义疏财,救大家于水火吧。[猫猫跪地.jpg]】   牧绥隔了好一会才回,但却不是接他的话,而是说:【明天想去剧组。】   【听说这次的妆造比上次还要漂亮。】    第71章   【急报!惊天大瓜!!!我朋友在青鸟剧组当群演, 刚刚和我说牧云霁带资进组了!林知屿当年追牧云霁的事闹得满天飞,还被牧粉骂过倒贴,风评一度降到谷底。后来靠《青鸟》翻红挽回了一点口碑, 现在居然又要和牧云霁凑在一块拍戏?娱乐圈真是常看常新!】   【等等,这么劲爆的吗?】   【哈哈本林知屿秀芬终于可以翻身做主人了,牧云霁你也有今天!】   【不得不说《青鸟》爆红出圈的功劳很大啊,牧云霁你小子不会也被迷住了吧[点烟.jpg]】   【谁能看到魇鬼不迷糊,我圈外的朋友都在朋友圈舔生舔死了。】   【假的吧?牧云霁不是从不演戏的吗?】   【你还真别说, 我前几天刚看到有人爆料, 说《风起长夜》投资人跑路, 导致剧组伙食断崖式下跌, 结果没想到昨天突然空降高端自助餐,很难不说是牧云霁的功劳。】   【我去牧云霁的超话里找了一圈,行程里还真有这一项……救命这是什么惊天狗血偶像剧?不过有一说一我本来对这电影没兴趣的,但现在想买票看一看了, 有人知道他俩的角色啥关系吗?】   【关系倒是不多吧, 就是牧云霁扮演的那个乐师受邀参加宫宴, 中途不小心撞见太子和反派苟且, 反派装可怜**他让他帮自己保守秘密,还蛊惑他帮自己做事,结果物尽其用之后卸磨杀驴, 毫不留情。哦对, 林知屿就是那个反派。】   【草好带感啊,林知屿爽死了吧!好想看他们的对戏花絮, 我都不敢想象会有多精彩!】   【林知屿:赢麻了.jpg】   【哈哈哈哈求你们别脑补了!不过话说回来, 这次最难的是牧云霁的粉丝吧,当年骂得最狠的是他们, 现在自己家哥哥主动凑上去,该不会直接爆炸?】   【其实牧云霁粉丝当时骂林知屿也不是没理由,他当年追得挺emmm,还在各种采访里暗戳戳cue牧云霁。人家牧少爷清清白白,谁愿意被这种绯闻缠上?但现在牧云霁主动带资进组,确实有点奇怪。粉丝的心态估计会很复杂吧,表面嘲林知屿“蹭热度”,心里可能也在琢磨自家偶像是啥意思。】   【真服了,有没有一种可能牧云霁肯参演是因为想转型+林昭衍的团队靠谱,和某人真的没有半点关系?那些造谣他主动带资贴上去的,我直接送他们去学法律。】   【《青鸟》播出后一片好评,还真以为磷脂鱼改邪归正了,结果还是炒作蹭热度这一套,真以为他是什么香饽饽大家都爱他都想和他贴?有病,说不定牧云霁一生气直接把他给换了。】   【笑死了,楼上别自嗨了,睁开眼看看世界吧,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家鱼就是万人迷呢。从林昭衍站姐那里投的,还热乎,不谢。[谢景遥和林知屿片场对戏.gif][江逾白探班.gif][牧云霁定妆后和林知屿聊天.gif]】   【???等等,江逾白怎么也去现场了,这瓜越吃越有意思了啊!】   ……   林知屿也没想到江逾白会来拍摄现场。   他本来是在等牧绥的。   其实也不能算是等牧绥,昨晚的那条消息又害得他翻来覆去了一整夜。即使不是很想承认,但林知屿还是感觉,牧绥大概真的对他有那么一点……喜欢。   他怕再次出现上次《青鸟》剧组的事,想拒绝,但总觉得会显得自己有些矫情。   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战战兢兢地拍完了好几场戏,都没看到牧绥的影子。   他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什么,转念一想,猜测他会不会和之前一样,在某个时候突然出现。   他刚拍完许清琢受辱的那场戏份,难得有了几小时的休息时间,蹲在场外视野极佳的位置剥橘子。可是橘子还没吃完一个,就听见片场外边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林知屿闻声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倒不是牧绥。   来的是江逾白。   他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大衣,深色的围巾在冬日的寒风中随风轻摆。明明身后跟着助理,可他的手上却还提着东西,乍一看好像是个桶,和他的气质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又莫名地带了点居家的人夫感。   林知屿想着,不由地笑了一声。   该说不说他俩的气质截然不同,活该一出道就成了对家。   “你怎么来了?”林知屿问道。   突然,他灵光一闪,又问:“你不会也是来‘带资进组’的吧。”   江逾白笑着摇了摇头,温润的眉眼在冬日的晨光下淬了一片柔和的光。   “我是来跑通告的,接了一个综艺,就在附近。顺便再帮忙跑个腿——”江逾白说着,抬起手上的保温桶,冲着林知屿示意了一下,轻放在他的桌子上,低声说道,“妈看到你的朋友圈,特意让家里阿姨做的,让我带过来让你补补。”   林知屿试探地问:“她也看到我的朋友圈啦?”   江逾白笑着说:“你一发出来我们就看到了,本来她还在说要不要给剧组投点钱,至少让你吃得好一点,但联系上了林导的助理,才知道已经有了新的投资人。”   “还是迟了一步。”   林知屿拿起保温桶,抱在怀里把盖子打开,鸡汤的鲜香一下子飘散在了空气里,他咽了咽口水,说道:“没迟,能到我肚子里的都不迟。”   江逾白垂眸看着他,轻轻笑了一声。   “你的综艺什么时候开始,中午要在我们这吃个饭吗,今天听说有烤大虾。”林知屿随口说道。   江逾白张了张嘴,想说:要么我替妈请你吃一顿饭吧。   结果还没开口,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牧云霁清朗的嗓音:“林知屿,我第一次拍戏,人生地不熟的,你把我丢下就走了?你懂不懂什么叫‘地主之谊啊?’”   牧云霁大概是刚拍完定妆照,身上还穿着宫廷乐师的礼服,长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俊朗的五官,身形被剪裁得当的衣服衬得修长。   但配上他那张脸上拽了二五六万的神态,倒是少了点文人乐师该有的文雅,多了几分武将的狂傲。   林知屿突然觉得这个乐师的角色选得不好,给他安排个替许清琢和太子守墙角的憨憨侍卫倒是不错,粉丝们还能在上映时大找彩蛋,白白贡献一番热度。   自《创造青春》选秀之后,三人同框的场面寥寥无几,更不用说后来这奇怪的关系还深陷舆论漩涡。牧云霁大剌剌地往他面前一站,周围的工作人员目光齐刷刷地聚集了过来,细细碎碎的讨论声如夏夜的蝉鸣一般窜进了林知屿的耳中。   但三位当事人并没有在乎,牧云霁晃了晃自己身上的戏服,目光随即扫向江逾白,问:“你怎么在这里?”   江逾白点了点头,温和地回应:“刚好路过,替家里人给哥带点东西。”   林知屿把这声“哥”来来回回琢磨了好一会,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味。但很快,他把这归结于是自己的不习惯,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在想,不知道江逾白和牧云霁的感情戏进行到什么程度了,几个特别的时间点都被他搅合,一时之间也不太清楚这两人的关系进展到了哪里。   要么他还是偷偷溜了,让他俩自生自灭,看着办算了。   然而还没等他挪上一步,牧云霁一个转头就看了过来,不悦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林知屿一噎,只好停下脚步,转过身,无辜地应道:“没什么,打算随便走走透透气。”   牧云霁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吊儿郎当地往桌子上一撑,说:“我们俩个客人站在这里,你一个人倒是想跑了?连带我熟悉熟悉场地都不愿意?”   林知屿抬眉,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撇了撇嘴说:“你想就你想,别带江逾白。而且你这要求还挺高,刚进组就想找人搞专属服务啊?”   当导游是另外的价钱,哪来的少爷还想白嫖他。林知屿忿忿地在心里骂道。   牧云霁眼尾一挑,没好气地说:“你想让我一个新人瞎晃?我怎么说也是你一个公司的前辈,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往这里遛一圈,多少人看在我的面子上都得对你礼让三分?”   林知屿:“你知道我们剧组的群名都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吗?你这么说小心林导喊他的鸟啄你。”   “什么东西?”   “意思是,我们剧组很和谐,你少造谣了臭小子!”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和谐的同事关系,感谢林昭衍。   林知屿转头一言难尽地看向江逾白,嗫喏了几秒,说道:“要不咱还是算了吧。”   江逾白不明所以:“什么?”   林知屿叹了一口气,盯着江逾白的脸看了好几秒,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事。我们去吃饭吧,不知道餐厅这会上菜了没有。”   “我不要吃餐厅。”牧云霁半倚着桌子,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江逾白,然后懒洋洋地说,“我第一次演戏,他大老远的跑来给你送东西,你不请我们吃一顿吗?”   林知屿反问道:“上次不是你自己说,就算我想请,你也不想吃的吗?”   牧云霁义正言辞地说:“我后悔了,我觉得这饭还是可以吃一下的。”   江逾白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掠过,随后又望向了林知屿,说:“要么我请吧,我之前拍戏的时候吃过附近的一家饭馆,味道还不错。”   说完,他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牧云霁:“就是地方有点简陋,牧老师可能不太习惯,应该不会想跟我们去。”   林知屿突然很想给江逾白鼓掌。   但牧云霁好像并不在意江逾白嘴里的简陋环境,剑眉一挑,便道:“我无所谓,我都行。”   “谢谢,我不太……”   话音未落,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我还以为,今天只约了我一个。”    第72章   林知屿怎么也没想到, 事情能发展成这样。   他本来只想安静地拍完戏,吃个饭,在牧绥来时应付一下, 最后再回房间补个觉。   可怎么就变成了一场狗血修罗场。   他一边分着手里的鸡汤,一边无奈地感叹,自己大概也能算天生吸引戏剧冲突的体质——   眼前这几位凑在一起,分明比他们正在拍的《风起长夜》还精彩。   他看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的牧绥,一身质感极佳的灰黑色高领羊绒衫, 外面搭着一件黑色的皮质长风衣。手上戴着一副黑色皮手套, 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 显得冷淡又优雅。   虽然林知屿一直觉得牧绥很适合黑色系的衣服, 但真要比起来,他好像还是更喜欢除夕夜里的那套羊毛大衣,整个人看起来矜贵又高傲,不可亵玩, 可稍稍撩起眼皮看过来一眼, 就苏得人腿软。   似乎是察觉到林知屿探寻的目光, 牧绥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林知屿笑了笑, 把盛了鸡汤的瓷碗递到他的身前,就坐了回来。   江逾白推荐的餐馆环境确实有些简陋,但里面弥漫着的浓郁菜香却意外地散发着令人舒心的烟火气息。江逾白提前与老板打过招呼, 他们被安排在靠窗的半开放包厢。窗外是一片老旧街巷, 冬日雨后的阳光洒在石板路上,两旁的桂花树影摇曳, 平白生出几分闲适之感——   如果和他坐在同一张桌上的不是这三个人的话, 他的心情大概还能更好一点。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的。他想。   这三位大爷都像是有着各自的“立场”,目光时不时地彼此间打转, 却没有一个人先开口,好像在玩什么奇怪的“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气氛虽然没有明着剑拔弩张,但林知屿分明能听到那无形的火花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太诡异了,他感觉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   林知屿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鸡汤,默默喝了一口。   “林知屿,你的鸡汤怎么就不分点给我?”牧云霁率先开口,语气里带了点不悦和不易察觉的委屈,“凭什么他俩都有?”   林知屿瓮声瓮气地说:“我手短,你自己不能转过去盛?”   “我……”牧云霁被怼得一噎,但很快眼珠一转,把空碗推到林知屿面前,理直气壮地说,“你怎么一点地主之谊都不懂,我不管,你给我盛。”   林知屿:“……”   他抬头看了他一眼,正打算说些什么,牧绥冷不丁地接了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牧云霁闻言,刚才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又重了几分,他坐直了身子,双手抱胸,冷笑一声:“我来这拍戏,是正经工作,碍着你了?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在这呢,你来这又要干什么?”   牧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不疾不徐:“你说呢?”   话落,他抬手抓住了林知屿的手,嗤笑一声:“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这么关心我的私事。”   牧云霁看着他的手指顶开林知屿的指缝,覆着对方的手背十指相扣,眸光一沉,随即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林知屿缩了缩手指,总觉得眼前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两头不对付的狮子在围猎,而这猎物……   不应该啊!   林知屿猛地转头看向江逾白,希望这位气质温润的主角受能出来缓和一下气氛。然而,江逾白正优雅地喝着汤,就算期间看似不经意地扫了兄弟俩一眼,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波动。   倒是在察觉到林知屿的目光后,他勾了勾嘴角,问道:“我们要先点菜吗?”   乱套了、彻底乱套了!   林知屿盯着牧绥扣着自己的手,感觉他的脑子好像要转不过弯来了。   “那就点菜吧。”他讷讷地说道。   “嗯,这上面几道都是他们家的招牌,要不要试试?”江逾白的语气温和,脸上仍然带了点淡然的笑,但视线却并未在其他人身上停留一秒,只是把菜单往林知屿眼前递。   林知屿随便一扫,全身的注意力此刻都集中在了手背温热的触感上,根本没注意他指了什么东西,随口回道:“那就这个桂花鱼和干锅鸡……”   “我不喜欢干锅。”牧云霁突然插话,“换个别的。”   “……行吧,那红烧肉?”林知屿努力克制下翻白眼的冲动。   “可……”   “太腻了,我也不喜欢。”牧绥也淡淡地开了口。   话落时,不知道是不是林知屿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小拇指旁的软肉好像被轻轻抚摸了一下,痒得他一个激灵。他侧目向牧绥看去,可后者一脸坦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那……要不就炒青菜吧?非常健康……”林知屿强行挤出一个笑来,感觉脸上的肌肉都要抽筋了。   结果这话一出口,牧云霁直接笑了出来:“你可真会挑,我要吃肉,我们四个里又没有和尚!”   这下江逾白也笑了,揶揄道:“我倒是无所谓,不过素菜吃多了正好清心寡欲,牧老师其实可以试试的。”   林知屿:“……”   该清心寡欲的应该是他才对,他现在恨不得把这三位祖宗都丢出去。   眼见气氛越发诡异,林知屿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手拍了一下桌子,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行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暴躁,“点菜的事就听我的,谁要再废话,我就点最贵的,全单算到你们头上!”   三人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了一下,同时闭了嘴。包厢里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林知屿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心力交瘁:“吃个饭而已,至于吗?”   随即,他又放轻了声音看向牧绥,小声说道:“您也把手放了吧,这样我没法点单。”   牧绥静静地望了他一眼,几秒后,慢条斯理地松开了手。   林知屿一口气正要松懈下来,却见他突然撑着桌子往自己这凑了过来,然后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林知屿愣住了。   随即,牧绥又说:“放开了,别生气。”   林知屿一僵,慌忙地捂着耳朵弹开。   但好在因为他的突然发作,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林知屿拿着菜单专心点起了菜,可就在这时,安静了没一会的牧云霁开口说道:“别看前面那些清汤寡水的了,多点一点川菜呗,你不就好这口。”   林知屿一愣,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川菜?”   牧云霁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但他向来死要面子,索性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们那个直播上了多少个热搜,你自己没点数吗,我想不知道都难。”   “……哦。”林知屿点点头,心里却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还是点几个清淡的吧,听妈说你从小胃就不太好,《风起长夜》的拍摄任务又很重,万一吃太辣了受不了怎么办?”江逾白说道,“而且上次直播后没多久,你不是就上火了吗?”   林知屿疑惑道:“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看谢哥在朋友圈里发的你们的合照,就围读的那天,不是嘴巴都……”   “那不是上火,那是……”   林知屿的脑袋突然就炸了。   他侧过头有些控诉地看了牧绥一眼,偏偏后者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事,撞上的目光时,脸上还流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色。   “不是上火。”林知屿急促地说着,脸颊飞快地泛上了一丝可疑的红,“不小心咬到的而已。”   江逾白看出了他的不自在,目光在他和牧绥之间逡巡了一圈,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眸光闪烁了一下,也没有追问。   倒是牧绥盯着他的唇角,似是若有所思。   只是林知屿没有看到他们的反应,闷头在菜单上勾了几道川菜,又点了几样江逾白推荐的招牌菜,这才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不多时,菜陆陆续续地上齐,林知屿终于得到了久违的平静。   “这鱼也是他们家的招牌,挺鲜的,你尝尝看。”江逾白说着,舀了一小碗递到他的面前。   林知屿刚夹了一片火爆腰花塞进嘴里,听到他的声音,一时没有反应,不小心被里面的辣椒给呛了个正着。   “小心点。”牧绥刚给他倒了一杯饮料,江逾白的纸巾也跟着递了过来。   林知屿狼狈地咳了两声,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又对了两人道了声谢。   坐在对面的牧云霁嫌弃地“啧”了一声,一边说着“吃个菜都能把自己呛到,还好意思说别人幼稚”,一边不信邪地也夹了几大片腰花,大快朵颐地塞到自己嘴里,结果咳得比林知屿还要惊天动地。   林知屿:“……”   牧绥:“别看我,我和他没关系。”   “谁……咳……谁他妈在乎……你以为我很想把你当……咳……哥啊?”   林知屿默默地把桌上的饮料给他推了过去,无奈地说:“要么你先喝点再说话吧。”   牧云霁迅速开了一听可乐,猛地往嘴里灌下一大口,咳了好几声后终于平复了下来。他瘫在椅子上顺了一口气,把餐盘转了一圈,说道:“算了,这玩意是真的辣,你还是吃那个鱼吧。”   江逾白把白瓷碗往他那又推了推,提醒道:“鱼里有刺,你小心一点。”   牧绥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起筷子,给林知屿舀了一勺豆腐,淡声道:“这个味道也不错,养胃。”   林知屿:“……”   又开始了是吗?   他突然很想把他们的脑袋都撬开来看看,是不是被人植入了新的、奇奇怪怪的剧本了。    第73章   林知屿也不知道这顿饭最后是怎么结束的, 甚至走出餐馆的时候,他都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   江逾白还要去拍摄综艺,和助理汇合之后便同他告了别, 只是临行前突然凑上前来,问了一句:“鸡汤好喝吗?”   林知屿点了点头,说道:“还不错。”   江逾白倏地弯起眼睛笑了,温柔地说:“我会和妈转达的,下次让阿姨多做一点。明明这次是送给你喝的, 倒是被我喝了不少。”   “好。”   江逾白戴上口罩, 围巾在脖子上绕了几圈, 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的视线越过林知屿的肩膀, 扫向正推门走出来的牧云霁,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而后便转身离开。   林知屿不知道在这几秒钟的短暂对视内能发生什么, 他插兜转头, 只看到牧云霁靠在门边, “嘎吱嘎吱”地咬着刚从柜台拿来的硬糖, 牧绥则坐在他的另一侧,阳光在他们之间划出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但不得不说,他们兄弟俩的眉眼确实长得极为相似, 细碎的光星星点点地铺在浓密的睫毛上, 下眼睑落了一片阴影,连深邃的眼睛里那点相似的攻击性都默契地被弱化了几分。   林知屿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扫过一圈, 再三思考后朝牧绥问道:“牧先生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拍摄现场也看过了, 他也看过了,应该要回去了吧?   却不想牧绥还没有开口, 牧云霁倒是先说道:“我从刚才就想问了,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毕恭毕敬、规规矩矩地叫他?跟管家似的——干嘛,是需要刻意保持距离,怕扯上什么关系吗?”   他这话说得不太对味,语气虽然还是惯常的吊儿郎当,可听起来却像是在试探和挑衅。   但林知屿显然没觉得自己的称呼有什么问题。   叫“先生”怎么了?“先生”这两个字简直不要太棒了!   既不会显得太过生疏,语气稍微一软,外人听起来就能觉察出几分不同寻常,自动脑补完他们的关系,私下里也不会显得那么亲昵,让人感到不自在,或者产生什么误会,多适合他俩的关系。   难道牧云霁还能给他想出一个更好的来?   而且又不是没有其他人喊伴侣“先生”,他还真就喜欢这种若即若离的称呼了。   他当即就反驳道:“你管我喊什么,你个没情趣的东西。”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牧绥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看了过来。   林知屿撞上他沉静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好像有点问题。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红。他太急着反击,忘了自己和牧绥的关系早已微妙。   他想解释自己最开始倒也不是为了情趣故意要这么喊的,只是感觉比较礼貌,后来时间久了才觉得方便,加上实在不知道能喊什么,所以一直没改。   可是牧云霁在旁边盯着,他无从解释,只能看着牧绥似笑非笑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俨然把他误会了个遍。   他决定把这口气全都归咎在牧云霁的身上,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   牧绥突然抬起手,握住了林知屿的手指,轻柔地在他的指节上捏了捏。   “我喜欢就够了。”他轻飘飘地说着,状似无意地看了牧云霁一眼。   后者想说的那些话顿时被这一眼似警告、似挑衅的目光给噎了回去,他忿忿不平地用鞋子蹭了一下地面的石头,没好气地说道:“行了,下午你不是还有戏,三个人杵在大门外跟傻子似的,我要回去了。”   林知屿没理会,只是问:“周助理会来接您吗?”   牧绥说:“他休假了。”   林知屿疑惑:“……啊?”   牧绥不经意地揉了揉额头,放轻了声音:“周明说最近身体不舒服,我给他放了几天假期,而且……我也有点累。”   林知屿直觉他话里有话。   牧云霁冷哼一声,撇过头翻了个白眼,嘴里咕哝了一句:“争权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你喊过累。”   只可惜林知屿根本没有在乎他说了什么,只是追问道:“那您要怎么回去啊?”   牧绥的指腹又一次地在林知屿的指节上碾了一下,见他的神色有些不太自在,像是想要把手抽走,却又顾忌着牧云霁,不好意思拂自己面子,于是他默默地松开手,搭回了腿上。   “我给自己也放了假。”牧绥说道。   林知屿恍然间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里的环境不错。”牧绥见他不言,索性说得更明白了一点,“很适合休假。”   林知屿干巴巴地说道:“但最近这里的剧组好像很多,酒店应该已经住满了。”   牧绥朝牧云霁的方向瞥了一眼,说:“你不是也能收留我吗?”   “……不行、不好。”林知屿连连摆手拒绝,但担心自己的反应太大引得牧云霁怀疑,又补上了一句:“我晚上要背词,怕影响牧先生休息,有时候还会有夜戏,下班也迟,还有早上,经常要凌晨起来做妆造,然后我睡眠也不是很好……”   “没关系,习惯了。”   林知屿一脸茫然,你能习惯什么啊!?   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牧云霁已经一脸菜色。   但好在牧绥似乎只是随口说说、逗他玩玩,并没有真打算和他住在一块。   因为三人回到片场时,林知屿才迟钝地得知,原来他们剧组入住的酒店竟是牧氏的产业。   所以按照正常逻辑,顶楼的套房里应该有一间是牧绥的专属。   林知屿甚至都要怀疑他是早有预谋,偏偏还要借着自己必须当着牧云霁的面维持他们婚姻关系的由头,刻意地把他调戏了一通。   如果说他之前只是在“牧绥是不是喜欢我”和“我青春期时的那股子盲目自信是不是又卷土重来了”这两个怀疑中左右摇摆,现在则是直接偏向了前者。   牧绥好像、是真的有点喜欢他。   可他怔忡地坐在片场里左思右想,都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蝴蝶效应吗?   ……   夜幕低垂,街道两旁的灯笼昏黄,跳跃的火光将人影拉得很长。寒风从巷口吹过,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窄巷中特有的霉味。   晏行己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往里走,急促的呼吸声和仓皇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巷子里炸开,时不时地还能听见几声如影随形地马蹄声。   晏行己清瘦的身形隐没在巷子的阴影中,浑身止不住地发着颤,清辉的月自乌云后展露一角,月光下隐隐可见他满身泥泞的衣衫已然湿透,肩膀处还沾染了已经干涸的血迹。原本意气风发的面容此刻狼狈不堪,干裂的唇像是许多时未进过水,苍白的脸上渗出一点细汗,又很快被寒风吹干。   晏行己记得,这是他侥幸逃脱的第三天。   可那些人依旧没有放过他。   出城的道路已被封锁,过路的人都需要严加检查,他在城里躲藏了三日,还是在傍晚时被巡查的官兵发现了。   他曾经以为离开学宫之后,自己会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大展宏图,他会将那些午夜里辗转反侧的愿景一一实现。若是幸运,真能等到海清河晏的那一天,路无饿殍荒骨,百姓安居乐业,未尝不是他百年之后最好的墓志铭。   到时候史书一封,功过皆由后人评说。   也算不错。   可是命运并未打算善待他。   他想起数月前许清琢在学堂中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不知道这位冷淡疏离的同窗现在又在何方,若是明日得知了他的死讯,会不会像当初一样嘲讽他太过天真。   忽然,他听见了巷口传来马蹄停落的声音,紧接着甲胄与兵器碰撞,脚步声步步逼近。刺骨的冷风扫在晏行己的脸上,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只是有些难过地想,大概他命该如此。   就在此时,一只湿冷的手抓上了他的衣服,把他直直向巷旁的黑暗中扯去。晏行己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人捂住了嘴,扑面而来的冷冽梅香他再熟悉不过,下一刻,耳边响起了一阵极其轻缓的,木门吱呀作响的声音。   晏行己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喘不过气来。   “别出声。”那人松开了捂住他嘴的手,把他拉到了一旁的柴堆后蹲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的乌云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沉重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又逐渐远离。   晏行己所有的气力都在此刻退去,起身时因为身形不稳,趔趄地向旁边一倒,来人想要搀扶他,却不想被一同被拽到在地。   “嘶——”   “抱歉,我没力气了。”晏行己呐呐地说着,借着月色看清了他的脸。   和他想象的不同,许清琢这几月似乎也过得并不好。漂亮的眼睛下平添了两片青黑,原本白皙的脸更是看不见一点血色。晏行己扫过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才发现上面生了许多冻疮,不像是个读书人的手,倒更像是贩夫走卒的手。   他对上许清琢的目光,一时相顾无言。   但很快,许清琢先笑了一声,说道:“原来晏公子也会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晏行己苦笑,声音沙哑地说道:“多谢。”   许清琢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极其认真地扫过他凌乱的衣袍、脏污的泥点、浑浊的血迹和不知道被什么扯破的衣角,眸子里亮晶晶的一片,仿佛是看到了某件有趣的玩物一般。   没有什么比天之骄子一朝摔落泥潭更令人快活的事。   尤其还是晏行己这样的人。   “晏行己,你也和我一样了。”他的尾音上扬着,像是喜悦,像是兴奋,长满冻疮的手压上晏行己的肩膀,明明没有碰到皮肤,后者却感觉像是有一条冰冷的蛇在皮肉上滑过,让他顷刻间遍体生寒。   他张了张嘴,想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不是受了举荐……要去安陵县上任的吗?   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可看到许清琢那双冰冷的眼,和近乎形销骨立的身体,他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一样啊。”晏行己低落地说,“我现在是逃犯了,清琢。”   “若是被人发现你救了我,那你也……”   许清琢嗤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戏谑,他随意地靠近,手指轻轻滑过晏行己的肩膀,却在碰到领口的瞬间加大了力道,毫不费力地将他的衣领一攥。   “不如现在就把你送去见官?”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倒是很好奇,晏公子这一条命能交换到多少筹码?”   他的语速不急不慢,语调也没有刻意的起伏,唯有到最后尾音时,才轻飘飘地上扬了一点。   明明是一张冷淡的面容,神色变换与动作之间却莫名透出了几分勾人的感觉。但这又并非是针对晏行己的故意撩拨,倒像是在故作恶作剧的意图下,不经意流露出的张力。   “你不会的。”晏行己盯着他的眼,坚定地说道。   许清琢沉默了片刻,松了手,起身整了整衣服。   “我会的。”他笑得有些恶劣,“若不是因为欠你一个人情,我想过拿你去当投名状的。”   晏行己好似从这句话里猜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想要……”   “如果我是你,当初不会拒绝太子的招揽。”他依旧笑着,可眼底却是一片冰冷。许清琢弯下腰,静静地俯视着他,“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明明我之前做了那么多,可就是因为这出身……”   许清琢止住了话头。   他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转,语气顿时恢复了平常。   “我有一个朋友,天亮时你躲在他的车里出城,之后生死由命,看你自己的造化。”   ……   “卡!先保一条!休息完,我们再换种表演试一次。”   化妆师过来给林知屿补妆,他愣愣地站在原地,鞋尖在地上的石子上磨了又磨。   谢景遥撑着胳膊从地上站了起来,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水,往嘴里灌了一口。他偏过头朝林知屿的方向那看了一眼,总觉得他今晚的状态好像又不太对劲。   倒不是表演的问题,他今晚依旧入戏飞快,甚至比平时还要快上不少,无论是神态还是台词都挑不出错误,可就是因为完美地有些过了分,谢景遥才更加感到怪异。   非要形容的话,应该有点像是朝夕相处的篮球队友,一改往日内敛沉稳的作风,突然在球场上大放光彩。   但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因为——   谢景遥猛地转过头,看向林知屿身后的导演指挥台。   林昭衍难得正经了一会,靠在椅子上耐心地和旁边的人解释着什么,那人瞧着年纪不大,但周身那股天然的上位者的威压感却叫人难以忽视。   他记得,下午林昭衍好像是和他提过一嘴,说是新投资人心血来潮,要来拍摄现场视察情况。   “……啊。”谢景遥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林知屿的脸看了几秒。似乎是猜到他的想法,林知屿警觉地抬头,下意识地就打算跑。   “我说你怎么一直背着身。”谢景遥笑道,“所以之前让你苦恼的那位……”   他话音未落,林知屿便矢口否认:“不是!没有!你别说!”    第74章   虽然林知屿这么说了, 但在之后的拍摄里,谢景遥还是刻意地关注了一下监视器后的情况。   那人的视线从始至终就没从林知屿身上挪开过,很难不让人猜想是真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但他脸皮薄的搭档不让说, 谢景遥也很贴心地没有提起,只是最后结束拍摄的时候,看着林知屿机械地走去控制台后的身影,他揶揄的目光怎么看怎么意味深长。   林知屿在林昭衍的身后站定,和牧绥隔了一点距离。他假装没有发现对方偏头看来的动作, 即使那道目光存在感分外强烈。他抬手捋了捋贴在脸颊的刘海, 遮掩下自己可能会出现的不太自然的反应, 又故作镇静地俯身, 看似认真地审视着监视器里的回放。   镜头里的许清琢跟他构想的差不多,身台形表都非常完美,林昭衍的神态也十分放松,料想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   林知屿松了一口气。   然后, 假装无意地问道:“我今晚演得应该还可以吧?”   林昭衍敲着剧本的笔一顿, 奇怪地回头看向他。想说:问我干什么, 你在这看了这么久, 自己是看不出来吗?   可刚刚张嘴吐出了一个音节,就听林知屿一个大喘气,把剩下半句话给说完了:“应该没让牧先生失望?”   林昭衍一愣, 随即有些惊讶地在他脸上掠过一眼, 这才发现林知屿的视线虽然集中在监视器的屏幕上,可瞳孔却是散的。他又把目光转向了旁边这位新投资人, 好像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打扰了。   牧绥说道:“演得很好。”   林知屿听到这句评价, 眼睛都亮起来,然后又下意识地抿了抿嘴, 把脸上这副洋洋得意的神情给压了回去。   他也是头一回演戏这么紧张,明明每次拍摄时都是被几十双眼睛盯着,可都没有像牧绥的目光这样,让他感到无比的拘束与煎熬。   仿佛稍微一对上,就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心神不宁。   林知屿不太清楚是因为牧绥这个人本就特殊,还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才让他在自己这的待遇变得“特殊”起来。   但好在,牧绥对他的评价还算不错,林知屿之后的状态倒是轻松了不少。   他和谢景遥在林昭衍的指挥下,又补了这个镜头,才堪堪结束今天的拍摄。   正准备去卸妆,就听到林昭衍对牧绥说道:“等会我让助理先把牧总送回酒店,我跟其他演员的车走。”   林知屿脚步一顿,正好对上了牧绥投过来的目光。   “不用了,我……”   林知屿仿佛知道了他要说什么,本能地开口打断:“牧先生坐林导的车回去,挺好。”   牧绥幽幽地看着他:“……”   林知屿倒也不是急于想要在外人面前撇清他们的关系,只是单纯想象一下剧组的大投资人和他一个小演员一起坐车回去,就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加上剧组外蹲守的狗仔和代拍都不少,万一被好事者拍去,明早他的热搜标题他都能想象得到。他倒是习惯了自己这个腥风血雨的体质,但不太想要把牧绥一起扯进来。   他心虚地对牧绥笑了笑,又对林昭衍点了点头,没等他俩说话,就慌忙地提着衣摆跑了。   等林知屿卸完妆,换完衣服出来,已经不见了牧绥的身影。喧闹的片场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的工作人员还在忙碌地整理设备,林知屿找到正在和场记交流工作的林昭衍,告了别就要往车上走。   坐在旁边沙滩椅上的谢景遥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位先生上车时,脸色不太好看。”   林知屿愣了一下,十几秒过去,才讷讷地说道:“谢谢你,我的朋友。”   “但是太聪明是很容易被灭口的。”   谢景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以一种十分字正腔圆的翻译腔调回道:“没关系,也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我的朋友。”   借他吉言,林知屿回到酒店后,屁股还没坐热,就收到了牧绥的消息:【到酒店了?】   林知屿猛地直起身,在沙发上捏着手机思考了一会,才扯了一件外套披上了,出了门往顶楼走。   牧绥也没想到他会直接上来,开门的时候还有些诧异。   林知屿的目光飞速在套房内扫过一圈,对里面精心设计的装潢和高端精致的家具叹为观止,对比起来他的那间房间简直像个潦草的狗窝。   但他的震惊没持续太久,很快就把目光转到了牧绥的身上。   他大概是洗了一个澡,已经换上了一套休闲的衣服,身上带着一点浅淡的檀木香气,白日里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了下来,额前的碎发柔顺地贴附着,在玄关暖色的灯光加持下,整个人的气质平白地柔和了不少。   林知屿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只不过看过来的那双眼还是清凌凌的,锋利的眉眼线条瞬间又把那身不该出现的柔软气质给压了回去。   “我看牧先生给我发了消息。”林知屿说,“所以就上来了。”   “先进来吧。”牧绥说完,操纵着轮椅往后退了一点,见林知屿跟上前,便转了方向,向房间内驶去。   “我猜牧先生应该是有些不太高兴。”林知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见牧绥的轮椅在沙发边上停下,便也跟着站定了,“感觉您会想听我解释一下。”   牧绥侧过头来看他。   林知屿笑了笑,收回在四处乱瞟的视线,说:“其实还有点想看看最顶上这层的房间究竟长什么模样。”   他承认,他是土狗,他没看过。刚才单是在外面看着硕大的双开大门,都觉得稀罕。   牧绥却问道:“怎么不坐?”   林知屿这才挪到沙发上坐下,趁着牧绥转身去拿东西的时候,舒坦地往沙发背上一靠,感觉疼了一天的腰顿时没事了,不自觉地就发出一声惬意的喟叹。   他房间里的沙发怎么就没有这么软呢?   “想喝什么?”   “有牛奶吗,太晚了,喝别的好像都不太合适。”林知屿说。   “有。”   趁着牧绥操作咖啡机的功夫,林知屿开始解释:“刚刚不是不想让您坐我的车。”   牧绥看向他。   “剧组人多口杂,而且您又是以投资人的身份来的,要是真上了我的车,怎么想都挺奇怪的。还怕到时候真被人拍到,回去大写特写,可能会给你带来困扰。”   牧绥把温好的牛奶递给他,问道:“你怕我麻烦?”   林知屿接过玻璃杯,低下头抿了一小口,说道:“涉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起来总会有点麻烦,而且周助理又去休假了。”   说完,他转头去看牧绥的反应。   虽然发现了对方好像是对自己生出了一些超出范围的想法,但林知屿本着拿钱办事的准则,该安抚老板情绪的时候也是绝不退缩。   牧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良久,面无表情的脸上瞧不出太多的想法,像是平静无声的湖。   良久,他开口说道:“我猜到了。”   林知屿第一次觉得他还蛮善解人意的。   “那真是太好了。”他柔声说完,把杯子里的牛奶一饮而尽,“那既然您没有生我气,我就先回去了。”   他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上,作势就要起身。却不想牧绥的轮椅往前滚了滚,眼神侵略地看着他。   “不再待一会吗?”   “不了,明天的戏很重要,我的台词还没背完呢。”林知屿说道。   牧绥说:“你也可以在这里背。”   林知屿正准备拒绝,却听他继续说:“这里应该会比你的房间舒服。”   不懂为什么,总觉得这句话和“我家猫会后空翻,你要不要上去看看”有那么点异曲同工之妙。   怎么听都感觉像是别有目的。   但他没抵抗住柔软沙发和绝佳夜景的诱惑,内心拉锯了小半分钟,终于还是妥协了。   不过,他本以为牧绥会像他们在家里时那样,自己回房间,把外面的空间留给他。可是一直到林知屿把剧本拿上来,试探地念出第一句台词,他都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   反而还直接在旁边的桌子上架起了平板,似乎是要处理事情。   林知屿舍不得沙发,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读。   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没过一会,最开始的那点不适感也完全消失,林知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抓着剧本的手悬空着来回摇晃,他专注地盯着天花板,一字一句地吐出了许清琢献身太子时的那句台词——   “殿下,清琢这副皮囊不过尔尔。不过……既然殿下喜欢,便纵使拿去,也无妨。”   林知屿说完,稍稍停顿了一下,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味。   以他对许清琢这个角色的理解,此时的他虽然也有破罐子破摔的狠劲,但面对太子对自己展现出欲望的情况,内心还是有些恶心。   只是这点恶心很快又被更大的野心取代,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速很缓,微微上扬的尾音像是刻意引诱,却又藏着一丝隐忍的暗涌。   就像他在学宫之时一贯的行事作风,他是伺机而动的毒蛇,一旦猎物表现出些许的虚弱,或是失去了价值,他便会立刻咬穿对方的喉咙。   但林知屿感觉自己刚才读得好像太柔了一点,引诱可能是引诱到了,没有半点压抑的凶狠。   他又换了几种语气找了找感觉,未果。   正打算录制几个版本找谢景遥问问意见,却不想聊天界面里突然多了好几条牧云霁发来的消息。   全都是语音和图片。   “这段我应该怎么演啊,就是乐师第一次撞见太子和许清琢苟且这里,单纯的震惊就可以吗?”   “以及这段,许清琢威胁他保守秘密,我就直接顺从吗,中间需不需要有什么过渡,比如从誓死不从到逐渐沦陷再到被完全攻略?”   “还有,他被许清琢杀死的时候是只要展现恨意吗?”   林知屿很想给他送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从前只是觉得牧云霁傻,现在倒是觉得他憨得有些惹人怜爱了。   “你要么还是找林导让他给你讲吧,他应该会非常乐意。”礼尚往来,林知屿也给他回了一条语音。   牧云霁很快又说:“你上次录歌我没少帮忙吧,人不能这么双标,我还偏要问你了。”   林知屿想了想,余光里好像瞥见牧绥掀起眼皮朝他望了过来,于是迅速在自己手机里搜索了几篇之前保存下来的表演干货,一股脑地给他丢了过去。   “你先把这些看了吧,不用客气。”   牧云霁:【?你居然让我看论文?!】   林知屿放下手机,偏过头对上了牧绥探究的目光,笑了笑,说:“刚刚敷衍你弟呢。”   牧绥垂眸,扫过他散在沙发上的凌乱头发,又滑过他光洁的额头和明亮的眼,顺着他的鼻梁滑落在因为不断说话有些干燥的唇上。   他的外套很短,内里的毛衣因为动作被牵扯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腰。平坦的小腹在温暖的空气里微微起伏,隐没在柔软衣料下的人鱼线依稀可见。   牧绥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开口时,嗓音更是林知屿未曾想象的异样沙哑:“敷衍完了吗?”   林知屿冷不防地和他对视了一眼,整个人像是在瞬间被吸入了深邃的潮。   好奇怪。   是暖气的温度太高了吗,为什么单是对视都会感觉到热。   “……当然。”他转移了视线,假装无事发生,晃了晃手机,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不过他好像有点生气了。”   却见牧绥牵动了一下嘴角,说道:“那就好。”    第75章   但牧绥突然就后悔了把他留下。   室内的空调开到了一个舒适的温度, 可是暖风很快就让林知屿感到了燥意,他扯下外套,重新换了个姿势侧躺在了沙发上, 滚了一圈的毛衣凌乱地搭在身上,侧腰下陷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一只腿垂落下来,踢着拖鞋无所谓地晃。   与肢体动作的随性不同,一双漂亮的眼睛锐利地往上挑,读词时的声音又轻又缓, 音质冷得像玉, 可落在耳朵里, 又像是柔软的羽毛在挠。   牧绥端起桌上的温水抿了一口, 喉咙还是有些发干。   “你在看什么?”林知屿的声音冷淡,可莫名地带了几分高高在上的禁欲性感。   像是九天之上的神祗,清冷得如同山尖雪、海上月,不可亵渎, 可是在看似庄重的威压之下, 透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欲望, 仿佛在诱使人心甘情愿为他折腰。   更想要把他扯落云端, 一同沉沦。   牧绥掀起眼皮,视线中恍然闯进了一截细白的脚踝,在黑色的皮质沙发边沿来回地晃, 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伸手, 指腹压进内陷的皮肉,帮它停下。   他的喉结不太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就听到林知屿开口说道:“你又在想什么?”   若不是他手上还拿着剧本, 牧绥甚至会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   揭穿他此刻不可告人的非分之想。   但剧本挡住了牧绥审视侵略的目光,林知屿毫无察觉地继续背着词。   “我家境贫寒, 若不是蒙太子殿下赏识,纵使有惊世之才,也只能泯然众人,无处施展。”他倏地放软了声音,有些媚,带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冷傲的神祗一朝跌落,瞬间变作了夜半游走于潮湿破旧庙宇中的艳鬼,“乐长,您知道手指不可屈伸的感觉吗?您这一双抚琴的手,一看便是精心保养过,可我当年流落街头,无处可去之时,只能靠卖字画、誊写书信为生,殿下说我的手不像文人的手,便也是那时落下的。”   “堂堂七尺男儿,若非走投无路,怎会甘心以身侍人。但倘若不依附于太子殿下,我定然早已困死在贫街冷巷里,焉有今日的机会。哪怕是为了复得一线生机,便甘愿投身于此。只是……乐长您未曾见过我落魄的模样,怕是未能知晓我当时的绝望与无路可逃的痛楚。”   “还请乐长可怜我命运多舛,忘却今日所见之事,救清琢一命罢。”   林知屿读完这段,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别说是乐师和太子,就连他自己都要被自己迷得五迷三道的。   就是想到这倒霉乐师最后被敲骨吸髓之后,还要被许清琢亲手杀死的可悲下场,林知屿不由地想为他默哀一秒。   他把剧本改上脑袋,喃喃地复盘了几遍台词,大概是牧绥的房间太过舒适,挡住周遭的光线之后,没躺一会他的困意就逐渐攀升了上来。   细细碎碎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演变成了绵长的呼吸。   牧绥的视线从屏幕上挪开,很快便发现了他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不觉哑然失笑。   他操纵着轮椅从桌后退出,行至了沙发的边上。   剧本盖住林知屿的整张脸,只能看到一点额头暴露在空气中,细长的脖颈微微起伏,米白色的毛衣更是衬得他的皮肤白得发光。牧绥的目光毫不遮掩地往下滑去,宽大的领口松垮地敞着,隐约能看到精致的锁骨。堆叠在裤腰的衣摆边缘不经意地向上卷起,露出下方那一截紧绷的腰线,并不服贴的裤腰横在腰窝下方,好似还能看到阴影中的一点弧线。   牧绥的目光滑过一遭,最后俯身捡起了地毯上散落的其他剧本页。   他状似无意地扫过上面的剧情,却在看到最后一段文字时收拢了目光。   手指骤然收紧,在纸页上掐从出了一道细微的痕。   虽然刚才林知屿读词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大概剧情,可现在亲眼看见,心情还是稍微有点不爽。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他的动静,小睡了一会的林知屿迷迷糊糊地转醒,他撑着沙发慢悠悠地弹了起来,搭在脸上的剧本“啪嗒”一声掉落。   “牧先生怎么过来了?”林知屿揉了揉眼睛,看到了他手上拿着的另一页剧本,问道,“……啊?您在看什么?”   牧绥把剧本轻飘飘地放在了他的手边,问道:“明天我还能去片场吗?”   林知屿心想,你现在是我们剧组最大的救星,每个享受到豪华工作餐的员工都得唯你马首是瞻,我要是敢说不让你去,他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得把我淹死。   再说了,就算他说不行,难道牧绥就不去吗?   林知屿眨了眨眼,玩笑地说道:“您投了那么多钱,估计就算是想做林导的VIP坐席,他都会同意的。”   牧绥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不太满意他的回答。   林知屿叹了一口气,敛了敛眼皮,说:“好吧,我也欢迎您来。”   牧绥的眸光似乎松了几分。   “不过……”林知屿话锋一转,往前凑了凑,“有个条件。”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大胆了。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恃宠而骄。   感觉应该是发现了牧绥对自己非但没有恶意,反而还有点别的意思后,无意识中生出的胆子。   “什么?”牧绥问他。   林知屿说道:“您别一直盯着我看,我紧张。看监视器就好了,怎么说林导也筹备了很久,剧组的设备都是国内顶尖的那批,清晰得很。”   牧绥沉默了片刻,应道:“好。”   林知屿打了个哈欠,在沙发上又放空思绪地呆坐了两分钟,感觉今晚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才和牧绥告了别。   只不过等他走到楼下的房间门口,刚刷了门卡,思绪一闪而过。   他猛地拿起牧绥刚刚拿过的那张剧本页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他看到了什么!   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确实是许清琢委身于李昭的那场戏!   夭寿了,他感觉自己不应该答应牧绥的。他单是脑补一下明天的拍摄现场,都觉得有点可怕。   ……   饰演太子李昭的是生面孔,科班出身的话剧演员贺勤。他的长相不是传统意义的帅哥,不够浓眉大眼,单眼皮很薄,细长的眼微微上挑,反而透着一股邪性。   似乎是去年在一部悬疑剧中饰演心狠手辣的嫌疑人,小火了一把。加上和林昭衍的同学关系,受邀来饰演李昭。   但不得不说,他的气质和长相确实适配太子李昭,紫金色的锦衣华服一上身,浑身都透着天皇贵胄的威慑。   林知屿只在学宫论理的那场戏和他见过一面,还不怎么熟络,结果没想到见到人的第二面,拍摄的就是这种狗血刺激的戏码。   握手的时候,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分别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几分相似的不自在。   贺勤微微一笑,先行说道:“放轻松,林老师。”   林知屿回了个笑,心里却在想,那你的眼神别乱瞟啊!   “贺老师也是,等会多指教。”   但其实,林昭衍对这场戏的要求和李青时当初向林知屿保证时说的那些话差不多,毕竟《风起长夜》走的是权谋正剧的基调,并不需要情色戏码增加话题度。   这场戏的戏眼主要还是集中在许清琢个人的转变,他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地也要向上爬,曾经在学宫中尚且还留有一丝天真的许清琢彻底成为了过去,此后他的身前便只剩下了一条踽踽独行的阴诡大道。   躺在轻柔的锦帷之上,他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真切地意识到,他注定和晏行己成不了一类人。   他要一步一步地、走到最高,不惜任何代价。   林知屿跪在太子府的书房里,青石地板的凉意丝丝缕缕地渗进他的膝盖。他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裳,长发散落在背上。一张脸未经任何修饰,连唇色都是浅淡的,可却能轻而易举地勾着人,生出那些无法见人的妄念。   昨晚他回房后,和谢景遥讨论了一会儿,尝试了几种不同的感觉,但仍旧不太满意。   他望着前边主位上的贺勤,对方已然入戏,落在他脸上的视线中掺杂了太多情绪,像是爱慕,像是兴奋,像是迫不及待的情欲。   “清琢来此,是准备给孤答复了吗?”贺勤眯着眼,笑盈盈地说道,“清琢不必忧心,孤许诺你的权势地位依旧,只不过孤向来贪得无厌,还想从清琢这里的一些别的东西。”   林知屿有点茫然。   他想,许清琢此刻应该感到不屑吗吗?   还是表面像一只引颈受戮的羔羊,假装臣服,却在心里暗自唾弃太子的愚蠢?   他舒了一口气,念出了昨晚牧绥反复听了许多遍的台词:“殿下,清琢这副皮囊不过尔尔。不过……既然殿下喜欢,便纵使拿去,也无妨。”   可话一出口,他还是觉得不太对味。   但林昭衍没有喊“停”,他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往下演。   于是越来越力不从心。   监视器后的林昭衍眉头紧蹙,连搭档的贺勤都被他彻底搅乱了表演节奏。   林知屿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举起了手:“先停一下。”   林昭衍这才让人拍了板,不冷不热地说道:“你的状态不对,需要我给你几分钟调整一下吗?”   林知屿点了点头,视线瞥过坐在他身边的牧绥,又收了回来。   “是入不了戏,给我十分钟就够了。”林知屿痛快地说道,“我再研究一下。”   林昭衍挥了挥手,示意拍摄现场的工作人员都退出来,连贺勤也很善解人意地离开了。   整个书房只剩下了林知屿一个。   他愣愣地环视了一圈,走到旁边的榻上躺下。周身的冰冷温度包裹了他,林知屿闭上眼,在脑海里把许清琢所有的人生经历都过了一遍。   从呱呱坠地的婴儿时期,到后来的艰难求学和父母因为冲撞权贵相继离世,再到被学宫的世家子弟孤立,还有离开学宫后,受到举荐前往安陵县,却得知自己的职务早已被关系户收入麾下。   十分钟后,拍摄重新开始。   林知屿依旧跪在原先的位置上,镜头扫过他沉静的面容,下一秒,低垂的眼皮兀然撩起,漆黑的眼珠望向镜头,眼底是一片隐忍的寒意,可眼睛的弧度却是在笑。   “你当真愿意?”太子李昭欣喜地问道。   “殿下救我于水火,赐我锦衣玉袍、荣华富贵。殿下想要什么,清琢都会双手奉上,自然也包括了……我。”   监视器前的林昭衍直起了身,喃喃说道:“成了!”    第76章   牧绥在监视器后坐着, 手指在轮椅的扶手上一重一轻地徐徐点敲。   摄像机在林昭衍的指挥下向前推进,太子府的书房空旷又阴冷,窗外的烈阳照不到屋里。   鼓风机把轻薄的帷帐吹得轻轻晃动。昏黄的灯火在屏风上勾勒出两道若隐若现的影, 乌金的香炉中飘散出袅袅青烟。   许清琢膝跪在青石地板上,双手轻抚着自己身上的长袍,衣角随意地拖曳开来。明明耳边寂静得只剩下风声,却仿佛无有数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回响。   太子李昭站在他的身前,那双手轻柔地搭上许清琢的肩。   许清琢在一片嘈杂中听到了李昭干哑的声音:“别害怕。”   许清琢仰起头, 屏风上的光影瞧起来纤细又脆弱。   “臣不怕。”他柔声说道, “臣相信殿下。”   李昭拢住了他的肩, 情不自已地念道:“孤好高兴, 孤从未有一日,像今日这般高兴。”   许清琢没有说话,他直直望着李昭的眼,只觉得可笑。   “给许清琢特写。”林昭衍说道。   上方的吊臂渐渐下压, 俯瞰着许清琢低垂的面容, 似是一双无情的命运之眼, 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无法逃脱的沉沦宿命。   此刻, 李昭已经完全入睡,心满意足地躺在里侧。   许清琢安静地坐在床边,黑发散落在他的肩头, 披在肩上的外袍很宽大, 显然不是他自己的,暴露在空气中的脖颈和肩膀泛着不自然的绯红。烛火通过帷帐的间隙, 微弱地洒在他脸上, 在他的身上罩下了半明半暗的阴影。   半晌后,他缓缓抬头, 露出了一双湿润的眼,浓长的睫毛上也沾着水珠,随着眼皮轻轻一动,水珠便从睫毛尖上落下,滑过他苍白的脸颊,隐没在衣袍里。   他的面色很平静,却遮盖不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像是毒蛇终于暴露出它的尖牙。烛火映照在许清琢的瞳孔里,火光跳跃着,随着时间的推移,燃成熊熊窜动的烈火,仿佛要烧穿一切。   他凝视着李昭的喉咙,眸光闪烁,漆黑深邃的眼说不出地摄人心魄。   “蠢货。”他无声地说道。   良久之后,他披上了这件不属于他的衣服,下了床,赤着脚,一步一步地、轻快地行至书房外。   却在跨过门坎时,狼狈地踉跄了一下。   “许公子!”   侍女紧张地跑上前。   许清琢避开了侍女的搀扶,摆了摆手,一瘸一拐地走进月色之中。   半个时辰后,许清琢换了一身衣服,出现在了京城狱署里。   典狱官是许清琢前段时间刚替太子挑的自己人,所以他进入监狱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牢房铁栏上锈迹斑斑,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霉味。许清琢走过阴暗的长廊,每一步都迈得缓慢,好在狱卒们不敢细看,不然也能发现他并不自然的走姿。狱中的囚犯们垂着头,几乎没人敢抬眼,只有隐隐透露出恐惧与绝望在黑暗中无声流动。   他并没有停留,径直向着最深处走去,步伐轻盈如鬼魅,连一丝风声也未曾引起。他来到一间铁门前,停下脚步,指尖轻触冷硬的栏杆。   牢房里的人被捆在刑架上,满脸的血污遮掩了原本的面容。但若是晏行己还在这,大概也能认出里面的是自己曾经的同窗。   “他招了吗?”许清琢冷冷地问道。   典狱官低头说道:“没有……”   许清琢的脸色冷如冰霜,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抬起脚,缓缓走到牢房内。他的步履轻得像风,踩在地面铺就的干草上,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   黑幽幽的目光落在扫过那具被捆绑的躯体,血液已经将他的面容几乎扭曲成了可怖的模样。   那人听见声音,眼睛微微睁开,眼神中顿时涌上了畏惧与不安,他努力想要开口,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   许清琢漫不经心地抬起手:“鞭子给我。”   典狱官递上。   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狠狠抽向那人的胸膛。鞭子落下的瞬间,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接着是那人痛苦的喊叫。   许清琢神情愈加冷峻,握着鞭子的手却在不住地发颤。   幽微的烛火映照上他的眼,铺开一道令人心悸的嗜血的光。他脸上的血色被完全抽离,对方暗红色的血喷溅上他的唇角,灼热的温度好像将他烫伤,许清琢愣了一瞬,抬起手,用指腹慢悠悠地拨开了那道血迹,淡漠的神色在这一抹浓墨重彩的红下,生出一丝病态的冷艳。   镜头拉近,他抬起头,似是穿过屏幕投来了惊心动魄的一眼。   监视器后的牧绥呼吸平白地停滞了一秒,敲在扶手上的手指停下,用力地碾了碾,气息有些沉。   不多时,许清琢的唇角翘起,牵扯出了一抹嘲弄的笑,不带任何温度,令人毛骨悚然。几缕黑发随意吹落在额前,几乎掩住了他脸上的所有暴戾。   身上罩着的松垮衣袍因为剧烈的动作散开,近乎脱落,白净的胸膛上被几处红痕与薄汗覆盖,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腔剧烈地起伏,神色渐渐变得癫狂,可是那张脸却漂亮得愈发令人心惊。   终于,他再也听不到那人挣扎的声音。   许清琢丢开了鞭子,冷漠地扫过他残破的身躯,嗤笑了一声。   “杀了吧,他没用了。”他柔柔地说道,声音好似地狱里的厉鬼。   典狱官恭敬地颔首,下一刻,便看到许清琢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那人身上的血,又好似被烫到一般地瑟缩起来。那一瞬间,他的神态好似一只不谙世事的野兽,天真又残忍。   剧本围读时,林知屿他们分析过,一致认为许清琢这场戏的表现很像是一个猎手。   一方面,在知道太子对他生出了欲望之后,他无疑是不屑的。但为了他渴望的权势,他不得不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祭品,献给太子,然后看着他逐渐掉入自己深埋的陷阱,洋洋得意。   可另一方面,他在太子那也压抑了太多的欲望,需要在能够掌控的人的身上,用暴力与血腥去填补自己内心愈发严重的空虚。   然而欲壑难填,他掌控得越多,杀的人越多,却越是迷茫,极致的权力和视人命于草芥的漠然最终让他走向了极致的扭曲。   林知屿自认是个心理还算健康的正常人,像谢云策这种角色还可以凭借自己的认知和小小的天赋超常发挥一下,可轮到许清琢这种冷静的疯子,很难凭借他之前单纯的表演方式就把这个角色演绎出来。   林知屿没有经过系统训练,大多数时候都是靠着共情强迫自己入戏。所以在暂停调整的十分钟里,他几乎是把自己完全沉浸在了许清琢的灵魂里,属于林知屿的那部分被一点点剥离,他用许清琢的经历短暂地把自己雕塑成了另一个他。   只是这样的方法情绪消耗实在太大,等到林昭衍喊了“卡”,他都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拍摄现场还沉浸在他刚才的表演里,林昭衍正在监视器后和其他人讨论着拍摄效果。   许清琢的这几场戏从早拍摄到晚,在场的无论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疲惫。   终于,林昭衍回放了两遍之后,说:“大家辛苦了,今天早点收工回去休息吧。”   然而话音刚落,现场已经找不到林知屿的身影。   ……   林知屿躲开了所有人的目光,像一个影子一般,溜进了拍摄场地附近一个废弃的布景区。   他坐在人工河道的石桥上,底下的水流已经干涸,长满了一丛又一丛的杂草。空气被属于许清琢的情绪压得无法流动,他用力地呼吸了几次,仍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胸口闷闷的一片,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心跳却愈发地加快了速度。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着,精神和肉|体都很疲惫。   冷风吹拂过来,带着些微湿的潮气,皮肤却像是被火灼烧过一般,热得吓人。他把双手置在腿心,懒洋洋地瘫着背,视线没个焦点地注视着前方空无的夜空。   有点反胃,想吐。   还好今晚上没吃多少东西。   他哀怨地想,   怎么感觉他好像才更像那个被许清琢这条毒蛇盯上的倒霉蛋。   他试图清空自己的脑袋,那些属于别人的经历却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扼住了他的喉咙。   直到轮椅的声音打破了喧嚣的风声。   林知屿迟缓了三秒钟,才机械地抬起头,闻声回望。   牧绥在月色之下静静地注视着他,不置一词。   林知屿的心跳骤然慢了下来,擦过他耳边的风也好似变得悠远。他坐在桥上,无声地与牧绥对视着,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情绪和混乱的内心世界,都好似在这一刻,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牧绥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他冲着牧绥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甚至有些疲倦的笑,赖唧唧地问道:“牧先生怎么知道我在这?”   轮椅无声地推进了几步,停在了林知屿面前。牧绥的手掌在扶手上一按,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   “猜的。”他的手指拨过林知屿散落在脸颊的碎发,温柔地把它们勾到耳后。指尖轻轻擦过脸颊和耳廓的皮肤,林知屿感受到了一点痒意,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影视中心这么大,可不好猜啊。”林知屿说道。   牧绥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他垂落的眼,和迷惘的神色,低声说道:“是累了,还是不开心?”   林知屿摇了摇头,说:“有点累,堵得慌,没有缓过来。”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似乎不太擅长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脆弱的情绪,又朗声问道:“不过感觉应该是演得不错的,您好像也看了很久。”   牧绥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沉默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下一秒,林知屿身体一僵,毫无预兆地被拉入了一个怀抱。   按在后颈上的手没有多少力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林知屿的下巴抵在牧绥的肩上,懵懵地眨了眨眼睛。   贴在皮肤上的衣服布料很柔软、很舒服,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清雅柔和的白茶香水窜进了他的鼻腔,混沌的神思都好似豁然开朗,变得清明起来。   月光透过枯枝的缝隙洒落下来,映照在两人身上,悄然无声的夜色中,牧绥身上的温软气息将他安抚到了极点。   好似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拥抱更让他心安的地方。    第77章   牧绥的怀抱很温暖。   手指不轻不重地在后颈的软肉上捏着, 像是在抚慰一只猫。   林知屿感觉自己脑袋里那些淆乱的思绪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细细的风声,却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般遥远。夜色变得幽深又宁静, 时间都仿佛在在这一刻暂停。林知屿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像是游荡在空中不知所措的气球,终于被重力拽回了现实里。   但能真切感觉到的只有贴在脸上的柔软,和牧绥身上似有若无的香。   心跳一点一点地慢下来,呼吸也逐渐畅快。   林知屿甚至有些发散地想, 难怪有人会说拥抱是比牵手、接吻还要让人心动的事情, 两颗心紧密地贴着, 严丝合缝的胸膛几乎要和对方共享体温和气息, 呼吸缠绵地交汇,心跳慢慢同频,好似血肉都要融合在一起,惬意得叫人上瘾。   他呼出一口又轻又柔的气, 眼里蓄着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亮晶晶的一片, 眼下的潮红比拍戏时还要艳上几分。   “谢谢您的安抚。”林知屿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 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几分。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变化,牧绥的手指在他的发尾上轻轻拨弄一下,然后松开了箍在了他背上的手。   林知屿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偏过头揉了揉自己的脸, 擦开眼角的湿意。   “要回去吗?”牧绥问道。   林知屿点了点头,像是理智回归之后, 有些不好意思看他。   散落下来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 但是牧绥还是借着微弱的月色看出了他脸上的羞赧,他轻轻笑了一声, 俯身压近了一些,问道:“要不要去我哪里?”   林知屿的脑袋忽然宕机,总觉得这个展开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他们不是刚刚才抱过的纯洁关系吗,怎么一下子剧本好像急转直上,飞驰到了他想象不到的地方去。   牧绥替他整理了下散乱的发丝,望向他的目光促狭又柔和,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解释道:“吃点东西而已。”   林知屿脸一热,感觉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好像又回来了一点。   但说实话,他对去牧绥的房间好像并没有什么抵触。   “嗯……”他拖着音,思考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   牧绥见状,伸手拉过他松垮的外套,说道:“走吧。”   回去的路上,他提前通知酒店在他的房间里准备好了食物,林知屿跟在他的身后,一进门,顿时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诱人香气,还混杂了一点酒香。   几盏柔光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晕,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小食整齐地摆放在茶几中央。   林知屿沿着沙发走了半圈,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到牧绥挪开了红酒,又问他:“想喝什么?”   林知屿看向他手上的红酒,说道:“其实喝酒也可以的。”   他只是讨厌酒桌文化,倒并不是讨厌喝酒。大学的时候隔壁专业的同学在操场上摆摊卖鸡尾酒,他可没少去关顾,都快混成了人家的VIP熟客。有一段时间,他妈妈每次给他打电话,一开视频就能看他到捧着一个透明杯子把鸡尾酒当奶茶喝,差点担心他哪天变成个酒蒙子。   不过后来那些同学“金盆洗手”,林知屿就跟着戒了。   他扫过牧绥身后的吧台,上面还放着威士忌和白朗姆之类的酒,突然就起了其它的心思。   “要么我给牧先生调酒吧。”   牧绥闻言,诧异地挑了挑眉,问道:“你会这个?”   林知屿犹豫了一下:“……会吧?”   反正自己喝也毒不死别人,大不了在拉上一个牧绥受伤,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各类酒的价格,当即就开始diy。   套房里什么都有,基本上常见特调的原材料都能找到,林知屿做完一杯自由古巴,小酌了一口,感觉味道还算不错,于是又乐颠颠地去做下一杯。   牧绥从餐盘里拿起了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在林知屿旁边去了皮,递到他的面前。   林知屿正研究着屏幕上酒的比例,两只手都被占得满满当当,牧绥冷不丁地来了这一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当是给自己吃的,埋下头边用嘴唇衔着一瓣橘子,接了过来。   牧绥的眼皮敛了敛,视线扫过自己还悬在半空中的手指,盯着林知屿的下唇没有说话。   林知屿倒酒的动作一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颊瞬间泛红,眼神混乱地瞟了两下,想去看牧绥的反应,又有些闪躲。   牧绥笑了一声,转身重新去拿了一个橘子,说道:“那个是想给你调酒的。”   林知屿咬了咬嘴里的橘子,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他慌乱地把酒往量杯里一倒,又接过牧绥重新剥好的橘子,丢尽塑料杯里,握着捣棒的手用了十二分的力,像是要把自己对上一个橘子的怨气都发泄在它兄弟的身上。   牧绥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贴心地没有再打扰。   他开了客厅的投影,随遍播放了一部电影。   等林知屿玩够了,才终于端着他的“杰作”坐上了沙发,只是由于刚才的那个插曲,他之前所有的想法都被抛在了九霄云外。他埋头就着酒一股脑地往自己嘴里塞着桌上的食物,视线一秒都没有在幕布上停留,更不知道耳边咿咿呀呀地讲了些什么。   吧台上的酒度数都很高,林知屿的脸颊很快就泛起了热,偏偏他刚才调制的不只两杯,喝完了一杯,便伸手去拿下一杯。   牧绥手边的酒还没饮完一半,就看到他把第二杯喝得见了底,不由地开口提醒:“你这样喝很容易醉。”   林知屿抱着杯子,幽幽地看了过来。   他缩在沙发的直角处,脱了外套,下半身搭了一条毛绒绒的毯子,大抵是酒劲上来,眼中氤氲着一层薄雾,漆黑的眼珠湿漉漉的。   有点像森林里遇见生人后无措的鹿。   “可我现在还很清醒啊。”他说道。   牧绥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没有急于开口,只是轻轻地把轮椅挪到他的旁边,眼睛望向窗外,像是在思考什么。   电影的声音还在响,可林知屿依旧没有听清任何台词,他被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静寂搞得有些不太舒坦,低着头静静地啄着杯沿。   牧绥轻轻抿了一口他调的酒,有些甜,带了点果香,不太合他的口味。薄唇上沾染了一点酒液的光,结果一刚抬眼,就看林知屿放下了手中的这杯,又拿起了另一杯。   “少喝点。”他抬手挡下了杯口,把它往下压了压,“你要是真醉了,我没办法送你回去。”   林知屿掀起眼皮看他,感觉牧绥好像在不经意间又向他靠近了一点。   他下意识地退回了那个直角的位置,酒杯仍然被紧紧地捏在了手里。   林知屿想要说什么,却只觉得一阵轻微的头晕,像是缺氧,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酒精的热度在体内扩散,带来一种轻飘飘的眩晕感,身下的沙发好似变作了柔软的云,将他整个人都托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迷离的眼和通红的脸太像喝醉之后才会出现的情况,牧绥也生出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揶揄地问他:“不喜欢我靠近吗?”   林知屿直视着他,脑袋嗡嗡地响,神思确实是清明的,可血液却像在酒精的驱使下躁动了起来,心中涌现出了无数念头。   这一回,他总算听清了电影里的台词,是一曲《牡丹亭》唱词。   “似雾濛花,如云漏月,一点幽情动早。”【注1】   他恍惚地抬起头,只看见电影的主角们在葳蕤昏黄的烛火掩映下,情意缱绻地搂在了一起。人影交叠,暧昧的水声伴随着婉转的唱腔,热汗情色地滑过皮肤,肉|欲横流。   沸腾的血液终于冲上了他的大脑。   牧绥偏头,目光扫过他潮红的脸颊,最终停留他被照得像是琥珀一般的眼睛。   “在想什么?”   大概是气血上涌,谢景遥说的傻他再也装不下去了,来不及思考任何,冲动地开了口:“在想,牧先生是不是、喜欢我?”   他抱着酒杯,还是盘腿窝着的姿势,目光清凌凌地对上牧绥的眼,光影浮动,他眼中的不知是忐忑多一些,还是好奇多一点。   半晌,牧绥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才发现吗?”   时间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这一次林知屿是真的听不到一点声音了。   像是掉进了洪流里,所有的理智、逻辑都被甩得一干二净,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晚上开始,再到后来夜里的那个吻。   他很想问,您那天是不是故意的。   也很想问,是从什么时候?   但最终演变成了一句干涩的:“为什么啊?”   牧绥直勾勾地盯着他,反问:“那你呢?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林知屿垂下了头,定定地看着杯中的酒,手指慌乱地摩挲着玻璃杯沿,一时间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被表白的那个,怎么好像角色对调了一样。   “就是感觉,气氛都烘托到这了,总得说些什么……吧?”他看了牧绥一眼,眼神有点迷茫,“虽然之前就猜到了,但现在确认以后,还真有点……”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胡言乱语,林知屿慌忙地止住了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牧绥已经从他的语无伦次中猜到了他的想法,眸光暗了暗,却还是问道:“所以你想拒绝我,是吗?”   林知屿一愣。   他虽然想通了牧绥对他的心思,但没能整理出自己的心意。被这么突然一问,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他依旧、还是很想在和牧绥的协议到期后离开。   他看着牧绥的腿,想到之前做过的那个疑似原主结局的梦。   沉默许久之后,他试探地说道:“如果拒绝了,我和您的协议,还作数吗?”   他觉得自己是个很坏的人。   明明是他先提起的这件事,却不愿意给对方想要的答案。   见牧绥没有回应,他把声音放软了一点,小声说道:“或者,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吗?”   可说完这句,他又觉得自己好像那种在找借口周旋,就是想硬拖到协议结束,卷钱跑路的坏蛋。   “你不必着急给我回应。”   似乎是感觉到林知屿的紧张,牧绥轻叹了一声,平和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不会急于改变什么,你可以慢慢想。”   算上遇见他之前的日子,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也不在乎还要再等多久。    第78章   中场休息, 林知屿撸着袖子和裤腿,坐在宫殿的台阶上发呆。   牧云霁抱着中阮,被林昭衍他们团团围困在大殿中央, 中阮清亮透彻的弦声在他的手下缓缓流淌,随性恣意地响彻大殿。   从某种程度上说,牧云霁确实很适合乐师这个角色,正好给林昭衍省下一笔重新请专业民乐演员演奏替代音乐的钱。   但是林知屿根本无暇欣赏他的低吟浅唱,满脸愁苦地盯着场外的方向, 叹了这一分钟里第五次气。   “怎么了?”谢景遥拿着剧本, 在他身边晃悠了几下, 还是坐到了他的边上, “刚刚不是演的挺好吗?”   林知屿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他“拆穿”了牧绥的心思,反倒引得他行事都无所顾忌了起来。   林知屿今天早上刚起来,就得到了一辆专属的房车。一旁的陈辰乐得眼睛都笑要开了花,毕竟以后他再也不用兼职司机, 但一下子就猜到是谁的手笔的林知屿, 把这辈子的愁绪都要哀叹了个遍。   偏偏只有牧绥还不够, 等他坐立难安地到了片场, 就收到了江逾白找人转交来的围巾。   说是品牌方送的礼物,可林知屿一查价格,吓得手上的咖啡都没抓稳, 差点洒了一地。   【纸鱼:太贵重了, 我不能收……】   【江逾白:我不喜欢戴围巾,留下来太浪费了。】   林知屿心想, 那你那天来片场的时候, 脖子上挂的是什么东西?   【江逾白:而且我给爸妈和奶奶都送了,妈和奶奶特意问了有没有你的份, 你要是退回来我不好交代。】   林知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像是约好了,刻意来扰乱他的道心。   中阮的声音停了,林昭衍好像和牧云霁说了几句什么,便回到了控制台里。牧云霁漫不经心地在大殿中扫视了一圈,放下了阮,吊儿郎当地朝他们这走了过来。   林知屿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高大的身躯投下了一片阴影,将林知屿整个人牢牢地笼罩起来。   他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说:“你别挡着我的视线。”   牧云霁翻了个白眼,说:“我就算不挡着你,你坐到这犄角旮旯的,能看到什么东西?”   林知屿怼道:“你管我?”   牧云霁一愣,说:“你今天吃炮仗了?”   林知屿心想,吃到是没吃,他倒是想把自己当作一个炮仗给点了。   谢景遥的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一扫,笑着对牧云霁说:“昭衍给你讲完戏了吗,怎么过来了?”   “讲完了,他让我多和你们交流一下。”牧云霁掏出剧本,在掌心随意地拍了拍,坐到了林知屿的旁边。   他倾着身子,一手搭在大腿,一手支在下巴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知屿:“你前几天给我发的那些文档我都看了。”   林知屿挑了挑眉,好似在无声问:“所以呢?”   “我看不懂。”牧云霁的脸上没有半点惭愧的神色,说得十分理直气壮,“你给我讲解一下。”   林知屿侧过头,幽幽地看着他。   一秒钟后,他飞速地收回了目光。   现在一看到这双和牧绥生得有八分像的眼睛,他就觉得烦躁。   “行不行啊,教教我?”牧云霁皱了皱鼻子,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但是这样一看,好像也不太像了。   牧绥大部分的时间都冷得像是一块寒玉,锋利的眼像是狼的目,就算偶有松弛下来的温柔时候,也像是一面平静无波的湖,或许上面会不时的涌动过潋滟的水光,但旁人很难猜透湖面之下的深邃景象。   可是牧云霁就不太一样了。   他平日里,长牙五爪的,像一只精力旺盛的二哈,在俊俏的眉眼在他脸上都显得格外欠揍,此刻故作乖巧,则和他养的那只金毛大饼没什么两样,又憨又傻,还狗腿。   想到这里,林知屿忍不住地抽动了一下嘴角,低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牧云霁瞪大了眼睛,狐疑地看着他,“你当时在我工作室,把那么简单的调子唱得堪比山路十八弯,我都没有笑你,你这会是什么意思?”   林知屿回过头看了一眼谢景遥,见他已经往旁边挪了一点,假装出一副认真看剧本的模样,眼神却似有若无地往他们这边瞟。   “看热闹不嫌事大!”林知屿用气声唾弃了一句。   谢景遥笑着,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场外,几个工作人员凑在角落里,正偷偷往他们的方向瞟,嘴里一张一合,表情生动,一看就知道是在讨论什么有趣的八卦。   并且林知屿都不用动脑,都能猜到八卦的主角必定是他和牧云霁。   他想了想,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恶劣的念头。他侧着身,支着脑袋,装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上上下下地把牧云霁打量了一个遍。   牧云霁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等到他脸上的表情逐渐从茫然过渡到不解,再到无措,林知屿才戏谑地开口说道:“你这样粘着我,就不怕外面传些风言风语?”   牧云霁即问:“能传出什么?”‘   林知屿故作深沉地想了一会,反问道:“你觉得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一本正经地编造谎话:“什么你曾经对我爱答不理,但是现在我让你追悔莫及。为了我想破脑袋带资进组,即使饰演一个成片戏份可能只有五分钟的角色也在所不辞,一看就是……”   林知屿突然往前面凑了近了一点,但又卡在一个十分得体的社交距离边界:“……对我情根深种啦。”   牧云霁沉默了。   牧云霁整个人僵硬地坐在台阶上,大脑宕机了十秒钟。   林知屿被他这个反应整得有点好笑,但转念一想,牧云霁好像还比原主小了一岁,那就是比自己小了三岁……欺负小孩着实不符合他的作风。   他清了清声,往后退了一点:“所以……”   牧云霁猛地站了起来。   林知屿:?   他看着对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就要走。   然而没走几步,又像是想到什么,折返了回来。   “不教就算了,说这么一通废话干什么,很有意思吗!”牧云霁没好气地说完,然后,把什么东西抛进了林知屿的怀里,“之前随便买的,你爱要不要!”   林知屿把怀里的玩意拿起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通,被这奇异的外形震撼了一瞬,疑惑地说道:“这是什么,扑棱蛾子吗?”   “是CD机!”牧云霁咬牙切齿。   林知屿甚至都要怀疑他们三个是约好的,怎么送礼物都送的同一天。   他看着牧云霁气势汹汹离开的背影,缓缓地和谢景遥对视一眼,感慨道:“他真的是那种一点就燃的类型哎,还蛮好玩的。”   谢景遥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知屿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真的还蛮迟钝的。”谢景遥笑盈盈地说道,“真有意思。”   林知屿一脸疑惑。   但他毕竟收了牧云霁的礼物,虽然这玩意怎么看怎么华而不实,除了当作一个抽象的摆件之外,没有其他特别的作用,但林知屿还是在拍摄结束后,去找了牧云霁。   他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随意一坐,当即就拿出了剧本打算随地大小考。   不得不说对方在演戏上的领悟能力比他在声乐上的天赋高了太多,林知屿刚和他对上几句词,牧云霁就差不多入了戏。   两个人在片场附近的花坛旁上了几十分钟的小课,眼看成效不错,林知屿心满意足地功成身退。   然而,两人蹲着对词的这一幕,还是被远在几百米之外的站姐记录了下来,当天晚上就冲上了微博热搜。   【老师,我家牧云霁不应该是X圈贵公子吗,为什么他会蹲着花坛边上捧着大衣摆好像一个gai溜子?】   【路过的工作人员都要问一句:[你们是来拉屎的吗.jpg]】   【谢邀,人活二十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能看到两个人这么和谐地同框,好魔幻(。)】   【但不得不说林知屿好漂亮啊这一身,像仙鹤一样。】   【楼上姐妹别被骗了,据剧组内部人员说,之后牧云霁饰演的那个角色会被林知屿一刀封喉毫不手软,他饰演的许清琢杀人不眨眼,不是仙鹤是毒蛇!】   【有没有会唇语的姐妹,我还想知道他俩蹲在那里说了什么?】   【前线战报,应该是牧云霁让林知屿教他演戏,林知屿在跟他对词呢。】   【群里有人分析,林知屿说的是:“乐长,你不会对我生出了非分之想吧?这可不好呐……”,然后牧云霁回:“许公子误会……我不曾……”,yxh只截了一半,站姐拍出来的其实还有后半段,就是林知屿用一条白绫把牧云霁勒死的画面,虽然很残暴,但不得不说,林知屿真的很好看!】   【好小众的画面,要不是因为认出这两张腥风血雨的脸,差点就嗑上了。】   【说起来,《青鸟》是不是要收官了?】   【是的!而且据说过几天的金芒电视艺术节,《青鸟》提名了好几个奖项!期待住了!】   林知屿也收到了金芒电视艺术节的邀请,甚至李青时还给他接到了一个高奢品牌的合作。   比之去年第一次参加红毯,今年他的待遇实在是好了太多。大多要得益于《青鸟》的爆红出圈,他的商业价值水涨船高,用李青时的话讲,想要合作的品牌早就拿着爱的号码牌排起了长队。   但凡林知屿有点事业心,他今年的商业价值指数绝对封顶。   很可惜,林知屿心里只有休假。   不过林知屿也没有太多心思关注外界的风风雨雨,他现在的脑子基本就只剩下了两根筋。一根留给《风起长夜》的拍摄,一根在思考他和牧绥的关系。   但是,自那天晚上之后,林知屿就没再见过牧绥,他不好意思发消息去问,只能暗搓搓地找酒店的工作人员试探了一下,才知道牧绥休假结束,已经回了A市。   留下来的,只有一只等身的玩偶熊。   看到那只熊被送进自己房间的时候,林知屿还有些诧异,直到脑袋埋在玩偶毛绒绒的胸前,吸了一口酸甜的草莓果香,才明白牧绥留下它的作用是什么。   当即就闹了个大红脸。   不过玩偶熊还是在他的床上安了家。   他夜里埋在熊柔软的肚子上时也会想,牧绥其实很体贴,明明自己那句话近乎拒绝,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所有的焦头烂额好像都留给了自己。   剧组里的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金芒电视艺术节的那天。   艺术节的举办地也在A市,林知屿没做好回公寓的心理准备,让陈辰订了当天来回的机票,准备来一个极限赶行程操作。   只是没有想到,艺术节结束的那天晚上,他还是被迫在牧绥的公寓里留了宿。    第79章   金芒奖的评选与颁奖是金芒电视艺术节最主要的活动内容, 因为结合了专业评委与大众投票的评选方式,可以称得上是业内最具权威性和影响力的奖项之一。   林知屿的团队对这次的曝光格外重视,不仅是因为这次颁奖典礼前的红毯大咖云集, 长枪短炮数不胜数,更是因为早在三天前,艺术节的主办单位就公布了提名名单,林知屿饰演的谢云策赫然在列。   《青鸟》现象级出圈,热度在上周的大结局播出之后更是达到了顶峰, 热搜连挂三天, 各大社交媒体上都是相关的讨论和二创产粮, 谢云策的高光片段更是引爆全网, 被称为“开年最有感染力的角色之一”。   各大视频网站上,关于《青鸟》的剧情拉片分析、林知屿的演技探讨、仙侠群像的塑造干货更是不计其数。   青团独家独家付费   林知屿的几个大粉争相抽奖庆祝,沉寂一年多的后援群涌现出了无数新人。   【哈哈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挺起胸膛做粉的一天!】   【投票通道还有谁不知道的,链接:https://jinmang.tp.com】   【笑死, 本林知屿赛时粉突然有种时光倒流, 回到选秀打投的时候了, 以后谁还不羡慕我的追星运, 我只要在原地躺着,偶像自会为我争光!】   【不过感觉这次小鱼拿奖还是有点悬哎,看了眼最佳男配提名, 其他几个不是主旋律电视剧就是老戏骨, 然后最佳导演和最佳编剧感觉比较稳,江逾白那边可能差一点, 但排下来小鱼这边估计……】   【但万一呢, 万一就是我们的呢!】   【其实也没什么的,毕竟我们鱼是从全网黑的废物糊咖一跃提名金芒奖, 你就说,放眼望去谁还有这个待遇,就算不拿奖我都能跟对家吹一年!】   【我不管!我一定要看到小鱼拿奖!】   颁奖典礼开始前的一个小时,比起粉丝的战战兢兢,林知屿的心态倒是平和到有些安详。   “求问林哥今天晚上能不能得奖!”   化妆间里,陈辰双手合一,捧着三枚硬币摇了又摇,乒呤乓啷的声音在木制的桌面上响了好几次。   “你怎么比我还紧张。”林知屿一边乖巧地任造型师做着红毯造型,一边对他说道,“原来李姐想让我生出的事业心,都到了你的身上?”   陈辰摆弄了一下地上的硬币,把六次阳面的数字输进了六爻排盘里。   “可是林哥你在《青鸟》的表现真的很好,如果只是陪跑那真是太可惜了!”陈辰说着,又把排出的六爻卦像发给了通讯录中一位叫“易大师”的好友。   林知屿瞥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地问:“你这算得准吗?”   “准的!”陈辰点头如捣蒜,“我室友让他帮忙找猫,真给找到了。”   “这么厉害?”林知屿突然有点心动,想找他算算自己的姻缘,但很快就把这个念头给甩开了。   却听半分钟后,陈辰爆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哀嚎。   造型师正给林知屿卷了一半的头发,他拨开眼前的半边头帘,懒洋洋地问道:“怎么了,看样子是拿不到?”   陈辰哭丧着脸点了点头,说:“说是几率渺茫……好难过。”   林知屿不以为意:“我又不是只活到今天了,这次不行,以后多的是机会。”   话音刚落,他怔忡了一瞬。   救命,他怎么能有这么危险的想法!   “也是,我感觉《风起长夜》应该也很有希望的!”但是清澈的大学生瞬间就被他的话整得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   林知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很想撤回自己刚刚的那句话。   “你还是帮我算算今晚能不能吃上赵导他们的庆功宴吧。”   ……   和上次的Aurora的十周年红毯一样,这次《青鸟》剧组还是一起走红毯。   现场的闪光灯让人近乎睁不开眼,前边的剧组一个又一个地走上红毯,直到主持人的话筒中传来“《青鸟》剧组”的字音,周遭更是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   一行人浩浩荡荡,个个都穿着光鲜亮丽,打头的赵瑾瑜拉着叶南衣,江逾白和沈程意落后了半步。   林知屿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身橄榄绿色的高定西装,白色皮鞋锃光发亮。西装外套只系了一颗扣子,衣领下依稀可见镂空的衬衫内搭。   他的刘海被造型师修短了一点,背后扎了一个短短的马尾,还用一根纯黑的簪子固定了,若是有人仔细查看,便能发现那根簪子的外形和谢云策的配剑一模一样。   【我靠我靠!明明遮得严严实实但是莫名觉得有些瑟瑟的是为什么,难道是我看午夜向魇鬼视频看多了吗?】   【头上的姐妹你不是一个人!我刚刚去查了一下林知屿身上这套衣服,好像是GR今年的新款,原本的设计从肩胛骨到后腰都是镂空的,还有各种银链缠着,估计是团队考虑到场合所以改了一下,给遮住了。】   【对不起,有点好笑,还能这样啊?】   【《青鸟》实火!从他们走红毯开始直播间人数疯狂飙升,太牛了!】   【老婆老婆我美丽的魇鬼老婆!】   【谢云策整塑党在此大马金刀地一坐!老公好帅啊老公!】   耳边嘈杂的声音像潮水一样灌进来。林知屿抬手朝粉丝挥了挥,听到现场传来的高呼声,嘴角抿起一个浅笑。   红毯的采访李青时给林知屿排练过一遍,不管主持人问什么,他都回答得滴水不漏。比起剧组里其他人的蠢蠢欲动,他实在是松弛得有些过分。   像是特意赶过来休假的。   尤其是在内场落座时,镜头扫过他和江逾白的脸,一个看似专心却兴致缺缺,一个看似冷静却紧张得后槽牙都快要咬碎。   林知屿偏过头,轻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糖递给江逾白,安慰道:”别紧张,眼睛一睁一闭很快就过去了。”   江逾白失笑。   【嚼什么耳朵呢让我听听?】   【好养眼啊两个人坐在一块,不愧是我们《创造青春》的两大门面!】   【继他俩一起拍的杂志封面后,我竟诡异地又嗑到了……】   晚上八点,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一如网友所料,最佳导演和最佳编剧毫无悬念地花落《青鸟》剧组,叶南衣上台领奖的时候,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从前被读者称赞得天花乱坠的文笔最终只变作了两句话:“感谢赵导,感谢剧组每一个工作人员。更感谢我夜以继日创造出来的孩子们。”   林知屿坐得有些累了,偏偏摄像机一直盯着,他只能靠在座椅上死死地绷着自己的仪态。   流程继续往下推,中场表演之后,终于开启了演员奖项。   “接下来,马上要揭晓的是,最佳男配角,获得提名的有……”   镜头一一拍过被念到名字的演员。   主持人一顿,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最后一个提名的候选人——   “《青鸟》林知屿。”   镜头扫过林知屿淡定的脸,好似周遭的掌声都与他无关。可是下一秒,大屏幕出现了选送短片。   林知屿眼睛一眨,一晚上都绷得十分完美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无它,选送的评奖片段是谢云策牺牲那段。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没有撕心裂肺的叫喊,他以一种极尽淡然的姿态拜谢过父母,毅然决然地走向了他早已知晓的宿命。   谢云策回过头,望向谢府最后一眼,颤动的眼眸中坠着一片星湖,此后,他再未有过半点犹豫和退缩。   【我下午刚被刀了一遍晚上又来刀我吗???】   【这段结合上林知屿之前对谢云策的解构,好像更好哭了。】   【求求了必须最佳男配必须给我们白月光哥哥,不然我真的会意难平!】   颁奖的嘉宾拆开了获奖名册,嘴角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获得金芒奖最佳男配角的演员是……”他的语调微微拉长,故意停顿了两秒,目光在会场内扫了一圈。   【是谁啊不要卖关子了我心跳加速!】   【求求了!一定是我们鱼!】   镜头定格在林知屿脸上,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微微抬起眼眸,像是对这段停顿毫不在意,又像是在悄然屏息。然而嘉宾话音一转,目光偏向了另一边,吐出了另一个演员的名字:“《越关山》宁亦。”   弹幕一片沉寂,三秒后,林知屿粉丝的哀嚎声集体爆发,仿佛被戳破的气球般炸开:   【不!!!】   【虽然有点难过但是意料之中吧,《越关山》是我去年看过最好看的乡土剧,实至名归了。】   【+1,林知屿粉丝群内部基本都打过预防针了,感觉还行。】   【除了林知屿,其他演员的超话好像已经开始哭了……】   【从全网黑到提名,他已经很棒了,我已经不求了!】   镜头扫过所有提名演员的脸,有隐秘的不甘和诧异,也有故作冷静的礼貌微笑。唯有扫到林知屿的时候,他轻松地眨了眨眼,然后揩走刚刚被自己演技感动出来的泪花。   典礼结束时,《青鸟》剧组共拿下三项电视剧单项大奖,林知屿和江逾白提名最佳男配与男主,但最终还是失之交臂。   不过奖虽然没拿到,但庆功宴还是要吃的。散场后,林知屿在陈辰的陪伴下,屁颠屁颠地安抚了场外蹲守的那些可怜巴巴的粉丝们,然后拽着心情不佳的江逾白去了庆功宴的现场。   “没事啊弟弟,你还年轻,以后机会还很多呢。”酒杯丁零当啷地碰撞在一起,林知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不是只拍这一部戏了。”   江逾白扫过他的脸,问道:“你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其实有吧?”林知屿喝了一口酒,懒洋洋地说道,“看到短片出来的那一刻,我满脑子只有六个字。”   江逾白挑眉:“什么?”   林知屿四下张望了一眼,往他那凑近了,压低了声音说,六个字里超过一半的屏蔽词。   江逾白忍俊不禁,沉思了一会,才问:“那既然如此,没有得奖,不是更会觉得遗憾吗?”   林知屿撑着脑袋思索了一下,说:“但是我牛是客观事实,不需要有奖项证明我很牛。虽然得了奖是会很开心啦,但是没得也无所谓。下次一定啦。”   “而且你想想,要是真拿了奖,今晚出双份红包的就得是你了。”说着,林知屿还刻意晃了晃手上的红包。   江逾白心里的失落好像都被他这一通话冲散了。   赵瑾瑜很快就发现了窝在角落里偷偷讲小话的两人,带着一群工作人员围了上来。   “林老师,你和江老师不会在这里偷偷哭吧?”   不知道是谁在他的肩膀上搭了一下,林知屿慢吞吞喝了一口酒,眼尾带笑:“我是没有呢,不如你们看看江逾白?”   “胡说!公布获奖时,我明明看到你掉金豆了!”   林知屿懒散地靠着椅背:“我就不能被自己的演技感动到了?”   谢云策的故事结束了,但林知屿的故事又没结束。   或许是酒劲上来,林知屿浑浑噩噩地想。   赵瑾瑜和叶南衣被一群人簇拥着,大家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觥筹交错之间,林知屿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喝大了。   江逾白不放心陈辰一个人带他回去,跟着一起上了车。   “应该是这楼吧,我很少会上来……”陈辰一边说着,一边望着攀升的楼层数字,“本来是说参加完庆功宴就回去的。”   江逾白问:“怎么这么赶?”   “林哥说的,明早也没他的戏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着急。”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陈辰刚探出了一个脑袋去打量楼层里的布置,就看见不远处唯一的房门打开着,门里坐了一个人。   “他喝醉了?”牧绥幽幽地问。   他的目光扫过江逾白架在林知屿身上的那只手,眼神一暗,冷淡又疏离地说:“人交给我就好,谢谢你们送他回来。”    第80章   陈辰呆住了一瞬, 不由自主地望向江逾白。   后者倒是十分坦然,把林知屿半挂在自己肩膀上的身体轻轻扶正,微微颔首:“牧总需要帮忙吗?”   牧绥的轮椅停在了门框边上, 没接话,只是伸出手虚虚触碰了一下林知屿的手腕,像是试探。   林知屿趴在江逾白的肩头,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呢喃着:“还没到吗……想睡觉……”   话音未落, 脑袋一歪, 直接埋进了江逾白的脖颈。   气氛瞬间凝滞。   牧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一个色号, 陈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暗道这人的气场怎么能这么可怕。   江逾白倒是一派从容,他将林知屿从肩上拎开,交到了牧绥的手上:“那就麻烦您照顾哥了,但他明天可能还要回片场, 牧总可能需要早些叫他。”   【YJQT】   牧绥撩着眼皮看他, 不冷不热地说:“谢谢提醒。”   江逾白“嗯”了一声, 收敛下自己的目光, 转身的动作拖泥带水,他拍了拍陈辰的肩膀,示意他跟上自己, 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前, 陈辰偷偷瞥了一眼,牧绥正握住林知屿的手腕, 用半边的肩膀撑着他的重量, 一脸看不出情绪的模样。   等到电梯开始下行,陈辰才忍不住问道:“牧先生他没问题吗……总感觉林哥那个状态, 可能……”   林知屿喝醉后一上车就开始睡觉,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了,但陈辰也实在不知道能把他送去哪里。   中途问了一嘴,他才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只可惜陈辰只听清了“回家”两个字,至于前后,一概不知。   江逾白目光下沉,半晌之后,才说:“你明天早上算下时间,给他打个电话吧,别耽误剧组进度。”   “好嘞。”   ……   诚如陈辰所想,牧绥确实不太方便。   他扶着林知屿刚往卧室的方向挪了一点,后者便一个趔趄,直接往旁边栽了半步。   牧绥伸出胳膊一挡,稳稳地撑住了林知屿,将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一条腿直接跪在了轮椅上。   “唔……”   牧绥正想把他扶起,却不想林知屿的另一条腿也软了下来,索性直接卡在了他的大腿间,以一个不算舒服的姿势就这么坐了下来。   牧绥:“……”   他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林知屿的脑袋绵软地抵着他的肩,双手无力地挂着两边,牧绥迟疑了一会,才把手搭上他的背,像是怕人一个不留神就从轮椅上滑落下去。   但还没搂紧,林知屿又把卡在他两腿间的那只腿挪动了一下,干脆跨坐在他的腿上。   牧绥:“……”   可是不得不说,以这个姿势把人送回卧室,比先前单纯地搀扶要轻松了很多。   牧绥感觉有些好笑。   林知屿靠在他的肩膀上缓了一会,渐渐睁开了一双被水雾浸得迷离的眼,他用自己并不清明的脑子短暂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四下打量的视线突然停留在扶手上的操纵杆上。   然后,往前一推。   轮椅瞬间往后滑去。   牧绥慌忙搂紧了他的背。   “……好玩!”   牧绥被这一下搞得猝不及防,轮椅滑出一小段距离后才稳住。他偏过头看着趴在自己肩膀上的林知屿,眼中掠过一丝无奈:“别闹了。”   林知屿迷迷糊糊地笑了,抬起头,脸上是一副天真无辜的表情:“挺好玩的,再试一次?”   说着,他的手又朝操纵杆的方向摸去。   牧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摁在他自己的大腿上,说道:“太危险了,别闹。”   林知屿愣了一瞬,视线扫过牧绥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然后歪着脑袋盯着他看。   他眨了眨眼,忽然勾起了嘴角:“哎呀,生气了啊?”   牧绥另一只手往下滑了一点,扣住了他的腰。他没有回应,只是调整了一下轮椅的方向,说道:“我送你回房间。”   林知屿像是没听见似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他,看了好几秒后,才伸手戳了戳他的脸:“你干嘛板着脸啊,就玩一下,怎么会这么小气。”   牧绥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抓着他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了下来,问道:“今天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唔……”林知屿的额头抵上他的肩膀,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说:“今晚金芒奖颁奖,赵导他们高兴,请我们吃饭,我也高兴!”   说着,他的上半身又软了下来,整个人瘫在了牧绥的身上。   “但不懂为什么,感觉空荡荡的。”林知屿的声音拖得懒懒的,“其实一开始是觉得无所谓的,但后来看到他们把我的短片放出来后,又觉得好像也很实至名归。”   “虽然《青鸟》是我的    第一部戏,虽然拍摄过程好痛苦,毕竟我真的很讨厌上班和加班,但是看到成片之后,我发现我好像比想象中的还喜欢这个角色……”   “……他配得上这份荣光。”   牧绥静静地看着他,抬手揉了揉他的发尾尖,说道:“你也配得上这份荣光。”   “就是……感觉有点可惜。”林知屿含含糊糊地说道。   “还会有的。”牧绥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低声说道,“只要你愿意走下去,以后会有更多属于你的荣光。”   林知屿怔忡地扬起头,眼里水雾弥漫,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他的嘴角动了动,最后向两边牵扯,笑得像只醉酒的小狐狸,明艳得很。   “啊,这么看好我吗?”他赖唧唧地说道。   牧绥难得诚实地说:“嗯,喜欢看你演戏。”   林知屿呆呆地挂在他的身上,像是树懒,并不清明的眼眨巴眨巴,不知道脑袋里又在想些什么。   牧绥察觉到身上的人终于安静了一点,稍稍舒了一口气,操纵着轮椅继续往前走只是因为视线稍稍受阻,进门前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到了卧室。   他侧目看了眼还挂在自己身上的林知屿,轻声道:“到了,自己能躺下吗?”   林知屿没有动,只是闭着眼睛“哼”了一声整个人往牧绥的怀里缩了缩,嘴里含糊地吐出了两个字:“不想……”   牧绥有些无奈,抬手撑了一下轮椅,勾着他往外滑的腿往里托了托,说道:“不想也得动,总不能一直挂着我。”   林知屿半睁开眼,茫然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又笑了起来:“不可以吗,我想一直这样坐着。”   牧绥拨弄了一下他的发尾,戏谑地说:“没想到你喝醉后,会喜欢耍无赖。”   林知屿闻言,委屈兮兮地撇了撇嘴,抬起头来控诉地看了他一眼,但手还是勾在牧绥的肩膀上,一副完全不愿意放手的模样。   他没头没尾地说道:“所以不是心情不好,你就不抱我了是吗?”   牧绥注视着他,舌头下意识地刮过后槽牙。   “喜欢我抱你?”他哑声问道。   林知屿犹豫了一会,像是在理解他的意思,半分钟后,才迟钝地点了点头。   “喜欢的。”他小声说,“牧先生的怀里很舒服,很温暖。”   林知屿把脑袋埋进了牧绥的衣服里,声音都变得沉闷黏糊。他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和你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牧绥动作一顿,他垂眸看着林知屿脑袋后被扎起的那一小撮头发,伸手帮他扯下了上面的那根发簪。   皮筋也跟着一块松开,半长的头发散落下来,披了林知屿满肩。   牧绥把发簪丢到一边,手掌在林知屿的背上缓缓拍了两遍,像是在安抚一只猫。然后,他又像之前安慰他的那天晚上一般,不轻不重地捏着林知屿后颈上的软肉。   手上的动作极尽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冷淡。   他说:“可是我不会永远这样。”   林知屿偏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双眼的水光闪烁得厉害,等了有一会都没得得到回应,他蹙了蹙眉,很迷茫。   “为什么啊?”   牧绥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混杂着热烈的、酸甜的花果香,清晰地感受到逐渐攀升的心跳,觉得很奇妙。   人总是贪心不足,最开始只是期待着一件礼物,想着就这么看着也好,可看久了,还是期望能够得到他,多等一秒都会觉得煎熬。   “因为你不是我的。”他盯着林知屿的眼睛,嘴角牵起一丝很浅的笑,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很缓,“所以不能这么轻易满足你的要求。”   林知屿呆住了,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能思考。   牧绥舒了一口气,视线从他的鼻尖滑下,落在了他的唇上。喉结不安地上天滚动了一下,他还是无法控制地抬起手,指腹克制地在他的下唇上滑过,指尖下陷,顶开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口。   鯖團整王里   “你记得吗,你还没有给我答复。”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像是带着一丝轻柔的叹息。   可是林知屿却莫名地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根细细的弦,绷得人心尖微颤。   “林知屿,人不可以贪心。”   他怔怔地凝视着牧绥,眼里的水光映出他的影子,眼底涌动着迷茫、不解,以及几分不知从何生出的慌乱。   “我……”他讷讷地说道,“我没有贪心。”   “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林知屿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答案:“我只是有些害怕,我……畏惧未来。”   他说话的声音很软,像个努力解题却不得其法的小孩。   牧绥的拇指微微擦过林知屿的脸颊,放轻的语气近乎诱导:“那现在呢,你想要什么?一个拥抱,然后呢,想要的话,你得给我答案。”   “我……”林知屿咬住嘴唇,有些局促地小声嘀咕,“我想……”   可是他醉醺醺的脑袋好像清明了一瞬,眼睛虚焦地放空了一会,再转向牧绥的时候,就听他说:“还是等你清醒了再说吧。”   牧绥松开手,却又迅速地把林知屿重新揽回怀里。   “这次是提前预支。”他收紧了手臂,将林知屿整个人牢牢地抱在怀里,“下次如果没有答案,就不会再有了。”    第81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知屿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似乎是困倦极了,呼吸声都渐渐变得平稳起来。罢工的大脑构想不出半点思绪, 牧绥偏过头看着他醉意朦胧的样子,手轻轻在他的后颈出顺了几下。   他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轮椅的角度,尽可能让林知屿的姿势舒服一点,然后操控着车靠近床边。   “时间到了。”牧绥柔声说道, “你该去床上睡了。”   林知屿似乎是听到了, 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 却依旧没有动弹。   牧绥叹了口气, 只得轻轻地将他从怀里托了起来,把人平稳地放到了床上。   林知屿没有半点被惊扰到,可是手还攀在牧绥的袖子上,不肯松开。后者低头看了一眼, 无奈地伸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盖好了被子。   做完了这些, 牧绥推着轮椅退后两步。他坐在原地, 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沉默了许久,才收敛了目光出了房间。   林知屿躺在床上, 晕晕乎乎的, 身体像是飘在云端,酒意蒸腾起的热意侵蚀过他的大脑, 到了半夜, 也不知道是受什么驱使,他做了一个不算干净的梦。   梦里徜徉云海的小船飘飘荡荡, 他半跪半坐着,浑身乏力,只能借着下巴抵着的物品支撑起自己的上身。   耳边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昆曲温婉的唱腔,记忆好似又回到了那天晚上,层层纱幕之后是一片肉|欲横流。   可是电影主角的面容变得陌生,待他身上的小船晃悠驶过重重薄纱,又终于看清了两人的脸。   林知屿睁大了双眼,心跳倏忽加速。   他慌乱地撇开目光,下意识地就想要逃离,可是腰上被一个力道控制,他整个人被固定在了原地,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   混乱中,他发现自己身下的根本不是一条船。   牧绥的手拨过他脸上被热汗浸湿的头发,纱帘从头顶落了下来,把他们笼罩在了方寸之地,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熟悉的面容在眼前无限放大。   腿下的热度难以忽视,甚至能感觉到紧绷起的肌肉走势,牧绥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碾过他的唇,轻而易举地就把拇指撬了进去。   林知屿听见他说:“喜欢?”   喜欢什么?林知屿不明白,他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他灼烧的梦境。   直到被陈辰的电话猛地吵醒,他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溜进的一线晨光,久久不能平静。   他给陈辰回了消息,让他一小时后再楼下接自己。仗着还有不少时间,咸鱼摊平了在床上开始放空起来。   漫长的静默中,昨晚的记忆纷至沓来。   林知屿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酒后吐真言的臭毛病,他应该不能算拧巴的人,但昨晚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真的受到了蛊惑,想要告诉牧绥:我确实很喜欢这个拥抱,我想要,光明正大地要。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是最后,为什么牧绥阻止了他呢?   因为醉鬼的话不可以相信,还是担心自己第二天起来就翻脸不认账?   而且牧绥在梦游的时候,不是也不小心亲了他吗,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想要一个拥抱都属于赊账?   好不公平。   林知屿在床上窝了十几分钟,才恹恹地起来,飞快地洗了个澡。   牧绥依旧不在公寓,阿姨做好的早餐就放在餐桌上,可是不知道是昨晚醉酒导致的食欲不佳,还是情绪导致的味同嚼蜡,总之林知屿这一餐吃得十分不爽。   甚至到了拍摄现场,都没有缓过来。   ……   拍摄现场灯光晃眼,周围人来人往,摄影师忙碌地调试镜头,光替已经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次。   林知屿坐在化妆间里,看着镜子里的化妆师为他描眉的动作。今天的戏份倒是不多,却全是些隐秘的重头戏。   许清琢真实的情绪向来不形于色,因此极其考验演员微表情和眼神表演。   化妆师一边细致地调整他的妆容,一边小声地问道:“林老师,你今天的脸色有点儿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要不要喊人倒杯热水缓缓?”   林知屿回过神,对她笑了笑:“没事,可能是昨晚《青鸟》剧组庆功,喝得比较多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眼底的那抹浮躁自己都无法忽视。   化妆结束后,换好戏服,他站在片场一角翻动剧本,试图想要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可无论是昨晚还是梦境中的画面跟弹幕似的,在他的脑子里循环播放。   “林老师,可以上场准备了。”   场务过来通知,林知屿点了点头,把剧本合上。   这场戏依旧是和贺勤搭档,大概是关中洪灾之后,太子采纳了许清琢提出的一系列赈灾举措,向皇帝上书,自请担任赈灾总指挥,得到了皇帝的褒奖。   李昭此举并非是体察民情亦或是宅心仁厚,不过是为了在皇帝面前蹭个功劳,以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正好他的幕僚聪慧过人,不仅帮他想出了如何从各大世家手中兵不血刃地“收刮”赈灾银两,甚至还召集能人义士,连夜帮他绘制出了水利工程的设计图纸。于是,早朝之后,李昭满脸春风地回到府邸,一把搂住了正要上前跪拜的许清琢。   姗姗来迟的太子妃看在眼底,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安静地退到一边。   “殿下。”许清琢微微挣扎,小声提醒道,“这不合礼数。”   李昭却毫不在意,嘴角挂着掩不住的笑意,把许清琢揽得更紧了些。他挥手屏退左右,语气带着几分张扬的喜悦:“清琢,礼数算什么?要不是有你,孤哪能在父皇面前如此风光!这些功劳,孤可都记在心里。”   “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李昭压低了声音,“等赈灾回京,孤带你去湛水温泉放松一下,如何?”   许清琢的眼底有寒芒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他掩盖下来。他勾着嘴角,没有半点攻击性,谦和地说道:“殿下谬赞,臣不过是尽本分而已。真正赢得圣上信任的是殿下英明决断,臣不过是提点几句,怎敢居功。”   李昭眼中笑意更深,他松开了搂着许清琢的手,转身踏上台阶,坐到主位上,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眉宇间尽是得意:“等这次赈灾完满结束,父皇定会知道,孤不仅仅是储君,而是能为江山社稷分忧的不二之主!到时候便是任由那些酸臭文人纷说,曹皇后觊觎,也不能奈我何!”   “你说,这是不是孤应得的?”   许清琢低头垂手,语气依旧温和:“殿下千秋功业,臣不敢妄议。只是殿下,京中仍有虎狼在侧,不能掉以轻心。”   李昭抬了抬眉,示意他继续说。   “殿下,如今正值风头,需更加谨慎。皇上纵然龙颜大悦,可曹皇后和吴王一派,还有朝中那些心怀异志的大臣,未必真心希望您大获民心。此番赈灾,虽是一桩美谈,但不少人忌惮殿下羽翼渐丰,很可能会在暗中阻挠。”   李昭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要孤如何做?”   许清琢从容一笑,声音不急不缓:“赈灾一事,是殿下的大功,但将功劳适当分摊,才是长久之计。殿下不妨将一些具体执行的事务推到地方官员身上,同时上奏皇上,请求将功绩归为’天恩浩荡‘。如此一来,既能减轻旁人对殿下的猜忌,又能巩固您孝顺恭谨的形象。”   李昭听罢,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点了点头:“你这话倒是有理。既然如此,这些事就交给你去安排吧。”   “臣领命。”许清琢拱手应下,所有的笑意却在转身时悉数化作了坚不可摧的寒冰。   ……   场景一转,片场灯光熄灭,林昭衍喊了声“卡”,这一场戏顺利结束。林知屿从戏中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静静地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   他是个成熟的社畜了,在历经几次牧绥的情绪干扰后,他现在已经可以完美地将现实中的情绪与表演分割开来。   林昭衍一喊开机,他便能迅速地进入角色。只是当贺勤抱上来的那一刻,他还是会有些许的怔忡,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昨晚在牧绥怀里那份短暂的温暖。   主要还是因为那个姿势实在有些太不矜持,林知屿稍微回想,都觉得双脸作烧。   但好在他怔忡的那一秒并没有影响什么,反而在场外看来,那几秒钟的失神更像是林知屿在深入研究剧本之后,精心设计的反应。   甚至等到林知屿心不在焉地挪到监视器后,林昭衍还出声夸赞道:“演得不错,今天状态还可以。”   殊不知林知屿正感觉自己的魂都要裂成两半,只有极力分心,才能理解他的意思。   谢景遥被分到了另一个组去进行    第二部梁国篇的拍摄,休息时,林知屿接过陈辰递来的水,怅然地喝了一口,发现自己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   他靠在房车的沙发上,脑袋仰抵在靠背上,陈辰见状,好奇地凑上来问道:“怎么了林哥?头疼吗?我和我室友以前晚上喝完酒,第二天起来头都疼。”   林知屿睨了他一眼,觉得这位清澈的助理大概升任不了“情感导师”这么复杂的职位。   遂叹了一口气。   陈辰满头问号。   “林哥你是有什么心事吗?”但偏偏清澈的助理有一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焦急地在林知屿身边蹲了下来,言辞恳切:“我虽然不是什么聪明蛋,可能不太能理解林哥你的心事,但要是真憋得慌,也可以和我聊聊的,说出来总比不说好一点。”   林知屿果断拒绝:“不用了。”   陈辰往前凑了一点,说道:“用的!”   似乎是怕林知屿误会自己的动机,陈辰顿了一会,解释道:“李姐前几个星期刚给我发了好几个知名演员因为入戏过深罹患抑郁的报导,早介入早治疗啊林哥!趁它还是抑郁情绪的时候先抒发出来,真到了疾病的情况,就难办……”   林知屿从桌上拿起了一块面包,直接堵住了他的嘴,无奈地说:“没你说的这么严重!”   “真怀疑你的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林知屿思索了一会,才悻悻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你想听,那我说说也行吧。”   陈辰连忙搬过小马扎,在林知屿旁边坐了下来,眼里八卦的火焰熊熊燃烧。   林知屿:“……”突然感觉有点羞耻,说不出口了。   他长吐一口气,道:“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他前几天被人表白了……”    第82章   陈辰闻言, 立马来了精神,眼睛瞪得圆圆的,说话时, 语气更是掺杂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兴奋:“林哥你是说你的朋友在他的crush家喝酒,一个上头就开口问那人心意了?那然后呢,那个人怎么说?”   林知屿说:“承认了。”   陈辰追问:“那你朋友答应了吗?还是拒绝了?”   林知屿侧了侧头,假装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没答应,也没有拒绝。”   陈辰愣了一下, 用他并不聪明的小脑袋瓜处理了几秒信息, 疑惑道:“那是什么意思啊, 吊着人家?”   “不是吊着, ”林知屿的语气有点不太自在,目光游移地盯着窗外,“他只是很纠结、很犹豫,对方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他会觉得情况很复杂, 也无法保证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他害怕……不好的结局吧。”   陈辰挠挠头, 一脸认真:“那我觉得不管怎么样还是早点处理清楚啊, 你说万一你朋友真对对方有意思,又不直说,对方等不到回应, 万一伤心了走了, 两个不就彻底没有结局了吗?反正我是觉得,说到底感情就是一句话的事嘛——’我喜欢你‘, 或者’我对你没意思‘, 不就是这么简单吗?”   林知屿沉默着,撑着脑袋, 觉得果然不应该跟一根筋的男大生讨论这么高深的问题。   “但其实……我的一个渣男室友,之前有一个很不是人的招。”陈辰试探地看向林知屿的神色,“就是暧昧到一定程度直接亲,能亲下去就是喜欢,亲不下去就拜拜。”   林知屿:“……”   “把他拖出去砍了吧,混账玩意儿。”林知屿翻了个白眼。   但他又不由地想起,自己和牧绥的那个吻,好像他确实也没有特别抗拒的地方。   上次和谢景遥说的时候,似乎还被调侃了。   “不管怎么样,感情都是很慎重的东西,不可以这么不负责任。”林知屿叹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蔫蔫的说道。   陈辰看着他这副烦躁的模样,托腮沉思了几秒,突然像是顿悟了什么,试探着问:“那这个’特别的人‘,是不是还挺重要的?”   林知屿片头看着他,唇角微动,沉默了半晌,才迟钝地点了点头。   陈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清了清声,故作深奥地说道:“林哥,你……你这朋友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啊?”   “什么?”   陈辰一句一顿地说:“如果那天晚上,在他面前的是另外一个人,他还会不会问出那句话,或者……他在问出那句话之后还会不会犹豫?”   林知屿被这句话点得微微一愣,倒还真是试想了一下陈辰说的那种情况。他说不出来自己对牧绥是什么样的感觉,或许是刚到这个是世界时的那几天,产生了类似雏鸟的情节,又或许是他帮了自己太多忙,他本能地想把牧绥与其他人区别开来。但更多的可能,则是在他的心里,牧绥早就比别人都要特殊了。   所以但凡那天晚上换作其他人……或许在更早的时候,他就会在发现苗头的那一刻立即掐断。   林知屿陷入了沉思。   陈辰见状,补充了一句:“不过林哥,虽然我单身二十多年,但以我浅薄的理解,喜欢别憋着,跟随着心走,不然以后迟早要后悔!”   林知屿心头微动,随即抬手揉了揉陈辰的脑袋,笑着骂了一句:“你还挺有见地。”   “但……他好像还是会害怕,未来的走向吧。”林知屿喃喃地说道,“因为他说他做过一个不算美妙的梦,梦里他们的结局不太好,而且很真实。”   “梦能算什么?”陈辰反问,“我高中的时候还经常做梦我喜欢的女孩子跟班长在一起了,结果很多年后才发现,这俩一个不喜欢男的,一个不喜欢女的,大学的时候还经常为了昨天实验室到底是谁没搞卫生吵起来。”   “如果因为害怕结局,而不去开始,那么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   林知屿有些稀罕地看向陈辰,大概也没想到这么哲学的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陈辰被他看得有点害羞,又摸了摸自己的板寸,说道:“反正我就是觉得,人横竖都是要死的,大家最终的归宿都是一样的,何必在乎还没有发生的事。今天是今天,明天是明天,今天心动就是干,明天不喜欢了就再说呗!”   林知屿被他逗得嘴角都不禁地抽了抽。   陈辰见他好像找回了一点魂,松了口气,也没有说话,就这么慢悠悠地拿起手机玩。   林知屿余光瞥见他屏幕上的贪吃蛇页面,怔怔地看了小半分钟,也把手机拿了出来。   他在聊天界面翻了刷了两三下,见没有新的消息弹出,有些遗憾地收回了手。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点进了牧绥的头像里,却发现之前看到的那几条动态都被清空了,只剩下最上面的一条冷漠的横杠。   什么意思?   林知屿盯着牧绥的头像,点开又退出,退出又点开,最终还是没能按下那个发送消息的按钮。他靠在沙发上,陷入一种莫名的茫然,想找牧绥聊聊,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无论发什么,都会显得刻意。   过了几分钟,他索性关掉了手机,叹了口气,继续趴在桌子上挺尸。   但一想到这辆房车是牧绥送的,他又觉得有些不自在。   哦,甚至连司机都是他雇来的人。   很好。   林知屿回到酒店之后,烦躁地进了浴室洗了个澡。   水声哗啦啦地响起,蒸腾的水雾模糊了玻璃上的倒影,林知屿闭上眼,任由水流冲刷着自己的身体,试图让大脑也跟着清醒一些。   可是,眼前挥之不去的,还是那个人的影子。   脑海中闪过昨天那个温暖的拥抱,以及牧绥低声的那句“时间到了”,他莫名地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洗完澡后,他坐在床上发呆,终于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给牧绥发了一条消息:   【纸鱼:昨天晚上谢谢牧先生照顾,但醒来的时候看您已经走了,我应该没太闹腾吧?】   【纸鱼:助理说影视城附近新开了一家融合料理,很好吃,牧先生还会来视察吗,我请您吃顿饭?】   消息发送出去后,他呆呆地看着屏幕,等了许久,却没有收到回复。   抓心挠肝,也不过如此。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拿起手机查看消息记录后,林知屿终于还是失落地把手机放到了床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这一次,他没有做梦,却比梦醒时更加清醒。   ……   牧绥在第二天早上回复了他的消息,说是昨晚在和合作方谈事情,没能看到消息。   【S.:应该不去影视城了,你自己去吃吧。】   【S.:而且,也怕你不自在。】   林知屿看到这句话,忿忿地捏一把水瓶,差点把旁边的陈辰滋了一身。   牧绥最近似乎很忙,这次回复之后林知屿就在没有接收到他的消息。他本来就不爱发动态,朋友圈清空之后更是冷清得有些过分,林知屿有时候拍戏结束,好奇地点进去看了一眼,等待他的也只有空荡荡的一条横杠,和“仅三天可见”。   但是周助理的账号倒是更新得勤了一点,一天是不知道哪里的巨大书架,一天是牧绥公寓里放在餐桌上的咖啡,一天又是办公室里茂盛的小飞燕草。   偶尔还会不小心拍到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简约的素圈。   林知屿认得它,牧绥当时在牧家老宅门口,亲手戴到自己手上的那枚也长这样,他除夕晚上之后就把这枚戒指还给了牧绥,当时还以为是故意在他家人面前做戏用,却没想到他居然还戴着……   林知屿有些脸热。   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他要打个飞的闪现至A市,按着牧绥的轮椅,盯着他的眼睛,问清楚他到底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然后呢,然后他可以和对方交换一点,他们都想要得到的东西。   林知屿在剧组待了好几天,因为有些场景不好租赁,他们几乎是夜以继日地拍摄,有时候为了一幕戏里的小小细节能抠到半夜。   但大部分时间里,林昭衍还是很遵循正常人类的基本作息时间,没把剧组的安排搞得太过阴间。   一直到拍完许清琢前期在太子府邸出谋划策的戏份,林知屿总算迎来了两天的假期。   他迫不及待地让陈辰买了票飞回A市,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牧绥。   或许见到之后,他会比现在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这次的私人行程居然会走漏风声。   后援会和工作室都没有组织粉丝借机,但林知屿一下飞机,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靠真的是林知屿!”   “《风起长夜》不是还在拍摄吗,怎么突然回A市了,是要有新代言了吗?”   “什么时候接综艺啊?想看你上真人秀!”   林知屿被突如其来的热情震得有些愣神,他压低了棒球帽的帽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但随即就被陈辰拽住了胳膊。   “别怂啊林哥,快走,不然出不去了!”陈辰弯着腰小声说,同时挥手示意保镖尽快过来帮忙开路。   与此同时,林知屿的手机上也弹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S.:跟着他们走,我在停车场等你。】   林知屿悄悄地打开手机一看,又慌乱地按下了熄屏,这才明白陈辰这身陌生的游刃有余是从何而来,他艰难地从围得近乎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挤了过去,一路上不知道差点要被贴上来的手机镜头怼了多少次。   好不容易逃到了地下停车场,陈辰支着车的后备箱直喘气:“哥,这阵仗真的是越来越吓人了,你这要是再红点,以后别想单独行动了。”   林知屿正整理着被扯歪的衣领和帽子,听到这话,随口回了一句:“那我还是尽量少露脸吧,低调点好。”   陈辰平复了心跳,看着前面被防窥膜遮挡严实的车窗,说道:“我去打车了林哥,你有什么事再联系我。”   “记得让李姐报销。”   “当然,我可是你的高徒,怎么可能苦了自己。”   林知屿轻笑一声,点点头,弯腰坐进了车里。   车门“砰”地关上,他没能舒一口气,抬起头就对上了牧绥的目光。   他之前大概是车上在翻阅着什么文件,膝上还摊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但此刻,他把手中的文件合上,不动声色地看着林知屿,目光一如既往地沉静。   林知屿的脑袋又宕机了,一时半会没想起来一个合适的开头。   却见牧绥忽然伸手过来,指尖在他的脸颊轻轻一拨,下一刻,便皱起了眉。    第83章   牧绥的眼睛很深, 像漩涡,刮过脸颊的手带来了轻微的刺痛,林知屿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眼神却不自觉地追了上去。   几秒后,林知屿才反应过来他摸的是什么地方。   “不是刚刚被撞到的。”林知屿解释道,“是拍戏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   昨晚的戏份里,太子李昭被曹皇后一党陷害,回府后大发雷霆, 许清琢正要进书房安抚, 就被飞来的竹简砸了个正着。   竹简的边缘有些锋利, 虽然是借位拍摄, 但是林知屿的反应稍微慢了一秒,正好和它擦肩而过,就这么被划了一小道,差点没把贺勤吓死。不过其实只有很浅的一点, 夜里结了淡淡的痂, 刚才他戴着鸭舌帽, 碎发正好把那片皮肤挡了大半, 根本没有人发现。   没想到牧绥的眼居然这么尖。   牧绥的目光扫过那道微微泛红的伤口,不知道是不是车内的光线昏暗,林知屿感觉他的眼黑深得令人心惊。半晌后, 牧绥抽回手, 指尖却不经意地捏了捏他被帽檐遮住的头发,轻声说道:“下次小心点。”   林知屿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活泼的、迅疾的, 砸下来的每一声都很重。   “我会注意的。”他说道,“您不用担心。”   牧绥收起了目光, 靠回椅背上,车内一时静默,气氛微妙。   这么多天过去,林知屿以为牧绥会问他考虑得怎么样,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   林知屿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压了压帽檐,感觉到心跳在耳边轰鸣。这种奇怪的气氛让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嘴,想了想,终于还是打破了沉默:“牧先生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牧绥偏过头,沉默了几秒钟,回道:“你的经纪人说,机场很多人接机,你会被围堵,我正好在附近,就过来了。”   圊團整王里   要是放在刚认识他的那会,林知屿可能也就相信了这套漏洞百出的说辞。可现在他会想,那些保镖呢,总不能也是临时抽调过来的吧?   但他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好像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生出了一种近似拨云见日的感觉,所有的畏惧和纠结都烟消云散了。   他在车座上靠着,车外的霓虹灯灯影摇曳,心里的计数一点一点地增长,他在脑海里把腹稿打了好几遍,都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开场白,倒是心跳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地开始急促了起来。   直到车停在牧绥的公寓楼下后,打开车门,外面的寒冷空气扑面而来,林知屿打了个哆嗦,感觉心脏都快要从薄薄的皮肉里蹦出来。   可是牧绥居然还明知故问:“你今晚会住这吗?”   林知屿嘴比脑子还快:“那我流落街头?”   牧绥一愣,随后笑了一声。   林知屿绕了绕发尾,垂眼用脚尖磨了磨地板,感觉自己这种一着急就乱说话的习惯得改。   两人上了电梯,回到公寓。密码锁应声而开,窗外的城市夜景透过玻璃窗映入室内,照亮了客厅的一角。   “今晚在家里吃吗?”林知屿随口问道,“阿姨好像又放假了。”   “本来以为今天不会回来,就没让她做饭。”牧绥操纵着轮椅驶向餐厅吧台,像是要去倒水。   “我来做也可以,实在不行点外卖,”林知屿一边说,一边去开冰箱,“正好今晚我有事想……”   就到旁边传来的一声响动,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他被吓了一跳,迅速关上冰箱,回头望去,看到牧绥坐在吧台旁,距离轮椅不远的地方,骨碌碌地滚落了一只杯子。   杯子慢悠悠地打了个转,被客厅地地毯截停了下来,而牧绥身前的吧台上正有水滴落下来。   “牧先生没事吧?”他望向吧台上还在往下吐水的饮水机,赶忙过去把按钮关上。   然后暗自丈量了一下大概的距离,估计应该是阿姨打扫的时候不小心把饮水机往里面推了一点,牧绥不方便操作,这才闹出了事。   牧绥说道:“没事,不小心碰到了。”   林知屿抽了几张纸,吸干了吧台上的水,手一碰,才发现水是烫的。   虽然没有到把人烫伤的程度,但真要是倒在了衣服上,也不是什么舒服滋味。   林知屿低下头,想确认牧绥的情况,声音几乎是脱口而出:“身上有溅到吗?”   牧绥撩起眼皮看他,没有急着回答。   客厅的灯只开了一盏,昏黄色的光从他身后笼罩过来,那双漆黑的眼睛浓似泼墨,所有的情绪都藏着,化不开。   林知屿还当他是不愿意说,毕竟牧绥一向高傲,应该不喜欢别人看到他这样狼狈的一面。可是深色的裤子上又看不清有没有水渍,他的动作几乎是条件反射,低头的瞬间,手指不自觉地滑过牧绥的腿。   感受到温暖干燥的触感,确定没有热水溅上,林知屿松了一口气。   可是一抬头,就对上牧绥戏谑的眼。   “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骤然哑了下来,像是夜晚的潮。   林知屿听见他的换气声,短暂的两秒过去,牧绥又说:“你应该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   林知屿想说,你说过的话太多了,我不记得是哪一句。   但是脑海中好像匹配了什么自动搜索机制,答案还是这么稀里糊涂地弹了出来。   牧绥和他说过,他的腿是有知觉的。   林知屿闹了个大红脸。   “我……”他撑在扶手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一下,说道,“我要是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你不回应,还当是烫到了不愿意说,绝对没有想占你便宜的意思,你信吗?”   但就算真摸了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吧,今晚过去以后他们就是可以随便摸摸的关系了,左右他都已经赊过一次账了,再赊一次又能怎么样?   这么一想,林知屿顿时又理直气壮起来。   “如果我说不信呢?”   不信也没有办法……   林知屿的心跳猛地加速,牧绥毫无征兆地把上半身从椅背上抬了起来,他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扑上自己的眼皮和鼻尖,睫毛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呼吸似乎都变得粘稠。   他晃动的眸光里映照着自己的影子,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林知屿料想自己此刻应该是呆愣得有些好笑,大概就如同第一次撞入山野精怪窝里的书生,茫然、又不知所措。   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牧绥的眼睛盯住了他的眼,直勾勾地,像那天夜里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林知屿真以为他会像那天一样,扣着自己的手腕亲上来。   林知屿本能地,朝前贴了一点。   可是突然,牧绥轻笑了一声,仿佛故意把空气中那股准备弥漫开的暧昧与旖旎撕扯开。   他重新靠回了椅背,视线依旧落在他的脸上,似笑非笑地说:“你在想什么?”   林知屿一愣,神经被打乱了,却没有被这一声拉回现实。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比起害怕虚无缥缈的结局,在准备捅破窗户纸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更多的是冲动和兴奋。   想在这张脸上看到冷静破碎,震愕、失神还有别的生动情绪一齐出现的冲动和兴奋。   他的身体比大脑更先作出判断,毫不犹豫地就撞了上去。   因为前冲的力道太大,他似乎还磕到了自己的牙,发出“嘶”的一声痛呼,又很快反应过来,不算熟练地吻上牧绥的唇。   他的心跳倏地跳得更快,仿佛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为此刻欢呼雀跃。   牧绥没有想过他会这般突然“发难”,怔忡了几秒后,睁着眼盯着他这副宛若壮士就义的模样,不由地觉得有点好笑。   故意打翻水的那一刻,他只是想要得到一点小小的礼物,却没有想到林知屿给的远在他意料之外。   压在扶手上的手收紧,像是有意控制住轮椅的去向,不让它轻易离开。   牧绥可以很清楚地看清林知屿的每一根睫毛,轻轻发颤着,像是蝶翼一般,像是在心上挠了又挠。他的理智居然还没有崩塌,只是觉得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在了温软的触感下,林知屿的胸口快速起伏,搭在腿上的手似乎也攥紧了。   但很快,林知屿动了动眼皮,似是想要抽离。   牧绥却先一步地扣上了的脑袋,在他睁眼的那个瞬间把他压了回来。   小巧的唇珠被含住,吸吮的力道又轻又缓,像是在亵玩一片柔软花瓣。   时间被一分一秒地放大,林知屿的世界里只剩下对方的温度,濡湿的唇舌轻微摩擦,脑海中的杂乱思绪都被瞬间吞噬,只剩下一块空白。   空气都仿佛糊在了一起,蒙上了他的鼻,他不住地想要张嘴喘息,却像是有意给了一个可乘之机。   可是牧绥没有继续深入,他捧起林知屿的脸,促狭地问道:“还可以吗?”   林知屿睁开水雾弥漫的一双眼,眼尾漫开了一片近乎糜烂的红。他虚焦地望向了牧绥的脸,久违的空气窜进了他的喉咙,腿一软,就这么贴着轮椅滑坐下去。   他喘息了几声,还没来得及接上话,又再次被吻住了。   这回是真的要喘不上气来,像是要溺死在漆黑深邃的潮水中。   林知屿的手在牧绥的肩膀上停住,略微使力把他推开了一点,然后上半身彻底瘫软下来,趴在他的腿上急促地喘。   他的侧脸在细腻的西裤布料上蹭了一下,下巴抵着牧绥的大腿,微微扬起头与他对视。   大概是呼吸还未平复,眼里仍是雾气氤氲,水光在灯下晃得厉害。   他张了张嘴,撑着头,喃喃地感叹道:“牧先生还蛮会亲啊……”    第84章   牧绥的手搭在他的头发上, 顺着柔软的发丝用指腹轻飘飘地碾。   他忽地生出一丝冲动,想要把人拉起来,抱在腿上, 像刚刚那般吻他,只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会有什么奖励吗?”牧绥的眼神毫无波澜,低沉的声音里却带着几分戏谑,手指擦过他的发尾,轻轻触碰上他的耳廓, 像是在用余温熬着林知屿的神经。   林知屿的脸瞬间又红了, 急速的心跳仿佛要冲破胸膛。他下意识地想从牧绥的腿上起身, 却不知是蹲久了麻了腿, 还是被亲软了腰,一开始还没能起来,还是靠着吧台的支撑,才堪堪站起了身。   脸上的热意再次轰然炸开。   倒不是为自己的冲动羞赧, 而是觉得自己的反应未免太上不了台面。   他不着痕迹地蹭了蹭自己的唇, 这次倒是没被咬破, 就是好像被含得有些肿了。   不过比起羞耻, 更多的还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混乱与兴奋。   “牧先生想要什么奖励?”   林知屿说完,垂下头,不敢看他, 眼睛只敢偷偷瞄着牧绥的腿, 目光偶尔在他的西裤上停留,恍若无事地轻声说道:“您说说看, 说不定我愿意给呢。”   牧绥觉得他这副模样, 很像一只狡黠的猫。他其实心里早有计较,也知道自己问的是什么,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就是不愿意亲口说出来,非要人把话递到他的嘴边,以此顺势答应下来。   很别扭,但也很鲜活,很可爱。   林知屿的手向后背着,手指无措地在吧台上摩挲了两下,以掩饰自己的紧张。在车上见到牧绥之后,他似乎打了好几个开场的稿,本来是想等到吃完饭后,正式地告诉他自己的答案,结果没想到情难自已了一下,所有的预演都被打乱。   但其实想想,也很正常。   毕竟他向来精心排练的剧本都容易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散,倒是没头没脑的猪突猛进下,反而能走向他预料中的最佳结局。   人生就是充满意外。   就好比他写完方案下楼吃夜宵,脑子里规划好了好几条路径,最后却在楼梯上戛然而止,于是彻底拥有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倒也很符合他的调性了。   想到这里,林知屿突然弯起眼睛,无声地笑了起来。   “牧先生知道吗,这其实不是我们第一个吻。”见牧绥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林知屿往吧台上一靠,突然开了口。   牧绥的视线扫过他的下唇:“猜到过。”   他对梦游时发生的事无知无觉,但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总能根据身体的怪异反应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尤其是在经过江逾白当时的“提点”,和林知屿那段时间似有若无的回避,基本已经能猜到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但他脸皮薄的心上人没有提,牧绥自然也不会主动问起。   “您应该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了吧?”林知屿漫不经心地说道。   牧绥撩起眼皮看他,问道:“你希望我记得吗?”   林知屿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笑着说:“记得今天就好了——”   “我的意思是说,您想要的答案,我想明白了,”他说着,松开了搭在吧台上的手,往前迈了一步,一只手搭上了轮椅的扶手,“牧先生要不要跟我开拓点甲方和乙方之外的关系,比如——谈个恋爱?”   说完这句话,他放空着思考了一会,呢喃道:“这应该算是双方协商后撕毁合约吧,大概不能有赔偿金?”   牧绥几乎要被他这句破坏气氛的天马行空给逗笑了。   “不会的。”他抓住林知屿的手,“答应你的那份,之后还会给你。”   林知屿瘪了瘪嘴:“我是那种人吗?”   他凑近了一点,直勾勾地看着牧绥:“而且我现在在跟您谈感情,别转移话题。”   也不知道是谁先偏移了话题。   牧绥把他的手握进掌心,指腹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揉过,浓得似墨的眼中像是翻涌着漫长无垠的夜。   “不是冲动吗,刚刚那个吻?”他的语气不急不徐,带着一贯的冷和哑。   “当然是啊。”林知屿感觉自己好像收拾好了刚才那个吻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又或许是坦白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现在让他说什么都好似无所畏惧。   “因为您刚刚给我的感觉,好像是想亲我了,正好我也很想要这个吻,主动来拿,也很正常吧。”   牧绥握着他的拇指捏了捏,突然就笑了起来。   “所以您还没有给我答案。”林知屿说,“要不要和我谈恋爱啊?”   “当然,”牧绥抓住了他的手,“很想要。”   很奇怪,好像还是第一次在他的眼中见到这样灼热的情绪。漆黑的瞳仁像是撞破的纸窗后幽微颤动的烛火,林知屿感觉自己好似飞蛾一般被烫了一下,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   “不过说起来,牧先生好像一直没有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啊?”林知屿问道,“倒也不是我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或者不自信,只是感觉……我好像也没有做过什么吧?”   牧绥抬眼看着他:“你确实对自己有误解。”   林知屿:?   牧绥松开了他的手,沉思了片刻后,才不咸不淡地开口:“记不太清了。可能是那天晚上你和牧云霁在老宅后院吵架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个人很有趣。”   林知屿回想了一下当时那个场面,只记得被牧云霁推倒的那一下,屁股摔得很痛。于是望向牧绥的眼中也多了几分狐疑和不可置信。   哦对,他当时好像还是一头粉毛!   “怎么了?”牧绥看着他,下一句放轻了语气,像是诱导:“你想和我说什么?”   林知屿摇了摇头,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试探地说:“您的审美是不是有点奇怪。”   现在疑惑的则换成了牧绥。   但林知屿感觉这个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有种莫名的反差,也忍不住地笑了一声,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也撑在了轮椅的扶手上,俯下身,鼻尖离牧绥的鼻尖只有一掌之隔。   很近,混杂在一起的心跳分不出是谁的,交融在一起的呼吸也不分彼此。   林知屿想了想,放飞的理智没能阻止生理的欲望,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天晚上的事,我要报复回来了。”   视线垂下来,落在牧绥的嘴唇上,脸又开始发烫。   “我要亲你。”   牧绥静静地靠在轮椅上,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听到这话,他挑了挑眉,林知屿感觉他的神态有点像是挑衅,把自己心里的火又勾出来了一点。   下一秒,他弯腰就要贴上去,比柔软触感更先感觉到的,是牧绥身上清透的木质麝香,混杂着一点浅淡的橙花和茉莉,单是闻到就让他的大脑发昏。   然而,就在他受到牧绥气息的那一刻,门铃却毫无预兆的响了起来。   林知屿猛地一蹦,踉跄了几步,后腰重新贴上吧台。   什么东西?   是谁在打扰他谈恋爱?   牧绥也像是被坏了兴致一般,懒懒地把眼皮掀了起来,有些遗憾地看了林知屿一眼。   “应该是周明请来的厨师。”牧绥无奈地把额前的碎发抚到脑后,怅然地说道。   月检度假福肺   “什么厨师?”林知屿不解地问。   “总不能晚上真让你做饭。”牧绥说,“提前让周明联系了,但没想到来得这么不凑巧。”   随即他又看向林知屿余韵未散的脸,问:“还亲吗?”   这还怎么亲啊?   林知屿哀怨地想,他可一点都没有把人关门外,自己在门内搞事情的癖好。   “我先去开门吧。”他悻悻地说着,搓了搓自己的脸,就走去了玄关。   上门的厨师在厨房里忙活,他也不好再和牧绥待在外面,林知屿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刚脱下自己的外套,打算找一身舒服的居家衣服。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滴滴”地响,林知屿随手打开,亮起的屏幕上俨然是一条匿名论坛的帖子,标题上写着硕大的:“想表白,有没有什么好用的话术!急!”   林知屿把点赞最高的那几条评论都回了一遍,正要编辑一段使用心得,顺便再询问一下,表白成功之后晚上在家能干什么。   要不一起看个电影?上次在酒店里的那部还没有看完,他有点好奇接下来的发展。   但似乎那部电影的情|色镜头稍微有点多,邀请牧绥看,会不会显得很像自己的暗示?   林知屿正纠结着,手指刚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就听到了卧室门口传来一声细微的响。   他闻声回望,只见牧绥的轮椅不知道什么时候滚了进来,他正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看。   因为临时看到了消息,林知屿的毛衣才脱了一半,一小截腰身裸露在外面,被冰凉的空气一刺激,小腹收缩了几下,微微有些发颤。   “牧先生有什么事吗?”林知屿问道。   牧绥的轮椅往前靠了靠,伸手扯下了他的毛衣衣摆:“为什么还这样叫?”   林知屿思考了一会,兀然想起之前回怼牧云霁的那一句,揶揄说:“可能因为比较有情趣?”   牧绥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在两秒后,突然扯住了他的手,把他往自己这里拽了拽。   林知屿再次撞进了他的怀里。   “你之前说你喜欢被抱着。”牧绥偏过头,温软的唇轻轻在他的额上一啄,“算是补偿?”   林知屿愣了有一会,才抬手搭上了他的背,嘴里嘟囔地说道:“不是喜欢被抱着,是喜欢被您抱着。”    第85章   林知屿感觉自己上辈子可能是只树袋熊。   或者是当年十二生肖的角逐中, 混入了树袋熊的血脉。   不然他怎么可能这么喜欢挂在别人的身上。   但真要这么说起来,其实这句话也不算准确,毕竟他长了这么多年, 好像只喜欢挂在牧绥身上。   他开始思考,牧绥虽然腿不能行,但上肢的力量一看就是经过锻炼的,说不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人没少偷偷举铁, 不然也不能练出这么广阔的胸襟来。   啧, 靠着真舒服, 可不是便宜他了。   要不是许清琢属于清瘦文弱的类型, 练宽了不太符合角色的设定,林知屿也想去试试。   他靠在牧绥的身上,迷迷糊糊地想,他好像真的和这个世界建立了好多好多的联系。   突然, 他灵光一闪, 猛地抬起了头。   牧绥疑惑地侧过头看他, 还没来得及问, 就见林知屿对他露出一个讨巧的笑。   下一秒,他说道:“不好意思啦。”   “什么?”   轮椅猛地向后滑了一道,又倏忽停了下来。   林知屿的手垫在牧绥的脑袋后面, 没让他撞到, 另一只手又悄摸摸地按下了键,轮椅顿时又转了个方向。   牧绥:“……”   林知屿抱歉地笑了笑:“没忍住, 怪好玩的。”   但下次还敢。   牧绥扶着他的腰, 冷静了半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但他也没有阻止林知屿, 任凭他跨坐在自己的身上,操纵着摇杆漫不经心地玩,搭在后腰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像是怕他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定制的轮椅比普通款的要宽,即使是两个人这样坐着也不会觉得拥挤。牧绥扫过他认真研究各项指令的侧脸,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机交了出去,方便他直接使用操控面板。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思路会拐到奇怪的地方,要不是因为林知屿的神情太过专注,他真的会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绮念。   他静静地靠在轮椅上,想起林知屿刚才问他的那句话,为什么会喜欢他。   其实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   大概是喜欢他不按常理出牌,喜欢他狡黠又鲜活,但最喜欢的可能是,他让这个世界终于有了真实的颜色,觉得哪里都不再冷清。   轮椅的轮胎猝不及防地磕上衣柜,林知屿吓了一跳,慌忙收起了手,玩心也猛地淡了下来。   他坐在牧绥的腿上,目光从他的眼睛滑过,走过他高挺的鼻梁,又落在他的唇上。   突然就想再讨要一个吻。   他这个念头来得毫无预兆,也不想压抑,刚把手收回来捧上牧绥的下巴,就听到了卧室外传来一声极轻的敲门声,随后便是厨师小声的问话:“请问,这道菜需要放辣吗?”   林知屿如梦初醒般从牧绥的怀里挣开,站起身,喊道:“多加辣,谢谢!”   说完这句话,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动作太急,连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几分。他转头看了一眼牧绥,像是担心自己刚才的举动会显得太慌乱,忍不住解释道:“怕厨师等太久……”   牧绥抬手掩唇笑了笑,点了点头,却不拆穿他的窘迫,只是低声道:“嗯,下次让他们带菜单来,免得打扰到你。”   吃完晚饭之后,厨师离开,公寓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林知屿第一次谈恋爱没有经验,只能在客厅拉着牧绥把上次的那部电影重新看了一遍,   结果打开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心黄,所以才看什么都黄。   电影讲述的是一个昆曲传人,在现实和理想之间徘徊不定,最终找到自我的故事。随着戏曲的没落,戏院从最开始的高朋满座到现在的人影寂寥,很长一段时间,他一抬眼,看到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观众席,从前一起唱戏的同行走的走,散的散,可是他从小便接触这一行当,除了唱戏什么也不会,再无谋生的手段。直到容身的戏院也被拆除,他无处可去,却意外撞见了一位离家出走,想要组建摇滚乐队的少年。   很诡异的搭配,却在创作者的镜头中碰撞出了奇妙的火花。   真要说起来,这部电影的内核倒是有点像《心灵奇旅》,可惜林知屿那天晚上的脑袋浑浑噩噩,短暂的清明时刻,只看见了屏幕上那一场象征着主角彻底解放的情|事,甚至后来回想起来,还一度误会了牧绥——   在思考他当时选择这部电影,是不是也有点不安好心,有意暗示。   罪过、罪过。   林知屿默默在心里给他倒了个歉。   然而他的眼神太露骨,牧绥早就注意到。他停下削苹果的手,用小刀蒯了一小瓣,送到林知屿的唇边。   后者垂下眼瞟了一眼,这回倒是毫无心理负担地用嘴接了过去。   “在想什么?”牧绥问他,“喜欢这个导演的作品?我让李青时去联系一下他……”   “等等、别!”林知屿一口气咽下了嘴里的苹果,差点呛了个正着。他捂着嘴咳了几声,才说道:“喜欢是喜欢,但是,是作为观众的喜欢。我还想等这部戏演完之后,找个好玩的地方躺个一周呢。”   “想去旅游吗?”   林知屿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   牧绥又问:“不带我?”   那不是之前没有确认关系吗。林知屿在心里偷偷回答,而且到那个时候,我俩的协议也差不多到期了,他功成身退,重回自由身,可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虽然玩完还得回来履行和公司的合约。   天杀的无限娱乐,这都是什么霸王条款。   “您要是想,也可以一起去啊。”林知屿随意地说道。   牧绥敛了敛眼皮,倒是没有立即回答。   不过林知屿转念一想,以前只要养活自己一张嘴,怎么敷衍都无所谓,可是现在自己的情况和嫁入豪门也没有什么差别,而且牧绥也成了他半个老板,万一以后他没点真本事,说不上话了可怎么办?   结婚证都还是板上钉钉的。   想到往后可能还是过不上辞职躺平的美好生活,林知屿哀怨地叹了一口气。   “你又在想什么?”牧绥看着他这副秒速变脸的模样,不由失笑。   林知屿悻悻地说道:“在想怎么在一夜之间把自己变成豪门。”   牧绥不明所以:“?”   ……   电影播放完了,林知困顿地屿打了一个哈欠,恍若无事地和牧绥道了“晚安”,十分平静地回了自己的卧室。   然后一整晚,兴奋得翻来覆去,睡也睡不着。   最后还是强行数了两千只羊,才把心里那点躁动的念头都给压抑下来,在天光乍现的时候,终于堕入了梦乡。   本来第二天还想研究一下,有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干点正常情侣能干的事情,谁曾想因为这一趟失眠,所有计划全数泡汤,他一觉睡到了大下午,醒来的时候牧绥早就去了公司。   左右都过了饭点,林知屿索性在被窝里多赖了一会,给那条帖子里为他出谋划策的朋友都送了一个小小的红包。   直到牧绥的消息发了过来:【S.:阿姨说你还没起来。】   【纸鱼:再躺一会![小狗又躺了下去.jpg]】   【S.:吃完饭再睡,中午她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林知屿这才顶着一头被枕头蹭得凌乱的头发下了床。   【S.:本来晚上想约你出去吃饭,但是下午合作方突然来公司,没办法了。明早几点的飞机,我送你过去。】   【纸鱼:那是你送吗,那是周助理送。】   【S.:好大胆。】   【纸鱼:可能是恃宠而骄?】   毕竟现在的这个牧绥,怎么看都不可能用小皮鞭抽他。   林知屿自然也狂妄了几分。   因为牧绥说第二天早上要送他去机场,陈辰又愉快地被林知屿放了一个小假,一觉睡到了自然醒,车子行进停车场的时候,林知屿更是一眼就看到了他容光焕发的脸。   果然充足的睡眠是人类最好的医美。   “过几天我去片场看你。”下车的时候,牧绥突然给他递了一个礼盒。   林知屿接了过来,掂量了一下重量,又轻轻晃了晃,像是一只刚得到新玩具就小心翼翼试探的猫。   “这是什么?”林知屿好奇地问。   牧绥犹豫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定情信物?”   林知屿还是第一次听见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不免觉得有些反差,又意外地戳人。   青团独家独家付费   “可是我什么没有准备。”话虽这么说,礼物倒是收得毫不手软,一下子就塞进了外套的空袋里,顿时在腰边撑起鼓鼓囊囊的一块。   “你可以慢慢想。”牧绥也没有和他客气,抬手把他坠在鬓角的碎发往后一拨,又把鸭舌帽的帽檐往下压了压,“下次见面再给我。”   林知屿思考了一会,几秒后恍然大悟:“那我度日如年的时候,您岂不是每天都会很期待,感觉不太公平。”   牧绥轻轻地笑了一声:“或许吧,但你也可以再期待一下。”   林知屿抿了抿嘴,没有应话,只是在拉开车门,准备下车的时候,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倏地把腿收了回来。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林知屿忽然凑近,在牧绥的嘴角轻轻一吻。   然后迅速抽离,压低了帽檐,迅速下了车。   “拜拜牧先生,下次见。”   林知屿拖着行李箱,飞快地走出很远,挥手和不远处的陈辰打了个招呼,示意他直接上去。   却不想,陈辰站在原地,惊奇地盯着他被帽檐遮挡了大半的脸,看了好一会,诧异地说道:“林哥,你脸怎么这么红?今天天气很热吗?”    第86章   林知屿自认是一个好领导, 即使员工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也绝对不会迁怒。   他笑嘻嘻地拍了拍陈辰的肩膀,就是嘴角勾起的弧度稍显瘆人。陈辰僵硬了一瞬, 有种突然回到《风起长夜》的现场,看到许清琢杀人时的感觉,不禁打了个寒战。   不过清澈愚蠢的陈某人分不出来林知屿潜藏的意思,只得暗中感叹自家艺人的演技也是愈发炉火纯青,不知道电影上映的时候又要迷倒多少人。   他不住地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 之后一定要在片场里给林知屿拍出全内娱最牛的宣传物料, 最好一经发出就能登顶热搜榜首的那种。   林知屿躺在头等舱的座位里, 被陈辰充满斗志的目光盯得睡不着觉。他用一根手指顶开眼罩, 半睁着眼,狐疑地瞟了他一眼,没明白他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东西。   跟打了鸡血似的。   不过说起来,很羡慕自己这位助理的事业心。   年轻好啊, 年轻还有向上爬的动力。   要不下次问问李姐, 能不能给他接一个演一次就能够他养老的角色。   这么一想, 林知屿又觉得这可能是自己上班累倒, 临死前产生的幻想了。   ……   几天后。   牧绥到影视城的时候,林知屿还在拍戏,周明联系了陈辰的, 在场外等他过来带他们进去。   他上次来的时候, 是直接联系的林昭衍,但毕竟这次的目的不太一样, 自然不好麻烦“外人”。   陈辰还有一会才能出来, 正好剧组租的景附近有一家咖啡厅,两个人便在这里暂时落了脚。   不远的围挡处聚集了不少人, 大部分都是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也有一些路过看热闹的大爷大妈。   周明正打算找老板订下一整组的咖啡,就看到一个女孩急冲冲地跑了进来。   “老板,《风起长夜》剧组的咖啡做好了吗?”   “好了,等我们的员工回来就给你们送过去,现在人手不太够。”   周明朝牧绥的方向看了一眼,知道他也听到了女孩的声音,示意他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   牧绥颔首,周明心领神会地侧过头,扫过女孩的打扮,问道:“您也是剧组的人吗?”   乔乔闻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晃了晃自己挎包上的小卡和娃娃,说道:“不是呢,我是其中一位主演的粉丝,后援会的。”   周明说道:“原来如此,我看外面站了这么多人,应该都是后援会的粉丝?”   乔乔点了点头。   旁边坐着的大概是来旅游的路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也问道:“里面什么人在拍摄啊,这么多人?”   乔乔笑了笑,温和地说道:“是林知屿。”   “不认识。不过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那人刚开口说了一句,她的女儿就飞快地拍打着她的手,喊道:“妈,是谢云策啊!”   “就是那天我们在家里看的那部剧,让你哭得稀里哗啦的谢云策!”女儿解释道。   “哦哦是那个小伙子,他长得好看的嘞!”母亲喊道,“好久没看到这么赏心悦目的脸了!”   女儿瘪了瘪嘴:“明明他出现之前,你还在说江逾白也好看的。”   “那我还是比较喜欢他这种长相……”   林知屿的国民度大涨,虽然有时候提起名字,稍微上点岁数的人不一定能对上号,但若是说起角色,估计现在没几个人不知道。乔乔弯了弯眼睛,周明都感觉她身后像是有尾巴在摇。   “原来你是林知屿的粉丝。”周明说道。   乔乔点了点头,说:“我们还有事,我得先走了。”   说罢,她正准备转身,就听见旁边传来了一道清冽的嗓音:“你们后援会来了多少人?”   她猛地转过头,好奇地望向来人。   牧绥坐在轮椅上,按着操纵杆,慢悠悠地移了过来。乔乔的目光扫过他身上考究的大衣,又看向他冷峻的面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总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也就十几个吧。”她狐疑地说道,“您是……”   牧绥思考了几秒,说道:“我是他的朋友。”   乔乔狐疑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牧绥也没在意,只是继续说道:“本来打算请剧组喝咖啡,既然你们请了,我就代他请你们喝咖啡吧。”   “啊?”乔乔二丈不着头脑。   牧绥给了周明一个眼神,然后又说道:“一会,他出来看到你们,估计也会这么想。”   说完,他就转身操纵着轮椅,去了咖啡厅外面的露台。   等乔乔拎着几袋子咖啡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外面早就没了牧绥的影子。   忙完了的陈辰终于赶了出来,把两个人接进片场。   “今天的事有点多,不好意思,让您在外面多等了。”陈辰解释道,“林哥这边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但今天后援会组织粉丝来探班,所以他中场休息的时候还得出去,您看您要不要去休息室里待一会?”   牧绥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在现场等就行。”   十几分钟后,林知屿刚拍完这场戏,和林昭衍确认过之后,便匆匆地带上了陈辰出了拍摄场地。   只不过在离开的时候,他特意望向了牧绥这边,见后者的视线正好落在自己的身上,林知屿毫不犹豫地抛了个wink过来。   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手比划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姿势,像是什么奇怪的环扣,比划完,他还把自己逗笑了。   “哦,林先生比的这个手势我见过。”周明担心自己“落伍又板正”的老板看不出对方的用心良苦,适时提点道,“就是很早以前一个偶像剧里,男女主分别时,经常比划的’爱‘的手势。”   “没想到林先生搞抽象还挺有天赋的。”   牧绥:“……”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他走后没多久,牧绥便听到外面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喊。   周明感叹道:“林先生现在的人气好高。”   牧绥笑了笑,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你好像在点我。”   周明摇了摇头,腼腆地笑了一声,说:“怎么会。不过牧总最近的心情倒是也好了不少。”   牧绥没有说话。   周明沉默了一会,又突然开口:“只是他前经纪人那边……最近那个项目要结束了,他快回公司了。”   牧绥说:“我跟他说了,到时候你让他们把账对一下,一起处理吧。”   “好。”   牧绥转了转手上的戒指,下一秒,一抬眼,就撞上了大步流星走进片场里的牧云霁。   他皱了皱眉,正巧,牧云霁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偏过头,吊儿郎当地看了过来。结果一下子对上了自家大哥掀起的眼,也无声地唾了一句:“晦气。”   然后飞快地把脑袋撇开了。   “他今天和牧云霁一起拍?”牧绥问道。   周明说:“不知道唉,我去问问工作人员?”   ……   这场戏,林知屿确实是和牧云霁一起拍。   是他等待多时的一场戏。   林知屿刚刚和场外的粉丝侃了会天,又签了几张签名,一回来,连气都没有喘,就立刻被抓去化妆间里补了妆。   为表达自己对这场戏的重视,他还特意借了个盆,慢悠悠地洗了个手,就差没在里面泡上草木灰和茱萸之类的东西。   牧云霁在旁边看着他摩拳擦掌,急不可耐的模样,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就这么恨我?”   林知屿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故作诧异地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只不过是在履行一个演员的职责,精益求精地演完每一场戏罢了。”   牧云霁垮起个脸,根本不想相信。   这场戏是许清琢在利用乐师的身份,为他和太子铲除异己,物尽其用之后,亲自送他上路的剧情。   为了让乐师降低警惕,许清琢假借自己刚刚得到一本新乐谱,不懂其中乐符之由,带了好酒登门拜访,请乐师为他指教。   酒里并未下药,迷药藏在许清琢的袖间,他在倒酒时神乎其神地把药抖落进杯中,笑意盈盈地与乐师干了一杯,然后看着他毫不怀疑地一饮而尽。   “许……”乐师支撑着桌子,眼中的光华晃动,像是未尽的情,“清琢,若是能离开太子,你愿意……”   许清琢抬起手,食指轻飘飘地抵住了他的唇。   冰冷的手指把乐师冰了一个激灵,但他的眼睛却直勾勾地落在许清琢的脸上,眸中似乎有火在烧。   “乐长僭越了,勿要妄言殿下。”许清琢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春夜的晚风。   乐师晃了晃有些晕乎的大脑,定定地看着他:“可你本可以是端方雅正的君子,何必如此委曲求全于他人……”   许清琢逐渐收拢了笑意,一字一顿地说道:“乐长,我说你僭越了,你是听不见吗?”   跳动的烛火映着酒盏里的波澜,清光倒映在许清琢的眼中,铺开一片彻骨的寒。   他站起身,缓缓从袖中拔出了一把绯红短刃,刹时间,刀刃出鞘,锋利的刀剑递上乐师的喉咙。   “我要做的事,还容不得你来置喙。”许清琢凉凉地说着,语速依旧很缓。   刀刃往里压了几分,脖子的皮肉被割开浅浅的一道,登时渗出了血。   “你要杀我?”乐师昏昏欲睡的神色顿时清明,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当然。”许清琢靠近了,乐师的眼中映照出一张秾丽的面庞,暖黄色的烛火在他的脸上跳跃,眼睛一明一暗,说不出的夺魂摄魄,又让人心生恐惧。   像是地狱里爬出的索命恶鬼,阴冷、狠毒、浓稠。   “本来看在你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份上,我还打算温柔一点。”许清琢说道,“但你的话太多,让我不高兴了。”   他早该知道的,早在帮许清琢做第一件事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自己的下场。可是他轻而易举地被这个人迷惑,受他驱使,受他掌控,最后又被弃如敝屣。   太可笑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他看到的那个许清琢,不过是对方想给自己看的。许清琢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与同情,他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受到太子胁迫的那一个,但或许这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下。   刀刃割开血管的那一刻,他已经感受不到痛了,只有无边的冷意漫过全身。   可是溅上许清琢那张脸的血那么炙热,那么鲜红,像是在苍白的肌肤上开出了一朵朵的红梅。   许清琢丢开短刃,用手掌捂住乐师的脖颈,感受着他细微的痉挛与挣扎,流出的血浸透了他的手,他的脸上却勾出了一抹诡谲的笑。   漂亮,又恶毒。   “乐长,你尽管安息吧。”    第87章   “您好, 请问您的网名是S吗?”   拍摄结束,林知屿飞速卸了妆,三步一蹦地跳到牧绥的轮椅前。他左右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工作人员, 无人在意这边的角落,周明看到他过来,也眼观鼻、鼻观心地走到了一边。   林知屿半蹲在牧绥的轮椅边上,对上他戏谑的目光,笑盈盈地说道:“我是你的网恋对象, 终于见面了。”   牧绥:“……你好。”   他现在这副狡黠又纯良的模样, 同半个小时前, 镜头下毫不犹豫地割开乐师喉咙的许清琢, 简直判若两人。   牧绥甚至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   “你的朋友圈都不发照片,我还以为这次又要见光死了,看在你长得还蛮戳我审美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你昨天冷了我一个多小时才回消息的事, ”林知屿促狭地说道, “但是你今天得给我补偿。”   牧绥问他:“你想要什么补偿?”   林知屿低头思考了一会, 说道:“今晚找个没人的地方和我约会?”   “好。”牧绥失笑, 他抬起手,指腹擦过林知屿下颌上没有卸干净的血浆。   林知屿怔忡了一瞬,看到他垂下眼扫了眼拇指上的鲜红颜色, 又掏出一张纸擦干净了, 这才缓缓地用手背蹭过同样的地方,有些痒。   “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牧绥解释道, “是实在有事。”   林知屿嘟囔了一句:“大晚上的能有什么比跟我聊天更重要的事。”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 他俩刚才谈上就被迫分居两地,实乃继牛郎织女后第一大苦命鸳鸯。   原本林知屿还想着, 网恋就网恋吧,忍忍或许就过去了。可没想到自己和牧绥的空闲时间基本凑不到一块,不是他在拍戏,就是牧绥在开会,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大家都空闲的时候,牧绥还能突然来个原地消失,一失联就是好几个小时。   都没货几天,林知屿就觉得自己好像要变成一个机器人。每天早上一醒来,惯例就是发条消息,然后等着做完妆造,正好牧绥回了,他便把今天的装扮发送过去,然后再等上几小时拍摄结束,如此往复。   硬生生地给他谈急了。   但他这句话只是随口的抱怨,本来也没太当一回事。毕竟作为一个工作时间极其不固定、加班时间极其随意的倒霉蛋,林知屿和他的朋友之间,聊天向来讲究一个缘分,能看到就回,看不到就再等下一个轮回。   却没有想到,牧绥很认真QT整理地说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再等一段时间吧。”   林知屿的目光闪了闪,突然就开始好奇起来,他鸽了自己的那几个小时里,到底在干些什么了。   ……   整个影视城里,要说得上没有人的地方,估计只有酒店房间。林知屿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返璞归真,继续回酒店看电影。   他早就两天前就把房间换到了顶楼,就是牧绥那间套间里的另一间卧室。   起因是他房间的空调外机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这几天半夜总是“嗡嗡”地响,在吵了他一个晚上没有睡好之后,林知屿便马不停蹄地搬了家。   但不得不说,顶楼的套房就是住得舒坦一些。   就是现在早上起床都成了一个莫大的挑战。   人真的很难离开舒适区。   晚饭牧绥联系了酒店准备,餐厅旁的落地窗正好可以俯瞰整个影视城的景色,夜色刚刚降临,天幕暗下,外面便亮起了一片璀璨的灯,或金碧辉煌,或流光溢彩。   林知屿有着一个朴实无华的钢铁胃,吃不来米其林餐厅里的高档料理,就喜欢吃大酸大辣的中餐,但牧绥的口味倒是截然相反,他大多时候都只吃些清淡的菜式。所以桌子上的食物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块,一边辣油鲜红欲滴,一边则近乎清汤寡水。   菜是分得分明了,但人并没有。   偌大的长桌上,两个人要是分坐两头,林知屿只觉得疏离又冷清。他吃饭的时候就喜欢和人凑在一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出的习惯。   之前在片场吃饭时,也总喜欢拉着陈辰或和其他演员凑在一块。   如今,他也毫不顾忌地驮着椅子往牧绥旁边“咔哒”一放,大剌剌地就坐了下来。   牧绥偏过头瞥了他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可惜了酒店专门为他们点的蜡烛,也一并被林知屿给吹灭了。   他坐下来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身上的浅淡味道也一同被送了过来,牧绥换了双筷子,给他夹了一块牛肉,喃喃地说道:“一股草莓味。”   “还不是被那只熊给腌入味的。”林知屿把那块牛肉上沾着的辣椒挑干净了,才往嘴里塞,“您要是再迟点来,还能再入味一点。”   牧绥给他留下的那只等身玩偶熊也一并被他带了上来,成为了他晚上背台词的绝佳靠枕,以及早上赖床时的绝佳架腿挂件。   也不知道那玩偶身上的香薰是什么材质做的,放了这么久,味道非但没有散,还在他的身上留下一股又酸又甜的草莓味,导致最近贺勤和他对戏时,看他的目光都不太对劲。   两人并肩坐着,除了偶尔传来的餐具的摩擦声,就只剩下窗外夜风吹动窗帘的声音。   四月的天气,空气里的凉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柔和的暖。   林知屿的身上套了一件针织毛衣,袖口微微地往上拉起,正好露出了手腕上戴着的那块陀飞轮腕表。棕色的表带把他的手腕衬得更白了一些,金色的表盘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牧绥不经意地扫过他的手腕,目光在那块表上停留了片刻,眼中光华明灭,几秒后,才说道:“这块表果然衬你,带起来很好看。”   林知屿才不会告诉他,自己在打开他那天给自己的那盒所谓的“礼物”时,差点没在机场绊倒。他虽然不太识货,但勉强也能分清楚奢侈品的好赖。   就是不知道具体值多少钱。   不过,他平时拍戏,没有戴手表的习惯,还是因为今天牧绥在,所以刚刚回卧室换衣服的时候,才匆匆拿出来戴上,以示诚意。   “牧先生这样,我真的很难回礼。”林知屿有些幽怨地说道,“本来说好的下次见面给的,结果我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能送什么。”   牧绥沉默了片刻,说道:“那等这部戏拍完,送我一个月的时间吧。”   “唔……”林知屿咬着筷子想了想,“怎么感觉这也像是对我的奖励。”   “不过,要是拍完这部戏,有时间的话,我确实很想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牧绥问:“为什么?”   “因为感觉最近好像走到哪,都有人能把我认出来。听说附近有家摊位的烧烤很好吃,前几天晚上我和陈辰找了好久,人刚到摊子那,菜都还没点,就被人认了出来,吓得我俩猛窜三条街,当初体测跑一千米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拼命。”林知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支着脑袋惆怅地偏头看着牧绥,“还有现在,我和您出去看个电影,都要经过重重请示,还得担心一个不小心就被围困在影厅里出不来。”   “所以想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最好是穿着拖鞋T恤上街都没人管,免得热搜里的一些人又要给我编撰故事。”   牧绥笑了一声,说:“那我想想。”   “不过,以你现在的情况,这样的地方确实不太好找。”   林知屿眨了眨眼,说:“连您也调侃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   电影是林知屿千挑万选的悬疑片。其实他在网络上参考了不少答案,有说看爱情片等气氛烘托一触即发的,也有说看恐怖片等高|潮时小鸟依人的,但他想来想去,一来他对市面上的那些爱情片实在没有任何兴趣,二来他是真怕鬼,到时候高潮一来,别说自然地装出一副飞鸟投林的样子,只怕他连自己是谁、要干什么都能忘了个一干二净。   还不如看点自己喜欢的,来得更有意思。   结果这么一挑,就挑到了一部悬疑片。   电影从一个昏暗的街角开始展开,雨夜,昏黄的老旧电灯一闪一闪,一个身披雨衣的黑影出现在镜头之中,他快步地穿过狭窄的小巷,一条灯红酒绿的街道忽然映入眼帘,他望向不远处的歌舞厅,原地驻足了几秒,又匆匆向前跑去。   随后镜头一黑,下一刻,再出现在屏幕上的则是一辆呼啸而过的警车。   林知屿裹着毛毯,缩在沙发的直角处,看得聚精会神。   余光里瞥见牧绥的轮椅停在了一边,林知屿不太自然地眨了眨眼。他看到对方的手在沙发上撑了一下,瞬间就猜出了牧绥想要做什么,也没有说话,只是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下一秒,旁边的软垫一沉,牧绥坐了过来。   还别说,挺矫健的。   林知屿抿了抿嘴角,在心里默默地敲了几下并不存在的木鱼。   这时,他才侧过头看了一眼,说:“怎么穿这么少啊,不怕冷吗?”   然后一把打开自己的毯子,大手一挥,把毯子分了牧绥一半,顺带揽住了他的腰。   很好,自己上辈子应该真是一只树袋熊。   林知屿把下巴支在他的肩膀上,漫不经心地想。   但是手一直挂着毕竟不太舒服,正好牧绥很给面子地把胳膊放到了沙发靠背上,林知屿也顺势地在他的肩膀上一靠,把他当作了那只玩偶熊靠枕。   牧绥垂下头觑了他一眼,只说道:“你倒是很会享受。”   林知屿嘿嘿一笑,全然没有在意自己搁在对方腿上的手。   屏幕上的剧情继续往下推进,受害人的尸体被发现,警方开始了大规模地走访调查,却无功而返。随后,画面转到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天空中闪过一道刺眼的闪电,镜头陡然一晃,屏幕上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双猩红扭曲的眼。   林知屿吓得喊了一声脏话,手也跟着没有忍住,猛地在“沙发”上一拍。   几秒钟过去,他后知后觉地僵硬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牧绥。   “我……”   他慌忙地抽开手,指了指自己,又犹疑地低下头,朝刚刚碰到的地方看去,支支吾吾地说:“你……”   林知屿不可置信地卡壳了好一会,才幽幽地说道:“……这都可以啊?”   牧绥长舒了一口气,握住了他的手,把它压了下去。   “我是不能走,不是没有反应。”   林知屿大脑宕机了小半分钟,感觉到牧绥把放在后面的手收了回去,随后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才说:“你先看。”   林知屿僵硬地把脑袋转了回去,耳边传来牧绥重新借力回到轮椅上的声音,接下来的剧情再也看不下去。   轮椅驶进浴室里,林知屿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他探身从茶几上摸过自己的手机,想了想,在搜索框里打下几个打字——   男朋友坐轮椅可以doi吗?    第88章   林知屿大为震撼。   甚至想给这群网友集体安排个忏悔室套餐, 每人忏悔五十条起步。   但手上还是十分诚实地把这个帖子给收藏了。   万一哪天就派上用场了呢。   牧绥这段时间都待在影视城。一开始他俩还是像之前那样分房睡,直到某天,客厅的投影坏了, 林知屿只能到唯一有电视的主卧看电影。   他本来就拍了一天的戏,加上选的电影十分无聊,没看几分钟就在床上呼呼大睡,再然后……就这么半推半就地、理直气壮地睡下去了。   当然,是纯素觉。   顶多睡前碰个啵。   主要原因还是上班磋磨心智, 实在没有任何欲望, 绝对不是因为某人的魅力不行。   但林知屿很享受窝在别人怀里睡觉的感觉。   牧绥的怀里比玩偶熊舒服, 温度刚刚好, 手感更是比他任何抱枕都要扎实。他趁牧绥睡着后偷偷地摸过几次他的胸肌和肱二头肌,猜测对方一定有在暗搓搓地健身,不然手感不会这么好。   “真的很身残志坚。”   林知屿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迷迷糊糊地感慨了一句, 然后用困顿的思绪思考着要不要给自己买个木鱼, 拯救一下本就不多的功德。   旁边的牧绥睁开眼睛, 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林知屿, 眯了眯眼:“……?”   ……   乐师的剧情拍摄得差不多了,牧云霁很快就杀了青。   杀青的那天,他的助理不知怎么的把大饼也给带了过来, 狗腿的金毛在场外围着牧绥的轮椅转了又转, 好不容易得到了对方的一个摸头,高兴得直吐舌头, 又在主人杀青之后, 一股脑地窜进林知屿的怀里,助理拉都拉不住, 可把牧云霁气得黑了一脸。   等到拍合照的时候都没缓过来。   林知屿在戏里虐起他扮演的乐师那叫一个毫不手软,所以出戏后对待牧云霁也就稍微宽容了一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和颜悦色。   加上林昭衍也担心割喉那场戏林知屿演的太过变态,给第一次拍戏的牧云霁留下心理阴影,所以最后的送花环节,就这么落到了林知屿的头上。   林知屿这花送的十分凛然,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   牧云霁一把拽过正要往林知屿身上扑的狗,单手接过了他的花,语气生硬地说了一声:“谢谢。”   然后没等林知屿回应,又把视线投向了场外,凉凉地问道:“你和他在一起了?”   林知屿疑惑地“啊”了一声,几秒后才迟钝地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知道?”   牧云霁嗤了一声,目光扫过他白净的脖颈。   他没有说自己早就知道林知屿住进了牧绥的专属套房。   也没有说今早你用来敷衍化妆师的借口太过拙劣,只有傻子才会相信你脖子上的红痕是蚊子咬的。   牧云霁只是觉得有一点不爽。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不爽,可能是因为先前林知屿故意挑衅的一句话,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在他的身上投下了太多不合时宜的关注,或许他真的在很早之前就生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太过迟钝,错过了许多本来可以掌控的选择。   乐师每一次受到蛊惑的时候,他总是会盯着林知屿的那张脸出神,眼里流露出的隐忍爱慕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但他确实没有一刻不真切地意识到林知屿作为演员的魅力。   他的一举一动,蹙眉轻笑,都如同密不透风的蛛网将他牢牢网罗,于是所有情绪都被勾着、缠着,把他扯入深渊。   就连死在他怀里的那一刻,牧云霁的肢体演着痉挛,心里却在想着,他的手很凉,可为什么碰过的地方那样热。   但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他也不想让林知屿知道,平白惹他嘲笑。   “你不会觉得自己瞒得很好吧?”牧云霁用十分欠揍的语气说道,“不过要我说,你们两个的审美都很奇怪。”   林知屿突然觉得自己答应来给他送花的决定就是个错误,牧云霁这种傻狗根本不需要任何意义上的“安慰”。   但是几秒后,纠结了许久的牧云霁还是摸了摸鼻尖,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如果你哪天腻了他,想换个人选,可以来找我。我不介意给你介绍几个好的。”   林知屿当场就给他翻了个眼白:“你完了,你想挖你哥墙角,我要跟他告状。”   这回,牧云霁倒是没有任何反驳,只是压了压嘴角,眼色复杂地盯着他看。   林知屿不明所以,也懒得深想。   结果牧云霁的团队都还没来得及整理发布杀青物料,偷偷溜进片场的代拍倒是先行一步把拍到的照片转手给了营销号。   于是当天晚上,热搜上就就多了一个醒目的词条——#林知屿牧云霁 杀青送花#   营销号的那条评论下,讨论度最高的不知道是哪位神仙杜撰出来的离奇绯闻,先是把林知屿和牧云霁的恩怨情仇梳理了一遍,然后又脑补出了一段“你爱我我不爱你,你不爱我我疯狂火葬场”的狗血戏码。   【好怪,让我再看一眼。】   【前几天某狗仔直播的时候说发现了某三字新晋顶流的恋情瓜,该不会就是……】   【补药啊,林知屿你真的不能在姓牧的身上再栽一次了!!!】   甚至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牧云霁带资进组肯定是为了林知屿,并且这两人现在必定关系匪浅,猜测是真谈上了。】   因为过于好笑,林知屿甚至连澄清的心都没有,只想当个热闹看看得了。   不过想起又不知道跑去哪里的男朋友,他突然觉得或许也应该解释一下。   但在这之前,他先给牧绥拨了一个电话。   林知屿想着对方在网恋的时候定时消失也就算了,没想到奔现之后还能定时消失。他原本以为对方是在酒店健身房偷偷健身,但去了几次都没找到人,甚至还特意等了几次,结果还是扑了个空。   这就很古怪了。   不过有一点倒是规律,只要他打电话,牧绥几乎每次都会接。   只是今天,电话刚一接通,林知屿就觉得有些奇怪。   牧绥的呼吸声似乎有些粗重,说话时都掩盖不住气声:“怎么了?”   “您在哪呢?”林知屿问道。   电话那头顿了顿,过了几秒,牧绥才开口:“在外面。”   这个“在外面”说得太虚了。   林知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倒也不是不相信他,只是牧绥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太正常,呼吸有点急,甚至背景里还有些微弱的风声和脚步声。   “外面是哪儿啊?”林知屿皱了皱眉。   牧绥低笑了一声,声音低哑得不像平常的冷静模样,似乎还带了点颤:“你是在查岗吗?”   “不可以吗?”林知屿反问道,“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很无聊。”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似乎又急促了一些,片刻后,牧绥才像是被逗笑了一样,声音低哑地回答::“……在健身房。”   林知屿:“啊?”   他立刻想起了某个深夜摸过人家胸肌和二头肌的行为,顿时陷入沉思。   “很快就回去了。”牧绥说道。   林知屿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阵低沉的闷哼,像是有人猛地磕到了什么地方。   林知屿顿时警觉:“您不会是——”   “嗯,最后一组。”牧绥慢吞吞地接话,语气懒洋洋的,像是刚从某种极限训练中缓过劲来。他随手拿起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喘息的余韵,“再等我半小时。”   林知屿一时间沉默了。   他已经走到了酒店的健身房外,透过玻璃窗往室内望去,相熟的面孔倒是看到了好几个,就是没有找到牧绥的影子。   林知屿眯了眯眼,干脆随口说道:“您知道我和牧云霁刚刚上了热搜吗?”   电话那头短暂安静了一下。   “哪个?”牧绥语气平淡地反问。   林知屿直觉对方是装的,果然,下一秒,就听牧绥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杀青送花吗?”   林知屿:“……”他果然已经知道了!   他试探地“哦”了一声,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就听牧绥继续慢悠悠地道:“标题还挺直白的,底下的评论也很热闹。”   林知屿有种不好的预感:“您还看评论了?”   他进了健身房走了一圈,都没找到牧绥的身影,忽然他转过头一看,好像看到了周明从健身房外疾步行过,于是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   “嗯,看了。”牧绥语气随意,但咬字却有些重,“有些网友脑补能力很强,连你们的’爱恨纠葛‘都写得像模像样。”   林知屿脚步顿了顿,突然有些想笑:“……牧先生。”他轻轻叫了一声。   “嗯?”电话那头语气懒洋洋的。   林知屿语气诚恳,甚至有点担忧:“您是不是受刺激了?”   牧绥:“?”   “是因为我今天送花给牧云霁,所以您晚上才下去拼命举铁?”林知屿认真思考,“我可以再送一束给您,这样就扯平了。”   牧绥似乎被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愣了一下,然后,低低笑了起来,嗓音依旧沙哑:“行啊,但我不想和牧云霁一个待遇,还会有别的吗?”   林知屿赖唧唧地问:“还想要什么啊,一个吻?”   “好。”   林知屿:?   怎么感觉自己又掉进了什么奇怪的陷阱?   “那我等您回来。”他索性利落地说道。   林知屿挂断电话,看着远处的周明开门进了一间房间,快步走上前去。房门前没有挂任何标识,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根据这层的楼层地图,这间房间之前应该是SPA区之类的地方。   林知屿定定地盯着紧掩的门,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   另一边,房间内。   牧绥挂断电话,把手机丢到了一边。   他双手撑在器械上,平稳地呼吸了几声,方才调整好刚刚过度训练带来的疲惫感。   身后的治疗师皱着眉,忍不住开口提醒:“您今天太勉强了,超出训练量很多。”   牧绥没说话,只是低头拿起一旁的水瓶拧开,轻轻抿了一口。额角的汗顺着发丝滑落,他抬手随意擦了擦,目光微沉。   他知道自己今天训练得有些狠。   可就是忍不住。   林知屿和牧云霁的热搜,他早就看到了。   虽然他很清楚林知屿是什么性格,也知道不过是一次例行送花的戏码,但看到那条热搜时,他的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泛起了一丝烦躁的情绪。   他讨厌这种感觉,像是自己正在跟谁争夺什么。   而且,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允许他真的去“争”。   想到这,他的手指骤然收紧,掌心渗出一层细汗。   “您要是再训练下去,明天可能会很难受。”治疗师无奈地说道,“您这种情况持续太久,心急是没用的。”   牧绥微微眯了眯眼,扫过自己仍旧无力的腿。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到某个方向。   比如林知屿说话时的语气,比如今晚回去以后林知屿会不会发现自己背着他做了什么,再比如……他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面前,而不是每次都只能在梦游时,才能尝到一点不被束缚的甜。   想到这里,牧绥的手指骤然收紧。   “今天先到这吧。”治疗师叹了口气,看着他的神色,“您已经恢复得很好了,真的不用这么逼自己。”   牧绥低低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第89章   林知屿在晨光中睁开眼的时候, 手机上的时间刚刚跳过六点半。中央空调发出嗡鸣的响,蚕丝被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至腰间。   牧绥侧躺在他的右侧,未经打理的头发散落在柔软的枕头上, 透过窗帘缝隙,一线灰蓝的光线洒在雪白床单上,像是柔软的河流,蜿蜒而过,拖出一条朦胧的光影。   林知屿下床时, 床垫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他赤脚踩过毛绒地毯, 沿着通往浴室的路走去。余光瞥见客厅玻璃茶几上, 鎏金花瓶里盛放着的十九支探险家红玫瑰——是他昨夜找了好几家的花店才买到的。   其中一片的花瓣飘落在地上,不知道是夜里偷偷出逃,还是昨晚和牧绥接吻的时候,不小心被他勾下来一瓣。   浴室的镜面蒙着雾气, 林知屿盯着自己锁骨处的红痕看了三秒, 转身去拿遮瑕, 他轻车熟路地在上面遮盖了一层, 顺带还感叹了一番自己无师自通的化妆技巧。   “今天怎么这么早?”沙哑的声音裹着睡意响起的时候,林知屿刚套上了一件卫衣。   他转过身望向正要从床上起身的牧绥,笑了笑说:“林导今天要去抢自然光嘞。”   然后又问:“您不再睡一会, 被我吵醒了吗?”   牧绥摇了摇头, 睡衣的领口敞开着,锁骨处还有林知屿昨晚玩笑般留下的齿痕——其实是故意的, 某个人骗他在健身房, 结果是躲在其他地方偷偷做些别的事情,虽然林知屿不打算揭穿, 但还是偷偷泄了个愤。   牧绥揉了揉眉心,眼底还残留着些许未散的困意。他半撑着坐起身,目光落在林知屿身上,嗓音低低的:“今天要拍多久?”   林知屿一边把手机塞进兜里,一边随口回道:“看拍摄进度,顺利的话傍晚,万一不顺,熬大夜也说不定。”   他站在床边,看着牧绥慢吞吞地把被子掀开,似乎还没完全清醒,索性俯身在他的眼角落下一个轻吻,带着晨起的凉意。   “您多睡会儿吧。”林知屿眨了眨眼,轻声说,“我要走啦。”   牧绥没有说话,目送着林知屿出了房门,客厅里玻璃茶几上的玫瑰花艳丽得像是一场浓烈又缱绻的梦。   ……   《风起长夜》在拍摄完    第一部分相关剧情时,整个剧组就分成了A、B两组。A组主要拍摄晏行己在梁国时取信梁王之后的故事,运筹帷幄、大展宏图的戏份,B组则聚焦于许清琢在长安的翻云覆雨。   晏行己在封地之中,帮助梁王治理地方,赢得民心,许清琢在王城之下借着太子步步高升,打压朝中异己,同时也培植了不少势力。   于是,这两条线在    第二部的末段终于交汇。皇帝病重,太子监国,忽然得知梁王有所异动。   但消息不明,贸然派遣朝廷密探或使臣前往梁国,很可能会引起梁王的警惕。因此,许清琢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不易引起梁王怀疑的理由——清查边境军备贸易。   每年从京都输送至边境的物资,都会经过梁国调度。许清琢放出消息,称朝廷送往边境的粮草、战马、武器等物资在流通过程中出现了损耗异常的情况。皇帝病重,太子掌权,理应对各地军备物资进行清查,这是对内安抚群臣、对外示威的必要之举,谁也无法指责太子此举别有用心。   这样一来,前往梁国的官员既可以掩护真实意图,又能以“监察军备”为由接触梁王,从而窥探梁国的真正动向。   只不过这位“使臣”的人选,不可以是一般人。   许清琢自然主动请缨。   一来,当年他送晏行己出逃之后,有让人暗中调查他的去向,加上梁国传出的流言,他已经猜测到了那位深受梁王倚重的外臣的身份,有这层情分在,梁王即使对他存有疑虑,至少会因为晏行己的态度有所保留,不会一开始就对他抱有敌意。二来,比起其他朝廷派出的官员,他更容易接近晏行己,以便套出梁王的真实目的。   虽然太子李昭极其不愿,但最终还是在许清琢的据理力争下答应了下来。   可是没想到,许清琢这一去倒是真探出了一点什么。   他在梁国得到了梁王李景的礼遇有加,作为李昭的亲叔叔,这位王爷的性情实在是与他天差地别。在宴席上,许清琢不止一次地想,难怪晏行己会选择留在这里,梁王与他昔年在学宫之中畅想的“明主”几乎别无二致。但他更有野心,也更有手段,不知道晏行己是否看到了这一层,选择了认命。   许清琢在梁国待了三天,表面上是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可就是这般安居乐业的景象,让他心里的怀疑愈发深重。   于是,他做了一件事。   他派人在夜里烧了一个粮仓。   一个既重要,但又不至于让国都断粮、引起民怨的粮仓。   如果梁王想要举事,那么必定会囤粮,他可以通过梁王在这件事之后的应对方式判断出梁王的物资调度,甚至让他不得不暴露梁国的真实储备情况。   至于粮仓的选点,则是针对晏行己。晏行己在梁王身边的地位日渐稳固,甚至可能被梁王视为心腹,但许清琢不清楚,梁王对晏行己的信任究竟到何种程度。   得到答案之后,他会杀了晏行己。   他太聪明了,若是梁王真要谋反,在他的帮助下……很难不说不会成功,威胁到他苦心孤诣至今的权势地位。   粮仓的火需要烧得足够大,自宴会结束后的半夜开始,烈火翻腾,映亮了半边天,直至今晨才堪堪熄灭。   被大火吞噬的粮仓在轰然倒塌,焦黑的梁木砸落,溅起火星,空气中弥漫着烟尘和炭灰,丝丝呛鼻,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焦土之上,晨风吹拂着仍在冒烟的余烬。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喘息未定。   晏行己满身狼藉,汗水与灰烬交织在一起,干裂的嘴唇显得异常的苍白。他扫过一堆堆烧成灰烬的粮草,步履踉跄地走到旁边的将领身侧,耳语了几句,就听见了一阵从容的马蹄声。   随后,一道清瘦的身影,从马车上款步走了下来。   白衣胜雪,绣金纹滚边,步履沉稳地踏过地上的焦土,仿佛世间的苦难与混乱皆与他无关。灰烬青烟之中,那张脸清俊冷漠依旧。   晏行己逃往梁国之后便以面具覆面,以假名示人。可许清琢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林知屿站定,眸光微微低垂,似是随意地扫过狼藉的粮仓,又落在眼前狼狈的晏行己身上。他的笑意淡淡,声音如晨风般轻柔:“你还是这样,不怕死。”   晏行己目光深沉地与他对视,烟尘染黑了他的衣襟,手臂上还残留着伤口的血迹。   “许大人不在驿馆休息,怎的来了这里?火场赃污,怕是会污了您的衣袍。”   “听说这火将近烧了一夜,我便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许清琢说道,“倒是徐安大人您——这伤势看起来不轻,怎么也不去包扎一下,还亲自在这里指挥?”   “火已扑灭,粮仓损失虽大,但幸好未对国都造成严重影响。”晏行己说道,“棘手的是,下来应该如何处理。徐某有负梁王殿下重托,若是此时叫苦离去,那真该以死谢罪了。”   许清琢微微一笑,目光冷静地扫过身后往来的官兵,试探地问:“看来,徐大人是想到对策了?”   晏行己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盯着许清琢,眼底复杂一片——像是疲惫,像是疑虑,像是无法言说的往事。   他们曾经是朋友,亦曾在生死间互相成全。可如今,却站在这片焦土之上,隔着立场与阴谋,对峙在风雨欲来的棋局之中。   “徐大人不愿意告诉我?”许清琢柔声问道。   晏行己沉默许久,才回道:“并非在下有意隐瞒,只是如何处理,还得看梁王殿下的定夺。”   片刻后,晏行己借故告退,许清琢望着他的背影,缓缓后退一步,转身,白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在属下的搀扶中坐上马车,李昭派来保护他的暗卫问道:“大人,您昨日说的……要不要杀了他?”   镜头捕捉到许清琢手指的微微颤抖,他静默半晌之后,撩开车帘往后一望,晏行己不知何时又踏进了废墟之中,倒也符合他那副纯良天真的性子。   “先不必。”许清琢放下车帘,“再等一段时间。”   只是这句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抑或是他心软动容,都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中场休息。   林知屿蹑手蹑脚地绕过堆放得层层叠叠的道具堆,拍摄结束后,他余光一瞥,就看到牧绥的背影消失在了道具箱子后。   他不知道对方怎么心血来潮地来了这里,只想着趁他不注意吓唬一下。   结果刚转了个弯,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看到前面的人突然转了过来。   林知屿一个急刹,踉跄了几步,差点撞上了旁边的塑料箱。   多亏牧绥及时拉了他一把。   牧绥摩挲着白色广袖上的金线,目光在林知屿的脸上逡巡一遭,上下唇一碰,吐出了两个字:“好素。”   许清琢的大部分妆容都是这般素净,但人物神态间的浓墨重彩却都是靠演员赋予。所以即便是浅淡的妆容,也依旧显得格外的——   “但还是很漂亮。”牧绥说。   林知屿得到了夸奖,撑着轮椅的扶手,愉悦地给嘴甜的男朋友送了一个奖励。   塑料箱上罩着的薄纱被风一吹,顿时滑落下来,掠过他们的脊背,像是罩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您吃了我的薄荷糖。”林知屿的犬齿轻轻地碾过牧绥的下唇,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了定光灯具的电流声,像极了昨夜牧绥用剪刀绞碎玫瑰根茎时,金属与花茎摩擦的颤音。   牧绥的手指轻轻拨过他的耳垂,似笑非笑地说道:“不可以吃吗?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个味道。”   这都是哪跟哪啊?   林知屿在眩晕中闻到了薄荷之外的其他气味,牧绥的领口处又换了新香水,前调是带了点苦涩辛辣的的干枯玫瑰,尾调藏着雨后湿润泥土的冷冽气息。   骚包。林知屿心想。   “可以是可以。”他抵着牧绥的鼻尖,手指在扶手上蹭了蹭,“就是太影响我拍戏的状态了,万一我下一场演不好,林昭衍扣我工资怎么办啊?”   牧绥说道:“那我给你补上?”   “怎么会一样……”林知屿嘟囔着,又俯身在他的唇角撞了一下,“我要去补妆了,我就说您怎么走这来了,原来是别有用心,就等着我自投罗网。”   牧绥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反驳。   却不知几百米外的高树上,长焦镜头捕捉到他们唇齿间银丝断裂的瞬间。乌鸦惊飞时震落枯叶,狗仔调焦的手指停在林知屿颈侧——那里叠着被衣领蹭落的遮瑕和暴露在空气中的一点新鲜红痕。   “草,拍得真他妈的好,不知道还以为是给林知屿做宣传。”狗仔骂着,把照片传到手机,发送给了最上面的联系人:【想好了吗,要不要爆料。】   几秒后,那个人回复道:【你能给多少钱?】    第90章   徐冬冬最近过得不太好。   任谁在即将过年的时候被外派出去, 都不会过得太好。偏偏那个项目改在偏远的山区里,天天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的,满山都是泥土路, 最近的公路要做拖拉机颠簸一个小时,他刚到那里没几天就上吐下泻,连个药都找不到。   同组的那些导演和摄影却乐在其中,根本不想管他的死活。   他几次申请调回,却始终石沉大海。倒是公司里相熟的同事偷偷和他透露了一点消息, 说是他惹上了什么人。   自己还能惹上什么人?徐冬冬想来想去, 都觉得这无非是林知屿的手笔。   他辛辛苦苦带了他这么久, 不知道替他擦了多少次屁股, 得到的就是如今的下场。   徐冬冬心里窝着气,每天晚上看着妻子发来的哭诉消息,都恨不能立马把自己受的苦都报复回林知屿的身上。   可是好不容易项目结束,回到公司的时候, 他却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仅仅只是点头之交的同事对他避之不及也就算了, 以前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对他的态度都冷淡了下来, 几次碰见连招呼都不打就匆匆离去。   他不知道林知屿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也不知道在他离开公司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辗转打探了好久,才得到了最近公司的新股东正在查账的消息。   徐冬冬心头一紧。   他之前手底下带的艺人很多, 随便一个日常开销都不算小, 偶尔虚假报销或虚增开销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至于挪用艺人收入, 那就更是家常便饭。   不然就这点工资, 他怎么能买得动A市市中心的房子。   但他每次都做得很小心,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就算公司这次突然查账, 应该也不能牵扯到他——   徐冬冬这么安慰着自己,把心里的那点忐忑压了下去。   直到一位狗仔联系上了他。   这个狗仔来自圈内一家大型的媒体公司,他们在几年前也有过合作。徐冬冬不知道他是嗅到了自己与林知屿直接不同寻常的纠葛,还是单纯受到指派来挖林知屿的料。   毕竟林知屿翻红的速度太快,有多少人暗中眼红,又有多少人见不得自己碗里的羹被人分走,想要搞他,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总之,对方要做的事正合他的意。配合演出后他还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   于是,在他把消息发出去没过多久,一条#林知屿恋情#的词条就冲上了热搜。   狗仔放出的照片却不是他早上联系徐冬冬时,拍摄到的那张。而是更早的时候,在夜里,透过酒店的落地窗和未曾拉严的窗帘,拍到的另一幅景象。   照片的像素有稍许模糊,大概是在很远之外的地方拍下来的。林知屿裹着睡袍靠在床上,电视机的屏幕反射着亮堂堂的光,把他的脸照得分外明亮。   他的姿势有一些奇怪,像是枕在某个人的肩膀上,腰上还搭着一双宽大的手掌。骨节分明的无名指上戴着金色的素圈,衣袖遮掩处似乎还有一块百达翡丽的腕表。因为拍摄角度的关系,那人只露出了部分的额头,其他地方都被林知屿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   但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姿势,已经足以说明什么。   然而狗仔还非要加上一句分外引人遐想的话:【4月11日晚10点,林姓艺人于镇南影视城某酒店顶层套房。】   谁不知道林知屿现在正在参与《风起长夜》的拍摄,剧组几个演员先前发布的日常中更是早就暴露了剧组的平均待遇。   凭什么林知屿的住宿条件比所有人高出了这么多?   【你预热了这么多天某新晋顶流恋情瓜,就给我看这个?】   【这照片也太不清晰了,拍得这么模糊,怎么就能确定是恋情?况且他一直都在拍戏,谁知道那个人是谁,能不能不要乱造谣啊!】   【多年不见磷脂鱼的粉丝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硬,都被人上手搂了,搞不好都做过几次了,还在这睁眼说瞎话啊?】   【哦老实说他们狗仔能拍到卧室里看电视的照片,搞不好真也能拍到卧室里do的照片呢()】   【有一说一,这么看确实很像事后[点烟.jpg]】   【本林知屿老粉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只要不是牧云霁一切都好说:)】   【楼上的姐妹话别说太快,万一真是呢?】   【放心吧,牧云霁已经飞回A市了,不是他!】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靠炒作上位的艺人,真没什么值得粉的,喜欢他的人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不是,骂林知屿可以,说他炒作上位我就不服了,你家炒作给我炒出一个金芒奖提名看看?】   【无所谓,反正他都有了可以傍身的作品,谈就谈呗,又不是乱搞。】   【突然想起来,你们记不记得林知屿刚开始复出的时候说,以后退圈了要谈几个188男大玩玩,不会已经开始了吧?】   【林知屿,答应我,男大你谈多少个都没有问题,但是你千万不可以退圈!!!】   粉丝和网友的讨论此起彼伏,热度一时不减。   直到有个娱乐博主,评论了这条微博:   【你们都在猜这是不是lzy的炒作,或者他到底谈没谈,只有我发现搂着他的那个人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金色戒指吗?不会是已婚了吧……而且我也略有耳闻,大家不妨猜测一下他的金主是谁?】   【???什么什么,这是什么意想不到的展开啊?】   【我就说了出道那么多年除了当初狂舔牧云霁的时候有了那么点热度,其他时间都是糊穿地心,怎么可能突然就变成紫微星,况且《青鸟》演得也就那样吧,果然都是后头有人,资本运作,真恶心。】   【哈哈哈哈,难怪之前风头这么猛,原来是找了个金主,怪不得脸皮这么厚,真是个精明人。】   【所以金主是谁啊,难道是圈内哪个大佬?听说最近有个富豪刚刚离婚,这个戒指看着就很高档。】   【小道消息来啦,你们还记得林知屿之前换经纪人的事吗?我朋友说,这一切都是那位金主的操控。在我看来,前经纪人真的是仁至义尽了,从选秀期间开始,就在背后为他收拾烂摊子,帮助他擦屁股,哪怕他作天作地,闹得满城风雨,前经纪人都没离开过他。即便后来差点被雪藏,依然没有放弃,甚至不惜心血为他接下了《青鸟》这种大饼。结果,林知屿有了金主撑腰之后,就毫不犹豫地把这位曾经为他付出那么多的人给踢出了局。谁看了不得怒骂一声“白眼狼”啊?】   ……   “卡!”“先休息一下。”   林知屿迅速从拍摄的状态抽离,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休息室。刚一坐下,以往总是在拍摄结束时最先冲到前头给他递水的陈辰这才姗姗来迟。   林知屿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灌了一口水,正要发消息给牧绥,问他到A市没有,结果不经意地一抬头,就撞上了陈辰欲言又止的面容。   “怎么这个表情?”林知屿疑惑地问道。   陈辰嗫喏了十几秒,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终于在林知屿不耐烦的目光中,开口说道:“虽然李姐交代我,让你尽量不要上微博,但我觉得林哥你最好还是看一下比较好……”   林知屿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说:“怎么了,我又被骂了?我记得我最近应该没干什么坏……事。”   林知屿死死地盯着热搜最顶上飘着“爆”字的话题,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他才谈了多久啊,这群狗仔冲业绩的速度这么快的吗?   可是等他点进热搜里,看到讨论度最高的话题楼,却连半句玩笑都开不出来。   “这人在放什么屁啊?”林知屿骂道,“他说我被人包养然后挤兑走对我有再造之恩的前经纪人?他在说谁?徐南南还是徐北北?”   林知屿甚至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他靠在椅子上,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很好,根本没办法冷静。   林知屿嗤了一声,简直都要笑了:“不是,这热搜是徐冬冬买的吧,这么给自己脸上贴金呢?好佩服这种人能有这么厚的脸皮,果然还是没有道德的人可以过得开心啊。”   陈辰犹豫了几秒,才说道:“李姐猜测那个狗仔手上还有别的料,现在正在微博上不断预告,等着我们去和他商量开价,徐冬冬那边也是……”   “林哥,你选秀期间是不是有些把柄在他的手上,我们担心他可能会拿这件事……”   林知屿的视线扫过狗仔微博主页的那条预告——   【四小时后全网曝光!顶流塌房倒计时启动……超新鲜的独家照片?林姓艺人前团队解散内幕?重要嘉宾连线爆料?今晚八点,不见不散!】   整得还挺像这么一回事,排场比他还大。   “他们开价开到多少了?”林知屿问道。   陈辰摇了摇头,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少说也有几十万了吧?”   林知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先给牧绥发去了一条消息。   得到回应之后,他划拉了两下,像是截了什么图。   陈辰看着他握着手机,像是在微博上编辑了什么文字,还没有来得及阻止,林知屿突然翘起腿,冷笑着对他说道:“跟李姐说,我们一分钱都不会给他们。恋情曝光就曝光了,我证都领了,正儿八经的合法夫夫,不偷不抢,管得着吗?小时候在家里没看过他们爹妈谈情说爱?”   “大不了我就不干了回去躺平,正合我意。”   “至于徐冬冬,我看是警察上他家的速度快,还是他爆我黑料的速度快。”   话音刚落,他便把编辑好的微博也发送了出去。   【@林知屿V:各位朋友下午好,趁着这会人多,我也来宣布一个好消息吧。   鉴于我之前的各项代言、直播、片酬账目核算不清,疑似遭到了不合法的侵占,所以我把我的前经纪人告了,目前材料已经通过法院审核,我本人不接受调解,决定直接开庭。   账本和银行流水不会说谎,希望大家祝我好运。】    第91章   陈辰不可置信地把林知屿的微博看了好几遍, 才终于读透了那些图片里的意思,整个人怔在了原地:“林哥,你、你真的把徐冬冬那玩意告了啊?”   “废话。”林知屿嗤笑了一声, 把手机扣在桌上,翘着腿,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他辛辛苦苦找人写了一出’被白眼狼顶流反咬的可怜经纪人‘,那我当然得配合到底咯。现在他连边角料的证据都不用拼凑了, 我直接给他送上来。”   材料是很早就提交给法院的, 牧绥那边的法务帮他整理的证据、撰写的起诉状, 本来想通过审核之后再联系徐冬冬, 没想到这人倒先送上门来。   吞了自己那么多钱也就算了,还想联合狗仔从他的身上再扒下一层皮。   想都别想!   陈辰张了张嘴,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突然间就明白了李姐为什么叫他别让林知屿看手机。他本来以为这件事会由团队低调处理,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私下和狗仔商量好价格, 阻止后续的爆料。结果没能想到自家这位平日里好似什么都不在乎的艺人, 居然也会有这么刚的一面, 连讨价还价的机会都不给对方, 直接一记迎头痛击。   真要说起来,这事的严重程度,应该能送徐冬冬进局子吧?   ……这不比顶流谈恋爱还有意思?   “那公司那边——”   “你当他的钱是只从我一个人这收刮的?”林知屿挑了挑眉, “财务的报警电话估计都打完了。”   陈辰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前段时间说公司正在查账, 他还以为只是新股东空降后的例行公事,看现在的情况, 应该是真查出来了什么, 只是一直没能处理。   大概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林知屿这条微博一发,舆论的重点彻底跑偏了。   狗仔最开始的爆料意图无非两种, 一种是借“新晋顶流恋情”吸引流量,顺带炒作“林知屿被金主包养,戕害前经纪人”的谣言,把他的形象彻底搞臭。一种则是靠着爆料预告引流,引来林知屿的团队商量价钱,通过不断放出证据,层层加码,利益最大化。反正怎么都不算亏。   结果林知屿反将一军,正面刚了上去,恋情是不是真的已经没多少人在乎了,倒是“前经纪人侵占艺人收入”这实打实的法律问题——   说不定还会变成刑事案件!   吃瓜网友都懵了,评论区瞬间炸开了锅。   【???不是,什么情况?这热搜的展开确定不是写小说吗?】   【笑死,看到林知屿发博我还以为是团队上来澄清了,结果居然是更大的瓜,看这进度是不是马上就安排开庭了啊?】   【我靠,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先喊一句林知屿牛逼吧!】   【所以被包养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酒店里搂着你的那个男的到底是谁?】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吗,也有人冷静分析。   【等等,林知屿的目标这么准确,不会是觉得之前的舆论是他前经纪人在搞鬼吧?】   【去他的超话爬了一圈,年前不久他的粉丝还在要求公司换经纪人、组建新团队,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他的前经纪人不做人给他排了那么多工作,几乎24h连轴转,在路演活动上林知屿都是带病工作。所以换经纪人并不是之前营销号说的那样,是他不知感恩联合金主背刺,这样看来被背刺的反而是林知屿才对。】   【靠,纯路人,但这一波操作我是真的觉得很猛,有问题上法院掰扯,孰是孰非自有公道,我们等结果就好了。】   【不管怎么说,徐冬冬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对了,不知道他现在看到热搜会不会已经汗流浃背了。】   ……   徐冬冬确实是在看热搜,气得差点把后槽牙都磨碎了。   “林知屿,你真以为我手上没点真东西吗……”   然而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坐在他旁边还在义愤填膺、骂骂咧咧的妻子愣住了一下,狐疑地起身开门:“谁啊——”   “您好,我们是A市公安分局经济犯罪侦查支队的警察,这是我们的证件。”两位警|察看向了正走到玄关处的徐冬冬,“我们接到报案,涉及一宗职务侵占、挪用资金的案件,公司财务部门提供了相关证据,怀疑徐冬冬先生在担任经纪人期间存在不当经济行为。”   徐冬冬的妻子额头冒汗,她转头恐惧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双手颤抖,支支吾吾地说不上一句话。   徐冬冬的手脚也有些发冷,他捏着手机,想要张口辩解,可警察根本不给他机会。   “现在需要您配合调查,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   与此同时,狗仔那边也傻眼了。   他们本来步步为营,准备一点一点地把拍到的狠料放出来,直到林知屿的团队扛不住,把价格提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程度。结果林知屿那边突然来了这么一手,联系好的“排挤前经纪人”的“罪证”大打折扣不说,现在他们的爆料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再劲爆的爆料,怎么能抵得上当事人亲自下场来得有意思?   狗仔犹豫了许久,不知道现在是按照原计划等到八点时再放出后续爆料,还是改变策略趁现在热度正高,打林知屿一个措手不及。   左右是谈不拢了。   而另一边,发完微博的林知屿,心情格外的舒畅,他随手给牧绥发了一条语音,讲话时尾音都拖得长长的,像是在撒娇,但说出来的话却吓人得很:“徐冬冬这会应该已经坐在句子里了吧。”   对方很快回了条消息:【周明在警局盯着,应该快到了。】   林知屿笑着说:“谢谢你啊牧先生,拖了这么久我悬着的心都落下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拿回我的辛苦钱。”   【S.:很快,我们证据很全,不会太久。】   “那真是太好了。”林知屿说,“不过我看了那些狗仔发的图,这么点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锤人。就这几张糊得亲妈都不认识的照片,说是谁都有人信,我打死不承认又能怎么样?”   就是不知道徐冬冬的手上会不会有一些他并不知道的原主黑料,那这他倒是无从申辩,只能认栽。   所以林知屿才特意在和牧绥确认了财务已经到警局报案,并且已经有人上门去抓徐冬冬之后,才把那条微博发了出去,以免徐冬冬还有再打他一巴掌的机会。   很好,他和牧绥的配合十分默契,简直是天生一对。   林知屿美滋滋地想。   却不想,牧绥回他:【他们手上确实还有更直接的证据。】   林知屿好奇地挑了挑眉,继续发语音:“还能有什么啊,就等着八点直播的时候放出来惊艳众人吗,这些狗仔也是真……”   一张照片发到了他的手机上,林知屿不由地睁大了双眼,压着录音键的手指一松,说到一半的话就这么发了出去。   很快,牧绥又传来了第二张照片。   是他们那天在道具箱后接吻的那一幕。阳光影影绰绰,朦胧的纱在两人的身后荡漾,林知屿一手撑着轮椅的扶手,一手攀着椅背,似乎是被吻得有些失去力气,半借着牧绥搂在他腰上的力道站稳身体。   姿态暧昧,亲密无间。   这张照片拍得实在太清楚了。   他们的侧脸、嘴唇贴合的瞬间、甚至是林知屿因亲吻而微微泛红的侧脸,全都清晰可见。   可林知屿记得那附近几乎没有什么能拍出这个视角照片的建筑,这么高的地方不少见,唯一有可能的只有五百米外的那片梧桐林。可是梧桐树那么高,下面的树干光秃秃的,哪个正常人能爬到那上面去拍照片?   狗仔果然都是神人。   而且这张照片的构图绝佳,调色更是惊为天人,乍一看不会有人以为是狗仔爆料,只会当是某个爱情电影的剧照。   等等。   林知屿后知后觉地问:“您哪来的这张照片?”   牧绥回得言简意赅:【买的。】   林知屿:【???】   林知屿:【多少钱?】   【S.:不多。】   林知屿根本不相信。一个知名艺人的恋情照片少则几万,多则百万,更不要说这种把双方当事人都拍得分外明了,生怕吃瓜群众认不出来的照片。   “您要是不说,我去问李姐也可以。”林知屿阴恻恻地威胁道,“或者我直接找那个狗仔去。”   牧绥:【……】   林知屿见他还不愿意说,真的去微博翻出了那个最开始爆料他恋情的狗仔账号。   【S.:照片和视频,四百万。】   林知屿目瞪口呆。   林知屿大为震撼。   虽然他知道牧绥很有钱,但是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吧?   不是,牧绥当时和他协议结婚的价格都没这么高啊?   “这么多,他怎么不去抢?”林知屿骂骂咧咧地说,“还不如就让他曝光了!也省得我下次在片场想打个啵还得七拐八弯找了个这么偏僻的角落。”   “要么他们给我四百万,我让他想拍几张拍几张,酒店,片场,还是游乐场约会?”   林知屿气得语无伦次,看到消息栏中跳出的语音,想也没想地点开了。   听筒里传来牧绥的轻笑声,然后便是不紧不慢的安抚:“别气了,是我的错,应该先跟你商量。”   林知屿的怒火一下子就被扑灭了大半。   他挪动着手指,点开下一条语音:“你以后要是想公开,也可以用这组图。他拍得还不错。”   林知屿的大脑机械地转了转,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牧绥买这组照片其实不仅仅是单纯地想要帮自己解决舆论问题……?   他小手一滑,没忍住地就发了出去:   【纸鱼:[你好骚啊.jpg]】   牧绥:【?】    第92章   因为关键的照片被牧绥买走, 狗仔在当天晚上八点的时候只讲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边角内容,甚至还掺杂了不少早就陈芝麻烂谷子的旧瓜。   闻风而来的网友直呼诈骗。   【???就这?】   【接吻照片呢?高清**呢?我蹲点过来吃瓜,你就给我看这?】   【rnm, 退钱!】   原本还在等着重磅实锤的林知屿黑粉更是气都不打一出来,弹幕上骂声一片,直播间很快就被平台封禁。   无处可去的吃瓜群众和黑粉在微博上肆意大闹,而小宇宙内部倒是一片欢天喜地。   【早就说了,纸鱼现在兢兢业业在影视城拍戏呢, 就算他想谈恋爱, 林昭衍都不可能放过他。】   【无良狗仔蹭热度, 搞不好白天那张照片都是假的!】   【我倒是无所谓纸鱼谈不谈啦, 反正都习惯了,只要他好好拍戏、好好进行身材和脸蛋的管理一切都好说,不然本颜粉和事业粉真的会冲去影视城一榔头敲醒他的脑壳!】   【不过这个新团队的公关还真是朴实无华,居然能想到这种破局方法, 我也是服了。】   【应该不是李青时的主意吧, 她之前的路数不是这样, 感觉这次可能是纸鱼自己一意孤行。微博上有个姐妹说的应该没错, 这次就是徐冬冬那狗玩意在背后搞鬼。结果纸鱼猜到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开战!只是没想到我的小宝居然那么惨, 年前连轴转生病赶通告的事我还历历在目, 一想到我们鱼这么辛苦工作,傻逼经纪人还要克扣他的辛苦钱, 我就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   【说个大快人心的消息!我有个朋友今天丢了手机去报案, 说好像看到徐冬冬被带去调查了!】   【我靠,爽!!】   【但是鱼告的好像是民事吧?我其实一直很奇怪这种事情不是应该走刑事的吗, 为什么感觉流程不太一样?】   【鱼那边估计只有合同漏洞之类的证据,因为没法证明是徐冬冬故意私吞,所以只能先往拖欠通告费的方向告?后面被警察带走,应该是真查到了一点什么?但是你们有没有觉得,鱼那条微博里说的账本和银行流水……很不对劲啊?】   【你这么一说,这个事突然就复杂起来了……】   然而林知屿的粉丝还没深挖出什么,当晚十点,一个微博账号突然发布了一条长文,还艾特了林知屿——   【@xdwmq:我一直以为,娱乐圈再怎么肮脏,至少还有一点人情在。可是今天,我彻底看清了某些人的冷血。   我的丈夫徐冬冬,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为某些人操持工作,陪他从籍籍无名一路走到顶流,结果呢?他背叛了他,他不但联合资本将他踢出局,还在这个节骨眼上落井下石,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他头上!   徐冬冬犯了错,我不会替他辩解,但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林知屿可以一点责任都没有?!   他当初是怎么红的,谁给他接的资源,谁在背后帮他打点一切?现在转头就翻脸不认人,还能大义凛然地站出来做“受害者”?   舆论的风向真是可笑,资本的力量真是恐怖。   如果一个人的成功可以建立在毁掉另一个人的基础上,那我只能说,这样的成功,迟早有一天会反噬回去。   我不会沉默,也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条微博一发,短短五分钟,评论区就立刻炸开了锅。   【这什么意思,说林知屿故意搞徐冬冬?】   【这么刺激吗今天,撕起来撕起来,大家一起埋了算了!】   【我早就说了,磷脂鱼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前经纪人搞了这么多钱,难道他就很清白吗?要么一起查查他呗,说不定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短短一年就能逆风翻盘,你说林知屿后面没有资本运作,我真的不相信。】   眼看着风向就要转变,林知屿的粉丝也不甘示弱——   【你老公自己贪钱犯法,你还倒打一耙??】   【徐冬冬手脚不干净不是事实?现在人都被警|察带走了,要真是污蔑你怎么不去警局喊冤?】   《青鸟》播出之后,经过几个月的发酵,林知屿的微博粉丝数量已经破了两千万,加上徐冬冬被警|察带走是板上钉钉的铁证,评论区很快就被林知屿的粉丝占领,几乎是压着黑粉们打。但徐冬冬的老婆似乎也浅懂舆论操作一套,买了不少水军,很快便在评论里营造出分庭抗礼的假象。   点进来的路人一时之间二丈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如何站队。   直到林知屿眼尖的老粉,在徐冬冬老婆的旧微博中扒出了一些陈年旧事。   林知屿尚未被林家赶出来的时候,也能算是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身上的穿的、手上戴的哪样不是大品牌的东西,甚至还有不少限量。当年团队逮着“富二代勇闯娱乐圈”的人设给他造势,粉丝也没少统计他的名表、首饰、鞋包,而如今,那些东西大部分都在徐冬冬老婆的微博里找到了同款、或是同系列的另一款。   【@远屿平川:少爷刚出道的时候不知道材米油盐贵,对别人趾高气昂,倒是对徐冬冬尊敬有加,没少给你们送东西。三年前的圣诞节,他出国旅游一趟回来,代购了不少玩偶、包包、项链,还发了微博合照,里面的几款都在你的微博中找到的对应,时间线也对的上。不知道你在打下这段恶心的文字时,有没有想起你当初和朋友大肆炫耀的嘴脸。】   【谢邀,我是林知屿前黑粉,我证明还真是,我当初因为他发这组照片还骂他炫富。】   【草,这么一看林知屿怪可怜的,我记得当时说他对助理的态度也一般吧,唯独就听这位经纪人的话。没想到出去玩都还惦记着对方,现在却被人这么背刺,非粉都心疼的程度。】   【送点东西算啥了,小恩小惠罢了,后来他给经纪人惹了多大的麻烦不说?】   正当两方吵到天昏地暗的时候,林知屿的公司突然发布了一条官方微博,直接把事件推向了高潮——   【@无限娱乐:经公司财务与律师团队联合调查,经纪人徐某在任职期间,涉嫌挪用公款、伪造财务账目,严重损害艺人及公司的合法权益。目前,我司已配合警方调查,相关证据已提交至司法机关,案件正在依法处理中。   此外,网络上出现诸多针对我司艺人@林知屿V的不实指控,我司已完成相关取证工作,并将采取法律手段维护艺人合法权益。我司郑重声明:对于任何造谣、诽谤艺人的行为,我司将坚决追责,绝不姑息!】   这条声明一出,林知屿的粉丝们瞬间士气大振,原本还在犹豫的路人,看到公司这么硬气的态度,纷纷倒向了林知屿这边。   而徐冬冬的老婆刘曼青,在沉默了半个小时之后,又发了一条微博,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慌乱——   【@xdwmq:呵呵,背后的金主果然厉害,既然说我老公挪用了钱,那你们敢把账目公开吗?林知屿敢说他没被老男人包养,把我老公送去山沟里吗?】   然而,早有人整理了她这些年在国内外四处旅游、买房买车的动态——   【@xdwmq:辛苦了大半年,终于能去欧洲玩一趟,巴黎夏天真的太美了[爱心][照片]】   【@xdwmq:闪现冰岛,老公赚钱养家,我负责在美美地看极光[玫瑰][玫瑰]】   【@xdwmq:交完首付啦,我和冬冬说要在客厅做一个巨大的落地窗,这样既可以晒太阳又可以看夜景!】   【YJQT】   十几张截图拼下来,配上林知屿粉丝声声泣血的控诉红字,连路人都看得心酸。   【……不是,徐冬冬就那点工资,哪来的钱买CBD的房子?还能时不时出国,我靠!】   【这不会就是林知屿之前说的“银行流水”吧?】   【林知屿真是好惨一个男的,虽然中间糊了很久,但是选秀期间还是能赚的,这么敲骨吸髓啊?】   风向瞬间反转!   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徐冬冬是真的干了见不得人的事。   林知屿真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倒霉蛋。   林知屿的粉丝更是火力全开,直接把徐冬冬老婆的微博评论区冲成了大型翻车现场。   【都到这时候了,还嘴硬啊?】   【建议林知屿把他老婆也起诉了吧,一家子整整齐齐。】   【CBD那套房子房贷不少吧,xdd要进去了还不上,那就祝你好运咯。】   【徐冬冬牢底坐穿,你负责打三份工还债[玫瑰][玫瑰]】   从最开始的合同问题,再到挪用公款,到最后的私人消费,一夜之间,徐冬冬的黑料被扒得干干净净。   到了第二天中午,有媒体爆出,徐冬冬被警方刑拘,涉嫌金额高达上百万!   舆论彻底定调。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被徐冬冬的事情吸引。所剩无几的黑粉们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下来龙去脉,一致认为狗仔与徐冬冬老婆口中的那位“金主”应该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如果手上没有真料,狗仔不可能进行模棱两可的预告,徐冬冬那种浸淫娱乐圈许久的经纪人也不可能和他合作。但如果狗仔手里有猛料,也不可能会突然放这么点不痛不痒的东西出来敷衍人——   所以一定是被林知屿那边花钱买下了!   ——或者说,有人替他买了。   林知屿的黑粉奋战了一夜,通过种种蛛丝马迹,终于还是把这位“金主”身份给扒了出来。   林知屿知道消息的时候,相关热搜词条已经挂了一个多小时。   火急火燎的陈辰脑门上满是大汗,剧组的地都像是变成了一块炙热的铁板,让他疯狂跺脚。   等到林昭衍一喊“卡”,陈辰便立刻拨开工作人员冲到了林知屿的面前。   “不好了,林哥!”陈辰扑在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快速说道,“牧总的小号被扒出来了!”   林知屿还没反映过来:“啥?”   什么小号?    第93章   陈辰急得要命, 一边拉着林知屿往休息室上走,一边在手机上狂刷微博:“就是牧总的微博小号!不知道怎么被黑粉扒出来了,现在热搜都在传他是你背后金主!李姐在公司紧急开会呢!”   林知屿:“……”   “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个号是他的吗, 还是里面有什么内容可以证明他和我有关系?”   陈辰把林知屿往沙发上一按,又把手机一把塞入他的怀里:“林哥你自己看吧。”   林知屿接过手机,屏幕显示出的微博热搜榜单上#林知屿金主实锤#赫然在列,他狐疑地点了进去,置顶的爆料帖内容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震惊!那个砸钱买瓜、压热搜、替林知屿抹干净一切的神秘金主, 竟然是牧绥?!为防止有人不知道牧绥是谁, 我简单明了地解释一下——他是牧云霁他大哥:)】   这条微博里放出了四张长图, 是林知屿的黑粉们抽丝剥茧、点对点分析后熬夜做出的重锤。   那个所谓的牧绥小号, 名字叫“MeinKomplize1103”,前两个单词是德语中“我的共犯”的意思,后四个数字没人猜测出具体是怎么回事,只扒到林知屿复出直播的那天是去年的11月4日, 所以长图中猜测, “1103”应该是牧绥和林知屿确定“包养”关系的那天。   林知屿:“……”   从某种程度上说, 好像也不算错, 毕竟除了这个解释,他也猜不出“1103”具体能是个什么意思。   只是为什么会是这一天,和前面的那两个单词又有什么关系, 林知屿百思不得其解。   “完了, 我被这群人带进去了!”林知屿后知后觉地骂了一句。无论是陈辰提起,还是看到这条热搜的时候, 他其实都不太相信被扒出来的那个是牧绥的小号。   “霸总”和“小号”这两个词, 怎么看怎么不配。   可是接下来黑粉们罗列出的证据,就有点让他不得不信了。   牧绥的这个小号应该就是在11月3日前后注册的, 那个时候林知屿还处于被全网嫌弃的状态之中,后来虽然已经进组,但由于老粉跑路,网上和他有关的路透图片少之有少,零零碎碎的粉丝在夹缝中生存,偶尔还需要去隔壁蹭蹭别家艺人的站姐拍出的图片。   而在这群粉丝之中,有一个粉丝专门收集其他艺人照片中镶边的林知屿,做成合集大图,发布在彼时尚且还很冷清的林知屿超话。   一开始,她的作图技术并不算好,加上林知屿当时的状况,近乎是无人问津。然而一个刚注册没多久的账号,却在一天晚上,转发了她的那条微博,评论了一句“好看”。   虽然是说林知屿的,但这个小粉丝还是兴冲冲地在这条微博下发了评论,询问他是不是新入坑的粉丝,喋喋不休地说了好一长串话。   不过,她只得到了一句很简短的回复:【@MeinKomplize1103:还不是,但照片很好看。】   然而当时这个账号的微博关注里,只躺着林知屿一个人。   之后她的P图技术愈发精进,林知屿的粉丝数量也逐渐增多,有了自己的站姐,她也不需要再在别人的物料里抠抠剪剪,甚至在后援会重新组建后,通过考核,成为了后援会的美工。而这位和她短暂有过交流的冷淡“粉丝”,似乎因为三次工作繁忙,不常上线,但每隔几天总会转发她修好的林知屿的图片,有时候会夸上一句“好看”,有时候什么也不会说。   直到林知屿在Aurora的十周年晚宴上出圈,无数颜粉和路人美工涌入,他要转的照片就愈发地多了起来。   但也是那个晚宴,在这个微博的小号上留下了一个铁证——   一枚翠榴石的耳坠。   照片是第二天发的,但看拍摄的环境,应该是在晚上,像是车内光线昏暗的地方。碧绿的翠榴石依旧熠熠生辉,几根乌黑的发丝和流苏缠绕在一起,似乎是从一张完整的照片中截图下来,所以画质也有些模糊。   林知屿看着上面的照片,十分确信地想:这只露了一半的白点确实是他的耳垂,旁边还连着他的下颌线。   可能是他被下药后,牧绥带他回去的时候,在车上拍的。   搞什么?   怎么这么早就对他别有用心了?   林知屿诧异地想。   长图中还列举了其他证据,诸如前段时间林知屿穿着常服下班时,袖口一闪而过的腕表,这个账号在几个月前也发过一张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是在百达翡丽的专柜里,说是很适合某个人。又诸如狗仔昨天发的那张模糊照片里,那只出镜的手上带的表也是同系列的款式。   还有,无限娱乐空降的股东,顶层套房的归属,《风起长夜》的新投资人,以及装作粉丝潜入和后援群里的黑粉丢出的一段聊天记录——   【乔乔再喝亿杯:说起来,今天去探班,有个自称小鱼朋友的男人请我们喝了咖啡,还说等会如果见到小鱼,他也会这么说。果然,小鱼出来见我们的时候就说要请我们喝东西,结果看到我们人手一杯,满脸疑惑。我就和他说了那个朋友的事,没想到小鱼说:“好可惜,你们应该多让他请一点的,他可有钱了!”坏心眼的小鱼也很可爱呢。】   【乔乔再喝亿杯:我和你们说了啊,是你们全都只顾着分咖啡了好吧!他长得还挺帅的,就是有点可惜,坐在轮椅上,不知道是不是腿受伤了。不过我总觉得他长得好像一个人,可就是想不起来。】   一条条,一件件,锤得不能再锤了!   【我靠你们都是当代福尔摩斯吧,这都能猜出来???】   【哈哈谢谢黑粉,我竟觉得有点小爽,如果真是和牧云霁他哥在一起了我今晚做梦都能笑醒!】   【有屁用,金主是个残废,你们林知屿的粉丝还真会发挥阿Q精神!】   【残疾咋了,看不起残疾人啊?钱多人帅坐轮椅,换我我也爱,要我说林知屿别太会找了!】   【林知屿复出后第一次参加晚宴,借不到衣服那事记得不,最后也是这位大佬找的。还有那什么,前段时间《风起长夜》空降的投资商,之前一个人买了一千套的林知屿单人封杂志,再结合这位小号的微博,我感觉别说金主了,你说是真爱我都信。】   【这么一说,林知屿的粉丝已经见过哥夫了!不知道那位粉丝作何感想。】   【@乔乔再喝亿杯:谢谢关心,本人心态平和,作为林知屿老粉,这几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就是有点后悔,那天确实应该像林知屿说的那样多让他请一点。】   林知屿生无可恋地靠在了沙发上,心里想的却是:牧绥买的那几组照片还能退吗?   恋情还是被扒出来了,四百万妥妥白花了!   陈辰还当他是被底下的评论吓的,给他倒了一杯水,试探地说道:“林哥,你去牧总的小号看了吗?”   林知屿摇了摇头。   “要么还是看一下吧?”   林知屿扬了扬眉:“怎么,照你这个说法,他的小号还有更劲爆的东西吗?”   ……   牧绥的小号倒是没有什么劲爆的东西,他这个人向来冷淡又克制,连话都跟人说不上几句,要是能在小号里变成话痨,大概会比他半夜梦游突然站起来的场面都要诡异。   可是林知屿却在里面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第一条微博是在11月4日发送的,下午四点左右:   【@MeinKomplize1103:很奇怪的味道。】   林知屿想起之前在车子冰箱里看到的柠檬水,怀疑牧绥说的可能就是那玩意。   再然后,是上香的那天:   【@MeinKomplize1103:他说是求错签了,会有人分不清月老和土地?】   还有一句没头没尾的:   【@MeinKomplize1103:那现在也是小说里的情节吗。】   林知屿皱了皱眉,直觉他是在说自己和他开的那个玩笑,却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他一条条微博看了过去,好似能通过这些只言片语,窥探到一点牧绥在与他相识之后的心境。   分不清是迷茫更多一点,还是求证更多一点,他好像在极力地确认着什么、又挽留着什么。   牧绥第一次到片场的那天,也发了一条微博:【@MeinKomplize1103:她问我是什么关系,我说像共犯,因为那些事只有我们知晓。即使我并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会留在这里多久,什么时候会走。】   【@MeinKomplize1103:很自私的想法,但希望他能一直陪着我。】   【@MeinKomplize1103:像是做了一个很漫长的噩梦,突然被人惊扰。】   【@MeinKomplize1103:有些等不下去了。】   他们在一起的那天,他说:【@MeinKomplize1103:原来真的改变了。我的小鱼。】   林知屿怔怔地靠在沙发上,把牧绥所有的微博都梳理了一遍,恍惚间,好像终于明白了。   难怪自己那天问他为什么喜欢自己时,他先提到的却是婚宴的那天晚上。   牧绥和原主之前要领证,又有纠缠牧云霁和生日宴下药的事,不可能没有见过。   但那天却是林知屿见他的第一面,也是牧绥见他的第一面。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或许就已经发现了,自己并不是以前的那个林知屿。   他居然没有察觉到。   所以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林知屿想找林昭衍请假,他现在恨不得立刻飞去A市,找牧绥问个明白。   然而刚刚站起身,正要出去,牧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现在在哪?”牧绥问道。   “在片场——”林知屿说着,又看向陈辰,示意道,“帮我看一下最近的回A市的……”   “我已经到了。”牧绥在电话里笑了一声,“我想,你那么聪明,应该已经会很快猜到。”   “所以现在应该很想听我的解释。”    第94章   牧绥大概是在四年前, 突然意识到自己活在一本小说里。   脑海里充斥着奇怪的剧情,书中的人物、背景都能和他生活的世界对得上号。唯独故事的主角并不是他,而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牧绥和牧云霁的关系并不算亲厚, 但也没有那段剧情中的那般水火不容。或许初中时还会因为牧穹宇的所作所为有所迁怒,但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只是无视他们幸福的一家三口。   在那段剧情中,未来不久他便会成为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废,牧穹宇会借着这个由头开始夺权。而牧云霁的狂热追求者会在爷爷生日时给他下药, 却阴差阳错地把自己送到了他的床上。然后, 在牧穹宇的威逼之下, 他会接受一段不情不愿的婚事。   林知屿是怀着报复牧云霁的心嫁给他的, 婚后无时无刻不在上演长嫂强迫小叔的戏码,牧云霁来他办公室闹过好几次,他碍于男人的威严,关上门没少对人施以惩戒。时间久了, 林知屿被打怕了, 果然收敛了许多, 但很快就生出了一个新的主意。   林知屿故技重施, 精心为他和江逾白制造了一场“邂逅”,让他和牧云霁爱上了同一个男人,之后顺理成章地, 他们在争夺中反目成仇、兄弟阋墙。   他在林知屿的出谋划策下做了许多事, 包括又不限于让林知屿制造一场舆论让江逾白的事业坠入低谷,自己再出手相助。   直到林知屿绑架了江逾白, 他大发雷霆, 把人关在地下室里一个多月泄愤。   最后竟然还挺“公正无私”地把人送去了警局处理。   牧绥知道林知屿的结局时,差点都被气笑了。   再后来, 牧云霁联合牧穹宇和牧氏其他股东,让他彻底倒台。好在他的父亲和弟弟心中尚有一丝柔软亲情,在爷爷的恳求之下,把他送出了国,条件是终生不归。   而那两位主角自然是双宿双飞、和和美美、事业有成。   ……   牧绥不信命,至少他不相信这狗屁不通的剧情。   他的人生不是一本狗血小说,牧云霁不是世界的中心,而他更不是什么活该被逐出家门的反派工具人。   刚意识到这些荒唐剧情时,牧绥并没有急着做出改变。他仔细回想了剧情里的每一个细节,将那些与现实做了一番对比,才逐渐确认这并非只是自己突如其来的妄想。   甚至在听说星耀娱乐签下了一个江姓艺人的时候,他还特意去了公司一趟。   远远地,他看着在经纪人的带领下,走向舞蹈室的江逾白。青年的脸上还带着腼腆的青涩,身上的衣服并不昂贵,只是简单的白T搭配牛仔,和脑海中后期他们在林知屿安排下的精心会面相距甚远。牧绥站在走廊上,静静地隔着单向玻璃看了十几分钟,然后十分平静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对这个人没有半点的感觉。   他也开始观察牧云霁。他本就比牧云霁大了八岁,后者刚来到牧家时,不过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小孩粘着年长的哥哥姐姐是天性,但那个年纪的少年早就有了自己的世界,怎么可能会理睬一个萝卜蛋子,尤其他们中间还隔了一个疑似出轨的父亲。   所以这么多年,他和牧云霁的关系一直平淡,甚至有些疏远——这种疏远就像是两个人之间的一道隐形的墙,既不亲近,也没有敌意,默契地保持着各自的空间。   牧云霁没有像小说中那样急于争夺家族的权力,甚至在牧穹宇的种种诱导下,都没能激起他想要争一争的念头。   如果就这么下去,哪怕牧云霁真的喜欢上了江逾白,牧绥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这样的感觉很孤独,好像世界里只有他一个“自己人”,永远都和旁人隔了一层雾。   牧绥自小不喜欢和外人亲近,却从来没想到,原来他也会害怕孤独。   但不论如何,他都期望自己最后能摆脱那些荒诞的剧情。   直到车祸发生的那一天。   但那其实并不是剧情里,他会发生车祸的那天。   天上飘着雨,他下午还有一个会议,似乎是牧穹宇执意想要城南的那块地皮,明明已经被拒绝了好几次,也依旧没有放弃。   虽然剧情中发生变故的并不是那天,但在车上路之后,牧绥还是谨慎得近乎神经质,时刻注意着周围的一切——超速的摩托、抢道的出租车、突然变道的私家车……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紧张了,毕竟,他连开车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十公里。   当他行驶到一个十字路口时,红灯亮了。   他踩下刹车,静静等待着绿灯亮起。   如果不是后视镜里的那道灯光,他本可以平安无事地驶离这里。   那是一辆黑色越野车,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他冲过来。   大脑几乎是在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他猛踩油门,想要避开。   可原本空旷的前方不知何时驶来了一辆白色轿车,正右转进来,他的车已经错过了最佳的避让时机。   车轮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雨水四溅,车身剧烈晃动,他猛地将车轮向右打,力道过大,车头与那辆白色轿车擦碰而过,巨大的惯性把车甩向了路边的护栏。   撞击力让安全气囊瞬间弹开,耳鸣轰然炸响。   周围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他的呼吸被短暂地剥夺,整个人被狠狠地压进座椅里。   当他终于回过神时,车外已经围上了几个人,有人在敲他的车窗,焦急地询问他的情况。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愣愣地坐在原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状态——脑袋昏昏沉沉的,胸口被安全带勒得有些疼痛,但总体来说,他的身体似乎并没有显著的伤害。   然而,他的心中却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避开了小说中那场车祸发生的时间和地点,连去公司的路线都特意选择了另一条,小心翼翼地驾驶。   可车祸终究还是发生了。   牧绥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   他想确认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右腿被卡在了变形的车座下,无法自如地移动。痛感变成了麻木,他竟一时之间没有察觉。   医生告诉他,除了部分擦伤和轻微的骨折,他的腿部并没有受到其他严重的损害,理论上,等到康复之后他依然可以正常行走。   但当他试图站起身来时,腿部的巨痛与无力让他无法承受。   尽管医生后来多次强调他的伤势已经恢复,与常人无异,他也依旧没能再站起来。   他知道自己没有瘫痪,可身体却像是被施加了一道无形的枷锁。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可以操控双腿,但大脑却拒绝接收这个指令,沉默地冻结了所有行动。   也沉默着,等待着之后的剧情。   ……   可是婚宴的那天,他行过后院的连廊,听到了一个清朗的嗓音:“但是今天见了你哥,我觉得他宽肩窄腰大长腿,肤白貌美坐轮椅,简直就是在我的性癖上疯狂蹦迪。你对我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了,我想定心和你哥好好过日子。”   “我是认真的,我既然进了牧家,做了牧先生的人,就不会再对别人有非分之想。”   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鲜活的状态,都好和前几天见到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廊柱后,牧绥定定地想,既然他可以意识到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为什么别人不可以?   他操纵着轮椅从廊下现身,在牧云霁怔忡的眼中,缓缓驶到那个人的身侧。   他看到林知屿僵硬地转过头,蝶翼似的睫毛掀了又掀,最终像是做足了什么心理准备,猛地撩了起来,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那一刻,好似所有的春风都扑面而来。   在他枯燥孤独的世界里,撕开了一道口子。   ……   “所以那三十万居然是对我的试探吗?”听完了所有解释的林知屿惊讶地说道。   牧绥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会,才说道:“如果是他,应该会回’这么点钱想打发谁‘。”   其实这也不算一个好的试探,只是来到林知屿的身前时,他突然就想起了周明在午休时给朋友发去的吐槽——   “这梦做得保守了,我老板他弟弟之前在国外的时候三十万都不够花。”   “但你要说一个月给我三十万,我嘴角可能压都压不住。”   林知屿沉默。   怪我没有见过世面,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早知道是不是还要跟你讨价还价一下啊?!   他瘪了瘪嘴,有些怨念地盯着牧绥的脸看:“那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一开始,不确定。”牧绥摩挲了一下手指,说道,“后来觉得没必要。但你说要和我在一起的那天,我问过你,还有没有想要告诉我的。”   林知屿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放空了大脑,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句话。可是——   “谁知道你那句是在问这个啊?”   牧绥顿了顿,决定老实道歉。   他拉过林知屿的手,把他从沙发上牵了下来,膝盖抵着他的大腿,见林知屿没有低头看他,于是用力一扯,顺势把他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坐着。   “本来想过段时间,等复健成功后,一起告诉你。”牧绥不急不徐地说道,似乎是对自己小号被广大网友发现的这件事极其不以为意,“没想到会先被人发现。”   林知屿抬手挂上他的肩膀,指腹轻飘飘地抚了抚他的发尾,说:“所以您这段时间时不时地消失,是做复健去了?”   牧绥“嗯”了一声。   林知屿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漫不经心地把胳膊晃了晃,说:“我当初还以为是因为设定,所以哪怕没有伤也不能站起来。现在听来,怎么感觉更像是PTSD之类的心理原因,您也在恐惧自己的结局——但其实剧情里的那场车祸没有发生,在你意识到自己身处在一本小说里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悄然改变了。就像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经历的种种,都与原先的剧情背道而驰。”   牧绥搂着他的腰,闷声说道:“嗯,我的医生也说过。”   “是我着相了。”   林知屿听到这句,没忍住笑了起来:“怎么用这么奇怪的词。”   他直起身,和牧绥拉开了距离,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伸手在他的额角刮了刮:“不会是脑子里又出现了什么京圈佛子的剧本吧。”   “没有。”牧绥说,“我也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那些剧情了。”   林知屿的脑海里不知怎得就回想起之前在庙里求的那个签,原来真就这么灵验了。   “那您呢,当时在庙里许了什么愿?”他好奇地问道,“实现了吗?”   牧绥一手托着他的脸,轻轻地在他的唇角碰了一下。   “实现了。”牧绥说着,又再次贴了上去,“……我得到了我的礼物。”   呼吸编织成密密匝匝的网,干燥的唇纹被湿润的唇舌浸透。指腹拂过后颈的绒毛,带来微微的战栗,掌心下劲瘦的腰身软成了一滩水,衣料摩擦间发出簌簌的响,遮掩了濡湿的水声。   升腾的热意将林知屿包裹,整个人都像飘在了云端,鼠蹊倏地窜上了一股奇异的电流,他忍不住勾紧了牧绥的肩,脚趾也不由地缩紧。   腰下塌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被撩起的衣摆暴露出两个腰窝,牧绥的大拇指正好掐进了其中一个,林知屿浑身一抖,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严丝合缝。   唇舌分离时牵出一条银线,林知屿靠回他的肩膀,喘息了几声。意识回笼,他突然感觉到大腿根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   牧绥沉沉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漆黑的眼眸中像是有野火作烧。搭在腰上的手却十分绅士地帮他把衣摆放了下来,手上也传来了一个力道,像是想把他重新放回沙发上。   林知屿脑子一热,把他勾得更紧了一些。   “先别闹。”牧绥有些无奈地说。   林知屿却凑近了他的耳朵,轻飘飘地吐出一口炙热的气息,似笑非笑地问:“牧先生知道,在轮椅上也可以做吗?”    第95章   牧绥的手一顿,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黑沉的眼在暮色中蜿蜒成浓稠的河。   林知屿看在眼里,不太自然地撇开目光, 咽了咽口水,手指却顺着他的后颈僵硬地滑下来,指腹似有若无地蹭着衣领,像是无声又青涩的撩拨。   “牧先生应该复健了很久吧,好辛苦。”他凑近了一些, 听似漫不经心的语调中却带着颤, “不知道复健的效果怎么样。”   牧绥的瞳孔微微收缩, 没有说话, 手却按回了他的腰上。涌动的不知名的潮汐从瞳孔深处浮上,被目光扫过的每一寸皮肤都觉得灼热异常。   林知屿感受到压在后腰的力道,很重、很烫,他的手指曲起, 指尖挑起牧绥的领口, 轻轻地拽了拽, 语速缓慢:“……我可以帮您检验一下。”   牧绥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像是与林知屿迅疾的脉搏共振,几秒后,他忽然低笑了一声, 额头抵着林知屿的肩膀, 声音沙哑:“你真是……”   林知屿眨了眨眼睛,说:“故意撩拨的技术没修炼成火候, 牧先生多担待了。”   话音刚落, 他便因为侧颈处突然贴近的温度瑟缩了一下,随即又像是不甘示弱一般, 搂紧了牧绥的肩。   “我看你倒是学得挺好。”牧绥说完,手掌便绕到他的后颈,轻轻一压。他凑上前咬住了林知屿的下唇,濡湿的唇描摹过他的唇线,啃咬了两下,便顺势吻了下去。   林知屿的呼吸瞬间乱了。   他不受控制地翕动着唇,意识到自己的玩笑似乎有些过火,但今夜的气氛很好,适合干一些不可言说的勾当,他也不想示弱。于是索性将双臂收紧,缠住了牧绥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气息交缠。   汗珠沿着脊椎滑进腰窝的时候,牧绥的拇指正熨过腰线,指尖的温度如火烙般,燎过一片柔软的谷地。   林知屿猛地绷紧,连脊骨都被迫弯折,意识轻飘飘地飞出去,却又被另一道桎梏稳稳拽回。半晌后,牧绥松开了他的唇,离着极近的、耳鬓厮磨的距离,望着他黑曜石般的眼,问:“你真的想……”   热汗沿着额角滑行,林知屿促狭地掀开浓密的眼睫,眼里的水光像是茂盛林间跳动的火。   他的手顺着牧绥的肩膀滑下,压住他露出的一截冷硬的小臂,语调轻缓:“都这么箭在弦上了,您怎么还能问这种话?”   于是夜色像潮水一样涌进,翻涌着淹没所有喘息。风卷起窗帘,掠过房间里交缠的身影,氤氲的热意在细细碎碎的水声中蔓延开来。   ……   “乖一点,”晦暗的目光盯着林知屿纤长白皙的脖颈,薄唇压抑地挤出剩下的三个字。   林知屿睁开迷离的眼,含混的水雾遮掩下,他看不清具体的影,大片大片的光斑蔓延,织就成一场绮丽幻境。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您说得轻巧!”   他像是浮沉在热浪里,双腿够不着地,能攀附的只有唯一的浮木。   ……   风是潮湿的,像是被夜雨泡软了一层,顺着窗缝钻进来,裹着清冽的木香、裹着未散尽的热潮,在林知屿的指尖打了个旋儿。   林知屿侧躺在床上,指腹蹭过额角,隐约能感觉到一丝热度。他呼吸放轻,眼前是朦朦胧胧的昏黄灯光,半明半灭地映在天花板上,像是浮在海面上的光斑,摇晃不定。   所有的欲望熄灭,腰却像是被千军万马碾过了一般酸软,是他从前在公司里上了十几个小时的班都没有的待遇。   林知屿不动声色地搓了搓自己的后腰肌肉,在思考要不要把那个教学帖的作者拉入黑名单。   甚至想让他少看点同人小说,吹得那么天花乱坠,实际执行起来只会残害他的腰。   拢共那么大点地方,他被牧绥掐着腰,根本动弹不得,偏偏脚也够不着地,整个人可怜见的像是海中无依无靠的帆。   虽然是有那么点爽到,但林知屿真是不想再有第二次。   要不然下次让牧绥躺在床上试试?   还是祈愿牧绥的腿能快点好吧。   床头的电子钟已经走过了两点,林知屿打了个哈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间苏醒。他再次闭上眼尝试入睡,却在一分钟后再次睁开眼,视线扫过脑袋枕着的手臂,落在牧绥微蜷缩的手指上,似乎是感觉脑袋睡得有些疼,沉默地把他的手臂换了个姿势,塞回了被子里。   但也不知道他的这番举动触发了什么开关,好不容易感受到了一点睡意,旁边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林知屿困得不想睁开眼睛,可是残存的意识却感受到身后的床垫下陷。   随后再次一轻,他终于挣扎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牧绥从另一侧下了床。   “真有精力啊。”他喃喃地感叹了一声,他现在恨不得睡个昏天黑地,牧绥居然还有闲心起来梦游。   昏黄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牧绥静静地在床边站立了一会,随后便漫无目的地开始行走起来。   林知屿怕他摔着,也不敢继续睡了,但腰酸腿软得根本不想坐起,于是便只好裹在被子里凝望着他每一个动作。   “牧先生要去哪里?”在牧绥驻足在房门边时,他声音含糊地问道。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身形一顿,随即转过身来,沿着房间绕了一圈后,坐在了林知屿那侧的床边。   林知屿还当他是逛完了,想给他挪个位,但身体完全不想支持。他伸出手在牧绥的袖子上勾了勾,说道:“您换一边吧,我这睡不下了。”   牧绥的半身被笼罩在了阴影里,黑色的丝绸睡衣领口松松垮垮地敞开着,隐约可以瞥见锁骨上被林知屿作乱吸出的一点红印。肩膀的线条绷着,后颈的筋骨在灯光下投下一道深色的阴影,像是一把蓄势待发的弓。   无神的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林知屿平白感觉空气间的热度好似又开始升温,但人却像是被夜潮卷着往深处坠,隐隐带了点喘不上气的压迫感。   他掀了掀眼皮,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故意逗弄道:“老公你说句话啊。”   只可惜牧绥不会记得梦游时发生的事。   但也是因为这样,林知屿才好意思肆无忌惮地和他开玩笑。   牧绥自然没有回答。   他脸上的表情都像是被灯光吞没,只是这样安静地注视着林知屿,后者看不懂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下一刻又会做些什么,直到牧绥反手扣住了林知屿的手腕,蒸腾起的热意都发酵成了难以言说的躁意。   上一次牧绥梦游后的记忆再次浮现,林知屿勾了勾嘴角,问:“又要亲我吗?”   话落,牧绥果然俯下身来。   影子瞬间包裹住了林知屿,他的脊背抵着柔软的床垫,正要仰头心然地接受这个吻,却没想到牧绥的唇从他的侧脸擦过,隔着被子牢牢地抱住了他。   很难形容这样的姿势,林知屿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蝉蛹。   柔软的床垫贴着他的肩胛骨,被褥的温软触感像是休息间隙里的吻。   他将将只有半个脑袋和一只手露在外面,但即使是隔着一层,也能感受到自己和牧绥渐渐同频的心跳。不急不徐的呼吸喷洒在耳垂,林知屿任凭他抱着,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干什么呀,刚刚还没抱够吗?”   “林知屿。”他低声唤他,声音沉得像是被夜色压得透不过气。   林知屿仰着头,明明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却还是会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刺激得心跳都失了序。   “宝宝。”   眼睫颤抖,空气潮湿得过分。   林知屿僵硬着身体,但却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擦过自己的侧颈,带着炽热的温度,像是燎起了一层无形的火。   怎么突然用这么腻歪的称呼?林知屿混乱地想。   他怔怔地看着牧绥,心跳翻涌得厉害,指尖蜷缩着,抵住床面,像是整个人都被风暴裹挟住,没了退路。   “宝宝。”牧绥又喊了一遍,尾音轻缓,像夜风吹进耳廓,带着哄人的意味。   然后,他垂下头,鼻尖贴上了他的脖颈,近得让人无法忽视。   呼吸都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哪一缕是属于自己的。   牧绥的指节按住林知屿的肩膀,修长的手指一寸寸收紧。另一只手向下滑落,隔着被子慢条斯理地抚摸上他的腰。   “刚刚怎么那么缠人?”他声音沙哑地说,“……好可爱。”   林知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忽然想,风是不是已经涨潮了。   不然怎么连他的呼吸都淹进去了。    第96章   天色微亮, 晨曦透过窗帘的间隙洒落进来,铺散在床上交缠的两人身上。   林知屿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意识从浅眠中缓缓回笼。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 才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陷在了牧绥的怀里,像一团被揉皱的云,保持着昨晚被被褥裹着的姿势,牢牢地被对方圈在臂弯里。   牧绥的体温很高,胸膛随着浅稳的呼吸一起一落, 他半张脸埋在林知屿的颈窝, 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皮肤, 气息像是羽毛一般有意无意地搔挠, 带来一阵温热的酥麻感。   林知屿今天午后还有戏,本来不想太打扰他,正要轻轻挣开,可刚一动, 后腰的酸意便存在感十足地提醒他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皱了皱鼻子, 眉尾也弯出一个委屈的弧度。   ……他就不应该被气氛引诱, 嘴硬说什么“想在轮椅上”的。   怎么不算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他暗暗抿了抿唇, 正尝试把牧绥的手从自己的腰上挪开,却没想到还是惊扰了他,刚刚一拨, 就被反手握住了。   牧绥睁开眼, 黑沉的眸子里还残留着些许倦意,嗓音哑得不像话:“……要走了?”   林知屿转了转眼珠。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 显得好像他很像提那什么无情的渣男。   他垂下头, 嗓子干得有些厉害。林知屿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鼻尖温柔地蹭过牧绥的额头和鼻梁, 与他呼吸相接。   “是啊,我好可怜的,要起来上班赚钱。”   牧绥的手按在他的腰上,把他往怀里带了带,余光轻飘飘地瞥过床头的电子钟,下巴抵着他的锁骨,声音低沉又慵懒:“有点舍不得。”   林知屿觉得他好像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但瞅了一眼时间,估摸着赖个几分钟的床应该来得及,于是又窸窸窣窣地窜回被窝里,回搂上牧绥的腰。   本来想再躺个十分钟就起床,但牧绥的怀里很暖,呼吸很安稳,被窝里更是昨夜残存的余温……   但是十分钟变成了二十分钟,又变成了三十分钟。   最后不知道是做了多大的挣扎,他才不情不愿地下了床,紧赶慢赶地到了片场。   ……   今天片场的氛围有点不对劲。   林知屿才刚进化妆间,便隐隐感觉到几道视线若有若无地在他身上打转。他不用动脑子想,都知道他们应该是看到了昨天的热搜。   不过一想到男朋友的小号现在人尽皆知,他替人尴尬的毛病又要犯了。   “林老师昨晚休息得不错啊。”化妆师在台面上铺开工具,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林知屿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朝镜子看去,心想他昨晚两点多才睡下去,今早起来没有黑眼圈实在是天赋异禀。   出门前,他还特意用遮瑕盖了盖自己脖子上的吻痕。其实牧绥知道他要拍戏,总是吻得克制,大部分的痕迹都在衣服的遮盖之下,只有很少的几个稍稍出现了那么点误差,在领口半隐半现。   “还好吧。”林知屿回道。   化妆师意味深长地在他的脖颈上瞥了一眼,拿起遮瑕刷轻轻地扫了扫,把林知屿没遮盖严实的地方补上了。   等化完妆,林知屿要离开的时候,她甚至还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林老师,好人百年好合。”   林知屿:“?”什么鬼?   林知屿哭笑不得地出了化妆间,连林昭衍都罕见地朝他多看了几眼,然后低下头飞快地在手机上打了一大串文字发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来替谢景遥视察“前线战况”的。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假装没看到周围人暧昧不明的眼神,专心投入拍摄。   好在今天的戏份不算多,主要是几场太子李昭微服出巡、四处赏玩的戏份,他只要跟着贺勤的表演做些反应就好。他的状态还算不错,一场场戏十分顺利地拍下来,林昭衍满意地喊了“卡”。   片场的工作人员开始调整设备,演员们各自散开休息,林知屿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然后撩起眼皮四下一扫,果不其然看到了坐在林昭衍旁边的牧绥。   他今天没穿三件套,反倒是换了一身十分休闲的服饰,只是身上透着的冷淡与疏离气质依旧,与片场的氛围格格不入。   林知屿轻快地蹦到指挥台的棚子底下,假装公事公办地看了一眼屏幕,问了一句:“今天应该演得还行吧?”   林昭衍像是猜到了他真正的目的,也没有拆穿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林知屿悄摸摸地用手勾了勾牧绥肩上的衣服装饰。   “怎么过来了。”林知屿小声问道。   牧绥偏过头瞥了他一眼,说道:“躲了人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林知屿解释道。   他的团队还没有对恋情的事情进行回应,主要也是因为林知屿这边还没有个确切的态度。按照李青时的说法,他的演艺事业刚刚起步,这个时候突然官宣谈恋爱的消息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但偏偏林知屿并不觉得谈个恋爱就会影响什么,实在不行他原地退圈也是皆大欢喜,而且他也不是很想撒谎否认,这样无论是对牧绥还是对粉丝都很不公平。   所以思来想去,干脆先冷处理算了。   应该不至于会有人天天盯着他的恋爱问题研究。   只是没有想到牧绥来探班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饶是他让周明避开了不少人流量高的地方才进到的片场,还是被蹲守在影视城附近的狗仔们发现了。   更不用说,昨晚一得到牧绥出现在酒店的消息,林知屿的粉丝就已经连夜买票冲来了剧组。   陈辰原本是受托出来给林知屿买咖啡,结果在店里排了好久的队不说,回去的时候更是挤都挤不进去。   “拍到了吗,真来了啊?”   “看到了看到了,就在林昭衍身后呢,纸鱼你偷偷贴上去干嘛呢?”   其中一个粉丝倒吸一口气,说道:“本来来之前还不太相信,现在一看感觉他们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不会真的谈上了吧……”   “你还别说,牧绥长得还挺帅,比照片上得帅好多。”   “如果这是一场对牧云霁的报复,那么林知屿你大获全胜了,我已经开始畅想牧云霁见面被迫喊他嫂子了!”   “笑死了,昨晚小乔姐还在微博发,让大家别再问她牧绥长什么样、人好不好了,她手都要回软了。”   “毕竟只有她一个人见过嘛,而且纸鱼的黑历史摆在那里,很多冲着《青鸟》入股的粉丝很担心他半路又恋爱脑上身了。”   “我是无所谓了,正好让牧绥多给他喂点资源,最好把他焊死在各大影视城里,让我以后天天都有新剧看,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剧荒。”   “我刚刚在群里发了消息,有几个毒唯的姐妹誓死不信。”   “林知屿还能有毒唯啊?我以为他的毒唯在几年前都跑光了,留下来的都是像小乔姐这种接受度良好的,只要不作奸犯科,永远都是淡淡的死意。”   “确实,只要经历过前几年的大风大浪,除了作奸犯科,已经没什么接受不了了。而且从小号看,姓牧的恋爱脑好像比纸鱼严重很多,估计早就被迷得不要不要的了,我们应该不会吃亏。”说完,这个粉丝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高声喊道——   “所以,林知屿你谈没谈,能不能给个准话!”   这一声不仅把不远处的陈辰和其他粉丝吓了一跳,就连控制台后的林知屿都不由地抖了一下,然后才一脸震惊地从棚子里探出头来。   那个粉丝见到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于是往后面的台阶上退了退:“谈恋爱可以,但是别忘了搞事业!一年三十部给我安排上!”   林知屿:“?”他全年无休、无缝进组,再恬不知耻地轧戏都拍不了三十部。   事业粉果然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陈辰终于艰难地挤了进来,林知屿把吸管捅进杯子里吸了几口,正思考着要不要出去和那群粉丝打个招呼,就接到了林昭衍开拍的指令。他只好把咖啡顺手往凑上来的牧绥手里一塞,火急火燎地冲去找化妆师补妆。   牧绥的轮椅已经滑出了控制台外,他的指腹擦过塑料杯上的水珠,橘粉色的口红印在吸管上沾了一点。他垂下眼眸,目光幽幽地在那一点水光上刮过,然后又抬眼对上了对面粉丝探究的目光。   他压了压嘴角,转身回到了控制台的棚里。   场外的人群安静了一瞬,半晌后,一个粉丝感叹道:“草了,如果不是谈了,我很难说服自己会有人这么顺手地把自己喝过的东西送到’老板‘的手上。”   后面还跟着另一个粉丝的小声嘀咕:“……只有我觉得刚刚纸鱼走路的姿势好像不太对吗?”   ……   拍摄结束后,林知屿回到酒店,冲了个澡,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自曝光之后,牧绥微博小号的粉丝数量就急剧增加,等他再次打开时,后台的私信密密麻麻一片,不是在问他和林知屿谈没谈的,就是在问他们什么时候谈上的。   牧绥点开被顶到最上面的私信看了一眼,连他和林知屿的CP超话都建好了,各类图文更是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地冒了起来。   等林知屿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就是牧绥坐在沙发旁边刷着手机的场面,神色专注得颇有几分处理机密文件的味道。   他好奇地凑上前,撑着轮椅的椅背俯身往下看。   “哦豁。”林知屿惊讶地说,“怎么这么快连文都有了。”   牧绥说道:“写得还不错。”   屏幕上的字有点小,林知屿看不太清,随口问道:“什么题材的?”   “武侠。”牧绥说,“魔教教主和正道大侠。”   林知屿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说:“好经典的配置——”   “她们不会还给你加上了能用线伤人,尤其是能解我衣服的设定?”   牧绥睨了他一眼,问道:“你看过?”   他正好就看到了用金线解衣服的这段剧情。   林知屿摇了摇头,说:“这本倒是没看过,但类似的情节倒是看了不少。”   牧绥没有说话。   林知屿索性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下巴卡着他的肩膀,手指伸过去划拉了两下,懒洋洋地说道:“让我看看还有什么大作……”   结果才划了几页,就撞见了一个冲进超话里挑衅的黑粉:【这都有人嗑啊?吃点好的吧,有没有可能以磷脂鱼的身价根本够不上人家大佬,说不定就是被包养的玩物,玩腻了就丢了,也就是磷脂鱼的粉丝自我狂欢,真当你家是万人迷了。】   林知屿:“……晦气。”   他赶紧滑了过去,免得影响他和牧绥的心情。   “要不然公开了算了。”林知屿嘟囔道,“省得这些妖魔鬼怪在外面跳脚。”   牧绥侧过头看他:“不怕影响吗?”   “怕啥。”林知屿眨了眨眼,侧脸擦过牧绥的脖颈,声音压得很低,“还是说,牧先生不想要名分啊?”   【YJQT】   牧绥愣了愣,眸光闪动,随即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然而在几小时后,自爆料伊始就一直没有动静的小号,突然发布了一条微博——   【@MeinKomplize1103:猫和鱼[图片]】   图片上是一个青年的背影,他正半蹲在绿化带的灌木丛旁,伸手引诱一只三花猫。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眼尖的人一下子便能猜出他的身份。   林知屿的粉丝们大悦,连忙在超话锐评黑粉:【谢谢你对我家多金哥夫的肯定,但没关系,他超爱[玫瑰]】    第97章   庭院深深, 寒星窥牖。   许清琢端坐在紫檀木案前,袖口垂落,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手腕。   棋盘铺陈于案几之上, 黑白子交错,杀局已定。纤长的手指捻起一枚黑子,轻轻落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宛若一记催命鼓点。   沉香袅袅, 红烛摇曳, 忽明忽暗的光影映照上他的眉眼, 勾勒出凌厉而惑人的轮廓。许清琢半垂眼睑, 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狭长的眼眸幽深似水,眼尾微微上挑,透着一股摄魂夺魄的魅意, 可笑意却未达眼底, 反倒藏着几分锋利的冷。   “世人皆道忠义难全……”他低声笑了笑, 修长指尖摩挲着方才落下的棋子, 轻叹,“晏行己,我想来, 你亦是如此。”   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各方诸侯蠢蠢欲动,天下棋局将开, 许清琢已在皇城内替太子李昭扫清障碍, 如今只剩下外边环伺的虎狼。   暗卫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屏息等待。   许清琢这才撩起眼皮, 转头睨了他一眼,烛火之下,他的眉眼仿佛晕染着一层朦胧的影。他淡淡一笑,语气温和至极,却让人不寒而栗:“可都安排好了?”   暗卫低眉拱手:“一切照大人吩咐,密信已送至梁国,暗线也布下了人手。只待——”   “只待他亲自入局。”许清琢戏谑地轻笑一声。他缓缓端起桌边温热的茶盏,指腹轻轻摩挲杯沿,烛光映在他的墨色瞳仁里,漫开一点猩红的火星。   “我倒是很期待,晏行己会如何破局。”许清琢轻抿一口茶,眸光低垂,幽深难测,“但愿他有这个本事。”   烛光在眼底跳动,映出一片深不可测的幽色,明明是秾丽至极的一张脸,却偏偏透出一股阴狠的神色——教人心惊,却又教人甘愿沉沦。   ……   摄影机外,陈辰支着脑袋坐在台阶上,和导演的助理讨论道:“总觉得,林哥最近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这几个月下来,林老师的演技是成熟了不少。”导演助理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陈辰摇了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林哥的演技是也长了不少,但感觉还是不太一样,怎么形容呢……就像是被许清琢这个人腌入味了?他稍微看我一眼,我都觉得他要蛊惑我去干坏事了。”   导演助理十分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陈辰感觉林知屿不太对劲,不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许清琢这个角色的性格,而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受到了“蛊惑”。   “难道是因为他最近谈恋爱了?”偏偏啥也不懂的陈辰还在正儿八经地探究原因。   助理无奈地看了看他,又抬头看了看坐在前面不远的牧绥。自从前几天晚上那个模棱两可的小号发了一条模棱两可的微博后,这两人的CP粉已经集结成军,在各大平台开启了“边产粮边考古”的模式,不仅把自林知屿复出之后的所有蛛丝马迹扒了个干净,最近更是有不少粉丝和娱记买票冲到片场,务必亲眼确认两人的关系。   于是最近清场工作的难度都增加了不少,林昭衍甚至都在思考要不要找人搞几块绿布遮遮。   不过好就好在牧绥并不是总在现场,毕竟牧氏家大业大总要有人来管,他没待几天就回到了A市。扑了个空的娱记十分痛心,本想着来到来了,要么打探一下《风起长夜》的拍摄进度,没想到林导订购的绿布终于到货,把拍摄现场围了个严严实实。   林知屿在剧组连轴转了将近一个月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假期,可以回A市休息几天。   因为担心这次还会像上次那样被粉丝围观,他特意斥巨资买了VIP通道。结果没想到,没堵到人的路人倒是把他落地A市的消息给闹上了热搜。   林知屿刚坐上牧绥派来接他的车,缓了一口气,就接到了江逾白的电话。   他之前的那档综艺播出效果不错,因为在剧本杀那期扮演的警察角色广受好评,经纪人顺势就给他接了一个公安题材的本子。这段时间他空出了很长的档期,几乎天天都在派出所体验生活,不知道被粉丝偶遇了多少次。   “哥,你今天也回A市吗?”   林知屿被这一声喊得愣了一下,虽然之前也有和江逾白开过玩笑,但是冷不防地被这么称呼,他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对啊,刚落地,你怎么知道?”   江逾白笑了一声,说:“看到热搜了。”   然后又问:“你那今晚有时间吗,我也是早上刚落地,要回家吃饭,妈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一起回来。”   林知屿本来想回去补觉,但江逾白这么一开口,他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于是只好答应了下来。   只是把消息转发给牧绥的时候,他看着对话框,等了几秒,只看着上方的“正在输入中”闪烁了好几下,却一直没有消息弹出。   林知屿狐疑地皱了皱眉,正想再发一句,牧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接起,刚“喂”了一声,就听到牧绥低沉的声音:“江逾白喊你的?”   林知屿“嗯”了一声。   牧绥顿了顿,开口时语气平静得好似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已经回A市半个多月了。”   林知屿眨了眨眼,好像有点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半个多月都没见,一回来就要抛弃男朋友,他的良心突然也有些过意不去。   可还没等他开口,牧绥就说:“你去吧。”   “我真去啦?”   牧绥低低地“嗯”了一声,这回林知屿倒是听出来了——他不太高兴。   林知屿忍不住笑了一下,故意打趣道:“牧先生不会是在吃醋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思考。   “没……”可话音未落,他又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牧绥淡淡开口,反问道:“如果……是呢?”   林知屿怔住了,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他抿了抿唇,没接话,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腿上无意识收紧的手指,最后咳了一声:“……那也没有办法呀,明天给牧先生补偿一天吧。”   ……   大概是许澄做好了林志扬的心理工作,这次的晚饭就在林家的别墅里。林知屿因为没到过这个别墅区,一开始进来的时候还差点迷了路,拐拐绕绕了好一会,才悻悻地给江逾白打去了电话,支支吾吾地让他来接自己。   江逾白没有当一回事,或许是觉得他时隔这么久回家,心里多少还有些芥蒂。   许澄也怕他不太舒服,特意走到了小院门口迎接,推着他的进去的时候,还有意无意地给沙发上的林志扬使了个眼色。   晚饭倒是吃得还算舒坦,最开始林志扬抿着嘴一言不发,只在许澄询问他和牧绥的近况时,才会稍稍竖起耳朵,然后故作不经意地“哼哼”两声。   不过在林知屿离开林家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当大爷的林志扬还是说了一句:“混不下去就回来,我们虽然比不上姓牧的家大业大,但好歹也能养的起,不至于让别人欺负了去。”   林知屿一怔,偏过头诧异地看着他。许澄微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路上小心。”   江逾白开车送他回去,路上说起自己的刚接的那个本子,说是看第一眼就很喜欢这样落地的都市生活剧,又说起自己这一个月里在派出所见到的鸡飞狗跳,让人忍俊不禁。   “说起来,这个剧里还有一个角色,导演一直没找打合适的演员,你要不要来尝试一下……”   林知屿大惊失色,连连摆手拒绝:“不行、不要、不好!”   “你之后有安排了?”江逾白问。   林知屿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等《风起长夜》拍完,我必须要给自己放一个月的假,什么也不干,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吃,吃完就去睡,其他什么都不想。”林知屿说着,又忍不住开始吐槽起林昭衍对他的压榨:“主要这个月过得太过水深火热,昨天还知道了隔壁剧组的作息——主演一天就到场两三个小时,而我们组一言不合就要开夜车打磨细节……再不休息,我离死就差那么一点了。”   江逾白笑了一声,说:“好可惜,我还觉得那个角色挺适合你的。”   林知屿瘪了瘪嘴,小声咕哝:“那还是没的休假更可惜一点。”   车停在地下车库里,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林知屿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就听见江逾白没头没尾地问道:“……你和他真的在一起了吗?”   林知屿开门的动作一停,转过头看着他,不明白他和牧云霁一个两个的怎么都爱问他这个问题。   林知屿点了点头。   江逾白敛了敛眼皮,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牵起的弧度有些僵硬。   “父母死后很多年,我都很害怕一个人……在奶奶患病之后,就更是如此。”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很珍惜每一位来之不易的亲人……”   江逾白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林知屿:“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你说过,如果我愿意,可以把你当哥哥。”   林知屿听得懵懵懂懂,但一想到江逾白之前的经历,又不免生出一丝怜爱。   他点了点头,说道:“嗯,我说过。”   江逾白低垂着眼,像是在权衡措辞,片刻后,才缓缓道:“爸的气已经消了,所以以后……我们会一直是一家人。”   林知屿总觉得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有些古怪,倒也不是不情不愿,更像是带了点执拗的意味。   他摸不清江逾白的具体意图,能想到的就是他应该是害怕自己又像从前那样为所欲为,于是再三保证过后,才在他无奈的目光中下了车。   江逾白望着他离去背影,想起了数月之前,自己也是这般看着他与牧绥逐渐远去。   只是那时没想通的事情,后来想通了,却已经错过了说出口的最佳时机。   但是现在也很好,做家人也很好。   与此同时,林知屿未曾设想到,他刚一打开门,迎接他的居然是堆放在客厅里的好几个未拆封的纸箱——   哑铃、哑铃凳、肋木架……   他的视线扫过上面的文字,有些震撼地想,牧绥总不会要把他的房间改成健身房吧。    第98章   林知屿这阵子在剧组连轴转, 几乎没怎么见过牧绥,只有偶尔收工后,在电话里能聊上几句, 听他提及“刚刚在复健”或者“医生建议增加力量训练”之类的琐碎日常。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通电话刺激的,居然还把健身房copy回家了。   林知屿摸了摸鼻子,换鞋进屋,随手将外套甩在沙发上。室内灯光柔和,空气里浮动着沐浴乳的清淡香气, 显然有人已经回来一段时间。   他抬手推开虚掩的卧室门, 就看到牧绥坐在床边, 低头擦拭着刚洗完的头发。   宽松的黑色家居服随意地披在身上, 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在衣袖下若隐若现。   听到动静,牧绥抬起头,目光落在林知屿身上,眸色一动。   林知屿对上那双眼睛, 脚步不由地顿了一下。   他这才真切地意识到, 他们确实已经半个月没有见面了。   这种久别重逢的感觉来得猝不及防, 他有点无措地摸了摸鼻尖, 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牧绥倒是没让他纠结太久,他将毛巾随意搭在一旁, 勾了勾手, 示意他过来。   林知屿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手腕突然被攥住, 随后腰上一紧——   牧绥伸手环住了他。   林知屿的膝盖抵着他的腿, 感受到他身上带着一股湿热的潮意。   “吃好了?”   林知屿的嗓子动了动,无处安放的手搭在牧绥湿润的发尾上, 应了一声“嗯”。   牧绥摩挲着毛巾的边角,抬眼看着他。   眸色沉静,可细看之下,眼尾泛着一抹淡淡的红意,像是长时间未眠的疲惫,又像是隐约的压抑。   “还以为,你回来会先想着见我。”牧绥开口,语气倒是平静得很,听不出什么情绪,可林知屿莫名地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委屈的意味。   林知屿心虚地咳了一声:“下次一定。”   牧绥轻轻“哦”了一声,意味不明地松开半分力道,抬眼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林知屿被他盯得有点发毛,轻轻动了动手腕,试图抽回,却被对方握得更紧了些。   他低头看着那只攥住自己的手,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妙。   “您该不会——”   话音未落,腰间的力道一收,他整个人便被牧绥一带,直接落入他怀里。   林知屿后背抵上他结实的胸膛,甚至能感觉到到他还在充血的肌肉线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带着一股热意,从薄薄的衣料渗透过来,贴着他的肩背,让人无处可逃。   熟悉而冷冽的气息将他包裹。林知屿恍惚间想起,难怪他最近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有十次八次都在喘,练得还真是勤快。   不过稍微幻想一下他在家里偷偷撸铁的场面,林知屿又有些忍俊不禁。   “牧绥——”   “嗯。”   “我刚回来。”   “嗯。”   “就算要展示复健结果……”   “嗯?”   “能不能悠着点?”   “好。”   他这不痛不痒的应答听得林知屿耳后一热,果然,下一秒,他的后颈被人轻轻吻了一下。   手掌心贴着他的手腕内侧,指尖缓缓攀附而上,最终穿过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就快了,再等等我。”   ……   林知屿在A市休息了没几天就回到了剧组。原本被压榨着连上好几天都没有太多感觉,可由奢入俭难,短暂地休了几天假后,登机的那天早上只想赖在家里,完全没有半点起床的心。   说来也是好笑,从学生时代到倒霉社畜,再到如今,不管多少年过去,每次假期结束他总还会生出这种不想离家的幼稚心绪。   但这次回组后,他就再也没有假期。   《风起长夜》    第二部的拍摄已经进入尾声,皇帝驾崩,太子继位,许清琢成为新皇的心腹,彻底掌握朝中大权。各地诸侯王联合反叛,晏行己成为领军智囊——    第三部的故事正式开始。   许清琢第一次离间梁王与晏行己未果,又设计了一场“和谈局”,以与他有媒妁之言的青梅竹马为人质要挟,逼迫晏行己做出选择:要么背弃梁王,要么眼睁睁看着青梅被杀。   他本以为以晏行己的做派,就算早与人退了婚约,也会念着两家多年交好,不忍作壁上观。却没想到那位女子的性情比他想象中的烈上许多,宁愿自尽也不愿成为别人手中的筹码。然而就在关键档口,晏行己还是退了兵。   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当天晚上他便设计将青梅从许清琢的手上救了出来。   之后,梁王的军队势如破竹,群雄逐鹿之势已作定局。   未央宫丹墀上的血迹尚未凝结,青铜烛台歪斜着将暗红光影泼向藻井。晏行己的玄甲沾着霜气,战靴碾过碎裂的玉璧时发出细碎的呻吟。   他带兵进宫时就接到消息,新帝李昭已经在几位亲信的护卫下往西出逃,群臣闭门不出,如今这未央宫中,除了正与被梁王军队交战的护卫军和四散逃脱的宫娥内侍,就只剩下了他的旧时同窗,如今人人喊打的佞臣许清琢。   风声呜咽,从被撞开的窗棂灌入,卷起尘埃与血腥气,殿外喊杀震天,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伏尸遍地,刀光映照着战火染红的天幕。   可在这风雨飘摇的殿中,一切却是诡异的平静。   许清琢缓缓绕过新帝办公的案几,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雕纹精致的扶手,他动作从容,神色淡漠,仿佛没有听见外面的喧嚣,亦不在乎自己已然陷入绝境。   “大人,您这……!”新帝留下的侍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坐到了御座上。   许清琢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怕什么,等到梁王入主,你我皆沦为阶下囚,临到死了,他这位置让我坐坐又有何妨?”   他的衣衫有些凌乱,皓白锦袍上血迹晕开,像是凋零的梅花。他垂眸侧耳,似在聆听殿外步步紧逼的杀伐声,眼底却未起半分波澜。   半晌,他缓缓抬头,视线落在大殿正前方闯入的身影上,勾起了一抹浅笑。   “好久不见,晏行己。”他的嗓音依旧清润低缓,却带着难以察觉的倦意,“这一局,是你赢了。”   晏行己静静看着他,未曾立刻应答。   烛火摇曳,两人影子交错,映在满是裂痕的地砖上,像是残棋未尽,终有一子将落。   良久,晏行己方才开口,语气平淡又冷漠,与许清琢记忆中的那人截然不同:“多少人命换来的相位,你坐得可还安稳?”   ……   新帝败走伏龙山被梁王俘获,回长安的路上自缢而亡。   梁王从未央宫下拾级而上,三十二盏长信宫灯全数熄灭,他于殿中摘下兜鍪的刹那,十二冕旒突然无风自动,玄衣纁裳的帝王衮服静静悬在屏风之后,衣袂上的日月星辰纹在烟尘中忽明忽暗。   许清琢被关入了禁宫之中,只能隐隐从殿外匆匆经过的内侍嘴里,得知一点消息。   晏行己待梁王游说群臣,不日就是登基大典。对他的处置还未曾定下,但左右也不过一死。   直到新皇登基前日,禁宫中突然来了两名士兵,把他押解到了稷下学宫的后山。   晏行己已经在山顶等他了。   他在老槐树下支了一个简易的案,煮了一壶简陋的茶。   许清琢瞥了一眼,拖着丁零当啷的沉重镣铐,戏谑地说:“这是为我送行吗?”   晏行己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把茶倒满。   两人一言不发地喝完了一壶茶。   “明日殿下登基,原是想大赦天下,但……”   许清琢嗤笑一声:“我自罪孽深重,不劳晏大人费心。”   他放眼远眺,群鸟飞散,青山苍凉。倏忽,一线日光从皇城那头照耀过来,穿透了层层阴翳的云雾。   “成王败寇,不过尔尔。”   晏行己想起这几日游说老臣时得到的罪证,抿了抿嘴,说道:“我好像从未认识过你。”   言尽于此,他沿着那条他们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小道往下走,迟疑的脚步拖了又拖,想要回头,却还是握紧了双手,指尖在寒风中发白。   许清琢看向晏行己留给他的最后一盏茶,抬手一饮而尽。   杯盏砸落在尘土之中,骨碌碌地滚向远方。   “晏行己,你的理想我不信,但若有朝一日天下清明,我也想看看。”   他轻轻吐息,眼底的光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终于不必再去算计,不必再去权衡,不必再去面对那些无穷无尽的杀戮与心机。   他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许清琢的身体缓缓向后倾倒,寒风簌簌而过,吹起他衣襟的一角,鲜血在嘴角晕开,宛如残败的落梅。他的指尖在尘土中微微蜷缩,似是想攥住些什么,又终究松开。   最后一瞬,他望向头顶的碧空,眼底映着幽深的夜色,似是透过这漫天卷云,看到了旧时光景。   那时的他,尚未踏入这场腥风血雨的棋局,亦未学会冷漠与权术。   可惜,太迟了。   ……   最后一场戏终于落下帷幕,林昭衍高声喊了一声:“晏行己,许清琢,杀青。”   顿时,整个剧组沸腾起来。工作人员纷纷鼓掌,演员们互相拥抱庆祝,摄影机被撤下,灯光一点点熄灭,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长舒一口气的轻松。   林知屿在剧组连轴转了数月,几乎将自己整个沉浸在许清琢这个角色中,如今猛一抽离,竟还有些不习惯。恍惚间,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在等待着下一场戏的开场口令。   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谢景遥递来一瓶水,笑着道:“愣什么呢?该高兴了。”   林知屿回过神,接过水瓶,笑了一下,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入胃里,才让他终于清醒过来。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一切,最后落在远处湛蓝的天幕上,突然就有些怅然若失。   完了,牛马当久了,生出感情来了。   林昭衍接过助理手中的花,递到谢景遥的怀里,两个人相视一笑,现场霎时间涌现出此起彼伏的哄闹声。   “恭喜杀青!”   林知屿抓了抓空荡的掌心,正要问:我的呢!?   林昭衍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怎么还厚此薄彼。   下一秒,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小屿。”   他这声“屿”喊的和“鱼”没什么差别,林知屿不用怀疑,都知道他是故意的。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他和牧绥的关系在剧组里早已人尽皆知,林昭衍突然给他安排这么一个环节,倒也是意料之中。   可当他转过头去,对上牧绥的目光时,却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片场的灯光已经撤去了一部分,只剩下几盏冷色的打光灯,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牧绥穿着一件黑色风衣,身形挺拔,立在那里,周围的人声喧嚣好似一下子远去,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那张熟悉的脸庞比林知屿记忆中的要消瘦了一些,但眉眼依旧。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林知屿身上,眼里翻涌着说不出的情愫。   林知屿牵着嘴角,倏地笑了起来。   温柔的晚霞铺洒在大地上,远处的山脊线已经吞掉半个夕阳,风裹着野蔷薇的香气在拍摄轨道的缝隙间游走,牧绥的肩膀上似乎坠着晃动的光斑。   在寂静暮色中,他看着牧绥一步一步地,朝他走了过来。    第99章   风衣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剪裁利落的衣摆勾勒出劲瘦挺拔的身形。   此刻杂乱的背景都变作了秀场的T台,晚霞的余光落在他眉眼之间,描摹着深邃冷淡的轮廓, 微光跳跃在他的肩头,像是天色都在有意停驻。   林知屿怔了怔,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然一跳。   直到牧绥停在他面前,垂眸看他,眼神里带着点儿不动声色的柔意。然后, 指尖轻轻抬起, 碰了碰他的侧脸——   林知屿的笑意才骤然一收, 猛地伸手, 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花要掉了。”牧绥无奈地提醒道。   林知屿才不管什么花不花的,他三下五除二地扑上前去,连花带人一起抱了个满怀。   清冽的雪松香扑面,林知屿埋头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 才发现牧绥的身量真的比他高出了好多。他环腰的手收紧了一些, 心想这样的差距刚好适合他们拥抱。   牧绥只好一手搂着花, 一手去搂他的背。   周围的喧闹声归位, 林知屿甚至还听到有人吹了声口哨。   林昭衍刚“啧”了一声,下一秒不知道被谁往前一挤,踉跄了几步后往后瞪了一眼。   谢景遥心领神会, 压低声音道:“林导, 别挡着人家镜头啊。”   林昭衍:“……”   他认命地往旁边让了让,给那两位感天动地的情侣腾出一片空地, 顺便看了眼四周, 果不其然,摄像大哥们不约而同地对准了林知屿和牧绥, 纷纷开始抓拍,灯光师还很给面子地补上一盏柔光。   林昭衍瘪了瘪嘴,嘟囔道:“我刚刚怎么没有这个待遇……”   而当事人全然没顾上这些。   “恢复得好快。”林知屿笑着松开了勾在牧绥腰间的手,故意打趣道,“该不会是急着来见我,偷偷加练了吧?”   “许大人该退场了。”牧绥抬手,指腹抹掉他眼尾残存的朱砂血妆,中古翡翠袖口蹭过林知屿的锁骨,“我来接林知屿回家。”   远方的天幕深邃辽远,风从片场的空地穿过,带着傍晚独有的清凉。   他眨了眨眼,目光落在牧绥身上,那件黑色风衣随着风轻轻摆动,宽肩窄腰,身量颀长,堪比男模。   于是林知屿轻轻笑了一下,握住牧绥的手,带着点得意地晃了晃,正欲开口:“好……”   却不想四周的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闹起来:“哟,不愧是大明星杀青,连回家都这么有排面!”   “咱们林老师要被人亲自接走了,等会谁跟我们去庆功宴啊?”   “林老师,什么时候公开啊!我圈外的朋友天天来找我打探消息,你不发话我都不太敢说。”   林知屿偏过头,说:“我这还不算公开啊?”   牧绥在小号上发的他的照片,都快赶得上他自己微博发的了。   这话一出,四周顿时哄笑成一片。   “那不一样!”有人大声抗议,“你们这是’我随便发发,信不信由你‘,不是官方盖章!你倒是发个正儿八经的官宣啊!”   “对对对!能不能给那群天天来影视城蹲你的粉丝一点仪式感啊,林老师?”   林知屿一脸无语,颇有种误入春节催婚现场的错觉。   只是林知屿没有想到,就在他纠结要不要正式给牧绥一个名分的时候,当天晚上#林知屿牧绥杀青拥抱#的词条空降热搜第一。   林知屿刚从杀青宴回来,整个人懒洋洋地窝进沙发。脑子里残存着点酒精的余韵,蒸得他神思恍惚,正想闭眼小憩一会儿,结果陈辰一个电话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林哥,你又上热搜了!”   林知屿半开睁眼:“今天不是杀青吗,有热搜还挺正常的吧?”   陈辰顿了顿,声音幽幽的:“……你自己看吧。”   林知屿皱眉,慢吞吞地点开微博。   他盯着这个热搜词条,脑子一时间还没转过弯来。   点进去一看——   好家伙,高清路透图、现场视频,全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一张图是他扑进牧绥怀里的瞬间,眼睛弯弯,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牧绥抱着他,灯光打在他的眼中,好似在眸间铺开了一道缱绻的霞光,乍一看,眼神都像是温柔得要掐出水来。   第二张是牧绥指腹蹭掉他眼尾朱砂妆的那幕,灯光师正好打上了柔光灯,星星点点的光晕漫开,好似一场初雪来临,氛围感直接拉满,堪比偶像剧。   【谢邀,刷到图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个现偶的路透,刚嗑上结果认真一看,居然是林知屿……妈妈人好像真的逃不过真香定律。】   【数了一下吗,居然抱了整整十秒!!!说没谈我都不相信!】   【每天都在等牧总更新纸鱼日常照的绥屿而安粉真的要发出暴鸣:林纸鱼你快点给人家个名分啦!!】   【笑死,之前还有人说纸鱼是被包养的金丝雀,要我说谁家金主这么爱啊,小号不是纸鱼照片就是纸鱼的日常,别太好吃了我狂啃!】   【《风起长夜》居然今天杀青,那么明天我一定可以在电影院看到它吧?】   【纸鱼下部戏有什么打算啊,感觉连拍了两部都虐虐的,下部能不能换个轻松点的@林知屿V】   【新素材+1,已经在剪了,五分钟后速来!】   【感谢楼上剪刀手太太,明明是《风起长夜》杀青我怎么感觉硬生生地来到了绥屿而安的婚礼现场,狗仔你确定没在骗我?】   【妈耶真的好宠,据说牧总在轮椅上也坐了好几年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伤,但是这种程度要复健起来也不容易,明明前段时间还拍到他在坐轮椅,今天居然能站起来去接纸鱼下班,我哭。】   【所以真的不能官宣吗,想看各种同框qwq】   【这都直接明牌了,官不官宣好像也没差。】   话是这么说,但半个小时后新词条#林知屿牧绥官宣了吗#还是冲上了热搜第五。   晕晕乎乎倒在床上的林知屿眯着眼睛,盯着这行字看了半分钟,突然“啧”了一声,然后一把扣住正要给他递水的那双手,把牧绥拉了过来。   牧绥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撑着床头稳住身形后,低头看他,眼里带了点无奈:“嗯?”   林知屿单手勾着他的脖子,点进摄像机,眼神透着得意的光:“看镜头。”   牧绥似乎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低低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顺从地靠近了一些。   林知屿看着屏幕中的画面,弯起了嘴角。   五分钟后,林知屿带着两张纯素颜未P的合照闯入了热烈讨论的网友之中——   【@林知屿V:杀青快乐,但是忘了说:[图片][图片]】   【?????】   【!!!!!!!!】   【等一下,我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就官宣了!?】   【这也太敷衍了吧!好歹配个文案啊!!】   【不是,这不点开图片谁知道这是官宣啊!】   【笑死,林知屿平时连微博都懒得发,日常营业都带着社畜的疲惫死意,直接丢两张图倒是很符合他的人设。】   【重点是,真的未P纯素颜……这两个人颜值是真的能打啊,怎么能有人长得这么配(所以有没有恋综节目组……)】   【谈恋爱是湖笔的开始,不珍惜羽毛必死无疑。】   屏幕还在循环播放实时热搜词条,#林知屿官宣#后面跟着的“爆”字红得刺眼。   当事人随手把手机丢到一旁,压根没去理会评论区的沸腾和狂欢。   林知屿翻身跨坐在牧绥的大腿上,带着葡萄果香的呼吸拂过对方耳际,语调轻快:“好啦,现在我要开始享受我的假期了。”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蓄满了夜幕下的星光,带着一股天然的撩人意味,偏偏表情又是懒散的,像只随时等人顺毛的猫。   牧绥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上,突然间想起先前在监视器里看到过的画面——林知屿身上穿着皓白锦衣,在漫天箭雨中回眸的瞬间,整个剧组都屏住了呼吸。   而现在,那只在镜头中搅弄风云的手,正慢条斯理地解着他的浴袍系带。   指尖蹭过他的锁骨,又顺着衣襟慢悠悠地滑下去,轻巧地勾了下腰带,像是随手拨动琴弦。   牧绥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   只是临到档口,林知屿挑了挑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揶揄着问:“牧先生最近应该没少练腿吧?”   牧绥扶住他的腰,幽深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近在咫尺的唇,低低应了一声“嗯”。   林知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唇角轻轻一勾,随即抽回手,懒洋洋地往枕头上一靠,眼尾微挑,狡黠地看着他:“那今天我要在下面。”   他顿了顿,拖长了尾音,半带蛊惑地补充:“我不动了,你来吧。”   牧绥的指尖无声收紧了些。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然后,他低低笑了一声,俯身贴近,指腹沿着林知屿的手腕缓缓滑下,顺势扣住他的手,嗓音干哑:“这是想偷懒,还是故意撩拨?”   林知屿眼睫一颤,唇角抿了抿,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秒,然后无辜地说:“嗯……您猜猜看?”   他话音刚落,腰便被轻巧地掐住,翻身的刹那,整个人被压进了柔软的床褥里。   牧绥的目光落在他的眉眼间,顶光投下的阴影刚好将林知屿笼罩。   林知屿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角度看他,心里生出的情愫莫名,半晌后,他抬手试探地碰了碰牧绥的大腿。、   常年端坐的大腿摸起来还是有些单薄,但也能感受到这段时间重新练出的肌肉。   他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转,眼底漫开一片潋滟的水光,可嘴上还是没个把门:“俗话说,男人不练腿……”   唇却被人轻轻含住,下半句话被堵得严严实实。   窗外的夜色沉入帘幕,而室内的灯光,足够勾勒出彼此交缠的影。    第100章   次日上午八点五十九分, 某知名论坛的娱乐版块还在孜孜不倦地讨论着昨晚林知屿的官宣行为,飘红热帖层层叠叠盖起高楼:   【理性讨论】某林姓艺人这波是不是自毁前程?   【技术分析】深扒林知屿傍上牧绥的时间线。   【粉丝吐槽】谢邀,青鸟谢云策入坑, 本以为是全网黑逆天改命大展宏图,还没红几个月又谈上了,感觉像被诈骗了一样,下辈子再也不想追星。   【嗑生嗑死】谈恋爱怎么了,一想到当年嫌弃得要死的牧云霁, 往后见面都得恭敬地喊嫂子, 我就爽得不行!   微博上, 热搜还在持续发酵, 那条的官宣的转发和点赞一路狂飙。就在一偷青团文件倒霉一辈子片喧闹的讨论声中,暂时被舆论遗忘的《风起长夜》剧组突然上线,发布了一条长达十五分钟的杀青特辑。   视频的开篇,是林知屿饰演的许清琢与谢景遥饰演的晏行己在学宫树下对弈的场景, 白色的夹竹桃开满枝头, 春风和煦地吹动着, 绿叶摩擦间发出沙沙地响, 地上斑驳的光影变换,明丽的艳阳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稠的阴云, 二人的衣着也从学宫校服变作了染血的简陋白袍, 与绛紫色的朝服。   而后战鼓声起,铁骑铮铮, 大军兵临城下, 杀声震天。   似于千万人中,一道阴郁又空灵的声音响起:“晏行己, 你想要什么?”   “四海升平,安居乐业。”   镜头突然切到近景,许清琢手执黑子,似笑非笑,眼里烧着能将夜色撕碎的炽焰。   “可我想要,万人之上。”   真正引爆热搜的是最后三十秒的未公开花絮。   瓢泼大雨中,林知屿跪在青石板上,雨水顺着下颌流进被泥泞污染的白衣。他颤抖着去捡地上碎成两半的玉佩,短暂的茫然过后,突然发出一声分外粗鄙的嗤笑。   而后,他仰倒在雨幕里,眼眶下笑出的晶莹泪花与雨水混合,整个人却愈发像一具行尸走肉的幽魂。   这不是剧本中的设计,监视器后的林昭衍却兴奋地喊了“卡”。   二十分钟后,#林知屿破碎感演技#空降热搜榜首。剧组的官方微博下,最新热评正在飞速上涨:   【本来还在隔壁吃瓜,结果垂直入坑……这演技这扮相真是毫无代餐,难怪我朋友说人很难不对林知屿真香。】   【林知屿真的好适合古装哎,但看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谢云策,这是什么的惊天剧抛演技。】   【笑死了,我怀疑剪辑视频的人就是林昭衍,不然怎么会把他和林知屿吵架争论这段该怎么演,谢景遥在旁边劝架的这一幕给剪进去。】   【林昭衍:请苍天,鉴忠奸!】   【算了,谈恋爱就谈着吧,多给我上点新剧看就好了,人都要无聊死了……】   【说真的,我的前夫要是每次都能拿出这么牛逼的作品甩我脸上,他蛮谈多少个我都能原谅他(前提是不违反法律道德)。】   【突然感觉做林知屿的粉丝好好啊,哥夫日常在小号更新正主的新鲜日常,本人虽然没有事业心但是几次拿出的作品都很能打,而且团队也不是小作坊,资源什么的都很有保障,我都不敢想象这些buff落到我喜欢的糊糊演员身上我会有多开心。】   【这都叫演得好?明明被谢景遥碾压了好吧。】   【楼上说得对,但根据林昭衍的采访,林知屿是他和谢景遥商议之后,亲自邀请来的捏。】   然而风暴中心的主人公,此刻正戴着渔夫帽蹲在江南古镇的桥头啃海棠糕。   桥下的乌篷船摇摇晃晃,阳光的照射下的河面铺开一片潋滟的粼粼波光。一阵清风拂过,渔夫帽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后趔趄逃离,林知屿慌忙站起身,糯米纸屑沾在唇角也浑不在意。他快步跑上石拱桥,捡起帽子后,宽大的亚麻衬衫再次被风灌满。   不远处,牧绥刚从沿街的商家那买回一个鸡蛋仔冰淇淋,就被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一只德牧堵住了去路。   林知屿回头时,那只德牧正欢快地围着牧绥转悠,像是对他很感兴趣,还时不时用鼻子拱着他垂落的那只手臂。牧绥站着没动,随意地摸了摸它的脑袋,神色淡淡。   这幅场景着实有些奇异,但又带着些反差的萌感,林知屿没忍住举起手机,飞快地拍了几张。   察觉到他的镜头,牧绥撩起眼皮看了过来。   林知屿一笑,三两下地跳下台阶,抬腿向他走去。   “它好像很喜欢你。”   说起来牧云霁养得那条金毛也是这样,按道理来说动物的直觉比人敏感得多,一般不至于会主动去招惹牧绥这般生人勿进的主。   林知屿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只德牧一晃一晃的耳朵,谁想下一秒,它却径直扑了过来,把林知屿撞了个满怀。   “哦,看起来好像好像还是我比较受欢迎。”林知屿笑盈盈地说着,借着旁边的树站稳了,又用另一只手托了托德牧的脑袋,“你是谁家的小狗啊,这么喜欢我们,不如就跟我回去吧。”   “绑架不好。”牧绥把鸡蛋仔往他嘴边一递,林知屿低下头抿了一口冰淇淋的尖。   “这不是它自己送上门来的吗,而且我还在征求它的意见呢。”   不过没过多久,沿街商铺的老板就冲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拽走了自家的狗子。   林知屿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只好拉着牧绥继续沿着河道往下逛。   半挂在右耳的蓝牙耳机里正在播放着陈辰传来的杀青特辑破千万的捷报。游船经过的瞬间,有举着手机拍照的游客惊呼:“我靠!这两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林知屿转身望向缓缓驶过的船只,朗声调侃:“你怎么知道我经常被说好像电视明星。”   “装啥呢,真以为戴个墨镜就看不出你是林知屿了!”船里的人纷纷探出脑袋,却见林知屿已经拉着牧绥拐入旁边的小巷。   只是回眸时,隐约可以看见墨镜遮掩下的一双眼弯得像一轮新月,嘴角上扬,笑得比枝头颤巍巍的海棠还要艳烈。   牧绥垂眼看着他扣在自己腕上的手指,掌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来地传递过来,风轻拂过他的耳畔,夹杂着一点花果调的香,心都好似被填得满满当当。   偏偏跑出许久之后,林知屿伸出手,驻足回望,把自己的墨镜摘下,趁着牧绥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地戴在他的脸上。   “您也一起遮着吧,免得又要连累我了。”他说话时的语气又轻又柔,比这风还要让人感到旖旎。   墨镜镜腿上残留着的余温存在感十足,牧绥抬起手不动声色地刮过耳廓,突然很想吻他。   而在另一座城市的会议室里,李青时看着实时飙升的粉丝数,默默删掉了准备许久的危机公关预案。   ……   林知屿如愿以偿地休了假,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超话里时不时地就能跳出几条偶遇的动态,牧绥的小号微博更是时常更新。   只不过有的时候会画风突变,与原本简洁的文案截然不同,跑过来围观的CP粉一下子就猜出了皮下换了一个人。   【看来不上班的精神状态确实会很好:)】   【笑死,谁还记得林知屿之前说要退圈谈男大,然后乐不思蜀,我感觉他现在就是这状态,我酸。】   【昨天牧云霁在采访时被贴脸问对于林知屿和他哥的恋情怎么看,直接就是一个瞬间黑脸哈哈哈哈真的很好笑。】   【谁懂,哥夫小号里放出来的纸鱼照片真的好灵动好鲜活,还喜欢喊小鱼,每次刷到哥夫那张脸的时候我都在想这男人怎么长着一张霸总脸却这么该死的纯情。】   【纸鱼偷用哥夫账号发的照片也好可爱,尤其配上偶遇的姐妹发的图,很难想象那么好看的图居然是大劈叉(bushi)拍出来的。】   然而乐极生悲,林知屿才休息了一周,就收到李青时发来的新消息。   【李青时:[《金陵雪》剧本][《警号191》剧本][《长河古道》剧本]……】   【李青时:选吧。】   消息发来的时候,他正趴在古镇酒店的雕花窗台前逗弄路过的狸花猫,看到占了一屏幕的剧本文档,吓得手上一抖,差点被猫挠了个正着。   【纸鱼:???】   他当即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生无可恋地问道:“李姐,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李青时幽幽地说道:“你的黑粉在各大年代剧和正剧的选角微博下给你撕的饼。”   林知屿:?   怎么好像每一个字他都认识,组合起来就听不懂了呢。   他一脸懵逼地点开李青时发来的帖子,花了好一会才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概括起来就是,因为他这段时间过得太过舒坦,导致无数黑粉心生不满。   【畅所欲言】李涛,磷脂鱼的星途究竟会走向何方。   【这就谈恋爱去了?磷脂鱼果然还是磷脂鱼,屁的长进也没有,本来还想等他团队官宣下部剧再狠狠嘲讽一波,结果等了这么久就给我看这个?】   【好无语,点进他的超话铺天盖地都是粉丝在偶遇,我他娘的领着六百块的研究生低保在办公室早八晚十一给导师当牛做马,他个208凭啥逍遥快活?】   【不会是真打算退圈吧?补药啊这样我的生活会少很多乐趣的,从选秀时期骂到现在,,他要是退圈做老板娘了那我干啥,天天看他谈恋爱吗?达咩!】   【但就算不退圈你觉得磷脂鱼还能舔到什么好饼?真以为姓牧的会给他送资源?我看是根本接不到戏了吧,毕竟现在身价起来了,但演技依旧平平,就算粉丝吹得天花乱坠金芒奖提名又怎么样,最多就是六十分的演技,好的剧看不上他,次的他看不上,可不就退圈谈恋爱以掩盖没剧找的事实吗?但看他过得那么好我也是很不爽,能不能把他发配到黄土高坡上种地啊!】   【说起种地,最近是不是有部乡土剧在选角来着,要么……】   【哦,我还看到了一部年代励志剧,进厂打工的,很想看磷脂鱼灰头土脸地在剧组挨骂,然后演技滤镜破碎舆论翻车哈哈哈哈,拍古装剧算啥本事,有本事进正剧看看水平咯。】   林知屿:……好歹毒的心肠。   就是这些黑粉的言论,看起来怎么都这么奇怪。   上班对于他来说是都是坏处,可他真接到了正剧的饼对这些人又有什么好处?   等到牧绥在楼下的健身房晨练回来,正瞧见他举着筷子蘸茶水在桌面写写画画。   旁边青瓷盏里的碧螺春已经放凉,他走上前轻飘飘地一瞥,桌上歪歪扭扭的几个“正”字,每个笔画都浸着茶香。   牧绥捏了捏他的耳垂,凝视着他恹恹垂着的眼皮,问:“在做什么?”   “数数今天有几个剧组的官微被黑粉冲了。”林知屿心如死灰地仰起头,另一只手翻转手机,某年代剧筹备组的置顶微博下,热评第一赫然是条阴阳怪气的安利——【强烈推荐林知屿出演沈砚秋!演技派就该挑战民国贵公子!】   牧绥俯身,眯眼细看评论区混战,黑粉控评的彩虹屁里混着一片刀光剑影。   “看到这个’磷脂鱼今天拿影帝了吗‘,她昨晚在七个剧组微博下复制粘贴了同样的推荐词,连《乡村爱情故事》的选角微博都没放过。”林知屿咬牙切齿地说道,“她还说像我这么敬业的演员就应该三百六十五天在剧组里轮转,为我国影视行业做出举世无双的贡献……这是人话吗?”   “这群疯子甚至在《长河古道》官博建了五千楼!导演都打电话给李姐,问是不是我们在反向营销!”林知屿越说越气,但整个人却脱力地倒在桌子上,“多大仇多大恨,除了累死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牧绥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了两下,神色如常:“也许只是想看你演戏。”   林知屿默然片刻,眼神逐渐死寂:“原来是这样,那他们真的赢了。”   牧绥:“……”   他低笑一声,伸手按住林知屿那只还在桌面胡乱涂抹“正”字的手腕,轻声道:“李青时不是让你选吗?有喜欢的吗?”   林知屿挣扎了一下没挣开,索性撂了筷子,单手支着下巴,耷拉着眼皮:“其实《警号191》看起来还不错。”   牧绥挑眉:“公安题材?”   “嗯。”林知屿抬起眼皮,蔫巴巴地说,“主要是他们最希望我翻车的就是这部。”   黑粉控评里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就磷脂鱼那小家子气的长相,演警察不如让他直接在剧里犯罪,至少看着合理。】   “但我又觉得《长河古道》也很不错……我还蛮喜欢看这种题材的。”林知屿顿了顿,又说,“还有那什么……《俺家有喜》,情景喜剧,我刚刚看了几页剧本,肚子现在还痛着……”   该说不说,有的黑粉嘴上夹抢带棒,但挑起剧本来专业程度堪比经纪人。   牧绥看着他眼里的光,若有所思。   或许连林知屿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逐渐扬起的语调中掺杂了多少兴奋。   片刻后,牧绥伸出手,食指缓缓抬起,落在林知屿的下巴上,轻轻一勾。   林知屿被迫仰起头,眨了眨眼:“干嘛?”   牧绥嗓音低沉:“想亲你。”   林知屿:“……”   他说得太理所当然,林知屿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最后他轻哼一声,主动凑过去,在牧绥唇上轻啄了一下,然后趁机夺回了自己的手,坐正后伸了个懒腰。   林知屿盯着屏幕上的剧本想了又想,突然眉梢一挑,神色间带了些狡黠的味道:“要不这样,我让黑粉再吵两天看看,他们到底最希望我翻哪辆车?”   牧绥被他逗笑:“你还真是……”   林知屿摊手:“他们既然希望我满足出演正剧的愿望,总也要付出点什么,不然就我一个人痛苦,也太不公平了。”   他话音刚落,手机震了一下,李青时的消息弹了出来——   【李青时:决定好了吗?】   林知屿摸了摸下巴,眼珠一转,缓缓敲下一行字:   【纸鱼:再让我观察一下群众的呼声:)】   【李青时:……】   林知屿满意地放下手机,转头看着牧绥:“你快去洗澡,我们等会再出去玩玩。”   牧绥问:“不再考虑一会?”   “不用了,这些黑粉看不得我休息,没两天就会给我安排好一切。”林知屿笑眯眯地把他拉了起来,推着他往浴室走,“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我假期还没结束。”   半小时后,收拾妥当的两人出了酒店。   微风轻拂,河畔树影摇曳。远处的小巷里,传来摊贩的吆喝声,热闹非凡。   林知屿晃了晃牧绥的手,唇角扬起,眼里满是清亮的光:“中午想吃串了,我请客。”   牧绥低头看他,眼底浮现出浅淡的笑意:“好。”    第101章   林知屿最终接下了《警号191》和《长河古道》。   这两部的剧本和制作班底都堪称一流, 无论是黑子还是粉丝内部,都呼声极高,林知屿原本实在是纠结不下。   于是李青时大手一挥, 全给他接了——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全都要。   这两部剧的拍摄时间正好错开,相当于他之后四五个月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加上进组前的准备工作,林知屿在一周后被迫终止了假期。   《警号191》以即将退休老警员的警号为引, 串联三十年基层警察群像。由于时间跨度长, 对主演演技的要求十分严苛。主要的三位老警员都是业内出了名的演技派饰演, 而与他们搭档的青年干警, 导演和团队更是千挑万选,试了将近百名演员。   另外俩个干警角色先后确定了话剧出身的科班演员,唯独男主季昭迟迟没能定下。结果那天黑粉们一闹,拿出林知屿粉丝精心制作的《青鸟》混剪轮番私信, 直言他上可徒手攀岩救人质, 下可只身钻井抱小孩, 眉宇间温柔与英气交缠, 十分符合基层干警的特质。   不明真相的导演慕名一看,还就真给林知屿的团队发来了剧本和试戏邀请。   林知屿在古镇酒店里临时开了个线上会议,和导演短暂地交流了半个小时, 季昭这个角色就这么拍板落定。   快得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据说很多导演只要和面试的演员随便一聊, 就能通过对方的气质与谈吐判断出这是否自己需要的演员,林知屿从前对此半信半疑, 等到正式进组试妆的那天, 他才体会到所谓的导演“直觉”有多么精准。   化妆间的镜子里,穿上警服的自己仿佛和角色融为一体。为了符合人物设定, 他特意剪了个头发,深蓝色制服压制了他神色间的慵懒与随性,衬托着腰背板正笔挺,宛若一棵俊俏的青松,初出茅庐又锋芒毕露。   由于和他之前饰演的两个角色都截然不同,定妆照一经发出分分钟就上了热搜。   而毗邻的另一条,正好是粉丝在裁判文书网找到的徐冬冬的判决——涉及职务侵占罪与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归还非法所得并处罚金。   可谓是大快人心。   期间徐冬冬的老婆给他打了很多次电话求情,林知屿只在最开头说了一句:“他是个成年人,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至于享受到了他非法窃取的果实的你……也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之后,但凡没见过的号码都被他拉进了黑名单里。   《警号191》的拍摄地不在A市,在一座东南沿海的城市里。牧绥没法经常陪他,只在周末时偶尔来上几趟,住上一两天就走。听说由于他的复健成功,没少气煞牧穹宇那个混账亲爹,就连一直在外逐梦娱乐圈的牧云霁都时不时地被拉回去争权。   不过牧绥似乎不怎么在意。因为没了不良于行带来的诸多不便,他直接在集团内部大杀四方,没多久就把爹收拾得服服帖帖。   春装的警服有些单薄,皮带勒出一截劲瘦有力的腰身,整个人更是盘靓条顺的。每次拍戏时往那一杵,不少路过的群众都要被吸引来目光,忍不住驻足观望。   牧绥更是如此。   但林知屿的戏份总在早上,夜里厮混时总是要克制着力。   不过更多的时候,林知屿还是喜欢窝在他的怀里,耳鬓厮磨地睡上一晚素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林知屿在《警号191》杀青的那天,《风起长夜    第一部:孤城闭》正式上映。   由于预售的一骑绝尘,上映首日,《风起长夜》的排片场次达到十几万场,排片占比超过50%,轻松突破了4亿元票房。   微博热搜更是居高不下,自来水和二创似雨后春笋一般,瞬间席卷了各大平台。   林知屿回到A市休息了两天后,也挣扎着起身,打算买两张电影票,带着牧绥去尝尝成品的咸淡。   结果看了半天,黄金时段全是满场,只能被迫买了早上八点半的,赶了个早八。   还耗费了五百巨资,不知道的还当是坐在导演席位上,由林昭衍亲自陪同观影。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临行前林知屿还特意拉着牧绥换了身他平常不常穿的衣裳,伪装成俩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在开场广告放映时才落了座。   不过因为绝佳的身材和气质摆在那里,经过走道时还是吸引了不少观众侧头注目,幸好影厅昏暗,加上电影即将开场,所以她们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电影以倒叙开场,画面中出现一片贫瘠的原野,红鬃马奔过林间小道,载着背上摇摇欲坠的晏行己。山川变幻,晏行己抬起苍白的一张脸,最终滚落在梁国城外不远的山岗上。   “抵达梁国的那一刻,我才明白,长安是我必须回去的故乡。”   沉闷的鼓点声起,故事正式开始。林知屿只看过许清琢的剧本,虽然对大致剧情有所了解,但看到成片之后,却还是被深深吸引。   直到许清琢正式登场,稷下学宫的熹微晨光中,匆匆行过的寒门学子身着一身简陋衣裳,抱着书简的指节葱白。   光柱将长廊切割成明暗分明的两半,在与光下款步走来的晏行己交错的瞬间,他抬起头,朝镜头投来惊心动魄的一眼。   影厅里顿时听取“哇”声一片。   旁边的姑娘更是抓紧了朋友的手,说道:“我天!虽然昨天已经看过一次,但今天再看还是会被这个出场震撼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夸林昭衍会拍,还是夸林知屿会演。”   林知屿老脸一红,去够冰镇可乐的手差点一滑,还好牧绥眼疾手快地在帮他托住了杯底。   林知屿往他那边靠了一点,压着声音正打算说些什么,余光里却注意到了牧绥专注的目光。   他正定定地盯着屏幕,眼里被银幕上的光映出一片亮色。   今早出门时为了伪装,他的头发都没有特意打理,发丝随意地散落在额前,所有的棱角被悉数遮掩,透着一股莫名的柔软。   林知屿把本来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似笑非笑地贴着他的耳朵,用气声说道:“本尊都在这了,怎么没见您看我看得这么认真?”   “我要是不看他,你又会说我浪费。”牧绥的指尖划过林知屿腕间青脉,目光却没能从银幕上挪开。   林知屿故作不满地哼哼了一句“新鲜感终归不是爱[注1]”,虽然调子走得比过山车还要跌宕。   不过他也没打算继续逗牧绥,只是借着他的肩膀做了个靠枕,目光灼灼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剧情。   学宫交游、惺惺相惜,许清琢和晏行己像是对照的一体两面,最终的殊途在日常相处的细节中亦早有暗示。而后晏家被陷害抄家,许清琢主簿之职被替,无情的命运将两人向前推去。只是蹲在草垛中逃离长安的那一刻,晏行己从缝隙中望向救命恩人无情转身的背影,不知会不会想到,在他渴望的天下清明来临之前,他会亲手葬送这位同窗的性命。   电影最后一幕,是通过重重检查关隘的晏行己大口大口地喘息,眼中映照着天穹中自由翱翔的苍鹰。   而长安城楼上,许清琢望向远处的浩渺群山,吞吐的烟波在他眼中幻化成一片腥风血雨。   片尾曲响起,冰冷铿锵的鼓点把电影的史诗感推到极致。   林知屿连忙起身,在灯光亮起前拉着牧绥往外走。   然而他在结尾时多耽搁了几秒,刚走到第三排的台阶时,影厅瞬间亮了起来。   林知屿差点和旁边走出来的观众撞个正着,多亏被牧绥提前拉住了。   “不好意……”那个女生抬起眼和他对上了一眼,瞳孔顿时放大,话锋一转:“你是……”   “哎!快看片尾还有彩蛋先别急着走!”林知屿压低了帽檐,挡住了她的视线,语速飞快地说完,然后趁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地拉着牧绥跑了。   只留下几位观众疑惑地说:“……我记得没有彩蛋啊?”   不过等两人回到家中时,#电影院偶遇林知屿#的词条还是冲上了热搜。差点被撞到的女生掏手机时分外忙碌,拍出来的照片也是光影模糊,但在场的观众口供一对,特征一描述,几乎可以确认是他和牧绥本尊。   但是围观网友不知道该先笑林知屿出来看个自己的电影都得全副武装堪比谍战,还是该笑他也要花个大几百块赶早八场次被影院狂割韭菜。   哦,更重要的是这人为了脱身还无所不用其极,欺骗观众。   一时间,《风起长夜    第一部》的讨论热度更上一层,影迷轮番轰炸林昭衍速速复工剪辑下一部,票房更是水涨船高,一路突破五十亿。   林知屿靠着《青鸟》逆转口碑,成功复出,现在又靠着《风起长夜》打开了国民度,彻底跃升。   等到三月份《长河古道》开机的那天,在集市上拍摄第一场戏时,更是吸引了无数附近居民的围观,连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妈都能认出他是如今娱乐圈炙手可热的演员。   而他从前的那些黑粉要么销声匿迹积蓄实力,要么披皮潜进粉丝群里,揣着导师push研究生的经典语气说上一句:【纸鱼复出一年就只有这点存货吗?是不是谈恋爱懈怠了,连重量级的奖项都没有,和同期艺人相比进度差太多了,要抓紧啊!】   但很快,六月份举办的电影华像奖就公布了提名,林知屿的名字赫然在列。    第102章   “许清琢这个角色演得很好, 赢面应该很大。”   林知屿靠在地下室的沙发上,打着哈欠翻动着李青时发来的高定照片。他如今的咖位今非昔比,各大品牌抢着合作, 衣服和饰品挑都挑不过来。   “林导和谢哥也是这么说的。”林知屿随性地回道。   《风起长夜》中,许清琢和晏行己的戏份近乎分庭抗礼,所以在参评送审的时候,剧组把他和谢景遥一起作为最佳男主角的候选给送了上去。不过谢景遥认为自己这次的角色比之之前也没有太大突破,仍旧在他的舒适区里, 虽然也进入了提名, 但获奖的几率不大。   所以剧组所有的希望都汇聚在了林知屿的身上。   “哦, 那他如果得奖了, 是不是要请全剧组吃饭?”茶几上摆放的ipad屏幕中出现了牧云霁的脸,他和江逾白最近正好接到了同一档音综,现在正好在同一个化妆间里准备妆造。   林知屿抬眼瞥了一眼,就看到江逾白面无表情地伸手, 把摄像头转回到自己身上。   隔着屏幕对上林知屿的目光时, 他一个大变脸, 眉眼弯起温柔的弧度, 语气极轻:“我还没见过华像奖的奖杯呢。”   像是在暗示什么。   林知屿也豪爽地说道:“如果今晚真拿了奖,我把它放你那寄养几天,你看够了再还我都行。”   旁边的牧云霁一听, 划着椅子就飞到了江逾白的后方, 给他上妆的化妆师拉都拉不住。   “那我呢?”牧云霁不爽地说,“怎么说我也是成就你演技的一环, 你把奖杯给他了, 请我吃个饭总行吧?”   林知屿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没懂这人怎么天天就盯着他钱包里的二两地。   他张了张嘴, 正要说话,就听江逾白柔声说道:“奶奶最近身体好了不少,她也很想和你一起吃饭呢。”   察觉到不对味的牧云霁觑着他,没好气地问:“我怎么感觉你像是故意针对我?”   江逾白笑笑,语气依旧轻缓柔和:“我怎么敢啊,牧老师。”   不知道是不是林知屿的错觉,隔着屏幕他都能闻到一股奇怪的火药味。原剧情还说这俩情投意合,现在一看怎么都快往针锋相对蹦了。   果然包办婚姻不可取。   他暗暗感叹道。   “行了,我马上要出发了,谢谢你们的祝福,要是真得了奖我直接群发……”   林知屿忽然止住了话头。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正从健身房里走出来的牧绥。   前段时间他们刚搬了新家,毕竟他的男朋友十分有钱,足以玩个“狡兔三窟”。新换的房子是城郊的一套别墅,地下室里正好分成了家庭影院和健身房两个部分,林知屿甚至怀疑他就是冲着后者才买了这套房子。   牧绥的腿虽然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毕竟多年未曾使用,肌肉都掉得差不多了,目前还需要进行肌肉力量强化等康复训练。   “怎么不说了,网卡了?我就说姓牧的买的什么偏僻地方的房子,网都能差成这……”   林知屿“啪”地一声挂断了通话。   “是牧云霁?”牧绥不咸不淡地问道。   林知屿起身,心想我这离健身房总共也就这么点距离,你明明就是听到声音才出来的,还搁着装呢。   但表面上还是弯着眼睛对牧绥笑了笑,抬手捏了捏他上臂充血的肌肉,夸赞道:“练得不错。”   牧绥:“……今天没练手臂。”   林知屿的眼珠子一转,又去摸他的胸,笑嘻嘻地说道:“那这总练了吧,我刚刚看到你抡着大杠铃做推举了。”   牧绥:“……”   他无奈地应了一声“嗯”,又问:“和他们说了什么?”   “没什么,”林知屿想要去亲他,却被牧绥抬手挡了下来。   “都是汗,脏。”   林知屿瘪了瘪嘴,又回道沙发上坐下,说:“我弟和你弟说拿奖后要我请吃饭。”   牧绥沉默了一会,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晦暗不定,半晌之后才捏了捏他的耳垂,说道:“不行。”   过了片刻,又道:“……先回家。”   林知屿掀了掀眼皮,说:“不行。”   他看着牧绥一下子沉下去的眼,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无论今晚拿没拿奖,结束后的时间都被剧组预定了,等明天吧,好不好?”   牧绥这才松开了手,转身离去。   “你要干嘛?”林知屿问道。   牧绥:“……还没练完。”   ……   暮色四合。   #林知屿华像奖提名#的词条在热搜榜上反复沉浮。论坛高楼里飘着黑粉的嘲讽截图——去年金芒奖他错失最佳男配角时泛红的眼尾,还配上了“磷脂鱼今日是否能逆风翻盘”的刺眼字幕。   【有时候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究竟是黑子还是林知屿的辱追粉,资源是你们撕的,奖项是比粉丝还迫切的,果然搞抽象还得看天赋。】   【老实说《风起长夜》的奖项挺稳的,毕竟口碑票房双丰收,就是选送了两个男主演,感觉很像内部打架,林知屿可能会输,毕竟谢景遥是各大电影节的常客。】   【许清琢的高光戏份在二三部比较多,如果一起评选会比谢景遥稳,不过不少影评人都盛赞过林知屿的突破性演技,倒是不必太悲观。】   【信女愿三年不谈恋爱许愿林知屿拿到影帝,去年的谢云策已经是我的意难平了,求求了满足我一下吧!】   【没关系,《警号191》马上也要播出了,我的唯一圈内人脉说这部的正片也很牛,说不定有希望冲刺一下下一届的金芒奖。】   【还有《长河古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明年能看到林知屿在金芒奖颁奖典礼左右手互博?】   【去年入坑的林知屿粉真的很幸福,果然追星就要追演技派!真的很有成就感!】   【其实早入坑当养成游戏玩也很不错:)从全网黑到爆红也是很爽的!】   【红毯要开始了!】   牧绥划熄手机屏,保姆车顶灯在戒圈上折射出冷光。他伸手拂过林知屿微颤的睫毛:“西装要被你攥出印子了。”   “不好意思啊,紧张。”喉结在丝质领带下滑动,林知屿撩起眼皮看着他,抬手握上他的手腕,外面是仲夏温热的夜,他的掌心却凉得惊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克制不住。”   牧绥反手覆住他的手背,恍惚间有些想起林知屿第一次走红毯的时候。   “紧张也……”   林知屿和他想到了一块,还当他又要说当时让周明传达的那句话,连忙抵住了他的唇。   牧绥把他的手按下:“我是想说,不管怎么样,今晚,你已经很耀眼了。”   林知屿脸一热,干咳了两声。   牧绥抓着他的手,把之前的那个金色素圈戴到了他的手指上。   车门打开的刹那,尖叫声如潮水漫过警戒线。   他低头轻轻在林知屿的指节上一吻,说道:“去吧,我在颁奖现场等你。”   镁光灯闪烁。   踩上红毯的瞬间,林知屿收紧了背肌,长枪短炮如同向日葵般追着光转动,镜头牢牢地落在他的身上。   现场的尖叫声瞬间攀至高峰,粉丝们高举灯牌,口号震耳欲聋。   “林知屿看这里!”“左边!左边!”   他身上的定制西装被剪裁得恰到好处,流畅的线条勾勒出挺拔的身姿。衣摆的暗纹随步伐漾出银河,林知屿在签名墙前转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刚戴上的素圈。快门声骤密如暴雨。   “林知屿——!”   主持人的声音透过话筒放大,现场气氛又被推向一个小高潮。他朝对方微笑,顺势接过递来的麦克风。   “知屿,先恭喜你获得华像奖最佳男主角的提名!”主持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这次是你第一次提名影帝奖项,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他握着麦克风的手指收紧,无名指上的金色素圈反射着刺目的光泽,似乎连心跳都随着指间的温度回暖了些。   脑海里闪过太多画面——深夜里蹲在片场角落练习台词到沙哑的嗓音,镜头前无数次沉浸在许清琢经历里的艰难,去年金芒奖颁奖典礼上荧幕中谢云策抛来的那一眼,还有废弃场景的夜色下牧绥柔软的拥抱。   他低低地笑了笑,眼神里像是藏着夏夜微风拂过湖面的温柔。   “意义嘛……”他顿了顿,缓缓说道,“大概是某天早上醒来被迫开工时,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像也很不错。我喜欢看到剧本中的文字走到现实的感觉。”   主持人显然没想到他会给出这样一个回答,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听起来,知屿是真的很热爱表演呢。”   林知屿垂下眼睫,指腹在素圈上轻轻一转,语气平静:“也许吧。”   强制上班就像强制爱一样,抵抗不了,只能躺平接受了。   不过在看到自己的塑造的人物在荧幕上活过来的那一刻,他确实会感到无比满足。   或许,在漫长的未来中,他会找到想做一生的事。   当然,按时休假也必不可少。   林知屿又配合主持人聊了几句,随后继续走完红毯,进入会场。   ……   一个小时后,此刻的华像奖颁奖典礼,正在等待着最后的高光时刻。   林知屿坐在候选者席位上,手指搭着膝盖,一下一下地敲。   身旁的谢景遥低声开玩笑:“你这样像在等判决结果。”   林知屿回道:“怎么不算呢?”   会场灯光渐暗,最佳男主角的奖项提名正式开始。   最前排,各大电影公司的高层、投资人们并肩而坐。牧绥的身份摆在那里,作为资本方之一,他不需要通过邀请函入场。不过,他没有去正中央那些资本家最爱扎堆的地方,而是挑了个视野最好的位置,刚好能清楚地看到林知屿座位的方向。   林知屿下意识地偏头,在人群中捕捉到那道熟悉的目光。   牧绥的坐姿一如既往的松弛,西装袖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冷白色的腕骨,修长手指交叠在一起,轻轻抵着唇,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林知屿莫名地放松了一点。   “获得本届华像奖最佳男主角的是——”   时间像是被拉得无限长,颁奖人故意拖长的尾音让水晶吊灯都在轻颤。   灯光缓缓扫过所有提名者,每个人的神色或期待,或紧张,或平静,而林知屿只是低低地呼出一口气,压下心跳的速度,静静地等待着那个名字被人念出。   林知屿望着大屏幕中许清琢潜伏在黑暗中的片段,沉静的眼神宛若幽深的死水。他紧握着手中的碎石,任凭锋利额肩划破掌心,目光穿透第四面墙:“如果这是宿命,那我偏要走出另一条路。”   “——林知屿,《风起长夜》!”   现场掌声雷动,欢呼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屋顶。   林知屿的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一瞬。   谢景遥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身旁的同行们纷纷向他投来祝贺的目光。   灯光洒在他身上,映出一圈夺目的光晕。   林知屿愣愣地回过神,起身,先是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迈步走向舞台中央。   掌声在耳边炸开,镁光灯密集闪烁。   他站定,接过沉甸甸的奖杯,低头看了一眼金色的奖座,指尖缓缓收紧。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最终落在了某个角落的身影上——   牧绥正安静地注视着他。   与现场的喧嚣形成对比的是,那人神色依旧淡然,唇角微微扬起,眼神却格外深邃。   林知屿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了握指间的戒指。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低笑了一声,声音在麦克风中缓缓响起:“……谢谢。”   语气比他想象中的冷静,像是沉淀了所有情绪,唯有一丝藏不住的轻微颤动。   “谢谢华像奖,感谢评委,感谢《风起长夜》的剧组……以及所有支持我的人。”   他顿了顿,垂下眼帘,像是在思索措辞。片刻后,他抬眸,目光再次对上牧绥的眼。   三十八道追光灯同时化作金雨倾泻而下,众人惊呼着仰头,细碎金箔像被揉碎的星屑,落在林知屿微启的唇间。   宛若一场盛大的加冕。   他深吸一口气,弯起一双灿烂的眉眼,一字一顿——   “这是属于我的荣光。”   (正文完)    第103章   采访区的灯光亮得眩目, 林知屿捧着奖杯站在背景板前,笑得脸都要发僵。   手中的奖杯沉甸甸的,上面的金属铭牌早就印上他的温度。   “林知屿, 请问第一次获奖有什么感想?”   “在拍摄过程中感觉最难把控的部分是什么?”   “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呢?”   记者的问题像连珠炮一般砸了过来,林知屿机械地回答着,余光却一直往后台瞟。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幕,他似乎瞧见了牧绥站在走廊的阴影中,修长的身影若隐若现。   “很感谢林导的栽培, 感谢谢景遥和剧组所有人的帮助, 感谢每个……”他说着千篇一律的客套话, 思绪却早已跑了好远, 满心满眼都写满了“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走”。   等到第五个记者提问时,林知屿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好在一个工作人员跑了过来,和旁边的负责人耳语了几句,随后两人一起匆匆离去, 大概是要处理什么突发状况, 记者们的注意也被吸引了过去。   “大家辛苦了, 我们下次再聊啊。”   林知屿踩着这个空挡, 拎着奖杯转身就走。他听见身后记者们惊讶的呼声,但也顾不上这些。   他急得很。   皮鞋在瓷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奖杯随着他动作与身上的饰品碰撞, 晃动的雕像在光下折射出细碎的星点。   后台的走廊很长,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水味和化妆品的气息。远处传来工作人员匆忙的脚步声,还有对讲机此起彼伏的滋啦声。   林知屿的心忽然就跳得厉害。   转过拐角, 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牧绥站在角落里,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为他镀上一层银边。林知屿看见他眼底映着窗外的霓虹, 像是揉碎了一整片星光。   于是再也克制不住,快步朝他飞扑过去——   他跳起来的瞬间,手里的奖杯险些甩出去,可他根本收不住力了。   双腿顺势缠上牧绥的腰,手臂死死环住他的肩,整个人狠狠地撞进他怀里。   牧绥被他扑得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又很快反应过来,稳住身形,随后长臂一收,将林知屿牢牢扣在怀里。   手掌稳稳地托住他的腿,防止他摔下去。   奖杯在牧绥的背上一搁,林知屿偏过头看了一眼,确定没把人敲坏,又松了一口气。   一路奔跑积攒的心跳落回胸口,林知屿张了张嘴,轻快地说道:“我得奖啦!”   牧绥的嘴角无奈地弯了弯,眼里像是带了一点细碎的光。手掌在他的大腿上拍了拍,说道:“嗯,看到了。”   林知屿的鼻尖蹭过他的肩,半张脸都埋在他的西装里,声音有点闷:“感觉像是在做梦。”   牧绥的感受到他的情绪起伏,禁锢在腰上的那双手收紧了一点,压着的声音低沉又缱绻:“那要怎么办?”   林知屿想了想,突然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眼角忽然往上一挑,眸子里顿时坠下一片盈盈的光:“那亲我一下吧。”   “给影帝一个吻,让他清醒点。”他顿了一会,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臭屁非常。   牧绥无言轻笑,随后偏过头,在他的嘴角轻轻碰了一下。   然后不紧不慢地说:“这样够了吗?”   林知屿呼吸一滞,耳根有些烧。但嘴上还是问道:“怎么才亲这里。”   牧绥的鼻尖蹭过他的脸颊:“怕把妆弄花了。”   “哦。”林知屿悻悻地应了一声,有些遗憾地说,“好可惜,那您只能再等三个小时了。”   牧绥:“……”   就在这时,后台另一侧传来工作人员的脚步声。   林知屿立刻从牧绥身上跳下来,动作利落得仿佛刚才那个死死挂在他身上的人不是自己。   可就在林知屿站稳的瞬间,身后还是传来工作人员带着几分震惊的声音——   “卧槽……我刚刚是不是看到……”   林知屿转过身去,后面的那个工作人员连忙止住了声。   他把奖杯在手心里一转,迅速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西装外套,努力恢复出席采访时的端正模样。   然而,耳尖还是悄悄泛起了红色。   牧绥看着他这幅欲盖弥彰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眼里尽是揶揄的意味。   刚才还嚣张得很,现在倒是装起正经人来了?   “林老师,您怎么跑这儿来了?”站在前面的工作人员开始一本正经地装傻,“过会还有拍照,负责人让我来找您。”   林知屿对他笑了笑,余光瞥了眼站在旁边的牧绥,说:“我再透会气,等会就过去。”   等到工作人员离开后,林知屿松了口气,侧过头,笑嘻嘻地对牧绥说道:“完啦,明天又要一起上热搜了。”   牧绥没有说话,只是眼眸深深地看了他小半分钟,才抬起手,指尖抚上他的发丝,轻声道:“早点回来。”   他抽手时,无名指上的素圈不经意地擦过林知屿的脸,金属的凉意贴得他一个激灵,随后他抓着牧绥带着素圈的那只手,指腹捏着戒指转了又转。   “我尽量吧。”他低下头,仿着牧绥在红毯前亲吻他时的姿态,柔润的嘴唇也在他的指节碰了碰,“要是太迟,也不用等我。”   “不过明天一天都会留给您的。”林知屿松开手,转身走了几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偏过头,抓着奖杯的手挥了挥,“就是麻烦日理万机的牧总也要给我匀出时间了。”   牧绥应道:“好。”   ……   华表奖的讨论热度持续了一整夜,论坛里的娱乐板块更是喋喋不休地盖起高楼。   【逆天改命!华像影帝!林知屿他值得!我看以后谁还敢再bb他演技平平!】   【华像奖的含金量也就那样吧,有本事拿个金表奖呗。】   【黑粉别再说了,我有时候都觉得你们内部是不是潜入了林知屿团队的人,不然怎么能说一次灵一次……】   【有绥屿而安的cp粉吗,我哭死,红毯前的那一幕真的太好嗑了,尤其是纸鱼后面获奖时还在摸戒指,怪涩的有点。】   【说起来这个戒指牧总好像也有,镜头扫过他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   【???有人截到高清图了吗?!】   【你们懂的,去隔壁的镇圈楼看看。】   【早就有人在扒戒指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枚戒指牧绥戴了很久,去年年底就出现过!纸鱼不太清楚,可能是他经常拍戏,怕掉,所以手上基本不戴东西。】   【操,戒指都有了,不会偷偷领证了吧?!】   【情侣买个一样的戒指也很正常吧……】   【救命救命!姐妹们,有人拍到了颁奖后台!牧绥直接把鱼抱起来转了一圈!】   【?????】   【卧槽卧槽???求图求视频!!!】   【图来了!!(附上视频链接)】   视频的拍摄角度极其刁钻,不是道具箱视角就是消防栓视角,但是画质又十分清晰,可以清楚地看到华像奖后台的长走廊。   喧嚣的人声填满整个走廊,闪光灯的声响更是东鸣西应。就在一片繁杂的声音里,鞋跟碰撞地面的清脆声音陡然划破空气,林知屿飞奔的身影像是一道残风,快得只能瞧见虚影,而后镜头晃动了一下,在拍摄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一不做二不休地跳进了牧绥的怀里。   甚至还能听见一声震撼的气声:“我操!”   林知屿的外套不知丢到了哪里,白衬衫的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领带歪在一边,却丝毫不显狼狈。那张精致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整个会场的星光。   镜头晃动中,他的发梢随着动作轻轻颤了两下,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昳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潇洒、张扬、恣意。   托着他的那个人更是肩宽腿长,一丝不苟的发型下是一张造物主恩赐的脸,就算放到先前的红毯现场,与那些惊为天人的男演员相比,也不显逊色。   按在林知屿大腿的手骨节分明,宽大的手掌盖住了好一大片,甚至让人不禁开始遐想,他也能用这双手稳稳当当地罩住更上一寸的……   臀。   手臂的肌肉因为发力紧紧绷起,在西装外套的束缚下勒出几条漂亮的轮廓。尤其再配上上臂若隐若现的袖箍,更是张力十足。   【靠,这张动图真的绝了,我宣布这就是绥屿而安的镇圈神图!谁同意,谁反对!】   【我天啊啊啊啊我又嗑出糖尿病了!】   【老实说牧总的腿还恢复得怪好的嘞,纸鱼虽然瘦但好歹也是个成年男人,加上这个飞奔的初速度和加速度,居然还能接得这么稳当,私下里没少偷偷练吧!】   【笑死,超话里已经有人在求问牧总受到了多大的冲击力了,快期末考了高中的姐妹们别再偷玩手机了!】   【建议内娱一些细狗男演员来学,抱不动老婆的都不配拍偶像剧!】   【说起来纸鱼好像一直没有接过偶像剧哎,我看他拍的这几部都是0感情线,可是他这张脸这个身材无论放在古偶还是现偶应该都会很吃香的,有没有导演递本子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他不拍,是没人敢找呢……毕竟但凡查查姓牧的集团业务,就会发现……嗯。】   【听说《警号191》的编剧本来是写了他和女主谈恋爱的,但是纸鱼拉着女主找编剧聊了一晚上,第二天开拍时编剧就把感情线删了……】   【感觉删感情线不像是纸鱼说的,倒像是他家里某位不想看他和在剧里和别人谈恋爱,吃大醋才删的。】   【?额,难怪现在电视剧这么难看,都是因为这些背靠资本的演员权力这么大。】   【神经,有没有一种可能编剧老师早就发微博解释过了:之前为了迎合当今市场,以为年轻人喜欢看俊男靓女谈恋爱,才写了一段感情戏,后来小林找我商量了一下,我们达成了共识,认为这类职业剧只需要把故事讲好,丰满人设,其它的自由观众定夺,不需要再画蛇添足了。】   【草,我的嘴替。】   【我还是觉得是牧绥……】   【说起来纸鱼拿了影帝之后,找他的本子应该会更多吧,有没有人知道他接下来什么安排?】   【不会又要休息个把月谈恋爱去吧,我接受不了,我看不得他休息。】   【接了什么戏倒是不知道,不过今天我朋友圈里有人偶遇他和牧绥再逛宠物店了[图片]】   ……   “嘬嘬嘬。”   玻璃橱窗里的金毛挤着湿润的鼻子凑上前来,林知屿很给面子地也往前了两步,给了它一个隔着玻璃的贴贴。   原本想去的那家餐厅临时关了门,两个人只好改道换了一个约会地点,却没想到走着走着就到了这家宠物店。   林知屿刚在门外驻足,金毛幼犬立刻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贴在玻璃上,留下一片雾气。   于是没有忍住,就这么抓着牧绥走了进来。   “喜欢?”牧绥问道。   林知屿偏过头,撩起眼皮:“不是应该我问您吗?”   牧绥有些疑惑。   “我不是狗派啦,养猫养狗都无所谓,倒是牧先生喜欢什么比较重要,毕竟我一去拍戏,它就只能跟您过了。”林知屿说着,又隔着玻璃逗弄了金毛几下,“不过金毛的气质和您不太搭,而且牧云霁那有一只了,您可能也不大愿意。”   “小黑八嘎美貌,但是太倔,感觉家里会鸡飞狗跳的,不好。”林知屿的视线扫过玻璃橱窗上贴着的介绍,正好看到了趴在另一侧的马尔济斯幼犬,眼睛突然放光,“这只怪可爱的……您还可以揣到口袋里去开会。”   牧绥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脸色一僵,当即就要拒绝。   林知屿的余光瞥见他这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忍不住趴在他的肩膀上笑了:“放心啦,随便一想,还是不能让您在下属面前这么ooc的。”   牧绥眨了眨眼,抿嘴不愿说话。   林知屿正要往下研究,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谁又给他发来的消息,先许愿不是工作——他也有些被李青时吓怕了。   看到屏幕上谢景遥的名字,他瞬间松了一口气。   可是还没咽到肚子里,就看到了他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是他们刚进宠物店的时候拍的,林知屿正好在捏着门边摆放着的金属嘴套把玩,牧绥站在他的身侧,由于室内的光比较昏暗,照片中他的眼神显得有几分阴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知屿朝宠物店外一望,正好看到了几个女孩慌乱收起手机。他本来也没太当回事,当街被抓的次数久了,早就已经习惯了。   可是谢景遥随后发来了另一张截图——   【纸鱼,你别玩那防咬嘴套了……我的大黄脑袋都开始脑补两万字了。】   【戴那谁嘴上!(死手快画啊!)】   林知屿:?   什么玩意?    第103章 颁奖典礼之后   采访区的灯光亮得眩目, 林知屿捧着奖杯站在背景板前,笑得脸都要发僵。   手中的奖杯沉甸甸的,上面的金属铭牌早就印上他的温度。   “林知屿, 请问第一次获奖有什么感想?”   “在拍摄过程中感觉最难把控的部分是什么?”   “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呢?”   记者的问题像连珠炮一般砸了过来,林知屿机械地回答着, 余光却一直往后台瞟。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幕,他似乎瞧见了牧绥站在走廊的阴影中, 修长的身影若隐若现。   “很感谢林导的栽培,感谢谢景遥和剧组所有人的帮助,感谢每个……”他说着千篇一律的客套话,思绪却早已跑了好远,满心满眼都写满了“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走”。   等到第五个记者提问时, 林知屿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好在一个工作人员跑了过来,和旁边的负责人耳语了几句, 随后两人一起匆匆离去,大概是要处理什么突发状况, 记者们的注意也被吸引了过去。   “大家辛苦了, 我们下次再聊啊。”   林知屿踩着这个空挡, 拎着奖杯转身就走。他听见身后记者们惊讶的呼声,但也顾不上这些。   他急得很。   皮鞋在瓷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奖杯随着他动作与身上的饰品碰撞,晃动的雕像在光下折射出细碎的星点。   后台的走廊很长,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水味和化妆品的气息。远处传来工作人员匆忙的脚步声, 还有对讲机此起彼伏的滋啦声。   林知屿的心忽然就跳得厉害。   转过拐角,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牧绥站在角落里,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 为他镀上一层银边。林知屿看见他眼底映着窗外的霓虹, 像是揉碎了一整片星光。   于是再也克制不住,快步朝他飞扑过去——   他跳起来的瞬间,手里的奖杯险些甩出去,可他根本收不住力了。   双腿顺势缠上牧绥的腰,手臂死死环住他的肩,整个人狠狠地撞进他怀里。   牧绥被他扑得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又很快反应过来,稳住身形,随后长臂一收,将林知屿牢牢扣在怀里。   手掌稳稳地托住他的腿,防止他摔下去。   奖杯在牧绥的背上一搁,林知屿偏过头看了一眼,确定没把人敲坏,又松了一口气。   一路奔跑积攒的心跳落回胸口,林知屿张了张嘴,轻快地说道:“我得奖啦!”   牧绥的嘴角无奈地弯了弯,眼里像是带了一点细碎的光。手掌在他的大腿上拍了拍,说道:“嗯,看到了。”   林知屿的鼻尖蹭过他的肩,半张脸都埋在他的西装里,声音有点闷:“感觉像是在做梦。”   牧绥的感受到他的情绪起伏,禁锢在腰上的那双手收紧了一点,压着的声音低沉又缱绻:“那要怎么办?”   林知屿想了想,突然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眼角忽然往上一挑,眸子里顿时坠下一片盈盈的光:“那亲我一下吧。”   “给影帝一个吻,让他清醒点。”他顿了一会,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臭屁非常。   牧绥无言轻笑,随后偏过头,在他的嘴角轻轻碰了一下。   然后不紧不慢地说:“这样够了吗?”   林知屿呼吸一滞,耳根有些烧。但嘴上还是问道:“怎么才亲这里。”   牧绥的鼻尖蹭过他的脸颊:“怕把妆弄花了。”   “哦。”林知屿悻悻地应了一声,有些遗憾地说,“好可惜,那您只能再等三个小时了。”   牧绥:“……”   就在这时,后台另一侧传来工作人员的脚步声。   林知屿立刻从牧绥身上跳下来,动作利落得仿佛刚才那个死死挂在他身上的人不是自己。   可就在林知屿站稳的瞬间,身后还是传来工作人员带着几分震惊的声音——   “卧槽……我刚刚是不是看到……”   林知屿转过身去,后面的那个工作人员连忙止住了声。   他把奖杯在手心里一转,迅速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西装外套,努力恢复出席采访时的端正模样。   然而,耳尖还是悄悄泛起了红色。   牧绥看着他这幅欲盖弥彰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眼里尽是揶揄的意味。   刚才还嚣张得很,现在倒是装起正经人来了?   “林老师,您怎么跑这儿来了?”站在前面的工作人员开始一本正经地装傻,“过会还有拍照,负责人让我来找您。”   林知屿对他笑了笑,余光瞥了眼站在旁边的牧绥,说:“我再透会气,等会就过去。”   等到工作人员离开后,林知屿松了口气,侧过头,笑嘻嘻地对牧绥说道:“完啦,明天又要一起上热搜了。”   牧绥没有说话,只是眼眸深深地看了他小半分钟,才抬起手,指尖抚上他的发丝,轻声道:“早点回来。”   他抽手时,无名指上的素圈不经意地擦过林知屿的脸,金属的凉意贴得他一个激灵,随后他抓着牧绥带着素圈的那只手,指腹捏着戒指转了又转。   “我尽量吧。”他低下头,仿着牧绥在红毯前亲吻他时的姿态,柔润的嘴唇也在他的指节碰了碰,“要是太迟,也不用等我。”   “不过明天一天都会留给您的。”林知屿松开手,转身走了几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偏过头,抓着奖杯的手挥了挥,“就是麻烦日理万机的牧总也要给我匀出时间了。”   牧绥应道:“好。”   ……   华表奖的讨论热度持续了一整夜,论坛里的娱乐板块更是喋喋不休地盖起高楼。   【逆天改命!华像影帝!林知屿他值得!我看以后谁还敢再bb他演技平平!】   【华像奖的含金量也就那样吧,有本事拿个金表奖呗。】   【黑粉别再说了,我有时候都觉得你们内部是不是潜入了林知屿团队的人,不然怎么能说一次灵一次……】   【有绥屿而安的cp粉吗,我哭死,红毯前的那一幕真的太好嗑了,尤其是纸鱼后面获奖时还在摸戒指,怪涩的有点。】   【说起来这个戒指牧总好像也有,镜头扫过他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   【???有人截到高清图了吗?!】   【你们懂的,去隔壁的镇圈楼看看。】   【早就有人在扒戒指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枚戒指牧绥戴了很久,去年年底就出现过!纸鱼不太清楚,可能是他经常拍戏,怕掉,所以手上基本不戴东西。】   【操,戒指都有了,不会偷偷领证了吧?!】   【情侣买个一样的戒指也很正常吧……】   【救命救命!姐妹们,有人拍到了颁奖后台!牧绥直接把鱼抱起来转了一圈!】   【?????】   【卧槽卧槽???求图求视频!!!】   【图来了!!(附上视频链接)】   视频的拍摄角度极其刁钻,不是道具箱视角就是消防栓视角,但是画质又十分清晰,可以清楚地看到华像奖后台的长走廊。   喧嚣的人声填满整个走廊,闪光灯的声响更是东鸣西应。就在一片繁杂的声音里,鞋跟碰撞地面的清脆声音陡然划破空气,林知屿飞奔的身影像是一道残风,快得只能瞧见虚影,而后镜头晃动了一下,在拍摄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一不做二不休地跳进了牧绥的怀里。   甚至还能听见一声震撼的气声:“我操!”   林知屿的外套不知丢到了哪里,白衬衫的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领带歪在一边,却丝毫不显狼狈。那张精致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整个会场的星光。   镜头晃动中,他的发梢随着动作轻轻颤了两下,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昳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潇洒、张扬、恣意。   托着他的那个人更是肩宽腿长,一丝不苟的发型下是一张造物主恩赐的脸,就算放到先前的红毯现场,与那些惊为天人的男演员相比,也不显逊色。   按在林知屿大腿的手骨节分明,宽大的手掌盖住了好一大片,甚至让人不禁开始遐想,他也能用这双手稳稳当当地罩住更上一寸的……   臀。   手臂的肌肉因为发力紧紧绷起,在西装外套的束缚下勒出几条漂亮的轮廓。尤其再配上上臂若隐若现的袖箍,更是张力十足。   【靠,这张动图真的绝了,我宣布这就是绥屿而安的镇圈神图!谁同意,谁反对!】   【我天啊啊啊啊我又嗑出糖尿病了!】   【老实说牧总的腿还恢复得怪好的嘞,纸鱼虽然瘦但好歹也是个成年男人,加上这个飞奔的初速度和加速度,居然还能接得这么稳当,私下里没少偷偷练吧!】   【笑死,超话里已经有人在求问牧总受到了多大的冲击力了,快期末考了高中的姐妹们别再偷玩手机了!】   【建议内娱一些细狗男演员来学,抱不动老婆的都不配拍偶像剧!】   【说起来纸鱼好像一直没有接过偶像剧哎,我看他拍的这几部都是0感情线,可是他这张脸这个身材无论放在古偶还是现偶应该都会很吃香的,有没有导演递本子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他不拍,是没人敢找呢……毕竟但凡查查姓牧的集团业务,就会发现……嗯。】   【听说《警号191》的编剧本来是写了他和女主谈恋爱的,但是纸鱼拉着女主找编剧聊了一晚上,第二天开拍时编剧就把感情线删了……】   【感觉删感情线不像是纸鱼说的,倒像是他家里某位不想看他和在剧里和别人谈恋爱,吃大醋才删的。】   【?额,难怪现在电视剧这么难看,都是因为这些背靠资本的演员权力这么大。】   【神经,有没有一种可能编剧老师早就发微博解释过了:之前为了迎合当今市场,以为年轻人喜欢看俊男靓女谈恋爱,才写了一段感情戏,后来小林找我商量了一下,我们达成了共识,认为这类职业剧只需要把故事讲好,丰满人设,其它的自由观众定夺,不需要再画蛇添足了。】   【草,我的嘴替。】   【我还是觉得是牧绥……】   【说起来纸鱼拿了影帝之后,找他的本子应该会更多吧,有没有人知道他接下来什么安排?】   【不会又要休息个把月谈恋爱去吧,我接受不了,我看不得他休息。】   【接了什么戏倒是不知道,不过今天我朋友圈里有人偶遇他和牧绥再逛宠物店了[图片]】   ……   “嘬嘬嘬。”   玻璃橱窗里的金毛挤着湿润的鼻子凑上前来,林知屿很给面子地也往前了两步,给了它一个隔着玻璃的贴贴。   原本想去的那家餐厅临时关了门,两个人只好改道换了一个约会地点,却没想到走着走着就到了这家宠物店。   林知屿刚在门外驻足,金毛幼犬立刻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贴在玻璃上,留下一片雾气。   于是没有忍住,就这么抓着牧绥走了进来。   “喜欢?”牧绥问道。   林知屿偏过头,撩起眼皮:“不是应该我问您吗?”   牧绥有些疑惑。   “我不是狗派啦,养猫养狗都无所谓,倒是牧先生喜欢什么比较重要,毕竟我一去拍戏,它就只能跟您过了。”林知屿说着,又隔着玻璃逗弄了金毛几下,“不过金毛的气质和您不太搭,而且牧云霁那有一只了,您可能也不大愿意。”   “小黑八嘎美貌,但是太倔,感觉家里会鸡飞狗跳的,不好。”林知屿的视线扫过玻璃橱窗上贴着的介绍,正好看到了趴在另一侧的马尔济斯幼犬,眼睛突然放光,“这只怪可爱的……您还可以揣到口袋里去开会。”   牧绥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脸色一僵,当即就要拒绝。   林知屿的余光瞥见他这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忍不住趴在他的肩膀上笑了:“放心啦,随便一想,还是不能让您在下属面前这么ooc的。”   牧绥眨了眨眼,抿嘴不愿说话。   林知屿正要往下研究,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谁又给他发来的消息,先许愿不是工作——他也有些被李青时吓怕了。   看到屏幕上谢景遥的名字,他瞬间松了一口气。   可是还没咽到肚子里,就看到了他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是他们刚进宠物店的时候拍的,林知屿正好在捏着门边摆放着的金属嘴套把玩,牧绥站在他的身侧,由于室内的光比较昏暗,照片中他的眼神显得有几分阴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知屿朝宠物店外一望,正好看到了几个女孩慌乱收起手机。他本来也没太当回事,当街被抓的次数久了,早就已经习惯了。   可是谢景遥随后发来了另一张截图——   【纸鱼,你别玩那防咬嘴套了……我的大黄脑袋都开始脑补两万字了。】   【戴那谁嘴上!(死手快画啊!)】   林知屿:?   什么玩意?   【作者有话说】   纸鱼:假装看不懂[菜狗]    第104章 鸡飞狗跳的养狗日常(上)   养狗这件事, 倒不是林知屿心血来潮。   搬了新家后,生活稍显冷清,偌大的别墅里, 连空气都带着寒意。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剧组,可偶尔回来的时间, 也会希望能有点乐趣。   当然,也不是说和牧绥俩个人凑在地下室里看电影, 看着看着就擦枪走火的生活不好。   只不过物质生活满足了之后,人就会开始有点精神追求。   尤其是每次路过隔壁院子,看着那一只硕大的阿拉斯加趴在草地上撒欢打滚的时候,养狗的欲望总会达到顶峰。   更何况,发现牧绥喜欢狗, 也不是一件难事——   毕竟牧云霁家里的那只狗虽然傻,也知道什么人能招惹, 什么人不能,就像它从不去牧穹宇面前讨嫌, 只喜欢围着牧绥打转, 偶尔再给林知屿来个飞扑。   而他那一身高岭之花气场的男朋友, 实在是个面冷心软的人,总是会不动声色地给大饼一点小小的甜头,诸如趁人不注意拍拍它的脑袋,或者搓一把它的尾巴。   也不知道为什么面上表现出来就总是冷淡,大概是不想被他那倒霉弟弟抓到这种幼稚的把柄。   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拧巴和闷骚。   总而言之, 一旦有了想养狗的想法,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只是林知屿研究了半天, 都没想好养只什么品种的狗。   直到放假亲自送上门来。   或者说, 是它特意到剧组找了个人碰瓷。   放假是只边牧。   照理来说, 这样的狗通常不会流浪,可是偏偏就给林知屿给遇上了。   自从得奖之后,林知屿的片约就愈发的源源不断。他千挑万选了一部挺有意思的现代奇幻单元剧,以满足一下自己年少时期的中二幻想。   拍摄地以一个古镇为主,大概就是一个身怀异能的男主解决各类奇异事件的故事。   戏拍到一半时,就有不少工作人员注意到剧组附近经常游荡着一只边牧,陨石纹,左耳却是全黑的,湛蓝的眼睛,澄澈得像是宝石一般。它把自己打理得很好,除了天生带卷的毛发显得有些许潦草之外,和家养的没什么差别。   所以一开始,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当是哪个不道德的养狗人没有牵绳,也没太当回事。   谁想某天,林知屿刚在河边拍完一场戏,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惊呼——   那倒霉边牧在草丛里抓了一只癞蛤蟆,吃得自己口吐白沫。   工作人员在现场遍寻狗主人未果,正不知道该什么办才好。听到声音过来凑热闹的林知屿一拍板,让陈辰先帮忙把它送去就近的宠物医院先治了,又在剧组的棚上贴了消息,微博也发布了寻人启事。   边牧在宠物医院里吃了药,输了液,倒是也没多少大碍,可是一直到了杀青,狗主人始终没有出现。   这一个月里边牧吃喝拉撒都在剧组里,晚上就睡在林知屿的保姆车下。   临到合照的时候,还人来疯似的窜到了正中央,十分有镜头感地把爪子搭上了半蹲着的导演的肩。   所有人都哭笑不得。   正当众人商议着他的去处时,它更是往林知屿的小腿一撞,身体一翻,然后躺下不走了。   林知屿:“……”   旁边的一位演员打趣道:“它怎么这么聪明,一眼就逮到了全剧组里最有钱的人。”然后蹲下身戳了戳边牧的爪子:“你想跟林老师回去吃香喝辣啊?”   湛蓝色的眼睛无辜地眨了又眨,还嗲里嗲气地“嘤嘤”了两声,林知屿的心都快化了好一大片。   “搁我这找长期饭票来了。”林知屿笑着,也半蹲了下来,用手拨开它翻腾的后腿。   “还挺会碰瓷的。”林知屿挑了挑眉,食指在它软乎乎的肚皮上轻轻戳了一下,“赔偿金想要多少?”   边牧尾巴一甩,顺势蹭着他的掌心,又“嘤”了一声,软乎乎的,像是撒娇,又像是卖惨。   围观的工作人员被萌得不行,纷纷起哄:“林老师,带回家去吧,它都送上门来了!”   “是啊,都赖在你腿边不挪窝了,摆明了跟定你了!”   林知屿无奈地叹了口气,指头在边牧头上轻轻弹了个脑瓜崩:“你自己选的,跟我回去后无论是渴望还是爱德胜[注1],都不准反悔。”   边牧像是听懂了一样,立刻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欢快地摇着尾巴,围着林知屿转了两圈,最后还试图往他怀里扑。   “行行行,先别激动。”林知屿稳住了它,站起身,看向一旁的陈辰:“麻烦帮我带它去做个全身检查,再去宠物店买点狗粮和生活用品吧。”   陈辰笑着应了声,刚要伸手去牵狗,边牧却牢牢黏在林知屿脚边不肯挪窝。   “还认人呢。”林知屿笑道,“怕什么,我又跑不了。”   ……   林知屿拍戏的地方离A市不远,但宠物托运也不太方便。而且不知道那只边牧在流浪时或是更早之前经历过什么,似乎有些应激和分离焦虑。于是他只好带着狗开车回了A市。   等到他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客厅的灯亮着,从落地窗户往里望去,似乎可以看见牧绥倚在沙发上看书的背影。   林知屿招呼着边牧穿过玄关连廊,抬手敲了敲门。   牧绥听到门口的动静,就知道是他回来了,但林知屿先前只说了自己退机票的事情,没有言明原因,起身开门的时候,牧绥也在思考他今天又在玩哪一出。   门往里面打开,牧绥的目光停滞了一秒。   下一秒,林知屿一把圈着边牧的腰,把它抱了起来,捧着它的一只爪子,笑着对牧绥说:“孩子他爹,生了!是个被噶了的男孩!”   牧绥:“……”   有时候觉得有个心思活络的对象也不是什么好事。   边牧在林知屿的怀里挣扎了几下,就蹦了下来,然后又兴奋地扑上了牧绥的大腿,仰头冲着他“汪”了一声。   牧绥的视线在边牧的脑袋上一扫,视线缓缓上移,与林知屿对视。   林知屿咳了一声,把行李随手放到一旁:“意外收获,捡来的,狗主人找不到,就先养着吧。”   牧绥低头看了眼趴在自己腿上的边牧,对方甩了甩尾巴,又舔了舔鼻子,显然对他很感兴趣。   沉默两秒后,他抬手,在狗毛绒绒的脑袋上轻轻摸了一把。   边牧立刻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蹭了蹭他的掌心。   “……叫什么?”牧绥问。   林知屿想了想,说:“放假?”   牧绥疑惑地看着他。   “多么朴实无华的名字啊。”林知屿笑着说道,“这样每次喊它的时候,心情都会舒畅不少。”   牧绥不由失笑。   似乎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异议,放假的尾巴摇得像个小风扇,它围着牧绥和林知屿绕了个“八”字,最后一屁股坐在他们脚边,仰头“汪”了一声,尾巴有节奏地拍打着地板。   放假小时候大概是受过一些训练,大部分指令都能听得懂,很乖。两人吃饭的时候,它已经把花园和别墅上上下下都转了一圈,甚至还选好了自己的房间——二楼闲置的室内阳台。   林知屿给它简易地布置了一下房间,结果看什么都不太得劲,又疯狂地在网上下单了不少宠物单品,还捧着放假的脑袋拍了不少照片。   “长得真俊。”他翻着手机里的照片,感觉自己再过不久也要变成那些在网上四处询问“我的小孩能做童模吗”的家长。   “下次牵出去吓吓牧云霁。”林知屿说着,一瓣剥好的橘子便递到了他的嘴边。   林知屿漫不经心地低头接了过来,舌尖无意识地蹭过牧绥的指腹。酸甜的汁水在犬齿下爆开,他舔了舔唇,正好感受到牧绥的手指蹭过耳垂的温度。   眼前的投屏上还在此文件由青团整理播放着不知所谓的电影,放假看到一半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知屿扣住牧绥的手腕,眼皮缓缓地撩了起来,露出盈盈如月的一双眼。他捏着牧绥的指尖,柔软的唇在指腹上蹭了蹭,声音放得很轻:“要做吗?”   牧绥的手指微微一顿。   窗外风声沉沉,电影的背景音彻底成了无关紧要的嘈杂,唯有指尖被林知屿蹭过的温热,分明得像是被电流划过。   林知屿的唇色不算淡,触感格外的柔软。说话时语调懒洋洋的,带着点讨人喜欢的撒娇意味。   牧绥垂着眼,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林知屿也不急,继续捏着他的手指慢悠悠地蹭了蹭,尾音拖得又软又勾人:“嗯?”   几乎是在明晃晃地引诱。   牧绥抽出手,扣上他的后脑勺,把人往前带了一点。   双唇相触的刹那,林知屿的动作并不急,温热的唇瓣先是轻轻蹭了一下牧绥的唇珠,带了一点狡黠的、试探性的意味,随后才慢慢加深,唇齿交缠间,似乎还能尝到一丝橘子清甜的气息。   牧绥的掌心顺着他的腰侧摩挲,手指撩开轻薄的衣摆,在他温热的软肉上轻轻揉了一下。   林知屿的腰本就窄,线条流畅,薄薄的一层皮肤下,是平日练出来的漂亮肌肉,手感格外地温润柔软。   像羊脂玉一般。   牧绥的指尖稍微用力,五指覆着他的小腹往上一攀,听见林知屿闷闷地吸了口气,似乎是被他的动作撩拨得有些敏感,下意识地挺起了腰,又向他贴近了一点。   “嗯……”   舌尖扫过齿列的力度克制异常,酥麻的触感顺着脊椎往下蔓延。   直到林知屿的手摸索着勾住他的腰带,牧绥才松开了他的脑袋,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   林知屿的呼吸有些凌乱,半睁着眼看他,眼底还带着点没散去的旖旎余韵。   牧绥抬手轻轻擦了一下他红润的下唇,耳边传来狗爪子踩在木制楼梯上的“哒哒”声,语气不紧不慢:“回房间吧。”   刚捡了一颗球跑下地下室的放假就这么和他的两位主人撞了个正着,两只耳朵都立了起来,歪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半挂在牧绥身上的林知屿。   它嘴一张,把球往牧绥的脚跟一拨,哼哼唧唧了一声。   林知屿无奈地笑了笑,说:“明天再陪你玩吧。”   “呜……”似乎是有点委屈。   牧绥托着林知屿大腿的手竟还能空出一只来,揉了揉它打着卷毛的脑袋。   放假一路跟着他们上了三楼的房间,还没明白自己的两位新任主人月黑风高的要搞些什么见不得狗的勾当。房间的门被虚虚带上,又在夜风中被吹开一角,室内昏暗的灯光透了出来,它竖着的耳朵轻轻地动了动,咬着球往前凑了一点。   突然,它听见了一声黏糊地轻哼,还没来得及反应,又听到了一句带着喘息的:“……门没关紧!”   放假叼着球,尾巴左右摇了摇,歪头看向那扇半掩的门。   一秒后,他松开嘴,球在地板上弹了几下,骨碌碌地滚远了。   而它一口咬上门把手上坠着的流苏,用力一扯——   “砰!”   门被精准无误地合上,还顺势扣进了门框,关得严严实实。   屋里安静了一瞬。   林知屿:“……”   牧绥:“……”   两人对视了一眼,林知屿松开勾着牧绥肩膀的手,忽地倒在床上,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放假:好消息,新主人很有钱,坏消息,要**情保安每天关门   ——   注1:都是狗粮牌子,本来想说无论痛苦还是贫穷,但感觉纸鱼不会这么诅咒自己hhh   养狗日常应该就两章,看看周三能不能更上,写完就进入旅综恋爱环节[垂耳兔头]   顺便一说弃养、不牵绳以及给狗乱吃东西都不提倡!    第105章 鸡飞狗跳的养狗日常(下)   第二天早上, 林知屿是被放假舔醒的。   湿漉漉的舌头在脸上糊了一把,紧接着,一双毛绒绒的爪子踩在了他的胸口, 狗尾巴摇得啪啪作响。   林知屿皱着眉闷哼了一声,感觉自己的肋骨都要断了两根, 他抬手挡了一下作乱的狗爪子,困倦地说道:“放假……能不能有点狗德, 你小子不知道自己多重吗?”   放假先前虽说在外流浪了许久,但毕竟也是被剧组工作人员好吃好喝地伺候了一个月。这么往林知屿身上一趴,无异于泰山压顶,气都要喘不过来。   可是放假歪着头,冲他“汪”了一声, 尾巴摇得更欢了,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林知屿揉了揉太阳穴, 刚想翻个身继续睡,就感觉身旁一重, 像是放假越过他跳到了另一边。下一秒, 牧绥坐在放假先前趴着的位置, 俯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发。   “要起来遛狗吗?”   宽大的身躯笼罩下来,林知屿哼哼了两声,把脑袋抵在了牧绥的腿边。   “……不去。”林知屿赖唧唧地说道,“带它出去遛一趟,我的腰今天就别要了。”   林知屿在剧组的时候不是没有遛过放假, 短短一公里的路程硬是给他走出了一身汗。倒霉孩子一路狂冲,不死死抓着牵引绳根本控制不住, 尤其放假看到经过的小孩要扑一下, 看到路过的车要爆扑一下, 稍微松懈一秒,林知屿就觉得自己在派出所里的调解书都签不完。   要是放在别的时候,他也不是不行辛苦一下自己,但昨晚小别胜新婚,稍微没有克制住,他现在浑身都跟被车碾过一样。   说是去遛狗,怕是只有狗遛他的份。   牧绥闻言,低笑了一声,指腹顺着林知屿的后颈轻轻揉了揉:“昨晚是不是太欺负你了?”   林知屿半眯着眼,懒洋洋地睨了他一眼,语气慢吞吞的:“您也知道啊?”   小半秒后,他又哀怨地说:“也怪我耳根子软,怎么就受不了诱惑呢。”   牧绥见状,失笑一声,伸手将他整个人捞进怀里,亲了亲他的耳尖:“好好休息。”   他说完,起身下床,抓起一旁的牵引绳,朝放假勾了勾手指。   “走了。”   放假“汪”了一声,兴奋地绕着牧绥转了一圈,乖乖地凑过去让他扣上牵引绳,然后哒哒哒地跟着他出了门。   林知屿耳朵边终于清净,他迷迷糊糊地哼了几声,没过几秒就彻底陷入了梦乡。   ……   等林知屿再醒来的时候,房间已经被阳光洒满,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车鸣,空气里还带着一点清晨的凉意。   他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点了。   他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踩着拖鞋晃到浴室洗漱,本想问问牧绥什么时候回来,可刚切到微信里,聊天界面就飞速弹出了几条消息——   【陈辰:林哥,这也太帅了吧![图片][图片]】   照片是在街上拍的,金黄的银杏叶铺满地面,偶有几片叶子被风卷起,翩飞在半空中。牧绥穿着一件皮质风衣,腰带随意系在腰间,勾勒出他挺阔的身形,他单手漫不经心地插在风衣口袋里,放假的牵引绳在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间随意缠绕了几圈。   陨石纹的边牧脑袋上戴着一副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滑雪镜,身上穿着黑色胸背,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梢洒在它身上,周围行人匆匆,却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虚影。   好一副霸总带狗出巡的场面。   【纸鱼:哪里拍的?】   【陈辰:论坛里找的,牧总今天刚出小区就给拍了[链接]】   帖子里放了好几张高清无水印图,甚至还有动图,角度刁钻、构图一般,但架不住,随手一翻都像是电影感拉满的时尚杂志封面。   ——牧绥单手拿着牵引绳,皮衣被风扬起,露出里面半敞的衬衫领子,整个人松弛又禁欲。放假在他身旁昂首阔步,黑色的滑雪镜加上酷炫的背带,整条狗散发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嚣张,像个狂霸酷炫拽的狗界大哥。   “狗仗人势呢这是。”林知屿笑着嘟囔了一声,“怎么跟我出去就只会撒欢,跟个二哈似的。”   【这只是不是林知屿之前微博发的那只流浪边牧哎,他带回去养了吗?】   【我的妈啊这也太帅了吧,大佬的气场真的绝了,看我宝吃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所以为什么只有牧绥一个人出来遛狗,林知屿在家里干啥?】   【有没有一种可能遛狗的那位昨晚do太狠了,不遛狗的那位没起来捏[对手指]】   【懂了,懂了,大家都懂了。】   【求求了,牧总,放过纸鱼吧,他真的很脆弱的!】   【爬墙一秒,小宝别怪我,怪只怪你对象实在太帅,这张真的拍得跟杂志大片似的。】   【所以你俩家里还缺狗吗(bushi)】   网友们从一开始的震惊,到舔颜,再到彻底疯狂,全程不过五分钟。帖子已经在各个平台迅速扩散开来,直接带起了#牧绥遛狗堪比街拍大片感#的话题热度。   【真的没有夸张,我看了动图,这人走路带风,拽得像是在拍香奈儿广告。】   【细嗑了下,发现他拿牵引绳的手指超好看,骨节分明,牵着狗走路的时候轻轻转了一下绳子……完了,我死了。】   【啊啊啊啊这个神态,慵懒又随意,禁欲又松弛,谁懂!!】   【怎么有人连遛狗都能这么帅的??我家那位遛狗只会被狗拽着跑……】   【谢谢牧绥把弟弟留给了娱乐圈,让我能找一点微量的代餐。】   【但他们两兄弟的气质完全不同哎,牧云霁明明只有在舞台上是帅的,其他时候臭屁得让人想打他。】   【就是说纸鱼什么时候能带你对象上个综艺拍个杂志什么的让我们饱饱眼福!】   【靠,我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模拟他穿西装、穿高定、走秀、拍大片的样子了……】   林知屿盯着手机屏幕,看着评论区一片舔颜风暴,嘴角抽了抽。   【所以说,林知屿真的好福气啊。】   【你别说,我觉得这俩都好福气,前段时间的《警号191》放出的预告,林知屿那个腰我真的斯哈斯哈,我都不敢想他们每天过的什么日子。】   【大概就是没羞没臊,堪比大黄丫头脑补出的所有play吧:)】   ——这条评论的点赞已经突破两万。   林知屿:“……”   他在剧组累死累活的,哪来的这些闲心!   造谣,赤裸裸的造谣!   林知屿放下手机,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刚喝了一口,客厅门锁“咔哒”一声响了。   他偏头一看,就见牧绥拎着狗进了家门,放假扑腾着冲到他脚边,一脸兴奋地蹭了蹭他的小腿,炫耀似的晃了晃自己脖子上挂的滑雪镜,还有一条半长的铆钉围巾。   林知屿抬眼,看着刚把外套脱下来的牧绥,慢悠悠地说:“拍完大片回来啦,牧总。”   牧绥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了过来。   林知屿蹲下身把放假脖子上垂下的围巾甩到了它的背上,瘪了瘪嘴,戏谑地说道:“把我们放假打扮得这么时髦,难怪网上那么多人夸呢。”   说着,还晃了晃手机。   牧绥走上前看了一眼,说道:“路过宠物店,它自己挑的。”   林知屿捧着放假的下巴,揉了揉他的狗头,笑着说:“我们家小狗怎么也这么臭美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得有些害羞,放假把脑袋钻进他的怀里,蹭了又蹭。   牧绥绕到林知屿的身后,指尖在他的发尾上一勾。林知屿先前拍《警号191》和《长河古道》的时候把头发剪短了,后来新剧需要才稍微留长了一点,脑袋后的狼尾打着小卷,牧绥的指腹揉过柔软的发,又沿着他的脊柱向下滑去。   林知屿被摸得一颤,放下狗,转头问道:“干嘛?”   “还难受吗?”牧绥不紧不慢地问。   “您说呢?”林知屿眨了眨眼,站起身。   “要帮你揉吗?”   他说这话时语调毫无起伏,可就是这么一句寻常的话,硬是让林知屿想起昨晚,他也是这样附在自己耳畔,清冷的嗓音里带着掩盖不住的恶劣与轻佻,一字一顿,明知故问:“这边也要揉吗?”   林知屿不着痕迹地蹭了下胸口,感受到一点微末的刺痛,耳根顿时红了大半。他闷声说道:“不要。”   顿了顿,又说:“下午我要把放假洗了。”   之前把放假送去宠物医院检查的时候就想一起洗了,可是刚进浴室它就堪比杀猪一般地开始胡乱叫唤,最后还是林知屿亲自上手给它随便冲了一下,并接受了这金贵的倒霉孩子只能在自己家洗的悲惨事实。   午饭后,林知屿连哄带骗地把放假拐去了浴室,结果刚打湿了放假的毛,就被这倒霉玩意陀螺似的甩了一身。   白色的T恤被水浸透,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内里的光景若隐若现。精致的锁骨线条清晰可见,水珠顺着脖颈滑落,没入衣领。T恤的下摆卷起一角,露出一截纤细的腰线,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林知屿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脸,把额前的湿发顺到脑后,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水珠。放假却似乎对自己的恶作剧很满意,咧着嘴吐着舌头,尾巴摇得很欢。   然后密密匝匝的水珠又甩了林知屿一脸。   林知屿气得在它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索性一手压制住了它的身体,另一只手挤了一大管沐浴露,开始狂冲。   “需要帮忙吗?”   牧绥靠在浴室门边,双手抱臂,他只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他的目光落在林知屿湿透的T恤上,看着布料紧贴皮肤,勾勒出他纤细的腰线和单薄的肩背,眼神骤然变得幽深。   “不用,您离得远点,别也弄湿了。”林知屿说着,手下更是三下五除二地把放假搓成一团凌乱的毛团。   边牧哀求地喊了一声,可惜他心狠手辣的主人根本不想理会。   等到好不容易把最后一片泡沫冲散,林知屿感觉自己半条命都要没了。可他的手上刚一松了力道,放假就突然暴起,一骨碌地窜了出去,临走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朝他撞了一下。   还好牧绥及时扶住了他。   宽大的手掌罩在胸前,牧绥的视线往下一滑,指尖轻飘飘地擦了过去。   “唔……!”林知屿一个瑟缩,刚要开口,就听见他低声说:“好像有点肿了。”   林知屿小声咕哝:“咬那么重,能不肿吗……”   牧绥抬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扶着他站稳了:“先洗个澡吧,等会帮你上药。”   “放假……”   牧绥的视线穿过旁边的落地窗看向院外,洗得干净的边牧此刻正在花坛的木架子上晒太阳。   “我去吹。”   林知屿这才撑着躲得酸软的腰从他怀里离开,进浴室重新洗了个澡。   ……   但除了洗澡的时候不太听话,放假大部分时间都很让人省心,尤其是晚上看电影的时候,还能在腰后做一个十分敬业的靠枕。   只不过林知屿遛了它两三次之后,就因为实在接受不了边牧巨大的运动量和撒欢的性格,全权把遛狗这件事交给了牧绥。   顶多会在闲暇的午后,牧绥忙得不在家的时候,带着它去郊区的宠物公园转转。   然后就会出现一个奇怪的场面——   他坐在草地上玩手机,放假欢脱地四处捡飞盘。   每次放假一叼回来,往他的腿边一送,示意他可以开始下一轮,林知屿便头也不抬地把飞盘捡了起来,看也不看地随手飞了出去。   不像是他逗狗,倒像是狗在触发某个自动发盘机的机关。   当然,这副场景也被个别偶遇的路人给发上了微博。   于是#林知屿摸鱼式带狗#空降热搜,偏偏好事的营销号还非要附上牧绥的对比图。   【放假:醒醒,该飞小飞盘咯。】   【笑死了,牧绥每次遛狗都很西装暴徒x小狗警官,但到林知屿手上怎么救这么像拆迁办主任哈哈哈哈】   【一方人养一方狗罢了,但是莫名很像天赋小孩在push它摆烂的爸。】   【边牧驯服人类实录~】   在一片嘻嘻哈哈中,林知屿的颜狗粉丝发出了一点微末的声音,试图替他挽回一下形象:   【但是纸鱼单纯带他散步的时候也很帅的!虽然穿得随意了一点,但还是很男明星和他的霸道护卫。】   【确实,我们放假只要一发现有人在拍它,偶像包袱比林知屿本人还重:)】   为了验证他遛狗并非像营销号所说的那般,粉丝还放出了几张街头偶遇时的照片——   照片上的林知屿穿着一套冲锋衣,懒洋洋地站在路边看手机,手腕上套着的牵引绳松垮地垂着,腿边的边牧昂首挺胸,还冲镜头做了一个wink。   然而照片刚发出去没多久,就被林知屿转发了:【@林知屿V:那你是没看到我后面有多狼狈。建议大家下次拍它的时候不要再起哄夸它帅了,四十多斤的体重真不是盖的。[运动鞋上的狗爪印.jpg]】   【@林知屿V:另外,禁止拉踩!!!林知屿他有什么错,他只是一个怕累的小帅哥罢了(哦,对了,我是放假)(再说一遍,我是放假)。】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霸王票!明天开始更旅综!    第106章 心跳旅行(1)   ◎怎么搁我身上玩奇迹暖暖来了◎   《心跳旅行》是香蕉台最近刚出的一档恋爱旅游直播综艺。   节目邀请了三对明星情侣和一对素人情侣环游大西北。   不过前段时间官宣海报只发出了其中三对, 一对相互扶持多年的影帝与摇滚乐手,一对创作才子和初代元气女爱豆,还有一对负责发布任务、充当导游的旅行博主。   唯独剩下的那一对, 硬是藏着掖着,直到节目开播当天都没有露面。   可算是吊了观众的胃口。   官博公布的直播日程是每日早上九点到晚上十点, 然而第一天却提前了一个半小时。   【哈哈要不是我周末倒霉催的被迫值班我都不知道你小子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来看我们家程颂和他的小贝斯手了!】   【今天总该告诉我最后一对嘉宾是谁了吧,我都猜半个月了, 到底是谁让你们卖了这么久的关子!】   随着轻快的 BGM 音乐响起,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   【出发前的 24 小时】   ——四对嘉宾的旅行准备 Vlog   【好好好,搞这个是吧?】   【我一大早起来就给我看这个?能不能先公布一下嘉宾啊,屏幕都不知道进哪个!】   直播间的屏幕分了五个,分别为四组嘉宾的分屏和一个总屏。目前分屏皆是一片漆黑, 唯有总屏在倒计时结束后忽然亮了起来,开始播放每组嘉宾出发前的准备vlog。   已经公布的嘉宾vlog陆续播放, 各有各的糖点,闻讯而来的粉丝早就在弹幕疯狂团建。   【没想到我们小贝斯手拿的居然是娇妻剧本hhh】   【笑死姐你去沙漠带啥高跟鞋啊, 多带点衣服让你老公给你出片!】   【还得是旅行博主靠谱, 辛苦你俩照顾我家不靠谱的小情侣了。】   但是早起的路人依旧孜孜不倦地质问:【嗑到了, 但最后一对到底是谁?】   【等了这么久,真是好大的排场啊.jpg】   【让我想想圈内有哪对这么爱耍大牌的情侣……】   【其实感觉也不一定是耍大牌吧,可能是没公开或者惊天热度?所以节目组故意给我们完这套,官宣海报连剪影都不放。】   【算了吧,以香蕉台的尿性, 搞不好最后就给你塞一对听都没听过的湖笔。】   【总不能是导演和他对象吧?】   【许愿一个绥屿而安,就算这季没有下一季能不能邀请一下, 真的很想看帅哥谈恋爱!】   【林知屿这种巴不得除了拍戏时间都家里蹲的不说, 就他那个对象也不是喜欢抛头露面的主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别这么绝对,万一呢。】   【+1,万一呢。】   每组十分钟的vlog,等第三组播放完毕时,在线观看人数已经破了百万。最后一组vlog的视频在万众瞩目中展开,但与前面四组不同,入镜的并不是家中的程设还是行李箱,而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这玩意是这么用的吧?”清澈明朗的声音从画面中传出,那双手往旁边一挪,映入大众眼帘的是一张被镜头拍得有些畸变的脸。   可即使如此,他的五官依旧精致得无可挑剔,仿佛是女娲造人时刻意偏心下的作品。养得半长的头发未经打理,随便用头绳扎了个小揪,额前散落了几缕碎发,还有些在鬓角处打了个卷。   【啊啊啊啊啊这谁!!我眼花了吗!!】   【真是林知屿和他对象啊?!】   【妈妈一大早就被美颜暴击,我好幸福!】   林知屿把Gopro拿远了一些,镜头终于拍到了他的全身。   他身上罩着一件宽大的卫衣,下半身是堪比睡裤的格子纹长裤,整个人瞧着十分居家,不像是经常出现在荧幕中的某个知名演员,倒像是个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男大学生。   “各位朋友下午好。”林知屿倒退地跳进衣帽间,“节目组让我们录制一个行李准备的vlog,所以我从昨天到现在是一点都……”   他这句话话音未落,众人就见他猛地把脑袋探出窗外:“逆子,别霍霍我辛苦种的花!”   镜头剧烈晃动了一下,林知屿身后的落地窗外艳阳高照,还有只陨石纹边牧在楼下兴高采烈地霍霍花草。   放假听到他愤怒的声音,顿时仰起脑袋,眨巴着一双蓝色的眼睛,无辜又茫然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边牧真的很八百个心眼子。】   【牧总呢,怎么vlog里只有你一个!】   这条弹幕刚发出来,视频中就传出了逐渐贴近的脚步声。林知屿十分配合地把镜头一转,画面先是扫过一双修长的腿,然后才落到了牧绥穿着枪灰色三件套的上半身。   “来吧,打个招呼。”林知屿走上前,支着他的肩膀,笑盈盈地说道。   牧绥面无表情地冲着镜头颔首。   “我们家牧总刚开完会回来,本来他说换套衣服再来的,但我觉得这套还挺帅,所以就这么拍着吧。”   【灰色西装真的好斯文败类,没想到林知屿你小子居然有这样的xp】   【惹,要是我就晚上留在床上慢慢看了,谢谢你俩都这么大方。】   “节目组今天发来的物资清单上说要准备几套羽绒服,路上可能会下雪。”林知屿眼见牧绥要去拉衣柜,招呼着镜头就凑了上去,歪着身子下巴抵着牧绥的胳膊,探头探脑,“我瞅了眼路线,路上可能会经过滑雪场和祁连山草原,在想……”   牧绥说道:“嗯,衣服(哔)(哔)准备了。”   林知屿眨了眨眼,疑惑地“嗯?”了一声,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了另一侧的衣柜:“您是说(哔)助理昨天拿过来的那些吗?”   “嗯。”牧绥回头看了他一眼,余光瞥过镜头,“你没试?”   “我还以为是您给订的西装,看都没看。”林知屿说着,伸手打开另一侧的衣柜,露出了里面悬挂着的二十多套风格各异的衣服。   “……”林知屿无奈地看向牧绥,“怎么这么多?”   “去试试。”牧绥的手指在一排排衣服间滑过,语气淡淡,“挑几套喜欢的带去。”   “我们是去公费旅游的,又不是去走红毯,穿得那么讲究做什么。”林知屿嘟囔着,但手上还是接过了牧绥递来的衣服。   换衣服的过程被剪辑过,屏幕上的画面开始飞速切换,从最开始的那套休闲风皮衣,到后来的滑雪服、马术服,再到西北民族风的刺绣外套,直播间的观众一边惊艳林知屿天生衣架子,一边感叹时尚的完成度确实靠脸。   【我真是受够了你们这些有钱人】   【娘的,不知道的真以为你们要去西北拍什么时尚大片。】   衣帽间的门开合第十七次时,林知屿终于累瘫。   “这是第十五套了牧绥!”林知屿瘫在长凳上踢掉马丁靴,“我本来还想轻装上阵,你怎么搁我身上玩奇迹暖暖来了?”   镜头扫过满地衣山,羊绒围巾与皮手套缠绕在行李箱拉杆。牧绥倚着红木衣柜慢条斯理地转着中古翡翠的袖口,从衣柜里找出了一套白色的西装。   “再试一件。”   “这套应该用不着吧,总不能在大沙漠里给我俩安排烛光晚餐,要我盛装出席……”林知屿说着,就对上了牧绥沉静的眼,于是只好叹了一口气,扯着衣服架子踉跄起身,“最后一套!”   只是这一回,画面没再像之前那般切过最终的成品展示环节,而是随着衣帽间合上的门彻底陷入黑屏。   【嗯???有什么是我VIP会员看不了的?】   【等等,不是说准备东西吗,我看了六七分钟看了个寂寞?】   ……   直播间的观众不会知道,西装的后背从肩胛骨一直镂空到了后腰,还坠了两条交缠的银链,从后面看去,清瘦的背肌与纤细的腰身分明可见。   牧绥从背后搂住林知屿的腰身时,鎏金袖箍勒出精壮的小臂线条,手上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至他侧腰的皮肤,烫得人都抖了一下。而好不容易固定在旁边的Gopro被碰歪四十五度,只蹭到了一点林知屿泛红的耳尖和镜中交叠的剪影。   “你第一次穿这套系列走红毯的时候,我就很想看你穿原版。”   林知屿忽然伸手扯松牧绥的领带,雪白齿间摩挲着他的指腹:“那牧先生要不要试试……”   尾音消失布料的摩擦声里,Gopro被彻底碰落,不知道跌在了那堆衣服里,最后拍到的画面是晃动的天花板和交织的呼吸。   这段素材彻底成了废片,并且在一小时后被林知屿一键剪除。   ……   而观众能看到的,则是在短暂的几秒黑幕后,画面再次亮起,凌乱的衣帽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几个行李箱里已经放满了衣服和生活用品,放假正咬着两罐防晒霜往箱子里丢,狗爪子在上面轻轻一推,就把东西完美地嵌进了箱子仅剩的缝隙里。   “防风面罩也在里面了吗?”   放假:“汪!”   “我的游戏机偷偷塞了吗?”   “汪!   “保湿喷雾呢?”   “汪!”   林知屿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说道:“我们的东西收拾好了,谢谢狗。”   放假:“汪!”   【???外面的狗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狗收拾东西,狗好。人糊弄观众,人坏。】   林知屿把镜头转到了自己身上,一手接过牧绥递过来的咖啡,说道:“好了,那么接下来,欢迎大家收看《心跳旅行》。”   vlog 到这里戛然而止,紧接着,屏幕上出现最终倒计时:   【三、二、一——】   【节目正式开始!】    第107章 心跳旅行(2)   ◎【快进到牧总进房间叫他起床嘿嘿】◎   节目早上九点开播, 但是为了综艺效果,特意提前了一个半小时。   趁着先前播放vlog的时间,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已经摸到了各组嘉宾的住处。   【真有你们的嘿嘿嘿, 这么说来我岂不是可以看到刚起床的新鲜纸鱼?】   【别的不说,综艺时间定好的九点出发, 现在还没起是不是太不敬业了,208的钱真好赚。】   【没事, 隔壁的你家蒸煮现在还在床上你侬我侬被抓了个正着捏[玫瑰]】   林知屿录制的那段vlog一经播出,直播间的在线人数顿时翻了几番,姗姗来迟的粉丝们一边感叹林知屿的保密工作干得实在太好,以一边和黑子战作一团。   画面中,两侧高大的梧桐树冠撑起一片茂密的绿色穹顶,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地上,铺开斑驳的影。节目组的车驶进小区, 修建整齐的草坪一路蔓延到视线尽头,一栋栋别墅错落有致, 像是画中的艺术品。   【酸了, 纸鱼你小子也是好起来了。】   【我都不敢想我要是每天能在某栋别墅里的八百平大床上醒来, 我的人生该会有多畅快。】   【笑死了,黑粉们还成天在说纸鱼不敬业,但凡我能住进这里,就直接摆烂躺平了。】   【快撤回,别给林知屿看到了, 他是真干得出这事……】   节目组的车停在小区深处的别墅门前,导演还没来得及按门铃, 就见眼前的雕花铁门自己打开了。   【???】   门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犬吠, 随后陨石纹的身影一骨碌地出溜了出来。   放假先是绕着节目组的人跑了一圈, 鼻尖嗅了嗅陌生的气息,随后迅速窜到摄像机前,盯着镜头歪了歪脑袋。   【你好,摄影大哥,我翻译一下,我们家放假的意思是,麻烦你快点拍它!】   【狗是狗,边牧是边牧,放假是放假……但很难想象这么聪明的狗是林知屿养出来的。】   【纸鱼别听,是恶评。】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放假,别闹。”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   镜头向上,一个高大的声影款步走来。牧绥穿着一身黑色家居服,冷白的皮肤映着晨光,衬得整个人矜贵又疏离。修长的手指松松勾着一杯咖啡,蒸腾的水汽氤氲着他深邃的眉眼,目光扫过节目组时,懒淡的神色间带着生人勿进的禁欲气质,像是刚从哪部时装大片走出来。   弹幕瞬间炸了锅。   导演说明了来意,正询问道林知屿的去向。牧绥空出的那只手揉了揉放假的脑袋,不急不徐地说道:“他还在睡。”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林知屿还没起床是天经地义的事。   【……啊?】   【九点出发,现在都要八点半了,还不起啊?】   【节目组能不能进屋把人挖出来,好想看早上刚起来睡眼惺忪的鱼qwq】   导演组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那我们可以进去叫他吗?”   牧绥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侧身示意工作人员进来。   但他在玄关走廊上行进了几步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解释道:“他收拾的速度很快,一般只要十分钟就可以出门。”   顿了顿,又说:“……不吃早饭的情况下。”   【哦莫,这是担心纸鱼又要被骂在帮他解释吗?】   【林知屿的反黑组都得感谢下自家哥夫,不愧是经常混迹超话的男人。】   【超话,什么超话?】   【就是某人的小号有时候会误触点赞某些奇怪的图片捏……】   【开始脑补林知屿蓬头垢面的样子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全网疯传他的黑图。】   【你懂个屁,真正的美人就是刚醒的时候最好看!】   【快进到牧总进房间叫他起床嘿嘿。】   节目组跟在牧绥身后进了屋,先行一步的放假哒哒哒地跑上了楼,画面中传来了几声模糊的“汪”,随后就是一阵细细簌簌的声响。   等到摄像机跟着牧绥到了主卧时,正好可以看见放假从床上的鼓包越过,冲着卧室门口喊了两声。   【它在说什么?】   “它在说什么?”   弹幕和导演同时发出了疑问。   牧绥不冷不热地说:“在告状。”   镜头里,床上的鼓包微微动了一下,随后传来林知屿瓮声瓮气的抱怨:“放假你烦不烦……”   他没精打采地伸出一只手,在被子外胡乱摸索了一下,试图把放假的脑袋按下去。然而边牧早已轻巧地一跳,直接蹿到了地上,一脸无辜地看着主人。   牧绥拍了拍它的脑袋,越过它走到床边,俯身贴近了床上的团子。摄像机没有跟进去,观众只能从模糊的画面中依稀看见他高挺的鼻擦过被角。   “林知屿,要起来了。”   床上的人没吭声,只是整个人蜷缩得更紧了一些,被子蒙住了半张脸,只有一双迷茫的眼睛露在外面,像是还没从睡梦中缓过来。   “……你骗我,我的闹钟都还没响。”他糯糯地说了一句,声音都像是要黏在了一起。   “他们提前来了。”牧绥着,朝卧室外指了指。   “嗯?!”林知屿梗着脖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望,原本还闭着的眼猛地睁开了一点,随后像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下一秒,他迅速缩进了被子里,直接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蛹。   半晌,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牧绥的肩上捅咕了两下,小声说道:“教导主任抓人都没有这么不讲基本法的。”   【宝宝你刚刚好像只被从窝里薅出来的小猫。】   【操,不敢想象他俩每天早上是什么状态。】   【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还叫全名啊,怪生分的。】   【没关系,他超会在小号里喊“小鱼”。】   “要去帮你关一下摄像机吗?”牧绥一手撑在被子上,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不用。”床上的被子动了一下,林知屿把被子掀开一角,露出一只毛茸茸的脑袋,他的头发翘得四仰八叉,一双眼睛往下垂着,眼角还挂着水光。   弹幕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他差使着边牧,往门上一指:“放假,去楼下招待一下客人!”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就被放假“砰”地一声关上。往后倒退几步的摄像小哥和它面面相觑,放假就地在门口一坐,无辜地晃了晃尾巴。   【???】   【你们俩真是好big胆,一个要关机器,一个让狗关门,确实是天生一对哈。】   【摄影大哥哭晕在厕所,千辛万苦爬上楼,连人影都没拍到就被逐客了。】   【但是刚刚那一下睡眼惺忪真的好好看,我死了。】   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摄像大哥在弹幕的起哄声中,偷偷把收音设备往门上递了递。   隔着一层门板,录进的声音有些失真,但还是可以清楚的分辨出它们的主人。   “怎么就不能帮我拖延一下,让他们九点再上来?”林知屿的声音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   牧绥失笑,手指在他的发顶揉了一把:“你再不起来,怕是十分钟都来不及了。”   林知屿嘟囔了一句听不清的话,但最终还是掀开了被子,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只是,刚站起来的下一秒,他就又直挺挺地倒回了床上,整个人像是一条晒干的咸鱼。   “头好晕……”他皱着眉,声音绵软的,“刚起太猛了。”   牧绥伸手把他从床上捞起来,手掌贴在他的后颈,轻轻揉了揉。   林知屿靠在他肩上,整个人都软成了一团,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一只被揉皱的猫,赖唧唧地说道:“上班好累,人为什么要上班,好想做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   “昨天不是还说,送上门的免费旅游,不去白不去吗?”牧绥问道。   “唔……那我暂时撤回一下这句话好了。”   ……   十分钟后,穿戴整齐的林知屿出现在了楼梯口。他套着一件冲锋衣,头发已经被整理得服服帖帖,看上去总算恢复了一点当红影帝的自觉。   ——唯独眼睛还带着点没睡醒的迷茫,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被迫营业”的懒散气息。   牧绥走在他后面,顺手替他把后衣领拉正了一下,指尖有意无意地揉过他后脑扎着的小揪揪。   林知屿几步走下楼,一副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对着镜头打了声招呼,然后说道:“早啊,知道你们提前来,我也特地早起了。”   说着,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你看,这才八点半——早了半个小时,我会有加班费吗?”   弹幕:【???你怎么还倒打一耙。】   【哥,您不光想加班费,还想摸鱼,这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导演哭笑不得:“既然两位神秘嘉宾都到了,那我们正好趁这个时间把之前的采访补上吧。”   林知屿颔首,然后回头看了牧绥一眼。   牧绥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语气随意地问:“早餐呢?”   “边采边吃吧。”林知屿瞅了眼镜头,“他们应该不会介意。”   导演:“……”   采访没有什么刁钻的问题,无非是问了几句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有没有很想去的地方之类,二十分钟就搞定了。   八点五十五分,两人拖着行李箱走出别墅,边牧“放假”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脚边,兴奋地甩着尾巴。   导演低下头看了一眼,问:“林老师,您这狗……”   “没事,牧先生的助理会来照顾他。”林知屿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捧着放假的狗头揉了又揉,“宝宝,我们要出去旅游啦,不能带你,你乖乖在家等我们回来。”   放假泪眼汪汪地注视着他,矫揉造作地“嘤嘤呜呜”了好几声,脑袋直往林知屿的怀里钻,看得在场工作人员无不心软。   关上铁门的那一刻,它还端正地坐在门后,挤着脸依依不舍地注视着林知屿的背影。   然而等到林知屿和牧绥一前一后上了节目组的车后,留守在外面的摄像师不知为何,心念一动地把镜头一偏,直播间的观众只见放假瞬间变脸,嘴巴几乎要咧到了耳根后,身后的尾巴更是甩得啪啪作响,甚至还兴高采烈地转了一圈。   颇有种爹妈把小孩送进幼儿园后,狂舒一口气的畅快。   摄影大哥:“?”   弹幕:【?】    第108章 心跳旅行(3)   ◎情侣默契问答/大量对话,不喜慎订◎   旅程的第一站是西宁。   一下飞机, 林知屿就被|干燥凉爽的风扑了满面。   形容起来,大概就有点类似海绵宝宝第一次到珊迪家的感觉,整个人都在瞬间被空气蒸干。   于是观众们就看着他一拿到行李, 就立刻打开箱子外层的补水喷雾,朝着自己的脸一通狂喷, 丝毫没有半点偶像包袱。   但他的对象很有。   林知屿刚喷完自己,就凑上去打算给牧绥也来一下, 然而后者下意识地一挡,林知屿只好无奈地撇了撇嘴,把喷雾收了回去。   他们落地时已经过了下午两点,外面的阳光正盛。从机场到落脚处的一路上,林知屿都在扒拉着窗户往外看。   他从小在南方长大, 见多了树木茂盛野草葳蕤的青山,还是    第一回见到这样奇形怪状的裸露岩石。   “我们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到今晚的住所。”趁着路上无聊的间隙, 导演开始发布任务,“之前在飞机上的时候应该有工作人员分别给两位老师发过一套试题, 不知道两位老师记不记得自己的答案。”   【噢噢噢噢来了吗, 默契大考验!】   【我就说那会神神秘秘的在干什么呢!】   “现在我会根据那套试题进行随机提问……”   林知屿的眼睛滴溜溜地一转, 直觉这个环节并不简单。他没有顺着导演的话往下说,而是问道:“我们这趟旅程,节目组有限制经费吗?”   导演:“啊?”   “还是说节目组提供的住所依次是战损房、毛坯房、普装和精装,需要靠答题的数量来选择房间?”   导演:“林老师你……不会是偷偷看了我们的策划案吧?”   话音刚落,弹幕已经笑疯了——   【节目组的套路, 还能逃得过内娱老油条的法眼?】   【笑死,节目组到底多少次搞这一套了, 嘉宾直接未卜先知了属于是。】   【林知屿:哥们儿干这一行, 不说吃透吧, 起码也得摸个门道。】   林知屿挑眉,靠在座椅上笑得一脸无害:“没有啊,就是随便猜猜。”   牧绥闻言,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应该不至于到战损的程度。”   “那不一定,他们团队之前做另一档综艺的时候,可不就给人准备了一间三面环景,天为盖、地为席的那种房子?”   导演:“……咳。”   导演清了清嗓子:“林老师放心,我们这次经费非常充足,虽然是会有让你们睡大草原的时候,但今晚还不至于。只是因为我们租的那栋房子房间有限,确实需要像你猜测的那样……”   林知屿闻言,恹恹地说:“所以不还是答题选房吗。”   “嗯。”导演点头,“回答正确的题数越多,选房优先权越高。”   林知屿眯了眯眼,侧头看向牧绥,在他的腰上捅了捅:“您怎么说,觉得我俩默契咋样?”   牧绥不疾不徐地喝了口水,淡淡道:“还行。”   林知屿挑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随即又笑着看向导演:“那就来吧。”   导演点点头,打开手中的题卡:“那我们直接开始,第一题——请问对方最喜欢的颜色?”   “黑。”“绿。”   【哦豁,开局就是送分题!】   【迷信的林纸鱼自从知道自己的幸运色是绿色,手机壳全换了。】   【节目组也太仁慈了吧,给个这么简单的题。】   导演微微一笑:“别急,接下来这题——请问对方最怕的东西?”   林知屿:“以前是怕站不起来,现在应该无所畏惧了。”   牧绥:“怕上班,但他应该会写’没钱‘。”   空气静默了两秒,车厢里顿时爆发出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牧总你什么意思!】   【前面问默契怎么样,他说“还行”,现在看来简直是100%精准打击】   【林知屿是不是在考虑要不要当场下车?】   【说不定现在是怕你跑呢hhh】   林知屿瞥了眼弹幕上一闪而过的文字,笑嘻嘻地说:“我能跑哪里去啊,他万一一生气就来个天凉王破,我还活不活了?”   牧绥:“……”   “下一题。”牧绥说。   导演憋着笑:“好,下一题——如果对方要在荒岛上生存,最想带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牧绥:“手机。”   林知屿:“我。”   导演:“……”   林知屿仍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牧绥则微微挑眉,侧头看着他:“为什么?”   “带我可以解闷啊。”林知屿理直气壮,“而且我还会找吃的啊,捕鱼、捡椰子、生火、搭帐篷……我不说自己是荒野求生专家吧,起码也算是个有生活智慧的人。”   牧绥无奈地笑了笑,说:“我写的是多功能军刀。”   “……”林知屿嘴角一僵,“等等,我要改答案!”   导演:“不可以。”   【纸鱼:臣妾终究是错付了。】   【牧总:让我用理性思考一下答案。纸鱼:让我浅麦一下。】   导演继续下一题:“那如果对方有机会拥有一个超能力,他最想要什么?”   林知屿想了想,慢悠悠道:“预测未来吧?”   牧绥却是不假思索地回答:“聚宝盆。”   “为啥啊?”林知屿转过头看他。   牧绥沉默了一会,说:“你昨晚不是在看《天书奇谈》?”   “可是那个聚宝盆还蛮恐怖的……”林知屿幽幽地说,“比起这个,我比较想要哆啦A梦的口袋。”   【笑死,纸鱼:什么,你说要实现我三个愿望,那我的愿望是再来三个愿望。】   导演:“我们继续。”   “对方觉得你睡觉时最可爱的地方是?”   牧绥:“能抱着他。”   林知屿:“睡相超级乖,我能维持一个姿势睡到大天亮。”   牧绥:“……是我帮你转回来的。”   导演默默说道:“牧老师写的是’黏人‘。”   【所以你们每天都搂着睡是吧???】   【很好,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事,超话又要有新粮了!(死手快写啊)】   【黏人是什么意思啊,半夜蹭来蹭去的那种吗。】   “如果对方有一天变成一只小动物,你觉得会是什么?”   牧绥:“……咸鱼。”   林知屿:“谢谢你这么了解我,但是因为是节目组发的问卷所以我给自己留了个面子,填的’熊猫‘。”   “请问对方在生气的时候,会用什么方式表达?”   牧绥:“给狗喂零食。”   林知屿:“不说话。”   【放假:谢邀,你们吵架,我发财】   “对方第一次见你的第一印象是?”   牧绥说道:“不好接近。”   话落,他偏过头对上林知屿的眼睛,看着他把眼皮掀了又掀,才疑惑道:“不是?”   林知屿嗫喏了几下,才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写的是,钱多,速来。”   牧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牧总这个表情真的会把我笑死。】   【惹,你小子第一次见人家脑子里就搁这呢?】   导演憋了几下,没憋住,转过头偷笑了几声,才说:“林老师还没有回答问题。”   林知屿敛了敛眉,短暂地思考了几秒。牧绥和他复述过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如果是他的话,大概——   随后他的眼睛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像是为我而来的‘,我猜他应该这么写吧。”   牧绥目光深邃地看向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什么意思,我怎么没有听懂。】   【小情侣间的加密通话罢辽。】   【说起来他们两个咋认识的啊,通过牧云霁吗?林知屿当年追他弟追得轰轰烈烈,牧总应该不会没听过吧,好想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呜呜。】   【根据牧总的小号时间线,估计就是两年前的十一月左右,可能是一起去寺庙上香认识的?纸鱼那个时候找月老问姻缘和牧总撞上?】   【楼上的姐妹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前几天看过的佛子同人……    第一章就是寺庙初遇。】   【求链接!】   【求链接+1】   经过二十几道问题后,导演终于宣布:“好了,我们的默契大考验结束了!根据其他三组反馈过来的正确答案数量——”   “很遗憾,两位老师屈居第三,只能等前面两组都选完了。”   节目组订的是一套两层洋房,一楼和地下室各一间房间,二楼两间房间。沦落到第三名,自然楼上的房间都给人选完了。剩下的一楼虽然还算不错,但房间却没有浴室,还得和二楼的其中一间共用,不算方便。   但地下室的房间没有窗,只有一个密闭的室内景观阳台,虽然有新风系统,但以林知屿从前出差住酒店的经验,这样的房间他绝对住不了一点。   不过等到他们到达洋房的时候,先一步到达的三组嘉宾却派出代表,在客厅的麻将桌上坐好了。   一见林知屿他们进来,靠在左侧椅子上的女生就倏地抬起头来,那张漂亮的脸上五官乱飞,兴奋地问道:“会打麻将吗?”   林知屿:“啊?”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女生说道,“我叫喻安,很不巧,我和我的搭档被迫选到了地下室的房间,现在我要逆天改命,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林知屿满头问号。   他正对面的娃娃脸青年指了指自己,笑着说:“她盯上了我的房间。”   “他们二缺二,我就陪一个啦。”另一边的小个子女生也说,“不过我也有点馋陆老师和程老师的房间。”   “根据胜率选?”林知屿拉着牧绥往前走了两步。   “对,八局,按照最后的积分。”喻安捞起了自己的袖子,“你来吗,不来就让节目组找个工作人员顶上了。”   林知屿松开拽着牧绥的手,往椅子上一坐,双腿交叠。   “行啊,血流成河还是血战到底。”   他弯起眼睛,眼底一片狡黠的光,双手蠢蠢欲动地按在桌沿,仿佛眼前的摆着的不是麻将桌,而是一个等待他收割的猎场。   “杭麻或者广麻也行——”   “我、都、会。”   【作者有话说】   纸鱼:我要大杀四方了[菜狗]   血流成河和血战到底都是四川麻将的两种玩法,规则太复杂就不解释了   明天有六千字肥章掉落,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垂耳兔头]    第109章 心跳旅行(4)   ◎“小鱼,我怎么会骗你。”◎   摸牌的时候, 牌桌上的几人分别作了自我介绍。   喻安是十几年前在H国出道的初代元气爱豆,回国后参演过不少电视剧,也上过不少选秀综艺。这几年婚后声量是小了许多, 大部分时间都活跃在互联网上。   林知屿对面的娃娃脸青年是个乐队贝斯手,叫陆惟一, 前几年程颂拍摄那部将他送上影帝的电影时,就是到他们乐队找的灵感。后来两人日久生情, 飞快完婚,至今也是内娱津津乐道的cp。   而右手边的小个子女孩,则是旅行博主里里。   陆惟一和里里他们选到的是二楼的房间,这其中又需要分个先后。朝南的那套带卫浴阳台空间大,床也大。朝北虽然也有个室内阳台, 但要和一楼的房间共用卫浴。   原本只住一晚上,将就将就也就算了。偏偏拿到地下室的喻安本就在默契问答这个环节受了气,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林知屿那样猜中节目组的真实意图。她一半不服节目组这种故意挖坑的行为,一半被客厅的麻将桌勾得有些手痒。   所以干脆联合了同样羡慕陆惟一他们那间房的里里, 打算来个手撕剧本。   只是她没有想到, 自己会被林知屿杀了个片甲不留。   “自摸清一色, 我胡了。”   喻安:“……”   陆惟一:“……”   里里:“……”   牧绥低头喝了口水,站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看着:“挺能耐。”   林知屿笑眯眯地摸了摸鼻子:“运气,运气。”   【不是,这才几分钟?】   【牧总:我对象什么都会,我就静静看着他装。】   第二局, 林知屿天胡起手,一张张打得行云流水, 最后靠着一张三万胡了个杠上花, 硬生生把喻安的心态打炸。   喻安:“……不是, 你是不是故意的?”   “哪儿能呢?”林知屿谦虚道,“还没摸到最佳状态呢。”   第三局,陆惟一点炮,林知屿对对胡。   里里默默举手:“那个……我有点想退出了。”   “你不能走!”喻安一把按住她,“我们还有机会的!”   林知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牌,学着牧绥的语气,平淡地说:“应该是没机会了。”   喻安:“……”   八局打完,最终积分揭晓。   林知屿大杀四方,狂下两百分,但考虑到共用卫浴的不方便,他把阳光房留给了第二名的里里和她的对象三许,带着牧绥住到了二楼朝北的房间。而陆惟一和程颂则换到了一楼的房间,与他们共用卫浴。   喻安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往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嘟囔:“地下室怎么了,地下室也有地下室的尊严。”   陆惟一则是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林知屿,语重心长地说:“太好了,幸亏是在节目上遇到你。”   林知屿:“?”   站在一旁的导演们看着他们终于完成了这一个选房环节,才终于艰难地开口:“要么各位老师先去看看自己的房间吧,过会我们还要宣布明天的行程。”   林知屿把椅子一翘,椅背抵上牧绥的腰,仰着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走吧?”   牧绥伸手在他的下巴上一托,只觉得他哪哪看起来都很可爱。   刚才嚣张的模样可爱,现在得意的样子也很可爱。   可惜现在这么多人盯着,他只能搓了搓手指,压抑下自己心里翻涌的情绪。   牧绥应了一声,林知屿这才从椅子上站起,两个人拎着行李箱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跟拍的摄影师反应慢了两拍,但好在镜头照到楼梯口的时候,林知屿正好停在转角,得意地回头看了牧绥一眼,问道:“我厉害吧?”   牧绥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在林知屿的后颈上一揉,夸道:“嗯,很厉害。”   【我真的会嗑死这种一方在外面横行霸道,回来就被另一方顺毛的相处模式!】   【二楼朝北的房间也好嘿嘿,虽然房间大但是床小啊,你们俩今晚可以抱着睡,不要拿我们当外人。】   【醒醒,十点直播就结束了,你啥也看不到!】   进到房间,林知屿先把行李箱随手一推,四处打量了一圈。   房间确实不小,窗户开着,透进来的风带着点高原特有的清冽气息,吹得床单微微鼓起。   林知屿往床上一瘫,拉开冲锋衣的拉链,里面的T恤往上抻,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腹,在阳光下流转过莹润的色泽。   浅浅的两条人鱼线延伸到裤腰,松紧带的系带松垮地垂着,墙上的摄像头十分智能地朝他身上一转,可下一秒这些光景就被牧绥落下的外套给遮了个正着。   林知屿抱着他的外套露出了一双眼:“不知道今晚会不会烤全羊,听说西北这边的羊肉和酸奶都是一绝。”   说着,他又在床上翻了个身,侧着脑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不然我们等录制结束,偷偷出去逛逛吧?”   西宁的落日很晚,基本到七八点天还是很亮。林知屿单是想想将昏未昏的街道,烧烤摊上的炭火香,现烤的羊肉滋啦作响,就觉得无比畅快,要是再来一杯冰镇酸奶……   牧绥瞥了一眼还在转悠的摄像头,把他身后的衣摆也给扯了下来:“直播还没关。”   “……”林知屿顿了一下,下一秒立刻朝着摄像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哎,我就随便想想,毕竟工作和正儿八经的旅游我还是能分得清楚的,怎么能擅自给节目组添麻烦呢。”   弹幕:【这话你自己信吗,拍《警号》的时候,天天晚上被路人在餐馆偶遇的林先生。】   五分钟后,门外传来节目组工作人员的敲门声。   牧绥走过去打开门,导演站在外面,手里抱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一脸熟悉的微笑:“两位老师,晚上好,这是明天的行程单。”   林知屿一听,顿时警觉地坐直:“ 是任务?”   导演笑得意味深长:“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林知屿狐疑地接过信封,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张手写的行程表,最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青海挑战之旅·任务版”。   行程表被分成“文化探秘”和“体能挑战”两个模块,旁边还用红色的字标注了一行小字:“挑战失败者,将会收到特别’奖励‘哦。”   林知屿一看到“奖励”二字,就知道他们又没安什么好心:“该不会没有完成的,后天直接在敦煌沙漠里露营吧?”   他接下这个综艺的初衷,分明是想趁机给自己放个假来着。节目组找上他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又是什么慢综艺,又是什么安享西北风光。   可现在看他们这一套接一套的架势,和宣传期间完全是两模两样。   林知屿突然就想起自己以前的傻|逼公司,他们急需牛马时的诈骗阵势也就如此了。   导演笑眯眯地回避了问题:“请两位老师务必享受旅程,明早九点集合哦。”   说完,他就愉快地撤退了,留下林知屿在原地翻来覆去地盯着行程单看,然后附在牧绥耳边,支着他的肩膀,小声说道:”我估计体能挑战不是徒步就是骑行,好歹这里也是青藏高原的地界,他们是真不怕我们当中哪个倒霉蛋厥过去啊?”   牧绥侧过头看他。   林知屿眨了眨眼:“别看我,据说肌肉含量高的人才容易高反,像我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需要的氧气没那么多。”   “是吗?”牧绥没有拆穿他的胡扯,只是慢慢伸出一只手,在他的小腹上轻轻一按,像是漫不经心地测量了一下,“那恭喜你。”   林知屿的腰敏感得很,平时单是被他随意一搭都能颤上好一会,更不用说此刻在镜头底下,被他的指尖这般轻柔地摩挲过去,当即就像一只奓了毛的猫,往旁边一缩,下意识地就推开牧绥的手。   “干嘛,牧先生怎么吃我豆腐?”林知屿说道,“小心把节目组的直播间给封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门口就又传来导演的声音:“林老师,还有个提醒,我们节目的审核还是很宽松的,普通的亲亲抱抱绝对没问题。”   林知屿:“……那你们还蛮厉害的哈。”   西北的昼夜温差很大,等到了晚饭时,几乎所有人都换上了棉袄。   节目组还算人性地给他们准备了当地的特色小吃,林知屿咬着一串烤羊肉吃得不亦乐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里的羊自带一股奶香,肥而不腻,随便一口就叫人上瘾。   因为是第一天,节目组没有安排太多行程,倒是大家自发地想去街上转转,于是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出了门,路上自然也引来了不少围观。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嘉宾的cp名,点燃了别组粉丝的胜负欲,一时间“绥遇而安99”、“安声立命百年好合”的喊声更是此起彼伏,甚至林知屿还听了一耳朵虎狼之词,吓得他抓着牧绥的胳膊就飞快地往前冲,等到离开闹市区,耳朵都要红了大半。   果然粉丝贴脸只有0次和无数次,他好不容易才把“老婆”这两个字给听脱敏了,下一个词又接踵而来。   等回到洋房洗漱完毕,已经过了十点。直播间的观众只来得及看到林知屿湿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的身影,画面就在此戛然而止了。   直播间的弹幕一片哀嚎——   【不是!就这么结束了?!】   【节目组,出来挨打!】   【就差一点点!一点点就能看到林老师钻进被窝!】   然而直播结束了,观众再怎么不舍,也只能等节目后期剪辑放出的正片或是第二天的直播再继续嗑。   房间里,林知屿甩了甩头发,湿漉漉的发梢溅出几滴水珠,他随手拿起浴巾胡乱擦了两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床上踉跄一倒——   结果人还没躺下去,就被牧绥捞了起来。   温热的手指拨开额前湿漉漉的碎发,电吹风嗡嗡作响,暖风拂过林知屿的耳根,他不太自在地瑟缩了一下,又在下一秒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索性往后仰去,后脑勺抵在牧绥的掌心,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等会我也给您服务一下。”林知屿这么说道。   牧绥没有说话,只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   房间里的床确实不大,拢共也就一米五的宽度。两个成年男子睡着,着实是有些捉襟见肘。   好在林知屿平时和牧绥贴着也贴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只是半夜翻身时突然感觉腰后一空,要不是牧绥迷迷糊糊间捞了他一把,恐怕整个人都要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节目组虽规定了九点集合,但开播时间却一向不喜欢按照套路出牌。   第二天刚过七点,房间里的摄像头红灯就闪烁了一下,倏地亮了起来。   因为是工作日,这个点许多人已经醒了,直播间里顿时涌进了不少观众,昨晚的哀嚎顿时变作了一片欢天喜地。   【就喜欢节目组这副不守时的习惯!】   【这么暗看啥啊,快更新设备吧,这一坨坨的我都没看到林知屿在哪里!】   【没有一可能你看到的那一坨就是呢……他俩还真像昨天默契问答说的那样,是搂着睡的。】   【还不止吧,大概在牧绥腰上的位置有个奇怪的凸起你们看到了吗,初步估计应该是纸鱼的腿,算了哥你以后改名叫八爪鱼吧。】   房间的窗帘拉得十分严实,泄不进一点的晨光,所以镜头里的画面十分昏暗。林知屿枕着牧绥的胳膊,半边脑袋都埋在了被子里,一条腿架在他的腰上,睡得分外舒坦。   牧绥的下巴贴着他的额头,清浅的呼吸拨动着他凌乱的发丝。   观众们短暂地欣赏了几分钟后,就看见牧绥悠悠地睁开眼睛。   镜头若是离得近了,大概就可以拍到他还算清明的眼,并未掺杂半点初醒时的惺忪。   他就这样搂着林知屿安静地躺了一会,才缓缓地抽出自己的胳膊下了床。他的动作很轻,除了一点微末的布料摩擦声基本听不到其它。   换衣服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什么,突然往摄像机这看了一眼,然后找了一块布罩了起来。   【好小气一男的!】   【小气+1】   不过等他换完衣服的时候,摄像头往下一低,一转,把那块布甩掉了。   下楼的时候还遇上了程颂,两个锯嘴葫芦一声不吭地出去晨练了半个多小时,节目组特意派了一架无人机前去跟拍。   早晨的空气薄冷,晨雾未散。   牧绥背对着晨光,整个人冷白挺括,下颌线在暖光的雕琢下更显线条锋利,像是一块未被打磨的玉石,天生自带疏离感。   无人机盘旋在他们上方,投下一个淡淡的影子。   程颂瞥了牧绥一眼。   他去年有部电影和《风起长夜    第二部》同期上映,票房被后者杀了个片甲不留,因此也对林知屿留下了几分印象。他一直听说林知屿那个“对象”生人勿近,和林知屿这张扬外放的性格天差地别。虽然不是很想争个高低,但总不能在林知屿那输了一回,还要在这也输一次。   他都已经想到网上那些营销号会怎么写了。   于是他暗暗提了一点速度。   牧绥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偏过头扫了一眼,也将步速提了一档,但面上仍旧毫无波澜。   晨光斜斜地洒下来,透过稀薄的雾气落在牧绥的眉眼间。五官在光影映衬下显得越发深邃,那双眼睛淡淡的,像是不带温度的琉璃,情绪也没有没有半分起伏。   但这样一个人,清晨却被林知屿搂得死死的,甚至到了翻身都翻不开的地步。   直播间再次掀起了一片舔颜和嗑糖狂欢。   回来后牧绥重新洗了个澡,而床上的林知屿滚了又滚,彻底把被子卷成了一个筒,架在了自己的腿下。   睡裤因为他并不算规范的姿势缩到了膝盖上,被子上的小腿又白又长,被牧绥开门时溜进的光线一晃,连脚踝都惹眼。   然而弹幕还没来得及欣赏,就看见牧绥一手握着他的脚踝,把林知屿从这个糟糕的姿势解救出来,塞回了被子底下。   但是不少人都眼疾手快地截了图,主要是他手掌扣上林知屿的小腿时,大家都以为会发生点什么。   然而实际上却只看到了一场玛卡巴卡大片。   剩下三组的嘉宾陆续醒来,喻安和里里甚至表演了一场五分钟化妆。   林知屿在八点半的时候才终于被闹钟吵醒,顶着一头鸡窝状的头发半闭着眼睛就下了床。   这回因为全程直播,观众倒是真体验了一场牧绥口中“十分钟收拾好自己”的效率,就是擦防晒的时候堪比海獭洗脸,两只手粗暴地乱抹一通,全然没有在乎半点形象。   【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看到了网上那些分析他的脸到底是不是原装的帖子了……就这力道,但凡do了一点都要被他搓坏吧。】   【就是说哥咱能不能有点做帅哥的自觉啊,就算是妈生鼻也经不起这折腾!】   【不过这件冲锋衣好帅捏,是不是vlog里牧总让他试的那件啊?】   【看牌子应该是的,牧总真是衣品好牛一男的(虽然大部分都是暗色系的,但昨天直播结束后已经有不少博主在模仿他的穿搭了)】   【……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昨天大晚上刷到一个男主播模仿牧总穿搭搞那啥,衣服细节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硬是给我整养胃了,没实力别硬蹭啊谁想看霸总穿九块九包邮的西装!】   节目组见人终于齐了,清了清嗓子,正式宣布:“今天的挑战分成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文化探秘——大家需要前往塔尔寺完成定向任务;第二部分是体能挑战——青海湖沿线自行车骑行十五公里。”   林知屿:“……”   他一边掏出手机开始搜索十五公里的骑行时间,一边转头看向牧绥:“我,菜,捞捞。”   牧绥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不是不怕高反?”   林知屿嘟囔道:“……我好像可以怕一下了。”   ……   高原的紫外线很强,刺得人睁不开眼,林知屿又戴了帽子又戴了墨镜,结果一走到室外,又被冷得默默从行李箱再掏了一件厚棉袄套上。   之后的一个多小时,他们在塔尔寺完成了一堆文化探秘任务,从抄写经文到辨认藏传佛教的建筑结构,最后甚至还得完成一个“默契考验”——由搭档分别描述一件展品的特征,然后在一堆类似展品里找到对方描述的那一个。   这种猜东西的光荣任务,自然只能落到林知屿的身上。毕竟通过两年的潜力激发,他的记忆力赶超高三学生。   比如,牧绥刚极其精炼地吐出两个词:“金色的,六只手。”   林知屿就飞快地指到唐卡上的佛像。   于是他们组不负众望地得到了第一。   到了下午,气温则稍微回暖了一些。   林知屿脱了棉袄丢在节目组的身上,甚至连冲锋衣都解了下来,系在腰间。   碧空如洗,风吹草低,原本还有和别的组一较高下的意思,可自行车刚骑了几步,林知屿的注意力却全被周遭的景色吸引。   连带着节目说的“奖励”都被抛在脑后。他和牧绥骑骑停停,时不时地还拿出手机拍摄下低空盘旋的棕头鸥和远处的苍山负雪。   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系在腰间的冲锋衣袖勒出一截细瘦有力的腰身,脊背拉出一条好看的弧线,像是一张将拉未拉的弓。   路上被一群牦牛堵住了去路,林知屿想起导演先前说的一只牦牛三万的传闻,老实巴交地停下车来。   更何况真要硬碰硬,他也撞不过它们。   和他们有着同样想法的应该不在少数,除了早就来过一趟的旅行博主三许和里里,其他两组也纷纷开启了“摆烂赏景”模式。   最后倒是演变成了一场比拼哪组拍摄的素材更多的“加时赛”。   大概是没见过开拍两天就撕了两次剧本的嘉宾,可愁坏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最后在几人的据理力争下,只好给他们认命掏出了买好的门票,把他们都放了进去。   骑行的终点在二郎剑景区,一望无际的青海湖湛蓝无垠,皓白的西王母雕塑在湖中静立。   成群的棕头鸥在码头上盘旋、在礁石间栖息,彩色的经幡在午后清爽干燥的风中翻涌成浪。   林知屿刚掏出一片从午饭餐馆里顺来的饼干,下一秒,一只棕头鸥低飞而下,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啄走了大半。   林知屿无奈,只好伸出手把剩下的小半片碎末抛了出去。   忽然,一阵风吹过,他头顶上的渔夫帽掀起一角,很快就打着转逃了远去。   他狼狈地去追,好不容易在栏杆尽头截住了帽子,又转过身要去够牧绥的手机:“快删了快删了!”   牧绥顿了一下,幽幽地把手机放到了身后。   林知屿:“嗯?”   “其实很好看。”他淡淡地说道。   林知屿才不相信,伸手就要去抢,牧绥避了一下,又怕他摔了,抬手扶住他的腰。   林知屿只好换了个计策,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牧先生给我看一眼总行吧?”   牧绥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思,但还是无奈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照片确实像他说得那样,并不难看。   林知屿在牧绥的镜头下总是无比鲜活——   歪斜在湖中的树晃着枯枝,天地合缝成通透的蓝玉。三两结伴的斑头雁掠过水面,翅尖挑破澄澈的镜,碎银般的波纹追逐着云影奔向天际。   青海湖上的风很自由。   实况中的林知屿也很自由。   牧绥伸手绕过他的胳膊,在林知屿犹豫的档口抽走自己的手机。   “小鱼,我怎么会骗你。”    第110章 心跳旅行(5)   ◎居然用这种色|诱的伎俩报复他!◎   他们的下一站是茶卡盐湖。   林知屿坐在副驾, 看着牧绥开车沿着公路一路向西,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   因为景与景之间间隔很远,西北的旅程大多时间都是在车上度过。   天色渐晚, 天地间的光线逐渐柔和,西北特有的旷野感却愈发明显。远处是连绵的雪山, 近处是无尽的草原和牧场,偶尔还能看到成群结队的牛羊安静地低头吃草。   林知屿的耳机塞了一只, 听着前后两辆车上的里里和喻安讨论该怎么在盐湖拍出绝美画面。   他偏头望向窗外,感受着凉风拂面,额前的碎发被吹得向后飞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半眯着的眼。落日沉向地平线,大片金红色的光晕从云层的缝隙中倾泻下来, 洒在辽阔的盐湖之上。   从远处看,它们像是一望无际的雪野, 又像是宽阔无垠的镜面。   察觉到林知屿的目光,牧绥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问道:“在看什么?   “在想等会儿任务又要干什么。”林知屿懒洋洋地靠着座椅, “按照大部分恋综的套路, 可能会想让我们在天空之境里拍些亲亲我我的照片,或者再搞点不心动对视挑战……”   “……完了,牧先生苦心经营的人设要在今日崩塌。”   【你又知道了哈哈哈哈!】   【导演组在另一辆车上听得汗流浃背!】   【你还真别说,我之前还真看过类似的,什么对视十秒什么唱情歌, 但感觉这种设置都不很适合这四种嘉宾】   【比较想看喻安和她对象在盐湖上弹钢琴,或者里里和三许拍沙雕情侣照, 剩下两组还是给他们留点面子吧, 不太适配。】   但好在节目组没真给他们整出什么幺蛾子, 只是雇了一个导游一路上给他们讲解西北几大盐湖的形成和命名由来,算是文化探秘的环节。   至于体能——   林知屿看着旁边的小火车拖着白色汽笛呼啸驶过,也不知道这徒步观湖究竟是体能挑战的特供环节,还是因为节目组单纯地不想给他们出这个火车钱。   不过十几分钟后,在拿到一份《盐湖知识试题》之后,林知屿发现自己对节目组实在是误会大发了。   “试题共计二十道,总分在六十以上的组才能获得下盐湖的鞋套和离开时的火车票哦。”导演如是说道。   原来搁这等着他们呢。   “所以……”他指了指远处的盐湖,又指了指试卷,试图确认自己的认知,“我们要写完试卷,才能去玩?”   导演一脸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林知屿:“……你知道从小到大,我妈都没让我干过这么痛苦的事吗?   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恋综设定?!   【哈哈哈哈哈哈求求导演放过嘉宾!】   【我人都麻了,恋综整得像竞赛类综艺。】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牧总不会被安排什么不心动对视挑战。】   【牧绥:谢谢你们的体贴哈。】   牧绥扫了一眼试卷,淡淡道:“卷子不难。”   林知屿挑眉,侧头看他:“看来牧先生很有信心?”   牧绥把试卷翻了一面,念道:“第一题,’茶卡‘在藏语中是什么意思?”   林知屿:“……”   ——这好像刚才导游确实讲过来着?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试探着道:“是’盐池‘?”   牧绥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点头:“看来你刚才听得挺认真。”   林知屿瞬间警觉:“等等,难道不是?”   “是。”牧绥嘴角微微弯了一下,拿笔在试卷上写下了正确答案,“继续吧。”   林知屿:“……”   这人说话能不能一开始就直截了当,不带这种心理战术?   两人分工明确地继续答题,牧绥的知识储备向来过硬,林知屿虽然平时咸鱼,但记忆力好得不行,加上刚才一路听导游讲解,回答得还算顺利。   但就在他们觉得大局已定的时候,最后一道题赫然映入眼帘——   “请用’盐‘和’湖‘两个字造一句情话。”   林知屿:“???”   牧绥:“……”   【节目组:前面学术性太强了,最后给你们加点恋综气氛】   【终于还是露出了恋综的獠牙哈哈哈哈】   【就说嘛,怎么可能完全不搞粉红泡泡】   林知屿拿着笔,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小声吐槽:“好土,谁要在卷子上写这种东西啊?”   牧绥低头看着试卷,眉宇间似乎也浮现了一丝无奈。   他沉默了一下,问道:“你来写,还是我来?”   林知屿想了想,果断地把卷子从牧绥的手上抽了过来。   他把试卷翻来翻去,研究了一下他们的答题情况,估计六十分以上没有问题,于是大手一挥 ,在试卷上写下:芜湖,我不盐了。   特意过来凑近了拍摄的摄像大哥:“……”   弹幕:【……】   最后他俩以九十分拿下鞋套的使用权,剩下的五分是节目组扣的态度分。   但左右都完成了任务,林知屿也懒得计较,只是在穿鞋套的时候偷偷嘀咕了几声。   红霞斜挂,湖面把天光揉碎成无数金色的碎片,八千米高空坠落的云絮被稳稳接住。远处的游客嬉闹着拍照,荡漾的细碎涟漪都显得温柔。   “各位老师还有一个任务——”然而临到下湖时,导演忽然出现,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找到属于你们的盐雕,并在上面写下想对彼此说的一句话。”   林知屿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又是这种神秘兮兮的情感任务?”   导演假装没听见:“完成之后上交给节目组,会有惊喜哦。”   “什么惊喜?”林知屿好奇地问,“今晚能收获烤全羊大餐吗?”   导演依旧保持神秘微笑:“到时候就知道啦。”   【为什么总觉得导演在憋大招?】   【写下一句话?!!有没有可能是后面给他们看的啊!】   湖面广阔无边,寻找小小的盐雕无异于大海捞针。   节目组给的线索很简单——“它们藏在能看到自己倒影的地方”。   林知屿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嘟囔:“……这不就是整个湖?”   牧绥倒是没着急,目光淡淡地扫了一圈,低声道:“节目组要是想让大家都能找到,位置不会太刁钻。”   “有道理。”林知屿眨了眨眼,“那……哪里能最快看到倒影?”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往湖水最平静的区域走去。   不知是不是到了傍晚,茶卡盐湖的风比下午在青海湖的那会还要喧嚣,林知屿一边护着自己的帽子,一边四处摸索,还差点吃了一嘴碎发。   原本还嫌弃脸上的墨镜影响视线,可刚一摘下,就被白花花的盐晶刺了满眼,吓得他慌忙把墨镜戴了回去。   盐池里的水随着迈动的步伐溅在裤子上,风一吹,很快就凝成了小小的盐晶。   盐雕是节目组根据第一天的问卷提前准备的,林知屿的是鱼,牧绥的是鹰,整得还挺有仪式感。   林知屿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防水笔,在下面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一句话,镜头只拍到了他挪动的手,却并未透露出他写下了什么,看得直播间里的观众是抓心挠肝。   不过更多的,还是害怕他又像之前那样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   写完后,林知屿站直身体,把笔帽“啪”地一声合上,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盐雕。   “好了。”他笑着转头看向牧绥,“牧先生呢?不会还在思考吧?”   牧绥没回答,只是低头在自己的盐雕上写下了一行字。   林知屿试图往那边凑近点儿,想偷看他写了什么,但牧绥却下意识地微微侧过身,挡住了镜头,也顺便挡住了林知屿的视线。   “搞这么神秘啊?”林知屿感叹了了一句,把盐雕交给了旁边的工作人员,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倒映在水中的影子,忽然心血来潮,伸手去拨弄水面,想让自己的倒影变得模糊一些。   但湖水只是轻轻晃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林知屿有些不甘心,又踢了一下水,结果水花溅起来,直接洒到了牧绥的裤腿上。   “……”林知屿僵住,慢慢地转过头,看向牧绥。   牧绥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溅湿的裤脚,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他。   林知屿有点心虚,但表面上仍旧强撑镇定,甚至还理直气壮地笑了一下:“意外,真的,风太大了……”   牧绥没有说话,却微微弯腰,舀起一捧水。   林知屿的笑容瞬间僵住:“等、等一下,有话好好说——”   话音未落,湖水从牧绥的指缝间流过,他没有甩开手指上的水珠,只是往前迈一步,捏着林知屿的脸颊,在他紧闭的眼上落下了一个吻。   林知屿后退的脚步顿时停下,他颤了颤睫毛,直到眼皮上的柔软唇瓣抽离,再试探地先睁开了一只眼睛。   然后牧绥又吻在了他的嘴角。   此刻,风吹过天地,卷起湖水的涟漪,也轻轻扬起林知屿的衣角。   他忽然想到,这趟旅行其实很奇妙。   他们从绿意盎然的东部来到辽阔的西北,看见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们骑行过湖畔,跨过山脉,在天地间穿行,等到明天,或许还会在星空下落脚。   如果不是在几分钟后摸到自己脸上残留的盐粒,林知屿大概还能在这种旖旎的气氛中再沉浸一会。   ——可恶的男人居然用这种色|诱的伎俩报复他!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到后半部分,嘴角就没放下来过[菜狗]    第111章 心跳旅行(6)   ◎“……你不抱抱我吗?”/小情侣の即兴表演◎   不知道是不是被湖上的风吹得有些晕, 吃完晚饭后,林知屿在车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牧绥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   林知屿伸了个懒腰, 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问道:“要换我来开吗?”   牧绥瞥了他一眼, 说道:“不用,就快到德令哈了。”   为了方便明天的行程, 节目组把今晚的落脚点定在了德令哈。   既然牧绥都这么说了,林知屿也没有强求。他静静地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夜空。   车轮碾过碎石路面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的侧脸贴着冰凉的玻璃,鼻尖在窗上呵出一小片雾。窗外的银河如被掀翻的盐罐,碎盐似的星辉倾泻而下。   那些星星是会流动的。当越野转过某个缓坡时, 北斗七星的斗柄好似横亘在挡风玻璃的雨刷器中间,随着车身颠簸微微摇晃。远处山脊线泛着青白色的冷光, 像是大地被利刃划开后露出的骨头。   车载温度调得适中,暖风轻轻吹着, 但林知屿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或许是白天在盐湖吹了几个小时的风, 或许是夜晚的荒漠带着点凉意, 总之,他觉得有点冷。   他下意识地把腿收起来,套着棉袄窝进座椅里,像只猫似的靠着车窗,目光仍然落在窗外的夜色上。   “怎么了?”牧绥察觉到他的动作, 偏头看了他一眼。   “没事,就是觉得……”林知屿顿了顿, 像是琢磨措辞, “这里的夜晚和白天完全是两个世界。”   牧绥没说话, 安静地听着。   “白天的时候,风很大,盐湖很亮,天地之间的颜色都是饱和的。”林知屿缓缓道,“但一到了晚上,风就停了,世界变得很安静,颜色也都暗下来,只剩下星星。”   牧绥单手扶着方向盘,听着他低声描述这些变化,忽然觉得有点有趣。他本以为林知屿只是随口一说,可细想下来,他确实对环境的感知很敏锐——比起风景本身,他更像是在感受这片土地的“情绪”。   大概是他作为演员的某种天赋。   “喜欢这边的夜晚?”牧绥问。   林知屿抬手揉了揉眼睛,轻轻“嗯”了一声:“如果有热乎的被子和加湿器,我应该会更喜欢一点。”   牧绥失笑:“酒店都有,别装可怜。”   “哪里有。”林知屿瘪了瘪嘴,无辜地说道,“这明明只是一个朴素的愿望。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您今早起来时,也不太舒坦吧。”   牧绥应了一声。   林知屿又说道:“等进了城,我们找个地方去看星星吧。”   牧绥说道:“好。”   可是等他们进了德令哈的城市里,看着大街小巷明晃晃的霓虹灯,天上的星星都在城市的灯光下显得无比黯淡,这点心思在瞬间被抛到了脑后。   节目组订的酒店就在市中心,房间宽敞明亮,窗户外能直接看到远处的群山。林知屿一进门就心如死灰地扑上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子里,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好恨。”   【想看小情侣一起看星星的我也好恨呜呜】   【隔壁两组一天下来不知道亲了几趟了,怎么你俩跟小学生郊游似的!】   【可是我们绥屿而安下午也亲过捏(超小声)】   林知屿正郁闷着,手机震了两下。他随手拿起来一看,是节目组的群消息——   【惊喜加更!今晚特别环节——   午夜场,荧幕CP重现!   规则:   1 。每组嘉宾需从节目组提供的影视或者戏剧片段中任选其一进行表演   2.可自行挑选角色,自由改编   3.届时将开启观众实时投票通道】   林知屿盯着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   ……什么午夜场?这群人不会大半夜还想让他们营业吧?!   他一脸生无可恋地把手机屏幕怼到牧绥面前:“回去后必须要让他们给我补通告费……”   牧绥扫了一眼消息,倒是没什么情绪起伏,他不紧不慢地解开外套扣子,问道:“演什么?”   林知屿猛地一顿。   ……哦对,要演什么?   【建议牧总陪纸鱼重新来一段《风起长夜》里和太子的那段,虽然啥也没拍到但事后纸鱼坐在床上那幕真的看得我小脸通红!】   【臣附议!】   【去主频道看了一下节目组选的剧本,要么让牧总本色出演一下都市霸总吧[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jpg]】   【晚了,都市霸总被喻安先挑走了!三许和里里选了青春校园,我估计程影帝可能会想选藏族少年那个,跟他俩比较适配。林知屿的话……私心比较想看他演玄幻,节目组给的这个角色人设和谢云策很像,想圆梦。】   直播间讨论得热火朝天,林知屿盯着节目组发来的几个文档认真翻看了一会后,最终敲定了一个武侠的本子。   那部武侠剧名叫《千山一剑》,是去年年尾上线的网络剧。剧本身拍得不怎么样,反响也是平平,但唯一给人留下过深刻印象的,是这部剧里的反派。   反派沈玹与主角一同长大,但因为自小双腿残疾,即使再怎么刻苦修炼都无法被师父委以重任。他嫉妒每日吊儿郎当但却能轻而易举地被师父看中的主角,又在意外得知师父原来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之后,选择勾结魔教的妖人进行复仇,并夺取山庄权力。   却不想那妖人对他一见钟情,沈玹强忍着不适与对方虚以委蛇,本以为只是一场利用,可他的心好似又在逐渐失控。   直到最后一刻,在他的教唆下,魔教攻入他的师门,那妖人启程时,特意到他的房中跟他道别。   选这个本子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是林知屿真在网络上刷到过反派组的二创视频。点进去时被画面中带感的性张力扑了一脸,结果闻着味道摸去正片,一集都没看完就被创了个体无完肤。   【这sb剧的剧情是真sb,但是沈玹和殷宿那段确实很激发人的创作灵感,我都不知道刷了多少篇同人了!】   【最主要是沈玹是真坏啊,他知道殷宿的心思却只想利用他,虽然分别的时刻动了那么一点真心,但在最后为了解殷宿在自己身上下的毒,还是义无反顾地杀了对方,结果没曾想殷宿也留了一手,两人最终同归于尽。】   【尤其是那句“沈郎,我怕黑,你也一起来陪我吧”,要不是因为演员演技差了一大截,这段真的很有味,正常的爱情固然好嗑,但畸形的纯恨文学有时候真的蛮香的。】   【双死怎么不能算是HE呢:)】   【纸鱼还挺会选的,牧总的形象应该和这个角色挺贴。】   【是指同样坐轮椅的贴吗……】   【牧总:我和我老婆感情稳定,禁止造谣!】   节目组在酒店的天台上临时搭了个景,因为没有特别的化妆师,所以每组嘉宾都没有根据剧本的人设做妆造。能不能演好、让观众带入,则全靠个人演技。   完全业余的两位素人自知比不过另外三组嘉宾,也没打算争什么名词,索性躺平摆烂,走一点轻松治愈搞笑风的路子,但也收获了不错的反响。   喻安虽然参演过不少电视剧,但演技一般,加上她的对象更是一个常年居于幕后的社恐i人,所以呈现出来的效果也有种“逼良为娼”的美感——准确说来,就是饰演霸总的顾声,一句台词念得磕磕绊绊,自己先在脚下抠出了三室一厅。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陆惟一作为搞乐队的贝斯手,演得倒是像模像样,广受好评。   林知屿找酒店借了一把真轮椅当作牧绥的道具,把人推到天台中央的时候,还真生出了一点久违的感觉。   灯光昏暗,风带着夜晚独有的寒意扫过,他们脚下是粗糙的水泥地,天幕高远,星光寥落。   明明没有任何正式的布景,可气氛却意外地契合。   他们没有戏服,甚至没有化妆,林知屿看着轮椅上的牧绥,眯了眯眼,慢慢松开手,顺着剧情沉入角色——   林知屿靠在窗前,手中抱着剑(其实是扫把杆子),低垂着眼眸,黑色风衣的下摆被夜风吹得微微翻动。   “沈庄主武功高强,虽已年过半百,不复壮年之勇,但我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牧绥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单手支着侧脸,皮衣松垮地覆在身上,手指缓缓摩挲着扶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审视一件随时可以抛弃的东西。   风声呼啸,灯光忽明忽暗,气氛沉得像是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前的死寂。   良久,林知屿把剑放到桌上,缓缓地走到牧绥的身前,单膝跪了下来,一字一顿:“沈郎,我可能活不了。”   牧绥淡淡地开口,嗓音低沉而冷漠:“你可以反悔,我们之间的约定就此作罢。”   林知屿抬眼看他一瞬,目光平静得毫无波澜,嗓音轻缓:“我殷宿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既是答应你的事,我就一定会做到。”   “你让我去杀,我就去杀。”   “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他知道沈玹只把他当作一把好用锋利的刀,沾满鲜血、为他劈开生死、斩断命运的刀。   可那又如何,他心甘情愿。   但在临行前的最后一刻,他还是来贪恋地看了他一眼。   想看看他眼里是否会有一丝动摇。   ——可是没有。   那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漠然得像是在看一件毫无意义的东西。   林知屿低低笑了一下,缓缓起身,剑锋在黑暗中泛着寒光,眉眼间带着一丝克制的邪性。   他仰起头,轻声道:“我要走了。”   牧绥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沉得像是淬了毒的寒潭。   林知屿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眉目弯弯,眼底坠了一片盈盈的光,嗓音轻柔得像是在哄人:“……你不抱抱我吗?”   光影颤动,空气骤然凝固。   牧绥的指尖倏地收紧,眼神阴鸷得可怕。   林知屿没等他回应,本来也没指望牧绥真的会抱他。   可他才刚转身——   下一秒,一道寒意猛地贴上腰侧!   林知屿被人狠狠拽住,猝不及防地被拖回去,撞进一个冷冽的怀抱。   力道重得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揉碎,带着森然的占有欲。   轮椅轻微晃动,牧绥一手箍着林知屿的腰,一手撑着扶手,掌心骨节泛白,压抑着近乎疯狂的情绪。   林知屿的下巴磕到他的肩膀,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松弛,整个人像是被牧绥嵌进了身体里一般。   他的手穿过牧绥的胸膛往上滑,手指触碰到他的脸颊,在上面留下了一道血迹。   随后,他仰起头,光影在他的眼睛里明明灭灭,像是未尽的泪,又像是深沉的欲。他捧着牧绥的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两三秒钟,戏谑地说道:“若我真死了,沈郎可得替我收尸啊。”   下一秒,他下颌一抬,吻上了牧绥的唇。   【作者有话说】   本来这里想写牧总和纸鱼演《风起长夜》,牧总一定能把太子演成和电影中截然不同的阴暗批,但是想了想感觉没啥好再写的了,所以就换了个剧本[垂耳兔头]   顺便一说德令哈城外的星空真的很好看,从来没有再天上见过这么多的星星    第112章 心跳旅行(7)   ◎“我安慰您一下?”◎   风卷起林知屿的衣角, 他唇上的炙热温度骤然烫到牧绥的皮肤。   牧绥的呼吸顿了一下,禁锢在林知屿腰间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掌心隔着风衣的布料, 能清楚地感受到林知屿腰线的起伏。   天台上的灯光晦暗,映照着他们交缠的身影, 风掠过粗糙的水泥地,夹杂着寂寥的寒意。   林知屿磨着牧绥的下唇含了又含, 手顺着他的脸颊一路下滑,刮过他上下滑动的喉结,落在他的肩上。   牧绥的气息很沉,眼眸森森地注视着他邪气秾艳的脸。   唇齿厮磨间,林知屿的嗓音像夜风一样飘忽:“沈郎, 你该放手了。”   “还是说,你在舍不得?”   牧绥轻嗤了一声, 说道:“你想多了。”   “那就好。”林知屿蹭着他的鼻尖,“我就喜欢你这副薄情寡义的模样。”   话音未落, 他已然撤开了身子, 唇瓣带着一丝暧昧的水光, 黑色的风衣翻飞间,他猛地抽回自己的剑,转身往天台的边缘走去。   牧绥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眸色深沉得仿佛藏着无数汹涌的暗流。   远处摄像机的灯亮着,导演和工作人员都屏住了呼吸, 没有一个人说话。   气氛太足了。   哪怕他们只是随意披着现代装, 没有任何额外的妆造, 也没有电影级别的运镜,但此刻的画面,就像是从武侠剧中截取下来的一帧,充满张力。   直播间的弹幕早已爆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艹!艹!艹!!!我不行了!!!】   【林知屿这段真的疯批感拉满,尤其是“你不抱抱我吗”那一句,妈的,好嗑死了】   【牧总也绝了,他那个眼神太狠了,我都替林知屿害怕!】   【跪求导演给他们递本子呜呜呜!这个化学反应怎么这么强!!】   【节目组的剧本太赚了,这一晚直接贡献了史诗级cut】   【不愧是绥屿而安,我真的嗑麻了……】   【谁懂啊纸鱼被牧总搂住那里我真的社保了,这体型差这力道,我的大黄脑袋都脑补出了他们晚上大do特do时的状态了】   【球球超话的太太们猛猛产粮,我宣布这一幕要赶超华像奖后台成为新的镇圈神图!】   【本来看到纸鱼选这个剧本的时候还挺担心的,毕竟这剧真的不行,事实证明三流的剧本配一流的演员也可以绝杀】   【不过老实说牧总的演技还挺好,沈玹搂住殷宿那里又恨又不愿意承认爱的状态完全被演绎出来了!眼底有欲望,但整个人又是阴狠的,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确实舍不得殷宿,又憎恨自己生出的这点不该有的心思,好牛!】   【有没有可能就是本色出演……】   【我把床给你俩搬来了,请吧。】   林知屿走到画面边缘,本想挽个剑花留作收尾,然而他的手握习惯了剑,还没能适应扫把杆子的重量与长度,稍微一转,扫把杆子重心偏移,杆头“啪嗒”一下把他的额头打了个正着。   林知屿:“……”   在场的嘉宾憋了两三秒,还是没忍住破了个功。   不过就算结尾并不完美,在开启投票通道后,他们这组的票数也在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在往上增加。   林知屿的眼神戏太过灵动了,哪怕是在无声看人时,都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出无数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愫。   他好像天生就是做演员的那块料。   牧绥舔了舔干涩的嘴角,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林知屿把拖把杆子丢到一边,朝他走了过来。   “怎么样,和我演戏好玩吗?”林知屿漫不经心地问道。   牧绥的视线扫过他破了一点的唇角,抬手轻轻摸了摸,问道:“痛吗?”   林知屿顺着他的力道抿了抿唇,也跟着伸手摸了一下:“咬下来的时候还挺痛的,您倒是很会设计表演细节。”   沈玹不愿意承认自己对殷宿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在被殷宿亲吻的那一刻,必然是抗拒的。林知屿只在表演前和牧绥分析过这个角色的情绪,具体应该怎么演,都是牧绥自己的临场发挥。   只是被咬到的那瞬,林知屿不免还是有些震惊,但很快又被角色应该有的情绪替代。   但不得不说,牧绥刚刚坐在轮椅上看他的那副模样,还真有几分他们初见时的味道,十分符合林知屿心中原著反派大佬的形象。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胆儿肥了,在生出这个想法的同时,他的心里也涌现出莫大的冲动——   就怎么说,挺带感的。   要是沈玹真长这副模样,他要是殷宿也得犯迷糊。   五分钟后,投票结束。   林知屿和牧绥以2344515票夺得冠军,与第二名的程颂、陆惟一组差了将近二十万票。   第一名的奖励是后天早上节目组免费提供的鸣沙山门票和骑骆驼、滑沙与沙地摩托项目。   林知屿大悦。   并心满意足地下了班。   ……   节目组将四组嘉宾的表演片段截取出来发布在了官博上,不到五分钟转发数量就破了百万。   #林知屿牧绥《千山一剑》#后跟着一个明晃晃的“爆”,还有不少营销号作了与原剧的对比图,扒出了不少两个人自己设计的表演细节。   诸如林知屿仰头吻上时那一刻眸光的颤动,与被搂住时身体不可置信的震颤。还有牧绥冷漠异常的表情,以及与其形成极大反差的、用力到骨节发白的手。   路过的狗都得进来嗑一口再走。   尤其是在幕后的另一段视频冲上热搜后。   那段视频是林知屿和牧绥房间里的一个摄像头拍的。   视频的一开始,只能听见一点模糊声音:“怎么啦,您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林知屿的声音很有特点,所以即使画面上没有出现一个人影,还是能很清楚地让人猜到声音的主人。   紧接着,便是牧绥的声音:“没有。”   “不会是还没出戏吧?”林知屿的声音有些吊儿郎当,带了点揶揄的意味,“不过像牧先生这种新手,一开始演戏的时候是会有这种症状啦,习惯了就好了。就像我,现在都训练出一秒出戏的技能了。”   他这话说得十分臭屁。甚至能让人脑补出他此刻的表情,大概是神采飞扬,斜斜地挑着眼尾。   随即,牧绥笑了一声,语气淡淡地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画面中终于出现了林知屿的身影,只见他伸手勾住牧绥的皮衣领子,下一秒就被抵在了玄关的墙上,“让我猜猜——难道是因为刚才的那段戏让您不爽了,还是哪句台词触到了您的雷点?”   牧绥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你该放手了?”“我要走了?”“替我收尸?”“我活不了了?”   林知屿一句一句地试探过去,在一分钟后恍然大悟:“原来这都是雷点啊……可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又不是我的想法,您别这么较真。”   见牧绥没有反应,林知屿叹了一口气:“哎,早知道就换个阳光点的剧本了。”   林知屿的目光在牧绥脸上流连了几秒,像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要不……”他眨了眨眼,慢悠悠地伸出手,指尖轻轻勾住牧绥的衣领,拽了拽,“我安慰您一下?”   牧绥的眼神微变,嗓音低了些许:“怎么安慰?”   林知屿歪了歪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接着忽然凑近,轻轻地贴着他的耳廓:“再抱一下?”   牧绥似乎有些不太情愿,但很快,林知屿便直接伸手扣住牧绥的后颈,踮起脚吻了上去。   与戏里不同的是,这次林知屿的吻带着几分挑衅和逗弄,唇瓣碾过的力道不轻不重,缠绵又克制,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故意勾引。   牧绥的后颈被他温热的掌心包覆,整个人僵了一瞬。   林知屿察觉到他的僵硬,轻轻笑了一下,趁机咬了一下他的下唇,声音懒洋洋的:“放松点啊,牧先生。”   牧绥的目光一点点沉下去,下一秒,他忽然扣住林知屿的腰,稍微用力,直接反客为主地将人抵在玄关的墙上,唇舌强势地侵占回去。   皮衣前襟随着牧绥俯身的动作将林知屿完全笼罩,视频里甚至录下了金属拉链滑过衬衫纽扣的细响。   交错的喘息在衣料碰撞的窸窣声里纠缠。   视频在林知屿的脑袋从皮衣中钻出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画面的最后只有一句:“现在,您心情好一点了吗?”   cp粉把这段剪辑成了各个版本反复流传,而正主早已在干燥的夜风中相拥着进入梦乡。   《心跳旅行》的热度因为今晚的两条视频更上一层楼,等到第二天节目组开启直播时,还因为实时人数过多卡顿了好几分钟。   林知屿在酒店的餐厅里一边啃着土豆牛肉包子,一边浏览着热搜话题里的各种讨论,不禁嘟囔道:“合同签错了,应该让他们按照实时在线人数给我算阶梯价的。”    第113章 心跳旅行(8)   巴音河裹着昆仑山的残雪在德令哈城中纵贯而过, 水纹里浮动着靛青色的天光。   出发时,林知屿自告奋勇做了德令哈到翡翠湖这段路程的司机。   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空旷街道上的宁静,车窗外的城市轮廓渐渐褪去, 后视镜里最后一片芨芨草消失在卷起的沙尘中。   越野车沿着公路一路向西,阳光渐渐炽烈, 戈壁上的每一块石头都在反射着刺眼的光。远处的山峦像沉睡的苍龙,脊背上覆盖着斑驳的积雪, 偶尔有几只鹰在天空中盘旋。   翻过宗务隆山垭口,数十里盐桥浮现在光晕里,盐壳在车轮下发出细密的碎裂声。   翡翠湖的绚丽色彩随着日头的升腾渐次苏醒,在无人机拍摄的景象中,方圆数里都组成了某位神祇失手打翻的调色盘。   大部队在此停留了将近一个小时。   然而, 因为在游戏环节争抢湖中的钢琴打卡点,林知屿很不幸地经历了二十六年人生中第一次高原反应, 出去的路上差点让牧绥给他去买一罐氧气。   临到上车时,他都没能缓过劲来, 小鱼司机驰骋大西北的计划在短短三个小时内就此腰斩。   牧绥看着他恹恹地靠着车窗, 手上还故意作西子捧心状, 不由地被逗乐了。   于是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出了一句至理名言:“喝点热水。”   林知屿决定不喝,毕竟下一个休息区不知道会在哪里出现。   忽然,窗外掠过骆驼的剪影,驼峰在天际线上起伏, 恍若移动的沙丘,风中似乎都夹杂着驼铃的清脆声响。   过了翡翠湖再向北, 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是敦煌。漫长的旅途贯穿一整个白日, 为了增加直播的趣味, 节目组一路上整了不少互动环节。   陆惟一带了贝斯和吉他,在车上现场即兴了一首《渭城曲》,后来又从《黄河谣》弹唱到了《兰州兰州》。   西北民谣和漫天黄沙的景色总是分外契合,其余的嘉宾们都受到感染,也忍不住跟着哼哼了几句,只是林知屿那不着调的声音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兀,听得喻安直感叹:“看来上帝也是蛮公平的,有的人长着一张会唱歌的脸也就算了,唱起歌来也真是算了。”   林知屿:“?”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结果下一个“边塞诗大比拼”的环节里,林知屿就拼着超绝的记忆力再大杀了一次四方。   【不愧是能写出一手衡水体的男人:)】   【高中毕业这么多年,你真要问起来,我可能除了大漠孤烟直啥也想不起来了,还得是林知屿牛逼!】   【……我为我之前嘲讽他文盲的事道歉……】   【演员还得是有文化的人来做啊,不然剧本都看不懂还演啥戏呢。】   偏偏林知屿还要臭屁地说道:“不巧,本人也就当年差点报名参加《诗词大会》的水平。”   暮色降临时,沙山的曲线开始吞吐霞光。   因为几乎开了八个小时的车,节目组也没有安排额外的任务,于是大家索性就点了几道当地的特色美食,开始审判起每个嘉宾的作品。   可不知道是不是节目组早有准备,他们居然还真掏出了一个印满嘉宾名字的骰子,以及备选作品1、2、3、4。   摇骰子的顺序按照“边塞诗大比拼”的名次,从林知屿开始。   他抱着骰子随意一丢,就丢到了程颂与陆惟一的名字。后者大大方方地从地毯上起身,到导演准备的签筒中抽出了一张纸条——俨然就是程颂去年败走《风起长夜    第二部》的那部电影。   程颂有些不太自在地瞥了林知屿一眼,却见林知屿捧着甜醅子奶茶,满心满眼地等着牧绥给他削羊肉。程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怪自己想得太多,只好把视线投回银幕上,专心营业。   “西北真是我的第二故乡。”林知屿懒得洗手,也懒得带手套,理直气壮地接受了牧绥的投喂,从他的手上接过了削下来的一片羊肉。   鲜嫩的肉汁在舌尖炸开,林知屿含糊地又接了一句:“浓郁的奶香直达上颚,充斥了我的整个口腔。”   牧绥:“……”   程颂的那部电影是很规整的商业片,大咖云集,投资巨大,如果不是撞上了《风起长夜》,大概也能在暑期档收获不少的票房。只可惜《孤城闭篇》珠玉在前,《逐鹿台篇》更是三部曲的高|潮,一经上映,就把同档期的电影虹吸了干净。   因为版权问题,节目组只播放了其中一部分,正巧卡在了真凶揭秘的关键环节。   喻安一口气被吊在胸前不上不下的,抓着程颂就追问道:“真凶是谁啊,真是许深杀的吗?”   林知屿瞥了他一眼,悠悠地说道:“真凶是程老师饰演的边潮。”   喻安:“?你怎么知道。”   林知屿笑着说:“上映的时候我看过啊。”   陆惟一好奇地感叹:“知屿居然看过?”   “包场看的。”林知屿不以为意地说,“那段时间我们工作室集体休假,我把同期上映的电影全请他们看了一遍,可花了我不少钱。”   【?我就说林昭衍和谢景遥跑商演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小子,原来是在看竞争对手的电影了!】   【说起来好像网上是有人发了偶遇的图片,只是那会林知屿的粉丝都在宣传《风起长夜》,根本无人在意。】   【笑死了,程颂大大的眼中大大的震惊!】   程颂舒了一口气,也回了个笑:“谢谢林老师贡献的票房。”   林知屿板着一张专业营业的脸,说道:“不客气,程老师的演技值得这点票价。”   接下来轮到里里和三许投骰,摇到的结果是喻安和顾声前些年在跨年晚会上的同台演出。甫一播放,客厅里便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哇哦”,和弹幕上轮番滚动的“男女合作舞台还得是真夫妻”。   等轮到林知屿前去抽签的时候,他正好吃完了最后一口酿皮。   节目组的抽奖箱里放了不少纸条,林知屿想也没想地就把最上方的一张掏了出来,摊开后,上面写着《警号191》的片名。   林知屿挑了挑眉,把纸张对着镜头一晃,然后坐回到牧绥的身旁,懒洋洋地靠着他的胳膊,说道:“看呗,反正我也没看过。”   屏幕上的画面渐渐亮起,《警号191》的片头在黑暗中浮现,低沉的弦乐缓缓铺开紧张的气氛。整个客厅陷入安静,嘉宾们都被现实中极具生活气息的色调吸引了注意力,连弹幕的刷屏速度都慢了下来。   牧绥侧头看了一眼林知屿,见他一手托着下巴,目光漫不经心地盯着屏幕。他压了压嘴角,低头凑到林知屿耳边说道:“我看过。”   “小季警官。”   【说什么悄悄话呢,让我听听让我听听。】   【看唇形好像是……小季警官?哥夫你真的别太爱了。】   【牧绥看过这部剧?】   【何止是看过,这部剧播出期间他都不知道在超话里点赞了多少条微博!】   【你别说,剧播期间我真的是在哥夫的微博里吃到了各种季昭的物料,真的不要太幸福了!】   银幕上映出了一轮当空的烈日,水泥地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热浪。   季昭扯开警服最上方的纽扣,汗珠随着奔跑的动作跌入已经浸透的浅蓝衬衫,警号牌在奔跑中拍打胸膛发出清脆声响。他抬臂擦过下颌,绷紧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下镀了层蜜色。   “站住!”嘶吼声中混着箱子里衣架撞落的声音,逃犯挥手掀开一个竹板,上面挂着的腊肉摔在地上。   逃犯借着水管爬上屋顶,铁皮板传来了乒呤乓啷的响。季昭在墙前迟疑了几秒,最终把牙一咬,也跟着跃起蹬着外墙攀上屋顶,帆布鞋在石灰墙面上擦出白色痕迹。   悬挂着的粉白床单拂过他的后颈,季昭在空中收腹拧身,警用皮带勒出劲瘦腰线。   城中村里的房子密密麻麻,逃犯俨然对这里熟门熟路,季昭紧咬着牙追在他的身后,可还是被落下了好一大截。   直到犯人顺着一根水管滑落地面,落地时因为脚下不稳摔在了地上。他正扶着墙准备站起,而前方不远便是主干道和闹市区,若是让对方逃窜到了那里,之后还能不能找到人另说,就怕他冲动下会伤及无辜。   季昭只迟疑了半秒,就毫不犹豫地扯着旁边断掉的钢筋一跃而下。   四五米高的落差不是儿戏,落地时脚踝传来一阵刺痛,但他咬着牙,抄起竹编簸箕掷向对方膝窝,在犯人踉跄时腾空而起。黑色警裤裹着的修长双腿划出凌厉弧度,膝击正中对方后心。   【好帅!】   【谢邀,拍这戏时我人在现场,是真帅!】   【季昭的腰不是腰,是夺我狗命的弯刀!】   【季昭的腿不是腿,是塞纳河畔的春水[狗头]】   逃犯猛地亮出了匕首,季昭用被钢筋划破的手挡了一下,随后再次踹上他的胸口,把他按在水泥地上。   他屈膝顶住犯人的脊椎,扯下手|铐铐住犯人双手的动作行云流水,掌心的血迹在对方的衣服上滴落一条痕。   “你他娘属猴子的?!”犯人啐出血沫。季昭反剪他双手往上提,被汗浸透的后背布料完全贴在皮肤上,肩胛骨随呼吸起伏,宛如振翅的蝶。   “我属你爹的。”季昭得意洋洋地说道。   话落,巷子外传来一阵急刹的声响,警车猛地停下,副驾驶的门被人粗暴地打开,随后一名四十多岁的干警从车上气势汹汹地走了下来。   季昭把犯人往前面一推,额上的汗水正好坠在睫毛上,在光的反射下显得他一双眉眼愈发的神采奕奕。他把犯人往前一推,笑盈盈地朝来人行了个礼,说道:“报告师父,犯人已经抓……”   他话都没有说完,就见老干警屈起手指,在他的脑袋上重重一敲,给了他一记爆锤。   话音顿时被痛呼吞没,季昭捂着脑袋震惊地看向老干警,脸上的表情又憨傻又委屈:“师父你打我干嘛……”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不先问问你自己什么德行!”老干警抓住他还在冒血的手,骂道,“《警|察手册》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以为自己在拍超级英雄大片呢!”   “人交给我,你给我滚去把手上的伤处理干净再回所里!”   老干警把犯人押上警车,姗姗来迟的季昭同期看着他冒血的手吓了一大跳,正要开口询问是怎么回事,就看到老干净阴着脸往后瞪了他一眼,说道:“小宋,你带这混账玩意去医院处理了——”   他伸手指着季昭:“回去我再收拾你。”   说着,老干警便钻入警车后座,“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实习警员小宋瞅了瞅扬长而去的警车,又瞅了瞅满脸苦闷望着车尾气的季昭,问道:“季哥,你这是怎么搞?   “还能怎么样……”季昭叹了一口气,下一秒,戏里戏外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汪汪队闯大祸呗。”   林知屿笑倒在牧绥的肩膀上,说道。   【作者有话说】   [摊手]今天双更,请看下一章   以及之前好像忘了说,纸鱼本体是24岁,穿书后身体是22岁,番外的时间线是他穿书后过了两年左右,所以说是26年人生里第一次高反   然后放放我下下本开的预收:   《卑微万人嫌omega他不装了》(文名实在想不出来可能之后还会改)   文案: 沈却月是横行九洲的大魔头,杀伐果断,却因意外穿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蠢货舔狗beta。   一舔舔三个,未婚夫,青梅竹马,邻家弟弟,个个都对他嗤之以鼻。   关键是这个beta还迎来了二次分化,沈却月在这个节骨眼穿了过来。   宴会上,转变后的Omega的信息素寡淡冷清,掀不起一点浪潮。   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未婚夫一脸嫌弃:“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青梅竹马往后退一步:“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邻家弟弟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等着看他出丑。   沈却月现在应该是极为虚弱的,可他走路很稳,从侍应生的托盘里,端起两杯酒,精准地泼到两人脸上,剩下那个,直接给了一巴掌。   响亮的巴掌声让整个宴会厅安静下来。   沈却月面不改色:“好狗不挡路。”   他走到宴会中心的人身边。   这人身上的味道对他有天然的吸引力。   场上的人没想到沈却月这么大胆,在发疯后竟然去勾引裴昭。   裴昭是出了名的S级Alpha,性情暴躁,没有一个O敢近他的身。   沈却月的心思昭然若揭,S级的A对O的安抚是最有效的。   裴昭果然黑了脸,正处于分化期的Omega信息素极为不稳定,他明明戴了手环,却依旧被引得蠢蠢欲动,让他心烦意乱。   他正想让人滚开,沈却月脚步一拐,接过侍应生手上的抑制剂,当着他的面,直截了当地打进手臂。   裴昭愣住,沈却月偏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   剧情被打乱,沈却月受到处罚,迎来了混乱的发情期。   所有人都想来帮沈却月,却遍寻不得。   他正被裴昭抵在储物间的门上。   密密匝匝的吻落在颈侧,空气中弥漫着易感期alpha浓烈的信息素,沈却月扣住裴昭的脖颈,看着他被勾得泛红的眼,眼眸淡淡:“谁允许你亲我的?”   裴昭忍得脖子上都爆出青筋,却克制地偏过了头。   沈却月不喜欢不听话的狗。   沈却月满意勾唇,“没带抑制剂?”   “算了。”他主动露出自己的后颈,“轻点标记,不许弄痛我。”   信息素交缠,在沈却月没注意到的角落,一只抑制剂被悄无声息地扔进了垃圾桶。    第114章 心跳旅行(9)   《警号191》拍得很有生活气息, 是这几年难得一见的落地都市剧,所以一经上线,就收获了不错的口碑。   只不过剧播出了这么久, 林知屿还是头一回看。   拍戏的时候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真当起观众, 看着季昭踩在天台边缘犹豫的那一瞬,多少还是有些腿软。   晃动的镜头把离地的距离拉得更远, 林知屿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一鼓作气地跳了下去,换作现在,他连往下看一眼的勇气都找不出半点。   银幕上的画面在季昭坐上警车前往医院时戛然而止,在场的嘉宾多少都有些意犹未尽。   林知屿印象中,这场戏之后, 季昭回派出所找师父负荆请罪,结果完美地收获了三千字的检讨。高中后语文就没怎么及格过的季昭磕磕绊绊地写了三个小时, 一看文档里只有寥寥一百字,在工位上发出了心如死灰的哀嚎。   他拍摄这段时几乎把自己上辈子加过的班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演得非常真情实感, 季昭写检讨这一幕甚至一度被做成表情包在全网疯传。   说起来马上又要到金芒奖的评选, 不知道今年有没有机会……   林知屿这么想着,虚虚地靠在牧绥的手臂上打了个哈欠。   “困了?”牧绥小声地和他嚼耳朵。   林知屿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直播结束还有一个小时,于是摇了摇头,使劲把眼皮撑了起来:“我再忍忍, 快下班了。”   下班的最后一小时总是如坐针毡,他是个成熟的社畜, 他已经习惯了。   骰子又滚了几轮, 逐渐从嘉宾们的作品变成了嘉宾们的搞笑视频, 直播间里的观众嘻嘻哈哈,现场的倒霉蛋们却红了大半耳朵。   等到直播结束时,林知屿几乎是半挂在牧绥的身上被托进房间里的。   两条胳膊漫不经意地吊在牧绥的肩膀上乱晃,一条腿卡在牧绥的腰间,像只树懒。   也难为后者练了这么久的核心,走路的时候连脚步都不曾趔趄上一下。   只是这番场景cp粉无缘得见,倒是里里扒着门框静悄悄地嗑生嗑死。   第二天的直播时间早了一个小时,最近虽然不是敦煌旅游的旺季,但骑骆驼的人依旧很多,节目组担心拍摄不便,特意拉着他们起来赶了个早八。   林知屿被送上骆驼的时候,人都还是懵的,半眯着的眼睛里挂着水雾,人随着骆驼的颠簸绵软地摇。   直到行进几步后,看到对面红灯边上的骆驼掉下一串翔子,他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场景太过震撼这位南方人,林知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今天的天气不太给面子,是他们旅程至今遇到的唯一一个阴天。   阴云像浸满墨汁的宣纸低垂,鸣沙山的轮廓在灰白的天幕下显得有几分苍凉。浑黄的日光在厚重云层的遮挡下艰难地露出一线,上脊上的驼队恰巧闯入了日光的范围,从远处看,像是一副水墨画。   骆驼温热的皮毛裹着沙漠特有的干燥气息,随着它行走的节奏轻轻摇晃。领驼人用方言哼着西北小调,声音沙哑如被砂纸打磨过。驼掌踏进沙丘的褶皱,绸缎撕裂般的轻响与驼铃共鸣,像是远古丝路上传来的记忆残片。   原本意识迷糊的时候坐得还算轻巧,可是一旦理智复苏,就会忍不住地想要掌握骆驼的颠簸节奏。   林知屿自认自己在马术上小有成就,骑个骆驼自然也不在话下。   结果越努力越不幸,等到到了山顶时,从屁股到膝盖的肌肉像是完全不属于自己,疼得发僵。   下骆驼的时候还被身下的主甩了一道。骆驼的前腿猛地跪下,林知屿整个上身向前倒去,拼命夹着鞍子才让自己有了那么一点安全感。十几秒后,被领队劝说许久的后腿终于也压了下来,林知屿又顿时向后一倒,硬生生地坐出了一点过山车的错觉。   翻身下来时,两条腿的都酸软无比,比大战一晚之后的感觉还要让人难受。   结果那只倔驼还龇牙咧嘴地冲他打了个响鼻,林知屿平白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鄙视。   节目组安排他们在山顶拍摄一段沙漠日出,可惜阴云不散,太阳也只露了一点微光,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一层昏黄的阴沉色调里。林知屿低头把手插进外套口袋,正准备随便走两步活动一下腿,就感觉有人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哪里难受了?”牧绥俯身,低沉的嗓音贴着耳后传来,带着一点晨风的凉意。他修长的手指顺着林知屿的袖口往里探了探,然后动作自然地拉住了他的手。   有那么一点好面子的林影帝自认自己在镜头前装得毫无破绽,也不知道牧绥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看了出来。   难道是一张床睡出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想说没有,但刚发出一个音节,牧绥就伸手搭住了他的腰侧,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皮肤,带着点燥热的温度。   知道撒谎也骗不过对方,林知屿只好捂住了麦克风,说道:“屁股疼。”   【?????救命我听见了什么?】   【你俩昨晚直播结束时不会在房间里大do特do了吧,虽然敦煌这个城市是很适合搞一些公路文中的水到渠成文学,但是隔壁就是情侣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哎,隔音真的没有问题吗?】   【天理在哪里?道德在哪里?客厅的摄像头在哪里?节目组的未删减录音又在哪里?】   【为什么屁股痛啊,我不知道哎,可以解释给我听听吗,是口口口还是口口口口了?】   站在一旁的摄像大哥看到突然涌出的各种屏蔽词,赶忙开口提醒:“林老师……”   他指了指自己的领子。   林知屿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怎么了?”   牧绥倒是反应过来了:“我的麦没关。”   林知屿:“……”   林知屿:“!!!”   他现在就是很想在这沙子里刨个坑把自己给埋进去,最好能埋到月牙泉那个海拔去。   “给我十秒钟狡辩一下……”林知屿正准备挣扎一番,就听到牧绥问:“刚刚骑骆驼的时候,绷得太紧了?”   有个善解人意的对象可真是一件好事啊。   林知屿这么想着,赶紧猛猛点头,说道:“我感觉我的膝盖也要离家出走了。”   弹幕的风向瞬间一转,从满屏的“???”和屏蔽词,变成了——   【……害,又是玛卡巴卡大片,走了。】   【谢谢牧哥,这个紧急公关可以不要的其实。】   摄影大哥看了一眼逐渐恢复正常的弹幕,松了一口气。   但弹幕很快又变成了:【来吧给老婆揉揉,千万别把我们当外人。】   摄影小哥:“?”   ……   四组嘉宾中只有林知屿他们拥有沙漠摩托的体验权,在其他三组羡慕的目光下,林知屿挑了一辆最炫酷的车。   他今天为了这趟摩托特意穿了一件皮夹克,看起来颇有几分赛车手的味道。   然而大概是差生文具多,教学过程中,他的骑行速度慢得堪比老太太过马路,还一卡一顿的,像极了拖拉机上土坡。   不仅是弹幕,连旁边围观地几组嘉宾都乐得止不住笑声。   林知屿把摩托晃悠到牧绥的身前停下,故意轰了两下油门,沙粒飞溅在对方的靴上。   “等会有你们求我带你们玩的时候。”他哼哼了两声,示意牧绥上车。   带着薄茧的手掌覆住林知屿握油门的指节,牧绥的膝弯卡在他的双腿外侧,温热的胸膛贴上后背。   林知屿听见他附在自己耳边说道:“要不要换我来骑?”   林知屿用手肘怼了他一下,不满道:“您也看不起我?”   “没有。”牧绥腿长得过分,轻易就把林知屿整个困在怀里,掌心稳稳地搭在他的腰侧。宽厚的手指透过小腹上T恤的薄薄布料,若有似无地贴着他的皮肤,“是怕你不尽兴。”   “没关系,我能让您尽兴就好。”嘴上虽然在毛茸茸地放狠话,但实际上还是忍不住滚了滚喉结,努力忽略那只手带来的灼热,故作镇定地扭头:“牧先生抱这么紧干嘛,怕摔啊?”   牧绥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压在耳后:“就当是这样吧。”   听起来倒像是怕他跑。   林知屿偏过头,狠狠拧了油门:“坐稳了。”   引擎咆哮,摩托车像是挣脱了束缚的猛兽,冲上刀锋般的沙脊,带起一片黄沙翻飞。车身在临界点危险地倾斜,林知屿眯起眼睛,整个人几乎是悬浮在风里,心跳快得仿佛要撞破胸腔——   可下一秒,腰间禁锢的力道骤然收紧,将他牢牢按进牧绥的怀里。   沙粒如碎金扑在挡风镜上,他们在失重与腾空间穿梭。牧绥的呼吸首次乱了节奏,灼热气息钻进林知屿领口。   摩托车越过沙丘,风裹挟着沙砾从两侧刮过,天幕辽阔无垠,好似整个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摩托的速度快得几乎能让人暂时脱离地心引力,却又很快撞回了一片妥贴的温柔乡。   “怎么样?”过弯时,林知屿扯着嗓子,促狭地说道,“够尽兴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先前被风刮过了眼尾,那处的皮肤带了点微微的红。   牧绥搂着林知屿的腰,偏过头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应了一声“嗯”。   随后,他低下头,两个头盔轻轻一贴,像是落下了一个点到即止的吻。   【作者有话说】   头盔亲亲(超级纯爱版)    第115章 心跳旅行(10)   ◎吵架是不可能吵架的◎   这般隐晦的吻, 大概除了他们两个,没有人会发现。   被头盔挡着的嘴角不禁向上扬了扬,林知屿的心跳也跟着狂野了几分。手下的油门拧到最大, 风吹鼓了夹克,猎猎作响。   等摩托绕了好几圈后, 重新在起点处停下,牧绥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搭在林知屿小腹的手, 翻身下车。   可在下一秒,就听到林知屿吊儿郎当地对其他嘉宾说:“现在呢,有人想坐我的车吗?”   虽然之前就猜到了林知屿打的主意,但牧绥还是有些不太高兴。   谁想就在里里和喻安跃跃欲试的时候,林知屿又补充道:“十块一圈。”   不过看到他这副嘚瑟的模样, 牧绥的情绪又缓和了一点。   “林老师,这不合规矩……”导演在旁边提醒。   “你们也没规定说我不能带其他嘉宾玩啊。”林知屿无辜地说着, 又抬手示意导演去看喻安他们,“况且让我的朋友们在这里光看不吃, 我良心难安的。”   导演:“……”那你倒是别收钱啊!   这趟旅行其实节目组是给他们限制了经费的, 虽然不算少, 不至于让嘉宾落得穷游的境地,但对于向来花钱大手大脚的艺人来说,也着实不算多。   林知屿这个叫价,正好卡在了“卧槽你这人是不是狮子大开口”和“害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花这个钱”之间。   喻安没犹豫两秒,就十分爽快地坐上了后座:“师傅, 先给我来个三十块的。”   林知屿:“得嘞!”   作为一个十分遵守行业道德的黑车司机,林知屿尽心尽力地满足了每位顾客的需求, 自己更是玩得乐此不疲。   从每个人的手里都赚取一点车费之后, 他又带着牧绥遛了几圈, 才心满意足地把摩托车还了回去。   不过他们是玩得尽兴了,导演们倒是垮起了好几张脸,十分幽怨地盯着林知屿看。   然而林知屿丝毫没有在意,晃了晃手里的现金,笑着揽上牧绥的肩:“午餐钱有了,等会我请你去吃羊排!”   导演:……就很气。   但很快,他们也想出了报复的妙招——   “由于经费告罄,接下来的行程恐怕无法顺利进行,希望各位嘉宾能发动自己聪明的大脑,在到达祁连山大草原之前,平均每人赚够一千块。”莫高窟前,节目组公布了新的规则,“并且,不允许依靠明星身份哦。”   【???这是什么旅游综艺爆改打工综艺。】   【感觉一千块应该也不算多吧,感觉应该很快就能赚到了。】   【一千块怎么不多啊,他们最多也就今天下午加上明天半天,总不能中途在高速上停下赚钱,而且还不让他们刷脸。】   【最主要都不知道能干什么,可能也就陆惟一好赚一点,毕竟他带了吉他和贝斯,可以当街卖艺x】   【说起来当街卖艺应该也算利用明星身份吧?】   【导演(黑化版):林知屿你很会赚啊,那你多赚一点咯[紫薇脸.jpg]】   就像弹幕猜的那样,陆惟一当即从车上拿下了自己的吉他,和喻安组成了一队,打算当街卖艺。为了堵住节目组的嘴,还特意在他们的要求下把单笔打赏金额限制在了五十块以内。   顾声和程颂在他们的旁边架上了画板,计划蹭热度卖个速写。而里里和三许则是掏出了拍立得支起了小摊。   林知屿坐在车上思考了好一会,都没想到还能干什么,最后灵机一动,用剩下的钱采购了一批冰箱贴和骆驼玩偶。   毕竟他和牧绥实在没什么能在短期内赚到一千的才艺,总不能现场再给游客演一段二人转。   一切好像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里里和三许开张大吉,没几分钟就帮好几对来旅游的情侣和小姐妹们拍了十几张照片,离任务完成只差614块。   陆惟一和喻安的两人弹唱也收获了不少的围观,虽然收益差了一点,但隔壁的程颂倒是得到了一个狂热粉丝打赏的五百元,然后被节目组强制退回。   倒是林知屿和牧绥这边,拎着几袋工艺品晃悠了大半个小时,甚至跟着散团听了好几个石窟的解说,都没能卖出一单。   还倒贴了一个走。   起因是送上门的小顾客嘴太甜,扯着两个人的衣角,一会“哥哥你们长得好帅”地喊,一会“你们好般配啊”地说,听得林知屿心花怒放,当即就把她想要的那只带铃铛的骆驼给送了出去。   ——净亏二十块。   导演得意洋洋地和同事说道:“我当时就劝他们别搞这个,各大景区里都有的东西,不好卖的。”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听到林知屿和牧绥因为这些纪念品的事,吵了起来。   导演顿时吓了一跳,急冲冲地赶了过去,示意地问旁边的摄像大哥是怎么回事。   这两天敦煌的风沙很大,莫高窟上就是沙漠,风一吹,时不时地就会有碎石沙粒滚落下来。   林知屿原本还在津津有味地听着前面向导的讲解,时不时地还压着牧绥的肩膀悄悄和他咬了几句耳朵。   可是正当向导开口提醒游客小心头顶的沙石,林知屿就被掉落的小石子噼里啪啦地砸了个正着。   先前一直没把东西卖出去的情绪跟着涌了上来,他当即就捂着脑袋,撇着嘴,冲牧绥说道:“就不应该听你的买这些,明晚一起睡草堆算了!”   牧绥被他这没好气的话一呛,也有些不快。但他没有反驳什么,只是阴着脸,单手插兜地站在一边,听着林知屿喋喋不休地冲他输出。   【救命补药吵架啊豹豹猫猫,我刚入坑糖都还没吃够qwq】   【这么点小事都能吵起来……感觉这两个人好像也就这样吧,之前不会都是做人设,现在装不住了?】   【感觉有点奇怪,林知屿应该不是这种一点就炸的性格啊?】   【毕竟他们走了这么久了也没有遇到顾客,心态比较崩吧,可以理解,感觉牧哥也是因为这样心情也不太好……】   林知屿猛地喘了几口气,像是对牧绥的无动于衷感到有些委屈,又像是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也捂着脸蹲到了一边。   【让他们两个先分开来冷静冷静吧,怎么会这样……】   【?不是,我刚刚是不是眼花了啊,我怎么觉得林知屿转身的时候嘴巴像是在笑呢?】   【他最后那一下就不太像生气,感觉像是怕笑场所以赶紧打住了……】   摄影大哥和导演对视一眼,无声询问要不要上去沟通一下。导演思考了片刻,决定先去找好脾气的林知屿聊聊。   林知屿把脑袋埋到臂弯里,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导演欲言又止了好一会,都没想好该从哪里安慰起。   直到有一群人在他们旁边停下。   为首的男人声称他们自己心太软不忍心看小情侣吵架,大手一挥,把他们进购的所有商品悉数买了下来,希望他们不要再因此置气,并多给了一千块以表达自己的鼓励之情。   导演:?   林知屿猛地抬起头,欣喜地抹干净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把大包小包都塞进了他的手里。   “谢谢你你真是好心人,祝你和你的同事们旅途愉快。”   男人温和地笑着:“也谢谢您的祝福。”   然后火速扫码付账,带着他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走了。   旁边的导演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到刚刚还在冷战的情侣光速和好,肩贴着肩,凑在一起加加减减,计算今天下午的净利润。   “两千八百八十五。”林知屿看着牧绥手机里的计算器,在上方微信消息弹出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拉了过去,“我们的任务算完成了吗?”   镜头只来得及拍到一闪而过的备注,似乎是牧绥的某个下属在汇报工作。   导演张了张嘴,认命地说道:“当然。”   可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那多出的八百八十五可以算到其他嘉宾的头上吗?”林知屿又问。   导演:“……人均达到一千就没问题。”   林知屿长舒一口气,笑嘻嘻地说道:“谢谢你,你也是个好人。”   【……像是看了一个春晚小品,情侣莫名吵架,路人莫名劝架,最后包饺子皆大欢喜?】   【+1】   导演试探地问道:“那林老师现在还生气吗?”   “啊,什么生气?”林知屿疑惑道,“我没生气哎,顶多就是突然得知自己要赚一千块感觉非常痛苦罢了。”   说罢,还怼了怼牧绥的胳膊:“您也是这样吗?”   牧绥垂下眼帘看了他一眼,然后配合地点了点头。   “多亏了那队好心人啊,不然我们牧总就要现场卖表来凑资金了。”林知屿讷讷地说道,“不过不知道老板会不会给他们报销。”   牧绥帮他扫开先前落在头发上的细沙,说道:“会的。”   “那他们老板人还挺好的。”林知屿懒洋洋地说道,“又是给公费旅游,又是给送特产的。”   牧绥笑了一声,说:“那你换个公司?”   林知屿沉默了一会,摆了摆手:“不要,等今年合约结束之后,我想自己单干。”   摄影机记录下两人并肩远行的背影,仿佛刚才吵的那场架只是一个幻觉。   圆满完成任务的林知屿拉着牧绥到其他组那都凑了会热闹,还顶替了陆惟一弹了几首吉他曲。   风悠悠地吹过,他倚在越野车上,靠得随性,额前的碎发被吹得凌乱,冲锋衣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清瘦的身形。   纤长白皙的手指拨弄琴弦,带着西北苍凉感的民谣曲调自他手底下流出。   可正当他弹到兴头上,闭上眼,准备张口的时候,收到其他嘉宾慌乱求助的牧绥突然上前,眼疾手快地捂上了他的嘴。   骨节分明的手掌严丝合缝盖住下半张脸,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夕阳下闪过微光。   林知屿猛地睁开眼,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手上的弹奏一停,嘴里发出闷闷的音。   “姆吆干森么,”林知屿呜呜抗议道,“姆这亚唔真要很姆好架嗯!”   弹幕:【从某种程度上说,纸鱼也是一种神人,怎么会有人乐器弹得还挺好,唱歌就能把调走得山路十八弯的。】   【作者有话说】   纸鱼说的是:你要干什么!你这样我真要和你吵架了!    第116章 心跳旅行(11)   ◎“放松点,别紧张。”◎   多亏了牧绥召唤来的“正义路人”, 他们的这个一千块任务在敦煌就顺利完成。   第二日他们离开敦煌,车子驶过茫茫戈壁,开始向东行进。途径玉门关后, 戈壁逐渐被绿洲取代,不知道是哪位馋嘴人士提起了瓜州, 一行人特意下车买了好几个密瓜。   香甜的汁水在脆爽的果肉间炸开,林知屿掰了一小块递到牧绥的嘴边。后者愣了一瞬, 垂下眼扫过他的手,又目不斜视地偏过头咬下。   只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干涩的唇蹭过了林知屿的手指,湿润的温热触感擦上指腹。   “很甜。”牧绥不咸不淡地说道。   林知屿扫了一眼车上的摄像头,假装无事发生地把手收了回来, 在镜头看不到的地方把手指蹭了蹭。   嘉峪关里的文化探秘和茶卡盐湖的差不多,只不过在做完试卷之后, 他们还要在路边随机拉上两位游客替他们讲解这座关隘的历史。   四组嘉宾抱着几块牌子在路边一杵,虽然大家的脸都被墨镜和帽子的阴影挡下了大半, 但单是凭着周身与众不同的气质就吸引了大半路人的驻足。   结果好巧不巧, 林知屿正好撞上了来旅游的某位黑粉, 这人一眼就相中了他,不怀好意地指名要他来做自己的导游。   一路上尽是问些刁钻问题,诸如“嘉峪关的选址和周边环境有什么关系”,“它是如何影响东西方文化交流”,以及“它的建筑材料和技术有什么特别之处”。   林知屿颇有一种回到高中写历史地理题的感觉, 顺带还去隔壁的土木工程材料里听了一堂课。   就很痛苦。   但好在他和牧绥一人一句配合地十分默契,修修补补也算是把这些问题回答完了。   末了, 那个黑粉站定, 目光悠悠地在他和牧绥的身上来回扫视了几遭, 说道:“你知道你已经二十四岁了吗。”   林知屿:“?”   “二十四岁正是精力旺盛疯狂进组成为影史最年轻大满贯的时候。”黑粉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来之前帮你赛博算了个命,它说你二十五岁必拿……”   “等等!”林知屿赶忙制止了她,“你是哪路人马派来捧杀我的?”   黑粉扯了扯自己的包,说:“我看你对嘉峪关的历史十分了解,希望最近正在筹拍的《长安商队》可以考虑一下你,想必是非常合适。”   说完,她就拉紧口罩,转身飞快地扬长而去了。   林知屿:“……”   不是,这都多久了,你们搞人怎么还是这个套路啊!   然而还没等林知屿在心里骂完,他的手机就振动了一下,屏幕上是李青时刚刚发来的消息——   【李青时: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我们确实可以去争取一下《长安商队》。】   林知屿的嘴角抽了抽,心如死灰地往牧绥的背上一倒,选择装死。   ……   关外的风裹挟着戈壁的尘沙猎猎吹过,掠过被阳光染金的嘉峪关城墙,朝着祁连山的方向奔去。   得益于八人辛苦赚到的八千块钱,节目组“善心大发”给他们安排进了270°观景的太空舱。   然而因为白日里带着两个游客逛了两趟嘉峪关,到长城暴走半小时完成体能训练,后来又轮流开了将近五个小时的车,林知屿一到太空舱里,根本不在乎什么景不景的,只想把自己摔在床上睡个昏天黑地。   当然,他也这么做了。   澡潦草地一洗,甚至头发都没有吹干,等牧绥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趴在床头去和周公下棋。   连牧绥后来帮他吹头发时,也没有把人吵醒半分——或许是醒了,只是懒得睁眼也懒得动弹,这事只有他自己清楚。   草原的夜晚并不寂静,风轻轻拂过草地,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大地的低声吟诵。偶尔还能听到几声不知名的鸣叫,或是什么东西在草地里穿梭的窸窣声。   牧绥的手指最后一次穿过林知屿的干燥柔软头发,把电吹风收好放在一边,然后掀开被子在他的旁边躺下,轻车熟路地把人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现在还没有到十点,室内的摄影机还在工作。这是直播间地头一回见到他们晚上入睡时的情景。   关上房间的灯,没有拉上的窗帘外可以看到大片清澈的夜空和绚烂的银河,可惜已经睡着的林某人无缘得见。   但牧绥想了想,还是用手机拍下了一张,打算等明早林知屿醒了再给他看。   他一手揽着林知屿的腰,一手握住他的手。左手上的戒指并没有摘下,素圈在幽深的夜色里泛着一点微光。   戴着相同戒指的手自上面抚摸过,金属摩擦时发出并不算悦耳的声音,牧绥的视线不由地投向放在房间角落里的行李箱,林知屿还不知道里面多了一样东西,是他出发前背着他偷偷塞进去的。   祁连大草原是他们旅程的最后一站。   牧绥摩挲着林知屿手上的戒指,静静地想。   但比起房间里的静默气氛,弹幕刷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呜呜呜我又死了!这是什么绝美的婚后日常。】   【笑死了,牧哥这吹头发的手法比我妈还熟练,吹完头直接搂在怀里,手还牵上了,懂了,家属睡前照顾流程罢了。】   【太好了妈妈,我终于可以躲在我的cp的床底了!】   【想起了前几天的天台对戏,果然平日里没少搂,那天的动作才能这么利落:)】   【别人看风景,他拍风景给老婆看,他真的,我哭死。】   【本来还以为昨天吵架要开虐了,没想到今天又是嗑糖嗑到昏厥的一天呢。】   【其实我觉得昨天就没吵,看论坛有人分析说是演的,故意吓唬节目组来着[链接]】   【节目组能不能就这么播到大天亮啊,怪想看他俩一起睡觉(名词版)的】   然而下一秒,节目组就无情地关闭了直播间。   不知道是不是白日太累,林知屿这一觉睡得很沉,梦也做得光怪陆离。一会是他在草原上跑马,干净清爽的风夹杂着泥土的芳香扑了满面,一会又是他和牧绥躺在草地上,头顶的星星近得像是要坠下一般。   等到祁连山草原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林知屿模糊间听见了耳畔传来的一阵低沉的嗡鸣声,像是远处传来的风,又像是近处牛羊的叫。   晨光透过玻璃穹顶落在他的眼上,林知屿被迫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牧绥的脸。   大概是昨日真有些累了,林知屿还是头一回在他之前醒来。   晨光如同轻纱般笼罩上他的脸,浓长的睫毛静静垂落,触碰到林知屿贴近的呼吸,开始轻轻颤动。   林知屿悄悄地把手从他的怀里抽了出来,指腹试探性地在上面拨了拨,触感很奇妙。   他沿着牧绥的眼皮往鼻梁上滑,然而还没来得及触碰到他的眉心,就被一只手抓了个正着。   “这么早就醒了?”他的声音有些哑,莫名地有些撩人。   林知屿“嗯”了一声,说:“昨晚没拉窗帘,被晒醒了。”   牧绥的手虽然扣住了他的手腕,但也没有过分阻拦,林知屿只是一顿,就又顺着原先预想的轨迹,摸过牧绥高挺的鼻梁,点在他的唇上。   还刻意在下唇压了压。   牧绥撩开眼皮,略微混沌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林知屿。   “摄像头还没开。”林知屿暗示道。   牧绥的眸色暗了暗,几秒后,扣着他的脑袋吻了上去。   只是一个点到即止的吻,在即将擦枪走火的临界点,他们默契地拉开了距离,半搂着又躺了一会。   等到房间的摄像头开始工作,两个人已经换好了马术服。   林知屿还是第一次和牧绥一起骑马,也是第一次看他穿马术服。   黑色的马术服沿着肩胛骨收束成利落的流线,金属排扣从喉结下方开始,每隔几厘米的距离就咬住一道克制的褶。   黑皮护具在手心转过半圈,深棕色马靴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   “腰带。”牧绥提醒他。   林知屿这才回过神来,去摸自己松脱的皮带,后者失笑一声,和他的手同时触碰上那截腰带,俯身帮他整理好了。   林知屿盯着他那截随着动作紧绷的腰线,揶揄道:“不知道的还当是要去拍时尚大片。”   皮质手套擦过林知屿滚烫的耳垂,他缩了缩脖子,又道:“还从来没有见牧先生骑过马。”   牧绥沉默片刻,问道:“想坐吗?”   林知屿眨了眨眼:“应该不能像之前骑骆驼那样,把我颠晕吧。”   牧绥说道:“不会。”   草野在晨风中铺展开来,祁连山间的晨雾还未散尽,草尖的露珠在熹微的光里闪烁着。   牧绥翻身上马的瞬间,衬衫后摆掠过劲瘦有力的腰身,马靴上的银扣折射出细碎的光。   林知屿握住他的手,被用力一带,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   蹄声在草地上轻轻地敲出节奏,风从耳边掠过,混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吹乱了他的发丝。牧绥贴得很近,胸膛几乎抵着他的后背,呼吸的热气若有若无地挠着他的脖颈,有些痒。   远处,零骑马基础的顾声和陆惟一已经在各自教练的带领下上了马,比赛的三许和里里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身上的马优哉游哉地晃悠,林知屿正要调侃牧绥的技术和他的老太太过马路也没什么两样,就听到身后的声音:“抓紧。”   牧绥的手绕过他的腰,手掌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   突然,他一夹马腹,身下的枣红马顿时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风骤然变得凌厉,两侧的景象在眼前飞速退去。林知屿绷紧了背,下意识地往后靠,却陷入了对方的怀里。   “放松点,别紧张。”   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微凸,扣在腰间的掌心炙热异常。   马蹄踏过露水未干的草地,溅起的细碎水珠落在他们的靴上。   风把林知屿的声音吹得有些失真:“牧先生这技术……”   “很久没骑了,有些生疏。”   话是这么说的,但手上却忽然勒紧缰绳,枣红马前蹄扬起,在空中划过一条夸张的弧线。   林知屿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紧了牧绥的手臂。   牧绥低笑,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背脊传来。   一颗心仿佛被重重地抛起,又随着马蹄重重落地。   林知屿缓了一口气,感觉牧绥的下巴搁上了他的肩膀,说话时嘴唇似有若无地碰到他的耳垂:“还要再来吗?”   林知屿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头一回觉得网上那句“情侣在一起后会越来越像”并非毫无道理。   他抬手用手背蹭了蹭牧绥的脸,在他略带诧异的目光中,缓缓说道:“牧先生这副暗戳戳炫技的样子,是被我传染的吗?”   好像在传染的时候还变异了,带了点茶茶的味道。    第117章 心跳旅行(完)   ◎“您这算是求婚吗?”◎   阳光将祁连山巅的积雪染成蜜糖的颜色, 牧绥勒住缰绳,白马喷着气在原地踏了几步,鬃毛上还沾着几丝草屑。   他侧过马头, 看向刚刚追来的林知屿,青年的耳尖被晒得通红, 发梢卷起俏皮的弧度。   “还跑得动吗?”   林知屿身下的枣红马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几步,他回头看牧绥时眼睛亮得惊人。   “牧先生跑不动了?”他的虎牙抵着下唇, “刚才不是您说要和我比的吗。”   草原的风裹着格桑花的香气掠过,远处传来几声牧羊犬的鸣叫。   林知屿突然想起在家独守空房的放假,开始思考飞机能不能托运几只羊,让他带回去给狗觉醒一下牧羊犬的基因。   在家里疯玩一周、把周明折腾得欲哭无泪的放假,要是知道它的亲爹在外快活时都能这么惦记自己, 大概会高兴得转上好几圈。   牧绥的目光扫过他的脸,看着他黑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 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算盘,但总归不是什么正经事。   正要说话, 忽见远处腾起袅袅炊烟, 穿着藏袍的马场老板骑马而来, 银腰带在澄蓝的天色中泠泠作响。   说是节目组给他们准备的下一个环节准备开始,现在要喊嘉宾们回去。   林知屿挑了挑眉,对牧绥说道:“刚刚没有分出胜负,回去再比一场。”   牧绥对他这副睁着眼说瞎话的耍赖行径不置可否。   下一秒,林知屿便趁他还未反应过来, 一拉缰绳,一夹马腹, 飞快地窜了出去。   耍赖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牧绥冲着马场老板颔首, 等了几秒后才追了上去。   ……   最后一个环节是篝火晚会, 还附带了一个嘉宾夜话的游戏——   无非是在节目组提供的机关盒子里“随机”抽取一张卡片,根据上面的问题回答一些外界不为人知的恋爱故事,当然也会穿插一些奇怪的整蛊道具。   篝火燃起的时候,银河正垂落在雪山之巅,直播间里的嗑学家们摩拳擦掌、整装待发,弹幕刷得只剩残影。   节目组在草地上架起了环形补光灯,无人机在上空悠悠盘旋。   “尝尝。”牧绥截住刚换完衣服匆匆跑下来的林知屿,银碗里的青稞酒盛着暮色。   林知屿就着他的手啜饮而下,酒液顺着唇角滑落,又被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拭去。   “好酒。”林知屿赞叹一声。甘醇的酒香溢满口腔,带着青稞的香气与草原的气息,仿佛一下子把这正片辽阔的天地都吞进了肚子里。   不多时,节目组抱来了他们的机关箱子,旁边的桌上还摆放着一堆整蛊道具。   除了最开始大家聚在一起和牧民学了歌舞,剩下的夜话环节则是每组分开进行。   “请林老师回忆初遇场景。”主持人将答题卡对准镜头,“你们对对方说的第一句话是?”   林知屿:“……”   他和牧绥的初见太过抓马,好像哪一句话都不太能拿出来挡枪。   “很难想吗?”主持人故意问道,“还是说林老师记不起来了?”   林知屿偏过头,用膝盖碰了碰牧绥的大腿,腕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这是之前在敦煌剩下的纪念品,交缠的五彩绳把他的手腕皮肤衬托得格外白皙。   “他给我开了工资,想把我挖走。”半晌,林知屿才开口说道,“然后我说’好的,老板‘。”   【???本来以为是粉红泡泡结果居然是这么正经的相遇吗?】   【不是有人说他们是两年前的11月认识的吗,我记得没错的话林知屿那个时候被全网黑,完全没有任何商业价值,牧总居然会亲自开价想把他挖走吗?】   【不得不说牧绥这男的真的很慧眼识珠!】   【很想知道牧总当时开了多少。】   主持人想了想,还是没有追问。毕竟业内大部分人的收入都是一个秘密,真问出来恐怕要被各路人马记恨围杀。   她笑着让林知屿抽取下一个问题。   “请牧总回答——初见时觉得林老师最特别的部位是?”   牧绥从容地回答:“眼睛。”   明明是暧昧的气氛,林知屿居然还能分出心神,胡乱地想:是因为被他赶完ddl的死意震撼到了吗?   不好意思我们社畜的怨念就是这么的吓人。   林知屿没忍住用手压了压自己的嘴角。   主持人转向他,拿起了牧绥刚刚抽到的一张卡片:“林老师是从什么时候心动的呢?”   林知屿也不清楚。   可能是影视城里的那个拥抱。   也可能是牧绥梦游时的那个吻。   也可能更早,他第一次握着他的手喊“礼物”,又或者是在晚宴时他为自己解围……   但说不定是他大手一挥,帮自己换掉徐冬冬的那一刻。   毕竟霸总天凉王破的情节总是经久不衰。   林知屿决定保守一点,回道:“第一次接吻的时候吧。”   牧绥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他给自己挖了的这个坑,下一张卡片上鲜明地写着:请重现初吻场景——但必须用节目组提供的道具。   林知屿十分怀疑是节目组使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故意作弊。   可是更重要的是,牧绥根本不记得那个时候的场景,就算让他们复现——   下一秒,林知屿看到抽到狼牙棒形状棉花糖的牧绥冷着脸,咬着糖丝逼近。   他努力憋了好几次,还是破了功,大声笑了出来。   但很快,甜腻糖丝触碰上他的唇,瞬间融化成了黏糊的浆。牧绥在他的唇上盖了个章,离开时似乎有些不太舒服地抿了抿唇,像是在清理嘴上残留的糖。   等到最后一个问题问完,节目组拿出了他们在茶卡盐湖找到的两个盐雕。   节目组已经看过了两个人在盐雕外面的防水罩上写的话,只是每一句都太过抽象,他们揣摩了半天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只好借着主持人,让他们自己向观众解释。   “两位老师要么先说说自己写了什么吧——”   林知屿接过自己的盐雕,把带字的那边展现在镜头面前,他用规整板正的字体写道:或许你也是为了我而存在的。   弹幕顿时刷过好几页的问号。   牧绥似乎是愣了一瞬,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浅浅地弯起了嘴角。   “字面意思,”林知屿望着他被火光映上暖色的冷峻侧脸,笑盈盈地说,“想看的人能看懂就行。”   【怎么这样qwq解释一下吧宝宝】   【好像看懂了又没有看懂,感觉像是在回应牧总之前说的那个“为我而来”?你们两口子怎么都这么喜欢打哑谜?】   【小情侣的加密情趣罢了:)】   【没事,乱嗑就完事了!】   然而,牧绥写的比他还要抽象——   我的太阳永不西沉。   ……   后来交换盐雕的时候,主持人硬生生地说出了婚礼上交换对戒的气势。   弹幕还在猜测两个人写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林知屿摩挲着盐雕干净利落的字迹,只觉得心里一片柔软。   他拉着牧绥,在镜头前和观众告了别,五分钟后,直播间的分屏幕切断,他们顺利结束了《心跳旅行》的旅途。   林知屿坐在太空舱门前的平台上,墨蓝的天幕上拉开一道绚烂的银河,满天星辰闪烁,像是被揉碎的钻。   他抬手往火堆里添了块柴,火星噼里啪啦地炸开。   牧绥终于从房间里出来,柔软的羊毛毯被他披在林知屿的背上。   祁连山的夜风掠过草尖,带来清冽的凉意。林知屿在余光里看到牧绥在羊毛毡上坐下,索性后仰着一倒,枕上他的膝盖。   先前主持人问他们有没有想对对方说的最重要的话。两个人相顾无言,因为他们最想说的那些话,对方早就已经了然于胸,能在镜头面前谈起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俗套情话。   林知屿偷偷抬起眼瞄了牧绥一眼,问道:“您玩得开心吗?”   牧绥应了一声。   林知屿调侃道:“是吧,公费旅行就是会让人开心。”   牧绥却说:“是因为你在。”   他所有的一切都因为林知屿的存在而变得不同。   林知屿顿了一下,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耳朵。   却不想,牧绥直接扣住了他那只手的手腕。   指腹在腕侧的皮肤蹭过,他缓缓摘下了林知屿无名指上戴着的素圈。   下一秒,指尖骤然一凉,金属圆环重新戴上手指,正中央的蓝钻在星辉下折射出冰棱般的光。   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款式。   两年前的婚宴不够正式,他们的开始源自于一张协议。还有很多人都不知道这段关系,他有些迫切地想昭告天下。   牧绥现在想要的更多,想给的也更多。   “小鱼。”牧绥的拇指按在那圈冰凉戒指上,指尖却是灼热的,“要不要……”   他想要往下说,就被猛地坐起身的林知屿给打断了。   林知屿的后脑撞上牧绥的下颌,两个人都吃痛地“哼”了一声。   “您这算是求婚吗?”林知屿捂着脑袋,回过头直勾勾地和他对视。   牧绥的闷笑声混着雪松香落尽耳蜗,他勾着林知屿的手,炙热的吻落在他的唇角:“草原儿女定情,会赠对方马刀。但我想……”   林知屿的掌心触碰上他的喉结,感受到它不受克制地滚动。   “你更想要一个承诺。”   林知屿垂下眼眸,目光扫过那枚戒指,不知道牧绥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您都这么抓住我的手了,就算我想不答应,好像也做不到。”他的眼睛闪了闪,眼底掠过一丝清晖的光。几秒后,他反握住牧绥的手,前倾着身体拉近了距离。   “我答应了,牧先生。”顿了顿,他又喊:“阿绥。”   毫不掩饰的吻再次落了下来,最开始只是在他颤抖的眼睑一贴,随后密密匝匝地往下滑去。   唇齿相触的瞬间,一道流星坠落,在碎钻似的星簇中划出一道裂口。   牧绥卡在林知屿后腰处的手掌透过单薄的衣裳灼烧皮肤,另一只手的指腹蹭过锁骨。林知屿在爆裂的火星里抓住了他松垮的领口,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在被吞吃入腹。   风掠过他们的颈间,卷走残存的理智,扑向无遮无拦的旷野。   等到启明星升起时,林知屿蜷缩在羊绒毛毯里,任由牧绥把他搂在怀中,右手紧紧地与他十字相扣。   晨光浸透在露水中,无名指上的铂金环正将朝霞折射出灿烂的色彩。   【作者有话说】   这章真的好耗我,磨磨蹭蹭搞了三个小时才写出来[爆哭]下一章是小鱼给牧总搞的人生无厘头if线,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不用订阅   之前答应一位宝子的论坛体等结算之后会以福利番外的形式放出    第118章 人生的奇怪if线   ◎你又对他一见钟情了。◎   距离婚礼还有一个星期。   牧绥在集团总部签完最后一份文件, 落地窗外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他抬手扯松黑绸领带,铂金领带夹反射出冷调的光——这是林知屿上个月送他的生日礼物,将近花了他拍摄《长安商队》的全部片酬。   无名指上的那圈戒痕在皮肤上泛着红, 原本的素圈也被和林知屿手指上相似的钻戒替代。   家里的保险柜中还锁着他们的新鲜婚戒。   晚上回家的时候,放假正兴奋地在院子里仰着脖子乱咬飘雪, 湿漉漉的脚印从玄关走廊蔓延到一楼露台。牧绥垂下手揉了揉放假的脑袋,并制止了它想要趁乱挤近室内的行径, 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帮它擦干净了爪子。   林知屿还在片场,说是到了最后的杀青阶段,为了能赶上婚礼,他每天的行程都排得满满当当。   牧绥漫不经心地揉着放假的狗爪,忽然想起三天前的深夜, 林知屿蜷缩在酒店的沙发上校对婚礼誓词时,困得直接栽进他的怀里。   发梢扫过锁骨带来细微的痒, 牧绥托着人的后颈将他放平在大腿上,无名指上的铂金钻戒硌着温软耳垂, 林知屿在梦中无意识地蹭着他的掌心, 像只翻肚皮的猫。   只是嘴里的碎碎念念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婚礼的誓词和《长安商队》的台词混杂在一起,颇有种知识学杂了的美感。   手机屏幕上突然亮起特别提示音,林知屿发来的图片在暮色中泛着暖光。   配文是刚下戏的抱怨:【今天的咖啡真是甜得发腻,受不了了。】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的戒指,过了一会又收到了新的消息:   【小鱼:https://CosmicBranches.netlify.app/(不是诈骗链接没有被盗号, 请点!)】   看起来更像是诈骗链接了。   牧绥失笑一声,但指尖还是在链接上轻轻一碰。   网页的背景是几种颜色的撞色, 看起来有点像让人眩晕的梦境。   初始的页面中只有四个字, 一个是正中央的“枝宙”, 一个是问候语“你好。”   牧绥点击了选项中的“你好。”   一个新的页面弹了出来——   【请问,你喜欢什么味道?   A.琥珀尾调   B.青柠汽水   C.潮湿铁锈   D.烘焙香草】   牧绥不知道林知屿想玩什么,思索几秒后还是选了他最常用的香水味道。   【A.琥珀尾调】   【你出生在一个声名显赫的豪门世家,家族的影响力渗透于社会的各个领域。自幼你的父母便对你寄予厚望,致力于将你打造成家族未来的掌舵者。】   【十八岁那年,你即将从名校毕业,这也意味着背负家族责任的开始。你准备进入家族企业,但还有其他选择:   A.进入家族企业,从最小的职位做起,逐步接管。   B.空降总裁,大刀阔斧地开始你的商业帝国建造。   C.拒绝家族企业,独自打拼。   D.呔,都不选,哥们要叛逆地流浪。】   牧绥低笑一声,选择:【B】   【走捷径可耻!但非常有用。】   【你空降到了家族企业的总裁位置,以强势姿态压倒了所有竞争者。你凭借着自己出色的商业直觉和聪明的小脑袋瓜在行业掀起风浪,建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许多人为你的年轻惊叹。   然而,随着事业的扩张,你渐渐发现,你的生活缺了一块,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于是,你选择:   A.这点烦恼不足为虑,你继续奋斗掌控了家族的所有资产,真霸总不需要任何除钱以外的东西。(通向结局1→哦你可真是一个出色的商业精英,但是拜拜了您嘞。)   B.你努力平衡工作与生活,你的私人生活终于有了一点乐趣,可你还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C.不干了,旅游去了。】   【B】   【家族企业在你的经营下蒸蒸日上。在一次电影发布会的现场,你和演员小林第一次碰面。   灯光闪烁,衣香鬓影,你站在投资方的席位上向下看去,顿时被一阵笑声吸引。   他站在台下,正与导演和制片人交谈,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来,目光穿过人群与你的视线交汇。   恭喜你,你对他一见钟情啦!   那么接下来,你的选择是:   A.主动接触,表达兴趣。   B.默默关注,暗中试探。   C.话不多说,直接砸钱送他C位出道。   D.不去关注,差距太大不值得投入。(恭喜你再次通向结局1)】   【C】   【好的老板,你可真是个人帅多金的好人。】   【你的豪掷千金引来了小林的关注,他主动加了你的联系方式,把聊天记录甩到你的面前,质问你有什么目的。   这个时候,你将:   A.哦天哪,这个人好单纯好不做作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开启支线“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B.表明目的,获得深入接触的机会。   C.不识抬举,撤回投资,让他糊。(再次通向结局1)】   牧绥有点想看看选项A后的结局,但又担心林知屿那里会有历史记录,想了想,还是选择了【B】。   【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们的关系日渐密切,他好像被你的真诚打动了。   又一次私人晚宴上,你在人影幢幢中寻找他的身影,却收到了陌生号码的短信:“我在顶楼天台,你敢不敢逃席?”】   【C.那必须要逃席去约会咯。】   【推开天台的大门时,你看到他正裹着你送他的羊绒围巾,用望远镜观察着夜空里的星。   “城市里的夜空好浑浊,看不到你说的那些星星。”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你追星小号的页面,“所以我订了冰岛的机票,牧先生要不要和我去看极光。”】   【啊,你们幸福地在一起了。】   【but有一个小小的番外,由于他没拿到你的身份证号,所以冰岛旅游告吹,你们只能躺在农家乐的屋顶上交换了一个吻,乡村爱情也是别有滋味捏。】   牧绥忍俊不禁。   他点下“重新开始”的按钮切回首页,在喜欢的味道那更换了选项:   【B. 青柠汽水】   【你是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自小在父母的爱与支持中长大。你蓝白的校服永远一丝不苟,答题卡被老师复印传阅当作模板。】   【直到转学生小林抱着篮球撞开教室门,他在班主任敲黑板的声音中,懒洋洋地把书包甩在你的邻座,薄荷糖滚到你的手边。】   牧绥选择:【A.推回糖果,上课禁止吃零食】   【你继续刷题。余光瞥见他用糖纸叠了个千纸鹤,正朝你歪头。】   【月考前夕,你抱着错题本推开天台门,发现自己的“宝座”已然被他占据,你无奈走到另一边的位置坐下,却接到了一颗同样的薄荷糖。   “喂,给我讲讲这题吧。”   递过来的习题册扉页上,写了一行小字:想退学的第一百三十天,想做一条咸鱼。】   选择:【B.不给他讲,因为他会。】   【你发现他最近总在偷偷看你,直到某天从他的课本中掉出来的一张速写——画中的你趴在课桌小憩,睫毛投下扇形阴影】   牧绥坏心思地点击:【A.夹回他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等他翻开时,在旁边阴恻恻地补上一句:“画得不错。”】   【在他的语无伦次中,你们偷偷摸摸地开启了一段校园恋爱。】   【年级主任举着手电筒冲上天台时,他正咬着笔杆听你讲题,你的手腕上缠着他刚刚编好的草戒。】   【母亲推门进来的那一刻,你们迅速拉开距离,面上装出一副认真做题的模样,却忍不住地红了耳朵。】   【高考放榜那天,你们并列光荣榜第一。你的数学卷还被贴在楼道里,解题步骤旁画着打瞌睡的小林。】   【啊,你们幸福地在一起了。】   牧绥突然开始好奇,“潮湿铁锈”的结果是什么了。   点击:【C.潮湿铁锈】   【恭喜你拿到了韩漫欠债攻剧本。剧本提供:@二枕孤舟(阴暗产粮中)】   【你出生在催债人的踹门声和母亲的啜泣中……十七岁那年,你一天打三份工,身上永远带着机油与泡面交织的味道。】   【十八岁时,你到某高档酒店做服务生。   私人套房里,总裁小林斜倚在沙发里,脚踝上的纹身若隐若现。他捏着着玻璃酒杯,红酒攀着锁骨滑入你的衣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你嗅到他身上苦艾酒混着柑橘香的清浅气息,不可告人的欲望开始滋长。】   【他资助你上学,帮你还债。你在每周规定的时间来到他的公寓,履行你的义务。】   【这一日,你如约按照规定的时间来到他家,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给你戴上他最喜欢的皮质项圈。   他说:“最后陪我睡一觉。”   只是单纯地睡觉,他窝在你的怀里,你们什么也没有干,但你却觉得有些心痒难耐。】   【第二天,他把最后的三十万块打入你的账户,说道:“你走吧。”   于是,你选择:】   牧绥面无表情地点下:【A.把他推倒在波斯地毯上,恶狠狠地咬他的脖子,强势地告诉他:“要赶我走?你想得美!”】   【哦,可怕的男人,恭喜你打开了奇怪的支线,并成功错过了“日久生情”的纯爱结局。】   他几乎气笑了。   于是再次点击“重新开始”,在最后一道题时更改选项,成功跳转了正确的结局——   【啊,你们幸福地在一起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牧绥进入了【D.烘焙香草】   这条if线的初始设定和【A.琥珀尾调】的没什么差别,不同的就在于这条线上的所有经历,都是完美复刻了牧绥之前的人生,也没有多余的选项。   【十五岁时,你不靠谱的亲爹带回了你的后妈,你站在楼梯上俯视着客厅里幸福的一家三口。   你六岁的弟弟抱着你的大腿怯生生地喊“哥哥”,你面无表情地拨开他的手,沉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二十二岁,你读完名校,接手家族企业……】   【二十六岁,你做了一个梦,发现自己是一本小说里的人物。】   【三十岁,你接受了剧情点的走向,和林知屿结婚了。   然后,你遇见了另一个时空的林知屿。】   【你又对他一见钟情了。】   【……你在祁连大草原的星空下和他求了婚。综艺结束之后,你们开始策划一个正式的婚礼。他在《长安商队》的剧组里忙得不可开交,距离婚礼还剩一周,大部分的工作都落在了你的头上。】   【于是,他想了想,打算也给你个惊喜。   ps.代码好难学qwq还好当年没有转专业。】   【现在,他的飞机已经到达A市了,他今晚要回家吃饭,所以麻烦你带上你们的亲亲小狗到家门口接他。】   牧绥笑了一声,院外正好响起保姆车的声音。   他走下楼,拍着放假的脑袋把它招呼到门口。   林知屿正从保姆车上下来,见到他后,连把箱子丢到一边,直接就扑了上来。   “好玩吗?”   牧绥揽住他的腰,低低应了一句“嗯”。   林知屿笑着说道:“不枉我搞了几个通宵。”   牧绥接过放假推来的行李箱,牵着他的手向屋内走去。   室内的温暖融化了他们肩头的雪,院里的花草在客厅的墙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羊绒围巾遮挡下的唇有些冰,但很快就被温热的唇舌覆盖,下唇被濡湿,漫开一片润泽的水光。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但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他曾经害怕的命运和孤独都在遇见他的那一刻消散,从此之后每天都有新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