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杀反派师尊,你亲他干嘛!》作者:榨桃汁【完结+番外】   标签:双男主 甜宠 反派 双洁 古代 1v1 纯爱   简介:   【完结+双男主+主受+全员长嘴+双洁甜宠】   【温柔美人师尊×茶味外乖内疯反派徒弟】   商清时穿成某本书的炮灰师尊,出身高贵,容貌俊美,连男主和终极大反派都是他的弟子,可谓天胡开局。   可他因炉鼎体质导致修为无法精进,整天阴暗扭曲地爬行,不遗余力地作死,最终落得个众叛亲离,死无全尸的下场。   穿来的商清时痛定思痛,决定悉心培养几个小徒弟,当个情绪稳定,慈祥和蔼的好师尊。   在他的努力下,一切都在变好,只有那个反派徒弟越来越不对劲。   “师尊,我怕黑,你能抱抱我吗?”   “师尊,我怕鬼,能去你家睡吗?”   “师尊,我嘴不甜,不信你可以尝尝。”   商清时:“?”   人恶被人砍,人善做人妻?                   第1章   商清时是痛醒的。   睁开茶色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幽幽的池水,还咕噜咕噜地冒着诡异的泡泡。   他大半身子正泡在水里,裸露在外的肌肤苍白而孱弱,在粼粼波光中,仿若易碎的雪瓷。   这是给他干哪来了?   难道是中午吃的菌子没有炒熟,吃出了幻觉?   疑惑间,脑海中忽然涌现出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半晌,他终于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他穿书了。   穿进了一本名为《修仙路漫漫,红颜知己三万》的男频小说当中,成为人人喊打的凌霄派掌门商清时,符合名字相同就得穿定律。   书里的修为分六个境界: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大乘以及飞升。   这位掌门是个修行废材,享受最好的修炼资源,年过二百来岁,修为却依旧停留在筑基期。   好在他有个飞升成神的先掌门爹,爹还给他留了个指哪咬哪的疯狗元婴期长老,遇到问题从来不用他亲自出手。   因此外界对他的评价是:行事低调内敛,容貌惊尘绝艳,修为高深莫测。   别人越夸他,他就越慌,循环往复,他开始发疯,平等地憎恶每一个天才。   偏偏他新收的三个徒弟,是天才中的天才。   大弟子云珩,这本书的龙傲天男主,绝世天灵根,上古神器加身,迷倒三万红颜知己。   当其他书的男主还在渴求得到戒指里的老爷爷时,他只需略微出手,十根手指套满戒指,十个老爷爷为他的修仙之路保驾护航。   二弟子谢流渊,美强惨终极大反派,变异火灵根,在正道时就是唯一能与云珩抗衡的人,后期堕入魔道变得更强,要不是云珩有男主光环傍身,搞不好这本书得重新改个名字——《谢流渊传》。   小弟子明珠,人如其名,是门派唯一招收的女弟子,也是门派唯一的炼药师,稀有程度堪比国宝大熊猫。   这可让原主嫉妒坏了,整天阴暗扭曲地爬行,想方设法地惩罚这三个弟子。   其中,云珩与明珠二人拥护者众多,不能明目张胆地罚。而出身低微,性格孤僻,总是独来独往的谢流渊就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因为左脚先迈进修炼堂,被罚跪在门口三个时辰。   因为右脚先迈进修炼堂,被关小黑屋六个时辰。   因为左右两只脚一起迈进修炼堂,被商清时用鞭子抽得皮开肉绽,头破血流。   每当他意图反抗之时,疯狗长老就会冲上来,死死踩着他的脊梁骨,咒骂道:“掌门教训你是为了你好,别不知好歹!”   在极端的压抑下,云珩和明珠另寻去处,只有谢流渊留了下来,却迎来变本加厉的折磨。   终于有一天,疯狗长老被人下了毒,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商清时是修行废物的事情被公之于众,彻底身败名裂。   谢流渊将他囚在地牢,剖去灵根,挑断手筋脚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一条狗般匍匐在自己的脚边。   被折磨了五年之后,商清时才终于断了气。   故事的最后,谢流渊修炼邪功堕入魔道,与正道天骄云珩迎来最终一战。   结局自然是男主险胜,云珩顺利飞升成神,带着他那三万红颜知己,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   ——   整理完记忆,商清时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寒颤,手脚并用从池水中爬了出来。   目前的剧情已经进行到他收徒三个月时。   昨晚,疯狗长老献上一瓶寒髓液,说这东西有洗筋伐髓,强身健体的功效。   原主高高兴兴用了,但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这玩意儿不仅对他的修为没有半点好处,还让他遭到了寒毒的侵蚀。   来不及想太多,商清时穿好衣服往外走。   泡澡的地方在秘境,穿过巨大的镜子便能回到他住的长生殿。   靠近镜子时,他看清了如今自己的模样——   真是好漂亮的一张脸,因为瘦弱苍白的缘故,竟有些雌雄莫辨。   银发如雪,堪堪及腰,柔顺地落在身后。   五官精致而绝色,挑不出任何的错处。眉眼清冷疏离,唇色极淡,缥缈得好似天边的云,只可远观,不可近渎。哪怕是静静站在那儿,都足以让周遭万物沦为陪衬。   就是实在太瘦了,腰细得好似轻轻一折就能断掉,嵌满珍珠碎玉的掌门服饰穿在他身上,透出一股萎靡衰败的华丽感来。   商清时收回视线,迈步踏进镜中,眼前霎时一片漆黑,不过转瞬之间就到了他的卧房。   好冷。   屋外下着鹅毛大雪。   院内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光秃秃的树枝被积雪压弯了腰,寒风从半掩的窗棂呼啸而过。   商清时连忙从空间手镯里取出狐裘,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还是觉得好冷,他抬手去关窗,视线落在某一处时,忽然愣住了。   那里跪了个人。   天寒地冻。   他浑身落满了雪,身体簌簌地发着抖。即便如此,他仍旧将脊背挺得笔直,像是山门外那棵屹立百年的松。   商清时想起来了,昨晚原主让谢流渊打扫院子,然后没事找事地从角落里找出一片枯叶,说谢流渊没有打扫干净,让他跪到天亮才能走。   现在已经天亮了。   回想起原剧情中自己被剥皮抽骨的场景,商清时仍旧感到有些后怕。他将窗户推开了些,隔得远远的朝外喊:“谢流渊,你回去吧。”   跪在院中的人一动不动,半点反应也没有。   “……谢流渊?”商清时又喊了一声,见对方仍旧没有反应,只能踏步走入院中。   雪落到脸颊上,周身被锥心刺骨的冷意包裹。   好不容易走到谢流渊的面前时,四肢早已冻得不听使唤,不小心绊到藏在积雪下的石头。再然后,商清时整个人猛地朝前面扑去。   至于跪在地上的谢流渊,早被冻得头昏眼花,意识模糊,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也看不清面前的事物。   隐隐约约间,有什么东西落了过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接——   于是,商清时被谢流渊以公主抱的姿势,稳稳地搂在怀里。             第2章   四目相对。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混沌的意识在顷刻之间清醒过来,谢流渊倏地瞪大双眸,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商清时。   商清时同样一脸惊恐,耳尖弥漫上一层薄薄的绯色——   是被气红的。   刚来就把脸丢光了,以后他该如何自处?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谢流渊怀里站了起来,故作镇定地拂了拂狐裘上的落雪,垂眸看向面前之人。   少年不过十五六岁,正是抽条的年纪。穿着凌霄派的弟子服饰,眉眼冷厉,棱角分明,像是绽放于茫茫雪地中的一株墨梅。   此时此刻,他望过来的眸光中还带着几分迷茫,大抵是不明白商清时刚刚那一出是在搞什么鬼。   商清时清清嗓子,道:“你可以回去了。”   闻言,谢流渊狐疑地皱起了眉,随后试探性地站起来。   跪太久的双腿有些失温,他险些跌回去。这时,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扶住他,与此同时,浅淡的檀香窜入他鼻间。   是商清时身上的味道。   初次见到这位掌门,谢流渊只觉得对方如雪岭之花,高不可攀,清冷如玉。身上浸润着丝丝缕缕的檀木香气,让人安心。   然而现在,谢流渊害怕檀木的气味,也害怕商清时这个人。   三个月来的折磨已经让谢流渊产生了应激反应,他慌忙地后退一步,嗓音听上去有些哑:“弟子知错,请师尊责罚。”   “……?”商清时眨眨眼。   瞧这可怜小孩,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快回去吧,你如今只是炼气期,在雪里跪了那么久,肯定要生病,记得喝一碗姜汤,祛祛寒气。”   谢流渊不明所以。   但大受震撼。   是他疯了还是商清时疯了?   亦或者,这只是他临死之前的幻想而已?   思绪有片刻的恍惚,谢流渊抬眼时,只见商清时忽然直直朝地面栽倒下去,狐裘与长发在空中掠过好看的弧度,好似蹁跹的蝶。   谢流渊再度伸手接住人,见他在怀中一动不动,声音干涩得厉害:“师尊?”   雪越下越大,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他将人打横抱起来,送回卧房,放到床上。   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谢流渊准备离开,却在走到门口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硬生生被逼得跪了下去。   穿着黑色劲装的年轻长老闯进来,那张脸格外优越,但当他看到床上一动不动的商清时,面色骤然铁青,甚至有些狰狞:“臭小子,你对掌门做了什么!”   “我没有,”谢流渊解释:“奉阳长老明查,是师尊他自己晕倒的,不关我的事。”   被唤作奉阳的长老显然不信这番说辞,咬牙切齿道:“看来今天不对你动点真格,你是不会说实话的。”   他手里出现一道有小指粗细的鞭子,鞭上尽是倒刺,看得人心底发怵。   谢流渊还想解释,床上的商清时似乎有了知觉,嗫嚅着什么。   奉阳连忙收回鞭子,凑近了去听,才听见他说的是冷。   怎么会冷呢?   他将手指搭到商清时的手腕上,细细地把脉一番,脸色再度巨变。   寒毒?   遭了,一定是寒髓液产生的副作用!   往后余生,商清时每晚都会受到寒毒的折磨,直至死亡。   这寒毒发作起来时,无论人穿多厚的衣裳,盖多厚的被子都没有用。受到寒毒侵蚀时,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先掌门让他照顾掌门,他却把人照顾成了这样,他真是该死啊!   奉阳剑眉紧蹙,忽然像是想到什么,收回身上的威压,看向谢流渊:“我记得,你拥有变异火灵根?”   没了威压,谢流渊这才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赶紧过来,”奉阳不容置喙道:“抱着掌门。”   “……什么?”谢流渊几乎认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怔愣间,奉阳再度甩出了那道鞭子,破空声骤然响起,谢流渊整个人像是有肌肉记忆般,颤抖着走到床边,按照吩咐抱住了商清时。   见他如此听话,奉阳满意地点点头,沉着脸吩咐道:“抱紧一点,催动你身体里的火灵根,温暖掌门的身体。”   “……”   这是把他当火炉用?   可他修行短短三个月,其中一半时间都在被掌门和长老轮流磋磨,根本没有多少灵力。   若一直将灵力外放,不出半个时辰,他就得体虚而亡。   谢流渊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奉阳手里的鞭子,终究是没能把话说出口。   按照吩咐搂紧了商清时,刚才在外面没感到不对劲,现在进了屋子里,才发觉怀中人的肌肤冰冷得可怕,甚至于精致的眉眼都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他试探性将灵力外放,淡淡的火焰逐渐包裹全身,怀中人眉眼的霜缓慢消融,苍白如纸的脸颊也渐渐有了几分血色。   而后,细密长睫颤了颤,如蝶翼一般,挣扎着张开翅膀。   周身暖烘烘的。   商清时刚睁开眼睛,奉阳已经滑跪到他的面前,哐哐磕了三个响头,完全没了方才的凶神恶煞:“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寒髓液给您的!掌门,求您原谅我!”   这声泪俱下的模样让商清时吓了一跳,扭头望去,见奉阳的额头鼓起大包,哭得直抽抽,好似下一刻便要以死谢罪一般。   这应该就是便宜爹留给他的疯狗长老了。   察觉自己被什么禁锢住,商清时虚弱地转过脑袋,对上谢流渊那双冷冽的眼。   脑袋有片刻的死机。   这时,奉阳已经站起来,朝谢流渊摆摆手:“你出去,我有事要同掌门商量。”   谢流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松开了手,匆忙离开屋子。   他一走,奉阳便凑到商清时耳边,道:“掌门,为今之计,只有两个办法能够治好您的寒毒。”   商清时眉头一跳,总觉得从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只听他幽幽道:“谢流渊那个臭小子有变异火灵根,正是寒毒克星。掌门不妨将他收做男宠,日日与他双修!”             第3章   “你胡说八道什么!”商清时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死:“他还是个孩子啊,而且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我和他怎么能……”   见他不同意,奉阳缓缓道出另一个办法:“既然如此,干脆挖了他的灵根,植入您的身体!如此一来,他也算是死得其所!”   商清时的嘴角抽了抽,义正辞严道:“凌霄派是名门正派,怎能做出挖人灵根的事来,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   这下,奉阳彻底没辙了,眸中流露出几分迷茫:“那掌门想怎么做?只要您一声令下,就算让我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话音刚落,商清时的肚子突然发出一阵不合时宜的轻响。   修行之人到了金丹期后,便可以辟谷,不用再吃任何食物。   可惜商清时只是个筑基。   奉阳恍然大悟,煞有介事地朝他鞠了一躬:“稍等,我这就去为掌门准备早饭!”   说罢便转身离去,不忘把门口的谢流渊扯进来,吩咐道:“你继续为掌门温养身体,若是让我看见你在偷懒,没你好果子吃!”   谢流渊被扯得一个踉跄,额前的碎发散落几缕,遮挡住他好看的眼睛,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   商清时缩了缩脖子。   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未来被对方大卸八块的惨样了。   他朝谢流渊招招手,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听上去柔和一些:“你过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流渊觉得今日的掌门哪哪都不对劲,犹豫片刻,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   原因无他。   不听话就要挨鞭子,他已经被打怕了。   他站到床边,眼见商清时朝他伸出手,身体微微僵硬,被殴打的记忆涌上脑海,还没来得及躲,就见对方并没有打他,而是动作温柔地抓起了他的手。   他的手上,密密麻麻全是茧子和冻疮,指节处流脓发烂,一片青青紫紫的痕迹,触目惊心。   商清时蹙了蹙好看的眉,紧接着从空间手镯里拿出治疗冻疮的药膏,细细涂抹在伤口上。   微凉的触感,让谢流渊整个人彻底怔住。   打死他也不会想到,凌霄派掌门会有这般温柔的一面。   可很快,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事情。再过两个月,便会举行三年一度的修仙大会,稍微有些名望的门派都会派弟子参加。   商清时应当是想在众人面前维护好名声,不想让大家知道他有虐待弟子的爱好。   真是虚伪。   谢流渊扯了扯嘴角,遮掩好眼底的恨意,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道:“多谢师尊。”   商清时并不知道他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涂好药后,他松开对方的手,觉得有些冷,便拢了拢身上的被子。   身躯被厚厚的棉被裹得像条蚕宝宝,只露出一颗脑袋。一缕白发垂在脸颊,看起来少了些清冷,多了几分温和美好。   脑中刚生出这个想法,谢流渊就慌忙错开了目光。   他大抵是疯了。   竟然会觉得商清时美好。   摒弃掉奇怪的想法,他也没忘记奉阳的吩咐,坐到床边,伸手将商清时揽进了怀里。   虽然是为了化解寒毒,可这样的姿势,怎么都很奇怪。   商清时挣扎一下,耳畔便响起谢流渊的声音:“师尊别动,我在帮你。”   少年的声音清澈干净,如昆山浮雪,铮铮玉碎。   不知是因为他的声音,还是因为耳边呼来的热气,商清时浑身不自在,烧得脖颈都红了起来。   好在奉阳回来得很快,将一盒吃食放到床边,便不耐烦地朝谢流渊甩甩手:“去门外守着,等会儿叫你的时候再进来。”   这分明是把谢流渊当做人形暖宝宝,有事滚进来,没事滚出去。   偏偏谢流渊敢怒不敢言,刚要起身,商清时摁住他的手,声音柔和:“一起吃吧。”   话音落下,整个长生殿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从前,这位掌门经常趁着饭点把谢流渊喊过来折磨,让他不仅身心俱疲,还吃不上一顿热乎饭。   如今竟然主动邀他吃饭?   难不成他在饭里下了毒?   或者……   谢流渊想起方才,商清时在院子里摔了一跤。莫非,他的脑子在那个时候撞坏了?   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他一时忘了动作,呆呆搂着商清时,瞳孔微微震颤。   至于奉阳,似乎也被那句话惊到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使劲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反驳道:“他算什么东西,怎能与掌门共食!这简直天理难容!天理难容啊!”   商清时抬眸,看向暴怒中的奉阳,平静道:“不光是他,你也一起吃吧。”   “……”   奉阳的手僵在半空。   整个人如同泄气的皮球,气势瞬间蔫了下去。   他目瞪口呆,亲眼看着商清时打开食盒,从里面挑了一盘糯米肉沫蒸莲藕,递了过来。   颤巍巍伸手接过,奉阳吃了一口,便再度泣不成声:“掌门的大恩大德,奉阳无以为报!从今往后,我生是掌门的人,死是掌门的鬼,就算半死不活也是掌门的植物人!”   “……”   商清时有些不忍直视,总觉得便宜老爹给奉阳洗过脑,要不然对方怎会如此忠心。   收回视线,他又从食盒里挑了一盘千层酥肉饼,递给谢流渊。   肉是自小吃仙果长大的野猪肉,饼的原料是山下吸收日月精华,经受仙露浇灌的小麦。   向来只有掌门才能吃上这样好的东西,可谢流渊总觉得商清时不会这么好心,这饼……说不定下了毒。   但看着奉阳如恶狗扑食般的吃相,谢流渊狠了狠心,拿起那块酥饼,一口一口地咬着。   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就像是要生吞谁的肉,生喝谁的血一样。   商清时眼皮直跳,在对方吃完整个饼后,贴心地递过去一碗玉米排骨汤——   他刚喝了一口,明明食材很新鲜,却莫名甜得发腻,而他向来不喜欢太甜的食物。   而谢流渊接过汤便喝得一干二净,丝毫不在乎,他刚刚喝的那块碗沿,正是被商清时唇瓣触碰过的地方。             第4章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但好在看起来还是十分温馨和谐的。   奉阳将空食盒拎出去,屋内再次只剩下商清时和谢流渊。   院子里的雪停了。   虽不见太阳,但至少没有方才那般寒冷了。   商清时决定去外面走走。   他起身,谢流渊静静跟在他身后。   一前一后来到了修炼堂,弟子们忙忙碌碌,并未发觉到他们的存在。   “云珩师兄,我的法器好像坏掉了!”   一位弟子忽然开口,而后有人走了过去,高大的身躯将弟子挡得严严实实,声线好听:“别着急,我看看怎么回事。”   商清时若有所思。   这人应该就是这本书的龙傲天男主云珩了。   根据书里的描写,云珩身高足足一米八,长相那叫一个剑眉星目,周正帅气。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打得过妖怪,揍得过流氓,还拥有一副不求回报的热心肠。   如果能抱紧他的大腿,说不定能落得个好点的下场。   那头,云珩已经帮师弟修好了法器。   “云珩师兄,我的灵宠好像中毒了!”   “云珩师兄,我衣裳破了!”   “云珩师兄,我摔倒了!”   弟子的求救声此起彼伏,而云珩脸上竟没有丝毫不耐,在修炼堂中不停穿梭,拯救大家于水火之中。   这时,商清时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女声。   【我知道了,那个摔倒的弟子肯定是基佬!他分明是想吃云珩的豆腐!】   紧接着,是一道极其刺耳的电子音。   【恭喜宿主,识别成功!这是您找出的第六个基佬!只要再找出四十四个,您就能够顺利返回现实世界!】   “……”   商清时的眼皮跳了跳,循着发声源望过去。   只见柱子边,倚着一位身穿鹅黄衣裙的少女。凌霄派上下只有一个女弟子,想必她就是明珠了。   她生得清纯可爱,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目光如炬,扫过修炼堂的每一个人。   明明嘴巴没动,商清时却依旧能够听到她的声音。   【火眼金睛系统,凌霄派真的有五十个基佬吗?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没有别人了啊。】   被她唤作系统的电子音很快有了回复。   【肯定有的,有的人现在不是基佬,以后也会变成基佬的。】   商清时一个没忍住,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   随着那声咳嗽,整个修炼堂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大家齐齐望向这边,却又在看见商清时那一瞬,目光染上惊恐,把头压得低低的。   从商清时那个角度望去,只能看见所有人黑压压的发顶。   “……”他扯了扯嘴角,尽量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没事,大家继续吧。”   说完,转身要走,却听见明珠又在和系统对话。   【师尊是基佬么?他长得那么好看,年纪轻轻一头白发,那小腰细的,呲溜呲溜,他要不是基佬的话,那说不过去吧?】   商清时差点没站稳。   来不及听系统的回答,他火急火燎地离开了修炼堂,速度快得好似逃命一般。   开玩笑。   他超直的好么!   比修炼堂那根柱子还直!   回了院子,他再度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像条蚕宝宝,开始整理之后的剧情。   不久后便是三年一度的修仙大会,凡是名门正派都可以派遣二十五岁以下的弟子参加。   原剧情中,男主云珩就是在那时绑定了并夕夕系统,获得了就算天天被人砍,也砍不死的能力。   是以,他靠着区区筑基期的修为,以及遍体鳞伤的身体,硬生生把一位金丹期弟子的灵力耗光,拿下了本届个人赛魁首。   逼全让他一个人装完了,其他人完全没得装。   事后,修仙界第一宗门正阳宫向他抛来橄榄枝,他便顺理成章地离开了凌霄派。   商清时想,自己一定要改变原剧情,让男主留下来,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   那么问题来了,要怎么样才能让云珩心甘情愿地留下呢?   送天材地宝?   这样想着,商清时把空间手镯翻了个遍,里面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以及治疗小伤的药瓶。   好东西应当放在宝库里,宝库的钥匙在奉阳那儿。   商清时起身准备去找人,走到门口的时候,目光瞥见雕花木门后,一角月白色的衣袍。   他蹙起眉,推开门,赫然看见谢流渊站在那儿。   “你回来做什么?怎么不待在修炼堂?”   声音中只有疑惑,并没有责备的意思,让谢流渊有些意外。   但他仍不敢抬头,肩膀微微颤抖。良久才破罐子破摔般,咬牙说道:“我的东西掉这儿了。”   若是换作以往,商清时的手怕是早就落到他的脸上,将他打得头晕目眩。   然而今天,商清时就像是吃错药一般,关切道:“那你躲在门后做什么?快进来吧,说说掉了何物?我帮你一起找。”   谢流渊张了张嘴,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他走进屋子里,见商清时左瞧右瞧,真的在帮他找东西,这才如梦初醒般,声音轻得像是从远方飘来的一样:“掉的是一块玉佩。”   “一块?”商清时道:“这里有两块诶。”   顺着他指的方向,谢流渊看见自己的玉佩静静躺在地上,从中间碎成了两半。   “……”   这是他父母过世时,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原本他也有完美的家庭,过着幸福充实的日子。   直到那天,正阳宫掌门的亲传弟子引来了一只魔种,害得全村二百六十口人死于非命,他是村子里唯一活下来的人。   他质问那弟子,却得到对方理直气壮的回答:“这魔种实在太暴躁,凭我一个人根本无法将它制服,只能借助人血封印它,再给它致命一击。反正你们村的人全部都是修行废柴,一生没什么贡献,死了就死咯。”   他不服。   可正阳宫是修仙界声名赫赫的第一宗门,掌门有意帮亲传弟子瞒下此事,全村人的死,如一片枯叶落在水面,惊不起半点浪花。   那时谢流渊想,自己一定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与正阳宫抗衡,为大家讨回公道。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六岁这年他进入凌霄派,本以为能够在这里汲取知识,好好修炼,最后却是踏足魔窟,日夜遭受折辱。   从那时起,谢流渊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5章   思绪逐渐飘远,谢流渊目光空洞地盯着那块玉佩。   直到一只苍白如玉,节骨分明的手伸过来,替他拾捡起地上碎裂的玉佩。   谢流渊眨了眨眼,思绪瞬间回笼,望向那只手的主人。   商清时双手合十,缓缓将灵力释放在玉佩之上。   筑基的修为虽然不高,但修复个东西还是勉勉强强的。   等他松开手,玉佩已经恢复原状。平滑完整,光洁如新,完全看不出曾经碎裂过。   “给。”他把玉佩递过去,声音很轻:“这玉佩对你来说应当十分重要,以后别再弄丢了。”   谢流渊怔愣地看了他好久。   视线一一扫过他银白如雪的发,昳丽多情的眉眼,最后定格在苍白纤细的手腕上。   那般脆弱易折,看上去,该戴上那些叮当作响的装饰才好。   收回脑子里奇怪的想法,谢流渊接过玉佩,堪称温顺地垂下了脑袋:“多谢师尊。”   “无碍。”商清时摇摇头,正要把人打发走,但转念一想,反正要去开宝库,不如带上这位未来的终极大反派。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谢流渊吃他的饭又收了他送的东西,想必以后挑断他手筋脚筋的时候,也会温柔一些的吧。   是以,商清时浅淡一笑:“你随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谢流渊顿时警铃大作。   他分明看见对方眼底带着几分真挚,甚至是有些讨好,这可不是商清时平时的行事风格。   他要将他带去哪里?   心底满是疑惑,可谢流渊终究不敢问,只能捏紧玉佩,沉默地跟在对方身后。   商清时先是去找奉阳,要来了宝库的钥匙。   而后领着谢流渊,来到禁地之处的宝库。   刚打开机关门,迸发出的金光几乎要闪瞎他的眼睛。   便宜老爹还未飞升时,凌霄派也是辉煌过的。虽然在原主的带领下落魄了,可里面摆放的天材地宝依然是数不胜数。   商清时想,云珩是剑修,送上一柄利剑最好不过。   他在宝库内挑挑拣拣,不忘对身后的谢流渊道:“别客气,想要什么自己拿。”   再然后,他的目光落到角落里的长剑上。   剑身虽然落了灰,却遮盖不住锋芒,隐隐有暗光流动,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   他刚刚伸手,却见谢流渊也朝着那把剑伸手过去,两人的手指在半空中短暂地触碰。   ——差点忘了,谢流渊一开始也是剑修。后来,他的双手被商清时打断,再也拿不起剑。迫于无奈成为驭兽师,利用召唤物和灵宠进行战斗。   幸好,剧情还没有进行到这一步,他的手目前是完好的。   商清时抬眼看过去,只见谢流渊的脸色霎时白了白,立马收回了手,鸦羽似的长睫颤动:“弟子……弟子只是想看看。”   那脆弱可怜的模样,让商清时不得不怀疑,要是得不到回应的话,他就要跪下去哐哐地磕头了。   商清时连忙将剑抽出来,用简单的清洁法术拂去灰尘,而后郑重地递给谢流渊:“既然你喜欢它,这把剑就给你吧。”   感受到沉甸甸的分量,谢流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巴,却没能发出任何的声音。   就在早晨,他还忍受着饥饿与寒冷,跪在冰天雪地中,溃烂的双手合十,祈求上苍的怜悯。   上苍好似真的满足了他。   他不再挨饿,不再受冻,溃烂的双手也涂了药,站在宝库里面,得到了自己一眼就相中的利剑。   再然后,十五六岁的少年骤然红了眼眶,声音颤抖:“弟子多谢师尊,往后无论师尊对弟子做任何事,弟子再无怨言。”   这小孩……挺好哄。   这是商清时第一个想法。   但很快,他又叹了口气。   谢流渊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个恶人反派,相反,幼年的他乖巧善良,真诚热烈。   他因为父母的去世才会变得沉默寡言,又因为原主的折磨变得阴暗扭曲,到最后彻底堕入魔道,成为人人厌弃的魔尊。   若是能够拉他一把,让他好好做人,不再修炼邪魔歪道,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这样想着,商清时摸了摸谢流渊的头,随口道:“其实,之前那三个月我折磨你,是为了考验你的心性。好孩子,恭喜你成功通过考验。”   “……”   比起这个理由,谢流渊更愿意相信对方是摔坏了脑子。   而且他叫他好孩子……   商清时虽然两百多岁,容貌却始终维持在十八岁的模样,声音也十分年轻。   虽然这样很奇怪,但谢流渊还是很高兴。   他抱紧了手中的剑,问:“师尊要找什么?弟子帮您。”   “我想送点东西给云珩。”商清时道,本来想送剑的,可那柄剑在谢流渊怀里,只能重新找:“你觉得云珩喜欢什么?”   想到云珩受到其他弟子们拥护的模样,向来独来独往的谢流渊眼神黯了黯,小声问:“师尊很在乎云珩师兄么?”   那是当然。   云珩可是整本书的男主,想要在书里好好活下去,就一定要想办法讨好他。   不过这些话,商清时是不可能讲给谢流渊听的。   他没有回答,而是在一堆宝物中翻找了半天,最后摸出一条细细的剑穗,自顾自道:“送这个怎么样?这样的话,他每次拔剑时看到剑穗,就能想起我对他的好。”   “可是师尊……”谢流渊忍不住插嘴:“剑穗一般都是送给心悦之人的。”   说完他就后悔了。   生怕商清时恢复成以前那副模样,冲过来给他一鞭子。   好在这想法没有成真,商清时听了他的话,丢掉剑穗,转头去找别的东西了。   折腾半天,最后找出来一个储物锦囊,又往里塞了各种丹药和治疗伤势的药,总算是大功告成。   打开宝库门,正要离开,可迎面而来的风雪让商清时把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外面又在下雪了。   冷风裹挟着苍茫大雪,将天地晕染成一片刺眼的白。   银发拂过脸颊,身上的寒毒再度席卷而来,浑身上下乃至血液好似都凝固住了,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蹙起好看的眉。             第6章   “师尊?”谢流渊说道:“您若怕冷,让雪停了便是。”   步入金丹期的修士的确拥有小范围操纵天气的能力,外头的人以为商清时至少是个元婴,可只有他自己和奉阳知道,他就是个苦逼的废柴筑基。   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让谢流渊知道的。   是以,商清时拢了拢身上厚厚的狐裘,一边走入雪中,一边铿锵有力地反驳道:“我不怕冷。”   可惜没走两步,他便瑟瑟发起抖,两只脚都开始不听使唤了。   这时,谢流渊朝他伸出手。   商清时握上去,暖意一路从掌心蔓延到心头。   变异火灵根就是好啊。   要是真能把这灵根弄到自己的身上……   他晃晃脑袋,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和谢流渊一块儿漫步在冰天雪地中。   皑皑风雪里,两人的身影头一次这般和谐,美得好似画卷。   “帮我把云珩叫过来。”到了长生殿外,商清时说道。待谢流渊转过身,他又补充道:“把明珠也叫过来。”   明珠是炼药师,或许有一天能够炼制出破解寒毒的丹药,要趁早跟她打好关系才行。   至于送什么……   商清时扭头,看着摆放在屋内的一把古琴。   明珠不仅是炼药师,还是一名音修,弹奏乐器时发出的音律便是她的武器。   屋内古琴是上古之物,琴身由少见的魔骨制成,琴弦更是价值万两的羽韧丝,夏不染尘,冬不结霜。她若是懂琴之人,就拒绝不了如此贵重的珍宝。   收回思绪,商清时快步走进了屋内,缩在床上直打颤。   这寒毒也太磨人了,还有半个月才开春,再这样下去,他说不定活不到那个时候。   屋外寒风凛冽,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站在了廊下,隔着雕花木门,向商清时行礼。   “弟子云珩见过师尊。”   “弟子明珠见过师尊。”   【坏了,他喊我过来是想干嘛呀?不会是又想折磨我吧?火眼金睛系统,你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吗?】   【不知道哦,本系统只负责和你一起找男频文的基佬,我不清楚剧情,也不会干涉剧情发展哦。】   ……   好吵。   商清时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听见明珠和系统的对话。   他赤着脚下床,强忍住冷得战栗的冲动,对外面说道:“进来吧。”   听到声音,云珩和明珠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愿意先进去。   明珠用口型说道:“师兄你先进吧,要是你被打了,我立马喊人来帮你求情。”   云珩抿抿唇。   他知道,商清时喊他来,指定没有什么好事。   收徒大典那天,他的天灵根出尽了风头。大典结束后,商清时单独把他叫来长生殿,一鞭子挥到他的腿上,表情扭曲地叫骂道:“以为天灵根了不起么?世上天才多的是,不缺你一个,你有什么好炫耀的!”   这件事,给云珩心灵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他已经决定好了,在举办修仙大会时搭上其他门派,然后提桶跑路。   今天商清时叫他来,多半也没什么好事。   但看着明珠那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他还是决定先进去。   没办法。   师兄是天,师兄是地,师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师兄是铁,师兄是钢,脏活累活都该师兄干!   想到这儿,他咬紧牙关,推开门走了进去,抬头挺胸,给足自己勇气,目光坚定得仿佛是要去赴死一般。   可当他走进去,迎接他的却不是责骂与酷刑,而是商清时那张一反常态,笑得温柔和蔼的脸。   “今日在修炼堂,见你尽心尽力地帮助师弟师妹,辛苦了。”商清时将储物锦囊递过去,目光真挚地看着他:“云珩,凌霄派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希望你能一直留下来。”   “……”   云珩震惊。   云珩错愕。   云珩的脸在疯狂抽搐。   “放心,若你愿意留下,从今往后,好东西少不了你的。”商清时继续道:“好了,你先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让明珠进来。”   云珩呆呆地转身,双手颤抖地捧着那个锦囊。   腿上好似灌了铅,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路过明珠身边时,明珠不安地询问道:“如何,云珩师兄?师尊他打你了么?骂你了么?”   云珩侧头看她一眼,随后收回目光,继续盯着锦囊发呆。   【完了,他怎么一副失去贞洁的样子?可他进去也才半分钟而已,师尊那么快?要不要我炼点儿十全大补丹给他?】   屋内的商清时正在喝水,听到明珠的心声时,一口茶水尽数喷在了地上。   明珠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他抽搐的脸。   四目相对,商清时抬手擦了擦唇边的水渍,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明珠,你的音律修行到什么程度了?”   “唔……”明珠尬笑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马马虎虎,勉勉强强,不足挂齿。”   “既然如此,”商清时指向角落那把古琴:“你试着弹一弹,若是觉得喜欢,便把琴搬走吧。”   明珠面上平静,心底却早已开始咆哮,发出一串好似土拨鼠的叫声。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我不是原主,我不会弹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这里,商清时原本想说算了的,可她动作太快,已经坐到了古琴面前。   【他非要逼我弹,那就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吧,免得他等会儿用鞭子把我抽成陀螺。】   试试就逝世。   纤纤玉指落到琴弦上,一阵一阵的音波冲出房间,惊飞了停留在枝头的鸟儿。   不知道她是怎么弹的,弹出来的曲子完全不成调,犹如魔音贯耳一般,细听之下,竟有几分扶桑国的幽幽诡异感。   商清时实在没绷住。   嘴里无意识地蹦出两个字。   “卧槽。”   琴音戛然而止。   明珠霎时瞪大眼睛,娇俏的小脸儿充满惊惧之色。怔怔地望向他,唇瓣开开合合,最后,试探性地挤出了一句:“奇变偶不变?”             第7章   原本,商清时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身份。   可气氛都酝酿到这儿了,加之明珠的目光实在清澈,单纯如大学生,着实不像有什么心眼儿。   再者,商清时能够听到她和系统的心声,不怕她耍什么花样。   思忖片刻,他终究应道:“符号看象限。”   听见答案,明珠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蹦起来,两眼泪汪汪:“没想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能遇见老乡啊!老乡你是怎么来这儿的?你的任务又是什么?”   “我中午吃了蘑菇,接着睡了个午觉,醒来就在这了。”商清时回答道:“我没有绑定系统,也没有什么任务。”   “没有绑定系统?那你怎么回家呀?”明珠摸摸下巴:“该不会永远都回不去了吧?”   “走一步算一步。”商清时长长叹气,“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我穿成这本书的炮灰反派,我得想法子讨好男主和终极反派,好好活下来。”   明珠的双眼霎时亮了,“你知道剧情?”   她兴致勃勃地讲出了她和火眼金睛系统的事情,与商清时听见的心声一致,几乎毫无保留。   商清时便也大方向她讲述了之后的剧情发展,听得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捂嘴震惊,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屋外雪停了,太阳升起又重新落下,眼看到了傍晚,剧情终于是讲完了。   明珠仗义地拍拍胸口:“放心吧,我会帮你的,让云珩师兄留在凌霄派,让谢流渊师兄改邪归正,做个乖宝宝。”   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商清时不禁微微挑眉:“你打算……怎么做呢?”   “色诱啊。”明珠道:“你不是说这是本极其清水的小说么?脖子以下不让描写,云珩师兄有三万红颜知己,却连她们的小手都没有牵过。若让他喜欢上我,想必他也不会对我做出什么。到时候我任务结束直接跑路,根本不吃亏。”   “这样……”商清时不赞同地摇摇头:“有些缺德。”   “怎么就缺德了?他有那么多的红颜知己,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嘛。”明珠熟稔地拍拍商清时的肩:“你就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至于谢流渊师兄,就更简单了。他是因为没有体会过关切和偏爱,才会黑化。只要咱们两个轮流温暖他,保证手拿把掐。”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但真正实践起来,只怕又是另一回事了。   见她信心满满,商清时不忍心戳破她的美好幻想,只好刻意地转移了话题:“还有件事情,我这具身体中了寒毒,你能帮忙炼制解药吗?”   明珠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还是郑重地点头:“别担心,我会想办法。”   可商清时耳畔忽然响起的心声,却出卖了她。   【我又不是原主,我哪会炼药啊?不管了,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老乡,一定不能够让他失望,等我回去就试试。】   商清时都已经开始害怕试试这两个字了。   她说试试弹琴,结果弹出了让人不敢再听的乱音。   如今又要试试炼药,运气不好房顶都能被她炸飞。   可是没办法,她是凌霄派唯一的炼药师。除她之外,也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了。   “唉。”商清时轻轻叹气,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但还是强行扯出一抹笑容,对她说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明珠点了点头,往外走了两步,又抬手指向那把古琴:“这琴你还给我吗?给我的话,我就搬走了。”   商清时嘴角微微抽搐。   也好,不如把琴给她,留着当做防身之物。   毕竟敌人听到她的琴声,一定会坚持不住跑路。   他摆摆手:“给你了,你把它带走吧。”   明珠嘿嘿一笑,将古琴扛在肩上往外走。到了院子外,竟发现云珩在那儿等着她。   见她完好无损地出来了,云珩松了口气,下意识帮她扛过古琴,好奇问道:“师妹,你和师尊都说了些什么,他没欺负你吧?”   “没啊。”明珠眨眨眼睛,并不打算告诉云珩。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自己答应商清时的事情,做作地咳嗽两声,走在云珩前面,迈着娇软的莲步,尽力展现自己的风情。   云珩腿长步子也大,可她挡在前面,他根本走不快,只能被迫欣赏明珠曼妙的背影。   良久。   他终是忍不住开口:“明珠师妹……身上痒就去洗澡。”   “?”   明珠身形一顿。   脑海中的系统发出声响。   【哈哈哈哈哈哈。】   电子音一贯的机械重复,毫无感情,却比人类的嘲笑声更令明珠感到恼羞成怒,七窍生烟。   云珩能当上清水文男主,果然是有一定道理的。   看来色诱没用,还是得想想其他的办法。   明珠深吸一口气,撒脚丫子就跑了:“那我回去洗澡了,师兄你记得把古琴给我扛回来。”   她跑得快,迅速回了居住的弟子宿舍。   凌霄派的弟子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不过她是门派唯一的女弟子,不可能男女混住,因此独享一整个大房间。   找出屋内的药草和药炉,她开始尝试炼药,只听见哐哐两声响,滚滚黑烟从窗户窜出,直冲天际。   云珩抱着琴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他好心询问道:“师妹,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明珠闷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我在炼药,你把琴放在门口就是了!”   听罢,云珩果断将琴放在门外,转过身没走两步,背后轰隆一声,这动静大得竟是连窗户都炸飞了。   “师妹真是……生猛。”他暗暗作出评价,随后稳住脚步,快速离开这里。   爆炸声仍在继续,这夜的明珠毫无睡意,为了炼丹,不知道炸没了多少个药炉,浪费了多少珍贵的药材。   那头的商清时也不好受。   寒毒的侵蚀深入骨髓,就连意识都变得一片混沌。他咬紧牙关苦苦支撑着,最后实在忍不下去,唇间溢出一声嘤咛。   动静很小,但守在门外的奉阳还是听到了。   “掌门,是不是您的寒毒又发作了?”他道:“您等着,我现在就把谢流渊那小子抓来!”             第8章   商清时根本没有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冷。   彻骨的冷意让他耳鸣,即便盖了再厚的被子,可寒意还是无孔不入。   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他费力地抬起眼睫,视线一片模糊之中,有人被丢了进来。   谢流渊显然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模样。   头发乱得像鸡窝,身上只穿了里衣里裤,就被奉阳拎小鸡似的一路带过来。   门被猛地关上,奉阳威严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好好地服侍掌门,要是他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服侍?   这用词,是否不太正常?   谢流渊皱了皱眉,打量着灯火通明的屋子,目光在屋内四处巡视,最终落到床上。   床单被揉得皱皱巴巴的,商清时整个人缩成一团,本就苍白的脸如今更甚,幽幽烛火的映衬下,几乎毫无血色。   早晨的时候,谢流渊就觉得他身上冷得不对劲,像中了寒毒。   可修仙之人有真气护体,外面的人都说商清时至少是元婴修士,区区寒毒怎么可能奈何得了他?   莫非……他的修为并不像传闻中那般高深?   谢流渊的瞳孔颤了颤,若真是如此的话,现在的商清时,就像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想起这三个月来的屈辱,有那么一瞬间,他生出一种与他同归于尽的想法。   可很快,又被否决了。   纵使商清时以前不是人,可今日他帮他上药,让他吃饭,还赠他利剑。这时趁人之危,倒显得他谢流渊不是个东西了。   再者,奉阳就在屋外,谢流渊要是真敢动手,绝对会被挫骨扬灰的。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他得为村子里所有人讨回公道,绝不能葬送在这凌霄派。   谢流渊强忍下杀心,缓缓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商清时。   对方像是感知到了温度,伸手来主动抓他的手腕,纤长手指微微地打着颤。   大抵是不太清醒了,脸上的表情脆弱而迷茫,星星点点的冰霜凝在他雪色长睫上,那双琉璃琥珀似的眸子毫无焦距。   谢流渊总觉得他现在的模样有些眼熟。   像谁呢?   像他幼年养的一只白色的垂耳兔子。   村子沦为废墟那天,兔子也葬身在废墟之下。谢流渊将它挖出来的时候,它一身雪白的皮毛都被鲜血和污泥染得脏兮兮。   思绪回笼,谢流渊下意识抱住了商清时,仿佛救下了当初的那只小兔子。   将灵力外放,变异火灵根灼热的气息霎时布满整个房间。   原本快要冻傻的脑袋,也逐渐有了知觉。   商清时一抬头,就能看见谢流渊棱角分明的下颚。   此时此刻,他的脑袋埋在谢流渊怀里,仅隔着一层亵衣,甚至能感知到对方腹肌的纹路。   有些硬,硌得他头疼。   “你你……”惊慌间,商清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怎么在我屋内?”   “我我……”结巴似乎会传染一般,谢流渊下意识松开手:“我是被长老丢进来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   良久,商清时扶扶额头,缓声道:“你回去,咱们大半夜待在一间屋子里,实在于理不合。”   谢流渊乖巧点头。   见他衣着单薄,商清时将自己白日里穿的狐裘丢过去,“这个拿去穿,别冻着了。”   谢流渊伸手接过。   商清时整个人都被檀木香气浸透了,就连狐裘上也残留着若有若无的味道。   很奇怪,之前的谢流渊日日夜夜都惧怕这味道,如今才过了一日而已,似乎已经不再那么抵触。   将狐裘披上,他转身去开门。   推了一下,门没开。   又推了一下,还是没开。   他回头,一本正经道:“这门好像被长老下了禁制,劳烦师尊帮忙解开。”   商清时:“……”   元婴修士下的禁制,他一个筑基废柴怎么可能解得开?   轻轻咳嗽两声,他试着朝门外喊了喊:“奉阳?”   屋外是死一般的寂静。   谢流渊露出不解的目光,像是疑惑为什么商清时不自己动手。   为了维持自己在弟子面前伟岸的形象,商清时绝不愿意道出他筑基修士的身份。   他随口道:“算了,你还是过来吧,我……我觉得有点冷。”   谢流渊不置可否,重新坐回了床边,伸手搂住他。   屋内一片安静,好半晌,商清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别搂着我肩膀,我肩膀好酸。”   不搂肩膀,还能搂哪?   谢流渊是听话的好孩子,双手往下,搂住商清时的腰。   “……”   腰上传来的怪异触感,让商清时悔不当初。   这还不如搂肩膀呢!   现在就是后悔,悔得他肠子都青了!   他抿了抿唇瓣,还想再提要求,却发现谢流渊已经靠着他的肩,闭上眼睡着了。   少年的气质偏阴郁,睡着的模样却是十分乖巧,凌厉的眉眼浸润了几分柔和,变得毫无攻击性。昏黄的灯影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映出支离破碎的光。   商清时静静盯了他许久。   最后长长叹了口气,把头往谢流渊脑袋边上靠了靠,闭上眼睛,陷入梦乡。   谢流渊修为不高,并不足以支撑他一直将灵力外放。   隔一段时间就得暂停,而后将怀中的商清时搂紧些,用身体的余温化解寒毒。   待商清时冷得受不住,谢流渊才重新将灵力外放,如此反复。   这样一来,今夜倒没有特别的难熬。商清时醒来时,天边正好泛起鱼肚白,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直直地照进房间。   屋外,传来一阵从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明珠欢呼雀跃的叫喊声:“我炼出来了!我炼出来了!难道我真的是天才!”   被这道声音吵醒,谢流渊猛地睁开眼,看清天色时,脸色忽地一白。   完了。   睡过头了。   负责早课的导师让他每日天不亮就得去修炼堂,把屋子前前后后打扫一遍。   他站起来,去开门时,发现禁制已经解开了。慌慌张张往外跑,与身旁的明珠擦肩而过。   狐裘下摆被风扬起,明珠自然是看清了,他未着外裳,只穿了里衣里裤。             第9章   震惊。   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明珠吓得花容失色,急忙冲进房间,磕磕绊绊地问:“你把他睡啦?”   商清时没吭声。   于是明珠又问:“不对吗?难道是他把你睡啦?”   “没有。”商清时打断她,解释道:“他只是过来帮我压制体内的寒毒而已,你的脑袋瓜里能不能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得到这样的答案,明珠小嘴儿一撇,似乎有些失望。   但很快,她便重新扬起明媚的笑容,将一个瓷瓶丢过去:“这是阳伟丹,服下后会获得源源不断的阳刚之气,能够极好地克制你体内的寒毒。”   说完,她使劲眨眨眼睛,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可商清时的注意力全被丹药的名字吸引了,嘴角抽了抽,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你说这叫什么丹?”   “呃……丹方是那么写的,它就叫这名。”明珠嘿嘿两声:“别太注意细节,你好好吃药,我先去上早课啦!”   她跑得快,商清时抬头看看她的背影,又低头看看丹药,总觉得不太靠谱。   还是等到晚上,实在受不了寒毒侵蚀之时,再吃一颗试试吧。   这样想着,商清时下床,走到衣柜边。   凌霄派的标志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鹤,因此柜子里的衣物大多都是雪白的颜色。   可他本就有一头白发,加上苍白如纸的肌肤,随便往某个地方一杵,就像活不久了似的。   在柜子里挑挑拣拣许久,商清时找出一件淡青色的长衫,不紧不慢地穿好,又捻出了几缕头发,在后脑勺挽了个小揪揪,插上一支流苏发簪。   奉阳正好来送饭,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说道:“今日的天气不错,掌门可以去广场上晒晒太阳,正好也可以督促弟子们练习法术。”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抬眼去看商清时,忽地一愣。   若是将以前的掌门比作霜雪堆砌而成的人,那么现如今的掌门,便是雨中青翠欲滴的竹。   怔愣间,商清时侧头问:“你昨晚跑哪去了?”   声音唤回奉阳的思绪,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昨夜有妖兽踏入了凌霄派的管辖范围,我去查看了。怕谢流渊那小子到处乱跑,我还特地给房间下了一道禁制,天亮才会自动解开。”   哪壶不开提哪壶。   商清时故意把话题放到他前半句上:“妖兽?”   “掌门您别担心,凌霄派有护宗大阵,妖兽进不来的。”奉阳劝慰道:“而且就算它们进来了,我也会护在掌门身前。除非他们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谁也别想伤害您!”   商清时盯着他。   他其实并不坏,只是毫无主见而已,事事以掌门为先,掌门让他干嘛就干嘛。在原剧情中他疯狂的针对谢流渊,也仅仅是因为掌门看谢流渊不顺眼。   不解他的忠心因何而来,商清时问道:“奉阳,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听我的话?”   看着他眉眼之间流露出的一丝迷茫,奉阳笑起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我小的时候,家乡闹了大饥荒,大家找不到吃的,便开始吃人。我一只脚都被丢进铁锅了,是先掌门救了我。”   顿了顿,他继续道:“先掌门给我取了新的名字,让我不用再忍饥挨饿,教给我法术,赐给我法器。他飞升之时唯一牵挂的人就是您,我答应过他,要用这条命护您周全。”   这样么?   修行者最多能活五百岁,飞升以后才能获得永生。   奉阳今年四百岁,前半生陪着商清时那便宜爹,后半生陪着商清时。   只是为了救命之恩,他几乎要将一辈子搭进来了。   商清时走到桌子旁边,纤长的手指打开食盒,递给他一盘芋泥甜糕:“既然如此,那你跟着我好好做人吧。我想明白了,我自己的体质不适合修行,不是别人的错。从今往后,咱们别再针对那几个小孩子了。”   “好。”奉阳不假思索,一口答应下来。   吃完早饭,二人一同来到凌霄派广场。   今日教授的是御剑飞行,修炼堂里施展不开,所以导师带大家来到外面练习。   弟子们叽叽喳喳,大家还没摸清其中的诀窍时,云珩已经能够短暂升空一阵子了。   商清时十分感叹。   不愧是男主。   人群中,明珠站到剑上,剑没能升得太高,歪歪扭扭地飞了一段距离。   商清时点点头。   看来这丫头也有修行天赋。   看了许久,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半晌终于反应过来:“谢流渊呢?他怎么不在?”   “我问问。”奉阳走过去,向导师询问一番,回来时将原话复述一遍:“谢流渊没有完成打扫修炼堂的任务,被罚跪了。”   “……”   商清时眼皮跳了跳。   “为什么要让他打扫?门派不是养了洒扫杂役么?”   奉阳继续过去问话,再度折返道:“因为之前谢流渊偷吃东西被导师发现,为了惩罚他,才让他每日打扫修炼堂。”   偷吃东西……   那是因为他吃不饱!   “胡闹!”商清时冷斥:“修炼堂那么大,每日打扫得浪费多少时间!耽误他修炼!”   奉阳走了过去,这回没再当传话筒,而是直接把导师拎到商清时面前。   “掌门我知道错了,我马上把谢流渊带过来。”导师这认错的速度堪称一绝,赔着笑脸道:“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说罢他想走,然而才刚刚转过身去,奉阳便幽幽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负责打扫修炼堂的那个杂役,是你的远房亲戚?”   导师猝不及防一个趔趄,表情多了几分心虚。   “竟有这样的事?”商清时皱了皱眉:“你之所以让谢流渊打扫修炼堂,仅仅只是为了让你的亲戚不干事白拿钱?”   “冤枉啊掌门!”导师吓得不顾远处弟子们的目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实在是因为谢流渊性格恶劣,谎话连篇,还偷东西,我想给他一点教训罢了!”   “你在放屁。”就连奉阳都忍不了,当即反驳道:“谢流渊跟个闷葫芦似的,难得见他开口。这样一个人,你说他谎话连篇?”             第10章   看着商清时阴沉下去,好似乌云压顶的脸色,导师再也不敢找补了。   他把脑袋垂得很低,肩膀微微颤抖着,等候对方的发落。   然而商清时并没有要处罚他的意思,而是问道:“你让谢流渊在哪里罚跪?”   导师伸手指了个方向,商清时抬脚就走。   以为逃过一劫了,他暗暗松了口气,可商清时没走两步,又忽然回过头来,声线凉薄:“既然你舍不得让你亲戚干活,那么以后,修炼堂由你来打扫。”   这话是在救导师一命,毕竟得罪了终极大反派,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可导师并不领情,把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在凌霄派当牛做马这么些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怕是先掌门在的时候,也会给他三分薄面。   如今,竟是连欺压一个弟子的权利都没有了?   可奉阳还在这里,他心底就算有再多的不满,只能咬碎了往喉咙里吞。   默默把商清时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他露出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问道:“长老,我能起来了么?”   ……   那头的商清时打了个喷嚏。   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蛐蛐他。   他拢了拢外衫,抬起眼,隔得远远的,看见谢流渊跪在一棵柳树下。   因为是冬天,树叶已经全部掉光了,只剩干枯的枝条,透着无边的凄凉萧瑟。   今天没有下雪,谢流渊的腿直接跪在硬邦邦的石子路上,显然有些受不住。   商清时走过去,朝他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起来。”   谢流渊愣了愣。   方才他的眼角余光便瞥到了一截淡青衣袍,但他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商清时。   毕竟以前的商清时,总爱穿一身白衣,好似那样就能够不沾染俗世的尘埃。   犹豫片刻,谢流渊还是将手放到商清时掌心,借力站起来。   膝盖很疼,都不用看,他就知道那儿肯定被凸起的石子硌得青一块紫一块。   起身后,他立即收回手:“师尊的狐裘在我屋子里,等我洗干净了再还给您。”   “我来不是为了这个。”商清时看着他:“修炼堂导师说你偷吃东西,真的么?”   “没有!”谢流渊几乎下意识地反驳:“他只是想找借口,让我替他的亲戚打扫修炼堂罢了。”   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起早贪黑地干活。   商清时叹了口气:“以后你要是受了委屈,尽管告诉我。”   声音很温柔。   谢流渊莫名心底发颤,呆呆地愣在那里。   “没有听见么?”商清时凑近了去看他,又重复一遍:“我刚刚说的是,以后你要是受了委屈,尽管告诉我。”   那张漂亮得不似真人的脸骤然在眼前放大数倍,近得谢流渊能够看见商清时藏在眉尾里的一颗褐色小痣。   铺天盖地的檀木香气霎时席卷而来。   谢流渊不自在地伸手揉揉头发,挡住了通红的耳垂:“弟子明白,多谢师尊。”   “真乖呀。”商清时摸摸他的脑袋,哄小孩似的:“吃过早饭了么?”   自然是没有的。   谢流渊从长生殿出来,就直奔弟子居,换好衣服后,又匆匆往修炼堂赶。   前脚才踏进去,后脚就被逐了出来。   其实修炼堂他每日都在认真打扫,并不是很脏。可导师还是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一点灰尘,夸张地喊:“谢流渊你竟敢偷懒?滚出去跪着!”   让他没有预料到的是,一向与他毫无关联的明珠居然会出声替他求情:“谢师兄每日又要打扫又要修炼,实在是挺累的,您就别罚他了吧。”   可导师本就是故意磋磨谢流渊的,怎么可能放过这大好的时机。当即眉头一扫,冷笑道:“想替他说话?那你去外面跪着!”   明珠不敢吱声了,只向谢流渊投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思绪回笼,谢流渊诚实地摇了摇头:“弟子未用过早饭。”   这可太好了。   商清时想,若自己亲自下厨做一桌丰盛的饭菜,一定能够温暖终极大反派那颗硬得像石头的心,让他从此不再黑化,好好做人。   “择日不如撞日,为师亲自做给你吃。”   谢流渊表示担忧。   高高在上如凌霄派掌门,竟然也会做饭菜吗?他做出来的东西,真的能吃么?   可他不敢问,只能跟在商清时身后,和他一同来到厨房,将厨子打发走。   厨房里新鲜食材不少,鱼在水里游,鸡在满地跑,辣椒茄子也是刚刚从地里摘来的。   商清时想了想,说道:“做一道辣子鸡丁,一道红烧鱼,你觉得如何?”   谢流渊哪敢挑剔,只能点头如捣蒜,门神似的站在一旁。   得到了回应,商清时去抓那只满地跑的鸡。   手指触碰到它的羽毛时,一阵灵力从指尖扩散开来,震得他的手都麻了。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这鸡竟然是个灵兽?   修为起码在筑基期,他甚至没有把握能够将它打死。   回神,商清时故作镇定,又伸手去捞盆里的鱼。可鱼也是个筑基,再次将他的手弹开。   他彻底挫败了。   修仙修了两百年,还比不过一只鸡一条鱼,这叫他情何以堪?!   见他露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谢流渊不解道:“怎么了师尊?”   商清时咳了咳,将外面的厨子喊进来。   看着厨子手起刀落,将鸡肉鱼肉处理得干干净净。   更挫败了。   连厨子都是金丹修士,他堂堂凌霄派掌门却是个筑基!传出去他的脸该往哪儿放!   待厨子走后,商清时一边叹气一边拿起菜刀,动作有气无力。   谢流渊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商清时连杀鸡杀鱼都不敢,还让厨子进来帮忙。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掌门压根就没有下过厨。做出来的饭菜不求味道如何,只要没毒就行。   期待值一低再低。   然而下一瞬,谢流渊看见商清时熟稔地抡起菜刀,将鸡肉切成均匀的小块,又将鱼肉裹上面粉放入油锅,炸得金黄酥脆。   谢流渊目瞪口呆。   不是。   他……   他真会啊?             第11章   不多时,阵阵香味从厨房飘散出来,笼罩着整个凌霄派,香得让人食指大动,直咽口水。   广场上的弟子嗅嗅空气,齐齐朝这边的方向望过来,一个个探头探脑。   “什么味道?好香。”   “这会儿还没到正午,怎么就开饭了?”   “肯定不是煮给咱们吃的,咱们只配吃食堂又冷又硬的米饭和寡淡没味的蔬菜。”   明珠自然也闻到了。   环顾四周,导师已经被勒令去打扫修炼堂了,这儿没有人看管,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扯扯云珩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师兄,我们去厨房看看怎么个事。”   云珩向来是个自律的人,即便导师不在这儿,他也依旧是练习得最勤奋的那个。   他下意识地拒绝道:“不好吧师妹,咱们的御剑飞行术还没有练习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怎么可以随便离开?而且……”   懒得听废话,明珠直接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拽起他的手就走。   ……   厨房这边,谢流渊已经吃了两大碗饭了。   如此饭菜简直人间难寻,他从未品尝过如此美味的食物,哪怕菜里下了毒,这辈子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正吃着,明珠从门后探出一个脑袋,啧啧道:“好哇师尊,你竟然给他开小灶,我要闹了!”   云珩只觉得她疯了。   敢对商清时说出这话,难道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师尊别生气,”他连忙硬着头皮将明珠往外拉:“我这就把她给带走,保证不会碍您的眼!”   与预料之中的暴怒不同,今日的商清时好似转了性子,温温柔柔地开口:“没事,你们也过来一起吃吧。”   云珩愣在原地。   明珠已经进了厨房,自来熟地拿起碗筷,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饭,在谢流渊对面坐下。   她夹了一筷子红烧鱼,尝过后震惊得无以复加,激动的眼泪从嘴巴里流出来:“好吃!食堂的饭与这个相比简直是泔水!我以前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啊!”   真有这般大的差距么?   怀着疑惑,云珩也忙给自己盛了碗饭,一边查看商清时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坐下来,夹了一筷子辣子鸡丁。   再然后……   他瞳孔微颤,再也顾不上其他事了,抱着碗狂炫,生怕晚一些就被谢流渊和明珠吃光了。   “别抢,给我留点!”   “别动这个盘子,剩的汤我要拌饭吃。”   “我是女孩子,能不能让一让我啊?”   “你这么瘦,多吃点辣椒,把鸡丁留给我。”   ……   饭后,商清时看着桌子上空空如也的盘子和碗,以及吃饱喝足,摸摸肚皮的三人,满意地点点头。   古话说得好,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作为一个主业小学老师,副业美食博主的人,商清时格外自信,自己拿捏这三个小孩儿,简直是易如反掌。   “咳咳。”   他轻轻咳嗽两声,瞬间吸引三人的注意。   待大家的目光都望过来,他这才缓缓开口,声线一贯的温和沉静:“月底的新弟子考核,我决定要招收亲传弟子。”   谢流渊与云珩都面露惊讶。   新弟子考核,是凌霄派一直以来的传统。新来的弟子修炼三个月后,会进行法术比试,拿下魁首便会被掌门收为亲传弟子。   所谓亲传弟子,能够享受到更多的资源,也会得到长老的重视,还能参加各大门派举行的试炼,对修仙之路有着莫大的好处。   先掌门收亲传很勤快,可自从商清时上任掌门后,还从未收过亲传弟子,这是终于要破例了么?   让他们惊讶的还在后头,只见商清时缓缓道:“我决定,将你们三个收为亲传。”   一次收三个?   未经比试,直接内定?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好吧,万一咱们仨拿不到前三名,还被收为亲传,不得被其他弟子用唾沫星子喷死?”明珠疑惑道。   “这就要看你的了。”商清时对她露出委以重任的目光:“你是炼药师,往后你上午去上课,下午炼丹。若是能够炼出那些洗筋伐髓,助人提升修为的药,分一些给他们两个。”   像是想到什么,商清时接着补充道:“为了不让旁人打扰到你炼丹,你搬到长生殿后的竹林小屋去住。那里环境清幽,风景宜人。”   最重要的是,人迹罕至。   无论炸窗户还是炸房顶,都不会误伤别人。   明珠没什么异议。   炼药师有两大好处,一是炼丹的同时,修为会跟着上涨。二是炼出来的丹药完全可以当糖豆吃,毫无副作用。不像别人,吃少了没用,吃多了走火入魔。   见她同意了,商清时又看向谢流渊和云珩:“至于你们俩……我会让导师缩短你们的课程,空出一个时辰,由我和奉阳亲自教导。为了方便,我会派人把长生殿的偏殿收拾出来,让你们俩住。”   商清时记得,原剧情里,谢流渊的室友经常狗眼看人低,动不动就冷嘲热讽,还暗地里给他使绊子。   让他和云珩来偏殿住,既能让他不再受委屈,还能时时刻刻沾染男主身上的正气,简直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商清时等着两人高呼师尊英明。   可半晌过去,屋内安静得好似乱葬岗,半点动静也没有。   他有些沉不住气:“你们怎么不吱声?是对我的安排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谢流渊抿抿唇。   云珩支支吾吾。   最后还是明珠先开了口:“两个大男人磨磨蹭蹭干什么,有话直说,师尊又不会吃了你们。”   事已至此,谢流渊只好说出自己的考虑:“我担心的是,长老急了会用鞭子抽人。”   云珩附和地点点头:“导师最多也就是体罚而已,可奉阳长老他真的会把人揍得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生活不能自理。”   “原来你们担心的是这个,没事,有我在,他只会动嘴皮子不会动手。”商清时软硬兼施:“而且只要你们听从安排,我会每日做晚饭给你们吃,如何?”   空气里仍然残留着饭菜的香味,若是每天都能吃上这样的美食,挨打都值得。   这下,他们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明珠也跟着吸溜吸溜:“师尊英明!”   商清时格外满意。   什么男主。   什么终极大反派。   什么炼药师老乡。   全都一锅端咯。   他不信,做到这个份上,他还活不到大结局。             第12章   吃过饭后,大家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他们走后,从角落里钻出一道身影,紧紧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阴恻恻地笑了。   “明明我才是凌霄派最优秀的弟子,凭什么你们几个能被内定为亲传?等着瞧吧,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   回到长生殿的商清时默默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可回顾脑海中的原剧情,这段时间很平静,并没有什么大事。   他拢了拢衣衫,归咎于这是寒毒来犯的前兆。   奉阳推门进来,将一份名册递过来,道:“掌门,这是新弟子比试的名单,请您过目。”   商清时伸手接过。   名单已经分好第一轮的作战顺序,他只粗略看了一眼,便眼皮微跳。   明珠对阵江楚霁?   云珩对阵谢流渊?   天杀的。   江楚霁是这届弟子中最高大壮实有力气的,不用灵力,仅凭蛮力就能扛起千斤重的大鼎。明珠要是对上他,不得被甩飞八百米?   再说云珩对阵谢流渊,无论谁被淘汰一轮游了,到时候再想收他们当亲传弟子,势必会引得大众不满。   他把名册往旁边一丢:“这是何人拟定的?”   奉阳道:“这事一直都是元颂长老负责操办。”   元颂。   原剧情中,最不服商清时这个掌门的长老。   只可惜他能力不够,打不过奉阳,不敢明着叫板,只敢在背后搞小动作。   这人怕是发觉近期商清时态度的变化,故意整这么一出。若他没有仔细过目这份名册,怕是真要让对方得逞了。   “也罢,这份名册作废,我会重新拟定。”商清时眸光流转,不咸不淡道:“不过既然这事交给了我,元颂那边便无事可做了。他闲着也是闲着,就代表凌霄派前去正阳宫,安排几月后修仙大会的事宜吧。”   这是摆明了要架空他在凌霄派的权力,打发他去当外交官了。   奉阳心下了然:“好,掌门请放心,若是他不愿意去,我会把他捆成粽子丢过去。”   不错。   商清时满意地点点头:“早去早回,我答应谢流渊和云珩,我们俩下午空出时间来教导他们修行。”   奉阳领命而去。   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他前脚踏进长生殿,谢流渊和云珩也刚好过来。   两人上课上得一头汗,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更是汗流浃背。   奉阳看着他们,想了想,扯出一道和善的笑容:“我已经答应了掌门,以后好好做人,再也不体罚弟子,你们别担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笑过的缘故,他那道笑容十分的僵硬,嘴角咧开的弧度很大,看起来……就像是能够生吃两个小孩。   “……”   两人愈发惊恐了。   直到殿内传来一道如同春风化雨般的声音:“你们别发呆,快些进来。”   三人一同进殿。   商清时远远站在光秃秃的树枝下,一身青衣,为冬日贫瘠的院子增添了几分色彩。   就连阳光也格外偏爱他。   丝丝缕缕落在他的身上,衣衫薄软而轻柔,在微风中荡漾出好看的弧度。   他垂着眼睫,就那么安安静静站在那儿,便已胜过无数风景。   奉阳担忧道:“掌门,这儿正是风口,您快换个地方站,千万别着凉了。”   云珩则是嘀咕道:“这树不像是秃了,像是死了。怎么着也是一棵千年灵木,得想办法把它救活过来,不然太可惜了。”   只有谢流渊,怔怔地望着商清时那张脸出神,那双黑沉沉如曜石般的眼瞳,此时此刻再也容不下旁的人。   商清时并未发觉异样,他听奉阳的话换了一处地方,站在廊下问道:“你们今日学了什么?”   见谢流渊还在发呆,云珩先一步回答道:“我们上午学的是御剑飞行,下午学的是隐身术。”   声音打断谢流渊的思绪,他总算回过神来,道:“隐身术我和云珩师兄都学会了,但上午的御剑飞行……我完全没学。”   一大早,他就被导师要求去罚跪,后来又被商清时带去了厨房,压根就没去过广场。   云珩则是学了一招半式,两人的进度不同,看来要分开教。   商清时想,虽然自己只是个废柴筑基,但御剑飞行这种简单的法术,对炼气期的人都不算太难。让他教,也不算是误人子弟。   至于教谁么……   一阵凉风恰好吹过,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不再犹豫,吩咐道:“奉阳去教云珩。”   而后抬眼看着谢流渊,“我来教你。”   风掠起他淡青色的衣摆,也将谢流渊的脑子弄得一团乱。   直到商清时走远了,回头发现对方没跟上来,不解道:“你愣着做什么?”   谢流渊这才后知后觉跟上他的步伐,两人一同来到长生殿侧边的广场。   练习御剑飞行之术本就需要在宽阔的地方进行,这里倒是十分合适。   在商清时的示意下,谢流渊召唤出一把长剑,踩上去。   可那剑还没升多高,他就忽然跳了下来,眨眨眼睛,鸦羽似的长睫在眸底投下阴翳。   “……师尊,”他似是犹豫着开了口:“我恐高。”   “……”   什么玩意?   修仙之人恐高?   商清时惊得差点没站稳。   原剧情里没写过这茬啊,难道是因为他受尽了屈辱,不敢开口,只敢硬扛,所以恐高症在无形之中被治好了?   又因为商清时转了性,让他没以前那么害怕了,才敢说出来?   但无论如何,这心理疾病是一定要治的,否则对他将来的修行百害而无一利。   商清时道:“别怕,我和你一起飞行,你抓住我的手,不会掉下去的。”   他的声线实在温柔,很能让人安心。   谢流渊盯了他良久,最终乖巧地点点头。   既如此,商清时领着他站到了剑身上。升空时,谢流渊明显紧张起来,抓着商清时的那只手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手背青筋暴起。   有点疼。   但商清时并没有生气,而是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覆在谢流渊的眼睛上。   “害怕的话,就别看。这儿很空旷,不用担心撞到东西,你尽管御剑,体验飞行的感觉就好。”             第13章   商清时的手很凉。   而谢流渊则是因为自带变异火灵根的缘故,身体一年四季都是暖烘烘的。   手一覆上来,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眼睛处,这种感觉……说不出来的奇怪。   他尽可能忽略这种感受,将注意力放在御剑上,用意念操控着飞剑的方向。   阵阵凉风掠过脸颊,吹乱他额前的碎发。   谢流渊想,飞行似乎也没有那么困难。   直到商清时松开了那只挡住他眼睛的手。   无意之间,他们竟然已经飞了这么高。偌大的长生殿都变成了小小的一个点,身旁有浮云环绕。   不看还好,这么一看,谢流渊当即沉不下心了,原本平稳的剑此刻飞得乱七八糟,摇摇欲坠。   隔着衣衫,他愈发用力地拽紧了商清时的手腕。后者着实无法忍耐这样的力道,痛得轻哼一声。   “抱歉师尊,我……我不是故意的!”   谢流渊连忙松手。   剑也在这时失去控制,将两人甩了下去。   这次还是商清时为人师表以来,遇到过最大的滑铁卢。从如此渗人的高度摔下去,势必会见到他已经飞升的便宜爹。   他连忙调动体内的灵力,然而这具身体却像是故意要同他作对似的,无论怎么结印,法术始终无法凝聚成形。   眼看都快落地了,总算是调出一些灵力,可也仅仅是减缓了些许掉落的速度,不至于摔成一滩烂肉而已。   谢流渊倒好。   他掉的慢,有商清时这个人肉垫子作缓冲,肯定完好无损。   可怜商清时又要摔地上,又要被他砸一下。   运气好断手断脚,要是运气不好,怕是连命都得交待在这。   关键时刻,商清时终于想起远处的奉阳。   还没来得及开口,谢流渊忽然在半空拽住他的衣袖,抱紧了他,随后与他调换身位。   这下,挨摔挨砸的人就是谢流渊了。   商清时怔住,一时之间连喊人都忘记了。   落地声响起,谢流渊发出一声闷哼。   祸不单行,巨大的缓冲让商清时没能稳住身体,额头重重磕到了他的下巴。   白发与黑发交缠在一起,形成了极致的对比。商清时连忙捂住额头,慌乱从他身上爬起,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问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此刻的谢流渊,看着实在不像没事的人。   他疼得脸都白了,好看的眉拧在一起。光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有多难受。   商清时伸手去扶谢流渊,谢流渊稍稍缓了一会儿,而后借力站起来,试着活动了一下筋骨。   骨头没断就好。   看见商清时担忧的神情,他连忙道:“师尊,我没事的,只是摔得有点疼。”   商清时面露诧异之色。   寻常的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也得残废。   谢流渊不仅掉下来,还被商清时当成了人肉垫,居然什么事也没有?   难道是因为这是修仙界,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他想不明白,但还是对此不太放心,把奉阳叫过来,让对方带着谢流渊去医堂里看看。   奉阳却觉得商清时的担忧十分多余,道:“他能走能动,应该没什么问题,何况他自己都说自己没事了,掌门不必忧虑。”   “可是……”   商清时还想说什么,却见明珠拎着塞得鼓鼓囊囊的麻袋朝这边走来。   奉阳也看到了她,朝她招了招手:“你不是炼药师么,你快来帮谢流渊看看,他的身体到底有没有问题。”   按照常理来说,炼药师根本就不能给人看病,他们只会按照先祖留下来的丹方,没日没夜地待在屋子里炼药。   可惜明珠一向是来者不拒的性子,无论别人交给她什么样的任务,她总觉得自己能够胜任。   加上奉阳对她寄予厚望,她想也没想便接下这份工作,煞有介事地围着谢流渊转了一圈,随后说道:“没事儿,谢师兄应该只是摔疼了,我刚好炼了几颗基础的止痛丹。”   说完,她在麻袋里一通翻翻找找,商清时这时才发现,这满满一麻袋,竟然全是丹药。   他再度发出疑问:“你一下午炼了这么多?”   “十分之九就是失败品啦,为了方便才装在一起的。”   明珠俏皮地吐吐舌头,随后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没等商清时制止,就眼疾手快地往谢流渊嘴里塞。   生怕她这个半吊子炼药师的三无产品闹出人命,商清时一脸紧张地盯着谢流渊看,对方咽下丹药之后,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惊讶道:“真的一点也不痛了。”   “那是!”明珠双手叉腰,骄傲得好似一只小孔雀:“炼药师可是大陆上凤毛麟角般的存在,我更是炼药师中的佼佼者,我炼的丹药大家吃了都说好!”   在场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过去,唯独商清时不放心,仔细地盯着谢流渊的脸瞧了瞧。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脸越挨越近,连呼吸都彼此交缠在一起。   谢流渊的瞳孔颤了颤,轻声问道:“怎么了,师尊?”   “没什么,”商清时实在瞧不出什么端倪,扬起浅淡的笑意,轻飘飘将此事揭过:“都饿了吧,我现在就去做饭。”   一听到吃饭两个字,众人顿时肃然起敬,亲眼目送着商清时的身影走进厨房。   明珠期待地搓搓小手,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不忘打开麻袋,给大家分发丹药。   “这是增强体质的,这是维持灵根稳定的,这是修炼时能让身体通畅的,都给你,云珩师兄。”   紧接着她面向奉阳,掏出一瓶丹药:“这能保证情绪稳定,每当长老您脾气暴躁时吃一粒,就会觉得世界都变得美好了。”   “给我的?”奉阳很意外。   当了太久的反派,这还是他活了将近四百年以来,头一回收到弟子送的礼物。   他小心翼翼接过,觉得商清时说的话果然有一定的道理。原来做个好人,真的能够收获善意。   他们都得到了礼物,衬得一旁的谢流渊有些手足无措。   本打算找个角落待着,没想到明珠居然叫住了他,道:“别走啊谢师兄,你等我找找。”             第14章   谢流渊不可置信。   居然连他也有份么?   他一向不知道该如何与别的人相处,因此总是独来独往,在偌大的凌霄派中,没能交到一个知心好友。   看着明珠递过来的药丸,只觉得受宠若惊。   没等他多感动一会,明珠就开口道:“这是焕颜丹,能让你的容貌时刻维持在最佳状态。这是千丝万缕丹,能够让你拥有好闻的体香,经久不散。”   “……”   谢流渊伸手的动作一顿。   抬起眼眸,向来沉静如霜的黑色眸子产生一丝裂痕:“……师妹,我是男子。”   “我知道。”明珠不解:“我一直管你叫谢师兄,没有叫你谢师姐呀。”   谢流渊嘴角微微抽搐:“那你拿这两种丹药给我做什么?”   “我看你一大早从师尊房间里出来,还以为你需要这些呢。”明珠说着,又自顾自去翻麻袋:“不想要就算了,等我重新找找,给你换一份其他功效的。”   周遭好似都安静下来。   云珩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话一般,倒吸一口凉气。   奉阳也面露狐疑。   他把掌门和谢流渊关在了一起,是为了治疗寒毒。   听明珠的意思,难不成发生了其他不可描述的事情?   “你们别乱想,”谢流渊连忙解释道,可他太过着急,反而越描越黑:“师尊他怕冷,我只是在用火灵根帮他温养身体而已。”   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皆是一脸的不信。   明珠从麻袋里面掏出一份丹药,与刚刚给云珩的那份配置相同,把焕颜丹和千丝万缕丹一起递去,“别说了师兄,你收好。”   她能不能快速回家,就看谢流渊的了。   如果谢流渊能把商清时拿下的话,她回家的进度就会增加两点。   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   她想玩手机,玩电脑,她想看小说,想打网络游戏。   她两眼泪汪汪,无比诚挚地看着谢流渊。   把谢流渊盯得汗流浃背,浑身不自在。   终于,商清时做好了饭,远远地招呼大家过去。   他自信满满,今天做了五人份的饭菜,绝对够吃。   然而等大家上了桌,他这才发现,自己还是自信得太早了。   一群人仿佛经历大饥荒,八百年没吃过饱饭似的,筷子甚至挥出了残影。   不过眨眼间,一盘土豆丝便只剩盘,再一眨眼,酱猪肘连盘都不剩。   盘子被云珩拿过去,用里面的汤汁拌饭。   猪腿骨则是被奉阳拿去,啃上面的软骨。   至于最大的那块肉,被明珠夹进了碗里,吃得满嘴流油。   “……”   看看宛如饿死鬼的他们,再看看谢流渊,顿时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谢流渊吃得也快,但都是把碗里的吃掉再夹,不像他们,碗里的菜都快堆成小山了。   生怕他吃不饱,商清时眼疾手快夹了两个鸡腿,一个夹给自己,另一个夹给谢流渊。   在这风卷残云下,桌上的饭菜很快一扫而光,商清时开始安排晚上的行程:“奉阳,你跟我重新拟定新弟子比试的名单。至于你们三个,按照白天的安排,把被子衣服等生活用品搬到该去的地方。”   云珩与明珠点头称是,高高兴兴溜了。   谢流渊刚站起来,商清时叫住他:“你身体真的没事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怕会有什么暗伤,还是找个医师来瞧瞧吧。”   一听医师两个字,谢流渊的脑袋晃得比拨浪鼓还急:“师尊我真的没事,不用麻烦了。”   见他如此抗拒,商清时只得将此事作罢:“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怕医师呢。不逼你了,你去搬东西吧。”   谢流渊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没有告诉商清时,明珠给的丹药只能止痛,并不能治愈伤口。   他刚刚掉下来时,后背磕到尖锐的石头,不出意外的话,绝对划出了一条很长的伤痕。   他更没有告诉商清时,他其实根本不害怕医师。   只是怕背后那个奇怪印记被人发现,生出事端来。   那个印记,连他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存在的。一开始只是小小的一个点,不知什么原因,开始慢慢变大,生出了藤蔓似的花纹。   花纹一直在生长,这两天倒是似乎变得短了些。   谢流渊想,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相对稳定的生活,一定不能被这些花纹重新打破。   他快步回到弟子居,为了及时应对,用材料做了假皮,覆盖到背后的印记上。   做完这些以后,谢流渊穿好衣服,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室友们回来了。   他没怎么在意。   毕竟独来独往惯了,几个室友向来拿他当空气。除非他们心情不好,才会主动招惹他,对他冷嘲热讽一番解解气。   谢流渊收拾好东西,径直掠过他们往外走。   宽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是江楚霁。   与他同一届的弟子。   身材在这届弟子中一等一的高大威猛,站在那儿,就跟一堵墙似的。每走几步,脸上的横肉就跟着甩过来甩过去,看起来十分不好相处。   “有事?”谢流渊知道,自己今日怕是不好走,但他还是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   “谢流渊,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倒是有些手段啊。”江楚霁一出声便恶意满满:“往日师尊那般厌恶你,你竟也能哄得他眉开眼笑,还要收你做亲传弟子。”   谢流渊默默攥紧拳头,指甲陷入肉里也未曾发觉:“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我自己听到的!”江楚霁咬咬牙,格外不服:“云珩也就罢了,他刚来凌霄派一个月,就从炼气突破到筑基修为,是这届弟子中突破最快的。明珠也无所谓,她是女孩子,宠着无妨。可你凭什么?凭你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凭你炼气期的修为?我到底哪里输给你了?”   说到最后,他已然陷入癫狂的状态。   木门随着他的动作摇晃,往下抖落着木屑。   “谁也别想抢走属于我的亲传弟子名额!今日我便好好教训你一番,来一出杀鸡儆猴!”             第15章   这间屋子本就不大,还塞了四张床,谢流渊避无可避。   他看着江楚霁,反问道:“你知道师尊要收我做亲传弟子,为何还敢来找我的麻烦?到时候我要是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觉得他会饶过你们么?”   另外两个弟子原本还幸灾乐祸地笑着,一听见这话,顿时有些不自信了。   江楚霁算半个天才,还有一个当朝国师亲爹做靠山,他们俩可什么都没有。   若是事情真闹大了,对他们没什么好处。   是以,两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退到了后面。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两人抱着双手,围观这场闹剧。   “怂货。”江楚霁显然对两人的举动十分不满,冷嗤一声,随后重新盯着谢流渊,道:“本以为你是个闷葫芦,没想到说起话来嘴皮子挺利索的嘛。”   话音落下,他的手中赫然聚起灵力球:“可惜了,无论有没有那两个废物的参与,你都逃脱不了被我打成残废的命运!”   这一击用了十成的灵力,江楚霁距离筑基仅差一步,以谢流渊目前的修为,根本扛不下来。   光芒在屋内炸开。   让人意外的是,谢流渊竟然毫发无损,反倒是江楚霁和那两个弟子被震飞了出去。   奇怪。   他怔怔看着摔晕的三人,又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手掌。   那儿似乎还残留着一股异常的气息,绝不是他自己的。   这时,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   【看清楚了么?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所谓的正道弟子,不过全是伪君子罢了。你真正该去的地方,是魔界。】   “你是谁?”   谢流渊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人影。   听这道声音的意思,它是魔种?可凌霄派有护宗大阵,但凡有魔气靠近就会发出警示,怎么可能任由它在派内游荡?   【别找了,除了你不会有人发觉我的存在。新弟子比试那天正好是魔界之门打开的日子,到那个时候,你想办法下山,我会指引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那道声音消失了。   谢流渊愣了愣,看着仍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三人,连忙收拾了东西,逃命似的来到长生殿。   偏殿分为前后两间,云珩选了里面的那间。   他在铺床,听到脚步声,探出一个脑袋,就见谢流渊神情格外慌乱,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   “谢师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云珩关切道。   谢流渊稍稍回神,强装镇定地开口:“云珩师兄,你去忙自己的事吧,不用管我。”   云珩也不好说什么,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屋。   把房间布置完出来时,他发现谢流渊还呆呆地站在那儿,便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热心肠,伸手就要去拿他的行李:“我帮你吧。”   谢流渊拒绝:“不用了。”   云珩穷追不舍:“你看,天都已经黑了,早点收拾好,就可以早点睡觉啊。”   “真的不用了。”   “别跟我客气。”   一来一回的声音,惊动了主殿的商清时。   他早已和奉阳拟定了比试的名单,吃了明珠给的丹药,准备好好睡一觉,但实在好奇两人在嚷嚷什么,便裹着被子出去了。   一进门,就看见谢流渊和云珩各自拽着被子的一角,活像是俩幼儿园小朋友抢东西。   商清时轻咳一声,站到两人的中间,主持公道:“别抢了,要是实在怕冷,我把我身上的被子给你们。”   “没抢,”云珩挺委屈:“我想帮师弟的忙,他非不让我帮。”   “我只是……”谢流渊垂下黯淡的眸子,“只是不太习惯。”   短短几天时间,周围的人全都变了样。   商清时对他很好,明珠和云珩对他很好,就连奉阳也不再惩罚打骂他。   他不适应,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回报。   收拾屋子这种小事,他觉得不能再麻烦别人了。   商清时盯着他看了许久,像是知晓他心底的想法般,朝着云珩挥了挥手:“没事,你去睡觉。”   掌门都发话了,云珩也只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万籁俱寂。   天已经黑了,穹顶挂着零零碎碎几颗星子。   商清时带谢流渊到主殿,示意他找椅子坐下,还贴心地给他倒了一杯茶。   接着,就充分发挥自己小学老师的技能,开始做心理辅导。   哪怕谢流渊已经十五六岁的年纪,商清时依然用哄小孩的语气,轻声细语:“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和云珩住这么近吗?”   声线一贯的柔和,很能让人放下戒备心。   谢流渊摇摇头。   “云珩跟你一样,小时候家中出了些事,只剩他一个人了。”商清时道:“我以为,有着相同的经历,会让你们有话可以聊,成为互相帮助的朋友。”   更重要的是,云珩可是这本书的男主,只要能够抱紧他的大腿,何愁不能活到大结局。   虽然不能把这些说出来,但他还是希望谢流渊能和云珩好好相处。   显然,谢流渊并不能理解商清时的良苦用心。   他低下头,鸦羽似的长睫在眼底投下阴翳,声音沉闷:“我和他终究不一样,他热情开朗,所有人都喜欢他。至于我,我连怎么与人相处都学不会。”   半晌,谢流渊苦笑道:“而且他修炼天赋高,短短一个月便步入筑基。大概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那一轮耀眼的太阳吧。就算我们倾尽一生去追随,也无法跟上他的脚步。”   江楚霁说得没错,云珩是天之骄子,明珠是天之骄女,只有他谢流渊,什么也不是。   或许商清时压根儿就不想收他做亲传弟子,只是因为那时他恰好在那儿,顺带的罢了。   自卑的情绪一上来,脑海中那道声音又开始叫嚣。   【别听他废话,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去魔界。到那时,什么云珩什么明珠,统统是你的手下败……】   声音还未说完,商清时伸手摸了摸谢流渊的头。   思绪全被吸引而去,谢流渊顾不上听那道声音说了什么,只愣愣地呢喃道:“师尊?”   商清时笑:“为什么总要和别人比呢?你就是你,你是独一无二的月亮。”             第16章   独一无二的月亮?   在商清时心里,他并不是顺带的,而是和云珩明珠他们俩一样,是无可替代的?   似乎有什么落进心里,正在缓缓发芽。   谢流渊的眼睫颤了颤,语气格外的认真:“我会好好修炼,师尊放心。”   商清时不在意他的修行,只在乎他的情绪变化,把防止他黑化放在第一位。   毕竟他是终极大反派,唯一一个与男主旗鼓相当的人,天赋绝对不会太差。   只不过他一半的时间都在遭受责罚,另一半的时间因为伤势不能静下心来修习,才导致修炼的进度比旁人缓慢而已。   “我信你,”商清时拍拍他的后背:“不会让为师失望的。”   这一拍,恰好就拍在谢流渊伤口上,顿时疼得他维持不住表情,眉头紧蹙。   待商清时收回手时,发现掌心沾染了血迹,不由得一愣。   他没用力啊?   怎么能把血拍出来的?   他看着谢流渊,呆滞地眨了眨眼睛。   见瞒不下去了,谢流渊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其实明珠师妹给的丹药只能治疗内伤,无法治外伤。我掉下来的时候,后背好像被石头蹭了一下。”   “你怎么不早说?”   商清时连忙扒他的衣服,凌霄派里三层外三层的弟子服是真的不好拆。   脱掉最厚的那层外衫,商清时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两层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叫小伤?非得半身不遂才叫重伤么?”商清时一边念叨,一边扒衣裳。   生怕他动作太大,把后背上遮盖印记的假皮弄掉了,谢流渊制止他的手,心虚道:“师尊,让我自己脱吧。”   商清时停了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在这般注视之下,谢流渊长长呼出一口气,硬着头皮,将全是血的衣裳脱下来。   夜色幽幽。   这一幕,莫名像无良师父逼迫徒弟,进行不可描述的事情。   谢流渊的身材的确很好,薄薄一层肌肉,不会显得夸张,又不会显得瘦弱。   八块腹肌更是亮眼,上次商清时的脑袋还被硌过,如今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   可他的注意力压根不在这上面,而是看着谢流渊身上东一道西一道的鞭痕。   伤口早已愈合,却留下了突起的疤痕。光是看一眼,就能猜到他曾经受过怎样的非人虐待。   商清时皱了皱眉:“这些是谁打的?”   谢流渊错愕地看向他,犹豫着开口:“……是师尊您,和奉阳长老。”   这回答,让商清时尴尬地站在原地,头顶好似飞过了几只乌鸦,带起一串长长的省略号。   他忘记了,原主最喜欢用鞭子抽人。   “呃……哈哈,今天天气好像不错啊。”尴尬过后,商清时干笑着扯开话题。   谢流渊望向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场景,而后赞同地点头,附和道:“是挺不错的。”   他愿意递来台阶,商清时当然要下。   绕到他身后去看伤口,然后震惊住了。   这叫被石头蹭了一下?   那道口子几乎贯穿他整个后背了,划得极深,时不时渗出细密的血珠,格外的触目惊心。   商清时从空间手镯里取出干净的布条和灵泉,为他擦拭伤口。   谢流渊不自在地动了动,便遭到他软绵绵的呵斥:“别动,你自己又擦不到。”   谢流渊倒不是怕他的触碰。   而是害怕遮盖印记的假皮被他发现,虽然伤口恰好绕过了印记,但不安仍旧萦绕在他心头。   一分一秒,他十分煎熬。   好在商清时并没有发现其中的端倪,将伤口擦拭干净后,取了药粉往上撒,之后用布条包裹好,绕过肩头,在腰腹上缠了好几圈,最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药粉是我爹留下的,一天之内就能令伤处愈合,你记得回去不要碰水。”   商清时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颗糖来,递到谢流渊手中,这还是他当小学老师的习惯。   小孩子受了伤总爱哭,他就给他们糖,夸他们真勇敢,真棒。   即便是面对谢流渊这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商清时依旧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夸道:“虽然你表现得很勇敢,但下次受了伤,一定要告诉师尊哦。”   每当这个时候,谢流渊就觉得商清时自带一股慈爱的圣光。   他在圣光中顶着闪闪发亮的大光圈,背后长出了一对洁白翅膀,跟话本里的西洋天使一模一样。   谢流渊慌忙错开视线:“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别急,衣服没拿。”商清时把他的衣服折好递过去,一个瓷瓶从中滚落出来,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谢流渊恰好也在这时伸手,两人的手指短暂地触碰了一下,又很快被各自收回。   “这是明珠给你的丹药?”商清时好奇地打量着。   这是那瓶焕颜丹,据说能够让人容光焕发,变好看的丹药。   谢流渊赶紧收好,含糊其辞地说道:“好像是,我先走了。”   这下商清时没再拦他,他顺利回到偏殿,快速把床铺好躺上去。   他睡眠一向很浅,如今忽然换了地方,又加上心事重重,根本就睡不着。   直到后半夜,他才勉强有了一丁点睡意。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脑海里的那道声音又开始了。   【杀了他。】   【杀了商清时。】   谢流渊心下一凛,连忙从床上坐起来,质问道:“什么意思?”   【现在杀了他,正好能够嫁祸给明珠。一下解决两个劲敌,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那道声音在冷笑。   谢流渊的脑袋很痛,痛得像是要炸开一样。   这时,主殿传来瓷器落地的碎裂声响,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顾不上脑子里的东西,披上带血的弟子服,匆匆赶往主殿。   四下一片漆黑,谢流渊点燃了屋内的灯。   光芒照亮四周,他亲眼看见商清时狼狈地伏在地上,白发如瀑,周身围绕着淡淡的火焰。   为什么会这样?   “师尊?”谢流渊蹲下去,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谢流渊,你在磨蹭什么?杀了他,你便能报这三个月来的欺辱之仇了!】             第17章   “你闭嘴!”   这三个字,谢流渊几乎是用尽全力吼出来的。   可他越是愤怒,脑海中的那个东西反而越欢腾了。   【他虐待你三个月,如今只不过对你好了几天,你就忘记自己当初受过的苦难了。谢流渊,你还真是……无药可救。】   谢流渊的眸子颤了颤。   像是在说服对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既然能做凌霄派掌门的亲传弟子,又为何要去魔界呢?我不信他,不信你,我只信自己。”   说着,他将商清时抱起来。   指腹触及他的肌肤时,只觉得犹如烈焰焚身,烫得吓人。   谢流渊闭了闭眼,将变异火灵根外放。   一火现,万火寂灭。   便是这灵根最强势的地方。   只不过这方法比灵力外放还要消耗体能和修为,谢流渊坚持不了太久的时间。   好在商清时身上的火焰很快就熄灭了,脸色逐渐恢复正常。   见他紧蹙的眉头缓缓舒缓开来,睡颜安稳平和,谢流渊松了口气,盯着那张脸发呆。   【走着瞧吧,往后鞭子重新落到你身上时,你总会后悔的。】   脑海里的声音冷嗤道,随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时候,谢流渊总算有时间思考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心魔?   不对,大乘期修士才会生出心魔,而他不过是区区筑基。   难道跟背上的印记有关?   可印记早就存在,而那东西却是刚出现的,不像有关联的样子。   实在想不明白,而且似乎一回忆起与印记有关的事,他的头就会开始疼。   谢流渊晃晃脑袋,这时,怀中的商清时幽幽转醒,雪色长睫颤动了两下,缓缓睁开双眸。   烛光中,那双茶色眼眸尤为玲珑剔透,带着几分初醒的迷茫。   他记得,吃过明珠给的丹药之后,寒毒似乎真的被压制住了。   半梦半醒间,浑身忽然生出烈火灼烧五脏六腑的疼痛,他想呼救,可惜嗓子里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能用力打翻手边的玉瓷瓶,希望被人发现。   所以,是谢流渊救了他?   商清时眨眨眼睛。   四下并没有其他人,若是换作原剧情,谢流渊肯定会冲上来砍他两刀,然后潇洒跑路,反正也不会被人发现。   可谢流渊选择救人。   商清时想,自己的感化教育颇有成效。   他笑起来,眉眼弯弯,似冰雪消融一般:“多谢。”   头一次听他感谢自己,谢流渊手足无措,脑子一团乱,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商清时适时出声,很好地缓解了他紧张的情绪:“口好渴,好想喝水。”   “我给您倒水!”谢流渊扶着商清时坐到床上,又赶紧转头去倒水,小心翼翼捧着茶杯过来。   商清时伸手接过,只浅浅抿了一小口,凉意直冲天灵盖。   如今这具身体,半点冷的东西都碰不得。   他蹙眉:“好冷。”   谢流渊显然误解这句话,上前抱住他,一下子没收住,两人的脸几乎挨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灵力被外放,暖意霎时之间流窜在商清时的四肢百骸,将寒冷驱散得干干净净。   真是……   好一个人形暖宝宝。   商清时舒服得不想动弹,把头埋在他身前,盯着旁边那一撮小辫子发呆。   凡凌霄派弟子,无论是男是女,皆要穿弟子服,将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   似乎派中那么多人,只有谢流渊特意留了这样一条小辫子。   他伸手揪了揪,大概是觉得挺好玩,又揪了揪,问道:“这是留着做什么的?”   谢流渊似乎是陷入回忆,随后回答道:“这是长生辫。”   村子里的小孩都会留这么一撮头发,编成长长的小辫子,垂在身前,及冠后才会剪掉或者梳起来。   “长生辫么?”商清时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了,沉沉睡去前,还是由衷地祝愿道:“谢流渊,你会长命百岁的。”   绝不会像原剧情那样,死在二十五岁。   黑夜重归寂静。   谢流渊忽然想起了爹娘。   在村子里的小孩大多都叫铁柱二狗的时候,爹娘抱着他,要去镇上请教书先生给他取名。   途中遇到一个道士,道士说他命里缺水,于是就给他取了谢流渊这个名字。   家中并不富裕,可每年他的生辰时,爹娘都会给他煮一碗加蛋加肉的长寿面。   吃完面后,爹把他抱起,高高举过头顶,带他数星星。   等他困了,娘带他回屋,轻轻摸他的脑袋,温柔地哼歌哄他睡觉。   明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可谢流渊仍旧记得爹娘的笑脸,记得两人说的那句:“我们家的小阿渊,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魔种来到村子的那天,爹被魔种的爪子开膛破肚,娘将他藏在地窖,木板被关上,里面黑漆漆一片,只能听见外头乱糟糟的响声。   再然后,温热的液体从木板缝隙淌进来,一滴一滴落在他脸上。   他从地窖爬出来,整个村子都化为废墟,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正阳宫掌门的亲传弟子将魔种一击毙命,似有所感般回头看着他,露出挑衅的笑:“咦?竟然还有活口?”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幕。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谢流渊的思绪被唤回,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加重了力道,把人锢得太紧。   他急忙松了松手,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哐哐的拍门声,谢流渊当即惊醒过来,商清时则缓缓睁开眼,一脸的倦意,仿佛还没睡醒。   也不怪他,毕竟天还没亮。   “师尊不好啦!”外面传来云珩焦急的声音:“我起床喝水,发现谢师弟不在房中,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商清时打了个呵欠,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他没事,我派他去打扫厨房了。”   外头安静了,商清时重新把脑袋埋回谢流渊怀里,刚要闭上眼,外面又是噼里啪啦一阵响。   “我不是说了没事么?”他耐着性子道:“你好好睡觉吧,让我也多睡一会。”   那人不再拍门了,而是十分迷茫的啊了一声。   声音不是云珩。   是奉阳。             第18章   商清时清醒了不少,问:“怎么是你?你有什么事情?”   奉阳道:“江楚霁一大早来找我,说谢流渊不仅打伤了他,还放任昏迷的他在院子里躺了一整夜,让我给他做主。”   “什么?”这下商清时是彻底清醒了。   他看向谢流渊,后者心虚地与他错开了目光,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   “这怎么可能?”商清时收回目光,继续问道:“江楚霁生得人高马大,修为又在炼气后期,谢流渊怎么可能把他打昏过去?你看过他身上的伤口了吗?”   “已经看过了。”奉阳道:“伤口很小,得拿琉璃镜看。”   “……”   商清时扶住额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他说自己受了内伤,如果掌门不给他做主的话,他就要回家找他亲爹了。”奉阳补充道。   商清时更无语了。   那江楚霁的亲爹,是百鸟国的国师,凌霄派就在百鸟国境内。   百鸟国每年都会向凌霄派进贡大量的金银珠宝,这些东西会由国师亲自送过来。   江楚霁太把自己当回事,国家进贡珠宝的目的是为了求得凌霄派的庇佑,而不是让他为所欲为。   “他要回家就放他回去,”商清时道:“我凌霄派难道会怕区区一个百鸟国国师不成?”   让江楚霁走了也好。   这小子每次跟人比试都是下死手的,凡是败给他的人,都被揍得面目全非,没半个月下不了床。   甚至有一次,对手都已经认输了,他还是一拳砸过去,把人家的两颗门牙都揍掉了,现在说话还漏风。   “好。”奉阳点头。   屋外没了动静,商清时没骨头似的重新窝回谢流渊怀里,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打过江楚霁的?”   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谢流渊分辨不出他究竟有没有生气,小心翼翼开口:“……就这样……然后那样……”   回答得好。   不如不回答。   “唉。”商清时叹息。   这样的态度,谢流渊觉得他一定是不高兴了,正想着该怎么辩解,却听他继续说道:“笨,下次记得把他装进麻袋里再揍,千万别让他看见你的脸,让他自个儿猜去。”   谢流渊的话僵在喉咙里。   整个人好似在风中凌乱。   直到商清时不满地提醒:“好冷。”   他重新将灵力外放,怀中的商清时餍足地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补觉。   然而今日的老天像是刻意和他作对般,还没来得及享受,外面再次传来哐哐的拍门声。   这回是明珠。   她焦急道:“我睡得迷迷糊糊间总觉得哪里有问题,重新研究了阳伟丹的丹方,发现我居然看走眼了!里面有一味降阳草,我放成了绛阳草!你没事吧!”   【完了,万一他被毒死,那我还能在凌霄派待下去吗?我的任务还能成功吗?我还能回家吗?】   【能啊,你可以东一块西一块地回家。】   【不要啊!我不要被碎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伴随着心声响起,让商清时忍不住抬手挡住耳朵:“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休息一会儿就好。既然找到了问题所在,你能炼制真正的……”   这丹药的名字,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顿了顿,他道:“能炼制真正的阳什么丹么?”   闻言,明珠松了口气,而后摇摇头:“不能,因为降阳草已经灭绝了。”   如此,治好寒毒的方法又少了一个。   商清时有些失望:“好,等你闲下来的时候,再帮我想想其他的办法吧。”   明珠应了,脚步声越来越远。   四下重归寂静,商清时在谢流渊怀里蹭蹭:“终于能睡了。”   可谢流渊却开口:“师尊,我该去上课了。”   不行!   不能失去人形暖宝宝!   “天亮了再走。”商清时拽着他躺到了枕头上,脑袋死死压着他的手,不让他走,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可惜他的声音因为困倦显得软绵绵的,压根儿就没什么威胁性,反倒像是在……撒娇。   谢流渊顺理成章地留下来。   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被压住的那只手微微发麻。   因为怕冷,商清时即便是睡觉都裹得厚厚的,只露出一截雪白脖颈。   可是哪怕穿得这么厚,他的腰还是好细。谢流渊曾经抱起过他,感觉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一般来说,过了炼气期的修行者,个个都身强体壮。   商清时瘦得不正常,甚至不像是修行之人的体质。   但谢流渊终究不是医师,不清楚其中原因。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凑到商清时耳边,轻声道:“师尊,天亮了,我要走了。”   商清时没搭话。   但打了个滚,脑袋离开了他的手,束发的流苏簪子勾到了谢流渊的衣袖,被扯了下来。   柔软的白发在床边铺开,像是缓缓绽放的昙花。   谢流渊试着拆了拆,流苏断成两半,一半挂在簪子上,另一半仍旧挂在他袖子上。   “……”   眼看上课时间快到了,他顾不上其他,心虚地将损坏的簪子放到了床头,匆匆往外跑。   至于袖子上这截镶嵌着碎晶的流苏,完整取下来需要一段时间,而且取下来之后又不知道该放哪,干脆就任由它继续挂在袖子上。   在即将迟到的前一瞬,他踏进了修炼堂的大门。   导师已经想好该怎么惩罚谢流渊了,一看人卡着点进来,脸色顿时黑得像八百年没洗的锅底。   谢流渊舒了口气。   还好没迟到。   就是有点饿。   为了陪商清时多睡会,他连早饭的时间都没留。   这时,明珠走过来,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大饼,分成三块,把其中一块递给他:“尝尝吧,我昨晚炼丹炼到一半,发现炼丹炉外面的温度可以把饼烤熟,我真是天才。”   这可真是下雨有人送伞,饿了有人送吃的。   谢流渊想起商清时的话,希望他能与云珩和明珠好好相处。   虽然心底还是对别人的好意有些无所适从,但他还是伸手接过来,努力维持着表面平静:“谢谢。”   明珠俏皮地眨眨眼,把另一块饼给了云珩,剩下的一块自己留着吃。   饼很硬,但味道不错。   三人一啃就啃到了中午。             第19章   商清时也一觉睡到了中午。   奉阳给他带来了午饭,他吃过以后,忽然突发奇想,试着开始进行修炼。   找出古书,按照上面的方法调动灵根,使灵气充盈全身。   然后他发现,这具身体果然有问题。不止灵根十分微弱,灵气也格外稀薄。   明明感觉丹田处蕴含着极大的能量,就是无法调动起来。   怪不得原主修炼两百年,仍旧是个筑基。   他被迫终止修炼,动身前往藏书阁,试图通过查阅古籍,看看自己身体是什么毛病。   但没想到,在这儿能碰上谢流渊。   “师尊?”他手里抱着垒得高高的竹简,从书架后面探出一个脑袋,似乎有些意外。   商清时环顾四周,除了他们两人,藏书阁内再无其他人影。   他不解地询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下午要上符箓课,导师让我来找相关的资料。”   听了他的回答,商清时微微蹙了蹙眉。   不让别人来,偏偏就要让谢流渊来,看样子导师完全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下次他再使唤你,你就大声拒绝他。”商清时解下腰间的掌门金印,丢到他怀里:“他要是还敢继续找你麻烦,你便把这东西拿给他看。”   “好。”谢流渊堪称乖巧地点了点头,又问:“师尊要找什么?我帮你。”   免费的帮手,不要白不要。   “我有一个朋友,”商清时张口就来:“他的修炼似乎陷入了瓶颈期,明明丹田处灵气充盈,却始终无法调动。我想找找关于这方面的典籍,你知道哪里有吗?”   藏书阁很大。   挨个找很浪费时间。   但谢流渊恰好知道,因为他曾经被罚半夜打扫藏书阁,将阁内的三万本书重新分类整理。   他把手中的竹简放下来,走到第四排书架边,从上面取了十多本书,递给商清时。   每一本都又厚又重,不知道得看到什么时候。   商清时皱眉,谢流渊像是知晓他的想法一般,主动开口:“我陪师尊一起看吧。”   “好。”商清时就喜欢这么上道的徒弟,和他一块儿来到阁外的台阶上坐着。   中午的阳光正盛,商清时很快就看得头晕眼花,然后缩到廊下偷懒。   留谢流渊独自在那儿,将每本书从头到尾看一遍。   他毫无怨言,足足看了两个时辰,最后合上书,回过头对商清时说道:“我仔细看过了,修炼遇到阻碍,但丹田处的灵气十分充盈,只有一个可能。”   商清时当即竖起耳朵,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   只见谢流渊缓缓开口:“这说明师尊您那位朋友,是天生的炉鼎体质。”   “……”   这一刻,风都好似静止了。   商清时愣住,雪色长睫微微颤了颤,脑子里面好似有烟花炸开,随后是一片空白。   炉鼎?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啊。   放在修仙界,那就是个人形充电宝,谁都能用。   谢流渊见他没动静,又好心补充道:“一般来说,拥有炉鼎体质的人,修炼起来十分困难,身体也会十分瘦弱……”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顿了顿,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商清时纤细的腰肢上。   商清时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举动,让谢流渊瞬间回过神来,收回视线,继续道:“别人可以通过阴阳交合的方式,汲取炉鼎的灵力与寿命,此后修行之路变得畅通无阻。”   自古炉鼎就不会有好下场。   不是被吸成人干,就是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成为人人可欺的玩物。   商清时头皮发麻。   身体忍不住踉跄了一下,谢流渊及时扶住他,关切道:“师尊您没事吧?”   “没事。”商清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摇摇头:“今日之事,我希望你守口如瓶。”   “弟子知道,师尊放心。”   谢流渊乖巧地点点头,见他站稳了,这才松开手,将那些书放回原处,又抱起刚才的竹简。   “要上课了,我先走了。”   商清时目送着他离开,随后逃命般回到长生殿。   完犊子了。   他不要做炉鼎啊!   是个反派也就罢了,还是个炉鼎,还让不让人活了!   奉阳从外面进来时,看见的就是商清时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商清时就主动站到他面前,问:“我爹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体质与常人不同?”   “……您发现了么?”奉阳跪下去,道:“先掌门也是怕您受到打击,才把这事瞒了下来。”   看样子,奉阳是知情者。   商清时稳了稳心神:“我爹修为那么高,也没有办法改变我这该死的体质么?”   奉阳摇摇头:“先掌门尝试过了,但没成功。后来他偶然寻得一块神石,做成手镯,不仅能够储物,还能屏蔽掉您的气息,让人看不出您的修为,也感受不到您身上属于炉鼎的特殊香气。”   闻言,商清时看向自己腕上的空间手镯,怪不得这具身体能够好端端活了两百年。   “掌门不用担心,只要神石手镯还在,您的特殊体质就不会被人察觉。”奉阳道:“手镯的材质坚硬无比,就算再用个三五百年也不成问题。”   “好,我知道了。”商清时赶紧打断他。   话不能说得太满。   很容易打脸的。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朝奉阳摆摆手:“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等人走了,他把长生殿的门窗全关上,屋内黑漆漆的,他独自缩在被窝里。   去哪都不安全,看来他这辈子都只能待在凌霄派了。   可他真的要认命吗?   不行!   他翻身下床,重新跑到了藏书阁,挑挑拣拣了许多书,抱回长生殿看。   之前有多偷懒,现在看得就有多认真。   太阳落下山头,晚霞如同泼墨般在空中散开,谢流渊与云珩按照安排结伴过来。   两人似乎在聊什么。   云珩的话很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至于谢流渊,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听,偶尔应上两声。   商清时没太在意,直到隐隐约约听见炉鼎两个字,他顿时汗流浃背。手中的书落到地上,发出扑通的声响。             第20章   他慌忙推开门,却见云珩手里捧着一只芦丁鸡。   小鸡羽毛是湿的,看起来弱小无助又可怜,依恋地蹭了蹭云珩的手指。   原来是听错了。   商清时勉强镇定下来,挥了挥衣袖,问道:“这是你们从哪弄来的?”   “我在草丛里看见的,它的腿断了走不动,我见它可怜,就帮忙包扎了一下。”云珩说着,一脸恳求道:“师尊,能让我把它养在长生殿内么?我向您保证,它不会乱跑乱叫的。”   商清时丝毫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可以。”   因为他知道,这小小的芦丁鸡压根不是俗物,而是传闻中的神兽凤凰。   它在原剧情中跟随云珩出生入死,更是在大结局时用生命助云珩在紧要关头飞升。   若是没有它,云珩不一定能击败成为魔尊的谢流渊。   “太好了!我现在把它放到房间里!”云珩高兴极了,到底是十八岁的少年,遇事不算沉稳,情绪都写在脸上。   商清时收回视线,又看向谢流渊:“你们今日学了什么?”   “上午学的是御剑飞行,”后者乖巧回道:“下午学的是描绘符箓。”   看他这模样,商清时就知道他还没有克服恐高的毛病。   不过这种事本来就不能急于一时,太过苛求,反而会取得相反的结果。   还是给他一段时间,让他慢慢适应吧。   毕竟新弟子考核那天,大家都在台上打架,暂时用不上御剑飞行之术。   商清时想了想,道:“你和云珩的符箓术学的怎么样了?”   所谓符箓术,就是在纸上绘画各种花纹,再注入灵力,使那张纸产生不一样的效果。   花纹是固定好的,有攻击的花纹,有防御的花纹,甚至有能凭空变出食物的花纹,只不过靠着这法子弄出的食物,空有其表没有味道。   这门术法,已经算是相对简单的一种了。   商清时觉得,凭借谢流渊和云珩的天赋,应该学得不错。   可对面的谢流渊挠挠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商清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画的符箓呢?”他朝他伸出手:“给我看看。”   似乎是觉得拿不出手,谢流渊沉默许久,才慢吞吞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符纸。   商清时接过去展开,眉头顿时一跳。   好一个抽象派画风。   堪比毕加索再世。   “这……”他左看右看,试探性地开口:“画的是鸡腿?”   谢流渊几乎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是,这是我按书上画的攻击符。”   商清时不信。   谁家攻击符长这样。   他再度伸手:“书呢?拿给我看看。”   恰好这时云珩安抚好了那只芦丁鸡,从房间里出来了。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书,恭恭敬敬地递给商清时。   初级符箓不过寥寥八种,商清时翻来覆去地看,也没认出谢流渊画的究竟是哪一个。   他深吸一口气,又将视线转到云珩身上:“你画的符箓呢?也给我看看。”   云珩乖乖拿出来,商清时的眼皮顿时跳得更厉害了。   真是直来直去啊。   圆弧全被画成直角,看得出来他是个正直的人。   相比之下,他这张符箓要比谢流渊的抽象派画风好一点,只要改掉太直的毛病就好。   恰好奉阳过来了,商清时指挥道:“你盯着云珩,监督他画满一百个圆。”   而后将谢流渊拉到角落,摆上桌子和纸笔:“过来,我手把手教你。”   说手把手教,他真的就手把手教。   站在谢流渊身后,与他的手交握,拿起笔,在纸上细细描绘。   他教得格外认真,一笔一画按照书上来,分毫不差。   可谢流渊的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发呆。   师尊白日里说的那一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他自己?   他早就觉得师尊苍白瘦弱得不像修行之人。   传闻中,炉鼎无论男女皆生得貌美惊人,肌肤白皙柔嫩,身怀异香。   但商清时身上的檀木味明显是熏香的味道,长生殿主殿那么大一个香炉,不眠不休燃了几百年,把屋子都腌入味了。   疑惑间,商清时已经带着他画完一道攻击符,见他走神,不满地喊了他的名字:“谢流渊,你有没有好好听课?”   谢流渊回过神来,乖顺地垂下眉眼:“抱歉师尊,您能带我再画一遍么?”   商清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耐心地带着他画了一遍。   这回谢流渊总算认真了,等商清时放开他,让他独自画一张符箓的时候,他的画风也变得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终于不那么抽象了。   在商清时的监督下,他一张张地练,画得越来越好。   商清时拍拍他的肩膀,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孺子可教,看来你的确有天赋。”   这时,明珠走进来,摸摸干瘪的肚皮,嘴巴撅得好似能挂个油瓶:“什么时候开饭呀师尊?我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商清时抬头看她:“你中午没吃饭么?”   “吃了你做的饭以后,食堂的饭我是真吃不下去。”明珠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我从早晨熬到现在,只吃了一块饼。不过我有个新发现,炼药炉不止能炼药,炉身和炉顶还能烤大饼。”   商清时的手一抖,呼吸立马乱了:“什么炉鼎?”   “炉顶就是炉顶啊,炼药炉的盖子上面。”明珠不解:“咱们俩说的是同一个炉顶吗?”   “……没事。”商清时心虚地笑了笑,收回颤抖的手,道:“你们继续练习,我去做晚饭。”   他快速离开长生殿,走得太急,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看起来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明珠挠挠脑袋,眼底眉梢写满疑惑:“什么炉顶不炉顶的,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   正在画第五十个圆的云珩停下来,好意提醒:“师妹,头痒不会长脑子,这是在提醒你该洗头了。”   “……就你聪明。”明珠撇了撇嘴,找了个荫凉的地方躺下,实在是觉得饿得慌,便掏出几颗丹药来吃,咬得咯嘣咯嘣响。             第21章   今晚商清时做了盖浇饭,一人一碗,量大管饱,再也不给他们抢菜的机会。   大家都在吃,他自己却没什么胃口,早早回了屋子里。   看书看得头昏脑涨,他一手撑在矮柜上,另一只手揉了揉鼻梁,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低头看了看,是昨日佩戴的流苏发簪。   商清时记得自己睡觉时没有摘下来,为什么会跑到柜子上?   而且……   这流苏好像短了一截。   他长长叹了口气,透过半掩的窗户看向院子里。   云珩已经吃完了饭,继续在那里画圈。   谢流渊的符箓术已经练习得差不多了,坐在一旁安静修炼。   明珠已经回了竹林小屋,那边时不时发出剧烈的光芒,应该是又成丹了。   商清时想,怪不得原主会嫉妒这三个天才。   自己是个废材筑基,却要眼睁睁看着天才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天比一天厉害,一天比一天强大。   换谁都受不了吧。   好在他不是个悲观的人。   他捡起地上未曾看完的几本古书,坐到床上继续看。   大家都在努力,他作为师尊总不能拖后腿。   他就不信偌大的修仙界,找不出办法来拯救他的体质。   天渐渐黑下来,但谢流渊和云珩丝毫没有要回屋去睡觉的意思,就借着主殿的微弱烛光,在院子里修炼。   直到半夜。   寒意再度涌上来,商清时几乎拿不稳手里的书,手指乃至整个身体都在轻微地打着颤。   他把被子裹紧了些,听见外头云珩的声音:“我得去睡了,谢师弟你慢慢练吧。”   谢流渊应了个好。   而后是一串脚步声,应该是云珩回偏殿了。   紧接着又是一串脚步声,并且越来越近,到了主殿门口,抬手敲敲门。   是谢流渊。   他压低声音问:“师尊,今晚需要我帮忙吗?”   来得真及时,商清时迫不及待应道:“进来。”   门被推开,大抵是不想让隔壁的云珩听见动静,谢流渊的动作幅度很小。   他走进来的刹那,屋内的烛火霎时熄灭,只剩一缕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到商清时的衣摆上。   这黑灯瞎火的……   莫名多了几分不正经。   谢流渊走到床边,商清时便迫不及待拉住了他。   两只手冷得像是刚从雪地里捞出来似的,覆上来的一刹,谢流渊愣了愣:“师尊,我怎么感觉你的身体比昨日还要冷?”   “无妨,”商清时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意:“只要熬过这个冬天就没事了。”   天气越冷,寒毒发作得就会愈发频繁。等到天气回暖,发作的频率也会跟着减缓。   谢流渊点头,没再开口,而是小心翼翼将人拢进怀里,用灵力让他冰凉的肌肤一点一点沾染上暖意。   “看来今晚能睡个好觉。”商清时在谢流渊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自顾自地感叹道。   可打脸总是来得如此之快。   奉阳进了院子,风风火火地走到主殿外,伸手敲敲门:“百鸟国的国师来了,此时正在迎客楼候着,掌门要去见见吗?”   百鸟国国师?   那不就是江楚霁的爹么?   这小子跑得真快,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回到家,还特意让他爹来凌霄派讨要说法。   商清时不悦地蹙了蹙眉。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长生殿与迎客楼相隔那么远的距离,怕是他还没有走过去就已经冻死在半路了。   谢流渊显然误会了什么,他以为商清时露出这种表情,是在忌惮百鸟国的势力。   也对。   正常人都不愿意为了区区一个弟子,得罪整个国家吧。   他低垂下眉眼,黑沉沉的眼眸被长睫遮挡,辨不清神色:“让我去吧,是我打伤他的儿子,他的怒火也该由我独自承担。”   “……?”   商清时迷茫地眨眨眼。   他也没开口啊,这小孩到底脑补了什么绝世虐文?   “你去?”他好笑道:“江国师曾是正阳宫弟子,修为在金丹前期。他一巴掌扇过来,你的头盖骨会碎得用漏勺都捞不起来。”   正阳宫。   听到这三个字,谢流渊的喉咙紧了紧。   深深呼了口气,问道:“那师尊您想要我怎么做?”   “怎么做?”商清时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语气轻飘飘的,却不似平时那般温和,反而带上了几分冷意:“当然是不去咯,你是凌霄派的弟子,要是在凌霄派挨了他的巴掌,那不就等于把我的脸面摁在地上反复摩擦么?”   谢流渊怔了怔。   所以,师尊是要包庇他?   他真的愿意为了区区一个弟子,与整个国家为敌?   太过震惊,导致谢流渊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鸦羽似的长睫颤动着,各种情绪在眼底翻涌。   “愣着做什么?”商清时不满地哼唧道:“冷。”   谢流渊这才如梦初醒般,赶紧再度释放灵力。   外头安静了许久,见屋内两人都不再说话了,奉阳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所以掌门的意思是,不见江国师么?”   “我不会去迎客楼的。”商清时道:“你告诉江国师,他要是想见我,就来长生殿。”   “明白了。”   奉阳转身离开。   知道江楚霁他爹怕是不会这么容易被打发走,商清时勉强把身体坐直了,略施小法术,把门窗统统关好,确保外面的人看不见屋内的一切。   做完这些,他便又像没骨头似的倒回谢流渊怀里,心里默默地念着数。   一秒,两秒,三秒……   数到一千的时候,院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掌门真是好大的威风,我百鸟国每年向凌霄派进贡那么多金银财宝,到头来,我却连您的面都见不着。”   冷笑声响起。   说话的人应该就是江国师了。   他格外不满,却又不得不放下姿态,强忍着怒火问道:“现在我已来了您门前,您总该见我一面了吧?”   他冷笑,商清时便跟着冷笑。   这反应,让江国师有些措手不及,正要开口,却听屋内的人缓缓道。   “有什么事直说吧,我屋内略有杂乱,你就别进来了。”             第22章   此时此刻,江国师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   自家宝贝儿子在凌霄派受了委屈,他来讨个说法,耐着性子在迎客楼等了那么久,结果商清时说不见就不见。   现在他都来到长生殿了,商清时竟然还将他拦在门外,这不就是在羞辱他么?   当了那么多年国师,就连皇帝在他面前都得恭恭敬敬的,他已经好几百年没有受过如此的傲慢与轻视了。   他高高地抬起手,准备硬闯进去。   可手刚放到门上,强烈的威压充斥着周身,让他五脏六腑都散发出蚀骨的疼痛,那只手被震得落了下去。   威压是站在一旁的奉阳释放出来的。   他神情淡淡,一字一句地警告道:“这里是凌霄派,不是你的百鸟国,别想在这儿撒野。”   “……”   好好好,早就听说过,商清时的身边有一条忠诚的走狗,江国师想,他现在算是见识到了。   他掐着手掌,强迫自己扯出一抹笑容:“长老误会了,我来不是为了撒野,而是为了给自家儿子讨个公道的。”   说罢,他弯下腰,朝雕花木门鞠了一躬,道:“掌门,我与您的父亲有些交情,觉得凌霄派是名门正派,是个可靠的地方,才将我儿子送来这里修炼。”   “有些交情?”奉阳冷不丁地打断他:“先掌门日理万机,恐怕他根本不记得你这号人。”   谎言被无情戳穿,江国师有些恼羞成怒,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的儿子被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欺负了,可怜的孩子被打出了内伤,扑到我怀里哭哭啼啼,哭得我心都碎了。”   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您就别再包庇那个孤儿了,既然他没有教养,那我就代替他父母,好好教训他一顿!”   商清时听得拳头硬了。   一口一个孤儿,究竟是谁没有教养啊?   江楚霁欺负人的时候,这江国师装聋作哑。现在换成江楚霁被欺负了,他就立马跳出来。   真是超雄儿子超雄爸。   要是他修为比江国师高,他一定冲过去啪啪两巴掌。   可惜打不过。   商清时一拍桌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偏殿的门忽然打开,云珩探出脑袋:“大叔你谁啊?一口一个孤儿,我吃你家大米了?还是喝你家水了?”   江楚霁回家时,只说了欺负他的是个孤儿,并未指名道姓。   如今听云珩这么说,江国师下意识以为对方就是欺负自己儿子的人。   他顿时冷笑道:“小子你还敢出来!你若乖乖让我打一掌,我便可以既往不咎!”   “可我根本不认识你,好端端的你打我干嘛?”云珩一脸茫然地挠挠头:“你是不是失心疯啊?要不要找医师来瞧瞧?”   他的语气一贯的真挚。   落到江国师耳中,却是最严重的羞辱。   “欺人太甚,你们凌霄派简直是欺人太甚!”   江国师气得吹胡子瞪眼,眼中好似要迸发出火光。   商清时忽然想起,这位国师是火灵根。   有趣。   他拍了拍谢流渊的手臂,“他好吵,你和云珩揍他一顿,让他老实点。”   “我们?”谢流渊反问:“江国师的修为应该在金丹期,我和云珩师兄一个炼气一个筑基,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怕什么,实在打不过,外面还有个奉阳帮你们。”商清时推了推他,催促道。   他都发话了,谢流渊只好慢吞吞地下床。   打开门,江国师还以为商清时出来了,当即又鞠了一躬:“掌门您终于愿意见我了么?今日若是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由于弯腰的弧度,他只看见对面飘摇的衣摆。   不对。   这掌门怎么穿着凌霄派的弟子服饰?   江国师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不是商清时那张惊为天人的绝色容颜,而是一张陌生的脸。   月黑风高夜,商清时与这人共处一室干什么呢?   他有些懵,直到对面的谢流渊缓缓开口:“师尊说,让我和云珩师兄打你一顿。”   说这句话的时候,谢流渊看向偏殿门口的云珩,而云珩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走过来,两人站在一起。   江国师冷嗤。   一个炼气一个筑基。   想打赢他?门都没有!   在场唯一让他忌惮的,也就只有站一边的奉阳,以及感受不出修为高低的商清时罢了。   “说了你们俩打,其他人就不要插手,别让我瞧不起。”   江国师动了动脖子,这些年过得实在太安逸,已经很久没有打过架了。   试着气沉丹田,很快便感受到周身充斥着灵力。   他勾了勾嘴角。   还没来得及再高兴一会,云珩的拳头已经扬了过来,主打一个快准狠。   他的脸被揍偏过去,脸庞顿时浮现出殷红的巴掌印,很快便高高肿了起来。   “你竟然敢偷袭我!”他目眦欲裂:“小子,我看你是嫌自己命太长!”   话音落下,他浑身都燃烧起灼热的火焰,让云珩不敢再靠近。   火灵根?   谢流渊想,这可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他打了个响指,周身同样燃起火焰,与此同时,江国师身上的火一缩再缩,直至熄灭。   仿佛见鬼一般,江国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一火现,万火寂灭。   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子,难道是变异火灵根?   是他轻敌了。   不过问题不大。   若他修为在筑基,绝对会被谢流渊和云珩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可他是金丹,在绝对的实力压制前,就算是变异火灵根,也赢不了他。   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输。   堂堂百鸟国国师,输给两个小孩子,传出去岂不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他自信勾唇,这时云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朝着他的脸又是一巴掌,成功把他另一半的脸打肿了。   “……”   江国师捂着肿得像是猪头一般的脸,转过身看着云珩:“我忍你很久了,你能不能别在我想事情的时候偷袭!”   他把后背留给谢流渊。   这下换成谢流渊没忍住,扬起拳头,裹挟着灵力,往他脊骨上揍去。             第23章   这一拳,让江国师瞬间失去平衡,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给云珩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下巴重重磕在地上,听那清脆的声音,应该是折了。   按理说,修为到了金丹期后随时随地都能用灵力护体,保护身体不受伤害。   可他舒服日子过多了,在百鸟国当国师,周围都是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没人能伤到他。   方才事出突然,一时之间他甚至想不起来该干什么,就那么直愣愣地倒在地上,慌乱中甚至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龇牙咧嘴。   云珩手中聚起灵力球,江国师终于知道反抗,周身被防护屏障笼罩住,轻飘飘化解攻势,金丹打筑基的优势就体现在这里。   他开始反击。   手中也聚起灵力球,形状比云珩的大了三倍不止。   这要是挨上一击,头盖骨都得被掀飞。谢流渊和云珩不得不往后躲,被逼得节节败退。   奉阳在一旁看着,并不打算帮忙,但若是两人真有危险,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商清时也将窗户开了一条小小的缝,探头探脑地往外瞧。   攻势凌冽万分,灵力球擦着谢流渊的脸颊而过,削落他几根头发,在耳廓留下一道细痕,缓缓渗出血珠来。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果断抽出傍晚画的反弹符箓,用火灵根点燃,那灵力球便一路返回,把江国师的衣裳烧出一个窟窿。   他似乎真的被惹恼了,大着舌头嘟囔不清道:“凭你们两个小孩想赢我?再修炼两百年吧!”   火灵根被谢流渊的变异火灵根压制,无法发挥到极致,他干脆召唤出命剑,打算给予二人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一道古怪的声音响彻整个凌霄派,江国师的手不听使唤地抖了一下,命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什么动静?   难道还有高手?   他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声音断断续续,越听越恐怖,就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心脏,令他几近窒息。   屋内的商清时连忙从古书上撕了点边边角角,弄成纸团,堵住耳朵。   不用猜,他就知道这动静是明珠弄出来的。   她的琴声不光折磨敌人,还折磨自己人。   很显然,谢流渊和云珩也被折磨得不轻,他们使劲地晃晃脑袋,勉强镇定下来。   趁着江国师还未回神,他们主动出击,将落在地上的命剑用控制符箓禁锢在原地,一左一右将人制服住。   “等等!”江国师直抽抽,似乎还没缓过劲来,牙齿张合的声音像在打快板:“我要见一见这个弹琴的人!”   琴声戛然而止。   明珠扛着古琴,大摇大摆从门口走进来。   看着这样一位长相乖巧甜美的小姑娘,扛着差不多有她肩膀高的古琴,江国师呼吸不畅,艰难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难听!真的好难听!”   明珠可听不得这话。   原本笑容明媚的小脸儿立刻垮了下来。   “阁下若是不懂欣赏,”她高高举起琴,猛地朝江国师的脑袋抡去,直把人砸得头破血流,倒地不起,翻起了白眼:“那在下也略懂些武力。”   四周安静下来。   明珠擦了擦琴身的血迹,再次露出和善的笑容,问道:“两位师兄,你们欣赏我的琴艺吗?”   谢流渊扭头往主殿里跑,仿佛身后有恶鬼追逐。   云珩捂住自己的脑袋:“遭了我有点胃痛,我急着上茅房,明珠师妹,我们改天再谈论琴艺的事情吧。”   两人逃之夭夭,明珠又希冀地看向奉阳:“长老,您觉得我弹得好吗?”   奉阳倒吸一口凉气:“说句实话,我想抽你。”   “……”脑子里回忆起奉阳用鞭子把人抽成陀螺的样子,明珠哪还敢在他面前晃悠,连忙抱着琴跑了。   跑路之前,不忘朝主殿嚷嚷着问道:“师尊,你觉得我弹得怎么样?”   殿内传出商清时的声音:“很好,再接再厉。”   明珠顿时眼含热泪,感动地哭出声。   还是老乡有欣赏水平,书里的这些老古板小古板们根本就听不出她琴声里蕴含的思乡之情。   可出了长生殿,明珠才发现路上稀稀疏疏躺了几个弟子,一个个口吐白沫,神志不清。   她连忙上前,抓住其中一个弟子的肩膀,关切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魔族入侵?”   那弟子似乎是恢复了些许的意识,颤颤巍巍抬起手,唇瓣张张合合,最后挤出来三个字:“好难听。”   “……”   最后,被明珠琴声误伤的弟子们被奉阳抬回了屋。   他们伤得不轻,一夜过去仍然是意识模糊,目光空洞毫无焦距,死气沉沉。   明日便是新弟子考核了,他们的状况着实不容乐观。   为了让他们放松心情,商清时决定给大家放一天假。   得知这个消息,弟子们一个个瞬间精神抖擞,再也不似刚才那般萎靡不振。   大家高高兴兴地下山,云珩和明珠混入其中,就连奉阳也去办事了。   整个凌霄派静悄悄的。   商清时把昨晚看完的古书送回藏书阁。   按照顺序摆放好,他缓缓伸了个懒腰,离开时,却发现高大的书架后投下一道人影。   他走过去。   谢流渊背靠着书架,坐在地上。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翻动着厚厚的竹简。   他指节上的冻疮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手指根根纤长白净,指甲修理得整整齐齐。   阳光落到他肩头,在他高挺的鼻梁处打上阴影,棱角分明恰到好处。   似乎是感受到视线,他倏地抬起头,看清来人的一瞬间,低低地唤了一声:“师尊。”   商清时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的袍子,与凌霄派弟子服很像,但袖子更宽大,衣摆更长,加上半透明的轻纱披帛,飘逸灵动了不少。   他戴了那支极其眼熟的流苏簪子,白发柔顺地垂在身后。   谢流渊心虚地把袖子往身后藏了藏,断掉的那截流苏在他袖子上挂很多天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商清时不解道:“大家全都下山游玩了,你怎么在这?”             第24章   谢流渊目光闪烁。   合上手中的竹简,最后,格外诚实地回答道:“没钱。”   两个字,令商清时的良心忽然一痛。   谢流渊无父无母,就连个亲人也没有。来到凌霄派时,已经身无分文。   原本贫困弟子有补助,但原主乐意看别人受苦受难,早就把补助给停了。   商清时来到这里后,一时半会没想起这茬。   他从空间手镯里翻了翻,拿出一颗宝石:“我这也没钱,只能给你这个。你下山后,找个当铺把它卖掉,钱拿去随便花。”   谢流渊伸手去接。   但手指触碰到宝石时,又倏地收了回来,摇摇头,声音听上去闷闷的:“算了师尊,我……我不太想下山。”   这反应明显不太对。   商清时在他身旁坐下,和他沐浴着同一片阳光,声音温柔得好似能溢出水来:“为何?”   “我不善与人交流。”谢流渊垂下眼睫:“就算下山,也是孤零零一个人。既然如此,还不如待在山上。”   这副模样,就像一只被抛弃的落水小狗,可爱又可怜。   商清时心软了。   他牵起他的手:“好不容易放假一次,总要下山去看看,我陪你去。”   手一贯的冰凉,可谢流渊只是愣了一瞬,接着便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用力地反握住那只手。   “好。”他盯着阳光下商清时染上暖意的雪色长睫,有什么晦暗的想法在这一刻滋生,又被他硬生生压下去,声音遥远得像是从远方飘来的:“多谢师尊。”   ……   山下的镇子热闹繁华。   身无分文的商清时带着身无分文的谢流渊来到当铺。   掌柜长得很精明,一双狐狸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二人。在商清时把宝石递过来时,他先是震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后目露遗憾道:“这宝石的成色是好,可材质到底是差了些,我只能开出五百两的价格。”   五百两。   谢流渊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要是他今天自己下山,肯定就按这个价格把宝石卖了。   可商清时只是不咸不淡地勾起唇角,迅速从掌柜手中夺回宝石,转头就走。   见他如此果决,掌柜慌忙大叫起来:“一千两!我给你一千两如何!”   商清时脚步未停。   甚至越走越快。   掌柜手脚并用地追上来,扯住他的衣摆:“我给你一千三百五十两!最多再加五两!你要还不满意,那我也没办法了!”   有零有整的,看来他只能拿出这么多了。   商清时把宝石丢给掌柜,微笑道:“快给钱,我有急事。”   掌柜自然不敢耽搁,小心翼翼把宝石放进盒子里,之后拿出当票让商清时签字。   商清时只是扬了扬手,笔就自己动了起来。   掌柜连连赞叹:“原来您是修行者,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为了表示歉意,我再给您五十两!”   商清时心安理得地收下,把钱丢到谢流渊怀里。   谢流渊已经惊呆了。   傻傻跟在他身后,情不自禁地说道:“师尊好厉害。”   “好好看,好好学。”商清时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虽然我有的是钱,但我不想做冤大头,任何东西都要精打细算才行。”   可话音刚落,他便双眼放光地看向一个摊位。   那儿有一只白瓷小兔子,系着长长的流苏,很适合系在腰间当挂件。   只不过有个男子看上了这小物件,已经在付钱了。   “我想要这个。”商清时挤了过去,真诚道:“你把它让给我好不好?我可以加钱。”   男人一开始还凶神恶煞,但在看清商清时脸的那一刹那,差点被这绝世的容貌晃花了眼。   他的神情柔软下来,但眸底却带了几分见色起意:“想要?那你叫我一声好哥哥。”   商清时眨眨眼。   这人浑身上下毫无灵力,应该是不能修行的普通人,看长相也就二三十岁。   可他这具身体两百岁,都能当这人的太太太爷爷了,他居然想让自己叫他哥哥?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商清时抿抿唇,没说话。   大抵是觉得受到了轻视,那人不满地嚷嚷:“不叫?那你还想和我抢东西?没门,除非你能用钱砸死我!”   商清时还没有听过这般无礼的要求。   他从谢流渊怀里拿了两个元宝,一个砸向那个叫嚣的人,当场把人砸晕过去。   又在小贩震惊的目光中,把另一个元宝丢过去:“给你的,东西我买了。”   商清时弯下腰,把挂件从晕倒的那人手中抢过来。   用清洁术简单清理一下,随后放在眼前使劲晃了晃,看着白瓷兔子转圈圈,实在喜欢得紧。   “师尊……”谢流渊没忍住提醒道:“……你刚才还说不做冤大头的。”   商清时摆摆手,有一套自己的逻辑:“碰见喜欢的东西,冤一些也没事。”   “可这种东西我会做,”谢流渊道:“而且不收你钱。”   镇子盛产陶土,随便找个地方挖个深点的坑,就能挖出大把的陶土来。   他是变异火灵根,火焰温度比专门炼制瓷器的窑炉还高,捏好造型的陶土刷上一层釉,在他的掌心就能烧制成瓷。   四目相对。   商清时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小兔子不香了。   “那你给我做一个?”他想了想道:“我要白色的小兔子,耳朵比这个长一些,嗯……再给它做个披帛,和我身上一样的。”   谢流渊答应了。   他找了个地方刨土,很快挖出陶土来。   土有些干,需要加水。正思考着去哪里弄些水,就看见商清时动动手指,陶土被水湿润,刚好达到不硬不软的程度。   谢流渊有些意外。   很少见到商清时施法,他竟是水灵根?   来不及多想,谢流渊开始揉捏陶土,小兔子很快在他的手里成了型,与商清时想象当中的简直一模一样。   捏好后,谢流渊去旁边的小摊买了白釉和流苏红绳。   刷好釉面,将小兔子用火烧制成型,系上绳子,就大功告成。   成本十个铜板。   却比商清时花两个元宝买的小兔子栩栩如生,精致可爱,乖巧漂亮多了。             第25章   商清时喜欢的不行。   将腰上的挂件取下来,把新的系上去,还颇有闲情逸致地转了一圈。   层层叠叠的衣摆在风中掠出好看的弧度,红绳的尾端系了两颗小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声响。   “等你有空了,再给我捏一些别的吧。我想要个碗,碗上面要有小兔子。还想要个茶杯,茶杯上面也要有小兔子。”商清时一边比划着大小,一边自顾自地说着。   说完了,他将高价买来的那个挂件丢给谢流渊,跑去逛别的小摊了。   谢流渊跟在他的身后,本打算学着他的样子,把小兔子挂件系在腰上。   可大抵是觉得太刻意,思忖片刻,最终将挂件系在剑上,充当剑穗。   嘴上说着坚决不做冤大头的商清时,此刻开始了疯狂的买买买模式,反正有空间手镯在,不怕拿不动。   在这家店买了盐水花生,又去那家店买麻油酥饼。   在桥头买了碧玉簪,又到桥尾买梨花木手串。   这副大摇大摆的模样,很快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有凌霄派的弟子上前,小心翼翼地打招呼:“拜见师尊,师尊您是什么时候下山的?”   商清时嘴里还含着一颗山楂芝麻球,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左手拿着还没吃完的鸡腿,右手抱着一盒子酸梅,再无平时半分雪岭之花的孤高感。   “……”   他内心仿佛有一百匹羊驼呼啸而过,面上却维持着镇定,轻声细语道:“放心,我不是来监督你们的,好好玩去吧。”   打发走两个弟子,他连忙在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一顶幂篱,一整圈白纱将他的脸遮挡得朦朦胧胧,这下应该不会被认出来了。   商清时把嘴里的山楂球嚼碎了咽下去,觉得哪里不太对,抬眼看向两个弟子的背影。   他们没穿弟子服饰。   也对,一年四季都穿着那套衣裳,早就该腻了。好不容易下一趟山,自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商清时侧头看向仍旧穿着弟子服的谢流渊,不容置喙地拉起他的手,把他往成衣店里拽。   店主是个有眼力劲的,见谢流渊的怀里抱着大把的银票和元宝,顿时双眼放光,郑重地介绍起店里最贵最华丽的衣裳。   “我们店里的衣服,男人穿了高兴,女人穿了开心,小孩穿了笑眯眯,就连百岁老人穿了都能健步如飞!”   商清时连连点头,谢流渊却不太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服饰,压低声音说道:“师尊,我觉得弟子服就挺好的,不用换。”   “那怎么能行,亲传弟子是不用穿弟子服的,总要提前给你准备几件才行,免得到时候云珩和明珠打扮得花枝招展,你却朴实无华,别人见了以为我虐待你。”   商清时上前一步,苍白纤细的手指拂过其中一件深蓝色束腰短袍,看着布料的暗纹在阳光下流动,回头对谢流渊说道:“这件不错,你试一试。”   店主在一旁帮腔:“这颜色可太衬公子了!您如此芝兰玉树风流倜傥,要是穿上这件衣裳,一定迷倒万千少男少女!”   谢流渊被夸得头皮发麻。   拿起衣裳进了试衣间,捣鼓许久,好半晌才出来。   大抵是因为不自信,他的头埋得很低,神情有些局促,颇有些不自然。   可明明就很好看。   店主虽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深蓝的颜色是真的很衬谢流渊。   短袍似乎为他量身定做,衣摆是一截长一截短的设计,衬得他腰细腿长,搭配着那张年轻隽秀的脸,高高束起的马尾,格外鲜活净朗。   “抬头,”商清时叫他:“很合适呀,你穿着刚好。”   声音犹如春风细雨,心头那点不安顿时被吹散了。   谢流渊听话地抬起脑袋,脸上的阴郁化开不少,终于有了一点儿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意气风发。   商清时很满意,又挑出几件衣裳,让他一件一件试了,大手一挥全买下来。   店主感激得以头抢地,泪水从嘴巴里流出来,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继续逛了一会,商清时觉得累了,就近找了家客栈。   客栈老板道:“今日凌霄派放假,弟子们全下山了,人一下子变多,咱们这儿只剩下最后一间房,只能委屈你们挤一起了。”   “没事,一起就一起。”商清时回答得十分自然,毕竟就算开两间房,谢流渊还是得乖乖过来帮他驱除寒毒。   老板显然没想到对方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他看看商清时,又看看谢流渊,露出一种发现惊天大秘密的神情,之后笑嘻嘻地收了钱,把钥匙递过去。   “两位楼上请,那间房什么都好就是隔音不太好,今日客栈里那么多人,你们若要做什么,千万记得动静小点。”   说着,还一个劲抛媚眼,莫名透着几分猥琐。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可商清时没心情计较。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上楼后找到对应的房间,迫不及待地躺在床上,连鞋都顾不得脱,抱着枕头不撒手。   幂篱被他丢在地上,谢流渊弯腰捡起来,用清洁术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做完这些,他道:“师尊,您好好休息,我去找个空旷的地方修炼。”   “好呀。”商清时连眼皮也懒得抬,声音里满是倦意:“记得在天黑之前回来。”   谢流渊点头,出门之前,问了一句:“师尊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么?我给您买回来。”   困意消散了几分,商清时抬头,眼瞳蒙了一层雾,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下,愈发昳丽绝尘,勾魂摄魄。   白发垂落两缕在眼前,他这般看着人的时候,再无半分作为凌霄派掌门该有的威严,柔软得仿佛一滩融化的春水。   谢流渊不敢再看,连忙错开视线,听到对方慵懒的声音:“听人说北边的卤牛肉很好吃,可是太远了……”   “我马上去买。”谢流渊转身出了门,快速离开客栈。   说的是找空旷地方修炼,还说要去镇子北边买卤牛肉,可他转头就来了西边的红袖招。   所谓红袖招,便是镇上最大最出名的——   青楼。             第26章   他没进去,只是在外面的茶摊坐下。   买了杯茶,却一口没喝,漫不经心瞧着红袖招的大门,漆黑的瞳孔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一刻钟过去。   两刻钟过去。   就在他逐渐失去耐心时,从里面走出两个熟悉的人影。   那两人一手搂着个姑娘,恋恋不舍地亲了好几口,嘴里不住地说着让人恶心的风流话。   谢流渊站起来,从二人的面前走过去。   两人有片刻的怔愣,随即对视一眼,露出玩味的笑容,推开怀里的姑娘,火急火燎地跟上。   从宽阔的大道跟到了狭窄泥泞的小路,又跟到了荒草丛生的树林,两人看着自己鞋底厚厚的泥巴,终究是忍不住了,恶狠狠地喊道:“谢流渊!”   谢流渊回过头。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差点认不出你了。”其中一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番,嘴角挂起讥讽的笑意。   另一人立马附和道:“可不是嘛,人家现在是凌霄派弟子,咱们俩只是不能修行的普通人,跟人家没法比。”   说罢,两人便哄笑起来,神情中满是不屑。   当年谢流渊的村子被灭,为了活下去,他孤身一人来到镇子上,被学堂的夫子收留,做一些打扫整理的活儿。   这二人在学堂读书,谢流渊本该与他们没什么交集,直到他撞见这两个人和夫子的老婆偷情。   他被掐得昏过去,这两个人以为他死了,把他扔在一旁。   夫子闯进来,这两人依旧不知悔改,想要故技重施。夫子的力气比谢流渊这个孩子大,慌乱之中,他们抽出了藏在袖里的短刀,刺入了夫子的心脏。   年幼的谢流渊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看着他们把夫子的尸体抬出去,埋在院子里。   他以为官府能制裁二人。   然而他们蛇鼠一窝,将责任全都推给了夫子的老婆,说她与夫子吵架,失手杀了人。   夫子的老婆被判死刑,那两个人却仍旧在外逍遥快活。   发现谢流渊没有死后,他们派遣手下杀人灭口,逼得谢流渊东躲西藏,过尽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   其实谢流渊在听到商清时宣布放假时,就决定夜晚下山,来找这两个人。   但他没想到商清时会亲自带他下来。   也罢。   越早解决这事越好。   想到这里,谢流渊抽出手中的长剑。剑身寒光凌冽,透着阵阵杀意。   那两人依旧嘻嘻哈哈,眉眼间不见半分恐惧。   “你装什么?你们修行者不能杀普通人,否则会破坏道行,将来被心魔反噬。”   “少在这里唬人了,你敢杀人吗?你敢砍我脑袋吗?”   他们说的没错,弑杀普通人确实会影响道行。   修行到大乘期后,人会产生心魔,这辈子做的错事越多,心魔就会越强大。   若无法突破心魔的桎梏,完成飞升,就会被彻底反噬,爆体而亡。   可是……   谢流渊拔出长剑,动作干净利落,削掉其中一人的脖子。   另一人还在笑,鲜血忽然溅了他一脸。笑容僵在嘴角,口中尝到了咸腥的铁锈味,他看着同伴的脑袋滚落在自己脚边。   笑容化为恐惧,他一点一点地抬起头,重新看着谢流渊,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们以为,我修仙是为了飞升?为了造福天地?为了得到世人的歌颂?”   谢流渊的眸子仍旧是黑漆漆的一片,沉得好似古井,惊不起半点波澜。   “错了,我修仙是为了变得足够强大,能够亲自手刃仇人,看着他们在我脚下哭泣求饶,垂死挣扎。”   飞升之后,灵魂会前往另一片天地。   他才不要飞升。   他要留在这,带着心魔,送所有该死的人下地狱。   谢流渊抬起手,另一人的脑袋也和身体分了家。   他神色淡淡,轻轻擦去剑身的血迹,掌心燃起一簇火苗,落到两人尸体上,极高的温度令两人连骨灰都没剩下。   收好剑,准备离开时,却发现衣袖上沾了点血。   “啧。”   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商清时给他买的新衣裳,被这两个人渣弄脏了。   用清洁术将衣裳从头到尾打理了一遍,直到再也闻不出一点鲜血的味道,谢流渊这才动身前去买东西。   日落之时,他回到客栈,把热腾腾的卤牛肉递给商清时。   商清时只吃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也没有吹的那么好吃,下次我亲自做一锅,肯定比这美味多了。”   “师尊,再吃一口吧。”谢流渊恳求着,表情乖巧无辜,像是委屈巴巴的小狗:“我跑了那么远才买到的,不能浪费了。”   看着他诚挚的目光,商清时只好又吃了些。牛肉好硬,嚼得他腮帮子疼。   实在吃不下,他把肉推到谢流渊面前:“你跑了那么远,这是奖励你的。”   谢流渊倒没嫌弃,小口小口吃着。他的吃相一贯很好,不急不躁,格外赏心悦目。   不禁让商清时有些感叹,果然还是年轻人牙口好。   这间屋子正好对着街道,从窗外就能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   商清时撑着脑袋往外看,有一队官兵正在找人,说是有两家的公子失踪了。   这倒是稀奇。   镇子在凌霄派山脚下,妖魔通常不敢来犯。至于那些拐卖人口的,只会对女子和小孩下手。   多年来,还是头一回发生两个成年男子失踪的事情。   商清时收回视线,问道:“你今日去买东西时,有没有发现镇子的异常?”   谢流渊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随后缓缓抬起头,表情无辜而迷茫:“没什么异常,可能是我修为太低,发现不了吧。”   “没事,”商清时不太在意地摸摸他的脑袋:“我有点困,再去睡会儿。”   说着,他就往床边走。   谢流渊看着他上了床,还是没有脱鞋,鞋底的泥巴把床边弄得脏兮兮的。   “师尊?”他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   吃完碗里的肉,谢流渊走到床边,用清洁术把弄脏的地方收拾得干干净净。   想了想,他动手帮商清时脱掉鞋子。             第27章   他的脚踝很细。   同身体其他地方一样苍白而冰凉,修剪整齐的指甲却透着一层薄薄的粉。   很漂亮。   很适合被人放在手心,好好把玩一番。   谢流渊敛起眸底的黯色,小心翼翼地唤他:“师尊,我可以上床了么?”   听到声音,商清时不情不愿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快黑了。   寒毒也差不多要发作了。   他点点头,重新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银白长发犹如上好的绸缎一般铺开,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上来吧。”   谢流渊听话地脱了鞋,蹑手蹑脚地上床。   往常他都是用自己的手给商清时当枕头用,可如今对方已经提前躺下了,他的手顿时变得多余了起来,放这儿感觉不好,放那儿也感觉不对。   最后实在是无处安放,干脆搂在商清时的腰上。   对方没动,谢流渊的胆子大了些,稍稍用力,把人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闭上眼睛,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   镇子的另一端,十几个弟子聚在酒楼,将云珩众星捧月般包围在中间。   他没有钱,原本今日是不打算下山的。架不住这些弟子太热情,非要做东请他吃饭。   “云珩师兄,整个凌霄派就数你对我的帮助最大,这杯酒我敬你了!”   “云珩师兄,你对师弟的大恩大德,师弟没齿难忘!咱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不醉不归!”   “云珩师兄,祝愿你顺利拿下新弟子考核的魁首,风风光光成为掌门的亲传弟子!”   桌上一片欢声笑语,大家有说有笑,热闹极了。   而另一头,明珠在闹市摆了个摊子,售卖自己炼的丹药,赚得盆满钵满。   有人质疑道:“千金丹,无痕丹?这难道是只有炼药师才能炼制的上品丹药?”   另一人附和道:“成为炼药师的条件极为苛刻,需要天生对草药有着敏锐的感知力,还要不惧药火的灼烧,以及对灵力有着极强的把控能力。大多数人都是在一两百岁时才成为炼药师,小姑娘你年纪轻轻,该不会是骗子吧?”   明珠高高仰起头,指着自己身上的凌霄派弟子服:“你们就算不认识我,也总该认识我衣摆上这只鹤吧?”   凌霄派弟子不经常下山,众人虽然不清楚他们的弟子服长什么样,但这只白鹤却是认识的。   原因无他,整个镇子受到凌霄派庇佑,四处都高高悬挂着白鹤旗帜。   哪怕是三岁小儿,也认得那是凌霄派的标志。   “你竟是凌霄派弟子?”   “听闻凌霄派这么多年来只招收了一位女弟子,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炼药师,原来你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人物!”   “没想到你不光天资过人,还生得如此貌美!这千金丹卖多少银子?我要了!”   “无痕丹我要了!姑娘,可否交个朋友?”   随着两人夸张的叫喊,更多的顾客被吸引而来,明珠带来的丹药售卖一空。   数钱的同时,她也不忘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火眼金睛系统,你让我找凌霄派的基佬,不知道山底下的基佬算不算?】   回应她的是系统冷冰冰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   【不算哦。】   明珠失望地撇撇嘴,将空瓶空罐收拾好,独身一人踏上回凌霄派的路途。   ……   第二日。   一大早,还在镇子里的弟子们结伴上山。   有走路回去的,也有御剑飞行的,还有尚未彻底醒酒,烂醉如泥,被人抬上去的。   今日这般庄重的场合,自然也要穿得端庄些。   商清时从空间手镯里取出举办大会时才会穿的掌门服饰,当着谢流渊的面开始换。   谢流渊撇开视线,盯着窗外发呆。   然后忍不住,偷偷看商清时一眼。   再看一眼。   又看一眼。   掌门服饰配备有华丽繁复的玉纹头冠,商清时头一次将白发全部束起来。没了碎发遮挡,侧颜变得凌厉了些,衬得他精致眉眼愈发淡漠如霜雪,不似往常那般柔和。   刹那间,就让谢流渊想起了最开始的商清时。   那个不近人情,总是用一种看蝼蚁的目光注视着他,用鞭子将他抽得鲜血淋漓的商清时。   心底颤了颤,谢流渊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师尊?”   “嗯?”商清时捋着衣袖褶皱的手顿了顿,侧头看着他,眸光温和而澄澈。   谢流渊骤然松了口气,心底那抹慌乱消散得一干二净。   告诉自己,师尊依然是他喜欢的师尊,没有变回去。   “没事。”他摇摇头,当着商清时的面蹲下去,替对方整理长长的衣摆,轻声道:“有点乱,我帮您。”   这身衣裳,是仿制白鹤的模样做的。衣摆绣着白鹤尾羽,衣袖绣着柔软的绒羽。虽然看起来一身白,但走动间流光溢彩,犹如振翅欲飞的白鹤。   谢流渊伸手指了指他的空间手镯,提醒道:“师尊,您的蓝色镯子跟衣裳不太搭。”   商清时当即被自己的唾沫给呛到了。   开玩笑。   就算他死,也要护住镯子的周全。   镯子一摘,方圆十里的修行者都会发现他是炉鼎,到时候清水文立马变成十八禁。   “你看看你,头发乱了都没发现。”商清时故意岔开话题,伸手帮谢流渊捋了捋额角的碎发,笑容柔和:“这次考核,希望你能顺利拿下前三甲,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冰凉手指触上温热肌肤,谢流渊的注意力被吸引而去,再顾不上什么手镯的事情。   他乖巧点头,像一只骄傲的小狗:“我会努力的,不会让师尊失望!”   他这副模样实在太乖,商清时忍不住又摸摸他的头。   下楼的时候,官兵递过来一张寻人启事,道:“您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两位失踪的公子?他们的家人都担心坏了,他们父母更是急得白了头发。”   商清时摇摇头,将寻人启事递给谢流渊。   谢流渊安静地看了片刻,随后轻轻地笑了一下,漆黑眼瞳深不见底:“我也没有见过这两个人呢,但愿他们能够早日回家,别再让父母担忧了。”             第28章   试炼台已经搭好,一共分为三部分。   中间是供弟子比试的圆形大台子,台阶上坐着各位长老,中间专门留了个空位,是商清时的。   下方的弟子们挤成一团,纷纷踮脚看着台上。   今日又在下雪。   商清时本想回屋躺着,可奉阳说道:“那几位长老已经对您不太满意了,他们不会让您轻易离开这里的。”   几个长老都是金丹修士,虽然分开打不过奉阳,但合起来还是能够给奉阳造成不小的压力。   商清时只好勉为其难地留在这儿,缓缓走向高台,坐上属于自己的位置。   几位长老向他行礼,其中一个行得格外敷衍,甚至连腰都没有弯下去。   商清时不动声色。   这几个人现在不服,等他把男主终极大反派以及全门派唯一炼药师收为最忠实的徒弟,看他们还服不服。   这样想着,他抬眸望向弟子当中,安静站着的谢流渊,和扛着古琴直打哈欠的明珠。   等等。   云珩呢?   男主跑路了?   商清时噌地站起来,把身旁几个长老都吓了一跳。   奉阳连忙跟着站起来,小声询问道:“掌门?”   “云珩呢?”商清时勉强定了定心神,问道:“他该不会昨天下山以后,就没再回来了吧?”   底下的弟子回道:“云珩师兄醉了酒,现在还没醒呢。”   听到这里,商清时又重新坐了回去。   还好还好,不是抛下凌霄派跑路了就行。   但随即,那弟子又道:“慕容师兄也醉了没醒,他们俩都是被我们抬回山上的。”   商清时刚松掉的一口气,立马又提了起来。   全门派上下只有一个姓慕容的,而这人正好是谢流渊的第一轮比试对象。   身旁的长老看了看名单,缓缓道:“既然他们不在,便安排他们醒后比试吧。至于他们俩原定的对手……叶昭,谢流渊,你们俩比试一场。”   商清时内心在咆哮。   他之所以把云珩和叶昭安排成对手,是因为这两个人是目前新弟子中修为最高的。   让叶昭这个筑基期修士去打炼气期的谢流渊,这场比赛根本不会有什么悬念。   果然,就连叶昭本人都看不起谢流渊,斜了斜眼睛,就差拿鼻孔看人:“要不你直接认输?”   谢流渊提剑上台,看向商清时的方向,而后收回视线,按照流程朝叶昭抱拳:“不试试看,叶师兄怎么知道我不会赢?”   叶昭翻了个白眼,神情格外不耐。懒得走流程,扬起手,掌心窜出熊熊燃烧的火苗。   原来他是火灵根么?   两人的修为的确差距大,但如此一来,反倒弥补了不少。   谢流渊掌心也窜出火苗,颜色偏白,叶昭手心的火苗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迅速熄灭下去。   他恍然大悟般,却仍旧是那副看不起人的高高在上姿态:“忘记你是变异火灵根了,不过没有关系,我一样可以击败你。”   说着,他召唤出长剑。   谢流渊也拔出剑,剑身光芒大盛,繁复的花纹在阳光下好似会动一般,流光溢彩。   长老惊呼起来:“这……这不是先掌门的霜降剑吗!先掌门飞升后一直放在宝库中,怎么会在你小子的手里!”   商清时挑了挑眉。   原来这玩意是他的便宜爹留下来的,难怪见到这把剑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它一定是好东西。   他侧头,不咸不淡地看着那位大呼小叫的长老:“霜降剑是我给他的,你有什么意见?”   长老不再吱声了,脸色却依旧不好看。   这样的好东西,连他都没有触碰过,却白白给了谢流渊。   也罢,今日的谢流渊势必输得很惨。到时候,看他还有何脸面拿着霜降剑。   长老冷哼一声,重新坐回了位置上,一个劲朝叶昭使眼色。   叶昭同样脸色不好看,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霜降剑从谢流渊手里夺过来。   一个炼气期的废物,凭什么能够拥有这样的好东西?   他咬咬牙,将磅礴灵力凝聚在指腹,拂过冰凉剑身,身后霎时出现十几道灵剑残影,齐齐朝谢流渊攻去。   上来就开大,显然他想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战斗,震慑那些围观的弟子。   谢流渊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拿出三道防御符箓,向其中灌注灵力,极厚的护盾便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灵剑与护盾相互碰撞,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   场中光芒大盛,扬起无数的灰尘。   “快看,盾破了!”   有弟子惊呼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只见一道灵剑将护盾戳破一个小小的口子,周围生出细碎的裂痕,隐隐有破碎之势。   “谢流渊,我说过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趁早向我磕头认输吧!”   叶昭得意地笑,提着剑冲了过去。   剑尖触碰到护盾的刹那,护盾应声而碎,散落成为无数透明的,宛若洁白琉璃的碎片。   然而那些碎片并未消散,而是全都飞向了霜降剑,一片一片地镶嵌在剑身上。   叶昭显然没能预料到这样的场面,他怔愣的间隙,谢流渊躲开了他的攻势,绕到他背后,提剑划过去。   随着布料及皮肉撕裂声,叶昭背后霎时出现十几道口子,其中的一些护盾碎片还留在了他背上,深深插进肌肤,好似刺猬一般。   他倒吸一口凉气,有些恼羞成怒,顾不得背上的伤口,双手结出法印,召唤出巨大的灵力球。   比试规定,最多只能用一把武器和三张符箓,除此之外不能用其他道具。   符箓已经用完了,对于这个灵力球,谢流渊要么选择躲,要么选择硬扛。   以他的修为,是承受不住这一击的。他想躲,可灵力球就像是开了天眼似的,对他穷追不舍。   灵力球擦着谢流渊的右手臂而过,衣袖被烧焦,露出来的伤口深可见骨。   手指暂时失去知觉,霜降剑咚地一声落地,发出沉闷声响。   叶昭见状,得意地笑开:“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凭你这个废物炼气也想赢我?”   他的手中,再次聚起更大更亮的灵力球。看那高度,明显是冲着谢流渊脑袋去的,绝对是要将人置于死地。             第29章   眼看灵力球即将成形,站在对面的谢流渊却毫无动静。   狂风席卷而来,吹乱他乌黑的长发,衣袍被风掠起,鲜血从伤口处往外渗,随着肌肤蜿蜒而下,最后缓缓从指尖淌落,在台上溅起一朵又一朵血花。   他就那样定定看着叶昭,黑沉沉的眼瞳竟无半分情绪。   “谢师弟怎么不动啊?难道是刚才被打傻啦?”   “他要是扛下这一击,就算不被打死也会变成残废吧。”   在弟子们讨论声中,商清时再度站了起来,眉头紧蹙,想要出声制止这场比试。   谢流渊似有所感一般,回过头来望着他,摇了摇头。   商清时的话堵在喉咙里。   再然后,一脸自信癫狂的叶昭忽然变了神色,手中的灵力球骤然破碎,凝聚失败。   他怔了怔,一股寒意从头窜到脚底,背后的伤口处,结了厚厚一层寒霜,并且逐渐向全身漫延。   身体动不了。   只有那双眼珠还能转动。   他惊恐地看向谢流渊,亲眼见证对方一步一步走来,然后将无法动弹的他一脚踹下试炼台。   “你输了。”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昭告了叶昭的失败。   底下围观的弟子们瞬间沸腾起来。   “不对吧,谢师弟是变异火灵根啊,他怎么能制造出寒霜?”   “他是不是作弊了?”   一片争论声中,商清时环顾身旁的长老们。   若是谢流渊真的作弊了,以他们的修为,绝对能够在第一时间看出来。   可他们只是神色各异,并没有人站出来为叶昭说话。   “安静,谢流渊并未作弊,他将寒气凝于笔墨,绘制出极寒属性的防御符箓。”最后,是奉阳出声解释:“霜降剑是极阴之剑,自然会扩大寒霜的攻击力。”   商清时听得咂舌。   不愧是终极大反派,前天还画不明白符箓,今日就已经学会举一反三了。   怕是除了他,凌霄派再也没有其他弟子能想出把攻击藏在笔墨之中的办法了。   收回思绪,商清时恢复成那副平静的模样,宣告道:“第一场比试谢流渊胜,大家看见了,他以炼气期的修为,出其不意胜过筑基期的叶昭,此等才智,足以成为我的亲传弟子。”   底下的弟子没什么异议。   毕竟整个凌霄派,只有云珩的修为能与叶昭匹敌。   如今叶昭被打败,他们看谢流渊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敬佩。   他们没吭声,商清时身旁的长老却是坐不住了,指责道:“比试才到第一轮,掌门便迫不及待要收徒了?依我看,谢流渊只是运气好罢了,接下来的比试,他不一定能赢。”   “怎么,二长老生怕别人不知道,叶昭是你远房侄子?”商清时不紧不慢地望过去,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炼气打筑基,赢得这般漂亮,他怎么就没资格当亲传弟子了?若长老不服,你也越级跟奉阳打一架吧,你赢,这掌门之位我便让给你来坐。”   “掌门说得在理,”奉阳笑眯眯地站了起来:“炼气打筑基越了一级,金丹打元婴也越了一级。我倒是想看看,我会不会被一脚踹下台子。”   那长老的嘴巴动了动,咬牙切齿半天,却没敢再吱声,只能窝囊地坐了下去。   第二轮比试已经开始,商清时却没心情看了。   他朝谢流渊招了招手,在光天化日之下,亲自给他受伤的胳膊上药。   这可惊呆了一众弟子。   这便是亲传弟子的待遇么?   伤口很深,连白森森的骨头都能看见,可想而知,叶昭下了多重的手。   商清时连连叹气,将伤口处理好包扎起来,轻声问道:“就算用最好的灵药,这伤起码三天才能恢复。你连剑都拿不起来,有把握应对明天第二轮的比试吗?”   谢流渊摇摇头,又点点头。   商清时不明所以。   “师尊忘了么?明日混战,五十个弟子自由组队,直到台上只剩五人。”谢流渊道:“我自己肯定打不赢,但有云珩师兄和明珠师妹在,我有把握。”   也对。   商清时点点头。   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他不经意间问道:“对了,你绘制符箓的寒气是从哪来的?什么时候交了冰灵根的朋友?”   谢流渊轻咳一声,将声音压得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寒气是从您身上取的。”   商清时错愕地看着他,系蝴蝶结的力道不禁大了些。   “师尊,好疼啊。”谢流渊眨眨眼睛,嘴里说着疼,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就连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也笑得弯了弯。   常年积沉的阴郁化开,乱糟糟的头发掩去棱角的分明,这模样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商清时连忙松了手,仔细看了看伤口处的纱布,并没有血珠渗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先去休息吧,”他轻柔地摸了摸谢流渊的头顶,大概是觉得触感不错,又摸了两下,将他本就乱的头发揉得更加惨不忍睹:“等会我熬鸡汤给你喝。”   “好。”   谢流渊应下,离开时,那位二长老伸出脚想要绊他,被他轻轻松松躲过。   他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神情再无半分刚才在商清时面前的乖巧听话,眉眼像是凝了一层化不开的冰霜,漆黑眼瞳无端染上了几分戾气。   【谢流渊,我跟你说过,今日是魔界之门打开的日子。若是错过了,就要再等五年。】   脑海中的声音消失几天,又开始不安分了。   谢流渊垂下眼睫,玩味地勾起嘴角:“好啊,你告诉我魔界之门在哪。”   今日大家都聚在广场,并没有人发现他离开。循着那道声音的指引,他来到山下镇子,一处破旧废弃的房屋。   推开破烂的木门,院子里到处都是杂草和枯叶,看起来,起码十多年没人住过了。   【看到那口井了吗,从井里跳进去,便能到达魔界。】   谢流渊的视线落到井上。   踩着跟腰差不多高的草,他缓缓来到井边。   从上望下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可就是那极端的一片黑,却仿佛有吸引力一般,勾得人格外想跳下去。             第30章   谢流渊笑。   一只脚踩在井上。   脑海里那道声音猛然变得激动起来。   【快跳啊,到了魔界,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再也不会有任何人忤逆你,伤害你。】   【凌霄派的人,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区区一场比试,那个叶昭却明显是冲着取你的性命来的。要不是你聪明,早就被……】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谢流渊的脚又收了回去。   那道声音骤然暴怒。   【谢流渊!你在耍我吗!你到底跳不跳!】   “谁告诉你,我要跳的?”谢流渊召唤出霜降剑。   以往都是右手使剑,如今右手受伤动不了,用左手拿剑,还挺不适应。   他用剑比划着什么,脑中的声音彻底破防。   【封印术?你是不是疯了?现在不去魔界,这五年你都只能待在凌霄派,你以为商清时真的会护你吗?他和其他人一样,根本不会在意你的死活!】   谢流渊懒得听它狗叫,封印术彻底成型,淡淡的光芒一点点将井口笼罩。   他使用灵力搬来一块巨大的石头,将井口遮盖严实,接着大步离开。   脑海中的声音在尖叫咆哮。   他不适地皱了皱眉,声音平静无波:“少在那里蛊惑我,我不是傻子。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趁早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那道声音骤然消失。   懒得管它真滚还是假滚,谢流渊回到山上,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   试炼台的比试仍在继续,轮到明珠上场了。   她捋捋头发,理理衣裳,俨然一副柔弱美少女的姿态。可她单手扛起古琴的样子,更像是金刚萝莉。   “这位师兄,请指教。”明珠放下琴,朝对面的人抱了抱拳,随后在古琴前坐下。   手指刚触碰到琴弦,台下的弟子尖叫起来:“不好!她要开始弹琴了!快砸了她的琴!”   就连跟她比试的弟子也顿时面色铁青:“有话好好说,咱们名正言顺地打一架,你可千万不要弹琴啊,不然胜之不武!”   明珠砸吧砸吧嘴。   视线扫过台下瑟瑟发抖的弟子们,而后站起来,重新把古琴扛在肩上。   “既然如此,我便跟你好好打一场吧。”   她踮起脚尖,肩上扛着那么重的古琴,身影却依旧快得好似一缕风。   众人只来得及看见她的残影闪过,下一瞬,她便来到了那个弟子身后。   那弟子尚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什么东西抵在自己的脑袋上。   背后传来明珠形如鬼魅般的声音:“你不认输的话,我就要用琴砸你脑袋咯。”   他顿时汗流浃背了。   “你……你的速度为什么这么快?”   “拥有风灵根的人,大致有两种修炼方向。一是召唤飓风,二是提升自身速度。”明珠笑着,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是炼药师,在赛场上容易被针对,自然要修炼速度啦。”   听她这样说,那弟子反倒冷静了不少。   把速度提升到极致的人,势必会舍弃一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力量。   换言之,明珠打人不见得会有多疼。况且她一个小姑娘,力气本就比男子小一些,舍弃力量之后,肯定更弱。   那弟子突然有了自信,觉得自己能够扛下这一击。   于是他开始反抗,召唤出长剑,略带歉意地勾起嘴角:“抱歉了师妹!”   剑还没有碰到明珠,明珠的琴已经砸到他的头上。   与想象之中轻柔的力道完全不同,这一砸,直接把他脑门砸了个洞,他四脚朝天摔下去,晕倒前,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不可能。   明珠怎么可能在拥有极致速度的同时,拥有如此磅礴的力量?   “都叫你别动,”明珠笑吟吟地看着他:“我天生力气就大,三岁那年倒拔院子里的垂杨柳,五岁时便能徒手把石头捏成粉末,要是我真的用了全力,你的脑子得裂成五瓣。”   得到答案,那弟子终是缓缓闭上眼睛。   见状,明珠从衣袖里掏出一颗丹药,喂进他嘴里,而后纵身跳下试炼台。   毕竟是全门派唯一的女弟子。   纵使她行事彪悍了些,但靠着那副乖巧甜美的长相,还是有一群男弟子不怕死地围上来,对她嘘寒问暖。   “师妹累不累?我来帮你拿琴吧。”   “师妹渴不渴?要不要喝点儿水?”   “师妹刚刚用琴砸人,手疼不疼呀?要不要我给你吹吹?”   商清时趁热打铁,宣布收明珠为亲传弟子。   这下没人反对了,连身旁的长老都不吱声。炼药师无论在哪都是香饽饽,这个亲传弟子的名额,她绝对配得上。   比赛还在继续。   商清时冻得直打哆嗦,好在中午天气回温了不少,没有再下雪,太阳也出来了。   他看得昏昏欲睡,眼瞧着夕阳西下,云霞布满天空,云珩和慕容总算是醒酒了。   当长老宣布二人对战时,慕容感觉天都要塌了:“我一个炼气期修士,打筑基期的云珩师兄?”   “对啊。”底下的弟子们欢呼雀跃:“怕什么,刚刚谢师弟可是打赢了叶师兄呢!相信自己,你也可以创造奇迹!”   慕容嘴角直抽抽。   然后不出意外的,他被云珩三招击败,滚下了试炼台。   商清时顺势宣布收云珩为亲传弟子,围观弟子一片唏嘘,如此一来,谢流渊赢下比赛的含金量变得更高了。   今日的试炼到此结束,一百名新弟子只剩五十人。   商清时迫不及待起身,前往厨房做晚饭。   弟子们也没闲着。   明天是混战,趁早把队组好才行,免得到时候孤立无援,腹背受敌。   云珩和明珠很受欢迎,无数弟子找上门来,央求组队。   在第一轮试炼中表现出色的谢流渊反倒没什么人搭理,原因很简单,他右手伤得连剑都提不起,只会拖累队伍。   要是没受伤,他肯定也是个大热门。   谢流渊默默退到角落。   原本打算和云珩明珠二人组队,可现在看来,他们有更好的去处,自己只会成为累赘。   这时,云珩和明珠毫不犹豫地朝他走来。   云珩一只手搂住谢流渊的肩膀,另一只手搭在明珠肩上,骄傲地看向那些弟子:“我们三个早就组好队了,你们回去吧。”   明珠点头如捣蒜,“我们是坚不可摧的一家人!”   谢流渊的眸子颤了颤,唇角漾起一抹浅淡笑意。             第31章   然而到了吃饭的时候,坚不可摧的一家人顿时土崩瓦解,为了抢一盘糖醋排骨,云珩和明珠差点儿打起来。   谢流渊就惨了,右手拿不起东西,只能用左手拿筷子。   好不容易哆哆嗦嗦夹起一块清蒸鱼肉,那头的云珩和明珠开始掀桌子,手一抖,鱼肉重新落回了盘子里。   商清时看得着急。   干脆一把夺过筷子,亲自喂他吃饭。   谢流渊没有拒绝,乖乖地张开嘴,等待他的投喂,模样要多乖顺就有多乖顺。   这头岁月静好,那边云珩和明珠在争最后一碗南瓜汤。   “我还没吃饱,师兄你就让一让我吧!”   “不能让!我要是饿肚子,明天混战就没力气,到时候打输了怎么办?”   争辩声中,角落里的奉阳吃完手里的酥饼,觉得有些噎,站起来,伸手夺过南瓜汤,一口喝了个干净。   在两人目瞪口呆间,他看向商清时,道:“掌门,既然决定收他们几个做亲传弟子,便是时候把凌霄镜交给他们了吧。”   商清时喂饭的手一顿,不解地问道:“凌霄镜?”   “掌门难道忘记了么?”奉阳面露疑惑,提醒道:“每任亲传弟子结业离开之前,都会拥有凌霄镜的使用权。”   商清时努力想了想,终于记起来了。   凌霄派有个秘境,秘境内灵气浓郁充足,在那个地方修炼会事半功倍。   所谓凌霄镜,便是通往秘境的钥匙。   与此同时,凌霄镜还是个小型联络法器,功能相当于阉割版的微信,能够单人聊天或者群聊。   除此之外,这凌霄镜还有个奇葩的功能——   人镜分离十米自动爆炸。   要是遇见危险,还能扔出去炸人,威力跟手榴弹差不多。   ……   目前,先掌门收的亲传弟子已经全部结业,而商清时还未收过其他的亲传弟子。   凌霄镜尽数被回收,正静静躺在宝库之中。   商清时吩咐奉阳去拿,对方回来得十分迅速,将东西分发给三人,不忘给自己和商清时也准备了一个。   这玩意儿需要滴血认主,大家弄完后,商清时建了个群,把所有人拉进来。   至于群名,他写下:相亲相爱一家人。   半晌,似乎觉得不好,又改了另外一个名字——   相侵相碍一家人。   这下终于满意了。   云珩和明珠还在为刚刚那碗没喝着的南瓜汤耿耿于怀,商清时见状道:“瞧你们俩,脸垮得像是要把奉阳生吃了似的,要不让他陪你们俩练练手?”   陪奉阳长老练手?   那可真是蚍蜉撼树。   两人就算胆子再大,也万万不可能答应,当即脚底抹油溜了。   奉阳追上去:“别跑啊,咱们练练啊。”   待他们的声音彻底消失,商清时才放下手中的饭碗,打开紧闭的橱柜,端出一碗鸡汤。   谢流渊有些意外,闻着鸡汤浓郁的香味:“师尊?”   “我答应过,要熬鸡汤给你喝的呀。”商清时来到他身边,舀了一勺汤,轻轻吹了吹,又将勺子递到他唇边。   知道明珠他们几个吃起饭来像饿死鬼投胎似的,要是把鸡汤放在外面,早就连渣都不剩了。   商清时一勺一勺地喂,直到谢流渊把汤喝完。   又问:“饱了么?还要不要吃点别的?”   “我吃饱了,”谢流渊笑得眉眼弯弯:“不用麻烦师尊了。”   闻言,商清时点点头:“你拿到了凌霄镜,不如今晚就去秘境修炼,为明日的混战做准备。”   “好的。”谢流渊站起来,又像是忽然间想到什么,骤然停下脚步,问道:“若我去了秘境,那师尊你怎么办?”   商清时才反应过来,还有寒毒这回事。   没了人形暖宝宝,他脑子都要被寒毒冻傻。   可要是谢流渊每晚都来长生殿陪着他,而云珩和明珠都在秘境中修炼的话,他们之间的修为又会拉开一段很大的距离。   见他一脸犹豫不决,谢流渊抿了抿唇瓣,试探性地提议:“不如……师尊和我一起去?”   “不行。”商清时几乎立马拒绝道。   秘境很小,大概只有厨房这么大点。   他要是跟着去,岂不是得当着云珩和明珠的面,与谢流渊抱在一起?   那画面……   实在是不敢想象。   像是知道他的疑虑般,谢流渊道:“师尊担心地方太小被人看见?可以在中间设置遮挡,到时候就说,明珠师妹是女孩子,需要私人空间,所以大家隔开来修炼。”   这想法倒是不错。   商清时垂下眼眸思考,见状谢流渊又补充道:“虽然师尊您法力高强,秘境里那点儿灵力不够增进您的修为,但传说中秘境是可以净化杂念和心魔的,对您将来的飞升之路有益。”   一听他这样说,商清时整个人都虚了。   无法想象,某一天谢流渊发现他只是个废物筑基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还飞升之路呢,根据所有古书上的记载,炉鼎们的死法可谓千奇百怪,有的在阴阳交合中暴毙,有的被人吸走全部灵力成了干尸,有的生完孩子后死亡,有的努力苟活却仍旧逃不掉沦为玩物的命运。   有名有姓的炉鼎们,没有一个能顺利活到五百岁的,也没有一个能达到金丹期,撑死也就是筑基。   商清时再度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   “就按你说的做吧。”他兴致缺缺,轻声叹了口气:“我先回长生殿了,你遇到事情记得用凌霄镜联系我。”   谢流渊盯着他的背影,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导致他的情绪如此低落。   “师尊……”   他喊了一声,商清时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   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谢流渊迷茫地收回视线,愣了愣,拿起桌上的凌霄镜。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玩意。   挺简单的,只要把灵力灌注到镜面,眼前就会出现一片光幕。   点开那个名为相侵相碍一家人的群,明珠和云珩已经开始在里面聊天了。   【明珠】今晚一起去秘境修炼吗o.O?   【云珩】去啊,我带了山下买的桂花糕,可好吃了,到时候给你们尝尝。   【明珠】那我带一些丹药给你们,谢师兄呢?   为了合群,谢流渊也决定带点东西过去。   至于带什么,他的心中很快有了答案——             第32章   他烧了两个小鹤挂件,一只翅膀里抱着剑,另一只翅膀里搂着丹药瓶。   夜晚汇合时,谢流渊亲手将挂件递过去。   云珩连连称赞:“好可爱,我会好好珍藏的。”   明珠更是喜欢的不得了,放在掌心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顺带提上一嘴:“我记得师尊腰上也有一个这样的挂件,只不过是别的动物……咦,突然忘记那是什么动物了。”   谢流渊下意识回答道:“是兔子。”   闻言,云珩和明珠突然齐齐朝他看过来。   他呛了一下,好在云珩的脑回路奇奇怪怪,注意力很快跑到了别的地方:“明珠师妹,你怎么还盯着师尊的腰看?”   “当然是因为好看咯,”明珠下意识往云珩的腰瞥了瞥,对比商清时脆弱易折的细腰,云珩的腰明显更巨有力量感,一看就很有劲,“你的腰也不错。”   说完,她的目光又转移到谢流渊腰上,而后歪了歪脑袋:“谢师兄,你怎么没有挂件?”   “我的挂在剑穗上。”谢流渊回答着,不忘转移话题:“时候不早了,咱们快去秘境吧。”   二人这才想起正事,将带来的桂花糕和丹药分了分,随后持着凌霄镜,口中默念咒语,召唤出秘境之门。   谢流渊跟着进去,按照之前的计划提议:“明珠师妹毕竟是个女孩子,要有点隐私才行,咱们把这地方隔开吧。”   大家都没什么异议。   不过以他们现在的修为,只能制造出简单的遮挡,能够隔绝视线,却不能够隔绝声音。   当商清时过来的时候,谢流渊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商清时蹑手蹑脚,坐在了谢流渊的身边。   后者凑到他耳旁,尽量压低了声音,问道:“师尊您能创造出隔绝声音的法阵么?”   商清时能做到才有鬼。   他给自己找补:“要是他们听不见声音,反而会起疑。”   谢流渊也没有反驳,而是乖乖地应声:“好,听师尊的。”   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凑得太过于近了,热气萦绕在商清时耳边,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商清时躲了躲,却被他伸手揽入怀中:“师尊别动,不要发出声音。”   那头的云珩在呵呵傻乐:“这秘境果然与外面不一样,感觉修炼起来十分容易。而且听说,在里面待两个时辰,外面的时间才过一个时辰。”   “本来就度日如年了,这秘境还会减缓时间的流逝?”明珠长长叹了口气:“好想回家……好想去酒吧点男模……”   她说的这些,云珩都不大能听懂,但还是好奇地搭话:“师妹是哪里人士?家中有几口人?”   “我没跟你们说过么?我是个孤儿。”明珠答道:“我被一个村医收养,他发现我对各种草药过目不忘,便带我去测试灵力,发现我有炼药和修行的天赋,就送我来了凌霄派。”   云珩惊讶道:“这么巧?我也是孤儿。”   谢流渊抿了抿唇,“我也是孤儿。”   商清时:“……”   或许凌霄派该改个名字,叫孤儿乐园。   三个孤苦伶仃的小孩,在这一刻灵魂有了共鸣。经过这晚的修炼之后,关系更近了一步。   还有个好消息,那就是谢流渊和明珠从炼气晋升为筑基。   商清时穿过来时,明珠就离筑基不远了。这么多天过去,凭借着她的天赋,升级也正常。   但谢流渊升这么快,却让商清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讲道理,他至少还需要三十天才可能晋级,就算有秘境,也只会缩短一半的时间。   可他提前十五天就晋级,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   商清时想不明白,所以在第二日问了奉阳。   奉阳的回答是:“灵力晋升过快,一般来说有三个原因。一是有外力辅助,二是心魔作祟,三是他在战斗中击杀了别人。”   “心魔?”商清时越听越觉得迷糊:“大乘期才会产生心魔,他哪来的心魔?”   “大乘期的心魔,是由自己的爱恨嗔痴产生的。我刚刚说的是外来的心魔,譬如那些十恶不赦的灵魂体附在他的身上,一步步蛊惑他,最后成为他的心魔,引领他走上歪门邪道。”   听见奉阳的话,商清时垂下脑袋陷入沉思。   这时谢流渊走过来,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献宝似的递到他的面前:“师尊,你看。”   思绪被打断,商清时抬了抬眼皮,看清他手里的东西——   有一口白瓷碗,碗边嵌着一只兔子。还有一套茶盏茶壶,同样也镶嵌着兔子,形态各异,可可爱爱。   那天在山下,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谢流渊竟然真的记住了。   商清时眨了眨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伸手接过,指尖细细摩挲:“我很喜欢。”   听到他的回答,谢流渊勾起唇角,黑沉沉的眼瞳像是瞬间汇入了零碎星光,亮得惊人:“那我先去比试了。”   商清时抬起头,问道:“你的手还疼么?”   “没什么大碍,虽然还是不能动,但已经不疼了。”   闻言,商清时还是觉得不放心,嘱咐道:“待会儿比试时注意些,别让人碰到你的伤口,否则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要是伤上加伤,说不定会动及筋骨,到时候会影响他拿剑。   这时,云珩和明珠过来,拍拍胸脯承诺道:“师尊放心,有我们在,他不会有事的。”   三人结伴去了试炼台上。   望着谢流渊的背影,商清时道:“我听说过,被心魔缠身的人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可是你看看他多开朗,相比以前,他的笑容越来越多了,在凌霄派交到了新朋友,不再孤身一人,不再寡言少语。”   奉阳赞同地点点头:“可能的确是我想错了,说不定他是个万中无一的修炼奇才,只是咱们暂时没有发现而已。”   商清时也跟着点头,两人双双凝视着谢流渊的背影,露出肯定的表情。   任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前一刻,谢流渊脑海中的声音还在那儿聒噪。   【让你把修为往下压一压,装得正常些,循序渐进。你偏要一次性升上来,这下满意了?商清时和奉阳已经开始怀疑了,想想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吧。】             第33章   谢流渊却连表情都未变,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站在云珩明珠的中间。   五十个弟子,大大小小分成了十来个队伍。   其中一个队竟有十个人,明珠露出疑惑的表情:“规则是只剩下五个人才结束,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分啊?”   “先把别人淘汰了,咱们十个再打内战呗。”领头的弟子幸灾乐祸道:“明珠师妹,你还是先管管自己队吧,我看谢师弟的手还没有恢复,你们俩带个累赘,不一定能胜过我们。”   “这场比试不能带武器也不能服用丹药,少了这两样东西,我看师妹你也是个累赘。”另一个弟子嗤笑道:“云珩师兄有福咯,叫他来我们队,他不愿意,偏偏喜欢负重前行。”   另一队的弟子咂舌道:“怎么说话的,师妹虽然是累赘,但她长得漂亮啊。随便撒撒娇,我的心都软了,哪舍得对她下重手。”   那脸上的表情,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眼神一个劲往不该看的地方瞟,可惜明珠穿得严严实实,连锁骨都没露,下身的裙摆更是长得拖到地上,他什么也看不到。   明珠有些生气,正要跟他们理论,身旁的云珩拉住她,谢流渊也劝说道:“没必要同他们逞口舌之快,留着体力把他们打下台就是了。”   大概觉得这话有道理,明珠往后退了几步,一旁席位上的商清时听见她的心声。   【狗东西,你是什么品种的垃圾袋?这么能装!等姑奶奶一拳把你的左眼睛打到右眼眶去,看你还敢不敢乱瞟!】   那个色眯眯的弟子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最后与台下的叶昭对上目光。   叶昭站在昨日被淘汰的弟子当中,身后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眼下一片乌黑,看上去像是没有睡好的样子。   他冲着那弟子挑了挑眉,那弟子便回以笑容,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又很快错开。   随着大长老敲响锣鼓,比试正式开始。   原本谢流渊三人的安排是站一起迎敌,但很显然,明珠刚才的怒火并没有平息。   她的身影直奔那个色眯眯的弟子而去。   不能携带武器,她的手中便凝聚出风剑。   剑的速度比她本人还快,一点青色光芒迅速穿过大半个试炼台,准确无误地命中那个弟子。   只听见哗啦一声,他的衣裳从中间裂开,随后像破布一般剥落下来,浑身上下只剩一条底裤护住私密部位。   被这鬼魅般的速度惊到,他猛地瞪大双眼,明珠已经来到他身前,身后拖出青色残影,高高地抬起腿,一脚踹在他脑门上。   他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掉下试炼台,身旁的队友眼疾手快地把他拽了回来。   两个队友向明珠攻去,她闪身躲开,想要回去时,另一个队的高呼道:“拦住她!别让她跟云珩谢流渊会合!”   那个队伍同样也有风灵根弟子,与明珠一样选了修炼速度。   他迅速追上来,抓住明珠的手,后者借力做了个后空翻,没用多少力就将前者甩下了台。   这就是修炼速度的弊端。   为了极致的速度,需要控制体重,保持身体轻盈,还得放弃一部分力量。   当然,明珠这种天生神力的除外。   对方虽然落败,但也成功地牵制住了明珠,六七个弟子将她团团包围住。   那头,谢流渊和云珩的状况也不容乐观。   那十人的队伍一开始就冲着他们而来,队伍中修为最高的人是个筑基期金灵根弟子,为了防止有人掉下试炼台,他在每个队员脚下制造出金属铁链,像拴狗似的,把队员全都拴在了台上。   其他队的火灵根弟子试图炼化他的铁链,忙得满头大汗,铁链却毫无变化。   他嘲笑道:“你省省吧,我这链子可是由金精铁制造而成,火是烧不化的。”   说完,他还一脚将那火灵根弟子踹下了台,伤害性极强,侮辱性更大。   他那些被拴起来的队友也不甘示弱,真像疯狗一般,尽力攻击着谢流渊和云珩。   攻击云珩时毫无章法,攻击谢流渊时却次次都故意往受伤的胳膊打,意图不言而喻。   商清时看得直皱眉:“都是同门,用得着这样下狠手么?”   “此言差矣。”身旁的长老反驳道:“赛场上生死不论,那谢流渊就算真的被打残了,也是他运气不好,怪不得别人。”   “说的在理,”另一位长老阴阳怪气地附和道:“掌门您未免太偏心谢流渊了,这让其他弟子怎么想?”   商清时不说话了。   目光紧紧盯着台上。   大多数攻势被云珩化解,极少数来不及挡的,被谢流渊微微侧身躲开。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出手。   被铁链拴住的弟子不禁叫嚣起来,“谢流渊,怎么,你右手受了伤,左手也举不起来?”   “赶紧下台吧,免得过会儿把你的腿也给打断了,你连爬都爬不动。”   对于他们的嘲笑声,谢流渊充耳不闻,只低声询问云珩:“师兄你还能撑一会么?”   云珩抹了把脸上的汗。   那些人跟狗皮膏药似的,打倒了一个,另一个又扑过来。   有链子拴着,没办法将他们打下台。   最恐怖的是,他们队伍里有个疗愈系弟子,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治疗。   他们伤好后继续攻击,堪比永动机。   “我撑不了多久,再这样下去的话,我的灵力会耗尽。”云珩回答着,接下对面的法术攻击,灵力凝聚的长剑发出铛的一声,剑身隐隐有碎裂的痕迹。   快了。   谢流渊环顾四周,如今试炼台上还剩二十四个人。   随着咔嚓一声,云珩手中的灵剑彻底破碎,对手的攻击正中他的腹部,他踉跄着倒下。   十人队伍中的金灵根弟子大笑起来:“云珩灵力耗尽了!大家快上!”   队友倒是听话,不要命似的冲过去,眸底染上嗜血的光芒。   谢流渊挡在云珩身前。   有眼尖的弟子发现他脚下奇怪的法阵,惊恐道:“不对,那是什么?!”   “怕什么,只要把他们俩打下台,我们就离胜利不远了!”金灵根弟子一边指挥着,一边跟着冲过去。   眼看他的手都触碰到谢流渊的衣襟了,法阵忽然绽开,以极快的速度漫延至整个试炼台。   再然后。   轰隆一声,炸了。             第34章   天边缓缓冒起一朵蘑菇云。   火光乍现之后,整个试炼台都被烟雾和灰尘笼罩,什么也看不清楚。   十几个弟子被炸飞出来,狼狈地摔倒在地,哭爹喊娘。   “这谢流渊在干什么!他是要毁了试炼台吗!”长老使劲拍了拍椅子的扶手,怒不可遏,控制不住地站起来。   这回,换成商清时死死按住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赛场上生死不论,这话是你刚才说的。怎么,我都没有着急,你在急什么?”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长老的脸一阵青一阵绿,精彩得好似调色盘。   最终咬牙切齿坐回去,气得吹胡子瞪眼。   尘埃散尽之后,大家总算看清了目前的状况。   刚刚爆发的温度,竟是将金精铁制造而成的铁链炼化了,十人队伍中有三人被震飞了,剩下的七个摔成一团。   试炼台另一头的明珠原本腹背受敌,随着爆炸,在她身后的弟子摔下了台,她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明珠!”云珩趁着这个时机朝她呼喊道:“来这里!”   她没有犹豫,发动仅存的那一点灵力,闪身冲过去,精准无误地拽起七人队伍中的疗愈系弟子,将他丢下了台,一气呵成。   台上还剩十一人。   谢流渊队三人。   仅存一条底裤的色眯眯弟子和他的同伴。   以及只剩六人的十人队伍。   这会儿,大家都已经把灵力用尽了,只能依靠肉搏,分出最后的胜负。   天生神力的明珠起到了关键作用,几乎是一个人护在云珩和谢流渊的身前,谁靠近就揍谁。   六人队伍不死心,还敢上前骚扰她,被她甩飞了三个,沦为三人队伍。   战况一度僵持,眼看着台上的香炉燃尽,还未分出胜负,奉阳宣布道:“现在可以召唤出你们的武器了。”   闻言,大家纷纷掏武器,有弓有剑有伞有狼牙棒,甚至还有拿镜子的。   虽然不能打架,但起到一个造型的作用,整理整理因为爆炸而凌乱的发型。   唯独明珠没有拿武器,音修的攻击方式是用灵力配合乐器发出声波,可她如今的灵力暂时枯竭,拿着古琴跟拿一块破木板没什么区别,只会影响她的速度。   金灵根弟子往后退了些,召唤出金刚伞准备冲过去,却发现谢流渊脚下再度生出法阵,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展开。   虽然这回的法阵没有刚刚那次复杂,但是让他再炸一次,这场比赛就彻底输了。   想到这里,他脸色铁青地望向了那个色眯眯的弟子以及对方的同伴们:“叶宣,你们俩还要继续围观吗?趁现在跟我们结盟打败他们,否则只有输的份!”   叶宣……?   跟叶昭什么关系?   商清时忽然觉得不对,望向身旁的长老。对方苍老的面容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他连忙拿起凌霄镜,写下小心两个字。   谢流渊云珩和明珠的面前浮现出字幕,神色凝重。   赛场上,叶宣双手结印,将灵力压缩成球体。   台下的弟子惊呼起来:“难怪刚刚叶宣师兄一直没动手,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现在大家都没有灵力了,没人能扛得住他的攻击,这场比赛他稳赢了!”   “叶宣师兄好样的!真正的以智取胜!”   金灵根弟子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出,他的肩膀颤了颤,为自己刚才的态度感到懊悔:“叶宣,台上剩五个人比赛就会结束,你把其他人打下去,我跟你一组好不好?”   “滚吧你。”叶宣不屑地看他一眼:“剩下的三个名额,其中一个自然是给我的明珠师妹。至于剩下两个,我今天高兴,就给你的队友了。”   “谁稀罕你的名额了!”明珠毫不给面子地呛声道,汗水沾湿她的头发,俏脸略有些狼狈,却仍旧嘴硬:“今天就算你跪在我面前把头磕烂,我都不要跟你一组!”   叶宣似乎就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女孩子,笑得没脸没皮,脚尖轻点朝她冲过去。   明珠虽然没有了灵力,但速度仍旧是全场最快的,她连忙躲开,动作快得像是在躲瘟疫。   扑了个空,叶宣打算先放她一马,转而去攻击云珩。   台下的叶昭咳嗽两声,叶宣微微一顿,神情有些不耐烦,随后再次调转方向,直直朝着谢流渊受伤的那条手臂而去。   手中的灵力球越来越大,照亮他狰狞的脸:“谢流渊,敢伤害我堂哥,那你就去死吧!”   云珩想挡但没力气挡,明珠想过去救他,却被剩余的两个弟子拦住去路。   电光火石之间,谢流渊侧身躲了躲,没能躲开,便只能硬着头皮提剑护住受伤的手臂。   霜降剑与灵力球相撞,最终落到地上。   随着清脆的声响,剑穗红绳上的小兔子裂成两半,又被叶宣踩得支离破碎。   谢流渊猛地抬起眸子,剧烈的疼痛从骨髓深处传来,他轻微地打着颤。注意力却全然不在烫焦的手臂上,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破碎的挂件瞧。   与此同时,三人队伍因为叶宣的话而反目,两个弟子合力把金灵根弟子踢下去,又把叶宣受伤的同伴踹了下去。   场上还剩六个人。   只要叶宣能够把谢流渊打下去,就彻底结束了。   所有人都期盼地看着。   然而法阵再一次笼罩着整个试炼台,爆炸的风浪将那两个弟子卷落,刚好掉到金灵根弟子身边。   他笑了,笑得幸灾乐祸:“蠢货叶宣,白眼狼队友,这是你们应得的!”   这一次的烟尘比上一次还要浓重,台上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没有看清。   “好了,既然台上只剩下四个人,那我宣布比赛结束!”商清时身旁的长老迫不及待站起来,抬手稀释掉烟尘。   随着周围逐渐清晰,场上的状况映入眼帘,几乎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明珠抓着试炼台边缘,差点就掉下去。   谢流渊和云珩二人各自倒在一边,昏迷不醒。   至于叶宣——   他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霜降剑横穿他的心脏,鲜血大股大股涌出,在身下汇聚成血海,触目惊心。   有风吹过,他睁着双眼,瞳孔缩得只剩下豆子大小,死不瞑目。             第35章   整个凌霄派都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直到长老的尖叫声将这片寂静打破,而后仿佛一滴水溅入滚烫的油锅,周围迅速沸腾起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叶昭,他手忙脚乱地冲上台,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放在叶宣鼻下。   半点呼吸也没有。   死得透透的。   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回他的命。   “死了……”叶昭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往后退了两步,没注意到背后就是试炼台的边缘,以极其滑稽的姿势摔落下去。   摔倒后,他也并没有要爬起来的意思,声音满是惊惧,低声喃喃道:“叶宣死了……”   那长老也反应过来了。   叶昭与叶宣,皆是他的远房亲戚。如今人死在凌霄派,他要如何向叶宣的父母交代?   他双目赤红,看向台上唯一清醒的人:“明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看见了什么?”   被点到名字的明珠迷茫地抬起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啊。”   她说得是实话,刚刚的烟尘那么呛,视线受阻,不仅台下的人看不清,她也没看清。   只记得风沙迷了眼,她正想伸手揉眼睛,随后而至的爆炸差点把她轰飞出去,她使劲抓住试炼台的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形。   再然后,叶宣就死了。   明珠的视线控制不住地往尸体身上瞧。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骇人的场面。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受得想吐。加上体力消耗一空,明珠双眼一闭,也跟着晕了过去。   这下好了,叶宣的死成了不解之谜。   长老仍是不死心,朝着商清时抱了抱拳:“掌门,请允许我将云珩明珠及谢流渊关押起来,直到我问出叶宣的死因为止!”   “依我看,这就是一场意外罢了。”奉阳挡在商清时身前,神色淡淡道:“爆炸恰好把地上的霜降剑掀起来,又恰好杀死叶宣。凌霄派的规矩是比试生死不论,长老还请节哀。”   恰好?   哪有这么多的恰好!   但凡霜降剑的位置偏点,叶宣都还能活命。   可事实却是,那把剑刚好能使叶宣一击毙命,将他的心脏捅了个对穿,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掌门,叶宣是我的侄子,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还给他一个公道,还给他父母一个公道!”长老目光恳切地看向商清时,声音中带了几分哀求的意味。   他都如此低声下气了,商清时自然不好直接拒绝。   垂眸想了想,道:“先找医师为谢流渊他们治疗吧,等他们醒来之后,你再与我一同问话。”   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但长老此刻也不敢再得寸进尺,只能隐忍着心底的怒意,愤恨地点了点头。   商清时唤人来抬走昏迷不醒的谢流渊三人,又亲自上前,为叶宣施展了安魂咒。   拔出霜降剑,剑柄的红绳随风摇曳。   商清时想着将碎裂的白瓷小兔子修一修,可找遍了台上,也没找到兔子的碎片。   应该是随着刚才的爆炸落到了别的地方吧。   他没太在意,让人把叶宣的尸体搬走,随后来到医堂。   堂外聚集了不少想看热闹的弟子,商清时一来,他们便作鸟兽散开。   商清时没管他们,径直走入堂内。   医师道:“三人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都是因为灵力耗尽,体力不支而晕厥,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嗯。”商清时应声,抬眸看向后院,那儿正烧着三个药罐,烟雾袅袅,药香弥漫。   他收回视线,道:“你继续照顾他们吧,我帮你熬药。”   医师差点给他跪下去。   一个劲地摆手拒绝:“使不得啊掌门,您金尊玉贵,怎么能做这种杂活儿?”   商清时视若无睹,直接走向后院,在药罐前坐下来,拿起小蒲扇给炉子扇风。   见状,医师没再说什么,匆匆去前院了。   为了方便晒药,医堂建在凌霄派内太阳光线最好的地方。由于是冬日,阳光并不炙热,反倒晒得人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谢流渊缓缓醒来。   睁开眼睛,盯着悬挂满安神药草的房梁,他皱了皱眉,支起身子坐到床上。   右手仍旧毫无知觉,他的左手动了动,想要召回霜降剑。   法器滴血认主后,无论身处什么地方,都能随时召回。   他以为剑还在试炼台上,可耳边传来嗡嗡的声音,谢流渊侧头一看,霜降剑就在身旁的柜子上。   谁来过?   谢流渊怔了怔,随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起身望向窗外,一眼就看到了商清时的背影。   他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持着蒲扇,背靠着木漆柱小憩。   柱子已经很细了,他的腰比柱子还要细上一些。   阳光直直地照进院子,为周遭一切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商清时今日穿了身青衫,外面罩着薄蝉纱衣,衣摆层层叠叠铺展,缥缈轻柔,好似天边的云。   白发束在身后,发带上坠着几条细细的链子,链子镶嵌着细碎的晶块和彩玉,在阳光晃荡出陆离的光影。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亮晶晶的小装饰。   药烟氤氲间,那张静谧的睡颜仿佛真的成了天上人,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谢流渊站在廊下,视线扫过他清冷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淡色的唇瓣上。   形状很漂亮,颜色也好看。   瞧着……   似乎很好亲的样子。   谢流渊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像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一般,重重咳嗽一声。   听到动静,商清时从浅眠中惊醒过来,手中的蒲扇掉到地上。   伸手要去捡,然而谢流渊的动作比他还要快,先一步弯腰将蒲扇拾起,递到他手中。   手指有短暂的触碰,哪怕是收回来以后,谢流渊仍旧能够感受到指腹残留的一抹冰凉。   他的喉咙紧了紧,唤道:“师尊。”   “醒了?”商清时拿起一旁的抹布,把药罐从炉子上拿下来,又将药汁倒进空碗里:“那就先把药喝了吧。”             第36章   药汁黑漆漆的,散发着浓郁的草药味,可想而知,该有多苦多难喝。   谢流渊接过碗,半晌也没有喝一口,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商清时像是想起什么:“我记得,你喜欢吃甜食?”   的确,谢流渊一直觉得,日子过得已经够苦了,当然要吃点甜的东西。   可商清时翻遍全身,再也找不出一颗糖。   没办法,他不爱吃甜的,之前给谢流渊的糖还是原主放在空间手镯里的。   他想了想,在一旁的药篮里拿出两块甘草片,丢进谢流渊的药碗里,道:“现在应该会稍微好喝一点了,你尝尝。”   说实话,谢流渊不太信。   但还是举起碗,一口把药喝得干干净净。   苦味直冲天灵盖,他受伤时都没有多大的表情,然而现在却死死抿着唇,眉头直皱,就连眼尾都是红红的一片。   像只流浪小狗。   “有这么难喝么?”商清时自顾自地嘀咕着,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背,为他顺气。   等他看起来稍微好点了,才切入正题:“叶宣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谢流渊的背僵了僵。   随后面露迷茫,一脸惊讶地看着商清时,反问道:“什么,叶宣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商清时与他对视。   那双黑沉沉的眼瞳此刻写满了无辜,这件事情,似乎真的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被一剑穿心,”商清时回答道:“凶器是霜降剑。”   “我不知道,我施展完法术就失去知觉了。”谢流渊露出难过的表情,本就红红的眼尾,如今更是噙着一点泪,声音颤抖:“他真的死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瞧他六神无主的模样,商清时安慰地摸摸他的脑袋,“我就知道,你这么乖巧,这件事绝不是你做的,一定是意外。没事,比试生死不论,要怪就只能怪他运气不好。”   谢流渊似乎真的很害怕。   哆嗦着扑进商清时怀里。   他才十六岁,身高却跟商清时差不多了,猛地扑过来,差点儿把商清时撞倒。   后者勉强稳住身体,温言细语地安慰了他好久,直到院外传来医师的声音,“掌门,几位长老派人来问您,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进行审讯。”   商清时后退几步,收回放在谢流渊头顶的手,与他保持距离。   而后回复院外的医师:“你让问话的人回去,我立刻就去见长老们。”   接着又回过头,朝着谢流渊说道:“等云珩和明珠醒了,你让他们喝药,喝完后带他们去审讯堂找我。”   “好。”   谢流渊垂下头,看着商清时离开,衣摆消失在视线中,脚步声逐渐远去。   他忽地扯了扯嘴角。   眼眸中哪还有刚才的半分惊慌失措,漆黑瞳孔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冷得渗人。   叶宣是他杀的。   那又如何呢?   在商清时心中,他一直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徒弟。   至于为什么要杀人,理由很简单。叶宣从头到尾都盯着他那只受伤的手臂,明显是要永远废了他的手,让他无法修炼,从而被撵出凌霄派。   这也就罢了,叶宣还弄碎了他的小兔子。   叶宣想让谢流渊的手无法动弹,谢流渊就让他整个人都无法动弹,这很公平。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谢流渊低下头,从衣袖里掏出破裂的白瓷小兔子碎片。   碎成这样,就算修补了也会有痕迹。   但他还是在爆炸中提前捡了起来,仿佛什么珍宝一般,小心翼翼揣好。   回头看了一眼屋内,云珩和明珠还没有醒,谢流渊回了一趟长生殿的偏殿。   将碎片塞进枕头里,随后用剩下的陶土和白釉,重新给自己烧了个小兔子。   小兔子手里拿着蒲扇,大概觉得不太满意,谢流渊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条细细长长的东西。   这是之前,挂在他衣袖上的那截流苏。   他把流苏挂在小兔子圆圆的尾巴上,拎在半空晃了晃,总算是满意了,小心系在霜降剑上。   重新回到医堂,明珠已经醒过来了,正趴在床上发呆。   谢流渊把药端过去,道:“师妹,这是师尊特意吩咐的,让你喝了这碗药,对身体好。”   明珠盯着药碗,小脸儿写满了拒绝之色,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   “明珠师妹,”谢流渊把碗怼到她的唇边:“喝吧,这是师尊亲自熬的,千万别让他失望。”   他都这样说了,明珠也只好端过药碗,咽了咽唾沫,浅浅尝了一口——   然后扭头全喷了。   喷的位置正好对着熟睡中的云珩,后者惊呼着醒过来,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着双手:“完了!下暴雨了!我的衣服还没收!”   “……”   屋内有片刻的安静。   云珩环顾四周,抹了把脸上的药汁,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后,有些生气。   可是看着明珠耷拉下来的嘴角,以及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心头的气立马消了。   “没事,”他站起来,用清洁术把衣裳上的药汁弄干净,随后安慰道:“师妹,不怪你。”   谢流渊才不管这些,始终牢记着商清时的吩咐,把药端到云珩的面前,道:“师兄,喝吧,喝完我们一起去审讯堂。”   云珩迟疑地接过,看着黑漆漆的药汁,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明珠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能不喝么……”   他的问题还没说完,就被谢流渊无情打断:“必须喝。”   在谢流渊的监督下,云珩和明珠仿佛难兄难妹,面目扭曲地喝完了一整碗药,欲哭无泪,苦得舌头都麻了。   之后,三人一同出发,前往审讯堂。   路上,云珩挠挠头:“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到时候要怎么跟长老们说啊?”   “那么大的灰尘,沙子全飞我眼睛里了,鬼知道叶宣是怎么死的。”明珠说着,难受地咂巴咂巴嘴:“不行,我还是觉得反胃,就不能让我好好休息一会儿么?”   “先忍忍吧,”谢流渊装作没事人的样子,道:“长老们也是按规矩办事,咱们去了之后,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相信他们不会为难我们的。”             第37章   审讯堂。   长老急得是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围着柱子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不晕,商清时却是被他晃得眼晕,抬手捏捏眉心,眉眼间透着些许的无奈。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来?”长老一拳砸在柱子上,苍老浑浊的眼睛转了转,面露狐疑之色:“该不会是畏罪潜逃了吧?”   “事情还没有弄清楚,长老不必急着给他们找罪名。”商清时放下手,坐正了身子:“你先别转圈了,找地方坐下,等他们来,一切自有分晓。”   那长老不悦地冷哼一声,但碍于商清时的身份,只好不情不愿坐下。   屁股刚接触到椅子,谢流渊三人便踏入审讯堂,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恶狠狠道:“谢流渊,是不是你杀了叶宣!”   “我真的没有,长老您不要污蔑我。”谢流渊直直望向对方的眼睛,依旧是之前那番说辞,“爆炸之后我就晕了过去,不知道叶宣是怎么死的。”   四目相对,长老妄图从他的目光中窥见慌乱恐惧,哪怕是一丝丝的心虚。   可什么都没有。   他的模样真挚,无辜地眨眨眼睛,仿佛真的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般。   于是长老错开目光,将视线放到明珠身上:“是不是你!叶宣出言调戏你,你心怀不满,于是趁乱捡起地上的霜降剑,把他杀死了!”   比起谢流渊的单纯无辜,明珠又是另一种类型。   “冤枉啊长老!”她手脚并用跪下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可是个吃斋念佛纯良心善的美少女,平时连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我怎么可能干出杀人的事儿呢!”   被她鬼哭狼嚎般的声音震慑住了,长老呆愣在原地。   回过神后,又将视线转移到了云珩身上。   云珩在凌霄派是鼎鼎有名的热心肠,素来跟叶宣没有什么过节,这件事多半与他无关。   可长老显然病急乱投医,硬生生给他扣了一顶黑锅,“那肯定是你了!你嫉妒他的优秀,于是杀害了他!”   “啊?”云珩指着自己,陷入沉思:“长老您哪只眼睛看见我嫉妒他了?是嫉妒他炼气的修为,嫉妒他满脸的痘,还是嫉妒他年纪轻轻就秃顶?”   “……”   审讯堂安静片刻。   长老不死心,试图从他们身上抽丝剥茧,拼凑出惨案发生时的场景。   然而无论是谢流渊云珩还是明珠,全都一问三不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长老愈发暴躁,牙齿咬得咯咯响:“不可能!你们一定有事瞒着我!说不定,是你们三个联起手来杀害了叶宣!”   眼看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离谱,商清时皱眉,出声制止这场闹剧:“该问的已经问过,依我看,这就是一场意外。凌霄派每次的考核都有弟子受伤,叶宣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我不信!”长老道:“哪有这么凑巧的意外?这分明就是人为的!”   “可你拿不出证据,只会在这里大呼小叫。”商清时冷冷地看向他,“你若真想为叶宣申冤,那就想办法找出证据。”   “掌门放心,我一定会还叶宣一个公道!”长老冷哼着甩了甩衣袖,气势汹汹地离开审讯堂。   临出门前,他怀疑地瞥了谢流渊一眼。   虽然台上的人都有嫌疑,但直觉告诉他,杀害叶宣的凶手最有可能是谢流渊。   这小子与叶宣有过节,又是霜降剑的主人,无论如何,这事一定跟他逃不了关系。   长老出门后,谢流渊微微垂下眸子。   想找证据么?   可惜了。   哪怕对方将整个凌霄派掘地三尺,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事情已经结束,商清时朝他们三人摆摆手:“无事了,你们回去修炼吧。”   云珩和明珠连忙跑路,只剩谢流渊在发呆。   见他没动静,商清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谢流渊?”   他这才反应过来,朝商清时行了个礼,转头离开。   外头的太阳有些晃眼睛。   他伸出手挡了挡,目光无意间扫过台阶下方,发现那儿站了一个人。   是叶昭。   似是感到视线,叶昭猛地抬起头,望向台阶上方的谢流渊。   “叶师兄,”谢流渊扯出浅淡的笑意,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站到叶昭的面前,心情颇好地同他打招呼:“太阳这么大,你怎么不撑把伞?”   “你这个贱人,少在我面前装蒜!”叶昭破口大骂:“是你杀了我堂弟,对不对!”   “我说过很多次,叶宣的死是意外,我也不想的。”谢流渊仍是在笑,笑意未达眼底,那双黑沉沉的眼瞳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大庭广众之下,师兄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别空口白牙污蔑人。”   全然不顾他说了什么,叶昭眼眸通红:“一定是你干的!只有你会对他下杀手!”   他露出似要杀人的目光,恨不得将谢流渊碎尸万段,以此告慰叶宣的在天之灵。   虽然愤怒,但叶昭清楚,如今谢流渊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受到掌门庇护,若真对他动手,指定讨不到什么好处。   但心头的那口恶气实在是咽不下去,叶昭伸手推了谢流渊一把,那点儿力气并不足以将人推倒,他只是纯粹不想看见对方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已。   让他没想到的是,仅仅是那么轻轻的一推,谢流渊整个人踉跄着倒在地上,左手发出清脆的声响,应该是骨折了。   叶昭怔了怔。   旋即看向自己的手。   怎么会这样?难道他觉醒了传说中的神力?   直到身后传来商清时焦急的质问声:“叶昭,你做了什么!”   此时此刻,叶昭迟钝的脑袋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就是一场明晃晃的陷害。   他慌张地跪下,憎恶地剜了谢流渊一眼,恨不得拿刀子把对方捅得浑身都是窟窿。若是眼神能够化为实质,谢流渊怕是早就死无全尸了。   接着收回目光,叶昭一个劲朝商清时磕头,真情实意地为自己辩解。   “师尊,我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并没有用力!是他自己没站稳摔倒的,不关我的事,我可以对天发誓!”             第38章   然而商清时压根儿就不打算搭理他,身影直奔谢流渊而去。   将人扶起来,关切道:“你没受伤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的左手好痛……”谢流渊委屈巴巴地抿唇:“好像动不了。”   商清时摸了摸,明显能够感觉到他手臂的骨头断了。   这可怜孩子。   本来右手就不能动,这下左手也骨折了。   “去医堂。”商清时扶着他往医堂的方向走,不忘回头冷冷看着叶昭:“伤害同门,罚你在思过堂关禁闭三天。”   叶昭瞪大眼睛。   满脸的不服气:“师尊,真是他装的!您为什么不信我!”   可无论他怎么叫嚣,商清时始终没再回过头。   奉阳制住叶昭,冷冷道:“别叫了,跟我去思过堂吧。”   “我不要!我没有错!我要去师尊面前跟他说清楚!”   叶昭拼命地挣扎,奉阳才懒得跟他理论,一拳把他揍晕,拖去了思过堂。   ……   这头,医师帮谢流渊把断掉的骨头接好,在他手臂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推你的人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啊,能让你的手摔成这样。”   “我不怪叶师兄,他的堂弟死了,一时气愤上头才会推我。”谢流渊看向商清时,道:“师尊别罚他了吧,思过堂又冷又阴森,连我都觉得害怕,叶师兄他出身名门贵族,肯定住不习惯。”   商清时百感交集。   他不想让谢流渊活成原剧情里的终极大反派。   但也不想让谢流渊变成柔弱善良小白花啊。   别人推他,害得他骨折,他还反过来帮人说好话。   这种软绵绵的性子,要是离开了凌霄派,指不定会受到多少欺压与恶意。   商清时长长叹了口气,手指摩挲着谢流渊的伤处,语重心长地劝告道:“你可以与世无争,可若是别人伤害你,你一定要举起武器反击才是。要不然,别人就会将你视作好拿捏的软柿子,一直逮着你欺负。”   谢流渊不置可否。   他根本不是什么柔弱善良小白花,他是蛰伏在暗处,会吐信子的毒蛇。人畜无害只是表象而已,他最是睚眦必报。   别人伤他,那他就一定要还回去。   别人想杀他,那他就先下手为强。   他盯着商清时的脸,依旧是那副乖巧听话的模样,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多谢师尊教诲,弟子明白了。”   商清时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又端来一碗药。   这碗比之前的更大更浓,黑得像是墨水一般。   实在是下不了口,谢流渊犹豫地看着商清时,小声道:“能不喝么?”   “这可是吸收了日月精华的灵药,喝过之后,最多明日你的手就会恢复如初。乖乖喝药,等会儿我做一罐梅子蜜饯。”商清时想了想,又补充道:“蜜饯只给你一个人吃。”   “好。”   谢流渊没再犹豫,将苦涩的药汁一口饮尽。   处理完他的事,商清时还要去忙叶宣的赔偿事宜,便和谢流渊分开了。   谢流渊独自离开医堂,没有回长生殿,而是来到思过堂。   这儿偏僻得很。   负责看守大门的两个人毫不负责,不是在呼呼大睡,就是在谈天说地。   要问谢流渊为什么知道,因为他曾经被关过禁闭。   到了饭点,吃的东西迟迟没有送进来,饿得他头晕眼花,他恳求两人能给他饭吃,然而两人好似又聋又瞎,压根不给回应。   谢流渊绕到思过堂后,那两个人一如既往在睡大觉,完全没有发觉他的存在。   堂内的空间被分隔成一个个阴暗逼仄的屋子,一面铁门,另外三面是铜墙铁壁,连个窗户都没有开。   唯一的光芒,是墙上小小的一根火烛。   谢流渊很快找到了叶昭。   对方向来自诩世家公子,修行天才,穿最好的衣裳,吃最好的美食,住最好的地方。   可现在,他一屁股坐在稀疏的稻草上,衣裳弄脏也不管,头埋在膝盖上,头发乱糟糟的。   “叶师兄。”谢流渊饶有兴致地叫他。   听到声音,叶昭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在看清面前之人的那一瞬间,他怒道:“谢流渊,你在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来看你呀。”谢流渊朝他笑,反问道:“难不成,我还能是来欣赏风景的?”   “……”   叶昭磨了磨后槽牙,那张脸黑得好似锅底。   他后退几步,警惕道:“我才不信你有这么好心,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师兄,你觉得我还能干什么呢?”谢流渊道:“我两只手都被你弄伤,根本动不了啊。”   闻言,叶昭仍一脸狐疑,目光落到谢流渊受伤的手上,而后冷哼道:“真可惜,只弄断了你两只手。下次比试,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谢流渊不怒反笑。   语调格外的平和,就像在自家院子里,与叶昭商量今晚吃什么一样:“好啊,但愿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你……”叶昭愣了愣,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流渊没有回答。   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   叶昭扒拉着铁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心头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等了许久,始终无事发生。   叶昭松了口气,强压下心底的慌乱,自顾自说道:“该死的谢流渊,居然敢吓唬我!等我从思过堂出去,定要给你个教训!”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散发出烧焦的味道。   叶昭转过头去,身后的稻草燃了起来。   还好他离得远,屋内除了稻草之外没有其他的引燃物,火烧不过来。   心头怨念更甚,恨不得将他扒皮抽骨,食其肉饮其血。叶昭烦躁极了,继续盯着铁门外,暗自思索着出去后要如何整治谢流渊。   不知为何,总感觉身后越来越烫了,他疑惑地扭头,却见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本不应该被火点燃的石板和铜墙,如今燃起熊熊烈火,眼看着就要烧到他身上。   到这一步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普通的火焰。   他使劲拍拍铁门,朝外面大喊大叫:“着火了!有没有人,快来灭火!”   守门的二人呼呼大睡,纵使叶昭把门拍得哐哐作响,也充耳不闻。             第39章   待火越烧越大,滚滚黑烟从思过堂内散发出来时,两人才终于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慌慌张张进去救火。   叶昭被抬出来时,身上的皮肉都烧焦了。   不过他自始至终都护着自己的脸,脸是浑身上下唯一没有损伤的地方。   长老赶来时,看着他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泣不成声:“苍天啊,我叶家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短短几天,宣儿没了,昭儿又成了这副模样!”   “叔叔……”听到动静的叶昭缓缓睁开眼,颤巍巍抬起那只被火烧得焦黑一片的手,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是谢流渊……是他干的……”   大抵是因为血脉亲情,长老愣是听清了他的话。   随后双目赤红,怒气冲冲地找上谢流渊。   彼时,谢流渊和云珩明珠在长生殿的空旷广场,两人正在教他御剑飞行。   “别怕,云珩师兄比师尊靠谱多了,他不会让你从剑上面掉下去的。”   明珠搬了个板凳,坐在一旁围观。一边说,一边嗑瓜子,翘起两条腿,十分闲情逸致。   空中,谢流渊御剑飞得摇摇晃晃,云珩则是御剑在他下面一点的位置,紧盯他的身影:“你可以试着飞快一点,放心,我会接住你的。”   得到他的保证,谢流渊深吸一口气,口中默念御剑法诀,控制着飞行的速度。   那头,长老将长生殿翻来覆去地找了一遍,没见到人,又来了广场。   见周围只有明珠,他冲上去质问道:“谢流渊呢!让他给我滚出来!”   突如其来的暴怒声,吓得明珠手里的瓜子都掉了。   她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缩缩脖子,小心询问道:“长老,我们不是说过了嘛,叶宣的死跟我们没有关系,您还找他作甚?”   “就在刚才,叶昭在思过堂被火烧了!”长老咬牙切齿:“我怀疑是谢流渊干的!”   “不可能。”明珠想也没想就否决道:“咱们三个在这儿待了有半炷香的时间,他一直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哪来的时间纵火?”   长老压根听不进她的话,甚至觉得她是同谋。   “少废话,把他叫出来,等我对他用刑,就不信撬不出他嘴里的实话!”   谢流渊绕着长生殿飞了整整一圈,虽然姿势不算美观,但好歹是没有出什么意外。   法术恰好在这时失效,他倏地失去平衡,好在云珩眼疾手快地拉住他。   人是没有掉下去。   但霜降剑掉下去了。   正好砸中长老的脑袋。   对方有灵力护体,并没有受到伤害,但那从天而降的疼痛却是真实存在的。   眼看砸到人了,云珩连忙拽着谢流渊飞到地面上,极其诚恳地道歉:“抱歉长老,都怪我,您的头没被砸坏吧?”   长老本就火冒三丈。   如今怒意更甚,随着身上冒出的恐怖威压,三人明显支撑不住身体,膝盖隐隐作痛,眼看着就要跪下去。   这时,威压忽然消失,众人回头,只见奉阳朝这边走来。   暗暗松了口气,明珠双手作喇叭状,朝着奉阳大喊:“长老他非说谢师兄在思过堂纵火,可谢师兄一直和我们待在一起,根本就没有作案的时间,求奉阳长老还他一个公道!”   奉阳皱眉。   刚才还怒气汹汹的长老,如今像是落水狗一般,周身的气势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奉阳长老,我亲耳听见叶昭说,这件事情是谢流渊干的!”他抱了抱拳:“若您不信,可以让两人对质!”   奉阳抱起手,目光冷冷扫过他的脸,压根不管这事,而是不耐烦地问:“谁允许你进长生殿?”   长老赫然噎住。   之前商清时的确说过,不准闲杂人等进入长生殿。   可这几个小孩子进得,他堂堂凌霄派的长老为何进不得?   奉阳仿佛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一般,厉声道:“他们能进来,是因为掌门允许。至于你……掌门什么时候允许你进来了?”   一口一个掌门。   长老额头青筋直跳,愤愤地看着奉阳。   总觉得对方脑子有问题,元婴期的修为几乎能在整个大陆横着走,对方却执意要留在凌霄派给商清时当狗。   还是那种十分护主,见人就咬的疯狗。   纵使心底有再多不满,长老不敢表现出来。   他赔笑道:“好,我现在就离开,等掌门回来了,我再来请他为叶昭做主。”   他转身离开,临走之前不忘恶狠狠瞪了谢流渊一眼:“别心怀侥幸,若你真的害了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岂料谢流渊压根儿就没有搭理他,而是自顾自蹲下去,把地上的霜降剑捡起来。   还好提前给小兔子挂件施过保护法术,否则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肯定会碎掉的。   仔细检查一番,挂件完整得不能再完整,谢流渊暗暗松了口气,把剑收好。   见没什么事了,奉阳的目光扫过他们,淡淡道:“我走了,要是还有人胆敢未经允许进入长生殿,记得联系我。”   看着他的背影,云珩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怎么听奉阳长老的语气,刚刚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   “嘿嘿,”明珠笑得狡黠,举起凌霄镜晃了晃:“当然是我给他通风报信咯。”   “聪明。”云珩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朝她竖起大拇指。   她更得意,高高抬起头,要是能有一条小尾巴,早就翘到天上去了。   看着他们打闹的身影,谢流渊总觉得心头有些沉闷,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可他明明已经减缓了火焰燃烧的速度,在云珩和明珠指导他练剑时,火才刚刚烧起来。只要他死不承认,长老拿他也没办法。   谢流渊决定做些别的,让自己没有精力去想这件事,从而减轻心底的不安。   他想了想,对正在打闹的二人说道:“时间还早,咱们去秘境修炼一会儿吧。”   云珩本就是卷王,巴不得一天到晚修炼。明珠的炼丹之术暂时到了瓶颈期,需要提升对灵力的把控度。   两人没什么异议,和他一同打开秘境。             第40章   直到傍晚,修炼完从秘境中出来时,谢流渊终于明白心中的不安感来自哪里。   早早就有弟子等候在长生殿外,见他出来,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谢师弟,掌门请你去一趟审讯堂。”   “怎么又去?”一旁的明珠忍不住问道。   “怎么感觉事态挺严重?”云珩看向谢流渊,道:“我们一起去吧。”   “无妨,此事与你们无关,他们指名道姓要我去,我一个人去就是。”谢流渊勉强稳住心神,扯出浅浅的笑意:“云珩师兄,明珠师妹,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   虽然他这样说了,但云珩和明珠还是坚持着把他送到了审讯堂的门口。   守门弟子不让他俩进去,他俩就在外站着,朝谢流渊的背影挥挥手:“要是真遇上什么事,记得用凌霄镜给我们发消息。”   明珠补充道:“万一长老要对你动手,你记得告诉我。求情我在行,我一秒能磕五个响头。”   “不要乌鸦嘴,”云珩敲敲她的额头,“相信谢师弟,他一定会没事的。”   谢流渊走进审讯堂。   人还是那些人,和早晨的时候一模一样,唯独商清时的表情不太一样。   他看起来很疲惫,单手支着太阳穴,另一只手不耐烦地放在桌沿敲击着。   偏偏那位长老还像只苍蝇似的,在他耳边滔滔不绝:“我又问过叶昭了,这件事真的跟谢流渊脱不了干系!掌门您可千万别偏袒他!”   谢流渊突兀地出声:“拜见师尊,拜见各位长老。”   话音落下,整个审讯堂变得安静了。   众人齐齐朝这边看过来,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谢流渊挺直了脊背,一口咬定:“弟子今日并未去过思过堂,请师尊和各位长老们明察。”   “叶昭说你去过,你就一定去过!”长老拍了拍桌子,力道裹挟着灵力,桌子应声而碎。   紧接着,他走向谢流渊,那架势就像是要把谢流渊也给劈成两半似的。   谢流渊故作慌张地看向主位上的商清时:“师尊……”   “够了。”   商清时站起来,声音格外的平淡,辨不出喜怒。   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长老讪讪地停了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上,指头紧紧扣住扶手,手背的青筋依稀可见。   “既然你们两方都找不出证人或证物,这件事容后再议。”商清时道:“我今日已经很累了,没空听你们掰扯。”   事实上,商清时压根就不觉得这事是谢流渊做的。   那小孩右手完全动不了,左手也骨折了,怎么可能去害人?   何况之前他吃了明珠炼错的丹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时,谢流渊没有伤害他,而是选择救他。   种种迹象表明,谢流渊已经被他感化,不再是原剧情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尊了。   商清时揉揉太阳穴,不愿意再给长老好脸色,大步往审讯堂外面走,衣袍被风掠起,摇晃出飘逸的弧度。   眼看着一只脚踏出门槛,长老忽然阴恻恻地开口:“谁说我没有证人了!”   商清时蓦地停下来。   谢流渊也皱了皱眉,眸底闪过一抹吃惊。   审讯堂再度安静下来,商清时回头问道:“你有证人?谁?”   长老咧起嘴角,抬手指向谢流渊。   后者错愕道:“什么?”   “事情是你做的,你的脑海中必然有记忆。所以,你就是我要找的证人。”长老深吸一口气,仿佛豁出去了一般,道:“请奉阳长老去宝库拿华光净珠,将谢流渊的记忆公之于众!”   华光净珠……   这东西,谢流渊曾在古书上看到过。   只要将人血滴在珠子上,再将珠子放入水盆内,由另外一个人施展溯洄之术,水面就会浮现出滴血之人的记忆。   不过施展法术需要消耗许多修为,搞不好珠毁人亡,所以这种法术很早就失传了,华光净珠也下落不明。   到头来,这珠子竟然在凌霄派中?   谢流渊怔了怔,正想着该怎么拒绝,奉阳开口了:“溯洄之术太过凶险,还是换别的法子吧。”   “要不是实在没辙,我也不愿意出此下策。”长老咬咬牙:“我叶家的两个孩子,一死一伤,我这个做叔叔的,定要为他们寻出真相来!”   说罢,他看向谢流渊,眸光中带着笃定:“小子,老夫今日跟你打个赌。若你没有害他们,我便自请辞去长老之位,滚出凌霄派。若你害了他们,那我便要你的命!”   四下安静下来。   谢流渊深吸一口气:“我怎么觉得,长老你想故意乱施法,借助华光净珠与我同归于尽?”   “我要是想对你动手,你根本活不到现在!”长老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问:“你只需要回答,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   其他长老盯着谢流渊,看热闹不嫌事大。   奉阳道:“他想赌,谢流渊你就陪他赌吧。若到时候施法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我会救你。”   他都这么说了,商清时也稍稍安下心来,道:“既然如此,就按长老说的做吧。大家被这件事困扰了太久,是时候结束了。”   眼看奉阳转身去宝库拿华光净珠,谢流渊面上一片淡然,手却藏在宽大的衣袖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不行。   若真的施法成功,他害人的事情就要暴露了。   他环顾四周,找不到其他的突破口,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长老的施法失败。   他抬眸,与对方凌厉的视线相撞。   “如何,你承不承认谋害叶宣和叶昭?”长老道:“要是你肯提前承认,我便留你一命。只废去你一身修为,逐出凌霄派,让你在叶宣墓前跪满八十一天。”   谢流渊静静看着他,鸦羽似的长睫低垂下来,遮盖住眸底流转的杀意。   不多时,奉阳将华光净珠拿过来了,还贴心地准备了比桌子还大的水盆,方便众人能够看清溯洄的记忆。   奉阳把华光净珠放到谢流渊的面前。   长老道:“你真的不打算承认吗?不到黄河心不死?”   谢流渊不搭理他,试着抬了抬骨折的左手。   原本只需要一滴血,他接过奉阳递来的刀,直接在掌心划拉出一道大口子。   鲜血喷涌而出,将整个珠子沐浴得殷红一片。             第41章   沾满血的华光净珠被奉阳放入水盆之中,水也被染成了鲜血的颜色。   堂内众人围上来,目光紧紧地盯着水面,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场面。   只有商清时还记得谢流渊手上的伤,他走过来,将不停渗血的伤口包扎好,安抚地摸摸谢流渊的脑袋,低声道:“今日后,再也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谢流渊没吭声。   转头盯着长老,见他周身泛起淡淡光芒,双手结出法印,华光净珠似是有感应一般,从通红的水中缓缓升起,水面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要开始了吗?   不行,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让这些人窥探到他的记忆。   谢流渊深吸一口气,将手背过身去,掌心凝聚起火焰。   【这么多人看着,你想对他动手,势必会被发现。】   脑海中突兀地响起声音,谢流渊心下一惊,手中的火焰骤然消失不见。   【放心吧,他们什么也看不到的。】   这道声音说完,便再次消失不见。   谢流渊仍有些担忧,却没再继续看那位长老,而是将目光转移到水面。   随着哗啦一声,升到半空的华光净珠散发出强烈的光芒,与此同时,水面倒映出画面。   只见试炼台上,谢流渊释放完爆炸法阵之后,周围扬起漫天尘雾,随后晕倒过去。   谢流渊愣了愣。   这不是他的记忆。   事实上,他放完法阵后并没有晕倒,而是借着这时机,一剑捅穿了叶宣的心脏。   寄生在他脑子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连华光净珠这等上品宝物都能骗过。   周围响起议论声。   “看来叶宣的死,真的与谢流渊没什么关系。”   “我一直都觉得是意外,奈何二长老他就是不信。”   施法的长老脸色苍白,苍老的胡须抖了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画面。   唇瓣动了动,他惊呼道:“不可能!为何会如此!叶宣的死分明就与你有关!”   他仍不死心,源源不断将灵力灌注到华光净珠之内。   水面剧烈抖动,随后倒映出另外的画面。   只见谢流渊从医堂出来,与商清时分别后,便径直回了长生殿的偏殿。   在屋内修炼了一会儿,见云珩和明珠过来,便请求他们教导自己御剑飞行之术。   长老目光呆滞,甚至忘了继续施法。   没了灵力加持,华光净珠骤然摔进水盆里,周身的光芒逐渐黯淡下来。   “看来叶昭是在胡说八道,谢流渊根本没有去思过堂。”其他长老道。   商清时挑了挑眉:“如何?看也看过了,你总该满意了?”   “不可能……”长老失力地跌坐在地,神色衰败,佝偻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着:“我是叶昭的亲叔叔,就算他骗别人,也不可能骗我的!”   他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我要去问清楚,看看究竟是叶昭撒了谎,还是华光净珠出了问题!”   奉阳拦住他的去路,冷冰冰地开口:“长老难道忘记了你们二人之间的赌约么?若谢流渊害了人,便要血债血偿。若谢流渊没有害人,你便辞去长老之位……”   他故意拉长了尾音,最后一句话说得尤为幽深,听得人脊背止不住发凉:“滚出凌霄派。”   “……”   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长老抬眸,望向堂内的其他长老。   大家做了几百年的同僚,平时称兄道弟,要多亲热就有多亲热,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然而现在出了事,众人的目光有幸灾乐祸,有事不关己,没有一个人肯为他说话。   大抵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其中一位长老讪讪道:“我们之前就劝过你,不要发动溯洄之术。你不仅不听,还硬要跟人打赌,如今赌输了吧。”   另一位长老摇摇头:“你如此理亏,咱们要是为你说话,倒显得像是在包庇你。”   “好,好,好。”长老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颤抖着双手解下腰间的长老金印,重重扔在地上,愤恨地看向商清时,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老夫倒要看看,凌霄派在掌门您的带领之下,会变成什么模样!”   所有门派的长老和护法之类的重要职位,基本不招外人,都是由自家门派培养的优秀弟子成年之后担任。   他离开了凌霄派,便不可能再去其他门派,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成为散修,找个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独自修炼。   二是去做官,朝廷最喜欢招收修行者,到时候打起仗来,一人便能抵万军。   无论选择哪种,他的日子都不会太难过。   长老冷哼一声,随即看向谢流渊,狞笑道:“小子,下次见面之时,我定会让你死无全尸!”   说罢,他潇洒转身,大步离开了审讯堂。   其他长老见没戏看了,也纷纷离去。   商清时疲惫地捏捏眉心。   便宜爹任命的老古董们,除了奉阳之外,个个心怀鬼胎,心眼儿比厨房缸子里的米还多,麻烦得很。   想将他们踢出局,培养自己的势力,起码还要等五六年,待到云珩他们结业才行。   商清时格外心累,这时谢流渊站到他身旁,轻声道:“师尊困了么?弟子送您回去休息。”   闻言,商清时放下手,勉强打起精神:“天快黑了,还没给你们做晚饭呢。何况应该休息的人是你不是我,你的脸色苍白成这样,先回去躺好,等我把饭给你送来。”   “好。”   谢流渊乖巧点头。   转身时,商清时忽然拉住他的衣袖,随后抱了抱他,声线一贯的温和:“忘记说了,这些天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又遭到了这么多无端的猜忌,辛苦了。”   真奇怪。   明明他的身体因为寒毒常年冰冷,谢流渊却莫名觉得,这是世上最温暖的怀抱。   他往商清时怀里蹭了蹭,格外眷恋这份安宁:“其他人的想法不重要,只要师尊还愿意相信弟子就好。”   见他像小孩似的撒娇,商清时的心软了软,许诺道:“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信你,也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第42章   说实话,谈起信任这两个字的时候,谢流渊有些心虚。   但他还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应了下来,离开审讯堂后,见云珩和明珠还在门口等着他。   “里面发生了什么呀?”明珠好奇地问:“长老出来时,那张脸黑得像几百年没洗的锅底,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他刚刚与我打赌,”谢流渊回答道:“他输了,被赶出门派,从今往后不再是凌霄派长老。”   明珠惊讶地张大嘴。   云珩拍了拍手:“那可真是太好了,许多弟子都看不惯那位长老,如今你把人挤兑走了,他们必然会十分感激你的。”   三人回了长生殿。   明珠直奔竹林小屋,云珩带着衣物去洗漱,谢流渊则是回到自己的屋内,把门关好。   四周很安静,脑海里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能让那长老平安离开,否则你之后下山得小心点,他随时会冲上来要了你的命。】   谢流渊自然知道这个结果。   可长老修为极高,光凭他一个人,想要杀掉对方,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在床头坐下,问:“你刚刚为什么要帮我?”   【那种情况之下,如果我不帮你,一旦你谋害叶宣和叶昭的事情暴露,必死无疑。】   谢流渊垂下眸子。   也对,虽然不知道脑海里的东西是什么,但多半是通过某种办法寄生在他身上的。   他若殒命在审讯堂,那东西自然也活不了。   不再想这些事情,谢流渊理了理衣裳的褶皱,无意间发现衣袖沾了点血迹,格外刺眼。   他从柜子里找出新衣服,换衣途中,从铜镜之中看见,自己的后背上的花纹变大了。   诡异而细长的纹路从覆盖的假皮后延伸出来,勾勒出弯弯绕绕的痕迹。   怎会如此?   这才没过几天,花纹为何会生长得这般快?   屋外,云珩洗完澡回来,敲敲他的房门:“明珠师妹要给我们炼药,叫我们过去。谢师弟,我们一起去吧。”   声音唤回谢流渊的思绪,来不及细想,他连忙穿好衣裳,装作无事发生,随着云珩出门。   到了竹林小屋,两人这时才发现,原本清幽漂亮的住所,如今堪比废墟。   窗户没了,屋顶也被炸没了一半。竹屋的墙壁被丹烟熏得黑黢黢一片,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这还真是……   别有特色。   明珠从屋内出来,头发被炸得竖起来,白净的小脸儿黑一块绿一块。   黑的是炉灰,绿的则是药草汁液。   她懒得整理仪容,径直拿出两颗丹药,递给二人:“原本想炼五色朝元丹,可惜失败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炼了三色朝元丹。在秘境修炼时将这药服下,能更快增长修为。”   炼药师的境界,共分为天地玄黄四阶,以天阶炼药师为首。   五色朝元丹,那是玄阶炼药师才能炼制的丹药。   明珠不过十五岁,这年纪能成为炼药师就已经是奇迹,竟还妄想炼制玄阶丹药?   云珩竖起大拇指:“做人就是要有理想有斗志,有拼搏向上的勇气,师妹好样的!”   谢流渊接过丹药,努力思考了半天,最终才挤出一句:“不要气馁,你已经很厉害了。”   对于他们的夸奖,明珠全盘收下。   云珩主动提出要帮她把屋子翻新一下,去砍来竹子,将空荡荡的屋顶补上。   谢流渊的手受了伤,就用灵力帮云珩运输竹子。   明珠终于想起整理她乱糟糟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脸,拿来水盆和铜镜,坐在廊下梳妆。   商清时拎着食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温馨的场面。   真好,看到他们相处的如此和谐,他也就放心了。   他打开食盒,依次拿出里面的饭菜,摆在院外的石桌上,招呼他们:“来吃饭吧。”   众人一齐坐下,夕阳洒下橘色的光芒,为整座院子增添了几分温暖的余晖。   谢流渊的手动不了,商清时亲自喂他吃饭。吃完后,又趁另外两人没注意,偷偷往他怀里塞了一罐蜜饯。   这是商清时答应过的。   虽然并不意外,但看着琉璃罐里一颗颗腌制得晶莹剔透的糖渍梅子,谢流渊还是很高兴。   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商清时看,眸子似盛满零碎星光,声音很轻:“多谢师尊。”   他这样专注地看着别人的时候,特别乖巧。   商清时的心早就融化成一滩春水,忍不住揉揉他的头发,手感真不错,又再次揉揉。   直到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我看这两个人有戏,火眼金睛系统,你觉得呢?】   是明珠的心声。   商清时的手一顿,侧头望了过去,与明珠四目相对。   对方大概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回头,吓得缩缩脑袋,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师尊?”   “好好吃饭。”商清时朝她露出和善的笑容:“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   明珠狐疑地点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事已至此,她决定先把肚子吃饱,饱了才能更好的思考。   筷子刚伸过去,盘里最后一只鸡腿就被云珩夹走了,她顿时一拍桌子,委屈道:“昨天晚上的鸡腿我就没有吃到,今天你还跟我抢!”   云珩不仅咬着鸡腿,还要去端莲藕汤,却被明珠抢了先。   两人谁也不让谁。   哪还有半分刚才的温馨。   商清时扶了扶额头,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回头看,是奉阳过来了。   “你去哪了?”他问:“到处都没看见你人。”   “我去了一趟山下,”奉阳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朝着商清时拜了拜:“貌似有的忙了。”   商清时挑了挑眉,谢流渊则看了过去。   至于云珩和明珠,他们已经把桌上能吃的都吃完了,擦擦嘴边的油,等着奉阳的下文。   “据山下镇子的百姓说,不远处的山里出现了魔种,经常在夜间出没,抓走那些经过的人。”奉阳道:“虽然魔种所处的地方并不在凌霄派的管辖范围之内,但它伤害了镇子里的人,咱们得派人去处理。”             第43章   原来如此。   商清时想了想,问道:“魔种的修为如何?”   “别说修为了,都没有人见过它的真实面目。”奉阳答道:“那一带的山脉绵延不绝,极其适合藏匿。且它只在夜间出没,其他门派的人去找过,可惜没能够找到它,只看到了地上的人骨,闻到了残留的魔气。”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有些棘手了。   商清时抬眸:“要不然派几个长老去处理?”   似乎早就预料到一般,奉阳摇摇头:“那几个老家伙,在凌霄派逍遥惯了,哪会管这些事。刚刚我就去叫过他们,可他们用各种理由推脱。”   顿了顿,他格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是头晕就是脚痛,还有一个说自己夜观天象,发现有血光之灾不宜出门的。我好说歹说,他们就是不愿意去。”   “……”   商清时抿抿唇,只觉得十分头疼。   虽然奉阳修为比那些长老高了不少,但总不能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逼着他们去。   看来得想想其他办法。   他垂眸思忖片刻,忽地抬头看向谢流渊以及云珩明珠,而后眼前一亮。   感受到视线,三人也齐齐看向他。   “不如……”他提议道:“让奉阳带着你们三个人去,见一见世面?”   原本明日要举行第三轮新弟子考核,角逐出最后的魁首。可谢流渊伤成这样,显然无法再参加比试了。   既如此,干脆取消比赛,让他们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他觉得这个想法妙极了,但很显然,他们几个并不这么认为。   谢流渊张了张嘴,显然对此有意见,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什么,魔种?”明珠惊恐地捂住嘴巴:“该不会是书上画的,长着三张嘴四只眼睛八条腿,凶神恶煞无恶不作,随随便便吼一声就能把整座山头都震碎的玩意儿吧?”   “让奉阳长老一个人去就行了吧,咱们跟着他,反而会给他添乱的。”云珩道。   “山脉内四通八达,我需要有人帮我堵住其他出口,防止魔种逃跑。”奉阳开口:“还有,我得到了消息,据说那片山脉长着涤魂草。就算其他人不愿意去,明珠你也一定要去。”   作为门派唯一的炼药师,论起对草药的敏锐度,没有任何人比得过明珠,也没有任何人比她更适合完成这个任务。   明珠有些犹豫。   毕竟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种,稍不注意,她小命玩完,就回不了家了。   商清时却觉得涤魂草这个名字十分熟悉,似乎在哪看见过。   究竟在哪里呢……   他微微一怔,随后总算是想起来了。   涤魂草是一种能够隐藏他人气息的草药,功效与他的手镯类似,可惜一株草的时效仅有半天时间。   虽然如此,这草在市场上仍是供不应求。目前没有改善炉鼎体质的功法,为了隐藏气息,他们只能花高价购买药草。   商清时想,奉阳之所以要找涤魂草,恐怕也是为了他。   若是哪天手镯失了效,靠着草也能顶上一阵子。   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商清时缓缓道:“奉阳你留在凌霄派替我处理事务,我亲自带着他们去剿灭魔种。”   奉阳显然不太赞同,不愿意看他去冒险。   刚才还不情愿的谢流渊,此刻几乎是迫不及待点点头,乖巧地应道:“好。”   见他这个伤患都同意了,云珩明珠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也跟着应了好。   “掌门……”奉阳仍是感到担忧,蹙着眉,明明心底有很多话想说,可当着其他人的面,始终说不出口。   “放心,我不会有事。”商清时劝慰道:“那几个长老怕是比魔种更难缠,你在这里,更能够震慑他们。”   纵使有万般担忧,奉阳也只好点头答应,不忘朝谢流渊他们三人嘱咐道:“到时候机灵点,保护好掌门。”   趁着夜色,商清时准备带领他们出发。   寒毒是个大问题,他正思考着要如何名正言顺地跟谢流渊共御一剑,谢流渊便主动问道:“我的御剑之术还没有修习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师尊愿意带我么?”   “啊?”那头的云珩露出错愕的神情:“可是你今天明明就飞得挺好……”   话音未落,明珠跳起来捂住他的嘴巴,把他往后拖,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   云珩不解。   这有什么不该说的?他只是在陈述事实啊。   亲眼看着商清时和谢流渊上了同一把剑,云珩急忙召唤出自己的命剑,刚站上去,明珠也跟着跳了上来。   他微微怔愣,对上她理所应当的目光:“我不想动,劳烦师兄捎我一程。”   明珠毫不吝啬,递了好几瓶大大小小的丹药给他,全当做是路费了。   长剑划破夜空,四人稳稳朝着山脉的方向前进。   御剑飞行比走路快多了,三个时辰的路程,他们一个时辰便到了。   来到目的地后,商清时打量着周遭,只觉得满目荒凉。   这儿罕无人迹,处处皆是连绵山体。因为是冬天,树叶差不多都掉光了,山下一片死气沉沉的颜色,唯独山顶落了些雪,在月色下泛出淡淡的银色光芒。   按理来说,这么大的山,总有些小动物小虫子。   可四下安静得可怕,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之外,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冷风一吹,明珠不禁打了个哆嗦,问道:“师尊,咱们现在该做什么?”   “奉阳说魔种在夜间出行,大家四处走走,看能不能引出它的踪迹。”商清时道。   闻言,云珩打算先去半山腰看一看,明珠见状连忙拽住他的衣袖,撒娇道:“师兄,我一个人害怕,我们一起吧。”   云珩想要拒绝,可明珠就那样直勾勾盯着他,水汪汪的杏眼好似盛满了泪光,可怜得紧。   好像把她丢在这里,就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天条一般。   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被云珩咽了回去,他点点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好。”             第44章   他们走后,谢流渊才敢牵住商清时的手,将火灵根蕴含的炎阳之力一点点转移到他身上,替他驱散寒毒。   光是牵手,不如抱着暖和。   但顾及这是在外面,搂搂抱抱的不成样子,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围着山脉走了一圈,别说魔种,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四下更是毫无魔种的气息,全是树叶腐烂的味道。   不多时,云珩和明珠从另一边过来了。   谢流渊并未松手,借助着商清时宽大衣袖的遮掩,两人看起来只是站在一起,完美地挡住了牵起来的手。   果然,云珩和明珠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道:“我们去那头转了转,什么都没有看见。”   “看来这魔种藏得挺深,”商清时环顾四周,道:“咱们去山洞里找找线索。”   不远处正好有个山洞。   洞外有打斗的痕迹,外面的乱石布满血迹,应该就是奉阳所说的那个发现人类尸骨以及魔种气息的山洞了。   洞内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这时候谢流渊的变异火灵根就有了用处。   他抬起手,掌心燃起一簇小火苗,照亮了四周。   沿着狭窄的山壁走进去,里面逐渐宽阔起来,商清时感受到了人类的气息,而且是活人。   他蹙了蹙好看的眉,身旁的谢流渊也在这时开口:“里面……好像有人?”   继续往前走,洞内隐隐透出一点儿火焰的光亮来。   商清时拂开长得比人还要高的杂草,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个巨大的山洞。   中间烧着木柴,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听到动静,也齐齐往这边张望。   他们的服饰极度统一,黑里透着一点红,看起来是苍南派的样式,他们都是苍南派弟子。   商清时认出了他们,他们却并没有认出商清时,一个个露出惊诧的目光,有的甚至朝着他吹起了口哨。   月黑风高夜,白发青衫,容貌惊绝的美人出现在面前,难不成是什么艳遇?   他们热切地打招呼:“美人来这里坐呀,放心,咱们可是名门正派,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商清时抿了抿唇。   这些小孩……   真是没礼貌。   明珠从他背后站出来,双手叉腰,叫嚷道:“你们最好对我师尊放尊重点,他是凌霄派掌门!”   闻言,苍南派的弟子们面面相觑。   早就听说过,凌霄派掌门面若好女,纵是百花齐放,也不及他三分颜色。   之前他们只觉得离谱,一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行事肯定怪里怪气的,不见得能有多好看。   可如今亲眼见过了本人,他们才惊觉,如此离谱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有人从山洞的另一头走出来,朝着商清时行了个礼:“原来是凌霄派的掌门啊,我们是苍南派的,来这里剿灭魔种。”   商清时看着对方苍老精明的面容,脑子里有些印象,这人应该是苍南派的大长老。   他不解:“魔种也伤害了你们苍南派负责管辖的百姓?”   明明是个很正常的问题,可那长老的脸倏地绿了,那模样好似吃了苍蝇一般。   事实上,这魔种一开始就是在苍南派管辖的地界作乱,他们耗费了巨大的精力和人力,始终没能制服它,还让它跑了。   掌门下达了死命令,让他们在三日之内将魔种解决。   他们已经在这连绵不绝的山脉里转悠了两天,明天便是最后的时限了。   商清时正常询问,苍南派长老却觉得他在阴阳怪气,脸色愈发阴沉,决定阴阳回去:“你们先掌门还在的时候,凌霄派多辉煌啊,连正阳宫都得避其锋芒。如今倒是落魄了许多。商掌门,你应该好好想想要怎么延续曾经的荣光,而不是坐吃山空。”   莫名其妙挨了骂,商清时愣了愣,脑海中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明珠忍不住跳脚:“你这老头简直莫名其妙,我家师尊是得罪过你吗?”   苍南派长老将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   能够感受到这小姑娘的天赋极高,周身缭绕着药草香气,定是一位炼药师。   想当初,听说某个镇子里有个极其年轻的炼药师少女,掌门让他携带重金上门收徒,可他去时,却得知那少女已经拜入凌霄派。   想来那位少女,便是眼前之人了。   这件事情令苍南派长老耿耿于怀,如今商清时竟然还把人带到他的面前,他顿时吹胡子瞪眼。   还没来得及发怒,云珩从后面走出来,手里还抱着刚从山洞外摘的浆果。   他抬起眼,看着满山洞的苍南派弟子,惊呼:“好多人啊。”   苍南派长老似是感受到什么异状,张了张嘴。   这……   这小子难道是天灵根?   拥有这类灵根的人,虽然不具备其他灵根的元素伤害,但修炼起来畅通无阻,从不会遇到阻碍。   古书上记载,拥有天灵根的人一共十六个,修为最低的都是一位元婴期修士,这小子的前途不可限量。   他微微有些愣神,眼角余光无意扫到灰白色的光芒,随后猛地看过去,终于发现了站在杂草之后的谢流渊。   ……变异火灵根?   这玩意儿的稀有程度,与天灵根没什么差别。   经过变异后的火焰,不仅能使万物燃烧,还拥有一火现,万火寂灭的恐怖能力。   苍南派长老瞪大了双眼,神情从羡慕,到嫉妒,再到恨。   他前脚刚骂完商清时坐吃山空,后脚商清时就向他展示了如此优秀的三位弟子。   看看谢流渊三人,再看看自家的十几个平平无奇的弟子,他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或许要完的不是凌霄派,而是苍南派。   但他这人有个特点,那就是浑身上下嘴最硬。   他故作镇定道:“你们几位请回吧,剿灭魔种的事情交给我苍南派来做,不需要你们出手。”   商清时挑挑眉,不置可否。   这时,山洞外忽然传来女子的惊呼声:“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我!有魔种在追我!”   闻言,苍南派长老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连弯下去的背都挺直了不少:“苍南派所有弟子听令,随我出去救人!”             第45章   商清时主动让出一条路,看着他们浩浩荡荡地离开。   直到人都走完了,谢流渊才开口:“不对啊,普通人怎么可能分得清楚妖兽精怪以及魔种的区别?若是外头的女子明知这儿有魔种,又怎么还会大半夜独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而且……”云珩道:“刚刚那个女人喊叫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受到外头有人类气息。”   洞内安静了一会,明珠忽然跳起来:“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山上真的有涤魂草?”   其他人不是傻子,当她提出这个疑问时,大家就不约而同地猜到了最坏的可能性——   外头那个,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女子,而是魔种。   它用涤魂草掩去气息,伪装成人类。   要是那些苍南派弟子没有发觉到异常,选择救助它,到时候问题可就大了。   商清时道:“出去看看。”   四人原路返回,外面已经打完了。   十几个弟子狼狈倒地,只剩苍南派的长老还站着。   他的后背被抓出三道血淋淋的伤痕,看起来,像是被魔种从身后偷袭。   四下不见魔种的踪迹,商清时抬头望天,却见一道黑色身影朝他袭来。   他正要躲,谢流渊抢先一步扑倒了他:“师尊小心!”   灰白的火焰蔓延至周身,那道黑色身影仿佛见到克星般,赫然调转了方向,扭头想跑。   明珠的速度比它还要快,身后拖出青色残影,不费吹灰之力便抓住它的腿,狠狠往地上一摔。   这下,众人终于见识到它的庐山真面目——   这哪是什么魔种。   天下所有的魔种,眼睛皆为紫色,出生便能够幻化人形。本体的体型巨大,拥有毁天灭地之能。且修炼速度极快,以人类的五脏六腑为食。   它却是一双灰色瞳孔,头上还顶着两只毛绒绒的耳朵,这分明只是一头由山狼幻化而成的妖兽。   魔种与妖兽,简直是小青龙和猪儿虫之间的差距。   “……”   商清时的嘴角抽了抽:“搞了半天,就是你装作魔种在山上为非作歹?”   那妖兽是雌性,生得格外明艳妩媚。纵使被明珠死死地摁在了地上,头发乱糟糟的,依旧不减半分风采。   然而细看之下,它的脖子已经长了尸斑。如果没猜错,这根本不是它的脸,它将人类女子的皮活生生剥下来,换到自己身上。   它咧开嘴,露出两排尖尖的牙齿,目光灼灼盯着商清时,而后仰天大笑:“夫君,我找到适合你的皮了!”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惊。   随后,月亮被什么东西挡得严严实实,周围骤然暗下来,只剩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   商清时似有所感地抬头,与此同时,谢流渊用火焰将旁边的枯草点燃,火光照亮四周,众人终于看清是何物挡住了月亮。   那是只人脸兽身的魔种。   一双华贵精致的紫眸,落在这张丑陋崎岖的面容上,透着丝丝不和谐。   它的肌肤被鳞片覆盖,身后是巨大的翅膀,足以遮天蔽日。   将目光落到商清时脸上,似乎很满意,它勾唇轻笑。   而后又将目光转移到被明珠摁着的妖兽身上,眯了眯眼,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声音震得人耳膜疼,明珠连忙松开手,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商清时身边。   随即想起来,云珩才是这本书的男主。   跟着男主准没错,于是明珠赶紧躲到云珩的身后。   那魔种从天而降,直接踩在了苍南派弟子身上,将人踩成了一滩烂肉。   其他的弟子见状,纷纷叫嚷起来,惊恐地往旁边躲。   魔种的目光扫过他们,似乎不感兴趣,没有动手。   妖兽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站到它的身边,亲昵地挽住它的手臂。   一美一丑,像极了传说中的美女与野兽。   商清时看向正在发呆的苍南派长老,道:“你们苍南派不是来剿灭魔种么?还愣着干什么,快点上啊!”   闻言,那长老回过神来,咬咬牙,手中幻化出一把长枪,朝着魔种冲过去。   魔种只与他对了五六招,便轻轻松松击败他,抬起手将他扇到一旁的山壁上,身体嵌进石缝里,抠都抠不下来。   苍南派弟子鬼哭狼嚎,云珩将全部的希望放到了商清时的身上:“师尊,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凌霄派的厉害!”   说起来,他还从未见过师尊出手。想必师尊的修为已经到达了惊天动地的地步,害怕伤及无辜,才掩藏气息,不轻易动手。   他满脸希冀,商清时心里却慌得一比。   坏了。   早知道魔种这么强,他就不来了。   谢流渊仿佛知道什么般,主动开口替他解围:“不劳烦师尊动手,我们先上,打不过再想别的办法。”   说上就上,他毫不犹豫,朝魔种冲去。   魔种与妖兽皆害怕火焰,身怀变异火灵根的他是在场最有优势的人。   右手仍是毫无知觉,但骨折的左手在喝了灵药之后已经勉强恢复了,他召唤出霜降剑,迫使魔种与妖兽分开。   见状,云珩也提剑迎去,不忘嘱咐道:“明珠师妹,我和谢师弟负责拖住魔种,你想办法制服妖兽!”   明珠连忙召唤古琴,坐在地上弹了起来。   这种程度的音波攻击对魔种没什么效果,但对付那只妖兽还是绰绰有余的。   见妖兽捂住耳朵,神智逐渐迷乱,明珠闪身来到它身后,手中古琴猛然敲到它的脑袋上,顿时血流如注。   晕倒之前,它朝魔种的方向悲鸣一声:“夫君!”   魔种骤然发狂,巨大的翅膀重新舒展开来,差点儿扇到云珩的脸上,被他侧身躲开。   见两人都打不过那魔种,明珠急忙将晕倒的妖兽丢到商清时身边,随后朝那堆瑟瑟发抖的苍南派弟子们喊:“愣着干什么,他们要是打输了,在场的人都活不了!”   说罢,她也冲向魔种。   那些弟子被她一吼,这才如梦初醒。   有几个人选择拼死一搏,提剑而上。   更多的人仍缩在原地,心里想着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多苟活一会儿。             第46章   对于那些帮忙的弟子,明珠毫不吝啬,将恢复体力灵力的丹药分发给他们。   谢流渊指挥道:“不要跟它近身对招,站远一点儿消耗它的灵力!若他朝着你们扑过来,你们就到我身边,他不敢靠近我!”   这种战术果然有用,那魔种越来越烦躁,灵力消耗得也就越来越快。   靠着威压震退周围的人,可很快他们又重新围上来,纵使他的法力再高强,也经不住这一轮一轮的消耗。   它的额头冒出冷汗,朝着众人发出刺耳的咆哮声。   妖兽的眼皮动了动,似乎是要醒了。商清时环顾四周,搬起一块大石头,重重砸在它的脑袋上,让它再次沉睡。   伸手在妖兽面前晃晃,见对方暂时没有醒过来的趋势,他松了口气。   魔种的气势也愈发弱了,谢流渊见状,独自站到一旁,脚下凝聚出法阵,看样子,像是要施展他那天在试炼台上用的爆炸法术。   魔种一甩尾巴,几个苍南派弟子被打飞,纷纷摔落在地,口吐鲜血。   为了拖延到足够的时间,云珩不得不近了魔种的身,双手死死拽住魔种的尾巴,掌心被坚硬的鳞片划得鲜血淋漓。   魔种剧烈地挣扎,试图将他甩走,明珠想要帮忙,可惜并没有趁手的武器。   她心一横,直接将古琴的琴弦扯下来,死死勒住魔种的脖子。   这是价值万两的羽韧丝,锋利无比。无论魔种如何挣扎,丝线紧紧陷入它的皮肉,被血染成刺目的红。   魔种双眸充血,身躯骤然变大无数倍,力气也随之疯长,将云珩甩飞。   脸化作兽形,眉心中间多出一条缝,随着咯咯的异响,那条缝被撑开,竟然是一只眼睛。   这便是它的本体,传闻中的三眼魔龙兽。   那只多出来的眼睛散发出强烈的光芒,凡是被那光芒照耀到的地方,皆燃起熊熊火焰。   谢流渊的变异火灵根能够熄灭这些火焰,可他正处于凝聚法阵的关键时刻,根本无法分神。   好在商清时拥有水灵根,及时将火灭掉。   魔种体型变大以后,力量的确会更加强大,但反应明显下降了不少。这对于专门修炼速度的明珠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她动得飞快,魔种的注意力全被她吸引去,看她不顺眼,偏偏又打不中她。   云珩从地上爬起来,闭上眼双手结印,也开始施展前摇极长但威力巨大的法阵。   怕魔种的体型太大,谢流渊与云珩的阵法伤害不够,商清时终于决定出手。   虽然大家都是筑基,但商清时是法修,专门研究阵法。不像他们两个剑修,平时主要练习剑法,阵法全是自学的。   况且,他还拥有专门加强阵法的武器。   商清时抬手,掌心赫然出现一柄细长的法杖。   法杖通体散发着荧光,顶上镶嵌着一颗宝珠,周围系着十几根的绸带,绸带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加强灵力的咒语。   这可是他的便宜爹亲自寻来的材料,花费几十年的时间,为他量身打造的。能够使他在施法时,拥有匹及金丹期修士的威压。   他闭了闭眼睛,阵法在头顶上生成,速度比谢流渊他们快很多,范围也更大一些。   漆黑天幕瞬间亮如白昼,爆炸声响彻整座山头,是谢流渊的阵法完成了。   魔种被炸得发出痛苦的嘶鸣声,身躯化为之前的人面兽身模样。   随着嗡嗡声,云珩的阵法也成形,无数白光化为长剑,直直插入魔种身体,将他浑身上下捅出无数血窟窿。   法阵已经消耗掉了他们全部的力气,他们的灵力耗尽,紧张地看着魔种。   没想到,它竟然还有力气站起来。   那眼神似要将他们扒皮抽骨一般,每一步走得摇摇晃晃,咆哮着朝他们冲过去。   眼看它的手即将触碰到谢流渊的脸,丝丝缕缕的水痕包裹了魔种的全身,将它束缚在原地。   水灵根是所有灵根中最温和无害的,然而此时此刻,那些水痕却像是刀子一般,在魔种身上划出无数伤口,抽走他身上的血液。   魔种终是无力地倒下去,离它最近的谢流渊提起剑,狠狠贯穿它的头颅。   鲜血飞溅,滴在他脸上,他眨了眨眼睛,鸦羽般的长睫轻颤了两下,持剑的左手因为失力而微微颤抖起来。   结束了么?   魔种的紫眸黯淡下去,变成毫无生机的黑色,这代表它彻底死透了。   见到这一幕,谢流渊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身旁的云珩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丝毫不顾及形象,蹲在那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明珠没怎么消耗灵力,因此精力仍然充沛。   她回到商清时身边,将晕倒的妖兽交给云珩解决。   见云珩杀了妖兽,她才可怜兮兮地回过头来,向商清时展示自己被羽韧丝勒伤的手掌:“呜呜呜,痛死了,我这辈子就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商清时压根没空安慰她。   这具身体真是糟糕透顶,施展了区区一个法阵而已,就虚弱得头昏眼花。   他勉强稳住身体,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稍微好了些,对身旁的明珠说道:“你扶着云珩,咱们回凌霄派。”   明珠点点头,走了过去。   商清时也扶起谢流渊,正要离开,却像是忽然感受到什么一般,回头看了一眼。   魔种的尸体迅速腐败,变成一堆枯骨。一颗紫色的圆形物体从骨头当中飞出来,形状和大小与丹药差不多。   这是……魔丹?   传闻中,只有血脉高贵的魔种才拥有这种东西。   若是人类服用此丹,可长命百岁。若修行之人服用此丹,修为可上涨数倍。   那些没有出过手的苍南派弟子也发现了魔丹的存在,一个个面面相觑。   之后,像是商量好了般,齐齐站起,往这边走来。   明珠叫嚷道:“刚刚打架的时候你们跟死人一样,动都不动一下的。现在有好东西了,就像看见骨头的狗,眼睛都在冒绿光!”   “怎么,魔丹上又没有写谁的名字,自然是谁抢到归谁。”   他们贪婪地盯着魔丹,恨不得立刻将其占为己有。             第47章   苍南派弟子并不傻。   目光扫过晕倒的谢流渊,面容苍白的商清时,再到没剩多少力气的云珩。   很显然,刚才的战斗已经消耗掉他们的体力,就只剩明珠还有力气大喊大叫。   现在是最佳的动手时机,魔丹即将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有一个弟子跃跃欲试,正准备冲过来,明珠忽然朝他扔了个什么东西。   像是一面镜子,做工十分的精致,看起来值不少钱。   难道是把身上值钱的玩意儿拿出来,想向他求饶?   怀着这样的想法,那弟子稳稳接住镜子,看着镜中倒映出自己俊美的面容,勾唇一笑。   可下一瞬,镜子轰地一声炸开了,直直把他炸飞出去,身体重重地撞在山壁上,又如破布般缓缓滑了下来。   其他弟子面面相觑。   商清时眉头直跳。   不愧是凌霄镜啊,人镜分离自动爆炸。爆得如此迅速,炸得如此猛烈。   他不赞同地看向明珠:“你知道凌霄镜值多少钱么?怎能这般暴殄天物?”   “我有的是钱,原价赔你就是了。”明珠说着,把商清时腰间的凌霄镜也扯下来,高高举起,对那群苍南派弟子跃跃欲试:“还有谁敢过来?我炸死你丫的!”   那群弟子后退几步,互相推搡着,想让对方去打头阵。   可他们蛇鼠一窝,刚才不敢打魔种,如今也不敢贸然上前。   犹豫了半天,亲眼看着商清时将魔丹拿了起来,他们总算生出了一点儿勇气,纷纷召唤出武器冲上来。   无边的炙热火焰在他们脚下燃起,顺着草地蔓延。熊熊火光之中,谢流渊虚弱地睁开眼睛。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什么情绪也没有。被火光倒映着,无端透出渗人的冷意。   脸上魔种的血还未擦干,更衬得他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   “不怕死的,”他开口,声音有些哑:“就尽管上前。”   苍南派弟子被火焰逼退,心中不住地打起鼓来,再一次开始了推搡。   “你倒是去啊,刚刚不是你说要魔丹的吗?”   “难道你不想要?你怎么不去啊?”   “怕什么,看他的样子已经不剩多少灵力了,你们先冲,我来垫后。”   争执间,有个弟子眼尖地发现谢流渊脚下的法阵,发出一声惊呼:“看!他又要制造爆炸了!”   刚刚谢流渊的法阵威力,众人可是有目共睹。   那爆炸连皮糙肉厚的魔种都扛不住,更别提他们这群细皮嫩肉的人类了。   哪还顾得上魔丹,他们手忙脚乱地跑路,连嵌进石缝中的长老尸体都不要了。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谢流渊脚下的法阵骤然破碎,整个人脱力地跌倒在商清时怀里。   看得出来,他刚刚明显是在硬撑,体内的灵力压根儿就不足以支撑他完成第二次法阵。   还好把人都吓跑了。   商清时拍拍他的背,温柔地说道:“辛苦了。”   明珠走向那几个之前帮忙制服魔种的苍南派弟子,他们伤的伤,晕的晕,见她往这边来,几乎是抱头鼠窜,吓得痛哭不止。   可明珠并未伤害他们,而是递了一些治伤的丹药过来,随后道:“赶紧走,要是你们敢对魔丹有想法,就等着挨打吧!”   他们点头如捣蒜,感激涕零接过了丹药,随后背着晕倒的弟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儿。   ……   天忽然下起了雨。   冷风裹挟着雨滴,直直往脸上拍。   回是回不去了,商清时扶着谢流渊,明珠扶着云珩,重新进了山洞里面。   洞内的柴火已经熄灭了,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炸出了个洞,雨从中间漏下来,风也不停地从洞外灌进来。   商清时止不住打了个哆嗦。   寒毒侵袭而来,却忽然被一股暖流打断。他愣了愣,垂下脑袋一看,谢流渊将手覆在他的腰上,源源不断的炎阳之力从那处传来。   ……都这样了。   对方竟然还没有忘记帮他驱散寒毒。   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商清时扶着谢流渊在角落坐下,从空间手镯内拿出伤药,替他处理打斗中被划出的伤口。   明珠巴巴地凑上来,摊开被琴弦勒出血痕的双手:“师尊,我是女孩子,你先给我上药呗。”   商清时暂时空不出手来,侧头看向一旁的云珩,道:“你帮明珠上药。”   云珩应了声好。   随后从商清时的手里接过药膏,半蹲在明珠面前,用柔软的布料将她伤口的血渍一点点擦拭干净。   他的动作细致认真,明珠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师兄,这是你活了十八年以来,第一次碰到女孩子的手吧。”   擦拭伤口的动作一顿,云珩茫然地抬头看她。   她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不出意外的话,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嗯?”云珩更茫然了。   明珠不答。   清水文男主,每天睁开眼就是在战斗。有足足三万个红颜知己,却将她们当做好兄弟,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   人家一脸娇羞跟他表白,他还以为人家要跟他结拜,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放心吧,我们是一辈子的交情。无论你将来遇到什么困难,只管叫我,我一定会帮你。”   明珠越想越觉得好笑,然后没忍住笑出声来。   可下一瞬她便笑不出来,云珩往她伤口上洒了药粉,药粉刺激性很强,疼得她哎呦一声,差点儿跳起来。   “不要乱动。”云珩按住她发颤的手,往上面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包扎完,抬头看她:“还痛不痛?”   当然痛了。   这药粉就像用辣椒做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她泪眼汪汪地点点头。   云珩轻轻叹了口气,将仅存的那一点儿灵力凝聚在指尖,拂过她的掌心。   疼痛霎时消散,只剩一股温暖的感觉。   “不痛了。”明珠擦擦泪,感动地看着他:“看在云珩师兄你为我疗伤的份儿上,我也要做你的好兄弟,陪你出生入死。”   她小脸儿上写满认真,云珩却只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叫也要做好兄弟,他哪来的什么好兄弟?   怀着疑惑,他站起来,一不小心扯到腿上的伤口,又痛得蹲了回去。             第48章   见状,明珠赶紧夺过他手中剩余的药粉,扶着他坐下:“云珩师兄,我来给你上药。”   云珩身上没有大的伤,尽是细细小小的口子。以及刚刚被魔种甩飞时,胳膊和小腿在地上蹭到了一大片,破了皮,有些疼。   明珠挽起他的衣袖时,他没什么反应。但明珠接下来挽他的裤腿时,他蓦地推开她:“……你想干什么?”   瞧他这样,就好像在乎贞洁的良家少男似的。   明珠抿抿嘴,把药粉重新递给他:“不想让我看,那你就自己上药咯。”   接过药粉后,云珩还特意转了个身,背对着她。   平时就数他裹得最严实,其他弟子们练功练得热了,都挽起袖子光着膀子。有身材好的,甚至还会脱光上衣,露出好看的腹肌,亮瞎人的眼睛。   只有云珩,即便是热得满头大汗,也不肯把身上层层叠叠的衣裳脱掉一些,堪称男德模范。   明珠看向另一头的谢流渊。   他的伤基本包扎完毕,就剩后背的一道口子还未处理。   商清时要扒他的衣裳,他连忙往后躲了躲,道:“师尊,不用脱衣服吧。”   “你之前后背就受过伤,我看看恢复得怎么样。”商清时有些不解:“何况我又不是没有看过,你害羞什么?”   谢流渊的眸子颤了颤。   他哪是害羞,他分明是害怕商清时看见他背后的奇怪花纹。   上次花纹长出来后,他没时间去找制造假皮的材料。只要一脱衣裳,就彻底瞒不住了。   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他只能选择撒谎:“师尊,我的右手忽然好疼啊。”   “你的右手有知觉了?”商清时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而去,翻来覆去打量了好几遍,从流畅结实的手臂肌肉,看到腕上根根分明的青筋。   观察半晌,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便道:“等雨停了,我们即刻赶回凌霄山上,让医师给你瞧瞧。”   可到了后半夜,雨还是没有要停的趋势。   山顶遮不住风挡不住雨,雨水把半个山洞都淹了,四人挤在一块小小的地方,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明珠咂舌:“怎么感觉,我们现在比乞丐还要狼狈?”   “把感觉去掉。”云珩抬头望着山顶,雨水飘在他脸上:“乞丐住在镇子的废弃寺庙里,那里遮风挡雨,比这里暖和多了。”   谢流渊倒没有发表言论,在二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手始终搭在商清时的腰上,源源不断地为他驱散寒意。   身体一暖和,商清时就开始犯困,眼皮逐渐抬不起来。   但在睡着之前,他还是强撑着精神说了一句:“咱们这般,也算是同甘共苦过了。将来你们结业出师,可不要忘记我。”   “怎么会呢,凌霄派就像我的家一样。”云珩笑道:“无论以后我去了哪里,只要师尊传信,我就一定会回来!”   “我会留在凌霄派,继续精进我的炼药术。到时候师尊你给我安排个导师或是堂主的职位,让新来的弟子们都来参拜我。”明珠抬头畅想未来,又侧头看向谢流渊,好奇道:“谢师兄你呢?”   突然被点到名,谢流渊愣了愣,随后垂下眼睫,轻声道:“我也想留在凌霄派。”   有他们这些话,商清时就放心了。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彻底在谢流渊怀里睡过去。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晨。   饿着肚子,实在没有力气御剑飞行。众人决定就地取材,做一顿早饭。   明珠去摘野果,顺便看看哪里有涤魂草。云珩下河摸鱼,拥有变异火灵根的谢流渊负责把食材做熟。   至于商清时,他仍在山洞里睡大觉。   睡醒后出来一看,地上摆满了各种颜色的野果和蘑菇,云珩和明珠正在指挥谢流渊烤鱼。   “火大一些才好,这样烤出来的鱼才香。”   “我怎么觉得要糊了?是不是该翻个面呀?”   商清时定睛一看,这哪里是要糊了,分明是要烧成炭了。   “……”   他推开帮倒忙的二人,把那条被烤得黢黑的鱼丢掉,重新拿树枝串起另一条鱼,架在火上。   不多时,山谷内缭绕着烤鱼的香气,明明没加什么调料,依然香得让人直咽口水。   将能吃的蘑菇挑拣出来,和剩下的小鱼炖了锅汤。   简简单单的早饭完成,四人围坐在火堆前大快朵颐。   烤鱼味道不错,可惜鱼刺实在太多了,商清时觉得费劲,便把还没有吃过的那一部分塞到谢流渊碗里,给他加餐。   然而谢流渊似乎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仔仔细细将鱼肉中的小刺挑掉,又递回他的碗里。   商清时眨眨眼睛。   “我挑得很干净,绝对没有刺了,师尊你快吃吧。”谢流渊对上他的目光,声音一贯的沉静。   心头涌起莫名的情绪,商清时最终还是夹起鱼肉,小口小口地吃着。   吃完肉,谢流渊主动帮他盛蘑菇汤,还捡了些野果给他:“师尊是不是不喜欢吃甜的东西?我给你的果子都不怎么甜,咬起来脆脆的,您可以尝尝。”   见他这般贴心,商清时接过他递来的野果,尝了尝,味道果然不错,别有一股清香。   正要出声,身旁的明珠笑着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果子到底甜不甜,我不知道,但你俩是真的有点甜。”   谢流渊的耳尖唰地红了,故作镇定地咳嗽两声,“……明珠师妹,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商清时抬眸看向她,她立马不敢继续乱说了,可仍旧笑得花枝乱颤,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山谷。   他没忍住站起来,明珠立马往云珩身后躲:“师尊要打人!师兄快救我!”   “你过来,”商清时道:“我保证不打死你。”   明珠才不愿意过去,谢流渊这时也起身走向她:“师妹你还没有解释,你刚刚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四人闹作一团。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照耀着整片山脉,为这凄凉萧瑟的景色增添一抹生机。             第49章   离开山脉之前,明珠在犄角旮旯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涤魂草。   可惜成苗已经被魔种和妖兽拔光了,还剩几根蔫不拉几,枯黄细弱的幼苗。   她连苗带土挖起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准备带回去种在竹林小屋边,精心照顾。   回到凌霄派之后,商清时给他们三人放了假,让他们把身体养好再上课。   之后单独把奉阳叫来了长生殿里,将魔丹递过去。   奉阳怔愣半晌,始终没有伸手去接。   他眨了眨眼睛,而后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连连摇头:“如此珍贵的东西,我不配拥有,掌门还是留着吧。”   商清时不容置喙地抓起了他的手,强硬地将那颗魔丹塞进了他的掌心。   他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将魔丹给奉阳的。   他的炉鼎体质一日得不到改善,就要一辈子停留在筑基,这玩意儿对他来说根本没用。   至于谢流渊三人,他们本就是天纵奇才,纵使不要魔丹,也迟早能够闯出一番成就。   要是将魔丹给他们其中一个人,反而会背上偏袒的骂名,干脆全都不给。   想来想去,奉阳才是最适合得到魔丹的人。   他的修为在元婴期已经停滞很久,魔丹能助他更进一步,且他心思一向直来直去,进入大乘期后,不会生出厉害的心魔,不耽误他早日飞升。   “给你,你就好好收着吧。”商清时看着他,道:“奉阳,这些年以来,你护着凌霄派护着我,辛苦了。”   奉阳捏紧了掌心的魔丹,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瞧这副架势,是又要哐哐往地上磕头了,商清时抢先一步扶住了他,警告道:“不许哭!不许磕头!有话好好说!”   奉阳擦擦眼泪,虽然商清时不让他磕头,但该走的过场还是要继续走。   他开口,滔滔不绝地感谢商清时的大恩大德,以及他要怎么报答这份恩情。   商清时听得昏昏欲睡。   眼看脑袋快要栽倒下去,奉阳终于谈到了正题:“对了,今早我下山巡逻,撞见了之前卖给我寒髓液的骗子。我狠狠把他打了一顿,他给了我一瓶新的药,说是能改善那瓶寒髓液带来的副作用。”   商清时猛地睁开眼睛。   他可不会忘记,自己就是因为泡了寒髓液药浴,才染上这该死的寒毒。   接过奉阳递来的药瓶,打开看了看,仍是绿幽幽的颜色,与寒髓液没什么区别。   商清时忍不住道:“……确定这东西有用么?你该不会又被他骗了吧?”   “我将他绑在了山下,”奉阳说道:“若他还敢骗我的话,我就去杀了他。”   声音轻飘飘的。   听上去,于他而言,杀人仿佛砍瓜切菜一般轻松。   商清时垂眸思忖片刻。   反正这具身体已经这样,总不可能变得更糟糕,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吧。   想到这里,他问道:“这瓶药该如何使用?”   奉阳可不敢马虎,仔细将流程告知:“使用方法和寒髓液差不多,将整瓶药倒入温泉里,人在其中浸泡至少六个时辰。届时寒毒会在身体里作乱,需要有个火灵根之人在旁协助。”   “……”商清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最后一句,沉默片刻后,复述道:“火灵根之人?”   “嗯。”奉阳诚恳地点头:“就让谢流渊去吧,我看他挺熟练的。”   商清时原本还跃跃欲试,如今倒是有些犹豫了。   他抿抿唇,又问道:“那我沐浴时,可以不脱衣裳么?”   “当然要脱,这样才能更好地吸收药性。”奉阳像是知道他的疑虑一般,建议道:“若掌门不想让他看见您的身子,可以把他的眼睛蒙上。”   商清时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   他脱光光泡在池子里,谢流渊穿得严严实实,眼睛上却覆了一层遮挡。因为看不见,双手一度胡乱摸索。   只能用两个字形容——   沦丧。   他猛地咳嗽一声,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   奉阳不解:“为何?难道掌门是害怕他对你做什么?这倒不用担心,我会守在外面,遇到突发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冲进来的。”   这下,商清时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光秃秃跟谢流渊面对面,他都觉得羞耻难言。要是再来一个奉阳,他就真的要裂开了。   “这时候,谢流渊应该还在休息,暂时别去打扰他。”商清时故作镇定道:“你也去休息吧,容我再考虑一番,到底要不要使用这瓶药液。”   对于他的话,奉阳一向不会反驳,乖乖地走了。   商清时独自躺在床上,这一考虑,就考虑到了晚上。   太阳落山,月亮升起,整个凌霄派被温柔的银辉所笼罩。远远望过去,好似缥缈在九重天阙的琼楼玉宇。   寒毒再一次侵袭而来,商清时刚裹紧了被子,外面就传来轻缓的敲门声,以及谢流渊的低声询问:“师尊,要我进来么?”   商清时抬了抬手,门便自动打开。   意思不言而喻,谢流渊毫不犹豫地走进来,像是早就习惯了一般,按照往常那样,径直伸手抱住他。   刚要释放灵力,怀里的商清时忽然出声:“等等。”   “嗯?”谢流渊收回手,不解地问道:“师尊,怎么了?”   商清时深吸一口气,终于屈服在寒毒之下。他从袖子里拿出那瓶药,说道:“这个东西或许能治好我的病,不过需要你从旁协助,你愿意么?”   谢流渊有些失神。   如此一来,他的师尊不再惧怕寒冷,便不需要他了么?   心底涌起惊涛骇浪,但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机械性地点了点头:“但凭师尊吩咐。”   “好。”   商清时拽住他的手,从床上站起来,赤着脚走到角落那块比人还要高的琉璃镜前。   将掌心覆在镜面,空间法阵赫然打开,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一汪温泉前。   这里很黑,但谢流渊眼尖地发现池子的边缘摆放着蜡烛。   正要将蜡烛点燃,商清时却制止了他:“不要。”   他不解,直到耳畔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反应过来商清时在做什么,谢流渊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第50章   他……   在脱衣裳。   掌门所穿的衣物,自然是由最好的布料制成的。哪怕像现在这般堆积在身下,也仍旧像是层层叠叠的云,轻柔缥缈。   黑灯瞎火,换作别人肯定什么也看不清晰,偏偏谢流渊从小到大夜视能力都不错,瞧见那瓷白如玉的后背,只觉得晃眼。   再然后,便看不见了。   商清时几乎是迫不及待踏入温暖的池水中,将一整瓶药液倒进水里,原本透明的温泉变成刺眼的绿色,在长发的掩映下,更衬得那截脖颈细长白皙,如天鹅引颈。   谢流渊不禁后退了些,强迫自己挪开目光。   商清时却回过头,道:“你站近一些,等会儿见到寒毒在我身上游走,就用火焰帮我驱散。”   温泉水有些烫。   他的额头上出了一层汗,几缕白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侧,脸色仍旧同往常那般苍白纤弱,眼尾却透着一层薄薄的绯色。   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这副模样,像极了画卷中勾人作祟的花妖狐媚。   谢流渊愣在那里没动。   商清时蹙起好看的眉,身子转过来,看着发呆的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谢流渊?”   “啊……”谢流渊回过神,目光一瞬间落在对方精致漂亮,如蝴蝶振翅般的锁骨之上。而后连忙错开视线,问道:“抱歉师尊,您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站近一些,等会儿见到寒毒在我身上游走,就用火焰帮我驱散。”   商清时重复了一遍,怕他还没有听清楚,又问道:“这回明白了么?”   “嗯嗯,明白了。”谢流渊连连点头,上前一步,在池子的边缘蹲下来。   商清时没再说话,安安静静泡在池水之中。   随着水温越来越高,体内的寒毒愈发不安分,化为丝丝缕缕的寒气,从皮肤中渗出来。   这个时候,就轮到谢流渊动手了。   可他久久没有动静,商清时抬头望过去,问道:“你怎么老是走神?”   谢流渊的眸子颤了颤,连忙伸手过来。   没有收住,直直碰到商清时的锁骨,又像是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这才慌忙道:“抱歉师尊,太黑了我看不见。”   “……”商清时几乎觉得他是故意的。   四下虽然黑,可连他这个老弱病残都勉强能看清个轮廓,谢流渊小小年纪,眼神怎会如此的差劲?   哪怕心底有再多的疑惑,商清时也没办法质问出口。他深吸一口气,退步道:“那你把蜡烛点燃吧。”   “好。”谢流渊应了一声,指尖轻点,围着池子的一圈蜡烛便燃烧起来,将四周照亮如白昼。   与此同时,商清时往水下缩了缩,只露出一个脑袋。   寒气萦绕在他周身,谢流渊掌心燃起火焰,将手伸过去,那些寒气一触碰到火焰,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看来这方法果然有效。   想到以后再也不用遭受寒毒的折磨,商清时对未来重新燃起了希望。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多高兴一会儿,骨髓深处忽然传出一股仿佛毒虫噬咬的疼痛,很快蔓延至周身,五脏六腑好似要被搅碎。   他的手撑在池边,能够清楚地看见,从手腕延伸出一根深蓝色的线,正缓缓往上生长。   见他神情不对,谢流渊试探性地喊道:“师尊?”   商清时的头脑已经变得不太清醒了,身体簌簌发着抖,痛得几乎站不稳,连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你……去把奉阳叫过来。”   闻言,谢流渊连忙起身,正要去找人,却听见身后传来沉水的声音。   回头看时,只见商清时整个人溺进了碧绿的池水里。   顾不上其他,谢流渊连忙跳进水中,将人捞了起来。   池水这么烫,商清时的身体却依旧冷得惊人,仿佛在冰天雪地中冻过似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用炎阳之力驱散寒毒总没错。   谢流渊抱着他,将灵力渡到他身上。   与平常不同,那些寒气并不是被驱赶回了体内深处,而是一点点从皮肤里冒出头来,而后被火焰蒸发。   随着寒气消散,商清时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谢流渊松了口气,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眸光黯了黯,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商清时的额头上,将一缕神识分出来,侵入对方的元神。   ——其实早就想这么干,只是以前不敢而已。   神识沿着元神游走,后者体内的水灵根下意识抵挡入侵,可变异火灵根连水都能点燃,这点反抗对他来说根本没用。   谢流渊感受到了商清时血脉里稀薄的灵力,修为绝对不会超过筑基。   可很快,他又感受到商清时丹田处浓郁的灵力。   按理来说,血脉和丹田处的灵力应该差不多才对。除非商清时真的是炉鼎体质,修炼到一定程度以后,修为就上不去了。多出来的灵力会储存到丹田内,供阴阳交合之人采撷。   谢流渊收回神识,怔怔地盯着怀里的人。   他的身上,除了手上戴的空间手镯,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似有所感般,谢流渊将手放到镯子上,下一瞬,怀里的人忽然惊醒过来。   “……师尊,你醒了。”他慌忙收回手,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往哪里搭,猛地搂住商清时的腰。   以往还隔着一层又一层的华贵衣裳,如今却是货真价实地触碰到了。   商清时比他还要惊慌:“我不是让你去找奉阳么?你……你怎么到水里来了?”   “您刚刚晕倒了,我怕您被水淹死,情急之下才跳进水里。”谢流渊急忙解释道。   商清时的眼皮跳了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有水灵根啊,怎么可能淹死?”   对啊。   拥有水灵根的人,是可以在水里呼吸的。   “弟子……弟子太着急,忘记了这回事。”谢流渊眼巴巴地看着他:“抱歉师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今天,已经说了很多次抱歉了。   商清时只觉得没脸见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稍稍平复心情,他朝谢流渊摆了摆手:“你上去,让我先把衣裳穿好。”             第51章   谢流渊听话地起身,还顺手将岸上的衣裳递给商清时。   后者伸手接过,正要穿,忽然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奉阳说过,至少要在池水中浸泡六个时辰。可现在,他只泡了一个时辰而已。   顿了顿,他将衣裳重新扔回了岸上,叹息道:“算了,我再泡一会。你要是累了,就回偏殿休息吧。”   这话明显是在赶人。   谢流渊却假装听不懂,在池边背过身去,不看他:“我还不是很困,想再守一会儿,免得师尊您又出了什么意外。”   把商清时堵得哑口无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撵他出去,便只能任由他留下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商清时觉得周身清爽多了,寒毒正慢慢从他体内析出。   还有极少一部分萦绕在丹田内,因为他炉鼎体质的缘故,无法调动丹田内的灵力,也无法让里面的寒毒蒸发。   但要是多泡几次药浴,说不定能够将其彻底清除。   商清时昏昏欲睡,一身雪做的肌肤,使得纤细手腕上那个镯子格外的晃眼。   原本背过身去的谢流渊不知什么时候又转了回来,盯着那镯子看了许久,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只是静静坐到他身边,轻声唤道:“师尊?”   见对方没反应,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替商清时捋顺紧紧贴在脸颊上的一缕湿发。   商清时仍旧没动,看起来是真的睡着了。   这使得谢流渊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温热的指腹摩挲过他惊尘绝艳的眉眼,动作很轻,仿佛在对待稀世的珍宝一般。   师尊好漂亮。   日日夜夜都面对着这样的一张脸,按理来说,纵使对方再倾国倾城,也早该看腻了。   他却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眸中酝酿着狂风骤雨,最终渐渐平息。   见寒气再度渗出来,他随手挥去,而后安安静静地盯着商清时的脸发呆。   ——   六个时辰过去。   碧绿的池水变得透明,池边的蜡烛早已燃尽了,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只勉强看得清人影和荡漾的水影,商清时压根没有察觉到。   醒来时,见谢流渊仍旧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像在睡觉,他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上岸,将衣裳一件一件穿好。   刚系好腰带,谢流渊便转过头来:“好了么师尊?”   “嗯。”商清时领着他离开了这里,回到主殿。   外头已经天亮了。   他还是有些困,朝身后的谢流渊摆摆手:“我想再睡会儿,你也去休息吧。”   “等一等。”谢流渊抓住他的衣袖,制止道。   商清时不解,回过头,只见对方伸手过来,看这架势,是要摸他的头。   不对。   哪有徒弟摸师尊脑袋的!   商清时想要躲开,可已经晚了。好在谢流渊并没有触碰他的头顶,而是将手绕到身后去,覆在他那一截被池水浸泡过的白发上:“湿着头发睡觉的话,待会儿要头疼的。”   谢流渊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上去还有点儿哑。   掌心凝聚出热气,将那截湿发烘干,他这才收回手,朝商清时笑了笑:“好了师尊。”   商清时眨眨眼睛,就见他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去,大步从主殿内离去。   他走得快,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扎得高高的马尾辫随着他的动作掠出好看的弧度。   直到人出了门,商清时才收回视线,跳到床上滚了一圈,被子便缠绕在身上,裹得严严实实。   一觉睡到傍晚,外面传来敲门声,商清时揉揉眼睛,对着那边说了一句:“请进。”   来的人是奉阳。   他走进屋内,问道:“掌门您考虑得如何了?到底要不要用那瓶药?”   商清时一顿。   将身上的被子扯开,定定地看着奉阳,道:“……我已经,用完了。”   “什么?”   奉阳也跟着眨眨眼睛,而后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那您没事吧?”   “我要是有事的话,”商清时说道:“还能坐在这儿么?”   好像也对。   奉阳止住颤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撇撇嘴。   泡药浴时,需要火灵根之人从旁协助。意思就是,掌门用药的时候叫上了谢流渊,却没有叫上他。   掌门长大了。   开始疏远他了。   他难过地吸吸鼻子,伸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见状,商清时错愕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奉阳摇摇头,硬生生转移了话题:“药有用么?您体内的寒毒治愈了么?”   “大部分已经治好了,可还是有一些寒气聚集在丹田内,一时半会儿弄不出来。”商清时道:“你去找那个卖药的人,让他再给我几瓶,我多泡几次。”   “好。”奉阳点点头,转身离开。   没多久,他回来了,带来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卖药的人跟我说,他那里缺少一味涤魂草和一味雨芝花,已经做不出那种药了。”   “这两种药草都已经接近灭绝了,但根据可靠消息称,这届修仙大会的团队赛魁首奖品中,就有雨芝花。”   至于涤魂草,明珠刚刚才从山脉内挖了回来,种在竹林小屋的后院里。   一切似乎有希望。   商清时问道:“奉阳,你觉得我们能够拿下这届修仙大会的魁首么?”   魁首分为团队赛魁首和个人赛魁首,在原剧情里,这届大会的团队赛魁首是正阳宫,个人赛魁首是云珩。   奉阳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不太可能,正阳宫已经连续拿下四届魁首,而且这一回举办地点就在正阳宫,他们有主场优势,必然会铆足劲,不想输。”   对于他的话,商清时心底不太赞同。   男主和终极大反派都在凌霄派里,加上一个炼药奇才,怎么就赢不了?   正想着,不远处的竹林小屋轰隆一声,不出意外的话,是明珠炼丹失败,炸了炉。   商清时的自信消散不少,恰好这时候云珩抱着芦丁鸡从偏殿里面出来,轻声细语地说道:“小鸡,我带你去找虫子吃好不好呀?你喜欢毛毛虫,还是菜青虫?”   “……”   商清时闭了闭眼。   有希望,但不多。             第52章   一晃三日过去,谢流渊他们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开始了紧锣密鼓的修炼。   商清时也将长老们喊到了议事堂,商量参加修仙大会的人选。   大会的团队赛需要的是一支三人队伍,至于个人赛,每个门派可派出五名弟子,进行车轮战。   谢流渊云珩与明珠自然在个人赛名单之列,至于剩下的二个人选,经过长老们的讨论,成功推举了合适的弟子。   长老问道:“个人赛既然已经定好了,那团队赛的人选,掌门可有主意?”   “我早就想好了,”商清时回答道:“让谢流渊云珩和明珠三个组队去。”   此言一出,整座议事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长老们面露惊疑之色,嘴巴张得好似能生吞鸡蛋。看向他的眼神,就好似在看疯子一般。   商清时不禁道:“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可大了!”其中一位长老道:“世间武器种类繁多,修行者们主修的方向也各不相同,但拢共分为了三个派系,分别是攻击系,防御系,以及疗愈系。”   “所谓团队赛,考验的不止是弟子们的修为,还有他们之间的默契性和协作能力,以及队伍的安排是否合理。”   “从古至今,各个门派的团队赛配置,基本上都是两个攻击系搭一个防御系弟子,或是一攻一防一疗愈。”   “谢流渊和云珩是剑修,明珠是音修,三个人全是攻击系,扔完一套技能就灵力枯竭,没有防御系的弟子为他们争取休息的时间,也没有疗愈系弟子为他们修复伤口,到时候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说得好像有些道理,商清时挑挑眉:“可明珠不止是音修,还是个炼药师。”   “修仙大会的规矩,不能携带任何丹药及暗器上台。若是想要服用丹药,就得在台上现炼。”长老道:“她在炼丹时无法自保,就更得配置一个防御系弟子,时刻保护她。”   好麻烦。   商清时想,一切恐惧源于火力不足,如果谢流渊他们能在瞬息之间把对手全扫下台,那还分什么攻击系防御系疗愈系。   “说了让他们三个去参加,就他们三个。”他笃定道:“我心意已决,不必再劝。”   说罢,他拂了拂衣袖,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   长老们敢怒不敢言,若非因为下山之后去不了其他门派,他们早跑路了。   “想当初先掌门在时,咱们凌霄派拿魁首拿得手软,就连正阳宫都得看咱们的脸色。”   “再看看现在,上一届的修仙大会,咱们拿了三十五名,受尽了别人的白眼。”   众长老连连叹气,不约而同地怀念起先掌门。   “不管他了,自从他当上掌门后,咱们的老脸已经丢光了,由着他折腾去吧。”   “依我看,他商清时就是个败家子。等他把凌霄派折腾没了的那一天,才知道后悔。”   ……   回到长生殿的商清时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总觉得有人偷偷在背后骂他。   他唤来奉阳,让对方将宝库内闲置的东西卖掉。   一部分换成洗筋伐髓的药液供参赛的弟子用,另一部分换成仙草灵药给明珠炼丹用。   还有,明珠的古琴在之前的打斗中毁坏,得为她购置一架新的好琴。   见他神情如此认真,奉阳不禁问道:“掌门,您真的很想拿下这届修仙大会的魁首么?”   “那是自然。”商清时点头,不光是为了雨芝花,更是为了凌霄派日渐凋零的名声:“不蒸馒头争口气,我要让天底下的所有人都知道,虎父无犬子,商清时绝不比自己的父亲差。”   奉阳大为感动:“若先掌门能够看到您如今的模样,一定十分欣慰。”   他按照吩咐,将东西整理好以后,卖掉一些没用的,换取到有用的物资。   拿到洗筋伐髓液后,云珩邀请谢流渊一起去泡澡。   谢流渊大受震撼:“一起?”   “对啊。”云珩道:“洗筋伐髓液在温泉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派里一共就两个温泉,一个男弟子用,一个女弟子用。你不跟我一起泡,难不成是想跟明珠师妹一块儿泡?”   谢流渊并没有这样想,他只是害怕别人看到他后背的花纹。   他道:“等你们泡完了,我再过去吧。”   “咱们要上课,时间紧迫,泡澡需要的时间又长,你要是不跟我们一起的话,就得大半夜自己去泡了。”云珩不解:“都是男人你怕什么呀?咱们又不会盯着你瞧。”   谢流渊还是拒绝。   见状,云珩也不再勉强,跟其他两个参赛弟子有说有笑,勾肩搭背去了温泉处。   谢流渊独自来到秘境,修行了两三个时辰,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汗。   他不愿意去澡堂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从院子里打了水,就在屋子的浴桶里洗了洗。   换新衣时,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的铜镜。   很奇怪,背后的花纹不知什么时候变短了许多,已经完全缩回了假皮的遮掩下。   他没想太多,外头天已经彻底黑了,云珩还没有回来,看来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不过,凌霄派并不是只有两个温泉,其实还有一个。   他想了想,走出去,敲响了主殿的门。   半晌,门才打开,商清时茫然地看着他。   他刚洗过头,头发湿漉漉的没有扎起来,全都垂落在身后。   这还是商清时头一回见他这副模样,他的眉眼本就生得有些阴郁,平常扎着意气风发的高马尾,看不太出来。如今却格外的明显,那双曜石般的眸子深不见底,黑得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乍一看,竟有几分未来美强惨反派的感觉了。   但在看见商清时的刹那,黑沉沉的眸子赫然亮起来,眉眼间的阴郁散去,笑得眉眼弯弯:“师尊。”   商清时立马狠狠地唾弃自己刚才的想法。   什么反派。   这分明是他的乖乖徒弟。   他轻声道:“我的身体已经得到了控制,你隔七天来一次,帮我把寒气压制回丹田就行,不必再来得如此频繁。”   “不是的师尊。”谢流渊双手捧着药瓶,眼巴巴看着他:“我来是为了借用温泉。”             第53章   得知缘由,商清时默默让开一条路,亲眼目送他进入镜中的温泉秘境,并对他说道:“你以后来这主殿时,便不要敲门了,直接进来就行。”   谢流渊点点头,乖巧应了一声好。   在这之后,商清时每次换衣裳时,他都卡着点进屋,仿佛在房间里施下了监视咒一般准确。   商清时忍无可忍,这才重新让他开始敲门。   ……   接下来的日子,都在辛苦修炼之中度过。   七天之后,便是修仙大会正式举办的日子,众人在议事堂商量由谁带领比赛队伍前往正阳宫。   商清时不太想去,一是因为他懒得动弹,二是因为凌霄派有护宗大阵,他待着比较安全。   可奉阳提前告知过他,近些日子以来妖魔猖獗,时不时便聚集在山脚下,不停攻击护宗大阵。   所以,奉阳必须留在凌霄派维护阵法,免得出什么意外。   商清时看向众长老,期待地问道:“你们谁愿意带领弟子们去正阳宫?”   众长老齐齐抬头望天,作出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去的理由很简单,商清时指定的团队赛队伍如此抽象,到时候输了丢人现眼,还要被其他门派的人嘲讽。   其中一位长老道:“既然掌门对谢流渊他们如此有信心,不如您亲自带队前去?”   “对啊,”另一位长老阴阳怪气地笑道:“您要是不去,怎么能亲眼看着他们拿下魁首呢?”   话语中的尖酸刻薄,哪怕是个傻子也听得出来。奉阳不悦地蹙了蹙眉,目光扫过他们,压低声音警告道:“你们怎么敢如此对掌门说话?是想挨鞭子么?”   他一开口,长老们这才消停下来,但脸上的表情仍旧好看不到哪里去。   商清时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奉阳往身后推了推,随后朝堂内众人道:“好啊,我去就我去。”   这群只会动嘴皮子不会做事的长老们,他是一天也看不下去了,或许是时候打破凌霄派从不外聘长老的规矩。   这次的修仙大会,势必会引得一众散修前来观赛。到时候他花点时间去结识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聘请他们来凌霄派。   虽然外头的人不见得会有门派亲自培养的人忠心,但总比现在这几个什么事不干光吃白饭的长老强太多。   商清时拂了拂衣袖,当着众人的面离开议事堂。   奉阳紧随其后,目光凉薄地扫过剩余的人。   长老们不仅丝毫没有感受到危机,反而看着两人的背影,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忙活也是白忙活,如今的凌霄派早就已经落魄了,怎么可能赢得了正阳宫?”   “反正丢脸的人不是我,他商清时爱去就去吧,我得回去喝养生茶了。”   “真好,又可以回去睡养生觉了。”   只有一位长老低头沉思,又抬头问道:“咱们总是忤逆他,真的没事么?刚刚看他的眼神,像是要对我们出手似的。”   “怕什么。”另一位长老拍拍他的肩,似乎习以为常:“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要是真的想动手,怎么会忍到现在?何况你看看现在的凌霄派,年纪够做长老的天赋差,天赋好的年龄又太小,有谁能代替咱们?”   被他一说,对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笑嘻嘻地揽住了他的肩膀,说道:“那咱们下山喝酒去!”   ……   商清时回到长生殿。   奉阳在他身边愤愤不平:“我看他们是年纪越大脾气越大,先掌门在时,他们哪敢如此造次!”   明明是在帮商清时说话,后者却莫名从这话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掌门之间亦有差距,有的能管好手下,有的只能搞得一团乱。   可是没办法,便宜爹是天纵奇才,放个屁都能把那几个长老给崩死,谁敢不听他的命令。   而他商清时,只能躲在奉阳的背后,隐藏气息装高手。   他朝奉阳摆摆手:“事已至此便不要再抱怨了,你去告诉谢流渊他们几个,收拾好行李,午后来长生殿集合出发。”   待奉阳走后,他好好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弟子们已经等候在院子里了,他推开门,而后眼皮猛地一跳。   大家都很正常,都背了个小包袱,里面装着换洗衣物。   除了云珩和明珠。   云珩手里抱着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用红布罩着,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明珠更离谱,大包小包的东西堆积在她脚下,而她身前放了个比她还要高的炼药炉,活像是要搬家似的。   “……”   商清时试探性地问:“你们俩是打算离开凌霄派,转而去当正阳宫弟子?”   “没有呀。”云珩掀开了红布的一角,手里抱着的盒子赫然是个铁笼子,他养的芦丁鸡正在里面蹦跶:“我想着要去很多天,得把小鸡带上。怕把它放在储物袋里会闷死,所以只好抱着。”   商清时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明珠:“那你呢?”   “女孩子出门多带点东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她俏皮地眨眨眼睛:“至于这炼药炉,我用了整整七天还没炸,带它去参加比赛一定能赢!”   好好好。   商清时将事先准备好的储物戒指分发给他们,让他们能够把行李收起来,更轻便地出行。   准备完毕后,他道:“御剑飞行的话,不眠不休四天便能够到达正阳宫。我建议两人一组,轮流御剑。”   谢流渊环顾四周,一共五个弟子,加上商清时就是六个人。   他很自然地上前一步,眼巴巴道:“师尊……”   不用说清楚,商清时就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点点头:“你跟我一组。”   另外两个弟子火急火燎地朝明珠招手。   “师妹你能跟我一组吗?我飞得可稳了!”   “师妹你跟我一组,你只管休息,我一个人飞四天!”   明珠挑眉,看向后面发言的那位瘦子师兄。   还有这种好事?   她抬脚要过去,却发现自己动不了。衣袖似乎被人拽住,她转头,看见云珩结实的胸膛。   于是又努力抬头,仰望着云珩的脸:“怎么了师兄?”             第54章   云珩看起来有些失落。   好半晌,才开口道:“我想跟你一组,等我飞行的时候,你帮我照顾小鸡。你是女孩子,肯定比其他人要细心。”   笼子里的芦丁鸡也恰好在这时候发出叽的一声,豆丁般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明珠,然后使劲眨了眨。   小鸡浑身雪白,羽毛打理得干干净净,嘴巴短而圆润,看起来可爱极了。   明珠实在拒绝不了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当即从云珩手中抢过了笼子,拿出自己炼制的初级丹药,丢给它吃。   虽然她没吱声,但这架势明显就是要和云珩组队了,另外两个弟子只能被迫组成一队。   六人从凌霄山出发。   不眠不休飞了四日,总算来到正阳宫山下的小镇。   正阳宫有护宗大阵,非本门弟子无法在山脉周边飞行,因此前来参赛的门派只能徒步上山。   哪怕商清时他们提前三日过来,上山人群还是络绎不绝,懒得跟别人挤,他选择暂时在山下休整。   带着弟子们找了家客栈,就听身后喝酒的人在抱怨。   “上次的修仙大会是在玄女宗举办的,人家就知道把护宗大阵关闭,让大家能够尽早上山。正阳宫是什么意思?这山可比玄女宗的山高了五倍不止,居然要我们走路上去?”   “依我看,这正阳宫就是仗着自己赢了几届修仙大会,觉得自己了不起!”   “你们几个记得以前的凌霄派么?人家也拿了好多届魁首,从来没有如此盛气凌人过。哪像这正阳宫,简直毫无风骨!”   “只可惜先掌门飞升后,凌霄派越来越落魄。这现掌门真是个废物啊,把他爹的家底败光了。”   商清时:“……”   路过被骂,好无助。   没等他发怒,大门外飞来一把长剑,稳稳落到刚才那几个聊天的人面前。   剑身发出阵阵余波,将他们全都震飞出去。   客栈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齐刷刷看向门口。   男子撩开布帘走进来,看着也就二三十岁的模样,却穿着正阳宫长老的服饰,腰间的长老金印更是亮瞎人的眼睛。   他抬了抬下巴,几乎是在用鼻孔看人,缓缓开口:“再敢在背后嚼正阳宫的舌根,下场就和他们一样。”   目光扫过周围的人,仿佛在看一群蝼蚁。见没人敢说话,他才冷哼一声,转头离开了客栈。   等他走远了,客栈里仍旧安静得可怕,最后是明珠出声打破了这份寂静:“二三十岁就能达到金丹境界,还能混成正阳宫的长老,有点儿东西啊,你们说是吧?”   她看向云珩,云珩点头,于是又看向谢流渊。   这才发现谢流渊表情不对。   他愣在那里,怔怔地望着那位正阳宫长老离开的方向,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手臂上青筋根根分明。   鸦羽似的长睫微微颤动,从眼底流露出来的……   是无穷无尽的恨意。   哪怕那个人烧成灰,他也认得出来。   宁非羽。   这人将魔种引来村庄,害死他的父母以及全村人。   若说魔种是杀人凶手,那宁非羽就是罪魁祸首。   这么多年过去,他倒是混得不错。一路从正阳宫掌门亲传弟子,晋升为正阳宫的长老。   心头有一个声音,叫嚣着杀了他,杀了宁非羽。   谢流渊往外走了两步,商清时连忙拽住他,关切地问道:“你还好么?”   一点也不好。   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刚刚就站在他面前,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对方慢慢走远。   谢流渊的眼眶骤然红了,但在面对商清时的时候,他还是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师尊放心,我没事。”   可他这副失落的模样,傻子都看得出来有事,商清时转头对云珩说道:“云珩,你带师弟师妹们先上楼,记得看着点他们,让他们不要到处乱跑。”   “是。”云珩点点头,指挥着另外两个弟子上楼。   见明珠还在好奇地张望,他连忙拽住她的手腕,强行把她拖上楼:“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这是你告诉我的。”   吃不到新鲜的瓜,明珠上蹿下跳好似一只猴。   商清时将谢流渊带到没人的小巷子里。   似乎连阳光也照不进来,人迹罕至,阴暗逼仄,周遭是斑驳的白墙,墙皮因受潮而剥落,透着丝丝荒凉的气息。   他记得,在原剧情中,谢流渊的家人是被正阳宫的弟子害死的,那人具体叫什么名字,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但如果是寻常的人,谢流渊不至于这般失态。这说明,之前那个正阳宫长老,极有可能就是谢流渊的仇人。   可这些事情,都是他从剧情中得知的,谢流渊可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是以,商清时只能假装一无所知,然后问:“那人是谁?你为何如此在意?”   谢流渊没说话,背靠着湿冷的墙壁,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衣服被弄脏。   他不主动开口,商清时也不急,拿出刚刚在街边买的糖,伸手递给他。   谢流渊没接,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黑沉沉的眼瞳里一片空洞无物。   半晌,他终于张了张嘴,声音颤抖得厉害:“他的名字叫做宁非羽,是害死我爹娘,害死全村人的凶手。”   这个结果,商清时并不感到意外。   他强硬地将糖塞进了谢流渊的手里,而后摸摸对方的头:“你的修行天赋极高,假以时日必能超过他,手刃他为家人报仇。”   谢流渊愣了愣。   他还以为,商清时会劝他放下仇恨呢。   修仙界讲究宽容待人,放下仇恨。因为造成的杀孽越多,心魔来得就越快。不仅阻挡修炼进程,还会使人被反噬。   “师尊……”他扑过去,死死抱住商清时,心底有好多话,到头来却只说了一句:“我还不想回客栈,您能陪我一会儿么?”   “好。”商清时毫不犹豫地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动作极尽温柔。   安安静静地陪伴着他,在这条安宁寂静的小巷子里待到日落西山,明月高悬。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黑发同白发纠缠,似是眷恋不舍。             第55章   望着满是星光的穹顶,商清时说道:“据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说不定,你的父母也变成了星星,看着你一步步走到如今,为你感到骄傲。”   谢流渊不是三岁小孩,这种哄人的话,他才不信。   但他还是转头盯着商清时惊尘绝艳的侧颜,轻声问道:“那师尊呢?师尊也会为我感到骄傲么?”   “当然了。”商清时肯定地点点头:“你和云珩明珠,都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明明是夸人的话,谢流渊听后反倒不高兴了。   眸光沉了沉,收回目光不再看他,轻声道:“师尊,我们回客栈吧。”   他起身就走。   后面的商清时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有问题。   这小孩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垮着个脸,好似谁欠了他几百钱。   难道是因为自己跟他的年龄差太多,有代沟?   这也不应该啊。   哪怕这具身体两百多岁,但身体里是来自异世的二十四岁灵魂,也就跟谢流渊差了七八岁而已吧。   商清时想不明白,连忙追上去。可谢流渊骤然停下脚步,前者反应不及,直接撞到他的后背。   有的时候,五官太优越也是一种罪。   商清时的鼻尖撞得通红,没有金丹期的灵力护体,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师尊?”谢流渊手忙脚乱地查看他的伤势,顺便解释突然停下的原因:“我看见元颂长老了,这才没动,你没事吧?”   商清时捂着鼻子。   想了许久,才想起对方口中的元颂长老是谁。   先前凌霄派的弟子考核,就是元颂乱安排名单,自己便派他来正阳宫,提前熟悉环境,为修仙大会做准备。   几个月不见,他的日子过得挺滋润,身上穿着绫罗绸缎,身边跟着十几个正阳宫弟子,众星捧月般将他包围在中间。   周围的摊贩见了他,纷纷热情地打招呼:“元颂尊者又来逛街了啊,要不要带点特产回去?”   商清时蹙了蹙眉。   在这修仙界,至少得是个元婴期修士才配被称为尊者,元颂不过是个金丹,也是让他装上了。   身旁的谢流渊问道:“我们要出去和他说话么?”   “不必。”商清时摇头:“看见他身后的人了么?他现在是正阳宫的座上宾,心思早已不在凌霄派了。咱们回客栈吧,就当没有见过他。”   说着,商清时就要往前走。   可元颂忽然转了个弯,径直朝小巷这边过来,还不忘对身后的正阳宫弟子道:“你们几个守在巷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这般神神秘秘,难不成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怀着疑惑,商清时连忙拽住谢流渊的手,同他一起退到小巷的最深处。   施了个隔绝法术,暂时隐匿气息,但不能隔绝声音。   商清时朝谢流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者点点头,捂住嘴巴不说话。   外头始终很安静,元颂不停地踱步,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随着一阵阴风吹过,巷子中赫然多了个人影。   那不是别人,正是叶宣与叶昭的亲叔叔,被撵出凌霄派的二长老。   “如何?”他问:“谢流渊来正阳宫了么?”   “不知道,凌霄派暂时还没有派人来找我,”元颂回道:“不过你放心,只要有谢流渊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对方显然不太满意,眉头几乎拧成了川字。   见状,元颂安抚道:“叶昭与叶宣,也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他们被谢流渊所害,我比你还难受。你先忍忍,等修仙大会结束之后,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他。”   “可我忍不了!我恨不得现在就将他碎尸万段!”二长老急得吹胡子瞪眼,浑浊的眼球充血:“他不仅害得宣儿殒命,害得昭儿全身重度烧伤,还害得我丢了凌霄派长老的位置,他多在这世上活一天,我就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我明白你的心情,你暂且再忍一忍吧,我会尽快探得他的消息告知你。”   元颂拍拍他的肩,又说了许多好话,终于把人安抚好。   等两人走后,商清时收回隔绝法术,实在不解:“真奇怪,华光净珠都已经证明过了,叶宣与叶昭出事都与你无关,为何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你呢?”   谢流渊摇摇头,露出纯善又无辜的表情,就差把弱小无助又可怜几个大字写在脑门上。   “这几天你跟着我,不要到处乱跑。”商清时摸摸他的头,缓缓道:“修仙大会结束之后,我们立即回凌霄派,不让他们有对你动手的机会。”   他生怕谢流渊出意外,谢流渊却压根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朝着他弯了弯腰,把脑袋凑到他的跟前,轻声说道:“师尊再摸摸。”   这模样,像极了求夸奖的顺毛小狗。   商清时这回没摸他的头,而是捏捏他的脸:“你千万要小心一点儿,别不当回事。他们俩联起手来杀你,你跑都跑不掉。”   “我知道了。”谢流渊故意露出吃痛的表情:“师尊快松手,我疼。”   商清时连忙松开。   左瞧右瞧,刚刚捏过的地方连个印子也没有,且他本来也没用多大的力气,怎么可能疼。   他狐疑道:“真疼假疼?”   “真疼。”谢流渊脸不红心不跳地眨眨眼,那双黑沉沉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他,里面似乎酝酿着惊涛骇浪。   然而商清时再看时,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谢流渊委屈道:“还是疼,师尊给我吹吹吧。”   商清时不信,但还是决定凑近了看看。   谢流渊在这时凑过来,两人猛地挨在一起,商清时的唇瓣擦过他的脸颊,又很快远离。   周围好似安静了。   商清时瞳孔地震。   貌似有点不太对劲,谁家师徒是这样的?   他可是直男啊,比修炼堂里那根柱子还要直!   思绪飘忽间,眼前忽然亮起一道光幕,是奉阳用凌霄镜发来了消息。   【奉阳】掌门,有魔种在冲击护宗大阵,造成山崩,把修炼堂砸成了废墟,连堂里那根柱子都被压弯了。             第56章   “……”   商清时扶额。   幸好谢流渊轻飘飘地略过刚才发生的事,把话题转移到奉阳发来的消息上:“魔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为何最近魔种们如此猖獗?”   商清时垂下眼眸。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时间段,老魔尊快要死了。   待他真的死后,身躯会被投入干涸的魔池之中,引来能够使魔物们修为大增的血泉。   魔种们四处横行作乱,是为了尽快变得足够强大,从而在血泉现世时,将其占为己有。   也是在原剧情中,血泉的最终得主是谢流渊。   他把手下败将们的尸体一并丢进魔池,花费数年,炼出世间罕见的毒药喂给奉阳,导致整个凌霄派大乱。   又将商清时抓起来,挑断手筋和脚筋,日夜折磨。   想到这里的时候,商清时不免打了个寒颤,抬头看着身前的谢流渊。   对方将手探了过来,覆在他的手腕上,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师尊?你冷么?”   这副模样,与原剧情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尊可谓是天壤之别。   商清时稍稍松了口气,朝着他摇摇头:“我没事,回去吧。”   两人走出小巷。   外头依然热闹,道路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小摊和商铺,叫卖声经久不息。   眼看都走到客栈门口了,不知道从哪冒出个小姑娘,手里抱着个花篮,篮子里放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   她使劲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说道:“小哥哥,给你喜欢的小哥哥买束花吧。”   商清时怔愣在原地。   深吸一口气,耳尖骤然红了个透:“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诶?难道是我看错了?”小姑娘歪歪脑袋,大眼睛里露出几分不解:“你们俩不是一对么?”   商清时不想再搭理她,抬脚就往客栈走。   谢流渊倒是没动,兴致勃勃地看着小姑娘,问:“你这花卖多少钱?”   听他问价格,小姑娘顿时双眼放光:“三个铜板一朵,十个铜板三朵!”   ……小小年纪就是做奸商的好苗子啊。   商清时停下脚步,忍不住拉了拉谢流渊的衣袖,想要阻止他买花的举动。   正阳宫有一套独特功法,入门的弟子必须学习。这套功法如植物般生生不息,无穷无尽,但同时也和植物一样,惧热怕冷。   因此,正阳宫的掌门特意将门派建造在春暖花开的地方,这里一年四季温度适宜,极其适合他们的修行。   这小镇子就在正阳宫的山脚下,盛产鲜花和草药。   说不定小姑娘篮子里的花是从路边采来的,只能骗骗谢流渊这种外乡人。   当着人的面,商清时不可能说出事实,只能试图把谢流渊拽走,免得他上当受骗。   架不住谢流渊非要买,二十个铜板换来了六朵花,递到商清时手中。   小姑娘乐呵呵的跑了,一蹦一跳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商清时看着手里的花,嘴角直抽搐:“就算真的要买,你也要跟她讲讲价呀。而且三个铜板一朵,十个铜板三朵,你真的觉得这价格没问题么?”   谢流渊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盯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他似乎很少这样开心过,在喧嚣的杂音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的眼眸中似乎只容得下商清时的身影。   他的神情认真而专注,有风吹过,额前的碎发微微晃荡。   “你……”商清时问:“你笑什么呀?”   谢流渊摇摇头,反问道:“师尊还记得,刚才那个小姑娘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这可把商清时问懵了。   对于不重要的人和事,他向来是见过就忘的,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想不起来。   见他不答,谢流渊也并没有强人所难,而是说道:“没事,我们回客栈吧。”   或许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商清时,那个小姑娘说过的第一句话是:小哥哥,给你喜欢的小哥哥买束花吧。   这就是他买花的原因。   ……   回到客栈以后,谢流渊刚推开客房的门,就听见里面一片欢声笑语。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朝这边往过来,微微一愣,随后勾起慈祥的笑容:“谢流渊?你和掌门去哪里了呀,我等你们很久了。”   是元颂。   他居然找到了这里。   商清时连忙把谢流渊往身后推了推,问道:“元颂,我让你来正阳宫为修仙大会做准备,你准备得如何了?”   “那自然是准备好了。”   此刻的元颂,不似之前被正阳宫弟子们包围时那般倨傲,露出谄媚的笑容来。   “最近妖魔频繁出现,为了安全着想,正阳宫不愿将护宗大阵关闭。大家不必急着上去,我特地租了一座别院,让掌门您和弟子们能够吃好喝好,安心度过这几天。”   都不用细想,商清时就能猜到,那别院指定偏僻得很,方便他们对谢流渊动手。   “不必。”他当即拒绝:“客栈挺好的,我今日已经够累了,不想搬来搬去。”   元颂脸上的笑容一僵,求助似的看向身旁的明珠他们。   商清时和谢流渊还没有回来的时候,他和这几个弟子聊得很是热络,又是送好吃的,又是送衣物首饰,哄得他们一口一个长老。   这事能不能成,就看这几个弟子的了。   可现在,明珠似乎意识到了商清时对元颂的不喜,连忙将收到的东西一股脑丢了出去,缩到角落里当透明人。   元颂抿抿唇,紧接着又看向云珩。   云珩刚打算开口,就听明珠咳嗽一声,侧头望过去,只见她抱着芦丁鸡,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鸡命在她手里,云珩只能选择装哑巴。   这让元颂十分失望,他看着最后两个弟子,希望他们能够为自己说句话。   可连亲传弟子都没开口,他们这两个普通内门弟子又怎么敢胡乱发言呢。   最终元颂身后空无一人,孤立无援。   “好吧,既然掌门愿意住在这里,我也不过多干涉。”他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而后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坛酒来:“对了,这个小镇子盛产鲜花,也盛产鲜花酿的酒。酒度数不高,格外好喝,大家一定要尝尝。”             第57章   商清时没有动。   于是屋内的弟子们也全都一动不动。   一片寂静之中,元颂的脸都笑僵了,灰溜溜地将酒收回了储物戒指内。   之前商清时喜欢用鞭子抽人的时候,弟子们最喜欢来他的面前哭诉,他稍稍安慰几句,弟子们就将他当成救命稻草,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这才过去多久,商清时竟然学会了笼络人心,把这些弟子哄得服服帖帖的。   元颂心底怨念丛生,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好讪讪地下楼。   离开之前,用眼角余光狠狠剜了谢流渊一眼,那神色像是要抽他的筋,扒他的皮一般。   谢流渊只当没看见,找了个地方坐下。   云珩却抿抿唇,开始为元颂说好话:“长老人挺好的,记得我刚来凌霄派的时候,把练功用的卷轴弄丢了,还是他拿了一份新的卷轴给我,避免我被导师惩罚。”   另外两个弟子也附和道:“对啊,元颂长老他平时总是笑眯眯的样子,对我们很亲切。不像其他长老,脸色臭得吓人,看我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们这样说,商清时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元颂就是一只两面三刀的笑面虎。   原剧情中,凌霄派毁于一旦后,元颂转头就投靠正阳宫,与成为正阳宫弟子的云珩日日夜夜相处,犹如忘年交般无话不谈。   却在最后关头,站在云珩身后给了他一剑,要不是云珩有并夕夕系统傍身,怕是得当场凉凉。   想到这里,商清时的目光扫过在场弟子,轻飘飘开口:“不必再为元颂说话了,他已经投靠了正阳宫。”   众弟子愕然。   谢流渊补充道:“我刚刚和师尊在外头,看见元颂长老背后跟着许多正阳宫弟子,周围的摊贩还恭恭敬敬叫他元颂尊者。”   这话一出,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凭借元颂的修为,压根不足以被称为尊者。多半是因为他投靠了正阳宫,而这镇子又在正阳宫的山脚下,摊贩们看在这层关系上,才勉强唤他一声尊者。   “真没想到,长老竟是这样的人。”云珩失望地低下头,长长地叹息一声。   商清时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接下来要跟你说一件事情,你务必放在心上。”   他的语气沉重,似乎事态极为棘手,云珩连忙挺直脊背,认真地开口:“师尊请讲。”   商清时瞥了他一眼:“从今往后,千万不要背对元颂。”   云珩愣了愣,几乎是下意识问道:“为何?”   为何?   是因为元颂擅长背刺,不背对他,就能少挨一顿捅。   并且商清时合理怀疑,原剧情中云珩有那么多红颜知己,最后却并未成亲,说不定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元颂捅坏了腰子。   “不必追根究底,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就可以了。”商清时对他说道,而后将目光转移到其他弟子身上:“至于你们,好好修炼别偷懒,若是能拿下这次修仙大会的魁首,凌霄派宝库的东西,随便你们挑。”   “真的随便挑?”明珠双眼放光。   “自然。”商清时点点头:“就算你们要把宝库的地砖撬走,我也绝无二话。”   此言一出,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纷纷商量着要从宝库拿什么东西,似乎已经对魁首之位势在必得。   商清时转头去休息了。   这家客栈是专门为拖家带口的人准备的,一间大屋子被隔成许多小房间,供大家休息。中间划分出一个稍大的区域,摆了桌子椅子凳子,用作吃饭和聊天。   休息的房间很小,窄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柜子。   柜子上正好有个空花瓶,商清时想了想,将谢流渊买给他的花塞进瓶子里。放下隔帘,彻底隔绝内外的视线。   谢流渊还想再看,可惜什么也看不到了。   只好收回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和大家聊着天。   ……   为了安全着想,几日来众人一直待在客栈。直到修仙大会开始的前一天下午,商清时才带着众弟子上山。   虽然寒毒之症已经缓解,可他的身体实在太弱,爬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   反观弟子们,个个神清气爽脚下生风,就连看起来娇小瘦弱的明珠也蹦蹦跳跳,和周围的人有说有笑,一滴汗都没有流。   商清时停下来,扶着石梯旁的栏杆,望着山下的风景,脑袋一阵一阵地发晕。   一只手落到他的肩上,他愣了愣,下意识地回头,对上谢流渊担忧的眉眼。   “师尊,您没事吧?”   “没事。”商清时摇摇头,看向走远了的云珩他们,问道:“你怎么不和其他人一起?”   “我想陪着您。”谢流渊回答得毫不犹豫。   如此直白的话语,令商清时心头一跳。掩去心头那抹怪异的感觉,他道:“我的头有点晕,还得再休息一会儿。”   说着,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一句:“应该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的缘故,绝不是其他原因。”   他生怕谢流渊发现他奇怪的体质,好在后者只是安安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并没有质疑堂堂掌门为何爬个山都费劲。   这一休息,就休息到了傍晚时分。   还未上山的人越来越少,偶尔有几个路过的,向他们投来疑惑的目光,被谢流渊一瞪,便灰溜溜地错开视线,继续前行。   “我们走吧。”休息好的商清时重整旗鼓,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石梯,暗暗下定决心,这次至少要到达半山腰。   然而才爬了几百阶石梯,他的双腿就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都是汗。   一个没站稳,身体猛地朝后仰去,幸亏身后的谢流渊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这才避免了摔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胸口,他长长舒了口气。这时,身后的谢流渊忽然开口:“师尊,要不然让我背您吧。”   “嗯?”   商清时惊呼一声,双腿骤然离地,谢流渊与他调换身位,将他背了起来。             第58章   这段让商清时累死累活的漫长路程,谢流渊走得格外轻松。   天色越来越阴沉,今晚看不见月亮,只有零碎几颗星子在苍穹中熠熠生辉。   四下很安静,静得只能听见脚步声和心跳声。   商清时趴在谢流渊背上,靠得太近了,他分不清那到底是谁的心跳。   他试探性道:“我觉得我现在能走了,要不然……你先把我放下来?”   “没事的师尊,”谢流渊极其自然地答道:“负重前行也算是一种历练。”   的确有这种训练方法,能够锻炼身体和定力。   商清时抿了抿唇,下意识地问道:“我很重?”   “没有。”谢流渊摇头:“师尊很轻。”   ……那算什么负重前行。   但他终究没再问,而是认命般埋头在谢流渊背上。大抵是觉得有些硌,又把脑袋搁在谢流渊的肩膀上。   呼吸近在咫尺。   谢流渊的耳尖慢慢红了,好在天太黑,什么也看不清楚。   夜风缓缓拂过面颊,商清时昏昏欲睡,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正阳宫的山门外。   谢流渊把他放下来,他理理衣摆的褶皱,随后上前,将凌霄派的令牌递给看门的弟子。   事实上,在看见商清时那头晃眼的白发及惊为天人的容貌之时,看门弟子已经猜出他的身份。   他们点头哈腰,满脸都写着谄媚:“没想到居然能见到凌霄派掌门,您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风采卓然,想必您如今的修为,已经步入元婴期了吧!”   “……”   商清时心虚地咳嗽一声。   这几个人如此猜测,多半是因为他的脸。   只有元婴期修士才能够返老还童,随意更改相貌。   可惜他们不会知道,商清时之所以能够维持容貌,并不是因为修为过高,而是因为炉鼎体质。   无论男女,只要是炉鼎,从小便美得惊人,到了十八岁之后皮相不会再有分毫变化,会一直维持在最美的模样。   这也是外界猜测商清时修为高深莫测的缘故。   心虚归心虚,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之色。商清时的目光冷冷扫过他们,并不回答,径直从中间走过去。   “太美了,”受到冷落的看门弟子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愈发的激动:“他要是肯骂我两句也好,光是想想都好爽。”   “他要是能打我一巴掌的话就更好了,”另一个弟子猥琐地附和道:“这样的话,我就能舔他的手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感觉后背一凉,回头看过去,对上谢流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商清时已经走远了,谢流渊也收回目光。   两个看门弟子没当回事,继续闲聊。然而下一瞬,衣摆忽然燃了起来。   他们连忙指挥水灵根弟子过来救火,可水浇下去,火焰不仅没熄灭,反倒烧得更加猛烈,山门处传出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   商清时来到休息的地方。   这里被划分出很多房间,屋顶插着各色的旗帜。   他找到代表着凌霄派的白鹤旗帜,正要推门进去,左右两边的门忽然开了。   左边悬挂着云纹旗,代表着苍南派。右边旗帜上描绘着一支青色竹笛,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这是哪个门派。   但从门里走出来的人,他却是认识的。   “师尊,别来无恙啊。”那人宽大的身躯好似一座小山,说话的时候脸上的横肉乱甩,看起来极具压迫感。   是江楚霁。   商清时还以为,江楚霁离开凌霄派以后就一直待在家中,和他那位国师老爹在百鸟国耀武扬威,没想到竟加入了其他门派。   “怎么,在这儿看到我,师尊似乎很意外?”江楚霁笑得阴阳怪气:“你还真以为我离了凌霄派就不能活?笑话,我无论在哪里都是天才,都能闯出一番事业!”   商清时上上下下打量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时谢流渊从外面进来,江楚霁见了他,就好似被点燃的炸药桶一般,顿时火冒三丈:“明日我会让师尊知道,当初他选择偏袒你,是最错误的决定!我会把你狠狠踩在脚下,沦为我的手下败将!让你颜面尽失!”   谢流渊望着他,眸光十分的平静:“你既然已经被凌霄派扫地出门,就别一口一个师尊了。”   江楚霁身边的弟子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前者一蹦三尺高,急忙辩解道:“什么叫做扫地出门,分明是我自己想离开的!谢流渊,你少在这里逞口舌之快!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说罢,他把身旁的弟子拽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门。   商清时收回视线,又看向苍南派那边。   几个弟子聚在那边看戏,身后站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浑浊的眼球骨碌碌地转,看起来就不大像个好人。   商清时朝他笑:“莫非苍南派还对魔丹有想法?”   “不敢不敢。”那老者回以一个笑容,老脸皱纹丛生,“听上次逃回来的弟子说,凌霄派如今天才齐聚,说不定不久之后,便能重现当初的辉煌。外界对掌门您意见颇多,觉得您不如先掌门。可在我看来,虎父无犬子,您完全不比先掌门差。”   出门在外。   身份是自己给的。   管他这番话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商清时照单全收。   走进屋内,环视一圈,明珠正在炼药,两个弟子安静地待在她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丹炉。   等她炼好一颗,闻了闻,发现品质还没到极品的地步,便随手丢给两个弟子。   他们争抢起来,屋内一片闹哄哄的。   但商清时总感觉少了什么。   直到谢流渊进屋,也跟着环视一圈,随后开口问道:“云珩师兄去哪了?”   正炼丹的明珠侧过脑袋,应道:“师兄的芦丁鸡好像有点儿水土不服,从上山开始就病恹恹的样子,他带它出去遛弯了。”   原来如此。   商清时看向窗外:“还是出去找找他吧,总觉得这正阳宫阴森森的,让人不太舒服。”   ……   此时此刻,云珩正蹲在一处泥地,双手捧着脑袋,看芦丁鸡啄虫吃。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云珩。”             第59章   云珩一个激灵,回过头,看见元颂笑嘻嘻的脸。   月黑风高,凉亭内燃着一盏灯笼,在幽幽烛光的照映下,那张沟壑遍布的脸看起来十分恐怖。   想起商清时警告的话,云珩连忙转过身去,正对元颂,不解地问道:“您找我何事?”   ……不叫他长老,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元颂的眸光闪了闪,掩去心底的疑惑,露出一个自认为和蔼可亲的笑容来:“云珩,你是修行的好苗子,我希望你能离开凌霄派,加入正阳宫。”   闻言,云珩有些惊讶。   对方果真如师尊所言,背叛了凌霄派,投靠了正阳宫。不仅如此,竟还要撬墙角,拉他入伙?   “不。”   云珩拒绝得毫不犹豫。   “凌霄派挺好的,师尊做饭很好吃,师弟师妹们也很可爱,这里就是我的家。”   他说得笃定,如此严肃认真的语气,可在对方看来,却不值得一提。   “再好能比得过正阳宫?你若愿意随我来,我会给你最好的修炼资源,功法秘笈随你挑,各种女人随你睡,比你待在凌霄派有前途多了。”   元颂幽幽看着云珩。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在为对方着想,只是迫切需要一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弟子罢了。   虽然他投靠了正阳宫,可偌大的门派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瞧不起他,他只能够在山下逞逞威风,在山上过得还不如一条狗。   可若是能够挖个天赋绝佳的弟子过来,让其在门派比试中拿下好成绩,那他便也跟着扬眉吐气,再也不会受到轻视。   想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便是云珩。   他等着云珩点头答应,可后者跳起来,指责道:“您在口吐什么狂言!修行之人,自然应当洁身自好,怎能沉溺于女色!”   元颂不满地眯起眼,但还是耐着性子改口道:“行,刚刚是我说错了。可你难道真的对正阳宫的功法秘笈不感兴趣?正阳宫掌门与你一样拥有天灵根,他的功法对你来说最适合不过。”   云珩懒得搭理他,抱起地上的芦丁鸡意图离开这里。   走了两步,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元颂。   还以为云珩有话要说,元颂露出希冀的目光,却见对方死死盯住他,一步一步后退,远离了他的视线。   “……”   这是做什么?   元颂嘴角直抽抽。   但是话又说回来,见云珩刚才那副模样,他的手竟然隐隐有些发痒。   心底生出一种欲望,一种绕到云珩的背后捅上一刀的欲望。   元颂深吸一口气,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手。这时有人从不远处的树后走出来,问道:“如何?他愿意加入正阳宫么?”   闻声,元颂的脸上当即露出讨好的笑容,走到那人身边,行了个大礼,脑袋埋得低低的,模样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光是动嘴皮子,实在没有办法说服他。要不然,长老您向掌门讨一本天灵根功法?有了这东西,云珩肯定会动心的。”   对面那人嗤笑一声。   腰间的长老金印在夜色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来,金印最下端赫然刻着他的名字——   宁非羽。   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他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元颂,眸底满是轻蔑:“人还没来就要功法?他真把自己当成大人物了?”   “长老此言差矣,云珩那小子的天赋是真的高,他十八岁才正式步入修行之路,短短三个月便从炼气晋升为筑基,又拥有稀有的天灵根,前途不可限量啊!”元颂毫不吝啬地夸赞:“若是他愿意加入正阳宫,对咱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呀!”   ……什么?   宁非羽面露惊讶。   哪怕被称为天才的他,从小就跟在掌门身边修行,才在七岁那年突破筑基。   那个云珩,竟然能够在短短三月之内晋升?   他的眼底闪过嫉妒之色,又很快遮掩下去,装作不在意地拂了拂衣袖,道:“行,我会把功法给你。但若是你不能说服他加入正阳宫,你就等死吧!”   元颂点头哈腰,见宁非羽抬脚要走,立马跟上去:“长老您想去哪里?我送送您。”   ……   那头,商清时才刚带着弟子们出门不远,就看见云珩抱着芦丁鸡回来了。   他见到熟人,这才劫后余生般拍拍胸脯,道:“师尊,我懂你之前说的不要背对元颂是怎么回事了。刚刚我在外面遇到他,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要捅我一刀似的。”   他能有这般觉悟,商清时十分欣慰,拍拍他的头,道:“保护好自己的腰子。”   云珩连连点头。   不远处响起清脆的铃铛声。   商清时仿佛想起什么,连忙退至角落中。   难道……云珩的第一位红颜知己,正阳宫掌门的养女魏秋霓要出现了?   他抬眼望去,来人果真是位身姿曼妙的少女,身穿红衣,手腕脚腕系着铃铛,艳烈如火,红得好似要灼伤人的眼睛。   谢流渊也站到角落看戏。   只见魏秋霓缓缓走到云珩身旁,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唇角轻勾,笑得格外暧昧:“你便是云珩?元颂说你是凌霄派的天之骄子,都快把你夸上天了。不过亲眼见到,倒真的仪表堂堂,就是不知道修为如何……”   她拉长了尾音,笑道:“不如你教我舞一段剑,让我看看你是否熟练。”   商清时很疑惑。   这姑娘如此主动,一上来就要身体接触,那云珩到底是怎么守身如玉到大结局的?   很快,云珩的反应解答了商清时的疑问。   只见他朝魏秋霓抱拳,一脸正气道:“修为如何,赛场上自然知晓。姑娘应是正阳宫之人,凌霄派这次的目标是魁首,我们注定会有一场恶战,到时双方不必留手,一定要分个高下!”   魏秋霓的笑容僵在嘴角,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明珠幸灾乐祸,捂着肚子笑出了声。   至于商清时,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   看来他猜错了,云珩之所以没有成亲,跟腰子没关系,而是因为他这无比正直的脑回路。   一个连符咒都画得方方正正的人,怎么能指望他明白女孩子们的小心思呢。             第60章   半晌过去,那魏秋霓不仅没生气,反而捂嘴轻笑起来,眨了眨那双多情旖旎的桃花眼,朝云珩暗送秋波:“你真有趣,期待在赛场上遇见你。”   人家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云珩仍是直直地站在那儿,一本正经地问道:“姑娘,你的眼睛为何眨个不停?莫非是生病了?”   魏秋霓稍稍一顿。   紧接着长长叹了口气,怨念地看他一眼,迈着莲步离开了。   她这副模样,令云珩有些摸不着头脑。   商清时走过去,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要是有姑娘一个劲朝你眨眼睛,或者刻意站你面前摆姿势,那就说明她对你有意思,明白了么?”   原来是这样啊。   云珩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去看着明珠:“记得几个月前,师妹你走在我前面扭来扭去,那个时候我以为你身上痒,原来是对我有意思么?”   刚才还幸灾乐祸的明珠立马笑不出来了,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道:“没有的事,我是真的身上痒!”   说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回了屋,砰地把门关上。   迷茫地目送她离开,云珩收回视线,看向商清时,勤奋好学地问道:“师尊,所谓的有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和我结拜的意思么?”   商清时:“……”   清水文男主,恐怖如斯。   他就不该对云珩说这些深奥的东西。   “乖,自己玩去吧。”他拍拍云珩的肩,“不过别走远了,外面不安全。”   云珩挠挠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抱着芦丁鸡走到角落玩泥巴去了。   商清时准备回屋休息,转过头时,却发现谢流渊正一动不动地瞧着他,鸦羽似的长睫遮掩住眼底流转的情绪。   四目相对,良久,他试探性地问道:“你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谢流渊错开视线。   他的师尊对于别人的感情十分敏锐,轮到自己的时候,却迟钝得不行。   收敛好心绪,他摇摇头:“没事,我只是走神了。”   “你也玩去吧,我得先回去休息了。”商清时摸摸他的头,声音很轻:“好像上一次驱散寒毒是在七日之前?待会儿你记得来我房间里。”   “我现在就跟您一起去。”谢流渊连忙追上他。   一同进了屋,这地方可比客栈大多了,两丈宽的大床让他可以随意翻滚。   见床边的柜子上有花瓶,商清时将手指搭在空间手镯上,似乎在寻找什么。   谢流渊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着,就见他捣鼓许久,终于从手镯内拿出六朵花。   他微微一怔。   这花是之前他买来送给商清时的,被插到客栈的花瓶里。   就连他都忘了这些花,师尊却把它们带到了正阳宫。   多日过去,花瓣仍旧如同刚摘下来那般鲜活,普通的花卉根本不可能维持得如此之好,它们绝对受到了灵力的滋养。   见他一直盯着花发呆,商清时道:“这些花好歹是你斥巨资买来的,当然要好好珍惜,不能让它们枯萎了。”   只是因为如此么?   谢流渊收回思绪,上床后将商清时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听上去有些闷:“枯了就枯了,大不了再给师尊买别的花。”   他光是抱着人,并没有燃烧灵力驱散寒毒。   呼出的灼热气息洒在商清时耳畔,竟令后者浑身涌起一种被火焰灼烧的感觉。   商清时将这种感觉归咎于炉鼎体质在作祟。   稍稍稳住心神,开口喊了他的名字:“谢流渊?”   谢流渊这才想起正事,将手覆在商清时的后背,一点点将他丹田处外涌的寒气祛除。   ……   第二日一大早,正阳宫的高处响起阵阵浑厚的钟声。大家纷纷起床,聚集到宽阔的广场上。   这里热闹极了,人群几乎围堵得水泄不通,商清时没有看见正阳宫的掌门,负责这次修仙大会的人是左护法。   他走上前来,朝商清时做了个请的手势:“商掌门请随我到最佳观赏位。”   商清时抬眸,望向他所说的地方。   那里的位置的确优越,能够将比试台一览无余。   可那位置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一共才五把椅子,已经坐了三个人。   一个是正阳宫的右护法,元婴期修士。   一个是玄女宗掌门,也是个元婴修士。   还有一个是洛水阁掌门,据说即将突破大乘。   商清时要是混进去,多少有点不合群。   他们随随便便打个喷嚏,都能让他这个筑基头昏眼花,四肢无力,五体投地。   因此,商清时故作高深地瞥了左护法一眼,维持着淡然的姿态:“不必,我喜欢热闹。”   左护法完全感知不到商清时的修为。   他想,一定是因为对方的修为太高深,导致自己无法辨识。   对于强者,他心中只有深深的敬佩之意,于是他点点头,崇拜地开口道:“我从小就崇拜您的父亲,那可是近五百年来唯一成功飞升之人。现在见到您,我亦是三生有幸。”   商清时听得心虚,连忙转头不看他。   他却觉得是自己这番话唐突到了人家,连连道歉:“我不该打扰您的,我现在就走。”   商清时抿着唇,拼命压制住抽搐的嘴角。   随着众门派陆续到齐,很快开始进行下一个环节,团队赛抽签。   明珠兴致勃勃,先一步代表凌霄派跳上了台。   这次修仙大会参赛的门派数不胜数,弟子们穿着各自的门派服饰,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白,比天边的彩虹还要晃眼。   签筒被递到明珠的面前,她摸出一根,上面写的是十三号。   她侧头张望,自来熟般朝身边的人问道:“好激动好激动,谁跟我一样是十三号啊?”   壮硕如小山般的人推开了挡路的弟子,站到明珠的面前。   明珠仰头望去,只见到江楚霁那张笑得狰狞的脸。   他缓缓抬起手,摇晃着手里的竹签,上面赫然镌刻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   十三。   “真是巧啊明珠师妹,咱们第一轮就撞上了。待会儿把你的脸打肿,你可不许哭。”             第61章   面对如此挑衅,明珠毫无半点儿情绪波动,甚至一脸平静地回怼过去:“那待会儿要是我把你的脑袋打扁了,你可不许哭着去你爹面前告状哦。”   江楚霁的脸抽了抽,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但很快,他又露出那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神情。   之前在凌霄派,全门上下只有明珠这么一个女弟子,他才把她当成宝。   如今换了门派,他的天赋成了这届弟子中最出色的,大家尊称他一声大师兄,被无数师妹包围,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待遇。   师妹们或是清灵可爱,或是妖艳妩媚,亦或是清冷如雪。   见惯了美人,江楚霁早就看不上明珠了。   他冷哼道:“别以为你是女孩子,我就会对你留手。相反,凡是凌霄派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你有种就打死我呀,”明珠分毫不惧,朝他做了个鬼脸,不屑地吐吐舌头:“略略略。”   说着,她身姿轻盈地跳下了试炼台,衣摆蹁跹,好似一只活泼轻快的小黄鸟,回到谢流渊和云珩的身边。   江楚霁也学着她的模样,猛地跳下试炼台。   但他的身体实在太笨重,不出意外地扭到了脚,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师兄你没事吧!”   几个瘦成竹竿的弟子连忙上前搀扶,咬牙切齿了半晌,愣是扶不起他。   “废物!”江楚霁咬牙切齿地骂道,挥动双手,他们也跟着摔倒下去,现场一片鬼哭狼嚎。   最后还是正阳宫的左护法替江楚霁掰正了错位的骨头,把他和那些弟子撵走。   ——   人群中的商清时全然没有注意到台上这场闹剧,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从空间手镯内拿出幂篱来,戴在头顶,将自己的脸遮掩得严严实实。   随后穿行在散修人群中,寻找合适的长老人选。   觉得还行的,他便用凌霄镜偷偷截取画面,发给奉阳看。   后者开始了锐评。   【奉阳】这个也太老了,感觉马上就满五百岁了,千万别让他死在凌霄派里。   【奉阳】这个尖嘴猴腮,看起来不像个好人。   【奉阳】这个穿金戴银,日子过得应该挺滋润,怕是不愿意打破现有的生活。   【奉阳】这个跟旁边的人聊天时总是下意识反驳,咱们门派里已经有很多反骨仔了,绝对不能再收一个。   一连看了二十多位,没一位能让奉阳满意的。   商清时只好作罢。   台上比试的两个门派他都不认识,他避开闹哄哄的人群,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安静等着凌霄派上场。   正等得昏昏欲睡,眸光无意扫过身旁,却发现那儿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   脑子顿时清醒了。   商清时侧头望过去,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白纱,看见一张温和带笑的面容。   对方穿了身青衣,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腰间没有任何能够代表身份的金印,应当是个散修。   周围是空荡荡的草地,他坐哪里都行,却偏偏选择坐在商清时身边。   商清时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他正要开口询问,对方却抢先一步出声:“你腰上的东西,莫非是传说中的凌霄镜?你是凌霄派之人?”   商清时挑挑眉。   对方见他不答,自顾自地说起来:“我的侄子便是凌霄派的弟子,他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不知道在派内过得如何?”   “你的侄子?”商清时好奇地问道:“叫什么名字?”   “慕容。”   商清时似乎想起来了。   那个叫慕容的弟子,之前在新弟子考核时,原本是要同谢流渊比试的,后来因为醉酒,对手换成了云珩,然后被云珩三招打下台,摔得四仰八叉。   修仙界中,灵根越单一,修炼的速度就越快,其中以天灵根和变异灵根为尊。   但那慕容是冰水双灵根,奉阳曾评价过,慕容这辈子的成就不会太高,穷其一生最多是个筑基后期的水平。除非得到什么奇遇,否则无法晋升为金丹。   商清时掀开挡脸的白纱,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位慕容的亲戚,至少是个金丹中期的修士。   “不知兄台在哪高就?”商清时试探性问道:“若是散修,心中实在牵挂侄子,不如来我凌霄派做长老?如此一来,便可以亲自教导你侄子了。”   对方愣在原地。   嘴巴微张,完全听不见商清时的话,只怔怔瞧着他的脸。   白纱之后,竟然是这样一张惊为天人的容颜。   五官精致而绝美,眼尾的弧度微微上挑,刹那间,便生出了几分勾引的意味。   偏偏那张脸整体上又显得清冷如玉,高不可攀,如同谪仙落入人间。纯与欲的极度交织,融合得简直完美,看得人心生激荡。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察觉到对方状态不对,商清时连忙放下白纱,问道:“兄台可听清我刚刚讲什么了?”   对方讪笑两声,道:“我听说大门派从不外聘长老,都是用自己培养的人。”   “自家人不一定好用,有时候也要给其他人一些机会。”商清时道:“兄台好好考虑吧,若是有意愿,便在修仙大会结束之后,来凌霄派寻我。”   说着,他起身就走。   对方连忙喊住他,道:“我的名字叫慕深。”   “好,我记住了。”商清时连头也没回,离开这片草地。   经过拐角,发现那儿站了个人,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谢流渊。   拍拍胸口,商清时问道:“很快就轮到你们比赛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云珩师兄说,他不放心别人照顾小鸡,让我把它交给你。”谢流渊双手捧着芦丁鸡,递到商清时的面前。   商清时伸手接过。   小鸡好像很喜欢他,毛茸茸的小脑袋蹭蹭他的手指,嘴里不住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豆丁似的眼睛一眨又一眨,机灵极了。   “真可爱。”他下意识地夸了一句,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着仍旧站在原地的谢流渊:“你怎么还不回去?”             第62章   谢流渊都看见了。   方才商清时与慕深二人坐在一起,后者看前者的眼神,分明藏着某些见不得光的意味。   心下沉了沉。   面上却仍旧摆出乖乖徒弟的模样,将眼底的黯色掩去,装作不经意地问:“师尊,刚刚那个人是谁啊?”   “他是……咦?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商清时抬头望向天空,又低头看地面,终究想不起来。   坏了,难道他年纪轻轻就得老年痴呆了?   面对谢流渊的疑惑,他只能回答道:“那是慕容的叔叔,我想外聘几位长老,发现他挺符合要求,便和他聊了一会。”   “原来如此。”谢流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整个正阳宫山脉响起左护法威严的声音:“第十二场团队赛,玄女宗获胜!接下来请凌霄派和长乐门弟子入场!”   比赛要开始了。   商清时刚想开口,谢流渊便拽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广场跑。   “我又不去比赛,你拉着我跑什么?”他疑惑道。   谢流渊没有回答问题,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到了广场,他才松开手,径直跳上台。   只留下商清时站在台下,面对周围人投来的目光,连大气都不敢喘。   也是在这时,他想起了一些关于江楚霁的新门派长乐门的陈年旧事。   这长乐门挺奇葩,总是爱捡垃圾。不仅招收被其他门派驱逐的弟子,还鼓励弟子多多使用暗器,用尽下三滥的手段。   但长乐门的开派祖师,是修仙界第一美人笛音仙子,她在对抗魔族时不幸身殒,令无数人扼腕。   哪怕她已经死了七百年,现任的长乐门掌门跟她连半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大家还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没把长乐门踹出名门正派之列。   没想到长乐门愈发猖狂,在之前的修仙大会中用暗器伤了凌霄派弟子。   商清时的便宜爹大怒,将他们狠狠收拾了一顿,长乐门从此一蹶不振,厉害的长老弟子全跑了,只剩下老弱病残。   江楚霁的两个队友,一个刚突破筑基,另一个只是炼气。怪不得他进入门派后,能得到如此高的重视。   虽然如此,站在台上的他还是十分自信,“我就奇怪了,到底是哪位天才想出来的,让你们三个攻击系打团队赛?”   三人不搭理他。   随着正阳宫左护法宣布比赛正式开始,明珠飞快冲出去,一脚把那个炼气弟子踢下台,江楚霁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明珠冲他扬起格外明媚的笑容,反问道:“请你评价一下,三个攻击系能打比赛么?”   江楚霁咬咬牙。   明珠朝他踢去,因着身材的优势,他竟丝毫不动,那层层叠叠的横肉完美保护了他。   他伸手就要拽明珠的腿,吓得后者连忙后退,像是在躲避瘟疫似的,嫌弃极了。   回到两位师兄的身边,她召唤出新买的古琴,纤纤玉指覆上琴弦:“能亲耳听到我弹奏美妙的乐曲,真是便宜你们了。”   身旁两人连忙捂住耳朵。   台下的商清时也捂耳朵,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琴声乍然响起,江楚霁和队友连连后退,那队友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背后就是台子边缘,口吐白沫地摔倒下去。   比噪音还要恐怖的动静萦绕着正阳宫,携带阵阵声波,伤害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台下如同沸腾的油锅,修为高的对明珠指指点点,修为低的早已失去意识,安详地闭上双眼。   一曲毕。   明珠收回琴,笑吟吟地看着江楚霁:“你那边就剩你一个,还不投降么?”   被乐声伤害得不轻,江楚霁堪堪稳住肥胖的身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投降?我不知道这两个字该怎么写!”   “那咱们今天就大发慈悲教你写。”明珠抬抬下巴,指挥身旁二人:“去,给他点颜色瞧瞧。”   说完,她径直跳下台,这举动简直惊呆观众们的眼球。   她走到商清时身边,伸了伸懒腰,道:“他们俩稳赢咯,我先休息休息。”   从储物戒指内掏出一大包补体力的丹药,像吃糖豆似的,嚼得嘎吱嘎吱响。   见周围人都在看她,她口齿不清地问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   众人收回视线,可那抽动不已的嘴角,仍旧诉说着他们对她的不满。   明珠不解:“他们这是什么表情?我也没干什么啊。”   商清时拐弯抹角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个武器?谢流渊和云珩都用剑,你用琴不合群。”   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明珠咂咂嘴:“为什么要换?等我弹熟练了,完成任务回家以后,就可以原地出道当大明星。”   商清时扶额。   她这水平,原地出道怕是没什么希望,原地给人出殡倒是绰绰有余。   台上的比赛仍在继续。   谢流渊与云珩双双提剑朝江楚霁迎上去,江楚霁勉强与他们对了几招,便被逼得节节败退。   他们的攻势太快太密,他根本没有机会制造灵力球,只能被动地挨打。   霜降剑朝他的面门而去,他堪堪躲开,云珩的命剑又从另一个方向刺来,将他的手臂划出血淋淋的大口子。   台下的观众看得直摇头。   “长乐门的弟子真是一届更比一届差,笛音仙子的棺材板都快盖不住了。”   “我想看的是势均力敌,不是单方面吊打啊。快结束,让我看下一场吧。”   面对这些奚落声,江楚霁磨了磨牙,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疼得他跪下去。   云珩问道:“你的队友都不在了,还不认输么?”   谢流渊才懒得问废话,无论江楚霁认不认输,他都想把人暴揍一顿,然后踹下台子。   他持剑冲过去,离江楚霁越来越近时,对方忽然扯出一抹狰狞的笑容,咆哮道:“那两个废物本来就是凑数的!我为什么要认输?该认输的是你们!”   周遭的气流诡异地扭曲,一支竹笛浮现在江楚霁的头顶,疯狂地汲取他往外渗出的血液,随后支起金色屏障,将他护在其中。   这是什么?   谢流渊皱起眉,台下有人尖叫起来,恰好解答了他的疑惑。   “这是笛音仙子的法器!凌霄派输定了!”             第63章   长乐门祖师笛音仙子,白衣飘飘,倾国倾城,怀中总是抱着一支竹笛。   她出生在散修之家,世人总因为她的美貌,而忽视她极高的修行天赋。又因为她的武器是一支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竹笛,以为她弱不禁风。   直到某一届修仙大会的个人赛上,她连续单挑六十位其他门派的弟子,拿下魁首,威名响彻整个修仙界。   她手中的竹笛压根不是用来吹的,而是以血催动秘法,制造出经久不散的可怖幻境。   创立长乐门后,她在对抗魔族时不幸殒命,留下来的竹笛便成了镇派之宝。   看来现任掌门很想挽回长乐门的颓势,竟然连镇派之宝都请出来了。   比试台上烟雾弥漫,谢流渊与云珩双双滞住,目光空洞,像是陷入了某种臆象之中。   这种时候,若是有人对他们动手,势必能一举击败他们。   可惜江楚霁不敢踏出金色屏障的范围之外,否则连他自己也会陷入幻境。   虽是如此,他还是得意地勾起嘴角,刚刚被打得多狼狈,现在心底就有多畅快,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这杀手锏原本是留着个人赛的时候用的,既然你们非要逼着我使出来,那就好好享受吧。”   江楚霁低声喃喃着,转过头看向台下,对上长乐门掌门的目光,后者肯定地点点头,似是为他的表现感到骄傲。   他不禁更得意了。   移开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商清时的身影,想要看见对方痛哭流涕的表情。   他早就说过,他江楚霁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无论在哪里都能发光发热。商清时将他逐出凌霄派,如今一定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半晌,他总算看到了人群里的商清时,可对方戴着幂篱,将清隽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压根儿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明珠在旁边跳脚:“完了,早知道江楚霁有这玩意儿,我就不提前下台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急也没用。”商清时倒是格外淡定,摸摸怀中的芦丁鸡,一脸平静地看着台上。   幻境会放大内心的欲望,引出贪嗔痴等负面情绪,使得身处幻境中的人惊惧交加,连武器也拿不起来,达到不战而胜的效果。   云珩身为男主,一身正气凛然,生平没有干过一件坏事,他不会被幻境困扰太久。   至于谢流渊,虽然在原剧情中是魔尊,但现在他可是商清时的乖乖徒弟,听话又懂事,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这样的人,应该也不会被幻境击败。   商清时十分自信。   而此时此刻,陷入幻境中的谢流渊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红得刺眼。   鸦羽般的长睫颤了颤,他猛地抬起头,看见曾被他杀害的叶宣站在他面前。   叶宣披头散发,面容苍白毫无血色,脸颊右侧甚至长出了尸斑,透着诡谲的气息。   他定定地看着谢流渊,嘴里不住地吼道:“我要告诉师尊,是你杀了我!”   “闭嘴!”   谢流渊挥动霜降剑,将叶宣的身体划成两半。   可即便如此,叶宣的眼睛仍旧瞪得大大的,一字一句,重复着刚才的话:“我要告诉师尊,是你杀了我!”   周遭弥漫着腐臭的腥味,谢流渊后退一步,发觉自己的后背似乎触碰到什么东西。   他回头看去,身后赫然是被他挫骨扬灰的两个富家公子。   这二个人如叶宣一般披头散发,模样可怖至极,嘴里不断地发出嗬嗬的声音,伴随着叶宣歇斯底里的叫喊,逼得谢流渊一步步后退。   而在幻境之外,他呆滞地注视着前方,双腿也在后退,眼看着离比试台的边缘越来越近。   围观的人幸灾乐祸:“他看见了什么呀?再往后退几步,那可就要输了。”   商清时倒吸一口凉气。   不应该啊。   这小孩做过什么?怎么会被幻境吓到?   此时此刻,江楚霁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不再看谢流渊,而是将目光投向云珩。   云珩呆呆站在原地。   他的幻境中,没有任何恐怖的东西,有的只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树林。   他就在那片树林里摘花,编花环,再摘花,编花环。   隐隐约约约记得,花环是要送给谁的。但具体是送给谁,他想不起来了。   注视着幻境之外一动不动的云珩,江楚霁觉得无趣,又重新将目光转回谢流渊身上。   谢流渊已经站到了比试台的边缘,只要再退一步,他就彻底无缘这场比赛的胜利。   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江楚霁笑得咧开嘴角,然而下一瞬,谢流渊硬生生在边缘停下来,身体再次陷入一动不动的状态。   “……”   发生了什么?   眼看着胜券在握,结果煮熟的鸭子飞了?   江楚霁不可置信,没来由感受到一阵恐慌。他握紧拳头,死死盯着谢流渊的腿,期待他能再往后退一步。   可惜事与愿违,他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开始往前走。   幻境之中,谢流渊突兀地笑出了声,笑声阴沉而低哑,面无表情地看着三具行尸走肉。   不顾自己满手的鲜血,他径直扯掉束发的发带,乌黑长发顿时垂落下来,遮挡住一大半的面容,衬得他比他们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谢流渊垂下脑袋,瞧着剑柄上系着的小兔子,勾唇笑了笑。   伸手摩挲着小兔子尾巴上那截碎玉流苏,紧接着抬起头,漆黑双眸无波无澜,却透着一股极其平静的疯感。   “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   “那还真是抱歉,我一点也不后悔。你们要是真的成了鬼,记得来找我。我能杀你们一次,就能杀你们第二次。”   他持剑,狠狠劈砍在叶宣断成两截的尸体上,重复这个动作一遍又一遍,哪怕鲜血连着肉沫溅在他脸上,他也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直到把人劈成一堆渣,谢流渊才意犹未尽地收回手,看向那两个富家公子,掌心燃起熊熊火焰,再度将他们烧成灰烬。   周围变得空空荡荡。   他举起霜降剑,狠狠朝空中划去。   轰隆一声,幻境在他面前一寸一寸碎裂。             第64章   与此同时,幻境之外的烟雾骤然散开,护着江楚霁的金色屏障也在刹那间消失。   竹笛从空中掉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事发突然,江楚霁慌乱地看看地上的竹笛,又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二人。   见他们双眸空洞,似乎还没有彻底从幻境中清醒过来,他咬咬牙,举着拳头冲过去。   只要在他们清醒之前,把他们打下台,那赢家就还是他。   掌门对他寄予厚望,连镇派之宝都交给他了,这场比赛他一定不能输。   他目眦欲裂,眼看拳头即将触碰到谢流渊的脸,手腕忽然被人擒住,再无法动弹分毫。   江楚霁惊恐地低下头,顺着那只手望过去,对上云珩那双清明的眼睛。   没错,他的力气是很大。   可在绝对的修为差距前,这点力气根本就不值一提。   云珩轻而易举制住他,而后开口问道:“你还不认……”   话音未落,谢流渊从幻境中清醒,看见面前的江楚霁,没有丝毫犹豫,提起霜降剑刺入对方的心口。   伤口处,冰霜漫延开来,江楚霁的身体直直栽倒在地上,嗫嚅着张了张嘴,可惜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抬了抬手,那架势是想要对谢流渊动手,然而最终还是无力地滑落下去。   云珩怔了怔,蹲下去,将手指放在江楚霁的鼻间:“他……他死了。”   “什么?”这时候,谢流渊才像是缓过神来一般,满脸惊恐地捂住嘴:“我刚从幻境出来,就看见他的拳头对着我的脸,我只是下意识地出招,并不是故意想取他性命的。”   台下鸦雀无声。   还是左护法宣布道:“比试时生死不论,你无需自责。第十三场团队赛,凌霄派胜!接下来请正阳宫和乱雪峰弟子入场!”   谢流渊好似仍心怀愧疚,差点儿站不稳。   云珩连忙将他扶下台,一边走一边安慰道:“没事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大不了以后逢年过节多给他烧点儿纸钱。”   回到商清时身边后,谢流渊红着眼尾抬头,模样委屈得像是流浪小狗:“师尊……”   “怪他运气不好,这不是你的错,乖。”商清时摸摸他的头,神色一贯的温和,眉眼间并没有半分厌恶,顺便把怀中的芦丁鸡还给云珩:“你们回去休息,等我看完正阳宫的比赛,就去寻你们。”   如此,谢流渊就放心了。   他点点头,和云珩明珠一同离开这里。   转过身时,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他勾了勾唇。   太好了。   又解决掉一个眼中钉。   ……   台上,左护法唤来弟子将江楚霁的尸体抬下去。   至于地上的竹笛,他正要伸手去捡,人群之中赫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慢着!”   抬眼一看,长乐门的掌门正往台上过来,脸色难看至极,看来他对刚才的失败耿耿于怀。   左护法收回手,等着他自己来捡。   然而这时候,一道灰扑扑的身影先一步冲上台,将竹笛紧紧护在怀里。   定睛一看,竟然是个衣着朴素的小姑娘,看着也就七八岁的模样,周身毫无灵力环绕,分明是个无法修行的人类。   长乐门掌门的心情本就不太美妙,如今见这个小姑娘敢抢他的东西,顿时怒火中烧,手中聚起灵力球朝她打过去。   普通的人类根本无法扛下这一击,左护法抬了抬手,那灵力球硬生生拐了个弯,在空中炸开。   “何必对普通人下毒手,何况她还只是个小孩子。”左护法轻飘飘扫过长乐门掌门,紧接着在小姑娘面前蹲下,轻声哄道:“把竹笛还给那位叔叔好不好?若是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些钱,让你去买新的。”   小姑娘不仅没松手,反而搂得更紧了。   她倔强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长乐门掌门,大声喊道:“我是笛音仙子的后人!这支竹笛本就该属于我!”   寂静的人群再次爆发出热烈的讨论。   “听闻笛音仙子陨落后,她丈夫以及十岁的女儿伤心过度,不久后也跟着去了。最后是大长老继任了掌门之位,才使得长乐门得以延续至今。”   “不对啊,既然笛音仙子的亲人全都不在了,那这个所谓的后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面对质疑声,小姑娘从脏兮兮的袖口里掏出一卷竹简来,展示给长乐门的掌门看:“这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了,你的爷爷是如何谋害笛音仙子的丈夫女儿!”   长乐门掌门夺过竹简。   按上面的记载,他的爷爷挖掉笛音仙子丈夫女儿的灵根,将人带到荒山野岭,放了把火,想要借此掩盖自己的罪行。   可他走得太早,没发现笛音仙子的丈夫将女儿护在身下,自己被烧成了炭,怀中的女儿却仍旧留有一口气。   后来她被山中猎户救下,没了灵根的她无法讨回公道,只能像寻常人那般成亲生子。但她留下了这卷竹简,希望后人之中能出一个修行者,将长乐门和竹笛夺回来。   很可惜,一代又一代的后人都无法测出灵根,完全不具备修仙的资格。   长乐门掌门冷笑道:“你怎么证明这竹简上的话是真的?”   小姑娘懒得同他说废话,径直咬破手指,一滴鲜血滴落到竹笛上,竹笛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血脉之力,散发出淡淡的青色光芒。   此时无声胜有声。   长乐门掌门愣住,他也没听爷爷提起过这件事啊。   环顾四周,台下的观众神态各异,有鄙夷的,有不屑的,也有窃窃私语骂他的。   他攥紧拳头,忽而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就按照修仙界的规矩来,让这个小丫头片子跟我打一架。她赢,我解散长乐门,将竹笛交还给她。我赢,从今往后不准任何人说我的闲话!”   “掌门这手算盘打得好,她就是个普通的人类小姑娘,拿什么跟你打?”   左护法冷嗤道,但他身为正阳宫之人,没有得到正阳宫掌门的命令,不好贸然出手。   他在人群中环顾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商清时身上:“当初凌霄派先掌门为了弟子们杀上长乐门,如今商掌门不如代替小姑娘与长乐门掌门一战。”             第65章   被点名的商清时:“……”   他还挺想帮忙的,但修为不允许。   那长乐门的掌门好歹是个金丹前期,在法杖的加持下,商清时这个筑基后期勉强能与之一战。   可外面的人都觉得商清时至少是个元婴,要是他不能抬手把对方秒掉,让人发现他的修为与长相不符,炉鼎体质怕是藏不住了。   他站着没动,台下的观众们却热情澎湃,一个劲地朝他喊。   “商掌门快上啊!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小姑娘真可怜,商掌门一定要打败长乐门的掌门,以慰藉笛音仙子的在天之灵!”   坐在最佳观战席位上的玄女宗掌门轻挑美眸,淡淡道:“若商掌门不愿意,便让我来吧,我可见不得天下女子受苦。”   商清时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长乐门的掌门身上,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吓退对方。   然而对方是真的头铁,哪怕得知对手是被誉为天纵奇才的商清时,也依旧稳稳站在台上,根本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商清时张了张嘴。   这时,有人挡在他面前,开口道:“何必掌门亲自出手,我应战便足够。”   仿佛遇到救星,商清时怔怔地看着对方,正是今日在草地上遇见的那位散修,慕容的亲叔叔。   但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商清时还是想不起来。   长乐门的掌门亦是一脸不解之色:“你谁啊?这件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慕深故意拉长尾音,而后勾唇笑了笑:“我是凌霄派的长老。”   若是长老的话,他的确有资格替商清时接下这一战。   商清时松了口气,从空间手镯中掏出多余的长老金印,递进他掌心,朝他摆摆手:“去吧,速战速决。”   慕深握紧了长老金印,脚尖轻轻一点,上了比试台。   金丹期的战斗,可比那些筑基弟子们的打斗要绚丽多了,每个招式都带着漂亮华丽的长长拖尾,长乐门门主的法杖对上慕深的长枪,响声伴随火星,脚下扬起尘土,五颜六色的光影交织在他们身侧。   围观群众直呼大饱眼福。   但不难看出,长乐门掌门并不是慕深的对手。   二十招之后,慕深的脚踩在了长乐门掌门的身上,后者匍匐在地面,好似一只落水狗。   “你输了,解散长乐门,将竹笛还给小姑娘。”   “不!”长乐门掌门似乎还想挣扎,将牙齿咬得咯咯响,眼底满是不甘:“我不服!”   “你有什么不服的,若是商掌门亲自出手,你现在是人是鬼都不一定。”左护法道:“他让长老与你一战,已经是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中用。”   长乐门掌门愤恨瞪着他,而后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左护法身边的小姑娘:“就算我爷爷真的谋权篡位,可我们一族这些年来将长乐门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你真的舍得让笛音仙子建造的长乐门解散吗!”   见小姑娘不为所动,他软了语气,用商量的口吻道:“我愿意将掌门之位还给你,我则退居副掌门之位,尽心尽力辅佐你,你觉得如何?”   “仙子创立长乐门,为的是将法修发扬光大。可你的爷爷,你的父亲,乃至你,全都鼓励弟子们多多使用暗器,在赛场内下黑手,将长乐门和仙子的名声败尽了,还不如趁早解散!”   小姑娘年纪不大,口齿和条理却十分清晰。   “而且你说你辅佐我?我只是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若是真的跟你回了长乐门,到时候你对我要杀要剐,我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你真当我傻么!”   “说得好!”观战席位上的洛水阁掌门笑着站起来:“长乐门解散后,无处可归的弟子尽管来洛水阁进行测试,资质达标的便可以拜入我门下。”   底下其他门派的掌门和护法长老们也纷纷跟着附和起来,一时之间热闹无比。   长乐门掌门最终灰溜溜地离开这里,左护法带着小姑娘跳下台,慕深也跟着下来。   小姑娘下来后,径直走到商清时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商掌门,您的大恩大德,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她的手中,还紧紧抱着那支竹笛。   商清时道:“你身怀宝物,又没有修行天赋,势必会引得别人的垂涎,到时要如何保护自己?”   “商掌门不用担心,我可以在山下为小姑娘安排住处。有正阳宫的庇佑,其他人不敢作祟。”左护法道。   小姑娘感激不已,跪下去冲着商清时磕了个头,又接着朝左护法磕了头。   商清时连忙将她扶起来:“笛音仙子为了对抗魔族身殒,令人敬佩。你是她的后人,我自然不能看着你受欺负。”   小姑娘感动地吸吸鼻子,又朝他身后的慕深道了谢,之后在左护法的带领下离开了这里。   台上的比赛继续,商清时却没有心情看了。   不想再突然被点名,他带着慕深回到凌霄派弟子们休息的地方,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慕……慕公子,从今以后,他便是凌霄派新上任的长老了。”   他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对方大抵是猜出来了,于是笑吟吟地朝众弟子颔首,声线温和:“我的名字叫慕深,你们应该见过我的侄子,他叫慕容。”   对于这位新长老,大家的表现各不相同。   “拜见慕深长老。”云珩和另外两个弟子朝着他鞠躬,各自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明珠则是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一遍,随后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咱们门派除了奉阳长老之外,全是糟老头子。如今慕深长老来了,倒是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我叫明珠,是全门派唯一的女孩子,还希望长老能多多照顾我。”   唯独谢流渊,既未开口,也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个眼神也不给慕深。   直到慕深将目光落在谢流渊身上许久,对方才终于舍得抬眼看了过来。   那双眸子黑得让人心惊。   明显带着淡淡的敌意。             第66章   慕深不动声色地挑眉,试探性地开口:“这位是……”   话音刚落,商清时忽然拽起谢流渊的手,往房间里走:“你们先聊,我找他有事。”   大概是之前被点名,内心太慌乱的缘故,原本在丹田内安安静静的寒毒又开始作祟。   拽着谢流渊的那只手隐隐在发抖,为避免被人发现端倪,他走得极快。   门被猛地关上。   视线被隔绝,可慕深还是静静望着那个方向。   明珠狐疑地摸摸下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开口,回答刚才慕深提出的问题:“刚才那位是谢流渊谢师兄,他的性子有些闷,不太喜欢说话,长老别怪他。”   “哦。”   慕深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仍是盯着那个方向。   这让明珠更疑惑了,忍不住在心底发问。   【真是太奇怪了,这慕深该不会是个基佬吧?】   脑中赫然响起火眼金睛系统的声音。   【恭喜宿主,识别成功!这是您找出的第七个基佬!只要再找出四十三个,您就能够顺利返回现实世界!】   明珠:O_O   明珠:o_O?   明珠:д!!!   啊这……   她的褂子她的袄,她的小脑变大枣。   她抱住脑袋,一副不能接受的样子,匆匆忙忙往商清时的房间那边去。   “大事不好啦!”明珠一脚把门踹开,在看清里面场景时,剩余的话咽回了喉咙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宽大的木床。紧接着就是粉粉的床单,粉粉的被子,以及谢流渊的怀中,被热气蒸腾得脸颊粉粉的商清时。   眼看她张嘴就要叫出声,商清时连忙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解释道:“我和他只是在治疗寒毒,你不要多想!”   “明珠,什么不好?”   慕深朝这边走过来,明珠连忙将门重新关好,回过头,左看看右看看,试图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最终,她将目光放到云珩手里的芦丁鸡上,冲过去一把夺过来,飞快往屋外跑:“不好了!小鸡要饿死了!”   “我才刚喂它吃过饭,”云珩不解地挠挠头,生怕她对芦丁鸡做什么,连忙跟出去:“师妹你快放下它,别让它撑死了!”   慕深站到了紧闭的房门前。   正要推,剩下的两个弟子提醒道:“长老,师尊一向不喜欢被人打扰。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进他的房间。”   这样么。   很想进去看看里面两个人究竟在干什么,可现在,他的手不得不收了回来。   屋内一片静悄悄的。   见他站在门口发呆,两个弟子上前,小心翼翼地开口:“长老您要是没事的话,可以教我们一些法术么?”   慕深看向他们,露出和蔼的笑容,道:“好啊,不过这儿施展不开,我们出去练习。”   两个弟子自然感恩戴德,同他一块儿离开了房间。   不久,明珠和云珩便结伴回来了。   怀里的芦丁鸡肚皮撑得鼓鼓囊囊,心满意足地睡大觉,脚丫子抬得高高的。   明珠先一步进去,等云珩要进门时,她猛地把大门关上,后者就被拦在了外面。   “师……”   “你带小鸡散步去吧,等会儿再进来。”   怕他强行破门,明珠还煞有介事地设了个简单的禁制。   以云珩的修为,想要解开这禁制并不难,但他对着那扇关闭的大门看了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蹲到角落去了。   屋内,明珠东看西看,确定没有别人后,再度打开了商清时房间的门。   寒毒暂时驱散完毕,商清时正坐在桌边饮茶,谢流渊则是在窗边看书。   院外栽着青竹,竹叶在风中摇摇晃晃,透过半开的木窗,在屋内投下斑驳的影子。   真是好一幅岁月静好的绝美画卷。   刚刚在外面晒了太阳,明珠正好有些口渴,坐到商清时的身边,拿起没人用过的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仿佛在自己家中一般自然。   喝完,她深吸了口气:“大事不妙啊。”   谢流渊放下手中的书,商清时也抬眸看过来,期待她的下文。   “那慕深是个基……”觉得这词太现代,明珠又改口道:“那慕深是个断袖。”   屋内顿时安静了。   谢流渊起身走到桌边,眉眼沉了沉,似是漫不经心道:“你怎么知道?他亲自告诉你的?”   商清时却是没忍住,一口茶全喷到了桌子上。   他知道明珠身怀系统,她说慕深是个断袖,那对方百分之百就是个断袖,绝不会出错。   只见明珠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回道:“谢师兄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对你撒过谎吗?我用自己的人格保证,那慕深就是一个断袖,而且他对师尊有意思!”   这话一说出口,商清时被口中剩余的茶水呛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流渊连忙拍拍他的背,为他顺气。   等他稍微平复了些,犹豫着开口:“不是吧,我跟慕深一共就见过两面,我跟他不熟。”   见他不信,明珠只好将谢流渊拽了出去。   她眨眨眼睛,问道:“师尊反应迟钝感受不到,难道师兄你还感受不到吗?”   谢流渊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淡淡开口:“那个慕深确实不像好人。”   “那就对了!”明珠小鸡啄米般点点头:“你知道的,感情这种事情讲究个先来后到,我是站在师兄你这边的。”   似是有些惊讶,谢流渊后退一步,问道:“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   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或许,在商清时给他霜降剑时,在商清时夸他是独一无二的月亮时,在商清时只给他一个人炖鸡汤做蜜饯时,在一次次的偏袒中,那种名为喜欢的情愫,就已经在疯长。   他只是有些意外,连商清时本人都没有看出来,反倒是身为旁观者的明珠看出来了。   “别人不知道你喜欢师尊,可我看得出来啊,你看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毕竟她来这里的任务,就是祝天下断袖人终成眷属。   “谢师兄,你有没有听过一首歌?”   在谢流渊好奇的目光中,她一边转圈圈,一边唱道。   “凭什么后来者居上,因为前者不争不抢~”             第67章   “……”   她不仅弹琴很难听,唱歌也跑调。   虽然谢流渊是第一次听见这种歌,但他下意识觉得,歌的调子不应该如此曲折。   他抿抿唇,道:“我不会把师尊让给他的。”   如此甚好。   明珠满意地点点头,朝他竖起大拇指。   半掩的窗外,忽然缓缓升起一个脑袋,幽幽地看着他们。   谢流渊和明珠回头,盯着窗外云珩的脑袋,屋内一时寂静无声,仿佛掉一根针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明珠倒吸一口凉气:“你听见了多少?”   “都听见了。”云珩露出好学的表情,双眼闪闪发亮:“男子与男子,也是可以相爱的么?”   “那是当然,不仅男子与男子能相爱,女子与女子能相爱,连人类和妖魔也能相爱。”明珠抬头望天,“最香的还要属骨科,不过我偶尔也看看第四爱。”   前面的云珩还能听懂,后面是什么,云珩就不明白了,但他还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我学会了。”   明珠满脸不信。   他这个清水文男主,学会个香蕉梨子大萝卜。   本想叫他一边玩去,但随即她想了想,问道:“云珩师兄,你是站谢师兄这边的,还是站慕深长老那一边?”   “我觉得都不太行。”云珩一脸认真地说道:“修行之人就该做到无牵无挂,断情绝爱。正所谓剑谱第一页,忘掉心上人。心中无爱人,拔剑自然神。”   “……”   明珠失望地咂了咂嘴,猛地把窗户关上,还用旁边的木条彻底钉死,隔绝了云珩的视线:“一边玩去吧你。”   说完,她朝外走了两步,又不忘回头朝谢流渊眨眨眼:“看你的了,谢师兄!”   她开门出去,不忘重新将门关好。   屋子变得密不透风,连一丝光线也照不进来。   谢流渊转身,回到商清时的房间里。   商清时还在喝茶。   苍白纤长的手指紧紧握着微凉的茶盏,修剪得当的指甲透出淡淡的裸粉色。   他低着头,抿了一小口,思绪却根本没在茶上,而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听到了开门声,他抬起那双琉璃琥珀似的眸子,与谢流渊四目相对。   相顾无言。   许久,似乎为了缓和这尴尬不已的气氛,商清时选择主动寻找话题:“今日比赛,你在幻境之中看到了什么?”   那当然是看到了仇人,然后把他们再杀一遍,痛快极了。   心里这么想,但谢流渊倏地垂下眼睫,屋外影影绰绰的光线落到他身上,他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剩下的半张脸露出委屈的神色。   “我在幻境里看到了……之前师尊用鞭子抽我,罚我跪在雪地里的场面。”   商清时:“……”   本来是为了缓解尴尬而找的话题,现在貌似更尴尬了。   谢流渊走上前来,很是亲昵地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要是搁在往常,商清时大抵会觉得于理不合,可是现在他心怀愧疚,身体只是稍稍一怔,并没有把人推开。   犹豫片刻,他将略有些僵硬的手放到谢流渊背上,轻轻地回抱住他,声音轻柔:“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谢流渊继续往他怀里蹭,贪恋着这份岁月静好。   许久。   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好喜欢师尊。”   “师尊也喜欢你呀。”商清时显然误会了什么,以为他这句话是小孩对长辈的那种喜欢,于是很自然地应道。   谢流渊没有解释。   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   所有的门派都已进行完第一轮比赛,接下来要开启第二轮比赛的抽签。   明珠跃跃欲试:“我的手气不错吧,刚刚抽到了长乐门,轻轻松松就赢了比赛,第二轮也让我上去抽签吧。”   大家没什么异议。   她迫不及待上台,站在众门派弟子中间,等签筒递到她的面前,飞速抽出一根。   是一号。   那可真是太好了,快点比完快点回去补觉。   她环顾四周,问道:“谁是一号啊?”   “是我哦。”   身后传来娇娇柔柔,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明珠回头时,差点儿被那一身红衣刺痛眼睛。   对方笑弯了眼睛,却并没有看台上的明珠,而是直勾勾盯着台下的云珩:“没想到咱们如此有缘分啊,第二轮就碰上了。”   她是魏秋霓。   凌霄派这一轮的对手,是正阳宫。   可惜云珩丝毫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只盯着双手抱头走下台的明珠,抿抿唇道:“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这么快就要打上一届的修仙大会魁首了么?”   商清时同样看着她,“抽的很好,下次别抽了。”   抽签弟子已经全部下台,左护法正要宣布比赛开始,忽然一阵地动山摇,整座正阳山脉都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商清时差点没站稳,幸好身旁的谢流渊扶住他。   慕深的手已经伸出去,又讪讪地放下来,抬头望向一点一点变黑的天空,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   左护法同样发现了异状,山门处的守卫弟子们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声喊道:“不好了!有百来个魔种聚集起来,正在攻击护宗大阵!”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虽然最近魔种猖獗,但它们大多数是单独行动,还从未出现如此大规模的集体攻击。   看来它们知道这儿正在举行修仙大会,所有门派的精英弟子们都在这儿了。   若是这时候引发暴乱,击杀掉这些精英弟子,便能使得百年后的修仙界出现人才断层。   它们的想法很好,但显然忽略了一件事情。   ——正阳宫掌门魏重越,是一位大乘期修士,目前的正道第一人。   地震停了下来,原本越来越暗的天空再次恢复光亮,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有人缓缓从天空降落,在这刺眼的光亮中,一身矜贵的黑色长衫尤为显眼。   他抬了抬手,原本平滑的护宗大阵顿时像水面一般,漾起阵阵的涟漪。   而那些正攻击着护宗大阵的魔种们,就那么被吸进了涟漪之内,不知所踪。   周遭惊呼声此起彼伏。   商清时看着魏重越的脸,觉得很奇怪。             第68章   对方很年轻,应该是将容貌固定在了十八岁。   脸上戴着面具,将鼻子以上遮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嘴巴和一截下巴。   那截下巴,商清时越看越觉得眼熟。   他将画面截取下来,通过凌霄镜发给奉阳看。   【商清时】你觉不觉得,这人的下半张脸长得像我爹?他该不会是我爹失散多年的亲戚吧?   【奉阳】这个人是正阳宫的掌门魏重越啊,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奉阳】他是个学人精,看到先掌门选择做剑修,他也跟着选择做剑修,结果在赛场输得一败涂地。相同修为相同年龄下,稀有天灵根打不过先掌门的普通水灵根,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最终被打得道心破碎,最后灰溜溜放弃了剑修,选择法修。   【奉阳】后来先掌门创立了凌霄派,他也跟着创立正阳宫,可每次只要两个门派遇上,都是凌霄派获胜。   【奉阳】再后来,他不仅模仿先掌门的穿搭,模仿先掌门的说话语气,还丧心病狂到模仿先掌门的脸。你以为他只是下半张脸像先掌门么?其实上半张脸更像哦。   【奉阳】最后先掌门飞升,他立马闭关说自己准备飞升。结果闭关三十年出来,还是大乘。   【奉阳】我记得他今年四百九十八岁,蹦跶不了两年了,掌门您不用搭理他。   “……”   商清时扶额。   说实话,魏重越出来时,他觉得逼格满满,抬手间便能让百来个魔种消失,这简直是神迹。   然而看完奉阳的话后,他已经无法再直视这个人了。   围观群众之中,有人悄悄讨论起来。   “十年之前就有人说魏掌门死了,他怎么还活着?”   “谁知道呢,自凌霄派的先掌门飞升以后,这魏重越就老是去闭关。上一次见到他出现,还是五十多年前。”   一把长剑赫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讨论声戛然而止,宁非羽的剑尖抵住他们的脖子,阴恻恻地笑道:“看来那天我在山下说的话没什么用,你们还敢在背后嚼正阳宫和我师尊的舌根。”   他们吓得冷汗直流,连连求饶,可宁非羽丝毫不留情,还是割断了他们的脖子。   四下骤然变得鸦雀无声。   血甚至差点儿溅到旁边的商清时脸上。   好在谢流渊伸出手稍稍挡了一下,血全溅到袖子上。   宁非羽似是感知到什么,阴恻恻地盯着谢流渊的脸,仿佛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而后,他勾唇笑出声,正要开口,台上的魏重越发话了:“非羽,不要胡闹。”   “是,师尊。”宁非羽连忙提剑来到魏重越的身边,骄傲地抬起下巴。   魏秋霓也不甘示弱地强行挤过去,轻声道:“义父。”   宁非羽冲她翻了个白眼,仿佛姐妹俩抢头花似的。   可刚刚的人尸体还没凉,没有任何人敢评价这一幕。   魏重越环顾四周,大抵是觉得无趣,淡淡道:“修仙大会举办了这么多届,每次都是一样的流程,早就看腻了。不如,这回换点儿新的玩法。”   见大家仍是不敢吱声,他便接着说道:“我将那些魔种送入了秘境之中,就把团队赛改为魔种猎杀赛吧,将所有弟子传送到秘境中,谁杀的魔种多,就算谁赢。”   此言一出,人群再也忍不下去了。   虽然比赛中常有伤亡,死了人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可让这群炼气筑基的弟子面对魔种,那才真的会死伤无数,甚至没几个人能活着出来。   这魏重越是疯了不成?难道他想看见秘境之中淌满修行之人的鲜血?   “魏掌门,就算你想半道更换赛制,也不能让弟子们和魔种待在一起啊。”玄女宗掌门率先站了起来,反对道:“你们正阳宫不是培育了妖兽么?让弟子们击杀妖兽可好?”   魏重越看过去,眉眼之间平静无波:“你可以放弃比赛,我可没拦着你。”   这下,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们连忙招呼自己的弟子跑路,免得这魏重越再发疯。   他的提议太过匪夷所思,商清时也准备打道回府,刚转过身去,台上的魏重越漫不经心瞧着他的背影,道:“别人随便走,凌霄派不能走。”   闻言,商清时僵硬回头,与对方的视线交错。   “商清时,”魏重越好整以暇地说道:“你长得不像你爹。”   啊对对对。   还是他魏重越长得像。   商清时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在原剧情中,魏重越这个人在云珩的修为到达大乘期以后才有戏份,而且还成了被心魔吞噬的傀儡,他怎么这会儿就跑出来了?   早知道有这么一出,商清时压根不会来正阳宫。   不过转念一想,让谢流渊他们几个进入秘境,其实并不会发生太大的问题。   魔种怕火怕神兽,谢流渊恰好有火,云珩也恰好有神兽。   商清时低头,看向云珩怀里的芦丁鸡。   “他不让我们走,就只能硬着头皮参加比赛了。”商清时伸手揉揉芦丁鸡的小脑袋瓜:“你能保护他们么?”   小芦丁鸡眨眨眼睛,嘴里发出叽的一声,扑腾着一双短短的翅膀往天上飞,最终落到云珩头顶。   这会儿,人山人海的广场早已变得空荡荡,就还剩下十几个不怕死的门派。   魏重越打开了秘境入口。   云珩他们正要进去,商清时伸手拦住,觉得不放心,他召唤出自己的本命法杖。   将写满咒语的绸带扯下,挨个系到他们的手腕上,甚至给芦丁鸡的脖子也系了一根。   “这是加强灵力的东西,对你们来说应该有用。在里面遇上魔种不要硬拼,保命要紧。”   在给谢流渊系绸带时,对方忽然冷不丁问了一句:“师尊,若是我死了,你会难过么?”   商清时的手一顿:“别说不吉利的话,你不会死的。”   谢流渊当然知道。   甚至,他是全场弟子中最安全的那个人。   变异火灵根的温度,使得无论什么魔种都不敢靠近他,只要他躲开魔种的灵力攻击,便死不了。   可他还是落寞地低下头,模样很是难过:“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商清时连忙抱抱他:“没事没事,等你出来,我做一桌你最喜欢的菜,好好犒劳你。”             第69章   这一幕好似生离死别般,看得明珠泪眼汪汪,格外感动:“呜呜呜呜,我也要抱抱。”   而后谢流渊就骤然变脸,强行拽住她的衣袖,把她往秘境里拖去:“师妹你就别抱了,男女授受不亲。”   人都进了秘境,还传来明珠反驳的声音:“凭什么我不行?那你们俩男的就清清白白了么!”   以及云珩善解人意的话:“师妹你非要抱的话,就抱我吧。”   如此吵吵闹闹,还以为他们是去春游的。   ……   进了秘境,映入眼帘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树林。   天空中时不时有几只长着翅膀的魔种飞过,它们并未选择攻击人,而是在空中盘旋,试图寻找秘境的出口。   明珠觉得渗人,害怕地搓了搓手臂,道:“既然师尊让我们保命要紧,咱们就找个隐蔽的地方待着吧。”   秘境的时间与外面不同,天已经快要黑了。到了晚上,魔种们会更加猖獗。   谢流渊和云珩没有拒绝她的提议,三人在树林中穿梭,最终找到了一片山坡,坡下还有个小小的山洞。   正要进去,身后传来惊喜的声音:“云珩!”   三人回头,见魏秋霓带着两个正阳宫弟子站在远处,热切地朝云珩招手:“云珩,你快过来跟我们一起啊,我们刚刚猎杀了一只魔种,正准备把它烤了吃呢。”   她的眼里只容得下云珩,至于谢流渊和明珠,被她当做空气一般忽视掉。   明珠不屑地撇撇嘴,死死拽住云珩的衣袖,怕把对方拉扯疼了,她还收敛了些许的力气,目光炯炯道:“师兄,你该不会真要跟她去吧?不会吧不会吧?”   “我没……”   云珩的话未说完,魏秋霓已经闪身来到了云珩的面前,紧紧拽住他另一只胳膊,一脸敌意地瞧着明珠:“松手。”   “该松手的人是你,”明珠毫不退让,发觉自己的身高比魏秋霓矮上一点,还特意踮起脚,炯炯有神地瞪向对方:“他是凌霄派的弟子,跟你们正阳宫有什么关系呢?我劝你赶紧放开他,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魏秋霓发出不屑的冷哼,狭长的凤眸眯了眯:“我只是想请他吃东西而已,又不是让他背叛凌霄派,你急什么?再说了,你敢对我动手?做人最大的美德是拥有自知之明,很显然你没有。”   “真正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是你吧,你那好义父显然和咱们凌霄派有仇,你作为他的养女,怎么还眼巴巴地贴上来?”   “喜欢贴着谁是我的自由,我义父都不管我,你算哪根葱,凭什么管我?”   两人谁也不让谁,气氛剑拔弩张。谢流渊不愿意再看这场闹剧,在山洞外捡了一些木柴,又摘了几片宽大的叶子,便进去了。   云珩头顶的芦丁鸡大概也觉得吵,扑腾着小翅膀飞到谢流渊的肩膀上,和他一块儿进入山洞。   被两人扯得头昏眼花,云珩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道:“你们能不能都松手。”   声音还是一贯的温和,只是带了些无奈。   知道他不高兴了,魏秋霓连忙松手,可明珠却像得逞般,使劲把云珩往山洞拉。   “喂!你不讲武德!”魏秋霓后知后觉,连忙冲过去,想要再次拽住云珩的手。   后者对她说道:“多谢姑娘的好意,可我作为师兄,不能丢下师弟和师妹,还有我的小鸡。不过你放心,之后在秘境中若你遇上什么困难,只要我有空,一定会帮忙的。”   魏秋霓眨眨眼。   真是……   好有担当的男人啊,她喜欢。   “如此也行,”她笑吟吟看着云珩,眸光转移到明珠身上时,笑容顿时消失,意有所指:“这秘境很危险,你可千万要照顾好这位小娇气包师妹,她可不像我,有自保的手段。”   “你骂谁是娇气包呢?”明珠一脚踹向身旁的树干,树干应声折断,轰隆一声倒下,惊起无数的尘土。   “……”   魏秋霓的嘴角抽了抽。   最终什么也没说,领着那两个正阳宫弟子离开了这里。   怕她折返回来找事,明珠赶紧将云珩拽进山洞里。   谢流渊已经把脏兮兮的山洞收拾干净了,用木柴生了火,宽大的叶子当坐垫,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见人进来,他抬起眼皮,看向明珠:“看来是师妹你赢了?”   “那是当然,我怎么可能输给她呢!”明珠松开了云珩,得意地双手叉腰。   那姓魏的明显不怀好意,好在有她,守住了云珩作为清水文男主的冰清玉洁。   环顾四周,她道:“刚刚见外面长着药草,我去摘点回来,炼些丹药。”   云珩原本坐了下去,听见她的话,又重新站起来:“那你之前在外面你怎么不说?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摘呀。”   “不要你陪。”明珠摇头,迈着坚韧的步伐,身影快得好似一阵风:“我要让天底下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才不是什么娇气包。”   眼看她离开山洞,谢流渊抿抿唇:“那位正阳宫掌门的养女惹到她了?”   “不知道。”云珩摊摊手:“她们突然就生气了,我都不知道她们在气什么。”   “……”谢流渊觉得,自己跟云珩讨论这种问题,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是以,他生硬地把话题转移开来,说道:“外面全是魔种,还是出去看看她吧,顺便找点吃的东西。”   他起身,云珩便跟着动身。   见芦丁鸡还待在谢流渊的肩膀上,云珩伸手去抓,可这小东西仿佛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尖尖的爪子死死扣住了谢流渊的衣裳,死都不肯下来。   云珩只能作罢,奇怪道:“这小鸡屁股上什么时候长了一根红色的毛?”   谢流渊侧头望去,那儿还真的有了一根红色尾羽,掩在白色羽毛中,格外的显眼。   “可能是刚才我点火时,它在火旁边扑腾,不小心烧焦了?”连他也不太确定,试探性地开口。   云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它好像挺喜欢火的,之前也总是往蜡烛旁边蹭,有一次脑袋差点儿栽进火里,还好我眼疾手快把它捞起来了。”   这时,山洞外传来尖叫声。             第70章   谢流渊下意识问道:“是明珠么?”   “不是她的声音。”云珩倒是分得清,连忙加快速度往山洞外面走:“我们去看看。”   二人一同来到洞外,只见周围一圈的树木全都折断,两丈高的魔种站立其间,它生得接近人类,只是浑身没有毛发,顶着个闪闪发亮的大光头,嘴巴咧得很开,露出锋利而细长的牙齿。   它的背后插着一把短刀,明显是往要害而刺。可惜它实在是太过皮糙肉厚,那把短刀没能插破它的心脏,反而将它激怒。   他脚下踩着不知什么门派的弟子,那弟子肠穿肚烂,看起来血腥极了,破破烂烂的衣裳早已被鲜血浸染得通红。   不远处,那弟子的两位同伴一边哭一边后退,两个小姑娘惊慌失措,见到谢流渊和云珩,连忙求救道:“帮帮我们,我们是浮生醉梦楼的弟子!”   浮生醉梦楼和凌霄派同在百鸟国境内,二者之间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什么交集。   谢流渊是不打算帮忙的。   说他冷血也好,说他无情也罢。一共三十多个弟子,却有百来只魔种,要是见到人就帮,那根本就帮不完。   魏重越给过她们机会,她们明知自己实力不行,却还要来秘境之中作死,怪不得旁人。   可热心肠的云珩已经提剑冲了过去,谢流渊总不可能放任他独自战斗,只能跟着迎上去。   魔种惧火,谢流渊掌心燃起灰白色火焰,还未丢过去,一直稳稳站在它肩头的芦丁鸡忽然一头栽进了火里。   紧接着,那团小小的身躯消失在了火中。   谢流渊怔了怔,亲眼看着一缕红光从火焰中冲出来,直直飞向天际。   随着清脆的凤鸣声,火红的翅膀自天际展开,他漆黑如墨的瞳孔中,倒映出展翅欲飞的凤凰身影。   它的每一根翅膀都燃烧着熊熊火光,长而艳丽的尾羽更是在夕阳的余晖下璀璨至极。   那魔种面露惊恐之色,双手抱住脑袋,凤凰落下来,与它缠斗在一起。   不出片刻,魔种浑身的皮肤都被烧焦,挣扎着没了气息。   而凤凰啄掉它的眼珠子,就那么坐在它的尸体上,十分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谢流渊错愕地看着这幕,云珩也同样愣住,好半晌,才不可思议地喊道:“……小鸡?”   凤凰看看他,身上的火焰骤然熄灭,变回芦丁鸡的模样,飞到他的头顶,发出叽的一声。   谢流渊与云珩面面相觑。   “我看古籍上说,有一种叫做凤凰的神兽,它们以魔种的眼球为食。幼年时期,它们长得像平平无奇的麻雀,浴火方能重生。”   云珩指指头顶:“这也不像麻雀啊,这分明是芦丁鸡。”   头顶的芦丁鸡不满意地叽了一声,小小的爪子在云珩头顶刨来刨去,弄乱他的头发。   谢流渊却不再将注意力放到它的身上,转头看见魔种的尸体一点点消失,只留下刚刚插进它身体里的那把短刀,以及一个木牌。   木牌上刻着正阳宫的花纹。   看来拿到的木牌越多,就代表击杀的魔种越多。   他走过去,正要弯腰将木牌捡起来,刚刚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弟子却在此刻过来,说道:“这魔种是我们先发现的,木牌应该是属于我们的。”   谢流渊顿了顿,抬起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不悦地看着她们。   哪怕云珩是个热心肠,却也分得清是非,试图跟她们好好讲道理:“要是没有我们,你们俩早就和那个同伴一样,死在魔种的脚下了。再说了,魔种是我们杀死的,木牌也应该让我们拿。”   两个弟子见说不过对方,又打不过对方,干脆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撒娇道:“好哥哥,你们这么厉害,肯定能杀死很多的魔种,就把这个给我们吧。”   看着她们搔首弄姿,云珩摇头叹息,猛地后退几步:“这实在是有伤风化!”   谢流渊更是连半点表情也没有,眸中无波无澜:“走开,我不喜欢女的。”   两个弟子面面相觑,最终心有不甘地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明珠才慢吞吞回来,手里抱着一捧药草,看向乱糟糟的四周,问道:“这儿刚才是有魔种来过么?”   “嗯,不过已经解决了。”云珩道:“你别跑太远了,我们很担心你。”   “怕什么,我跑得可快了,就连魔种也追不上我。”明珠嘟嘟囔囔道:“等会要是还有魔种来,我连你们都不管,自己跑路。”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以前真的遇上危险时,她从来就没有丢下过队友。   她把药草放下来,又从衣袖里掏出一些蘑菇:“我刚才在那头的小溪发现了鲤鱼,但刚刚那儿有魔种守着。现在它应该已经走了,我想回去看一看。”   说着她就要走,云珩听她居然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心底实在不放心,便连忙跟上。   谢流渊只好独自将药草和蘑菇搬回山洞里。   ……   秘境外,留下来的各位掌门长老面前,各自放着一盆水,水面实时映照出秘境中各门派弟子的现状。   魏重越早就走了,正阳宫就还剩个宁非羽守在这儿。   慕深带着两个没有参加团队赛的弟子回了休息处,凌霄派也只剩商清时在这里。   浮生醉梦楼的长老不高兴地抬起头来,看着商清时:“你们凌霄派的弟子有凤凰这种神兽,何必在乎区区一个木牌?真是小气。”   商清时皮笑肉不笑,指着不远处的矮墙:“看见这墙了没?”   对方不明所以,就听见他平静如水的声音:“你的脸皮比这墙还要厚。”   “……”对方冷哼一声,老脸青一阵红一阵,怀着怨气继续盯着水盆。   商清时也懒得搭理他,懒懒打了个呵欠,看着画面中,谢流渊找了树枝将蘑菇串起来,放在火上面烤,动作熟稔。   他是会做饭的。   那为什么上次的鱼会烤糊?   心底有些不解,眼角余光忽然扫过空荡荡的台上,觉得似乎少了什么。   ……宁非羽呢?   商清时蹙起好看的眉,仿佛感知到什么,猛地望向身后。   宁非羽果然在那儿,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随后走进角落。             第71章   若是别人,商清时大概不会在意。可那个人是宁非羽,就不得不防了。   这人与谢流渊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他偷偷摸摸往那边去,肯定没什么好事。   商清时起身,趁着没人注意到他,也来到那个角落。   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洞,而宁非羽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踪。   这黑洞通向哪里?   商清时不解,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试探性地轻轻触碰。没想到这黑洞竟然有吸力,将他硬生生拽了进去。   身体被无边的夜色吞没,眼前一片漆黑,而后隐隐出现一抹细微的光亮,缓缓扩散开来。   双脚重新接触到地面,他终于看清了身处的地方,这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与他在水盆中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这里是关押魔种的秘境。   ——坏了,这宁非羽果然是冲着谢流渊去的。   他应该是通过水盆看见了谢流渊独自一人待在山洞里,特意找这个时间出手。   商清时环顾四周,通过倒塌的树木,找到了山洞的位置。   穿过漆黑的洞壁,他寻了稍微隐蔽的位置,悄悄往里瞧,顺便召唤法杖,开始搓法阵。   谢流渊已经和宁非羽面对面站着了。   后者似乎并不急着动手,而是满脸带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谢流渊,仿佛看到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自然。   “你是……谢家村那个小孩儿吧?”   “我记得正阳宫似乎有窥探秘境的东西?你是准备当着各大掌门长老的面,对我动手?”   谢流渊答非所问,一只手握着凌霄镜,放到背后,给云珩和明珠发送信息。   “那就不劳你费神了,既然我敢进来,便说明我有足够的能力将画面屏蔽掉。”   宁非羽笑得恶劣。   “我还以为你跟满村子无法修行的废物一样,这辈子只能种田耕地,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没想到你居然有灵根,还是变异火灵根。怪不得……怪不得当初村子会突然起火,不然你早就被我灭口了。”   那时候,他压根就没想过留活口。   毕竟为了杀死魔种害死一个村的人,这种事要是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可就在他想要对年幼的谢流渊动手时,周遭倏地燃起熊熊烈火。那时他也才十九岁,干起这种事来不太熟练,还以为自己的行为触怒上天,于是赶紧拎着剑逃跑了。   回去后他越想越不对劲,眼皮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果然,之后谢流渊死皮赖脸地找到正阳宫,说是要为死去的人求个公道。   魏重越虽然表面上袒护了宁非羽,背地却把他骂了一顿,让他去思过崖面壁。   谢流渊失去的不过是家人和谢家村的老老小小,他宁非羽失去的可是自由啊。   他整整在思过崖待了一年的时间,无聊到快要发霉了。   想到这里,他召唤命剑,决心要让对方付出代价:“让你苟活了这么多年,你该好好感谢我!”   正要朝谢流渊冲去,脚下爆发出刺眼的光亮,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是什么,就嘭地一声炸了。   烟雾弥漫间,谢流渊的手隐隐在发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其中的宁非羽。   宁非羽废话那么多,足够他用半数灵力制造爆炸法阵。   可筑基前期打金丹中期还是太过勉强了,随着烟雾散去,站在雾里的宁非羽摆摆手,撤掉护体的灵力,只是头发有点乱,脸上和手臂上被火焰烫出几块狰狞的伤痕,仅此而已。   宁非羽嗤笑:“怎么,你就这种水平?要是过个十年,说不定你真有与我一战的资格。”   他故意拉长尾音,恶狠狠地眯起双眸:“可惜,我不会让你活到那个时候!”   眼看手中的剑就要触碰到谢流渊的脖颈,双腿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身体再无法挪动分毫。   他疑惑地低下头,见水柱拔地而起,迅速缠绕至他周身,而且正在一点一点地勒紧。   与此同时,脚下出现繁复精致的法阵。   隐隐觉得大事不妙,宁非羽抬头喊道:“元颂!你和你的朋友死哪去了!”   正在施法的商清时一怔。   如果这时候不跑,等会儿元颂来了,他就暴露了。   可现在终止施法,谢流渊势必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他一个筑基,面对宁非羽和元颂,结果不言而喻。   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将法阵完成。   随着血潭法阵的最后一笔绘制结束,鲜血从宁非羽的伤口处漫延而下,汇入水柱中,一点点抽干他身体里的灵力。   谢流渊也在这个时候提剑冲上去,宁非羽身体不能动,却能调动灵力再次护体。   霜降剑与灵力盾相撞,角落里的商清时喊道:“不要用霜降剑破他的盾,用它触碰水柱!”   谢流渊只怔愣一瞬,随后将霜降剑丢入水柱中,掌心聚起灵力继续破盾。   霜降剑落入水中,仿佛感受到了熟悉的血脉之力,水柱一寸一寸凝结成冰,而后生出密密麻麻的尖刺。   商清时抬起手。   感受到他的召唤,霜降剑再度冲向宁非羽,与谢流渊合力破掉灵力盾。   剑刺入宁非羽的身体,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冰柱上,密密麻麻的冰刺将他扎成刺猬,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商清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今日看笛音仙子的后人与仙子留下的竹笛之间有感应,他就有个猜想,他应该能驱动便宜爹留下的霜降剑。   事实果然如此。   可惜只解决了宁非羽,还会有其他的人过来,商清时顾不得许多,连忙朝谢流渊喊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跑!”   说罢,他转头就跑,可狭窄的山壁忽然晃了晃,随后变为一片虚无。   商清时伸手触碰,眼前出现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是……   结界?   原本悬着的心再度一沉,有人出现在了宁非羽身边,周身的灵力骤然将谢流渊弹开。   谢流渊狼狈地摔在地上,抬头与对方四目相对。   那不是元颂。   是叶宣与叶昭的亲叔叔,凌霄派曾经的二长老。   他大笑不止,笑容格外狰狞可怖,近乎目眦欲裂:“终于让我找到机会了,我终于可以为宣儿和昭儿报仇了!”             第72章   身后的宁非羽还剩口气,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救……救我。”   二长老回头看着他。   而后毫不犹豫地伸手,拧断了他的脖子,甚至愤恨地朝尸体啐了口唾沫。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亲自求到你面前,想让你看在元颂的面子上,留我在正阳宫,哪怕当个普通的导师或者守卫也行。可是你呢?你居然敢瞧不起我,还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看着断气的宁非羽,苍老的面容露出大仇得报的快意,而后回过头继续盯着谢流渊。   “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如何骗过华光净珠,谋害宣儿和昭儿的?”   谢流渊的手动了动,霜降剑重新回到他的手里。   正要起身,二长老毫不犹豫聚起灵力球,朝谢流渊打过来。   刚刚击败宁非羽,已经耗费他太多灵力,他根本躲不开,被球体直直地击中,五脏六腑都传来移位的疼痛,喉咙涌上一股腥甜,血顺着嘴角缓缓淌落。   二长老冷冷道:“我在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回答!”   谢流渊仍是不答,那双黑得惊人的眸子直直看着他。   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将霜降剑插入地里,勉强站了起来。   见他这副模样,二长老想起年纪轻轻死于非命的叶宣,以及被火烧得浑身溃烂的叶昭。   心头的恨意更甚,他手中再度聚起灵力球,这一击下去,谢流渊必死无疑。   金丹期凝聚法力的速度实在是太快,眼看着他手中的灵力球再成形,商清时知道自己不能够继续装死了。   随着灵力球冲向谢流渊的一刹,他把手里的法杖丢出去,护盾自法杖周身展开,硬生生挡下了那枚灵力球,而后滚落到谢流渊的脚边,杖身赫然出现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在看清法杖的一刹那,二长老面露惊恐之色,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商……商清时……”   完了。   恐怕他今日是没办法活着回去了。   可纵使被商清时杀死,他也要先一步了结谢流渊,为两个侄子报仇!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咬牙朝谢流渊冲过去,掌心裹挟着强劲的灵力,拍向对方的心口。   咔嚓。   是肋骨断裂的声音。   谢流渊的身体犹如破布一般撞向墙壁。   来不及高兴,他咬牙看向角落里的商清时,觉得自己就算打不赢对方,也要溅他一身血。   于是扬起光束攻击,向对方而去。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商清时就那么被轻飘飘的打中,而后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二长老愣了许久。   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看商清时,苍老的面容出现惊讶的神色:“不对,你如今究竟是什么修为?”   商清时哪还有功夫回答这个问题,他身体本就孱弱,被那道攻击打中,意识几乎变得模糊。   二长老静静盯了他许久,随后笑得更狰狞了:“亏我把你当做天纵奇才,对你毕恭毕敬,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废物!”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字一句,像是在骂商清时,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这就是你从不在众人面前出手的原因吗?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商清时,你天天听别人夸你,真的不会心虚吗?”   说着,他又自顾自捂着脑袋后悔起来:“早知道如此,我就该联合长老们篡位,那凌霄派就是我的天下了,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沦为丧家之犬!”   他仿佛疯魔了一般,一会儿大笑,一会儿痛哭,一会儿诉说自己这些年受尽了多少委屈。   身体的疼痛让商清时压根不想听。   直到对方朝他走来,他才不得不抬起头,就连声音也没什么力气:“你想做什么?”   “把掌门金印给我!”二长老召出命剑,直指他的脖子,眼底尽是红血丝:“等你死了,我拿着掌门金印回去,就跟别人说,你是被元颂害死的,临死之前把掌门之位传给了我。”   商清时虚弱地咳嗽两声,忍不住嗤笑:“还以为你和元颂有多兄弟情深呢,没想到现在就开始狗咬狗了。”   “少废话!”二长老锋利的剑尖浅浅划过,商清时苍白的脖颈便立马出现一道刺眼的血痕:“你要是把掌门金印给我,那我便给你个痛快。要是不给,我就把你折磨至死!”   他蹲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商清时,威胁道:“掌门听说过人间的凌迟之刑么?将人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剜下来,直到把人剜得只剩骨头,那人仍旧活着,亲眼看着自己的血液流失殆尽,死不瞑目。”   商清时没有说话,疼痛让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雪色长睫低垂,衣裳蹭了些泥土,那张脸即便狼狈至此,也依然漂亮得惊人。   可惜二长老对这晃眼的美色并不感兴趣,他如今已经四百八十多岁了,只想尽快找到掌门金印,回到凌霄派当掌门,风风光光走过人生的最后二十年,让天底下所有人都知晓他的名字。   他沉声问:“掌门金印到底在哪里?”   商清时仍是不答。   他渐渐失去了耐心,环顾其周身,腰上没有,袖中也不像是有的模样。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商清时手腕的手镯上。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先掌门给商清时的,这玩意儿貌似有储物的功效。   商清时日日戴着,里面怕是装了不少的好东西,若能为他所用的话,便再好不过了。   找不到掌门金印,拿着手镯回去,应该也能骗过奉阳。   想到这里,二长老伸手去摘手镯。   此刻,一直沉默不言的商清时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将手往身后藏了藏,声音仍旧沙哑晦涩,漂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滚开!”   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二长老很轻易地抓住那只手腕,将空间手镯强行取下来。   镯子手指擦过,彻底离开商清时身体的一瞬间,周围霎时弥漫起铺天盖地的异香。   二长老身躯微震。   不可置信地看向商清时。             第73章   “炉鼎?”   他忽而发出一声惊呼,简直要被这一连串的喜讯冲击得头脑发热。   “怪不得,怪不得先掌门飞升之时没有将灵力传承给你,原来如此啊。”   修行之人飞升时,会舍弃原本的身体。而这具身体里的修为和灵根,可以通过传承,强行渡入别人的身体之中。   虽然被传承之人只能吸收掉十分之一的修为,但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助力。   先掌门却选择直接将身体销毁,这让他一直摸不着头脑,如今终于明白了。   商清时就是个炉鼎,羸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接受传承,反而会害得他爆体而亡。   至于先掌门为什么不传承给奉阳,一定是因为怕他晋升得太快,飞升得太早,再没人能保护好商清时这个废物。   “我还真的以为先掌门是个高风亮节的,没想到他才是最自私的人。”二长老笑着伸手,去挑商清时的下巴:“你说,我要是告诉奉阳,他整日给你当牛做马,被你呼来喝去,但其实要是没有你的话,他早就飞升成神了。这样一来,他会不会恨死你?”   商清时侧头躲开他的触碰。   二长老也不恼,笑吟吟地开口:“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好好享用一番,看看这所谓的炉鼎,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般神奇。”   他的修为已经卡在金丹期两百年了,要是炉鼎真有用,他愿意留商清时一命,带回去慢慢地折磨。   说着,他的咸猪手再度伸向商清时,身后传来咳嗽声,二长老转头看去,谢流渊的胸口剧烈起伏,手指微微颤动,竟然还没有死透。   二长老暂时没有当着别人的面享用炉鼎的习惯。   因此,他站了起来,决定先把谢流渊的脖子拧断,再去好好收拾商清时。   然而他走路的动作忽然僵住。   或者说,整个山洞结界内都陷入了一片静止当中。   谢流渊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还能动。   脑海中响起许久未闻的那道声音。   【怎么办呢?你现在只能相信我咯。】   【我的暂停术只能维持半炷香的时间,你想要活命的话,现在立即咬破手指,用鲜血在地上绘制符纹。】   好半晌,谢流渊才支起残破的身子,强忍着肋骨骨折以及五脏六腑移位的疼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拔剑想要冲二长老而去。   脚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他问道:“是你搞的鬼?”   【你想趁着现在杀了他?想得美,暂停术很耗费我的心神,你总要付出一点代价。】   那道声音说得轻飘飘,谢流渊低垂下眼睫,听话地咬破手指。   脑海中出现符纹的模样,他闭了闭眼,随着记忆,手指一点一点在地上描绘。   符纹并不算太难,还差最后一笔就要完成了。   那道声音激动极了,没控制住地笑出了声。   就差那么一笔,谢流渊的手骤然停了下来。   鲜血顺着他的手往下淌,最后从指尖滑落,将地上的符纹弄成一团脏污。   谢流渊也跟着笑,却笑不进眼底。   “我知道你是谁了。”他一字一顿,准确无误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冥渡。”   那道声音一怔。   “你是宁非羽召来的那只,杀害我父母以及全村人的魔种。”谢流渊的语气十分笃定,却还是选择问它:“对不对?”   它安静了许久。   而后咬牙切齿道。   【所以呢?】   这是变相地承认了。   多年前,它遭到背叛,身受重伤,又遇上渡劫,躲在了一处山洞。恰逢宁非羽那个王八蛋从旁边经过,它被对方偷袭,渡劫当场失败,修为一落千丈。   为了报复宁非羽,它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穷追不舍,最终被引到谢家村。   魔种的本能以及渡劫失败的愤怒使它大开杀戒,但杀着杀着它就发现不对劲,那宁非羽似乎在用地上的血液制造什么封印。   它大惊失色,可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候,它闻到了藏在地窖中的谢流渊的气息。   于是它留了谢流渊一命。   在宁非羽封印它的同时,它分出一缕元神,想要侵占谢流渊的身体。   可靠近谢流渊才发现,他身怀变异火灵根,而魔种天生就惧怕火焰,更别提这种比普通火焰更猛烈的变异火焰。   若强行侵占这具身体,它的元神只会被火焰灼烧成灰烬。   它被逼得附着在对方的后背皮肤上,靠吸收对方的恨意与恶念而活。   元神太虚弱,它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   好在谢流渊是个倒霉鬼,在哪都受排挤。   谢流渊背后的花纹,便是它的元神。这些年来,靠着恶意滋生出的养分,花纹越来越大,它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一旦花纹爬上谢流渊的脖子,那对方就会彻底沦为它的傀儡。   可商清时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风,忽然一反常态,开始频繁对谢流渊好,连带着云珩和明珠也开始关注他。   每当他感受到善意时,冥渡的元神就疼得仿佛要炸开一样。   花纹越来越小,将谢流渊制成傀儡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它急坏了。   好不容易哄着人画了缔结傀儡契约的符纹,对方偏偏在最后一步停下来,它更急了。   【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得画完这个符纹。否则,你和商清时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好啊。”谢流渊笑,哪怕扯到了伤口,鲜血缓缓从他的唇角滴落,也依然笑得眉眼弯弯:“我死了,你应该也活不了。你和宁非羽都没了,我的大仇便得报了。”   冥渡妄图从他的目光中看出半点贪生怕死的情绪。   可是没有。   谢流渊的目光平静极了,连唇角的笑意都刚刚好,仿佛真的做好了与它同归于尽的准备。   暂停术失去了作用,二长老的掌风朝谢流渊袭来,后者就静静看着,没有躲,也没有求饶。   冥渡终究是坐不住了。   谢流渊说得没错,如今它只是一缕元神,只能和他绑定。他生它便生,他死它便死。   它使出仅存的法力,谢流渊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变为紫色,而后将二长老狠狠震飞出去,身躯撞到刚才的冰柱上,被冰刃刺穿。   冥渡再次陷入沉睡。   谢流渊不禁笑出声。   他就知道,这玩意儿跟随他这么久,就是为了苟活。哪怕他不答应绘制符纹,它也绝不会放任他死在这里。   他提起剑,毫不犹豫将还在挣扎的二长老喉咙割断,而后踉跄着走到商清时身边。             第74章   商清时并没有看清谢流渊是怎么击败二长老的。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但见到有人靠了过来,他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   华丽的衣裳蹭得脏兮兮,白发散落几缕,在眼前轻柔地摇晃着,更衬得那双琉璃琥珀似的眼眸中毫无神采。   眼尾洇湿,染上一抹薄薄的绯红,汗水从眼角滑落,看起来像是哭了一般。   领口微微松散,汗水一路顺淌而下,没入精致漂亮,如蝴蝶振翅般的锁骨。   手腕忽然被人拽住,他实在是挣脱不开,却还是凭借着最后一丝力气喊道:“别过来!”   声音轻飘飘的,尾音甚至打着颤,听上去不像在拒绝,反倒像是在欲拒还迎。   炉鼎体质散发的异香不仅影响别人,还影响他自己。   丹田处的寒气见缝插针地往外渗,寒意席卷全身,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找什么东西取暖。   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就此堕落。   商清时不由得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之中,试图保持最后的清明。   “师尊,是我。”面前响起谢流渊的声音,他把商清时攥起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拂过他掌心掐出来的红痕:“别伤害自己,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又像是想起什么,他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回到二长老的尸体旁边,夺过空间手镯,回到商清时面前。   紧紧握住那截苍白纤细的手腕,冰凉而柔软的触感,似乎能够抚平他此刻浑身的燥热。   有那么一瞬间,心底不受控制地产生某种旖旎的念头。   但谢流渊没有忘记刚刚商清时抗拒的神情。   他认真而虔诚地将镯子戴回商清时的腕上,那股令人情迷意乱的异香在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松了口气,与此同时,结界也在缓缓崩塌。   谢流渊再也支撑不住这副伤重的身体,一头栽进商清时怀里。   被他这么一砸,商清时也跟着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他想,要是元颂来了的话,就真的完了。   ……   元颂在山洞外。   云珩和明珠收到谢流渊的消息以后,早就赶回来了,可惜被他拦着,根本进不去。   “二长老要杀了谢流渊,为叶宣和叶昭报仇,你们两个去凑什么热闹?”   元颂抱起双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我的任务就是负责守着这洞口,今日你们俩要是敢往前一步,别怪我动手。”   “二长老在里面?”   云珩与明珠面面相觑。   刚才谢流渊用凌霄镜发出消息,说宁非羽来了这里。   所以现在的状况是,他一个人打两个金丹?   那他还活着吗?   明珠急忙用凌霄镜试图联系谢流渊,可惜得不到回应。   她深吸一口气,指着元颂的鼻子骂道:“俩金丹打谢师兄,还让你当看门狗,再也找不到比你们三个更卑鄙的人了!”   “随你怎么骂。”元颂丝毫不在意,嗅了嗅空气,山洞内传来鲜血的味道。   看样子,宁非羽和二长老应该已经解决掉谢流渊,要出来和他会合了。   他很是满意,掏出一份卷轴来,笑吟吟看着云珩,道:“这是一本天灵根功法,若你愿意加入正阳宫,我便把它给你。”   他拉长尾音,紧接着用威胁的语气道:“若你不愿意,等会儿宁长老他们出来,我们三个可就要联手送你归西了。”   云珩自然不可能同意,他召唤出命剑,打算殊死一搏。   明珠已经朝元颂冲过去,元颂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召唤出自己的灵宠。   灵宠是风影兽,速度与明珠相差无几,轻而易举便拦住了她的攻势。   它皮糙肉厚,即便被明珠抓起来扔到地上滚了几圈,很快便恢复如常,重新扇动翅膀,阻挡她的去路,不知疲倦。   云珩拔剑朝元颂迎去,后者是兽修,当然不可能给对方近身的机会。   一抬手,又是两只灵兽被召唤出来,将云珩包围。   两只灵兽身形巨大,云珩有些力不从心,头上的芦丁鸡在这时叽叽喳喳地叫起来,似乎是想提醒他什么事。   他想起来,小鸡要浴火才能变成凤凰。   可他一个天灵根,不具备元素伤害,只有灵力伤害,根本无法制造出火焰,身上也没有带引火的符咒。   他眸光一凛,看向明珠:“师妹,把树林点燃!”   明珠是炼药师,她随身携带了炼药炉,自然也会带上引燃炉火的符咒。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明珠还是狠狠地踹开风影兽,趁着它落地,连忙掏出符咒扔向背后的树林。   火遇到树木,顿时燃起熊熊火光,天边浓烟滚滚。   芦丁鸡跳进火里,半晌都没有动静。   应该是温度不够。   普通的火焰比起谢流渊的变异火焰,还是差了太多。   正失神间,一只灵兽抓住了机会,狠狠咬住他的胳膊,颇有一副死不松口的架势。   云珩费力地甩开它,另一只灵兽又在这时咬住他的腿,兽爪划破衣衫,顿时鲜血淋漓,露出来的伤口深可见骨。   忙着与灵兽缠斗,实在是分身乏术,不知不觉间,他把后背暴露给了元颂。   元颂死死盯着他的背,内心一片燥热,右手再次止不住地发起抖来,那股背刺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给他一刀。   忍不了了,他真的再也忍不了了。   神不知鬼不觉,他悄然出现在云珩不远处,从袖口里摸出一把短刀,狠狠从云珩背上捅进去。   忽如其来的袭击,让云珩连剑都拿不稳,诧异地回头看向元颂,被刺破肾脏的疼痛令他的身体骤然倒下去。   “云珩师兄!”正与风影兽缠斗的明珠发现这一幕,顿时慌乱起来。   在她惊恐的目光中,元颂畅快地笑出了声,仿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心头涌起成功的快意,浑身都轻松不少。   云珩的手指动了动,那两只灵兽见状,从天空俯冲下来,狠狠砸到他的身上,随后消弭于无形。   眼前越来越模糊。   意识消失之前,他听见脑海中响起声音。   【并夕夕系统绑定成功。】   【天命男主系统激活成功。】   【神品血脉系统正在启动。】             第75章   下一瞬,凤凰浴火涅槃,自火光中飞起,展开绚丽的翅膀。   看见倒在血泊中的云珩,它骤然暴怒,发出凄厉的哀鸣,声音回荡在整片树林之中,令百兽震惶。   它展翅朝元颂冲过去,元颂连忙召唤出灵兽想要抵挡,可那些灵兽在触碰到凤凰羽毛上燃烧的火焰时,便瞬间化为虚无。   元颂又连忙施展护盾,可还是没有用。   护盾被轻松击破,它直直俯冲而下,一头撞在元颂身上,火焰蔓延至元颂周身,他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凤凰啄掉他的眼珠。   又嫌难吃,一口吐出来。   元颂不停的在地上打滚,身上的火焰却完全没有要熄灭的意思,直到将他烧成了炭。   主人死亡,阻挡明珠的风影兽也跟着消失。她目瞪口呆,看着凤凰重新展翅飞向天空,火焰几乎要将整片树林吞噬,凡是它经过的地方,魔种尽数被灼烧成灰烬,只留下无数木牌,被它叼在嘴里。   再然后,它火红绚烂的羽毛失去了色彩,庞大的身躯化作小小的一团,从空中掉下来。   明珠下意识伸手去接,看着坠落到自己掌心的芦丁鸡,以及数不清的木牌,使劲眨了眨眼睛。   她猛然回神,连忙去查看云珩的伤势。   葱白如玉的手指颤巍巍地伸到他的鼻尖,没死,还有呼吸。   她松了口气。   身上没有带止血的丹药,好在旁边就有止血的药草,她连忙扯了一些,用石头捣碎。   云珩的伤在腹部,明珠只能脱掉他的上衣,没心情欣赏他的好身材,将药草覆在伤口上,撕了自己的裙摆当纱布,一圈一圈地将伤口缠好。   做完这些,她想起山洞里独自面对宁非羽和二长老这两个金丹的谢流渊,又慌慌张张地赶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血红而巨大的冰柱,宁非羽和二长老的身体被横亘在上面,死状简直惨不忍睹,有苍蝇在尸体上盘旋。   她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角落里的谢流渊,不仅如此,还有个意想不到的人。   商清时怎么会在这里?   她跑过去,如法炮制地伸出手指去探鼻息,谢流渊还活着。   而后换了个方向,想要去探商清时的鼻息。这时,晕倒的商清时忽然伸出一只手,拽住她的脚。   没等她叫出声,他便虚弱地开口了:“去搜宁非羽的身,他一定有能够离开秘境的法器。”   说完,就再度晕了过去。   明珠闻言,连忙跑到宁非羽身边,把尸体摸了个遍,什么也没有。   疑惑间,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到对方的发髻上,那儿插了根簪子,簪子的材质明显不是俗物。   她将簪子取下来,试着沾了点儿宁非羽的血,这玩意儿顿时散发出淡淡的光芒,从明珠的掌心缓缓升起,周身空间扭曲,形成比人还要高的黑洞。   看来她没猜错,这就是离开秘境的办法。   明珠扶起商清时,带着他穿过黑洞,来到正阳宫的角落。   这地方并不显眼,她把人放下来,又接着回到秘境,准备把谢流渊和云珩也带回去。   刚把谢流渊扶起来,左护法的声音响彻整个秘境:“有人在秘境纵火,秘境快要崩塌了,大家快到树林中心集合,我会开启出口,供大家逃离。”   纵火?   坏了。   该不会是她的锅吧。   为了不让人起疑,她只好将谢流渊扶到山洞外,又把外头的云珩扶起来,接着往左护法所说的树林中心赶去。   左手扶着一个,右手扶着一个,头上还顶着一只芦丁鸡,她却依然脚步生风,很快便来到了出口。   见左护法在看她,她做作地咳嗽一声,骂道:“究竟是谁放的火啊,太没有公德心了。”   闻言,左护法的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她连忙扶着两人穿过出口,回到了正阳宫。   一只脚刚踏足广场,明珠就感受到了一股生命不能承受的威压,膝盖一软,差点儿跪下去。   抬眸望去,只见魏重越从天而降,神色不善地打量着她。   大乘期修士的凝视,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害怕地缩缩脖子。   见不惯她这副窝囊劲,魏重越收回目光,等秘境中的活人全部出来以后,淡淡问道:“查出来是谁放的火了么?”   左护法拱了拱手:“进入秘境且拥有火灵根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浮生醉梦楼的沈旭,已经被魔种给杀死了,另一个是凌霄派的谢流渊。”   “不是我师兄,”明珠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他天生就胆小,刚刚一遇到魔种就吓晕了。你们看,他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魏重越似乎不太在意,问出另一个问题:“比赛是谁赢了?”   魏秋霓掏出一块木牌:“时间太过仓促,我们队伍只猎杀了一只魔种。”   其他门派大多一无所获,只有明珠,哗啦啦从袖中掏出数不清的木牌,如同丢垃圾似的扔在地上,砸得噼里啪啦。   魏重越的脸色顿时黑了。   但他戴着面具,众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道:“既然如此,你们回去休息一晚,明天开始个人赛。”   明珠忍不住道:“我两个师兄都受伤了,一个被捅了一刀,另一个就连肋骨都断了,我们能放弃比赛么?”   “不能。”魏重越的语气仍是轻飘飘的,仿佛经历过岁月,再也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引起他情绪的波动。   然而明珠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人屡次针对他们,该不会是和凌霄派有什么恩怨吧?   刹那间,明珠脑补了三万字狗血虐文精彩大戏,包括魏重越是如何对凌霄派先掌门爱而不得然后因爱生恨,后来一个飞升另一个留在正阳宫难过悔恨。   可惜她的系统只能检测凌霄派里的基佬,不然她高低得把魏重越的名字报上去试试。   思绪飘飞间,魏重越淡淡开口:“那就给你们五日时间,把伤养好。如此一来,可别说我们正阳宫胜之不武。”   五日就五日吧。   明珠没再反驳。   毕竟商清时还待在角落里等着她去救呢。             第76章   她连忙把谢流渊和云珩扶到休息的地方安顿好,又很快折返回来,把商清时也扶回去。   看着她忙里忙外,慕深想帮忙却无从下手,只能提议道:“我去请正阳宫的医师过来吧。”   “别!”明珠拦住他:“他们变成如今这样,都是正阳宫的人害的,我才不信正阳宫医师会尽心尽力医治他们。”   “那怎么……”   慕深的话没说完,就看见她掏出巨大的炼丹炉,未出口的话咽回喉咙,震惊地张了张嘴,良久才吐出一句:“你是炼药师?”   “对啊,很奇怪么?”明珠又自顾自掏出纸笔,洋洋洒洒写下一张又一张的丹方,递过去:“慕深长老,你去正阳宫的医堂,帮我把这些药草带回来。”   “好。”慕深点点头,走到门口时,与一人擦肩而过。   那是魏秋霓。   她一改往日的红衣似火,换了身雪白的纱裙,三千青丝挽成当前最流行的留仙髻发式,鬓边别着一朵小白花,活像是来奔丧的。   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跪坐在云珩床边,惊呼道:“我就说他跟着你们没好事,还不如让他与我们同行,有我保护他,他绝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这话说得不假,魏秋霓二十岁便结金丹,如今二十三岁,勉强能与元颂一战。   明珠的目光淡淡扫过她:“如果你是来说这些废话的,那这里不欢迎你。”   魏秋霓冷哼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瓶丹药,丢给她:“我当然是带着药来的,不过你们用的时候小心点,别被宁非羽发现,否则他又要去义父面前告状。”   ……除非诈尸,否则宁非羽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告状了。   明珠没头没脑地问了句:“秘境崩塌之后,里面的东西会跟着消失么?”   “那是自然。”魏秋霓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   明珠打开瓶盖,闻了闻丹药的味道。是纯正的古灵丹,修复内伤很有用。   虽然她不太喜欢魏秋霓这个人,但面对送上门的丹药,她还是诚恳地说道:“多谢。”   她将丹药分别喂给三人。   喂商清时和谢流渊的时候十分顺利,轮到云珩时,却怎么也塞不进他的嘴里。   即便在昏睡中,他的牙齿咬得很紧,无论明珠怎么努力,始终撬不开。   围观的魏秋霓灵光一闪,脸颊浮现出两片绯红,娇羞道:“我可以嘴对嘴喂给他。”   “用手都塞不进去的药,你嘴对嘴就能喂进去了?我看你分明是想占他的便宜。”明珠嫌弃地看她一眼:“而且师兄是个冰清玉洁的人,他醒来以后,要是发现你亲了他,他能当场悬梁自尽,你是想毁了他么?”   “他这么可爱?”闻言,魏秋霓眨巴眨巴眼睛:“那我更喜欢他了。”   “没用,你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还是换个人喜欢吧。”   “不喜欢他,难道喜欢你?”   说完她就后悔了,与明珠大眼瞪小眼,屋外一片安静,屋内更是寂静无声。   说实话,之前只顾着跟明珠吵架,现在才发现,她长得还挺好看的。   杏眼又大又圆,长睫扑闪扑闪,不施粉黛便清纯灵动,在一米七五的魏秋霓面前,身材娇小得像个小模型似的,乖得让人想亲一口。   直到慕深抱着药草回来,她们仍是维持着互瞪的姿势。   “明珠?”慕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呆呢?快来炼药吧。”   闻言,明珠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护住自己的胸口,嫌弃地对魏秋霓说道:“没想到你这个人居然男女通吃,不过你可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才不喜欢你。”   说罢,她一把从慕深怀中夺过药草,匆匆到外面炼丹去了。   “我就随口一说,你在着什么急呢?”魏秋霓扶了扶鬓边的小白花,默默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是灵石呀,人人都喜欢你。”   她说着就往门外面走,步伐丝毫不像来时那般风情万种,反倒像是落荒而逃。   ……   慕深替谢流渊接好了断掉的肋骨。   至于吃不进丹药的云珩,慕深直接卸掉他的下巴,把药喂进去之后,再把脱臼的下巴掰回原位。   这简单粗暴的方式,看得明珠不由得直吸凉气,觉得自己的下巴也在隐隐作痛。   在明珠和慕深的精心照顾之下,三人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   魏秋霓每日都来,每半天就要换一个色的衣裳,一会儿青衣似竹,一会儿玄衫若夜,一会儿像是紫茄子成了精。   直到第四天早晨,明珠看着她的装扮夸道:“你穿这件粉裙子很好看,师兄应该会喜欢。”   下午,她便换了另一套样式的粉裙子,肩膀和袖子都系着小巧精致的蝴蝶结,裙摆层层叠叠好似花瓣绽开。   她一蹦一跳来到凌霄派休息的地方,笑得鲜艳而明媚,却在看见门口竖的牌子时,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   牌子上是九个字——   魏秋霓与狗不得入内。   她抬手,牌子在顷刻间碎成粉末。又像是不过瘾似的,上前狠狠跺了两脚,直到把粉末踩进湿润的泥地中。   “我再来这里就是狗!”她指着门骂道:“你们凌霄派的人全是大木头!”   接着提起裙摆离开,气鼓鼓的模样好似一只河豚。   ……   商清时的伤是三人中最轻的那一个,也是头一个醒过来的。   似霜雪凝结而成的长睫轻轻颤动两下,抬起眼眸,被刺目的阳光晃得眼睛疼,连忙伸手挡了挡,从指缝间窥见天光。   头好疼。   被二长老用灵力光束打中的地方也好疼。   好在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他猛地看向手腕上的空间手镯,而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想起来了,是谢流渊杀了二长老,又给他戴上了镯子。   除了谢流渊,其他人应该没有发现他的特殊体质。   商清时下床,赤着脚走到谢流渊的房门前,伸手要推门,却又开始犹豫,不知道到底该如何面他。   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以为人出了什么事,商清时连忙推门进去,与面色苍白的他四目相对。             第77章   谢流渊的状况很不好。   短短四天,他瘦了许多,脸色惨白如纸。   身上还是之前那件衣裳,胸口的鲜血已经凝固了,手从床沿垂下来,手背上全是摩擦得鲜血淋漓而后结成的疤。   纵是如此,在看见门口的商清时那一刻,他还是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声音很轻:“师尊。”   说着,他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来。   商清时连忙过去,把他摁回了被子里:“躺好别动,你想要喝水还是吃饭?”   “我想换件衣服,”谢流渊回答道:“我现在这样一定很难看,怕污了师尊的眼。”   商清时:“……”   这小孩偶像包袱还挺重。   受伤后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吃饭喝水,而是穿衣洗漱。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这副模样并不难看。   虽然头发乱糟糟的,衣裳脏兮兮的,像只潦草小狗。但潦草之中又透着一点儿委屈巴巴,可怜又可爱。   看他这副虚弱的模样,怕是暂时没有办法施展清洁术了。商清时起身往外走,道:“我去给你打水来。”   趁着他出了门,谢流渊连忙脱去衣裳,扒掉后背的假皮。   借着凌霄镜,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原本的花纹已经缩回了芝麻大小,与一般的痣无异。   看来施展暂停术以及击飞二长老,很耗费冥渡的元神。   接下来,只要谢流渊不再杀人放火,不再生出恶念,就能使它永远沉睡下去。   谢流渊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连忙将衣裳重新穿好,将头发梳理一遍。   商清时拎着水桶进来时,他已经乖巧地坐在床上,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你的伤口刚结痂,先不要洗澡,用湿帕子擦擦就好。”商清时一边说着,一边将帕子从水桶中捞起来,伸手拧了拧,不紧不慢地递过去。   谢流渊伸手接过。   撸起宽大的衣袖,手臂上的疤比手背上还要多,密密麻麻全是被灵力球划破的痕迹,几乎挑不出一块好地方,简直触目惊心。   商清时错开目光,不忍心再看下去。   等他擦拭完,将帕子重新丢进水里,原本清澈的水瞬间被染得一片血红。   这冲击力实在太强,商清时抿了抿唇,问道:“伤口疼么?”   说不疼是假的。   受到严重的灵力攻击后,骨髓深处会留下烙印。无论任何丹药都只能加速伤口的恢复,并不能屏蔽烙印带来的痛觉。   二长老修为比他高太多,烙印至少还能残留四五天,足够他受的了。   但为了不让商清时担心,谢流渊还是撒谎道:“没事,只是看起来有些吓人,实际上不痛。”   话音刚落,商清时倏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他没忍住发出一声痛哼,差点儿跳起来。   商清时皱眉:“刚刚不是说不疼吗?”   谢流渊连眼尾都红了,黑沉沉的眼瞳映出商清时的脸,随后吸吸鼻子,弱小委屈又无助:“伤口好疼啊,师尊。”   商清时就知道,他刚刚绝对是在逞强。   摸摸谢流渊的脑袋,眼底分明带了几分心疼。   谢流渊很是受用,把头往他身前蹭了蹭:“师尊再摸摸。”   这模样实在太过乖巧,望着柔软的发顶,商清时没忍住继续揉了揉。又像是想到什么,那只手忽然僵住。   感受到他的异常,谢流渊不禁抬起脑袋,不解地问:“师尊怎么了?”   “在秘境的时候,”商清时斟酌着用词:“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师尊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他答非所问,抬起眼眸,认真地盯着商清时的脸,神情中带了几分雀跃。   “所以,这件事情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么?”   “不。”商清时不忍心骗他,冲着他摇摇头:“奉阳也知道。”   这样啊。   谢流渊嘴角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消失了。   四下重归寂静。   为了分散注意力,商清时决定找点事做,道:“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找吃的。”   说罢,他回到自己房间,用清洁术将全身清理一遍,换了一身新衣服,穿好了鞋,这才出了院子的门。   没走两步,迎面撞上领着众弟子回来的慕深。   他们刚去正阳宫的食堂领了食物,虽然慕深早已辟谷,但他猜到商清时今日会醒,所以也领了一份饭菜。   纵使是修为再高的人,在受伤之后,也会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他想,若商清时不吃,便把饭菜分给弟子们加餐,这样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错。   如今见商清时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慕深的眼眸亮了亮,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的明珠率先惊喜地出声:“师尊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口渴不渴?肚子饿不饿?”   她的问题太多,商清时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回答哪个,干脆答非所问:“正阳宫的食堂在哪?”   一听他说食堂两个字,慕深连忙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我这儿正好有多余的饭菜,掌门您拿去吃吧。”   明珠顿时眉头一跳。   这几天以来,她从未见过慕深吃饭。偏偏今日却一反常态领了饭菜,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商清时没有注意到她精彩纷呈的脸色,向慕深微微颔首,表示感谢,随后拎着食盒回了屋。   慕深跟在后面,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心底有些雀跃。   他特意吩咐厨子多加了一点儿牛肉和豆腐,也不知道合不合商清时的胃口。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商清时径直进了谢流渊的屋子,房门被嘭的一声关上,无情的响声震得他有些发懵。   “……”   慕深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整个人好似被石化了一般,良久没有任何动静。   目睹了这样的一出大戏,明珠在心底为慕深默哀,随后走过去,关切道:“长老您还好么?您要是饿了的话,我可以把我这份饭菜给您吃。”   “没事,我不饿。”慕深总算回过神来,径直离开了房间。   明珠还以为他去散心了,便不再管。坐到桌子边,和另外两个弟子一起享用今日的晚饭。   并没有人发现,慕深在门口拐了个弯,来到谢流渊那间屋子的窗外。             第78章   窗户半掩着。   商清时正低头给谢流渊喂饭。   今日他的头发并未在脑后束起,而是全部垂落在身后,像是汲了雪的绸缎,在夕阳的余晖下映出柔软的色彩来。   明明是那样一张清冷如霜雪的脸,可他的动作极尽温柔,像是冰雪消融后的盈盈春水。   大概是因为饭不好吃,谢流渊颇为嫌弃地蹙了蹙眉,道:“正阳宫的饭菜好难吃,比凌霄派的还要难吃。”   待商清时抬起眸去看他,他又忽地勾起唇角,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只容得下商清时的身影:“还是师尊做的饭好吃,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手艺比您还要好的人了。”   说着,像是扯动了伤口,他虚弱地咳嗽起来。   商清时连忙拍拍他的背,为他顺气,两张脸几乎要挨到一起。   慕深不敢再看,神情慌乱地离开了这里。   眼角余光扫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窗户外,谢流渊当即止住了咳嗽,而后叹了口气:“好冷啊师尊。”   恰好有风从窗户吹进来。   商清时走过去关了窗,屋内暗下来。看着剩下的半碗饭,他问道:“你还吃么?不吃的话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谢流渊摇摇头。   他便伸手去拿碗。   可谢流渊也在此刻伸手,轻而易举擒住他的手腕。   肌肤相贴的刹那,商清时感到了彻骨的凉意。   不对。   谢流渊有变异火灵根,身体一年四季暖烘烘的,为什么这会儿却比他还要冷?   心底生出疑问,一时间,他甚至忘了挣脱开禁锢。   “师尊,”谢流渊望向他,轻眨着眼睫,像是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才开口询问道:“您是不是生气了,想要疏远我?”   “……哪有的事。”   “分明就是。”   他十分笃定。   “换作之前我受伤,您会一直陪着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完正事就巴不得离我远远的。”   他说着,更加用力地拽紧了商清时的手腕,目光中带着彷徨和无措,近乎是用一种哀求的语气道:“师尊别讨厌我,我以后一定乖乖的,不再惹您生气。”   商清时觉得自己心软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我没有生气,”他重新坐回床边,强调道:“真的没有。”   有他在身边,谢流渊总算是心满意足了。扯过被子,将身体以及脑袋全都盖上,十分安详。   然而下一瞬,商清时掀开被子,伸手碰碰他的额头,又碰碰他的脸颊。   被这番奇怪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谢流渊眨了眨眼,梳好的头发又蹭乱了,乍一看,像颗炸毛的海胆。   ……还挺可爱。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或是不正常?”商清时问:“你的手很冷,你没有察觉到吗?”   谢流渊还真的没什么感觉。   听对方这样说,他才后知后觉地支起身子,闭上眼睛仔细感受身体的状况。   除了伤口有些疼痛之外,并没有其他怪异之处。   他茫然地摇摇头。   商清时起身,将慕深和明珠叫了进来。   两人围着谢流渊左看看右看看,最终得出结论——   他好得很,什么事也没有。   商清时还是不放心:“那为何体温会骤降?”   “或许是因为灵力流失得太多了,导致灵根变得微弱,多休息休息就好。”慕深答道。   明珠则是轻轻叹息:“要是降阳草还没有灭绝就好了,我一颗阳伟丹下去,保管让他的身体充满炎阳之力,暖暖的很安心。”   闻言,慕深愣了愣,诧异地扭头看她:“你说什么丹?”   “呃……”明珠连忙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什么,长老您听错了。”   纵然他们俩都没瞧出什么问题来,但事出反常必有妖,商清时仍旧不太放心。   为了安全起见,他道:“还是得有人守着谢流渊,直到他的体温恢复正常为止。”   闻言,慕深率先道:“我现在有空,我可以……”   话音未落,明珠使劲一拍膝盖,露出惊喜的表情:“长老您现在有空吗?那可真是太好啦!我正好有问题想要请教您!”   谢流渊也及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那架势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商清时顾不得许多,连忙坐到谢流渊身边,道:“那你们先出去吧,我守一会儿。”   “这……”   慕深伸出一只手,被明珠硬生生掰了下去:“走吧长老,咱们在这儿很多余。”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珠和谢流渊,明显就是一伙的。   出门后,他问:“你刚刚不是有问题要请教么?说来听听。”   “哎呀,我突然忘记自己刚才要问什么了。”明珠拍拍脑门,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毫无表演痕迹:“没事了长老,您去忙吧。”   说完,她往云珩房间跑,身影一蹦一跳,看得出来很高兴。   替云珩换过药之后,她看向一旁的桌子。   那儿用木棍搭了类似烧烤架的东西,芦丁鸡坐在上面,底下是燃烧的蜡烛。   它之前屁股上只有一根红色的尾羽,如今已经有了三根,在火焰的炙烤下闭着眼睛,一眼望过去花里胡哨的。小腿儿一翘又一翘,格外的享受。   明珠弯下腰来,指了指自己的头顶:“谢师兄醒咯,我先带你去遛弯,然后再去找他,他的变异火可比烛火得劲多了。”   芦丁鸡听得懂她的话,扑腾着小翅膀飞到她的头顶,亲昵地蹭了蹭。   正要推门出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响,她扭头一看,云珩缓缓睁开了眼睛。   “师兄你也醒啦!你伤口还疼么?”   她惊喜地叫出声,隔壁的商清时并不知道云珩也受了伤,特意过来看一眼。   就在这时,周围响起突兀的机械音。   【发现主线剧情偏移,请男主在一个月内离开凌霄派,羞辱反派商清时,拜入正阳宫,达成阶段任务——得到《九玄御幻》功法上卷。】   商清时怔了怔。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虽然他没有系统,但一旦谁有了系统,他就能听到那人的心声,以及那人和系统交流的声音。   就比如此时此刻,这道机械音明显是从云珩身边响起的。   紧接着,是云珩疑惑中带着震惊的心声。   【你说羞辱谁?】   【羞辱反派商清时。】             第79章   四下都安静了。   商清时微微怔愣,云珩同样也愣住,只剩下明珠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不明所以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俩发什么呆呢?”   好半晌,云珩挠挠头,脑袋里的声音再度响起。   【要是完不成前置任务也没关系,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得到《九玄御幻》功法的上半卷,我就算你成功。】   【但要是完不成,时间线就会被重置回剧情偏移的那一刻,一切重新开始。】   【本系统先沉睡咯,一个月之后验收成果。】   商清时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时间线重置?   别人或许会没事,可他只是一抹来自异世的魂魄,该不会直接被重置没了吧?!   他连忙在脑海中搜索这本功法的信息,很快有了答案。   这玩意是魏重越自创的,据说天灵根之人才配研习,他只传给了养女魏秋霓。   原剧情中,云珩加入正阳宫以后,魏秋霓对他有意,便将功法的上半卷给了他。   商清时想,他大抵是留不住云珩了。   来不及悲伤,云珩把明珠推了出去,关好门窗,真诚地看向商清时,压低声音道:“师尊,我好像被不知哪来的妖魔鬼怪给附体了。”   “?”   在商清时错愕的目光中,他一字一句道:“刚刚我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它说我是男主,你是反派。它还让我背叛凌霄派,加入正阳宫。”   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了。   ……这小孩脑子好像真的缺根筋。   商清时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真是个反派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云珩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那张生得周正俊朗的脸上露出笃定的神情来:“师尊做的饭很好吃,对弟子们也很好,怎么可能是反派!”   他说得那叫掷地有声,仿佛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可是没什么用。   如果弄不到那半卷功法,商清时只能放他离开。   真是愁人。   他看向云珩,关切地问:“对了,听明珠说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被元颂捅了一刀。对不起师尊,我忘记了您的嘱咐。”云珩说着,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腰。   而后再次愣住。   虽然身上的衣裳没换,可他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的伤口处冰冰凉凉的,那是捣碎的药草覆在上面的触感。   他咽了口唾沫:“……这是师尊您给我上的药吗?”   商清时摇摇头:“不是我,我才刚醒。”   “那肯定是慕深长老帮我上的药吧。”云珩说着,自顾自往敞开的衣襟里看了一眼。   包扎伤口的布料是元气满满的鹅黄色,好眼熟。   他想起来了,秘境那日,明珠穿的就是这颜色的衣裳。   云珩一口气没喘上来,咚地一声栽倒在商清时面前。   “诶?”他大惊失色:“云珩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一阵手忙脚乱后,慕深和明珠一块儿进来,对着云珩仔仔细细检查了半晌,终于得出结论——   他是气晕的。   ……   等他醒来时,屋内的人已经走光了,就还剩个芦丁鸡在旁边陪着他。   云珩吸吸鼻子,随后不知从哪找了根白色的布条,将一端抛向房梁,系了个死结,生无可恋地把脑袋搁上去。   芦丁鸡惊醒过来,一边叽叽喳喳地叫着,一边使劲想要将白布啄断。   明珠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师兄你干嘛呢!”她连忙抱住云珩的大腿,劝道:“有什么事好好说,千万别想不开!”   云珩总算把脑袋从白布上收了回来,委屈地问道:“你是不是把我身子看光了?”   “没啊,”明珠真诚地眨了眨眼睛:“我又没脱你裤子,怎么可能看光。”   闻言,云珩更激动了:“你居然还想脱我裤子!”   “不是这样的,师兄你先听我狡辩!”明珠循循善诱:“那天你被元颂捅了一刀,血流不止,要是我不给你上药,你早就因为失血过多死翘翘了,哪里还有机会在这儿寻死觅活。”   说着,她扶着云珩在床边坐了下来,继续道:“我那是为了救你啊,不是为了占你便宜。”   云珩似乎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而后抬头看向他。   那双眸子在烛火的映衬下亮的惊人:“那你会对我负责么?”   负责?   负什么责?   明珠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问号,正要开口,窗外忽然传来怒气冲冲的声音。   “好啊你们俩!大半夜的不睡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简直有伤风化!”   明珠回头望去,就见魏秋霓气鼓鼓地站在窗外,穿着一身黑不溜秋的衣裳,脸上还罩了一块黑布,偷感十足。   “我不是写了你与狗不得入内吗?你怎么又来了?还穿成这副模样?”明珠真诚地发问:“难不成你是来偷人的?”   对方冷哼一声,轻松从窗户外跃进来,理理衣摆的褶皱,伸手就要拽人。   明珠急忙拉住云珩,做好了和她争抢的准备。   然而魏秋霓的手却径直略过了云珩,拽住了明珠的胳膊。   三人面面相觑。   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三角形果然具有稳定性,愣是没人先动。   最后是慕深推开门进来,看着互相拉扯的三人,道:“明日就要进行个人赛了,你们还是趁早休息吧。”   “知道了慕深长老,我们会听话的。”明珠说着,使劲把魏秋霓往外拽了拽。   魏秋霓倒也没反抗,就那么任由她带着她离开房间。   随着慕深的离去,屋内再次变得空荡荡,云珩坐回床上,难过地呼出一口气。   他守了这么多年的男德,如今一朝被看光,对方还不打算对他负责。   真是男人听了会流泪,女人见了会沉默,连隔壁小孩都要为他哭出声。   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悬挂在房梁的白布上,下一瞬,脑海中再度响起机械音。   与之前那道辨不出性别的声音不同,这回明显是个男声,听起来中气十足。   【神品血脉已彻底激活,宿主请注意接收。】   ……什么东西?             第80章   云珩摸不着头脑。   难道他真的被妖魔鬼怪给附体了,并且还不止一个?   正要出声,他看见周围的空气中出现白色灵力,仿佛蜉蝣一般,毫无目的地游荡。   他愣了愣,抬起手指,那些灵力顿时像是得到方向,全都奔他而来。   灵力涌入云珩的身体,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浑身的力量都变得充盈。   天灵根指引着那些灵力在他血脉中游走,随着力量的不断强化,他隐隐约约发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丹田处缓缓凝结。   这种感觉……   莫非是要结丹了?   云珩猛地抬起头,一道金光从天而降,落到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沐浴在耀眼的光芒之下。   已是大半夜,但因为动静太大的缘故,还是有不少人来到凌霄派休息处外看热闹。   凌霄派内也乱成了一锅粥。   商清时谢流渊和明珠聚集在云珩的房门前,皆是一脸惊愕。   “我傍晚看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筑基中期,怎么突然就要晋升金丹了?”商清时若有所思地看向明珠:“难不成……你喂他吃生长激素了?”   明珠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脸呆滞:“我不知道啊。”   天灵根因为其独特性以及稀有性,修炼起来的确比其他的灵根要快很多,突破的时候也很少遇到阻碍。   可不至于这么快。   他这速度,翻遍整个修仙界找不出第二个来。   商清时已经开始理解原主的感受了。   现在,他心底也生出一种想要阴暗扭曲爬行的冲动,咬得牙都酸了。   不愧是男主的待遇,修行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一路从炼气晋升到金丹期,这修炼速度简直是闻所未闻。   不过明日就是修仙大会的个人赛,他偏偏挑这时候晋升,晋升短则三天,长则七日,期间还需要有人为他护法,他怕是参加不了比赛了。   商清时叹了口气。   像是看出他的顾虑般,明珠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口:“师尊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古有笛音仙子在个人赛一挑六十,今有我明珠大杀四方拿下魁首。”   说着,她似乎已经预想到自己风光无限的场面:“我连我未来的称号都已经想好了,以后无论谁见了我,都得恭恭敬敬地喊我一声琴音仙子,或是圣药仙子。”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商清时道:“正阳宫个人赛的队员中,足足两个金丹,一个是掌门养女魏秋霓,另一个是号称雷电法王的孟永,你确定自己打得过他们么?”   魏秋霓就不用多说了,能被魏重越收作唯一的养女,天赋和资质都不会差。   那孟永同样是个狠角色,拥有水雷双灵根,原本灵根越杂就越难修炼,可他偏偏发现了新赛道,先放水再放雷,整个试炼台沦为修罗场,直接把人电得外焦里嫩,从此一战成名。   魏重越欣赏他比赛时不要命的狠劲,花费重金买了丹药,硬生生把他喂到了金丹。   虽然丹药堆上去的修为十分脆弱,同等修为的情况下打不过别人,但若面对的是筑基,那胜率可就要噌噌往上涨了。   商清时愈发担忧。   在原剧情中,云珩是靠着并夕夕系统拿下魁首的。   现在云珩参加不了比赛,他想象不到任何赢的办法。   面对他的忧心忡忡,明珠倒是格外看得开,丝毫没有面对强敌的恐惧:“怕他干什么,我一个滑铲下去……”   还没说完,谢流渊接话:“直接铲下试炼台?”   “……”   明珠一噎,反驳道:“每次你们受伤时,我都完好无损,这难道不能证明我是天命之女么?凌霄派终究是要靠我来拯救的!”   “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商清时道:“把慕深叫过来为云珩护法吧。”   晋升期间,任何外力都会导致万劫不复。为了安全着想,得有人一天到晚不间断地守着云珩。   慕深来得很快,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但还是认真道:“掌门放心,我不会让他出事的。”   商清时怪不好意思。   什么好处都没有给他,却让他顶着凌霄派长老的名头累死累活,忙里忙外。   于是商清时绘声绘色地给他画饼。   “我记得凌霄派宝库里有一把长缨枪,是我爹击败龙枪谷掌门的战利品,到时候交给你,也算是物尽其用。”   慕深抿了抿唇。   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正要开口,一旁的谢流渊忽然捂住心口,皱眉道:“师尊,我有点不舒服。”   “让你不好好躺着,偏要出来看热闹。”商清时扶住他,明明是责备的话语,声音却一贯的温和关切:“走吧,回去休息。”   慕深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进了另一间屋子。   微张的唇最终合上,安安静静地站在云珩的房门外。   ……   把谢流渊哄睡后,商清时给奉阳发信息。   【商清时】你有没有听说过一本叫做《九玄御幻》的功法?   他实在舍不得放云珩离开。   要是有获得这本功法的其他途径,无论有多艰难,他都愿意进行尝试。   奉阳回得很快。   【奉阳】有点耳熟。   【奉阳】掌门,您看看您的空间手镯里,是不是有一个灰扑扑的小匣子?   商清时微微诧异。   按他所言,在空间手镯内搜寻一番,角落里果然有个不起眼的匣子,上面布满了灰尘,又脏又破,看上去没什么特殊的,所以他从未在意过。   商清时将它给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擦拭上面的灰尘,打开匣子,里面竟真的装着两份黄灿灿的卷轴,瞧着仿佛圣旨一般。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九玄御幻》的上下两卷么?   真是下雨了有人送伞,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商清时缓缓展开其中一份卷轴,映入眼帘的是四个大字——   《一坨狗屎》。   “……”   商清时的嘴角微微抽动,深吸一口气,内心有一万匹羊驼奔腾而过。   他不死心,又拿起另一份卷轴来,展开后,看见上面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   《又一坨狗屎》。             第81章   好好好。   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声。   他把那金灿灿的几个大字截取给奉阳看,却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   【奉阳】没错,这就是《九玄御幻》的上下卷。   【奉阳】当初先掌门与魏重越相约单挑,双方赌得很大,先掌门输了要在脸上刺魏重越手下败将七个字,而魏重越输了就要交出他自创的功法,给全天下的人修习。   【奉阳】没想到魏重越打又打不过,输又输不起,把《九玄御幻》交了出来。先掌门看这套功法只有天灵根才能修炼,当即提笔在卷轴上题了字。   【奉阳】您仔细看看,先掌门的字下面,正是这套功法原本的名字。   商清时仔细瞧了瞧。   还真是。   在龙飞凤舞的草书底下,果然藏着端端正正的九玄御幻四个小字。   商清时有些失神。   原书对便宜爹的描写可谓是少之又少,连他的真名都未曾出现过。只知道他是修行奇才,剑道魁首,宠孩子狂魔。   在修仙界之中,灵根在两个以上的人,这辈子大概止步于炼气,双灵根则大概止步筑基。   若是有幸测出单灵根,只要不偷懒,保底是个金丹。但晋升元婴的机会格外渺茫,大约只有千分之一的人能成功。   正因如此,导致这两个境界之间明明只差一级,人数却是天壤之别。   想要再往上走,就变得更加困难了。   纵观所有的大乘期修士,不是绝世天灵根,就是各类稀有的变异灵根。   只有商清时的便宜爹,愣是靠着平平无奇的普通水灵根,踏上了飞升之路。   他真的,太努力了。   光看卷轴上题的字,就能隐隐窥见,当初的他应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商清时似有所感。   将卷轴塞回空间手镯里,准备寻个合适的时机交给云珩。   而后在凌霄镜上写字。   【商清时】我爹是个怎样的人呢?   【奉阳】先掌门自然是天人之姿,天纵奇才,天之骄子,天下无双。一剑霜寒十四州,修仙界内无敌手。妖魔鬼怪满地走,全部都给他当狗。   看得出来,奉阳是便宜爹的死忠粉。   商清时又问。   【商清时】那我娘呢?好像从来没有听别人提起过她。   奉阳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商清时甚至以为对方睡着了,凌霄镜终于有了反应。   【奉阳】我没有见过先掌门夫人,她的身体似乎不太好,从来没有出现在人前,先掌门也不允许别人谈论她。   商清时眨眨眼睛。   喜欢一个人的话,应该会向全天下昭告吧,为什么要偷偷摸摸藏起来?   像是知道他心底所想,奉阳又发了文字过来。   【奉阳】您千万别觉得先掌门不喜欢夫人,相反,他会亲自用桃木给夫人雕刻簪子,亲自下厨给她煮汤熬药。还会用那双持剑斩遍天下魔种的手,拿起细细的绣花针,给夫人绣手帕。   “……”   商清时越看越眼熟。   在穿书之前,他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   妈妈身体不太好,爸爸整日围着她转悠。   爸爸会雕刻簪子,雕得奇形怪状,但妈妈还是笑着戴在头上夸他厉害。   爸爸会煮汤,汤的味道一言难尽,但妈妈每次都会喝完。   爸爸会绣花,绣的兔子像脑子被树杈夹过的野猪,但妈妈会昧着良心夸好看。   真是好巧啊。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但困意很快袭来,他打了个呵欠,沉沉陷入梦乡。   ——   第二天早晨,浑厚的钟声响彻整座正阳宫山脉,商清时从睡梦中惊醒。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趴在床边睡的,可是一睁眼,面对的却是谢流渊松松垮垮的衣裳,以及衣裳下遮掩不住的腹肌,他的鼻尖还硌在了腹肌上。   脑子似乎失了忆。   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上的床,又是什么时候滚到了谢流渊的怀里。   怔愣间,谢流渊开口道:“师尊,你压到我胳膊了。”   虽然之前商清时也总是压他的胳膊,但这会儿他的胳膊上还带着伤呢。   商清时垂死病中惊坐起,看向他的手。   还好只是被压得有些红,并没有把手臂上的伤疤弄破。   商清时缓缓松了口气,径直起身,刚要下床,身旁的谢流渊拉住他的衣袖,道:“师尊,我那只手好像被压麻了,一时半会动不了,您能帮我梳头发么?”   他模样真诚。   大概是因为刚睡醒,眼底一片雾蒙蒙的,嗓音带着一点儿低哑的倦意。   待商清时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不自觉地拿起了柜子上的木梳。   帮他把乌发梳理好,扎了个高高的马尾,又看向他的长生辫。   按理来说,这玩意儿只有父母和亲人才能碰。   可它实在太毛糙,看得商清时眼皮直跳,再也忍不下去,慢悠悠将那条小辫子拆开,又一点一点重新编好。   完毕后,他左瞧右瞧,总觉得哪里不太满意。又从空间手镯里掏出一条细细长长的碎玉银链子,别在谢流渊耳后,同那条长生辫一起垂在身前。   ——他一向喜欢亮晶晶的小装饰,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也要给谢流渊装扮上。   放下木梳,商清时道:“你都带了哪些衣裳?全部拿出来给我看一看。”   谢流渊很听话,将储物戒指内的所有衣裳摆出来,在床上放成一排。   商清时选了藏蓝色的,对他说道:“就穿这件吧。”   谢流渊下意识看向他,见他身上也是藏蓝色束腰长袍,唇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乖乖把衣裳换好。   收拾完毕,推门出去时,商清时看见了仍旧驻守在云珩屋外的慕深,感激道:“慕深,幸亏有你在,云珩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   听到声音,慕深惊喜地抬起头来,却在看见商清时身后的谢流渊那一刹那,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心口沉甸甸的,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两人站在一起,同样的碎玉链子装饰,同样色系的衣裳,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般配。   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幕,还是因为阳光格外的灿烂,总之,他的眼睛被刺得生疼。             第82章   他强忍心底的酸涩,装作无事发生一般,淡淡开口:“掌门不必夸奖,这是我身为凌霄派长老应该做的。”   商清时点点头,扭头要走。   一向不怎么爱搭理慕深的谢流渊,今日却一反常态,笑吟吟地开口:“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替师兄感谢长老您。”   没等慕深回答,他便扭头离开这里,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   这是在挑衅?   说实话,慕深见到谢流渊的第一眼,就对他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阴沉沉的,毫无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活泼。   正如谢流渊见到他的第一眼也没什么好感,两人互看不顺眼。   ——   商清时和谢流渊一同来到广场时,左护法正在统计参加个人赛的人数,目前有六十五个。   明珠若有所思:“要是我把他们全部打败,岂不是就破了笛音仙子的记录?”   “你省省力气吧,”商清时幽幽道:“我只能指望你打败魏秋霓和孟永了。”   明珠反应过来:“云珩师兄不参赛,谢师兄也不参赛么?”   “他的伤还没好,就别让他参加了吧。”   商清时想,雨芝花是团队赛的奖品,他已经拿到了。至于个人赛,能赢下固然最好,哪怕输了也没关系,不用为此拼命。   可谢流渊显然不这么想,他说道:“师尊,我愿意参赛。”   “可你的伤……”   明珠善解人意地开口:“把谢师兄安排在我后面吧,只要我击败所有对手,他就不用上场啦。”   两人十分默契地朝商清时眨眨眼睛,见此,他也只能勉强答应下来。   个人赛采用的是车轮战的赛制,每个门派的弟子按顺序上台挑战,赢了留下,输了离开。   抽签的时候,明珠再度跃跃欲试:“我觉得我今天的手气肯定不错,让我去吧!”   “……你难道忘了自己上回抽了个什么玩意儿?”谢流渊回头看她。   她尬笑三声。   当然没有忘记,上回抽到了正阳宫。   “最后不是并没有打成嘛,我今日要一雪前耻,证明我的欧皇体质!”   明珠跳上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一支签。   十五。   一共就剩十五个门派,她抽到了末尾的顺序,完美地弥补了队伍少个人的缺点。   等她下台,两个弟子便朝她应和起来:“师妹手气真好!”   明珠高高地抬起下巴,看见正阳宫的人抽中了一号,然后派了孟永上场。   很奇怪。   按理来说,车轮战都会先派修为低的弟子上,修为高的要留到最后,以应对突发状况。   正阳宫的五人队伍,孟永的修为只在魏秋霓之下,却让他来打头阵,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见孟永抬抬手,黑漆漆的水从他指尖倾泻而下,瞬间布满整个试炼台。   与他对战的其他门派弟子刚走上去,雷电轰隆而至,直直劈进水中。   顺着那人站在水里的脚,电流一路往上,直把人电得口吐白沫四脚朝天,身上滋啦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味道。   刚才还闹哄哄的四周,顿时就安静了。   身旁两个弟子拽住明珠,打起退堂鼓:“这可怎么办?台上都是水,根本躲不开他的攻击。”   “还能怎么办,”明珠无奈地摊了摊手:“要么硬扛他的雷,要么御剑飞行咯。”   其他门派的弟子按顺序上台挑战孟永,他显然想到这茬,制造灵剑踩上去。   飞得歪歪扭扭,明显御剑术不太熟练。但为了不被雷劈,只好硬着头皮上。   孟永不疾不徐,好整以暇地抱起双手,紧接着同样制造出灵剑,升向天空。   他的飞行术比起对方实在强太多了,又快又稳,直接把对方撞了下去,身体摔在水里,天雷随后而至,台上再次散发出焦香。   明珠倒吸一口凉气。   真馋人……   啊呸,真残忍。   弟子们一个个上去挑战,无一例外全都被劈得外焦里嫩,眼看就要轮到凌霄派。   明珠一拍膝盖:“不行,逼全让他装了,那我装什么?我必须上场了!”   她召唤灵剑飞向半空,再从储物戒指里取出炼药炉,扔到试炼台上。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声。   “她是炼药师?不会吧,她看起来好年轻。”   “只见过打团队赛炼药的,个人赛她怎么炼药啊?又没有人能够保护她。”   “小姑娘胆子挺大,怕是还没有挨过毒打。”   魏秋霓眼看她上台,顿时如坐针毡,双手作喇叭状,朝她大声喊道:“你到底行不行啊?千万不要逞强!”   听到声音,明珠潇洒地捋了捋额角的碎发:“我今天就要让你看看,我才不是娇气包!”   见劝不动她,魏秋霓只好看向孟永:“你别用雷劈她,否则我跟你没完!”   孟永笑嘻嘻地应了。   可转过头来时,眼底却一片寒凉。   该死的魏秋霓,总是仗着掌门养女的身份对他呼来喝去,不把他当人看。   他今日偏要和她作对。   纵使他今日把明珠杀了又如何?掌门早就说过,让他在比赛时不要留余地,能杀就杀,不用担心树敌。   他冷笑着抬头,看着半空的明珠,问道:“可以开始了么?”   明珠将药草丢进炉里,丢了引火咒点燃,而后点了点头:“开始吧。”   话音刚落,一道雷直直劈在她的身上,速度之快,台下围观的弟子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眼看就要落到明珠头顶,她所在的地方拉起青色残影,身影瞬间闪退到一丈开外,那道雷扑了个空,直直劈落到水里。   好快的速度。   孟永颇有兴致地扯起嘴角。   台下的魏秋霓气急败坏:“我叫你不要用雷劈她,你耳朵是不是聋了?”   孟永淡淡看她一眼,而后召唤灵剑飞向天空,向明珠而去。   靠药晋升的金丹也是正儿八经的金丹,既有灵力护体,又有速度提升,经过一番短暂的追逐后,他拉住了明珠的衣袖。   “抓到你了。”   瞳孔闪过嗜血的光芒,空着的手凝聚雷电,猛地砸向明珠的脑袋。             第83章   电光火石间,明珠忽然朝他做了个鬼脸,反握住他的手,不仅灵巧地避开袭来的雷电,还妄图借力把他甩下去。   完全没想到她的力气居然这么大,孟永一时不设防,竟真的让她得逞了。   身躯猛地坠落,直直掉进了水中,好在有灵力护体,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他愣了愣。   一般来说修行速度的人,力气都会很小,这平平无奇的小姑娘究竟是什么怪胎?   震惊之余,他不禁对明珠生出了几分兴趣,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很是新奇。   趁他愣神间,明珠又往药炉里丢了几味药草,热气蒸腾,炉顶的盖子不安分地跃动,似乎压制不住那股磅礴的力量。   孟永回头看了一眼,不明白她的药炉里炼的究竟是什么丹。   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把药炉掀翻,让明珠功亏一篑。   但他没有这样做。   他更想等丹药炼成,抢在明珠之前夺丹,看她哭鼻子。   想到这里,孟永反倒不着急了,从水中站起来,衣服上没有沾染半点水渍,整个人依旧光鲜亮丽,连头发也没有乱。   “御剑飞行不累么?”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明珠:“下来玩玩,我保证不用雷劈你。”   他不急,明珠也不急。   一屁股坐到灵剑上,两条腿在半空晃来晃去。可惜不能带瓜子上场,不然她高低得吐孟永一脸的瓜子皮。   台下围观的弟子们开始窃窃私语。   “不对劲,这到底是在打架还是谈情说爱啊?我都有点磕他们两个了。”   商清时摸摸下巴:“她平时是这么炼药的吗?”   谢流渊摇摇头:“稍微高级一点的丹药,都需要炼药师打起十二分精神守着丹炉,驱动灵力保持火候,还要往炉内添加炼药师的血液,维持丹药的稳定性。”   这些都是明珠告诉他的,寻常人根本不会知道。   闻言,商清时若有所思,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迅速后退。   围观弟子叫嚷起来:“丹炉有反应了!要成丹了!”   孟永回头望去。   一丝一缕的光线从镂空的丹炉底部散发出来,格外刺眼,随着一阵剧烈的抖动,浓郁的香味霎时布满整个试炼台。   明珠御剑往丹炉旁过来,可孟永就站在丹炉的边上,一边打开盖子,一边朝她笑:“抱歉,你的丹药是我的了。”   可抬头看明珠时,却发现原本近在眼前的她,不知什么时候退了老远。   心头生出不好的预感,孟永神色不妙地看向丹炉,随着噼里啪啦的异响,丹炉嘭地炸开,瞬间四分五裂,火光直冲天际。   爆炸的风浪差点儿把孟永掀飞出去,锋利的丹炉碎片也冲着他的脑门而来。   他迅速调起灵力护体,勉强稳住身形。   手臂很痛,他瞧了一眼,有丹炉碎片嵌进血肉里,鲜血汇成涓涓细流,缓缓淌下来。   这哪是什么丹药。   分明是炸药。   她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没想到她看起来弱不禁风,做起杀人放火的事情来却丝毫不手软。   “疼吗?”明珠御剑而来,召唤出契约古琴,猛地朝他扇去,明显是要给他一个大嘴巴子:“疼就对啦!”   毕竟是靠药上的金丹,孟永短时间之内无法再次调动灵力护体,只能召唤出自己的契约武器大刀,挡住她的琴。   然而她这琴不仅能够进行物理攻击,还有法术攻击。   抬手轻抚琴弦,阵阵音波如涟漪一般扩散开来,携带着凌厉的攻势,直冲孟永而去。   孟永心下一惊,侧身躲过音波,但仍有一缕发丝被削断,飘落在水中。   他咬咬牙,驱动着体内的水灵根,试炼台上的黑水仿佛感受到他的召唤,瞬间凝聚成了一道粗壮的水柱,朝空中的明珠盘旋而去。   水柱如同凶猛的巨龙,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和力量,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在水柱面前,明珠显得娇小极了。   可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她并没有惊慌失措,她御剑在空中躲避,速度之快,那道水柱压根追不上她,反被她绕来绕去,显得无比笨重。   最后失去了支撑,四处扩散开来,浇了孟永满头满脸,把他淋成落汤鸡,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明珠擦擦脸上的汗,阳光洒落在她头顶,为她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她背着光,摇头叹息:“你就这点能耐呀,看来用药磕上的金丹果然不太行,以后记得不要吃啦,好好修炼比什么都重要。”   “你……”   孟永抹了把脸上的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握着刀的手隐隐颤抖,气得七窍生烟,后槽牙磨得咯咯作响。   他正要有所行动,空中的明珠忽然伸出三根手指,甜甜地朝他一笑:“三。”   这又是什么意思?   孟永张了张嘴,又见她收回一根手指:“二。”   他彻底摸不着头脑了,环顾四周,并无什么异象,心脏在此时跳动得厉害,快到仿佛要从胸腔内蹦出来似的。   “你做了什么?”   他咬牙切齿地问,可明珠不仅不回答,还笑嘻嘻地喊出最后一个数字:“一。”   随着声音落下,孟永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晕眩。透过地上平静的水面,他看见自己的脸,不知什么时候涨成了黑紫色,双眼猩红,眼底尽是红血丝,这分明是中毒已深的迹象。   闻着空气中的药香,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明珠炼的不光是炸药,居然还是毒药!   用丹炉碎片逼他不得不用灵力护体,又趁他短时间不能调动第二次灵力护体时,对他下毒。   她的心思竟如此缜密可怖。   看来古话说的没错,果然最毒妇人心!   呼吸变得困难,他大口大口地喘气,香味直冲天灵盖,眼前越来越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孟永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指着明珠的鼻子骂:“你……你居然下毒,胜之不武!”   “少说废话,安心睡觉。”   明珠降落下来,双手高高举起古琴,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把半昏厥的他抽下试炼台。   “晚安,玛卡巴卡。”             第84章   随着孟永掉下台,底下看热闹的弟子们瞬间鸦雀无声,看明珠的眼神就像看鬼一样。   许久过去,压根没人过来扶孟永,他就这么四脚朝天趴在冰冷的地上,无人理会他的死活。   魏秋霓甚至上前狠狠踩了他两脚。   直到黑影从天而降,魏重越出现在这里,她才收回脚,眼巴巴地跑到他身边。   至于地上的孟永,像是被她踩醒了,一张脸紫中透着红,求救似的向魏重越伸出一只手:“救命啊师尊……”   魏重越没理。   在他看来,废物不配活着。   吃了那么多贵重的丹药,到头来连个筑基都打不过,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最后还是其他门派的护法看不下去了,那护法正好是个炼药师,往孟永嘴里塞了解毒丹,勉强保住他的性命。   魏重越静静看着,而后不咸不淡地收回视线,透过面具,露出来的那双眼眸中没有任何的情绪,平静得仿佛一滩死水。   可魏秋霓明白,此刻他应当是不太高兴的。   她正斟酌着开口,魏重越忽地侧头看向她,声音淡淡。   “那个废物赢不了,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魏秋霓心底咯噔一声。   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听他继续道。   “输给谁都可以,别输给凌霄派。要是让他们拿下魁首,你就去死吧。”   声音轻飘飘的,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到。   语气漠不关心,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魏秋霓汗流浃背,只觉得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咽喉,令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看着魏重越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而试炼台下,已经解毒的孟永踉踉跄跄地站起,又忽然迎面倒了下去,身体骤然炸开,鲜血和肉泥溅得到处都是。   四下响起接连不断的尖叫声。   明珠看着这血腥的一幕,差点从剑上栽倒下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好半晌才缓过来。   试炼台上仍旧布满了黑漆漆的水,她试探性地踩了踩,而后连忙收回脚。   身为炼药师的敏锐感知力告诉她,这水有毒。   孟永真是个双标怪。   她下毒是胜之不武,那他自己下毒难道就名正言顺了?   不过人都死了,她也不想再骂他,只默默为他哀悼。   水中的毒应该是他长期服用丹药产生的后遗症,净尘祛邪丹是这种毒唯一的解药。   净尘祛邪丹的炼制过程十分繁琐,需要一直在旁边守着,时刻关注丹药的状态。   比赛中,她无法做到全神贯注地炼药,只好继续御剑,在空中和人打架。   但前来挑战她的弟子就这么跳上试炼台,一步一步地踩进水中,朝她抱起拳头:“明珠姑娘真是女中豪杰,让我感到佩服!”   “我知道你佩服,但你先别佩服。”明珠咂舌:“水里有毒,空气里也有我炼制的残余毒药,你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上来了?”   那弟子茫然地抬头,皮肤一点点变紫:“啊?”   “……”明珠不忍直视:“我就不打你了,你还是赶紧下去解毒吧。”   那弟子眨眨眼睛。   因为中毒的缘故,脑袋变得有些迟钝,但还是炯炯有神地望向空中的明珠,道:“要不你还是抽我一下吧,我想被你抽。”   “……”   受虐属性大爆发。   明珠还没有听过这么无理的要求,当即决定满足他。   御剑朝他而去,用琴把他抽下试炼台。   接下来的对手是一位火灵根弟子,明珠问道:“你能把台上的毒水烤干么?”   “你当我傻?我浪费灵力把水烤干,白白让你捡便宜?”那弟子嗤笑着踩上了剑,升到比她还要高的地方,睥睨着她。   明珠用手挡在眼睛上方,远远朝他望去,而后见鬼一般收回了视线,提醒道:“哥,你为什么不穿里裤?”   那弟子一惊。   今早来得太着急,他竟然忘记穿了,怪不得下半身有点凉快。   低头一看,底下那些弟子全都仰望着他的裤裆,他连忙伸手挡了挡,娇羞道:“真变态!”   随后降低高度,身后凝聚出一颗又一颗的火球,连成一排朝明珠袭去。   明珠闪身躲开,火球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对她穷追不舍,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火球的光芒明显在缩减。   直到消失,那些火球也没能碰到她的衣角。   理了理因为躲闪而被风吹乱的头发,她的手中同样凝聚出一颗光球,朝对方丢过去:“该你尝尝这玩意儿了!”   光球速度快得惊人,那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击中。   虽然这球打人不疼,但它来得实在太快,那弟子被撞得身子一歪,尖叫着跌进了毒水里。   随着一个又一个弟子上台挑战,明珠逐渐感到力不从心。   御剑飞行术太消耗灵力,可她处理不掉台上的毒水,那些上台挑战的人也完全没有要处理的意思。   分明是想借此耗光她体内的灵力,让她早点被淘汰。   终于,在击败第三十个人的时候,她的身影摇摇晃晃,无法继续飞行下去了。   她跳下试炼台,捂住脸,格外沮丧:“为什么笛音仙子能打六十个,我只能打三十个,是我不够努力吗?”   “笛音仙子参赛时已经是金丹修士,且她拥有强大的法器,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制造幻境,达到不战而胜的效果。”商清时拍拍她的脑袋:“不用跟她比,你已经很厉害了,回去我给你加鸡腿。”   明珠有被安慰到。   随后抬起头,看向站在远处的魏秋霓,大喊道:“怎么样?你看我像娇气包么!”   魏秋霓还沉浸在刚刚魏重越的威胁之中,听到声音,脸色惨白地抬起头。   她这副模样可把明珠给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前者一反常态没理她,而是重新低下头。   台上的比赛还在继续。   整整一个时辰,一共十五个门派,已经有八个门派的弟子全员覆没。   随着又一声惨叫,正阳宫弟子只剩下魏秋霓。   她持鞭上台,金丹期有灵力护体,因此她并不惧怕毒水,直接踩上去。   挨个把剩余的五个门派给淘汰掉,直至将凌霄派参赛的胖弟子击败。   结束了么?   不对,凌霄派还有一个人没有上台。   她抬起眼,看着对方一步步走过来。             第85章   魏秋霓记得,他的名字叫谢流渊。   和云珩明珠一样,他也是凌霄派掌门的亲传弟子。   但她对他没什么印象,只记得那日团队赛,他杀了个人,然后吓得直发抖,往凌霄派掌门的怀里蹭。   哦,对了。   他的武器是凌霄派先掌门的霜降剑。   霜降剑乃极阴之剑,适配水灵根或冰灵根之人。   谢流渊却是火灵根,根本无法发挥出这把剑的真正实力,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凌霄派掌门把剑给他的。   眼看谢流渊的脚就要踏上试炼台,商清时担忧道:“你身上的伤真没事么?”   谢流渊的脚步停了片刻,随后回过头去,朝对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师尊不必担心。”   接着,他站在台子边缘,掌心聚起火苗,台上的毒水霎时沸腾起来,很快被蒸发干净。   奇怪的是,站在台子周围的一圈弟子并没有感受到变异火灵根的灼热,而是一个个打起冷颤来,仿佛在冰天雪地里走过一遭。   谢流渊若有所思,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原本灰白的火焰中,不知何时掺了一缕蓝色,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过。   是灵根又发生了异变么?   怪不得之前商清时说他的身体变得很冷。   他另一只手握紧霜降剑,剑柄上的小兔子挂件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凝聚着冰冷火焰的手掌拂过剑身,用霜降剑这么久以来,头一回与它产生了共鸣。   谢流渊踏上试炼台,周身温度骤降,缓缓下起雪。   霜雪星星点点地覆在他的长睫上,他抬起眼眸,看向对面的魏秋霓。   魏秋霓深吸一口气,默默握紧手里的鞭子。   每个门派几乎都把厉害的弟子放到最后上场,刚才她打了那么多场,那其中不乏筑基后期和半步金丹,虽然最后的结果是赢了,但对她的灵力消耗极大。   如今她体内灵力怕是跟谢流渊差不了多少,只能听天由命。   “得罪了,这场比试我一定要赢!”魏秋霓甩出长鞭,破空声响起,鞭身裹挟着淡淡灵力,朝谢流渊而去。   谢流渊提剑迎上,长鞭在剑身上缠绕一圈又一圈,魏秋霓试图将霜降剑拉过来,却发现冰霜自剑上漫延开来,竟是将她的鞭子给冻住了。   魏秋霓咬咬牙,骤然松开了鞭子,掌心凝聚出灵力球,再度朝谢流渊攻去。   谢流渊同样用空着的手,凝聚火焰直直与她的灵力球对上。   二者相撞的那一刹那,顿时火光四溅,而后猛地爆炸,令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魏秋霓抬起手。   刚才谢流渊周身的雪落到她的胳膊上,明明感觉到凉意,但显现出来的却是被灼烧的痕迹。   雪并没有要融化的意思,正不断侵蚀着她的皮肤,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感。   她只好调动灵力护体,与此同时双手结印,双脚离地,整个人升到半空。   霎时天光乍亮,云层中穿出一丝一缕的阳光,尽数落到她身上,无数白色的细密丝线在她周身环绕。   商清时眉头一跳。   她现在施展的功法,莫非是一坨狗……啊呸,九玄御幻?   白色丝线在魏秋霓十指间缠绕,迅速延伸至试炼台,随着她微动的手指,变幻各种形状。   无数根交叉的丝线经过谢流渊的身边,轻而易举削掉一片衣角,可想而知,若是他的身体接触到这些丝线,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他狼狈地避开,试着用剑砍向丝线,可锋利无比的霜降剑对其毫无作用,反被弹回来,震得他手麻。   他又试着用火焰灼烧,仍旧毫无作用。   丝线再度靠近他,他一时躲避不及,发带被削断,乌黑长发如瀑布般倾洒下来,整个人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才不至于被击中。   再次站起来时,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慌张。   半空中的魏秋霓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操纵法术。   这回谢流渊没有躲。   而是将霜降剑踩在脚下,施展御剑飞行,周身被冰冷的火焰包围,直直朝她冲去。   魏秋霓连忙将手指聚拢,谢流渊毫不避让,丝线径直从他的身体中穿过。   令人意外的是,并没有发生围观群众们想象的血腥场面。   谢流渊不仅毫发无损,还与魏秋霓一同从空中坠下来,剑尖直指她的脖颈:“你输了。”   魏秋霓的喉咙干涩:“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世上没有变异火灵根点不燃的东西,而且,那些丝线没有影子。”谢流渊道:“所以我猜,你施展的是幻术,所幸我赌赢了。”   魏秋霓深吸一口气,九玄御幻的确是幻术,但若是能修炼到第九层,丝线会拥有真正的杀伤力,只可惜她的境界远远不够。   目光落到某处时,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甚,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   大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魏重越。   他不知是何时来这里的,一动不动望着台上谢流渊持剑的身影,仿佛陷入石化一般。   同样的蓝色衣裳,同样的霜降剑,同样轻飘飘地破掉了他引以为傲的九玄御幻。有那么一瞬间,这道身影与他四百多年来的梦魇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四下变得一片黑暗,他什么也看不清。视线受阻,听觉变得格外灵敏,奚落声不断在耳畔响起。   “魏师弟,你输了。”   “魏师弟,你又输了。”   “魏师弟,我都已经让你一只手了,你怎么还打不过?”   “魏重越,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魏重越踉跄几步。   见他状态不对,围观群众们环顾四周,见宁非羽不在,才敢窃窃私语。   “难得见魏掌门如此失态,他在害怕什么?”   “还能怕什么,他这辈子顺风顺水,唯独在那个人的面前,露尽了丑态。”   “那个人是谁?”   “凌霄派先掌门呀,你连这事都不知道?谢流渊手里的剑,正是先掌门的法器,估计他就是看到了这玩意,吓得应激了。”   魏秋霓抹了把冷汗,强忍住心底的恐惧,颤颤巍巍上前,声音仍旧止不住发抖:“……义父。”   被她这么一喊,魏重越才终于从幻象之中脱离,扶住墙壁勉强稳住身形:“我要闭关,谁都别来打扰我!”   说完,他的身影当即消失在了原地,快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反应不及。   魏秋霓张了张嘴。   所以……   她的脑袋保住啦?             第86章   她舒了口气,支起瑟瑟发抖的双腿,看向傻愣愣站在观赛席位上的正阳宫左护法。   对方感受到她的目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清清嗓子,声音响彻整座山头:“我宣布,本届修仙大会团队赛魁首为凌霄派,个人赛魁首为凌霄派谢流渊!”   他指挥着正阳宫弟子将奖品带过来,又让明珠和凌霄派另外两个参赛的胖瘦弟子上台。   这下,原本孤零零站在台上的谢流渊霎时被众星捧月般包围在最中间。   “谢师兄好厉害呀!”明珠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我都没有看出那是幻术!”   另外两个弟子也朝谢流渊露出崇拜的目光来:“谢师兄赢得太漂亮了,多亏有你在!”   一声又一声的赞扬中,谢流渊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挂件尾巴上那截流苏,目光落到台下的商清时身上。   对方朝他笑了笑。   那张生得清冷孤绝,恍若相隔于云端的脸,刹那间绽放出冰雪消融的暖意。   于是谢流渊也笑起来。   周遭的围观群众们,好似重新感受到了当年被凌霄派支配的恐惧,情不自禁喊出那句耳熟能详的口号:“神佑凌霄派,九天引鹤来!”   在这片惊呼声中,巨大的白鹤旗帜在风中展开,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时候,明珠也没有忘记正在晋升关头的云珩。   她用储物戒指里剩余的草药扎了个草垛垛,往脑门上贴了一张符纸,纸上写了云珩两个字。   将草垛垛举在头顶,蹦蹦跳跳跟台下的围观群众打招呼,跟着他们叫喊:“神佑凌霄派,九天引鹤来!”   商清时用凌霄镜将画面截取下来,将这一幕永远定格。   直到周围人散尽,几人一同回到休息的地方。   “这里面哪个是雨芝花?”商清时抱着奖品盒子,在里面翻翻找找。   在场的只有明珠这一个炼药师,这话当然是问她的。她凑近去看,而后摇摇头:“雨芝花是黑色的,叶片长得像灵芝,开出来的花会吸引蛇类吞食,这里面一看就没有雨芝花呀。”   商清时:“……”   看来奉阳的消息不准确,没有雨芝花,那他丹田内残余的寒毒怎么办?   赢下比赛的喜悦被冲淡,商清时忧心忡忡地回到休息处。   正要进屋去,谢流渊拉住他的衣袖,道:“师尊,我有话想和你说。”   看向外面吵闹的几人,商清时将他带进卧房。   “之前我的火灵根与霜降剑相悖,今天是我第一次与它产生了共鸣。我发现,剑里有着残存的剑意,是上一任主人留下的。”   上一任主人,自然是商清时的便宜爹。   他顿时来了兴趣,等着对方的下文。   谢流渊缓缓道:“那道剑意像是异国的文字,我不认识。”   商清时觉得奇怪,他的便宜爹是土生土长的百鸟国人,怎么会异国的文字?   他好奇道:“我可以感受到那道剑意吗?”   谢流渊点了点头,牵起他的手,手指以不容拒绝的强势,穿过他的指缝,呈现十指相扣的姿态。   没等商清时吱声,谢流渊已经将他的手摁在了霜降剑身,宽大的衣袖将剑柄遮挡住,阵阵寒意自指尖漫延。   他闭上眼睛。   感受到了那股残留剑意。   根本不是什么异国文字,而是颜文字——   (*≧з)(ε≦*)   商清时:“……”   他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这便宜爹,难不成也是个穿书者?   不知不觉间,谢流渊离他愈发近了,几乎是耳鬓厮磨般,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师尊,你能看懂这些文字么?”   商清时刚要回答,屋外传来明珠哐哐的拍门声:“师尊,云珩师兄醒啦!”   这么快?   不愧是男主,就连突破时间都与旁人不同。   顾不上其他,商清时连忙挣脱谢流渊的怀抱,急匆匆往云珩的房间而去。   手落了空,谢流渊黑沉沉的眸子闪过一抹失落的神色,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云珩正坐在床上喝水。   周身灵气浓郁,身体的筋脉得到重塑,五官看起来更为俊逸了,一眼望过去,褪去稚气,有了几分身为龙傲天男主该有的孤傲与冷冽。   然而他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什么?你们打完比赛了?还拿了魁首?”   他放下水杯,迷茫地挠了挠脑袋:“总感觉哪里不对,我好像被抢了风头?”   为了不再让他想东想西,商清时往他手里塞了两份卷轴。   云珩展开来看,看清上面的字时,眉毛拧在一起。   他开口前,商清时抢先一步解释道:“信我,这是正经功法《九玄御幻》,你好好修炼。”   “诶?”   眉毛舒展开来,云珩惊喜地眨眨眼睛,这么说来,他就不用离开师尊,不用离开凌霄派啦?   “太好了师尊!”云珩扑过去抱住商清时的大腿,当着一屋子人的面,顶着那样一张正气的脸朝他哼哼唧唧:“我终于不用被逼着离开凌霄派了!等回去以后,我还想吃你做的饭!”   商清时摸摸他的头,对目瞪口呆的其他人道:“你们各自回去收拾东西吧,明日一早启程,返回凌霄派。”   慕深领着另外两位弟子离开了,明珠本打算再看会儿,可她带来的东西太多,得抓紧时间收拾好才行,便一蹦一跳地跑开。   只有谢流渊,一动不动地倚在门边。   察觉到晦暗的视线,商清时回过头,就见他低垂着长睫,眸底的情绪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下变得不太分明。   商清时若有所思,连忙朝云珩摆摆手:“好了,趁现在把功法练练。”   “好!”云珩傻乐,坐在床边将两卷功法看了又看,高兴地打起滚来。   商清时拉着谢流渊回了屋。   弯下腰,凑到他面前,从下往上看他:“生气啦?”   谢流渊摇头,表情明显是在死鸭子嘴硬:“没有。”   “真的吗?”商清时挑眉,纤细而苍白的手指捻起他身前的长生辫,轻轻晃了晃,声音温柔得好似能溢出水来:“撒谎的话,会变成小狗。”   谢流渊扭头不看他,声音听上去闷闷的,活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我本来就是小狗。”             第87章   小狗生气时耷拉着尾巴。   他生气时耷拉着眼皮,整个人别扭的可爱。   商清时没忍住捏捏他的脸。   而后很认真地问:“为什么会生气呢?是因为看到云珩晋级太快了,心理不平衡?”   他想,云珩和谢流渊,简直是便宜爹和魏重越的翻版。   若生在不同时代,两人的名字会各自响彻修仙界。偏偏生在了一起,就难免被各种比较,非要分个高低胜负出来。一个名扬四方,另一个只能沦为附属品。   在原文中,云珩处处都压了谢流渊一头,再加上后者阴郁偏执的性子,因此嫉妒成性,扭曲疯魔,最终害人害己。   商清时一直以来都希望他们俩好好相处,别像原剧情那般斗得你死我活。   面对他的疑惑,谢流渊使劲摇摇头:“我没有心理不平衡,没有嫉妒云珩师兄。”   刚进凌霄派时,他的确对云珩有敌意。   觉得对方修为高,又讨师兄师弟们的欢迎,耀眼得好像天边的太阳,衬得他一无是处。   可是后来,经过商清时的开解,加上这些日子的相处,那点敌意早就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我之所以不高兴,”他沉声说道:“是因为师尊单独给了他功法。”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商清时朝他眨眨眼:“可那玩意只有天灵根的人才能练,我就算给你,你也用不了呀。”   “我又不是非要功法,”谢流渊道:“其他东西也可以。”   所以他不是在嫉妒云珩,也不是在追求公平公正。   他仅仅只是……   在吃醋?   这小孩脑子里一天天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给他什么东西,商清时朝他伸手:“你自己挑吧。”   谢流渊把手指搭在他的空间手镯上,闭着眼睛寻了许久,最终拿出一支流苏簪子。   商清时有些意外。   这玩意儿是他戴过的,簪上的流苏还莫名其妙短了一截,拿出来送人的话未免太没诚意了。   “换个吧,”他道:“这是我用过的。”   “我就想要这个。”谢流渊宝贝似的将簪子揣进怀里,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高兴了不少,眉眼间的阴郁化开,那双眼眸中重新有了一点儿零碎的光彩。   既然他如此坚持,商清时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拍拍谢流渊的脑袋:“以后要是不高兴,或是觉得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都可以说……”   “不会。”谢流渊打断他,极其认真道:“师尊哪里都好,做什么都对。”   他凑上来,微弱的烛火映出柔软的侧颜,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中,似乎只容得下商清时一个人的身影:“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小心眼,我以后一定改。”   离得太近了。   有那么一瞬间,商清时的心跳漏跳一拍。   连他也分不清心底翻腾的情绪,究竟是对待徒弟的关爱,还是些什么别的东西。   月色皎皎。   整座正阳宫山脉沐浴在一片温柔的银辉中,从远处望去,缥缈虚无,剥落云烟。   ——   第二天一早,众人启程回凌霄派。   正阳宫的护宗大阵仍旧没有撤掉,还是得一步一个脚印走完全程的路。   好在下山比上山轻松,商清时能够跟上其他人的步伐。   在山脚的镇子休整时,无意间看见魏秋霓抱着个小姑娘,拎着包裹,像是要出远门。   她看见凌霄派众人,主动过来打招呼。   怀里的小姑娘抱着一支青色竹笛,正是之前众人见过的笛音仙子后人。   小姑娘也跟着打招呼,如今她换了身漂亮的粉色小裙子,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与初次见面时灰扑扑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明珠不解道:“你们俩是要去哪里?”   “我不能待在正阳宫了。”魏秋霓答道:“魏重越说,若是让你们凌霄派拿了个人赛魁首,他就要杀了我。”   “……啊?”明珠愣了愣。   “幸好他被霜降剑吓走,我勉强才保住这条小命。我已经和左护法商量好了,等魏重越闭关出来之后,就跟他说我死了。”魏秋霓长长叹了口气,而后重新露出笑容:“我准备隐姓埋名,带着这个小姑娘,去建立新的长乐门。”   听罢,明珠从储物戒指内掏出一个装满元宝的匣子来:“我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这些算我资助你的。”   谢流渊想了想,也从储物戒指内掏出元宝。相比明珠的一整盒,他只有一个,还是上回商清时买东西时没用完的:“我只能拿得出这个,希望你别嫌弃。”   魏秋霓大方收下,笑道:“你很厉害哦,那么快就发现了九玄御幻的漏洞。不过这一回算我轻敌啦,等我把这卷功法修行到第九层时,一定重新找你切磋。”   “乐意之至。”谢流渊微微颔首。   接下来是云珩,他摸摸自己一穷二白的储物袋,空空如也的衣袖和荷包,最后只能拿出两张防御符箓来:“虽然我没钱,但要是你以后遇上困难,可以找我帮忙!”   “不用担心,你们先掌门创立门派时也只是个金丹,如今凌霄派已然在修仙界立足,是名副其实的大宗派。”魏秋霓道:“他能做到的事情,我相信我也可以。”   说完,她摸摸怀中小姑娘的脑袋:“来,跟这些哥哥姐姐们说再见咯。”   小姑娘乖巧地举起胳膊,在空中晃了晃:“再见。”   话音落下,魏秋霓抱着小姑娘转过身去,又像是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往明珠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明珠低头一看,那是个黑漆漆的,平平无奇的戒指。只在戒身勾勒出几个奇怪的文字,看起来颇为神秘。   “这是我在历练时得到的,据说里面残留着某位大乘期修士的魂魄,可无论我用什么办法,始终感受不到里面有任何气息。”   魏秋霓道:“这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番心意,你好好收着,千万别弄丢了。”   明珠将戒指收入怀里,取下头发上的珍珠绒花,递给她。   接过珍珠绒花,魏秋霓骤然红了脸,郑重地戴在发间,而后朝众人挥手:“各位有缘再见!”   她彻底转过身。   朝阳初升,淡粉色的衣袖在风中飘摇,背影从容而坚定。             第88章   看着那枚戒指,商清时陷入了沉思。   在原剧情中,魏秋霓将这玩意儿送给了云珩。而云珩凭借男主光环,激活了戒指内的老爷爷。   ……可现在它为什么会跑到明珠手里去?   商清时看向云珩,对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少了一个强力外挂,正一脸温柔地看着怀中的芦丁鸡,轻轻抚摸它的小脑袋瓜。   这真是一个龙傲天男主应该露出来的表情吗?   商清时无法再直视他,匆匆错开目光,对众人说道:“别耽搁下去了,启程吧。”   和来时一样,两人一组轮流御剑,只不过多了个慕深,让他独自飞行。   怕他感到孤单,云珩将怀里的芦丁鸡交给他:“长老,让它陪着您吧。”   “……谢谢。”慕深伸手将它接过来,与它大眼瞪小眼。   召唤出灵剑后,芦丁鸡跃出慕深的怀抱,躺到了剑上。任北风呼啦呼啦地吹,把它身上的羽毛吹得变了形,它自岿然不动。   四日后,一行人终于回到凌霄派。   奉阳在山门处望眼欲穿,终于等到他们返程,飞快走到商清时的面前,见他完好无损,不由得松了口气,神色雀跃:“掌门辛苦了。”   接着看向云珩,夸道:“行啊你小子,这么快就晋升金丹,真不错。”   接下来看向谢流渊,拍拍他的肩膀:“恭喜,个人赛魁首,你算是出名了。”   而后是明珠:“你也一样出名了,这些天我下山巡逻,经常能够听见别人谈论你在赛场上炼制炸药的壮举。”   最后是那两个参赛弟子:“你们发挥得也很好,再接再厉。”   眼角余光扫到了多出来的那一道人影,奉阳愣了愣,转头看向慕深,疑惑开口:“这位是?”   “他是我外聘的长老,他叫慕深,是慕容的叔叔。”商清时向奉阳解释道,又向慕深介绍:“这位是奉阳,也是凌霄派长老。”   “幸会。”奉阳客气地朝慕深抱了抱拳,露出和善的笑:“你跟我走吧,我带你逛逛凌霄派,让你提前熟悉一下。”   看得出来,他这些日子以来有好好练习微笑,笑容不再像之前那么生硬了。   慕深同样朝他抱拳,跟在他后面,问道:“做凌霄派长老,需要做哪些事情呢?”   奉阳连头也没回:“凌霄派和其他门派不一样,没有副掌门和左右护法,只有长老。且长老不能收徒,所有内门弟子全都记在掌门名下。因此相比于其他的门派,长老的事务要少得多。只需每日下山巡逻,防止有人进入禁地即可。”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规定?”慕深有些意外,忍不住开口问道。   奉阳的脚步顿了顿。   之所以有这项规定,是因为先掌门怕下面的人蠢蠢欲动,拉帮结派,联合弟子篡商清时的位。   但这些事情,他不可能告诉慕深。   他的眸光骤然冷下来,毕竟当惯了反派,脸上毫无表情看着别人的时候,显得冷心冷情,薄凉至极:“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按规定照做就是了。”   感受到对方身上独属于元婴期的强大威压,慕深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道:“好,我明白了。”   下一瞬,奉阳脸上重新挂起亲切的笑容来,嘴角咧开的弧度刚刚好:“走吧,先带你去修炼堂看看门派里的弟子们。”   慕深:“……”   这变脸速度是真实存在的吗?   总感觉进的不是凌霄派,而是虎口狼窝。   ——   这头。   商清时打发了弟子们,准备回长生殿补觉。   那两个内门弟子倒是乖乖地走了,谢流渊他们三个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师尊,”谢流渊伸手去扯商清时的衣袖:“饿饿,饭饭。”   “饿饿,饭饭。”云珩和明珠双手合十,朝他眨巴眨巴眼睛,露出虔诚的表情。   “……”他抿抿唇:“那你们帮我打下手?”   “好!”   三人齐齐点头,和他一块儿去了厨房。   云珩负责处理食材,明珠负责切菜,谢流渊负责烧火,商清时只需要把食物做熟就行。   这样一来,做菜的时间缩短了许多,很快就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   吃到一半时,奉阳正好带着慕深逛到了厨房。   他很自然地坐下来,给自己盛了碗饭,拿起筷子。   慕深纳闷。   饭有什么好吃的,修行之人就不该逞口腹之欲,而是该喝花蜜露水,不沾染世俗烟火气。   出神的时候,商清时朝他看过来,问道:“你吃么?”   “我不……”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完,奉阳往他手里丢了个板栗酥饼,道:“快吃吧,等会儿全被几个小崽子抢完了。”   慕深看看那块酥饼,平平无奇,与人类街市上贩卖的酥饼没有什么区别。   他试探性地尝了一小口。   嗯……   嗯??   嗯!!!   这这这这,这是人间该有的美味吗!   活了这些年,他从未吃过如此甘香四溢,令他齿颊生香,回味无穷的酥饼。   他连忙也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饭,可刚坐下,只听见噼里啪啦一阵响,桌上的菜全没了,只剩一堆盘子,干净得反光。   拿筷子的手僵在半空。   “长老,我们平时就是这样吃饭的,你忍忍就好。”明珠擦了擦嘴,径直站起来,伸伸懒腰:“突然来了灵感,我现在要回竹林小屋炼药了。”   看她出了门,云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明明就是不想洗碗而已!”   他也跟着跑出去。   “不过是洗个碗而已,”奉阳动了动手指,盘子便挨个掉进水盆里,出来时光洁如新:“顺手的事。”   他站起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商清时道:“对了掌门,我想让您见个人。”   说着,他快步离开,不久后重新回到厨房,将一名被捆成粽子的少女丢了进来。   少女有着一头夺目的暗红色长发,长得很漂亮,此刻双眼噙着眼泪,嘴巴被布团子堵上,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慕深眉头一跳。   凌霄派真是名门正派么?怎么会拐卖良家少女?   这时,奉阳拿出了少女嘴里的布团,解开她身上的绳子。   她扑通一声跪下去,声泪俱下地抱住商清时的大腿:“求求你别杀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卖假药了!”             第89章   看着那头显眼的长发,商清时垂下眼睫,准确无误地喊出了她的名字:“……林惊月?”   少女有片刻的怔愣,随即猛地抬起头,神情错愕:“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就对了。   林惊月此人,是云珩的第二位红颜知己。   自小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就是爷爷。爷爷是炼药大师,但她毫无炼药天分,连毒草和药草都分不清。   爷爷死后,一抹残魂寄居在她家祖传的戒指里,整日督促她修习炼药之术。   可她炼一百次丹药,会炸九十九次丹炉。再富有的家底也经不起这般消耗,很快便一贫如洗。   为了继续炼药,也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她伪装成男子,流窜于各个黑市,贩卖她炼的残次品丹药。   由于有爷爷指导,她炼的药外表看上去很正常,但真正服用以后就会出大问题。   按照原文的发展,她会在卖假药途中遇到云珩,与他相爱相杀,成为欢喜冤家。   再后来,她把祖传戒指交给云珩,引领他踏上炼药师之路。   ……   整理完脑子里的记忆,商清时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咬牙问道:“所以寒髓液是你卖给奉阳的?”   林惊月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好好好。   就是这个无良奸商,害得他染上寒毒。   见商清时表情不对,林惊月连忙补救道:“我被你家长老捆在山下十天,饿得头昏眼花。后来魔种来袭,差点小命不保,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哭唧唧:“而且我后来不是炼制了补救的药液么,你再给我一点雨芝花和涤魂草,我保证把你身上寒髓液的副作用治好!”   “她害得掌门您遭受了如此无妄之灾,”奉阳幽幽道:“等她炼完药,就把她杀了吧。”   慕深默默放下筷子,莫名有种想要跑路的冲动。   谢流渊跟着点了点头,却在商清时向他看过来时,露出了怜悯的表情:“若她真的能够治好师尊的身体,也算是将功补过,便留她一命吧。”   “对对对,”林惊月一把鼻涕一把泪:“别杀我,我今年刚满十八岁,还没活够呢。”   商清时抬了抬腿,示意她站起来:“可现在的问题是,上哪去弄雨芝花?”   “三个月后的炼药师大会!前十名的奖品就有雨芝花!”林惊月连忙松开他的腿,起身道:“消息保真,做不了假!”   炼药师大会……   商清时眼前一黑。   这比赛,参赛的全是经验丰富的老登,个个精通炼药术,极品丹药不要钱似的往外拿。   靠林惊月的炼药技术,怕是连初赛都进不了。   明珠倒是有机会进初赛,可想要拿到前十,简直天方夜谭。   虽然知道不靠谱,但暂时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商清时决定按照原剧情,把林惊月送到云珩的身边。   于是他朝她招招手:“你跟我来。”   林惊月听话地跟上去,谢流渊也跟在后面。   慕深同样想过去看看,被奉阳拦下来:“你快吃饭啊,吃完了我带你去别的地方逛逛。”   慕深低头望着早就空空如也的桌子,以及仅存的一碗饭:“可是只有饭,没有菜。”   “但你都盛到碗里了,浪费可耻,自然要吃光。”奉阳用理直气壮的表情看着他。   在这种极大修为差距的威胁之下,慕深只好干巴巴地吃完了一整碗饭,噎得嗓子疼。   亲眼见到碗里连一粒米也没剩下,奉阳这才满意地点头,大发慈悲道:“走吧,现在带你去找你侄子慕容。”   ——   回长生殿的路上,竹林小屋那边传来哐哐的声响,不出意外的话,是明珠炼药失败了。   林惊月好奇地张望,而后开口问道:“你们凌霄派也有炸药……啊不,炼药师?”   “嗯,她的名字叫明珠,今年十五岁。”   听到商清时的回答,林惊月狐疑地皱了皱眉:“嗯?她是某位炼药大师的孩子么?”   “不是。”商清时摇头:“她全靠自己。”   “不可能!”林惊月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道:“炼药术对人的要求很高,要对草药有着天生的敏锐感知力,以及过目不忘,准确识别药草的能力,还要对灵力有极强的把握,不惧药火灼烧。一个年仅十五岁的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些!”   说到这里时,她想起刚刚的炸鼎声,一下子想通了。   那个叫明珠的人,恐怕跟她一样,炼整整一百炉丹药,炸掉九十九炉,唯一成功的一次,还是个残次品。   可这个想法刚冒出头,竹林小屋再度传来异响,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四下弥漫起浓郁的药香。   这是成丹了?   而且品质不错,距离极品只差了一点儿。   林惊月错愕地张大了嘴,下巴险些掉到地上。   她指向竹林小屋的方向,激动道:“我想去见见那个明珠,可以吗?”   商清时觉得奇怪。   按原剧情来说,她现在最该见的人是云珩才对。   心里这么想着,他十分不解地开口:“你不见云珩吗?”   “云珩是哪位?”林惊月迷茫地歪歪脑袋:“云珩也是一位炼药师么?”   “他现在还不是。”商清时回答道:“或许以后会是。”   “我还说我以后会变成首席炼药师呢。”林惊月撇撇嘴,接着又哀求道:“我真的想会会那个十五岁的炼药天才,求求你了,让我和她见上一面吧,就算从今往后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她说着,开始泪眼汪汪,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商清时抿抿唇,道:“那你跟我来吧。”   “谢谢你!你可真是一个大好人!”林惊月感激涕零,迫不及待地跟在他身后,沿着小路来到竹林小屋。   这里环境十分清幽,景色更是怡人,小竹屋坐落在苍翠的青竹林中,有微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犹如美妙的乐曲。   也许是因为风景太美,林惊月下意识觉得居住在这里的明珠也会是个美人。   她跑到房门前,怀着激动的心情,一把推开房门,对上的却是一张黑黢黢的,连五官都看不清的,只剩两只大眼睛在眨巴眨巴的脸。             第90章   林惊月吓了一跳。   但随即反应过来,黑黢黢的不是明珠的肤色,而是炉灰。   “怎么搞的?灰全落到脸上来了,小脏脏包。”林惊月施了个清洁术,小心翼翼帮她把脸上的灰擦干净。   随着炉灰不见,那张清灵可爱的脸显露出来,林惊月不由得连连赞叹:“好乖的妹妹呀,让姐姐捏一捏。”   说着,她还真就上手去捏明珠的脸。   明珠刚才被丹炉炸得眼花耳鸣,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后,推开她作乱的手,嘟囔道:“你是谁呀?怎么一来就对人动手动脚,女流氓。”   “我只是觉得太稀奇了,”林惊月继续赞叹:“十五岁的黄阶炼药师,简直闻所未闻,妹妹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说着,她轻抚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唤道:“爷爷,您觉得她怎么样?”   戒指亮了一下。   林惊月连忙并拢双手,作出捧空气的姿态。   一缕白烟自戒指内窜出,在她掌心缓缓成形,化作一个苍老的脑袋。   并且只有脑袋。   脖子以下是空气。   “……”   这一幕实在太过惊悚,明珠看向远处的两人,连忙求救:“有鬼啊!救命!”   “小姑娘,你先别急。”那个脑袋缓缓开口了:“老夫姓林,曾是个炼药师,死前服用魂影丹,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魂影丹?   炼药师级别共分为天地玄黄四阶,魂影丹至少要地阶的炼药师才能够炼制。   据说服用此丹,能够保留死人的一缕残魂,这缕残魂至少还能再存活十年,助人完成死前未完的遗愿。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缕残魂会从脚开始消失,直至十年后消弭于无形。   这老爷爷就还剩个脑袋,大概还能存活两年。   明珠眨眨眼睛,听那个脑袋继续说道:“我的孙女实在是没有炼药的天分,可我不希望自己的炼药术无人继承,也不希望自己收藏的三千卷丹方被埋没。我见你骨骼清奇,印堂发亮,应当是个十分正直的孩子。我欲收你为弟子,你意下如何?”   多少?   三千卷丹方?   凌霄派只有基础的丹方,那些稍微珍稀一点的丹药,她只听说过名字,压根儿就不知道丹药的成分是什么。   若是拜对方为师,接受对方的指导,继承对方的丹方,对她的炼药之路没有任何坏处。   明珠期待地搓搓小手,试探性地开口:“那你能拿出点诚意给我看看么?”   那颗脑袋缓缓点头:“那是自然。”   随后,一卷丹方出现在了明珠的手里。   她打开来看,顿时被那刺眼的五个大字闪得睁不开眼睛。   潜元游灵丹。   这玩意儿吃了是能直接涨修为的,在外面能卖到一万灵石一颗的高价!   那孟永便是靠着磕潜元游灵丹才晋升到金丹的,虽然她对此表示不屑,但这丹药若是真的放在她面前,她肯定也会选择吃。   “爷爷!”明珠猛地扑到那颗脑袋面前,泪如雨下:“你是我唯一的爷!我不要做你徒弟,我要做你的孙女!从今往后,我便改名林明珠了!”   “……”   远处的商清时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直到亲眼看见林惊月把戒指取下来,戴到明珠手指上,两人以及那颗脑袋哭作一团时,他的脑海中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不知道为什么。   心底总有个预感。   将来明珠的手指会戴满戒指。   他错开目光,朝身后的谢流渊摆摆手:“走吧,太感人了,我看不下去了。”   谢流渊倒是无所谓,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压根儿没有看过一眼屋里的状况,全程都在盯着商清时瞧。   他问:“师尊想去哪里?”   商清时转身望向西边。   那里是凌霄派的禁地。   往禁地石碑走一段距离,是摆满天材地宝的宝库。继续再走一段距离,便是枫叶居——   原文里提过,那是他便宜爹娘曾经的住处。   禁地很冷,商清时道:“你帮我找个火灵根的弟子过来吧。”   “嗯?”谢流渊不解:“我不就是火灵根么?”   “可你现在的火是冷的,我怕你把我冻死。”   “试试看。”   说着,谢流渊就将手放到了商清时的胳膊上。   催动灵根之力,蓝白火焰在周身游走,沿着相触的肌肤,蔓延到商清时的身上。   很奇怪。   商清时并没有感觉到冷,那些火焰融入他的血脉,体内的水灵根竟然没有丝毫抵抗,反倒是很自然地与火焰交融在一起。   火焰萦绕在他周身,阻挡了四下的寒气。   “如何师尊?”谢流渊出声询问。   商清时抿抿唇:“不用其他人了,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两人肩并肩前往禁地。   这儿不能飞行,但好在地势平坦,走起来不怎么费劲。   由于太久没人去过,路上长满了杂草,谢流渊走在前面,控制着火焰将草烧掉。   走了许久,终于来到所谓的枫叶居。   商清时愣了愣。   他没有想到,便宜爹娘居住的地方,竟然如此简陋。   那就是个茅草屋,大概是因为有残留的灵力气息,保存得十分完好。   一共两间屋子,一间厨房一间卧房。   谢流渊头一次发现,凌霄派里竟有如此朴实无华的地方,不禁开口问道:“这是谁的住处?”   “我爹娘住过的地方。”商清时一边回答,一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进卧房内。   里面的陈设也十分简单,一张木床,一个小桌子,还有两张小板凳,以及巨大的书架。   屋内打扫得干干净净,床上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书架上的书也摆放得十分整齐。   木桌上还摆着一本写到一半的字帖。   字迹娟秀,是标准的簪花小楷,与便宜爹在《九玄御幻》上留下的龙飞凤舞的草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他便宜娘的字迹。   商清时想,奉阳说便宜娘的身体不好,那她一定是个温柔似水,才情满腹的病美人吧。   他似乎能够想象得到便宜娘倚在窗边,听雨落芭蕉,看云卷云舒的场景。   心中不禁十分感慨,他走到书架边,随手抽出一本书。看清书名的刹那,脑子空白了一瞬。   《霸道剑修爱上我》。   “?”             第91章   他不死心,又拿出几本。   《纯情掌门火辣辣》。   《莫欺老年穷,临死之前我终于飞升》。   《穿成万人迷小师妹,哥哥姐姐轻点疼》。   “……”   好潮啊。   潮得他风湿都犯了。   这时,谢流渊在他身后开口说道:“师尊,你看这个。”   商清时回过头去,顺着他指的地方,见那本还未写完的字帖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纸。   他顺手将那本《霸道剑修爱上我》揣进衣袖里,又将其余的书塞回架子上。   之后走到桌边,将那张纸拿了起来。   这明显是一份地图,标注了百鸟国境内的一些山脉。   其中,北边的千星岭被红色的朱砂墨特意标注起来。   商清时翻到纸的背面,上面写了几个字——   五月五日,千星尽落。   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他想起来了,炼药师大会正好是在五月举行,举办地点在药骸宗。而药骸宗附近有个千星岭,传闻在那里可以见到流星。   也就是在那儿,云珩接受了星辰之力传承,修为更进一步。   具体是如何接受传承的,原文并没有详细描写。不过这是独属于男主的机遇,跟他商清时没什么关系。   他将纸折好,重新塞到字帖下面。   接着在屋外逛了一圈,似乎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了。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回头一看,见谢流渊正盯着不远处发呆。   那儿有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水蔚蓝而静谧,在夕阳的余晖下漾起粼粼波色,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周围生长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枫树,远远望去,枫叶就像是绿色的海洋,充满了勃勃生机。   “到了秋天,枫叶变红,应该会更漂亮。”商清时道。   谢流渊侧头看向他:“到了秋天,师尊还能带我来看么?”   商清时怔了怔。   好巧不巧,凌霄镜恰好在这时有了反应。   【明珠】师尊,我想闭关,静下心来向爷爷讨教炼药术。   【云珩】我也想闭关,静下心来练习九玄御幻。   他们如此勤奋好学,商清时自然同意。又像是想到什么,他看着谢流渊,问道:“你呢?你要闭关么?”   谢流渊摇摇头。   他没有得到功法,也没有得到戒指里的老爷爷。   商清时看着他,怕他因为这些事产生落差感,便提议道:“待会儿回了长生殿后,我帮你问问奉阳,有没有适合你的功法。若是有,我便给你送过去。”   “好。”谢流渊连连点头,乖巧得不能再乖巧。   两人一同离开禁地,各自进了长生殿的主殿和偏殿。   不能修炼,又无事可做,商清时干脆拿出从枫叶居带回来的那本《霸道剑修爱上我》,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看得正起劲,屋外传来推门的动静,他连忙将书压在枕头底下,抬眸看向进门的奉阳。   他道:“奉阳,你那里有什么适合谢流渊修炼的功法么?”   奉阳想了想,从储物戒指内拿出一卷竹简:“这个既可以强身健体,又能淬炼体内的灵根,应该适合他。”   商清时伸手接过,紧接着抬起另一只手,本命法杖赫然出现在掌心。   “还有一件事,这法杖在之前的打斗中裂了。”   “打斗?”闻言,奉阳的神情立刻变得紧张起来:“掌门,您没事吧?”   “没,”商清时摇摇头:“伤口已经好了。”   见他如此说,奉阳的心依旧没有放下来,追问道:“那与您打斗的人呢?您有没有杀了他?不能让其他人知晓您的真实修为。”   他的眉头都拧在一起,格外严肃,商清时劝慰道:“放心,人已经被杀了,你还是赶紧帮我看看法杖吧。”   奉阳这才将法杖拿过去,看着杖身细微的裂痕,道:“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法杖顶部的那颗珠子没碎就能修补。”   说着,他掌心灌注灵力,拂过杖身,那些裂痕被一点一点地修补起来。   他蹲在床边。   商清时坐在床头,思绪慢慢飘远,而后骤然回神,心头升起一股愧疚的情绪,他轻声道:“有人告诉我,如果没有我,你早就飞升了。”   “哪有的事,您别听那些人胡乱掰扯。真当飞升是过家家,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飞升?”   奉阳连头也没抬,手下的动作也未停。   法杖很快被修补好,他递了回去,商清时伸手接过,而后静静看着他:“奉阳,我之前给你的那颗魔丹,你吃了么?”   闻言,奉阳的表情僵了僵。   他实在不擅长撒谎。   面对这个问题时,他只好沉默不言。   “你看,分明就是我耽误了你的修炼。”商清时道:“只是我爹对你有救命之恩,你真的不需要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   “不是的。”   奉阳忽地摇摇头,深吸了一大口气,露出惨淡的笑容来。   “不关掌门您的事。”   他低声喃喃着,肩膀止不住地发起抖来,商清时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连忙伸手,想要拍拍他的背安抚他。   然而奉阳却避开触碰,踉跄着站起来,一字一句道:“不服用魔丹,不接受先掌门的传承,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敢晋升到大乘期,因为我害怕心魔。”   心魔的确很可怕。   就连魏重越那样的人都会被心魔吓得在人前失态。   可商清时一直以为,像奉阳这样直来直去的人,压根儿不会有什么心魔。   “有什么事情,千万不要一个人憋着,可以告诉我。”他认真看着奉阳,道:“有人分担,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奉阳在床边坐下来,高大的身影几乎佝偻成一团。   他低垂着眼睫,下意识挽起衣袖,手臂上有一排牙印,看起来深可见骨。   手指摩挲着那道凹凸不平的印记,他似乎回忆到了什么,表情越来越痛苦。   好半晌,商清时才听到他的声音。   “在被先掌门救下之前,我是个哑巴,是个丑八怪,还是个没有灵根,毫无修行天赋的废物。”   “但我有个妹妹,她长得可乖了,白白净净的,眼睛很大,谁见了都会喜欢她。”             第92章   奉阳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   也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跟着十几个孩子一起,被人牙子带着四处流浪。   和其他的孩子一样,他的脸被人牙子摁进火里,烧得面目全非,喉咙也被浓烟呛坏,成了一个哑巴。   每到一个新的镇子,人牙子就逼着他们外出,或偷或抢或是去乞讨。   奉阳的脚天生有些跛,偷和抢对他来说都不方便,他只能沿街乞讨。   可他那张扭曲的脸总会把小孩子吓哭,看着那些孩子被父母抱进怀里轻声哄,他羡慕又嫉妒。   十二岁那年,人牙子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女婴。   她好小。   安安静静待在破棉絮做的襁褓里,不哭也不闹。   “白白嫩嫩的,可惜是个不好卖的女娃。”   “把她养大些,卖到窑子里去吧。只要她不长残,绝对是一笔不亏钱的买卖。”   几个人牙子商量着,而后把女婴丢给了奉阳,道:“你这废物以后不用出去讨钱了,留下来照顾她吧。”   小小的女婴就这么被扔到了奉阳的怀里。   她是头一个没有被奉阳丑陋面容吓哭的孩子,睁着那双像葡萄似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   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抚过他脸上狰狞的疤。   奉阳微怔。   他也伸出手,摸了摸小婴儿的脸蛋。许久,扯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   人牙子可不会好心地专门给女婴准备食物,她只能喝稀到不能再稀的米汤。   眼看她越来越瘦,简直要到皮包骨的程度,人牙子打发奉阳抱着她出去讨饭。   奉阳挨家挨户跪了一路,终于有户人家的婆婆施舍给他一碗羊奶。   看看怀里的女婴,又看看身后不远处守着他,防止他逃跑的人牙子,奉阳敛下眉眼,咬咬牙冲进了婆婆家里。   结果自然是被婆婆的儿子给打出来,对方怒骂:“臭乞丐,赶紧滚远点,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被对方一脚接着一脚地踢在背上,奉阳护紧怀中的女婴,在乱糟糟的头发掩映下,眼眸亮得惊人。   他的袖中,揣着一把小刀。   是刚刚从厨房里偷的。   晚上,所有的孩子被铁链锁在后院里,人牙子们则在前院喝酒,一片闹哄哄的。   到了后半夜,前院渐渐没了声音,奉阳猜想他们应当已经喝醉了,这才偷偷从袖中摸出那把小刀。   看着锁住自己手的铁链,这把小刀显然砍不动这东西,于是他一声不吭,将小拇指连皮带骨地削下来,得以轻松取下手腕的铁链。   那一夜,他把前院的人牙子杀光了,从他们身上找到锁链的钥匙,放跑后院所有孩子,而后一把火将尸体烧得干干净净。   他抱着女婴,在熊熊火光之中离去。   奉阳带着女婴来到了一个小村子,靠种地和打猎过活。挣的钱很少,勉强只够两个人温饱。   即便如此,他还是会给女婴买羊奶,买裙子,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   她一天天长大,总跟在奉阳后面,甜甜地喊他哥哥,当他的小尾巴。   五年后,镇子闹饥荒,粮食颗粒无收,山林也被太阳晒得光秃秃,奉阳已经没有办法再养活两个人了。   号称乾元宗长老的人来到这里收徒,妹妹被检测出雷属性灵根,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她选择跟着长老走了。   离开前,她郑重地承诺:“听说大宗派的弟子每月有补助,等我拿到钱,就给哥哥寄回来,给哥哥买大房子,每天都吃大鱼大肉,再也不用忍饥挨饿!”   可她离开三年的时间,什么也没有寄回家,也没有回来过。   又是一个荒年,在烈日的炙烤下,大家找不到吃的东西,便开始吃人。   奉阳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不该出门。   可他日日夜夜做噩梦,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还是决定去乾元宗看看。   才刚走不远,他就被饥饿的流民抓了起来,眼看一只脚已经进了油锅,是凌霄派的先掌门出现救了他。   对方急着离开,奉阳死死拽住他的衣袖,说不了话,只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先掌门道:“我现在要去剿灭乾元宗,你要是还有事需要帮忙的话,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奉阳才知道,所谓的乾元宗是邪教。   他们以人血为食物,增长修为。这些年来四处招摇撞骗,名为招收弟子,实则是豢养血包。   他更加用力地拽紧先掌门的衣袖,对方似乎明白了什么,带着他来到乾元宗。   在阴暗无光的地牢,他终于见到了妹妹。   她骨瘦嶙峋,形容枯槁,手臂上是密密麻麻的伤口,三魂七魄几乎散尽,只剩一魄,被乾元宗的法阵禁锢在地牢中,吊着最后的一口气。   但奉阳朝她扑过去时,她还是认出了他,亲昵地蹭蹭他的手掌。   随着乾元宗宗主被击杀,她身上的法阵缓缓消失,生命也到了尽头。   死前,她看向先掌门,声音轻得像是从远方飘来的一样:“把我的灵根给哥哥吧。”   移植灵根的痛楚没有几人能够承受,可她被剖开丹田时,脸上仍是带着笑意。   奄奄一息间,她抓住奉阳的胳膊,在上面咬了一口。   而后像是说了什么,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只有唇瓣在张张合合。   ……   在来到凌霄派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奉阳拒绝跟别人交流,总是独自待在阴暗逼仄的角落。   手臂上的牙印淡了,眼看就要消失,他用尽力气咬上去,鲜血淋漓也不松口。   他不愿意用妹妹给他的灵根修炼,先掌门也没有强迫他,任由他在派内游荡,仿佛孤魂野鬼。   直至两百年后。   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先掌门将襁褓中的商清时抱到他面前。   和妹妹一样,商清时见到这张丑陋的脸时,没有被吓到。只睁着那双琥珀似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仿佛穿过岁月,回到了最初的那一天。   他颤巍巍伸手,摸了摸商清时的脸颊。商清时便笑起来,挥舞双手,想要他抱抱。   那一瞬间。   奉阳忽然泣不成声。             第93章   从那天起,奉阳才正式踏入修炼之途。   先掌门治好他的嗓子和毁容的脸,又找来灵木,代替他残缺的手指。   为他取名,教他修炼,给他功法,赐他法器。   如此种种,却并没有要求任何回报。   于是奉阳把对先掌门的感激之情,以及对妹妹的亏欠,全都弥补在商清时身上,几乎是对他言听计从。   ……   听奉阳讲完故事后,商清时沉默了。   原本想帮他疏导心结,没想到直接戳到他的肺管子上,害得他回忆起那些悲惨的过去。   这时候,奉阳还反过来安慰商清时:“所以我才说,不关掌门您的事,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怕妹妹成为我的心魔,一直拖着不敢晋升。”   “不会。”   商清时忽然笃定地开口。   “真正爱你的人,又怎么舍得成为你的心魔呢?”   奉阳愣了愣。   眼前出现薄薄的雾气,视线有些模糊,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夺眶而出。   “她的灵根是不是从未在你身体里发生过排异反应?那是她残余的灵魂,在默默守护你。”商清时凑近他,一字一句道:“奉阳你应该好好想想,她最后跟你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   闻言,奉阳垂下头。   多年来,那一幕就像是生出尖刺般,将他扎得遍体鳞伤,他根本不敢回忆。   他怕妹妹那句话是对他来迟的控诉,怕她斥他无能,怕她对他失望。   可现在,奉阳静下心来,很努力地想了想她那日的唇形,仔细地辨别。   好半晌,眼泪淌下来,大颗大颗地溅在手背上。   “她说的是……她不能再陪我了,让我好好活下去,等手上牙印消失的时候,就忘掉她。”   “所以她从未怪过你,你是她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她希望你过得很好,而不是一直沉溺在过去的悲伤里。”   商清时蹲下去与他平视,声音压得很轻:“奉阳,从伤痛中走出来吧,带着她一起,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丹田处的雷灵根在这时析出一丝淡淡的灵力,萦绕在他的指尖,像条小鱼一般,轻轻游动。   “我明白了。”奉阳呆呆地看着指尖那缕灵力,而后囫囵地擦了擦脸上的泪,径直站起来。   他匆匆向外跑去,回了自己的屋子,从屋内的暗格里拿出一个锦盒,盒中是两颗珠子。   一颗是商清时给的魔丹。   另一颗,是先掌门留下来的传承丹。   其实先掌门飞升时根本没有将身体销毁,而是将体内灵力凝聚成了两颗传承丹,其中一颗就在奉阳这里。   他在屋外施展了结界,而后吞服下魔丹,再将传承丹捏成碎片,无数灵力瞬间环绕在他的周身,争先恐后地涌入丹田。   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变得阴云密布,滚滚雷暴藏在云中,而后轰然炸开,动静大得连凌霄山脉都跟着抖了抖。   晋升大乘的光芒落到奉阳的身上时,他的眼前是蔚蓝的天空和雪白的云,真的没有心魔。   “哥哥。”   他听到声音,抬眼望去,面容丑陋的少年牵着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走在山野小路上。   “哥哥,”小姑娘又甜甜地叫了一声,问道:“为什么别人都有名字,我却没有呀。”   少年张了张嘴,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啊啊的怪声。他抬手,指向远处的小溪。   小溪清澈见底,几条红色的小鱼轻摇着尾鳍。   “鱼?”   小姑娘笑着跳起来,扑到少年的背上:“我知道了,我的名字叫小鱼!”   待少年背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她仍是止不住欢呼:“我有名字啦,我叫小鱼!”   他们越走越远。   直至消失在奉阳的视线中。   他低下头来,看着指尖那一缕游鱼似的灵力,笑着笑着,掉下眼泪:“你知道吗?其实那天我指的不是鱼,而是水中落花,我想叫你小花。不过现在想想,还是小鱼好听些。”   那缕灵力似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而后努力地挤了挤,分裂出五个小尖尖。看起来,倒真像一朵小花。   奉阳握住它,闭上眼睛,心绪从未像此刻一般安宁。   ——   乌云独独聚在凌霄山顶,轰隆隆的雷声中,商清时将其他长老喊来长生殿。   众人面面相觑,又看看独自站在一旁的慕深,脸上的表情格外精彩,总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外聘的长老,他叫慕深。”商清时幽幽开口道。   外聘长老?   自古大宗派的长老都是由自家培养,商清时竟然真的能做出这种违背祖宗的决定?   有长老试探性地问道:“那他是来顶替二长老的位置吗?”   “不。”商清时道:“他可以顶替你们任何一个人,因为我打算外聘更多的长老。”   “……”   四下是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天边惊雷声乍起,闪电将傍晚的凌霄派照亮如白昼,而后又迅速暗了下去。   商清时的脸上几乎什么表情也没有,仿佛真的要将他们这些凌霄派的蛀虫扫地出门,众长老头一回对他生出了恐慌之意。   见他们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忽而扯起和蔼而友善的微笑,就连语气也轻柔不少:“当然了,若是你们从此以后兢兢业业地干活,我也愿意饶恕你们之前装聋作哑的罪过。”   几位长老面露难色,谁也没有先开口。   撂担子走人吧,他们舍不得虚名。如今凌霄派好不容易在修仙大会拿了魁首,日渐凋零的名声重新响亮起来。这个时候跑路的话,那可真是太亏了。   留下来吧,他们已经习惯了浑水摸鱼的日子,叫他们勤勤恳恳地干活,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   他们甚至连谋权篡位这个法子都想过了,可他们并不清楚商清时的修为,而且奉阳眼看着就要晋升到大乘期,无论得罪谁都是不明智的举动。   又是一道雷声响起,风声咆哮而过。   他们终究是愁眉苦脸地跪了下去,向商清时表忠心:“但凭掌门吩咐!以后掌门说东,我们绝不往西走!”             第94章   商清时十分满意,将长老们打发走。   表情瞬间缓和了下来,淡漠的眉眼染上几分温柔之色,他站起来,捧着奉阳给的功法,打算去偏殿找谢流渊。   可往前走了两步,他才发现慕深还未离去,便侧过头来,与他对视。   慕深总算知道奉阳的变脸是跟谁学的了。   正要出声,商清时先一步说道:“瞧我这记性,之前答应给你宝贝,但是宝库的钥匙在奉阳的身上。等他晋升结束,我再给你行不行?”   “没事,掌门什么时候给我都行。”慕深连忙摇摇头,问:“您要出门么?我可以陪您。”   “不用,我去偏殿,就几步的路而已。”商清时客气地朝他微微颔首,而后走出去。   慕深犹豫半晌,终究是没有开口。   其实他刚刚想向商清时讨要凌霄镜来着。   因为他看见商清时奉阳,以及三位亲传弟子都有。   可那些长老身上又没有,他不知道拿到凌霄镜的条件到底是什么,因此不敢贸然开口,怕到时候达不到要求,自取其辱。   他长长叹了口气。   想起侄子慕容说过的话。   “师尊收了三位亲传,他们三个都不住弟子宿舍。明珠师妹住竹林小屋,云珩师兄和谢师兄住在师尊住处的偏殿。”   所以商清时去偏殿,究竟是去见云珩,还是谢流渊?   临出门时,他没忍住朝那边瞧了一眼,见商清时将手中的竹简递给了谢流渊,后者笑吟吟接过,凑到商清时耳边说了什么。   挨得好近。   他几乎以为谢流渊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直到谢流渊轻飘飘抬眼望向这边,慕深才反应过来,这小子真是故意的!   他牙都咬酸了,收回视线不敢再看,逃命般离开长生殿。   ……   谢流渊在和商清时说下山的事情。   “师尊,”他道:“我的衣服在之前的打斗中破了好几件,剩下的几件又太短,穿不了。”   商清时刚穿过来时,这小孩明明比他矮上一截,如今却已经比他高了不少。   他十分欣慰:“好,那你早去早回。”   “可是我不会挑衣服,”谢流渊眼巴巴道:“师尊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说实话,就他这张脸,这肩宽腿长的身材,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子,哪怕披个麻袋在身上都是好看的。   商清时道:“可是奉阳还在晋升呢,我想留下……”   “长老屋外有结界,凌霄派也有护宗大阵,安全得很。”谢流渊眨眨眼睛,“您就陪我去一趟,好不好?”   话又说回来。   凌霄山上多他们两个筑基不多,少他俩也不少。   要是真遇上什么事,他们只有当炮灰的份儿。   因此,商清时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和他一块儿御剑下山。   山下的镇子热闹极了,茶摊和酒肆的生意更是火爆。   实在是最近的乐子太多,瓜多得吃不完。   先是凌霄派低迷百年后,终于重回修仙大会魁首。   后是明珠在赛场炼炸药,一曲琴声震惊四方,余音三日绕梁不绝。   再是谢流渊破掉魏重越引以为傲的九玄御幻,脚踩霜降,衣袂翻飞,颇有几分凌霄派先掌门的卓然风姿。   还有长乐门旧事,以及在试炼台四分五裂,血和肉溅了一地的孟永。   不过也有人对凌霄派的魁首之位表示质疑,毕竟魏重越自作主张更改赛制,吓跑了大部分门派。若这些门派还在的话,说不定魁首轮不到凌霄派。   每一件事情拿出来,都足以让人津津乐道许久。   商清时原本还在担心,万一正阳宫发现宁非羽死了,会不会来找麻烦。   但是很显然,正阳宫只顾着掩盖魏重越被心魔吓得落荒而逃的事,压根顾不上其他人。   宁非羽害死谢家村二百六十条人命,无人知晓。现在他死于非命了,也同样无人在意。   算得上是天道好轮回。   商清时戴好幂篱,遮挡住自己那头显眼的白发,带着谢流渊把镇子上的成衣店逛了个遍。   反正谢流渊长得好,穿什么都没问题,商清时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挑选衣裳。   这样的结果就是,无论他穿什么,谢流渊总能找到同款,穿上在他的面前乱晃。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期间有魔种试图攻击护宗大阵,但没成功。   长老们果真任劳任怨地干活儿,每日按时巡逻山下,轮流守护禁地,督促弟子们修炼。   就连倒塌许久却没人管的修炼堂,也被他们很快修好,并且将弯曲的柱子加固,防止再次塌陷。   似乎一切都在变好。   除了商清时。   翻遍了所有的古籍,他始终找不到治疗炉鼎体质的方法。正发愁时,奉阳晋升成功了,第一时间赶来见他。   隔得远远的,他能感受到奉阳周身的气息经过沉淀,隐隐散发着肃杀之意。   哪怕他什么都没做,可光是站在那里,都让人在他的面前抬不起头来,这便是大乘期修士给人的压迫感。   商清时看见奉阳的额头上多出一道红色的印记,瞧着像是团火,可当人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条红色的小鱼。   “掌门,”他一脸惊讶地站到商清时的面前:“我在外面看见那些长老可勤奋了,真是稀奇。”   “勤奋归勤奋,待我找到合适的人选以后,我还是会把他们踢出凌霄派。”商清时道:“我还想把厨子换掉,他做饭太难吃了,弟子们对此颇有怨言。”   岂料奉阳听见这话,当即站直了身体:“其他人能换,厨子不能换。”   “为何?”商清时露出不解的神情来。   “当初先掌门创立门派时,在凌霄山头整整待了三个月,根本没人愿意来,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为了不那么孤单,他抓住了一只路过的大黄狗,一人一狗相互陪伴。”   “厨子是狗主人?”   “不。”奉阳摇摇头:“厨子就是那条大黄狗,掌门喂它吃了化形丹,让它得以变成人类。”   “……”   妖怪是没有味觉的,怪不得厨子做饭那么难吃,还次次把饭菜做得别有一番特色。   远看像印度咖喱,近看像谁拉在那里,色香味弃权。             第95章   在奉阳的坚持下,商清时没能将厨子换掉。   至于那几个长老,看在他们目前还算尽职尽责的份儿上,他也暂时懒得动他们。   半个月后,云珩出关,商清时亲自到他屋外守着,偷听他的系统发布任务。   万籁俱寂中,响起一道突兀的电子音。   【天命男主系统来咯!】   【检测到男主第一阶段任务已完成,奖励灵根淬炼液一瓶。现在颁发第二阶段任务,得到《九玄御幻》功法下卷,期限一个月。】   屋内,云珩的掌心赫然出现一瓶药液,他疑惑道:“可是我已经得到下卷了。”   【检测到男主完成第二阶段任务,奖励炼药精通丸一颗。现在颁发第三阶段任务,通关千星岭秘境,期限两年。】   屋外的商清时莫名觉得大事不妙。   云珩的系统,始终在指引他走正确的原剧情。先是引导他得到功法,又是引导他接受千星岭的星辰之力传承。   该不会到了最后,要引导他和谢流渊进行终极之战吧?   越想越觉得后怕,思绪飘忽间,云珩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   看到门外的商清时,他连忙打招呼:“师尊,您怎么在这?”   视线不经意间向后挪,他更惊讶了:“谢师弟,你一个人站在后面干什么?怪吓人的。”   商清时扭头一看,谢流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光影交错的地方,那双黑沉沉的眼瞳连光也照不进来。   这小孩。   站后面也不吱个声。   “虽然我不懂,不过你们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云珩如此评价,紧接着想到什么,走到谢流渊面前,往他怀里丢了一瓶药液。   “……嗯?”   谢流渊瞅着怀里的药瓶,鸦羽长睫轻轻颤动,顿时连眸光都澄澈不少。   他看着云珩,不解道:“这是什么?”   “灵根淬炼液,说是能够洗涤灵根中的杂质,让灵根蜕变得更为精纯。”云珩道:“你的灵根最近不是再度异变了么,这东西对你来说应该挺有用的。”   知晓此物的名字之后,谢流渊只觉得这玩意成了烫手山芋。   古籍上写过,灵根淬炼液的药方早在很久之前就失传了,仅存的数量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我不能收,”他把药递还给云珩,拨浪鼓似的摇摇头:“太贵重了。”   “师弟你别客气,收着吧。要是没有你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小鸡浴火会变成凤凰。”云珩说着,忽然环顾四周,迷茫地挠了挠头:“诶不对,我的小鸡哪去了?”   ……   最后,谢流渊还是收下了那瓶灵根淬炼液。   然后和商清时云珩一起,到处寻找芦丁鸡。   但它就像是凭空消失般,一行人翻遍整个凌霄派也找不到。   云珩以泪洗面:“都怪我没看好它,它一定是被别人当成真的芦丁鸡烤了,吃进肚子里了。”   商清时安慰道:“它不会被烤熟的,它只会浴火重生,你就不要为它担忧了。”   直至两个月过后,竹林小屋的门开了,一道火红的身影从屋内窜出来,一路飞到云珩门外。   它的身躯有普通鸡大小,浑身羽毛都是红色,肚子圆滚滚胖嘟嘟的。   虽然这副模样与之前的芦丁鸡大相径庭,但云珩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它就是自己的小鸡。   “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死掉了。”云珩吸吸鼻子,朝它伸出手:“快过来,让我抱抱。”   小鸡欢快地扬起翅膀,猛地朝云珩冲过去。   再然后——   把他的手踩脱臼了。   ……   至于闭关出来的明珠,两个月来的艰苦修行颇具成效,如今的她已经是玄阶炼药师。   看着前来迎接她出关的商清时和谢流渊,她眨眨眼睛:“你们猜我研究出了什么?”   她当着他们的面,掏出了一块小蛋糕。   棕色的,看起来像是巧克力味的,上面还点缀了一片薄荷叶。   商清时皱眉:“你这炼丹炉还挺厉害的,既能炼丹药,又能炼炸药,还能炼小蛋糕。”   “尝尝?”明珠把蛋糕递到他的面前。   看起来不像黑暗料理,于是商清时只犹豫了一瞬,便低头咬了一小口。   是丹药的味道。   又苦又涩,难吃得他差点儿吐出来。   不过毕竟在人前,当众呕吐实在有损颜面,他只能强迫自己咽下去,随后捂着嘴,道:“为什么一股药味?”   “这就是丹药啊,”明珠露出得逞的笑:“寻常的丹药都是丸子状态,又硬又难吞,我把它做成小蛋糕,就能骗人吃进去啦。”   既然已经骗到了人,她便准备将那块被咬过的小蛋糕丢掉。   这时谢流渊摁住她的手,低声道:“让我尝尝。”   “啊?”明珠没忍住发出一声错愕的惊呼:“这块蛋糕没有任何药效,就是拿来恶作剧的。”   可谢流渊还是拿去吃了,丝毫不在意那块小蛋糕被商清时咬过一口。   吃完还不忘评价道:“真的好难吃。”   明珠仿佛明白了什么,学着他的表情,跟着他嘟囔:“真的好难吃。”   而后做了个鬼脸,往小屋里面跑。   商清时叫住她:“明珠,你什么时候启程参加炼药师大会?”   “下午就要出发了,”明珠停下脚步,回头道:“师尊你和谢师兄也去吧,听惊月姐姐说,药骸宗附近的千星岭可漂亮了。五月五日那天还有流星雨,那么稀奇的风景,最适合约会了。”   商清时并不想出远门。   上次在正阳宫的秘境,他就差点出事。   正要拒绝,身后传来奉阳的声音:“千星岭?我听先掌门提起过,那里的流星雨很漂亮,他和夫人一起去看过。”   顿了顿,奉阳将手指放到眉心的小鱼印记上,低声喃喃:“我和小鱼也想去看看。”   大乘期修士,掌握着空间瞬移的强大能力。哪怕千星岭与凌霄派相隔万里,他也能在瞬息之间来回穿梭,因此不用担心他不在时凌霄派受到魔种的攻击。   “奉阳长老也要去吗?”明珠蹦蹦跳跳,掰着手指头数:“那可太好了,我,云珩师兄,师尊,谢师兄,长老,还有惊月姐姐,我们六个可以同行!”             第96章   说曹操,曹操就到。   云珩扶着断手,身后还跟着肥硕的芦丁鸡,惨兮兮地出现在竹林小屋前。   “金丹期有灵力护体,到底是谁,居然能把你打成这样?”明珠不禁发出疑问,随后帮他把脱臼的手肘掰回原位。   “我的手是被小鸡踩的,它身上好重的药味,难道它这些日子以来,都跟你待在一起?”   闻言,明珠有些心虚。   一开始,她把炼制失败的丹药丢到一旁,没想到芦丁鸡从窗户外钻进来,把药全吞了。   见它好端端的,什么副作用也没有,明珠就尝试喂给它更多的丹药。   再然后,芦丁鸡就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肥,衬得那双小鸡爪子又细又短。   远远望过去,仿佛红色的大灯笼上插了两根竹签。   明珠讪讪地笑着,这时有人从屋内走出来,问道:“明珠,你要带哪些衣裳?我帮你收拾。”   屋外的人全愣住了。   因为从屋里出来的,是个俊俏的少年。   束着高高的马尾,身材清瘦而高挑,那张脸十分英气,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他他他……”云珩仿佛结巴了似的,颤抖着右手指向对方,质问道:“他是谁啊?”   完啦。   明珠看了他的身子,不仅不负责,还又找了个男人。   他要晕过去了。   眼看他摇摇欲坠,明珠连忙扶住他,道:“别激动,那是惊月姐姐,她是女孩子。”   林惊月不禁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见大家都用怪异的目光打量她,她这才解释道:“参加炼药师大会的人大多认识我爷爷,也见过我。我怕以我如今的炼药水平出现在他们面前,会把爷爷的脸面给丢干净,这才乔装打扮成这样。”   原来如此。   既然有奉阳陪同,商清时就不怕出事了。因此,他转头对身后众人说道:“大家各自回去收拾行李吧,待会儿集合。”   出发之前,商清时兑现了之前的承诺,带领参赛的五个弟子以及慕深,打开了宝库。   几人猛猛拿,恨不得把地砖都给撬走,唯独慕深站在一旁没怎么动。   商清时将事先承诺好的长缨枪递给他,他伸手接过,而后犹豫着开口:“掌门,我……我也想去看看炼药师大会。”   他这样说,商清时并不觉得意外,毕竟慕深之前是散修,应该很喜欢到处看热闹,否则两人也不会在修仙大会上遇见。   商清时点点头:“好,那你跟我们一起吧。”   集合时,大家召唤灵剑,准备御剑飞行。   奉阳不打算使用瞬移,而是想与大部队一起,沿路看看周遭的风景。   唯独林惊月懊恼地挠头,一个劲朝明珠使眼色:“我一年到头光顾着炼药了,根本没时间学习御剑术,谁能带带我呀?”   商清时看到这个卖假药的人就来气。   便道:“那就两人一组,我和谢流渊,云珩和明珠,林惊月和奉阳一起,慕深独自飞行。”   “别呀!”   林惊月惨叫出声,奉阳可不管那么多,像拎小鸡似的,将她整个人提起来。   她惊慌失措道:“能不能换个姿势?这样我很没有面子。”   于是奉阳拽住她的脚,将她倒吊在空中。   “……”她抱怨:“长老,人家呼吸不了。”   被奉阳恶狠狠一瞪后,她立刻老实了,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慕深叹息道:“怎么每次我都是独自一人御剑……”   “你要是不想一个人,”奉阳很认真地思考片刻,而后抬起空着的右手,“我这儿还有一只手可以拎你。”   “不了不了。”慕深连忙摆手拒绝,快速召唤灵剑踩上去,芦丁鸡突然飞到他的剑上,差点害得他跌下来。   时间还早,不用像之前那样不眠不休地飞行。   夜晚时分,商清时就近找了一个镇子,带领队伍在一家客栈住下来。   休息时,林惊月向众人讲述了千星岭的故事。   她说,从前在千星岭下的小村子里,有一对青梅竹马。   少女名为阿筝,少年名为阿星,他们在十五六岁的年纪便成亲了,男耕女织,很是恩爱。   后来阿星被测出灵根,踏上了修行之路,独留阿筝一个人在村中苦苦等待他归家。   八十年的时间过去,阿筝熬成老妪,终于见到了他。   他还是离家时那般年轻,清风朗月,姿容俊朗,岁月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她惊喜地扑过去,等来的却是阿星一剑贯穿她的心脏,凑到她的耳边,温声道:“我的无情道快要圆满,只差杀妻证道,便能晋升大乘。阿筝,你愿意帮我这一回,对不对?”   谁也没有想到,阿筝并不是人类,她是魔种,是阿星幼年时救助过的一只六头蚀月兽。   为了感念救命之恩,她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化为人类女子的模样,只愿一辈子陪伴阿星,却遭到如此的背叛。   剑捅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她化为原形,六颗脑袋死死咬住阿星的脖子,与他同归于尽了。   两人的魔气与灵力外泄,导致天星坠落,河水逆流,从此每年他们的祭日,千星岭都会出现流星雨奇观。   据说他们死时,灵魂相互缠斗禁锢,形成了秘境。若是有缘人进入秘境,便有机会接受星辰之力的传承。   听完故事,明珠忍不住啧啧两声:“这年头怎么还有人选修无情道呀?毕业率堪称全修仙界最低,简直惨不忍睹,毫无出路。”   慕深则是好奇道:“这些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炼药师大会一直是在药骸宗举行的,千星岭就在旁边,我参加过三届大会,旁人总是爱讲这个故事,我都听腻了。”林惊月摆了摆手。   明珠惊讶:“姐姐你居然参加过三届?都拿到了什么名次?”   林惊月小脸一红,手指放在一起戳来戳去。   “我至今没有进过初赛,一次丹药没炼成形,一次炸炉把旁边的两个参赛选手炸飞,被踢了出来。一次丹药成形但是有毒,把评委毒晕了,被永久取消参赛资格。”             第97章   “……”   怪不得她爷爷要另外再收个徒弟。   看着众人怪异的目光,林惊月不服气地站起来,反驳道:“我只是没有炼药天分而已!做其他事情很在行的!比如我会做机关!”   她抬起手,从空间手镯内拿出一只机关小猫。   小猫做的很精巧,由数不清的细碎零件组成。只要将它的尾巴往下拉一些,它就能够张嘴和前行,看着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于是众人又面露赞许之色。   将小猫收回来,林惊月看向明珠,眸光中满是期待:“只要明珠你能在这届炼药师大会中拿下前十的名次,我便可以放心把爷爷交给你,拜入千机门下,从此以后去做我真正喜欢的事情。”   千机门,便是修仙界最擅长机关奇术的门派。   闻言,明珠突然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可她还是吸吸鼻子,郑重地承诺道:“惊月姐姐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区区前十,对我来说轻轻松松!”   两人再度抱在一起。   可林惊月现在是男装,气氛莫名有些不对。   云珩看在眼里,嘴角不由自主地撇了下来,连带着身边的芦丁鸡也感知到他沮丧的情绪,一屁股坐到地上。   商清时咳嗽了两声,道:“好了,今晚各自休息吧,明日继续出发。”   ……   入夜后,几个黑衣人偷偷潜入客栈,在纱窗上戳了洞,没来得及往里看,身体突然悬空,狠狠摔到墙上。   声音惊动了商清时,他打开门来瞧,只见黑衣人们一个个面露恐惧,瑟瑟发抖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奉阳。   “没有灵根的普通人类?”奉阳似乎有些意外。   得亏他刚刚没用力,要不然这些人现在已经成肉泥了。   他走近了些,蹲下去,看着他们腰间寒光闪闪的匕首,好整以暇地问:“谁派你们来的?”   “是……是江国师。”那群黑衣人很没有职业素养,还未开始严刑逼供,就把主犯供出来了:“他说你们凌霄派的人害死他儿子江楚霁,让我们来给你们一点儿小小的教训。”   奉阳差点笑出声。   别说他了,无论是凌霄派队伍里的任意一人,都能将这群人当成球来踢。   江国师究竟多恼羞成怒,才干得出这种蠢事来?   就在他抬起手,准备把这些人了结的时候,其中一个黑衣人忽然尖叫出声:“等等,江国师有话让我带给你们!”   奉阳骤然收回手。   在他冰冷的视线中,那黑衣人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他说他好歹曾是正阳宫弟子,他已经写信给正阳宫掌门了。等掌门他闭关出来,就要让你们凌霄派付出应得的代价!”   闻言,奉阳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对那些黑衣人摆摆手:“你们滚吧。”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手忙脚乱地爬走了,生怕奉阳下一瞬就会反悔。   直到人跑光了,他这才慢悠悠起身,看向身后的商清时,“掌门,我现在就去杀了江国师。”   商清时低头沉思:“我更担心的是正阳宫。”   “正阳宫的护宗大阵是魏重越联合左右护法设的,我暂时没能力突破。”奉阳低头,像是很认真地想了想。   抬头时,脸上露出笑意:“不过您别担心,魏重越是大乘,我也是大乘。我就算打不过他,也可以选择自爆,保证能炸死他。”   商清时可听不得这种话。   “怎么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呀?魏重越有心魔你没有,你修炼的速度只会比他快。”   “也是。”奉阳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我毕竟是先掌门的亲传弟子,魏重越以前是先掌门的手下败将,以后也打不过我。”   看他这态度,分明是对魏重越厌恶到了极致。   商清时不解:“魏重越到底做了什么?只是又菜又爱玩,外加学人精,你和我爹就那么讨厌他么?”   “不知道。”奉阳一脸真挚地说道:“先掌门跟他曾是同门,但没说过他们二人是怎么闹掰的。我看先掌门很不喜欢他的样子,也就渐渐觉得他讨厌了。”   “……”   奉阳还真是不忘初心。   因为便宜爹讨厌魏重越,所以他也讨厌魏重越。   原剧情里,因为商清时针对谢流渊,所以他也针对谢流渊。   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商清时朝奉阳摆摆手,待对方走后,他并没有回屋,而是敲响了谢流渊的房门。   里头的灯原本熄了,但就在他敲门的那一刹那,烛光瞬间亮了起来。   “谁?”谢流渊问。   商清时下意识压低声音,但莫名觉得此刻的情形像在偷情似的,于是咳嗽两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理直气壮些:“是我。”   门被打开。   谢流渊将他拉进房间里。   跃动的烛火中,两人静静地对视了一会,最后还是商清时先开的口:“我丹田里的寒毒,好像又要复发了。”   天气逐渐回暖,自谢流渊的灵根发生再度变异后,他体内的寒毒还未曾发作过。   今晚隐隐有外渗的趋势,但他不知道谢流渊经过变异后的冰冷火焰,还能否压住寒毒。   谢流渊大概也想到了这一层缘故,纠结了一会,还是将人揽入怀里:“那我试试。”   他牵起商清时的手,正要调动灵根,后者推了推他:“待会儿要是寒毒变严重了怎么办?”   “别怕。”谢流渊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道:“我一点点将火焰外放,要是您觉得不对,便立马喊停。”   这语气像哄小孩似的。   简直倒反天罡。   商清时还想说什么,火焰已经沿着相触的皮肤,融入了他的血脉之中,缓缓往丹田而去。   寒毒拼了命地乱窜,与火焰相撞。   好冷。   很快,丹田冻得完全失去了知觉。   他连忙叫停。   谢流渊松开手,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以及难受的神情,顿时慌了神:“果然不行么?”   “不是,你让我先缓缓。”   不仅丹田没知觉,丹田处的寒毒也没知觉,连他都不清楚现在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第98章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商清时却找出了狐裘,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谢流渊见状,也连忙把被子拉过来,披到他的身上,一脸紧张地盯着商清时瞧。   他之前还在为冰冷火焰能与霜降剑产生共鸣而庆幸。   可是现在,他恨不得立即回到灵根变异之前。   半晌过去。   丹田总算有了知觉,商清时掀开被子,闭着眼睛仔细感受。   “如何了师尊?”谢流渊紧张得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下意识要去抓他的手腕,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收了回来,生怕如今的自己冻到他。   又过了一会,商清时才重新睁开眼睛,惶惶灯影中,那双眸子映出些许的光亮来:“好像……没什么事了。”   “那就好。”谢流渊骤然松了口气。   “看来古人的话果然有一定的道理,以毒攻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商清时低头沉思。   只要有比寒毒温度还低的东西在丹田内走过一遭,寒毒立马就老实了。   那么,靠着日日夜夜的阴阳交合,是不是也能以毒攻毒治好他的炉鼎体质?   但很快,这个奇奇怪怪的想法就被他否决了。   真这样的话,怕是病还没有治好,人就先被吸成了尸干。   商清时起身打算回屋,谢流渊拉住他的手,道:“师尊,我有些睡不着,你能给我讲个睡前故事么?”   商清时想拒绝。   毕竟他是小学老师,不是幼儿园老师。   可谢流渊抓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幅度不大,如此小心翼翼的举动,反而越容易让人心软。   于是商清时在床边坐下,思考片刻,讲道。   “从前有个白雪公主,为了参加王子的舞会,她用一颗毒苹果毒死了王后,又偷了隔壁灰姑娘的水晶鞋。没想到在舞会上,王子变成了一只丑陋的青蛙,吓得她跳进水里,长出鱼尾逃跑了。”   ……好神奇的故事。   谢流渊满脑子的疑问,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而是抓紧了商清时的手,闭上眼睛装睡。   良久,商清时见他不动,以为他真睡了,想把手抽回来,早点回屋睡觉。   可惜无论他怎么努力,手腕都被勒红了,始终挣脱不开谢流渊的禁锢。   这小孩,劲儿真大。   他叹气,被迫坐回床边,实在是毫无困意,将屋内的陈设打量一遍,最后盯着谢流渊的脸瞧。   很奇怪,明明对方的脸没什么变化,但商清时就是莫名觉得他变好看了。   凑近了仔细观察,商清时得出结论,是他的皮肤状态变好了。   因为风吹日晒的缘故,以前会稍稍粗糙一些。如今变得丝毫没有瑕疵,哪怕凑得这般近,也完全看不到毛孔。   这是吃什么了?   商清时实在想不明白,也懒得再想。   没骨头似的趴到床边,继续盯着谢流渊的脸瞧。   对方大抵是做了什么梦,长而细密的睫毛颤了颤,看得商清时有些手痒,没忍住抬手碰了一下,动作很轻。   四下的蜡烛忽然灭了。   “诶?”   屋内霎时陷入黑暗之中,商清时被吓了一跳,根本发现不了谢流渊慢慢红起来的耳朵。   ……   天亮之后,七人和芦丁鸡继续启程。一路上吃喝玩乐,在四月底来到了药骸宗外。   药骸宗和其他宗派不同,并没有建在高高的山上,而是建在城镇中心。   周边的城镇发展得很好,大得超乎想象,甚至比百鸟国的皇城还要热闹繁华。   七人队伍中,林惊月是最熟悉这儿的,因此主动承担了导游的职责,耐心讲解道:“药骸宗只收炼药师弟子,他们的宗主济世尊者,是一位大乘期修士,还是当今修仙界最厉害的炼药师。”   说到这里时,她看了商清时一眼,而后继续道:“济世尊者也有一头白发,远远望去,如仙人一般遗世独立。”   “白毛!”明珠吸溜吸溜,好奇道:“那他和我师尊比起来,哪个更好看?”   这倒是问到了点子上,林惊月摇摇头:“他总是戴着面具,旁人看不见他的脸。”   “听说大乘期修士戴面具,都是因为心魔缠身,怨念滔天,黑眼圈比食铁兽还要严重。”明珠摸摸下巴,“依我看,那位济世尊者摘下面具,绝对是一张怨气比鬼还重的脸,跟我师尊没法比。”   谢流渊赞同地点点头。   奉阳赞同地点点头。   所有人都在点头。   只有商清时,隐隐压不住抽搐的嘴角。   这世道又不是谁好看,谁就能飞升。那位济世尊者一巴掌扇过来,但凡他多活一秒,都算对方太温柔。   他硬生生将话题转移:“既然不用爬山的话,你们是想住药骸宗安排的住处,还是想住在外面的客栈?”   “住外面吧,”林惊月抢先回答道:“药骸宗里一股药味,连我都觉得一言难尽,对你们这些没有接触过炼药术的人来说,怕是更不适应。”   明珠财大气粗地摆摆手:“好啊,那就住客栈吧,这几日大家的花销都由我承包啦!”   她不光是嘴上说说,还真正地行动了。   把手指放到储物戒指上捣鼓一会儿,拿出一匣子金条,每人五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般豪气,就连周遭的人都忍不住侧目朝她看来。   她也不吝啬,从储物戒指内掏出碎银子,发给围观群众:“我是凌霄派的明珠,这是我第一次参加炼药师大会,大家多多支持。”   众人自然是感恩戴德。   见她暂时结束不了,商清时带着其他人进了一旁的客栈。   唯独谢流渊没跟着,而是站在原地等明珠。   明珠发完了钱,愉快地伸了伸懒腰,扭头瞅见他时,不禁有些惊讶。   他往她手里递了个瓷瓶,小声道:“这个快没了。”   怀着疑惑,明珠打开来瞧了一眼,是很久之前她送给谢流渊的焕颜丹,这玩意儿能使容貌时刻维持在最佳状态。   给的时候一瓶有十几颗,如今却只剩一颗了。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嘿嘿一笑,乍一看竟带了几分猥琐的意味。这种贼兮兮的表情出现在她清灵可爱的脸上,十分割裂:“我怎么记得,我之前给师兄你的时候,你很嫌弃呀。”             第99章   谢流渊重重地咳嗽一声,错开目光,不敢与明珠对视。   大抵是觉得他这副模样很好玩儿,明珠笑弯了眼睛,而后拍拍胸脯保证道:“爷爷正好给了我一卷特别牛的丹方,你等着,我现在就去买药材回来炼。”   无论怎么看,她的笑容都带着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谢流渊不禁皱了皱眉:“真的么?”   “真的呀,”明珠朝他抛了个媚眼:“我向你保证,绝对让师尊对你爱不释手。”   ……为什么要用爱不释手这个词?   谢流渊还没来得及问,人已经撒脚丫子跑了。   明珠一溜烟跑了好远,四处溜达,买吃的买衣服买首饰,也没有忘记办正事,拿着琉璃镜把丹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将药材一样一样地买齐。   这习惯是她在炼错阳伟丹之后养成的,确保自己再也不看岔药材名,十分严谨。   回程时,有位老者神神秘秘地凑上前来:“小姑娘,你是来参加炼药师大会的么?”   瞧着对方的打扮,白头发白衣服白胡子,仙气飘飘,耳垂大而厚,一副有福之相。   明珠还以为自己撞上了什么奇遇,于是连连点头。期待对方能拿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宝物,亮瞎她的眼睛。   那老者勾唇一笑,将她带到角落中。   随后从袖中掏出瓷瓶,对她说道:“这是九转混沌丹,可将血液置换成灵力,助你在炼药师大会中作弊。”   “?”   能将血液置换成灵力,这绝对是妖邪之物,对服用之人的副作用极大。   明珠原本期待的目光,瞬间黯淡下来。   她打量着老者,不悦道:“你找错人了,像这种来路不明谋财害命的丹药,你还是留着自个儿慢慢享用吧。”   闻言,那老者似乎是感到有些意外:“你年纪轻轻,修为只在筑基,若是不吃我这药,最多只能获得五十之后的名次。”   “这就不劳你关心了。”明珠抱起手,“你也知道,我年纪小潜力大,总有那么一天,我会超过济世尊者,让整个修仙界都知晓我的大名!”   老者闻言,眼底飞快闪过一抹诧异,看向明珠的表情中,带了分辨不清的晦暗神色。   他笑:“不知好歹,赢法已经都摆在你眼前了,你却非要假装清高。过几日输了比赛,总有你哭的时候。”   说罢,他抬脚离开,钻入人群中,继续推销九转混沌丹。   看着他的背影,明珠没忍住呸了一声,只恨自己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才撞上这种怪人。   手上的戒指闪了闪,冒出一缕白烟来,随后缓缓形成一个脑袋,飘荡在她身边,赞许道:“乖孙女真是好样的,不对妖邪之物动心,不舍弃自己的本心,爷爷果然没有看错你!”   如今,明珠已经不觉得这脑袋渗人了,她炯炯有神地望着对方,露出坚定的表情:“我一定会拿下好名次,不给爷爷丢人!”   又是一番互诉衷肠后,明珠才慢悠悠回了客栈。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埋头炼药。   临近下午,她重新出门,伸了伸懒腰,把炼制出来的丹药交给谢流渊。   依旧是蛋糕形状,很小很小的一块,形状倒是可爱,但谢流渊已经想象得到它究竟有多难吃。   他拿在手里,很仔细端详了一番,而后问道:“这丹药的作用是什么?师妹你还没有告诉我。”   “你先吃嘛,”明珠朝他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期待:“吃完我就告诉你。”   她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一双杏眼骨碌碌地转,明显是憋着一肚子的坏水。   谢流渊见状张了张嘴,将小蛋糕递到嘴边,却虚晃一枪,始终没咬下去。   半晌后。   “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明珠的嘴角撇下去,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泪水,作出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模样。   她的表演太过夸张,嗓门也挺大,生怕把他人吸引而来,谢流渊只好将小蛋糕一口吞了。   味道出乎人的意料,他愣了愣,不可置信地问道:“甜的?”   “包甜的。”明珠朝他竖起大拇指:“好了师兄,你快去床上躺着吧,我把师尊喊来。”   床上?   等会。   谢流渊忍不住问:“你这丹药正经么?”   “包正经的。”明珠肯定地点点头,转身往商清时的房间走,还不忘把门给关上,挥挥衣袖,深藏功与名。   谢流渊坐到床上。   闭上眼睛,将灵根外放,体内一片安宁祥和,并没有任何异常。她给他的并不是那种令人神志不清,情迷意乱的丹药。   虽然他一直觉得她干不出这么缺德的事,但此时此刻,谢流渊还是松了口气。   所以丹药的功效是什么?   他取下腰间的凌霄镜,还没来得及照照自己的脸,紧闭的房门就被推开了。   商清时站在门口,似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两只手还维持着推门的姿势,就愣在了原地。   这反应明显不对。   谢流渊往凌霄镜瞅了一眼。   自己的脸没有任何变化,但头顶上却莫名其妙多出两只灰色的,毛绒绒的耳朵来,看样子是狼耳。   一看背后,也长出了毛绒绒的尾巴,蓬松而柔软。   “……”   脑子转得飞快,当他再次看向商清时的时候,已经迅速摆好姿势,将那条蓬松大尾巴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来,可怜兮兮道:“师尊,师妹给我吃了奇怪的东西。”   试问谁能拒绝毛绒绒呢?   反正商清时拒绝不了。   上前揉揉谢流渊的耳朵,又摸摸他的大尾巴,最后没忍住捏捏他的脸。   外头传来云珩的惨叫声。   原来是明珠借口请大家吃小蛋糕,把丹药喂给了所有人。   云珩惊恐万分:“我为什么会长狗耳朵!”   而后是林惊月:“我长了猫猫耳朵,好可爱哟!”   接着是慕深和奉阳,他们显然不认识自己头顶的耳朵,不禁陷入了沉思。   “慕深长老是考拉,奉阳长老是袋鼠。”明珠笑:“这可是这片大陆上没有的动物,怎么样,没见过吧?”   商清时想出去瞅瞅。   谢流渊拉住他的手,将脑袋凑到他跟前,哼唧两声:“师尊别摸他们,摸我。”             第100章   丹药时效极短,大家的耳朵尾巴很快就消失了,但大家再也不敢吃她递过来的小蛋糕。   三日之后,炼药师大会如期举行。   炼药师在大陆极其稀少,明珠在台上数来数去,一共两百来号人,其中不乏浑水摸鱼的。   今日的初赛,会选拔出一百名炼药师进入第二轮比赛,以明珠玄阶炼药师的实力,就算用脚炼药都能进。   虽然如此,凌霄派众人和林惊月还是整整齐齐地坐到观赛席位上,为她打气。   那日收了她碎银子的围观群众们也自发举起写着她名字的旗帜,在台下卖力地呼喊。   上台前,云珩郑重地把一样东西交到明珠的手里:“师妹,给你这个。”   明珠打开看了看,那是一粒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丹药,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正要开口询问,云珩抢先一步说道:“这是炼药精通丸,对炼药师有益,你把它吃了吧。”   旁边的商清时眉头一跳。   这玩意儿不是云珩完成主线任务后,从系统那儿获得的吗?   他人还怪好的。   一共才两样东西,一个给了谢流渊,一个给了明珠,什么也没留给自己。   慷慨大方,舍己为人,若是评比感动修仙界十大人物,云珩一定榜上有名。   明珠还在研究这粒药丸,商清时道:“吃吧,对你没坏处。”   如此一来,明珠这才把药丸塞进嘴里,使劲嚼了嚼,瞬间感受到自己的目光变得清明,嗅觉变得灵敏,对周遭的药味有了更加敏锐的感知力。   她倒吸一口凉气,而后感激地抓住云珩的手:“谢谢师兄,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从今以后我就改名云明珠了!”   旁边的谢流渊看着她,没忍住嘀咕:“是谁之前声泪俱下跟林惊月的爷爷说,自己要做他的孙女儿,现在这么快又要改姓,你爷爷他知道吗?”   云珩的脑回路更奇怪,抬头仔细想想,道:“你要跟我姓?可女子嫁人之后才能随夫姓,师妹你要嫁给我吗?”   “……”   明珠瞬间收敛了表情,火急火燎地跳上了炼药台,不忘丢下一句:“你俩都一边玩去吧。”   炼药台上人群聚集,她的目光环顾四周,几乎全都是大叔大婶,老爷爷老奶奶。偶尔有个看起来年轻些的,那是将容貌固定在十八岁的元婴期修士。   全场就她这么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站在里面格格不入,她长得又矮,几乎要被淹没在人群里。   台下似乎有人认出了她,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明珠?好耳熟的名字,该不会是修仙大会那个明珠吧。”   “就是她,凌霄派的明珠!我还以为她只会炸丹炉玩,没想到她竟然是个正儿八经的炼药师!”   “说不定她来参加这炼药师大会,只是闹着玩玩而已。成为炼药师的条件那般苛刻,她如此年轻,怎么可能做到。”   在那些人的奚落声中,明珠从药骸宗弟子手中接过了小丹炉和药草。   初赛正式开始,要求参赛者在一个时辰内炼制出无痕丹,数量越多越好。   这类丹药,明珠早已炼制过几百遍,能将丹方倒背如流。   因此,在那些浑水摸鱼的参赛者们还在拿着丹方一个字一个字地研究时,她熟稔地将引火符丢入丹炉中,依次放入药草,另一只手聚起灵力,维持着丹炉的稳定,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她认真炼药时,整个人好似会发光一般,熊熊炉火映照着她从容而坚定的神情,刚才台下那些窃窃私语的人,此时再也说不出任何讽刺的话。   随着丹药一颗接着一颗被炼制出来,比赛很快进入尾声。   明珠顺利跻身初赛,可她仔细瞅了瞅,自己炼制的丹药数量在这些参赛者当中,只能排四十多名。   这样显然是进不了前十,拿不到雨芝花的。   她顿时有些焦虑。   戒指闪了闪,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没事的乖孙女,你还年轻,若这回输了,下回的炼药师大会再战也不迟。”   可炼药师大会三年一次。   而林爷爷他只能活两年。   这就代表着,他是最后一次看明珠参加比赛了。   “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明珠摩挲着戒指,笃定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拿到前十!”   说着,她跳下台,提着裙摆往客栈跑,穿过熙攘的人群,身影快得好似一阵风。   观众席的凌霄派众人还等着她过来会合,就看见她三下两下消失在了人群里。   “……”   众人面面相觑。   而后假装无事发生,一同回到了客栈。   客栈之内,明珠的房里乱糟糟的。她头顶着竹简,嘴里咬着毛笔杆,满地都是丹方。   她随手捞起一卷,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之前教唆她作弊的老者,卖的是九转混沌丹。   她这儿倒是有一种与之类似的丹药,叫做千引归灵丹,能短暂提升人体内的灵力。   而且这是被炼药师们认证过的好丹药,不是九转混沌丹那种妖邪之物可以比的。   可这种丹药,只有地阶炼药师才能炼制,以她现在的能力远远不够资格。   但明珠找不到其他办法,还是想试上一试。   她从满地散落的丹方中站起来,找来药草和巨大的丹炉,按照步骤开始炼丹。   才放到第三种药草,丹炉就剧烈地抖动起来,隐隐约约有炸炉的趋势。   千引归灵丹属性极寒,要是真的炸了炉,会有无数冰锥子飞刺出来,到时候她连躲都来不及。   明珠咬咬牙,划破手掌,将鲜血洒入丹炉,暂时使得丹炉停止了暴动。   当她放入第四种药草时,丹炉再次震颤,不断发出哗啦啦的异响。   不能再继续了。   否则真的会炸。   可明珠还是觉得不甘,指甲陷入掌心,伤口处鲜血淋漓也未曾发觉。   这时,丹炉的周边燃起蓝白色的火焰,刚才还躁动不已的丹炉,此刻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火焰代替原本的炉火,丝丝缕缕的寒气渗出,千引归灵丹正一点一点地凝结成形。   明珠愣住。   眼眶骤然红了,侧头便看见谢流渊不知何时坐到她身边,而那蓝白色的火焰,正是被他召唤出来的。   再回头往身后看,大家都已经回来了,齐齐站在门口。             第101章   明珠擦擦眼泪,回过头去继续炼药。   随着时间的流逝,体内的灵力逐渐消耗殆尽,但千引归灵丹的炼制并未完成,还有整整十二种药草还没有放进去。   释放灵力的那只手隐隐开始发起抖来,这时,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紧接着,源源不断的灵力被灌注到她身体里。   她眨巴眨巴眼睛,扭头去看的时候,泪水彻底绷不住了,哭得稀里哗啦。   奉阳收回放她肩上的手,被她的眼泪吓退了好几步,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听上去和蔼些:“你先别哭。”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把脸上的炉灰都哭花了。”   闻言,明珠用空着的那只手抹了把脸,果然一手的灰。   她右边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成了黑漆漆一团,眼泪落下来形成长长的泪痕,看起来更滑稽了。   “没事,我给你擦擦。”林惊月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一张绣着药瓶的手帕,动作温柔地帮她擦去脸上的灰。   谢流渊有样学样,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商清时:“师尊也给我擦一擦吧。”   可他身上脸上干干净净,连半点炉灰都没有蹭到,甚至连一滴汗也没有流。   商清时正要开口,身旁的慕深抢先一步:“这种事情怎么能劳烦掌门呢,这是我作为长老该为弟子做的。”   看着慕深走过来,谢流渊当即皱了皱好看的眉,哪还有刚才的半分期待。   早在他的火焰出现时,炉火就已经熄灭。若他现在走人,明珠的丹药会立即炼制失败。   眼看慕深越来越近,谢流渊一边拒绝,一边让蓝白火焰蔓延至周身:“不劳烦长老,我可以自己擦的。”   慕深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变异火焰的温度,让他的手指根本无法触碰。   他只能收回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能这么想最好了,以后别动不动就掌门长掌门短,芝麻大点的事都让掌门帮你干。”   “可是,”云珩摸摸下巴,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觉得师尊挺乐在其中的呀。”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直到第二天中午,千引归灵丹终于炼制完成,明珠将它从丹炉里拿出来时,不忘把周围的药渣收集起来。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药渣留着在明日的比赛吃,丹药留着在决赛上吃,只要我努努力,说不定真的能挤进前十!”   一行人守了她一夜,见她终于炼制完毕,终于可以各自回去休息了。   谢流渊站起来,而后像是体力不支一般,身体摇摇欲坠。   倒哪都挺正常,可他偏偏往商清时身上倒,这就不禁让人怀疑,他到底是真的虚弱还是假虚弱。   “累坏了吧。”   商清时摸摸他的头,扶着他走进房间里,慕深看得拳头都硬了,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明珠回到房间,睡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直至第二轮比赛开始的前一个时辰,才和凌霄派众人一起奔赴赛场。   初赛由药骸宗长老负责,但这一轮比赛,药骸宗的掌门济世尊者却是亲自出席了。   他站在高处,身披白袍,倒真如传闻一般遗世独立。   脸上覆着云纹面具,只露了一小截下巴,在白袍兜帽的遮掩下,散落几缕银白的发丝。   “穿得好严实。”明珠下意识评价:“比云珩师兄还要守男德呢。”   云珩则是歪歪脑袋:“他只露下巴,魏重越也只露下巴,大乘期修士都爱这样打扮么?”   大家齐齐望向奉阳,大乘期修士里唯一的清流。   他没有戴面具,也没有戴兜帽,大大方方把脸展示出来。头发只由一根普普通通的玉簪束起来,一身平平无奇的黑衣,没有半点多余的装饰,整个人孤冷淡漠极了,唯有眉心火红的印记算得上一点艳色。   “我这样打扮不行吗?”奉阳问道:“那我等会儿也去买个面具戴上?”   “不必了,长老您这样看上去就很好。”明珠嘿嘿一笑,接着跳上炼药台。   只剩一百名炼药师,台上空旷了不少,大家都在服用增强灵力和体力的丹药,她也拿出昨天的药渣来,一口吞了。   台下的谢流渊好奇道:“这样不算作弊么?”   “服用正常丹药没事,服用那些来路不明的邪药才算犯规。”奉阳耐心解释:“济世尊者就在上面看着呢,没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谢流渊点点头。   台上,药骸宗长老开始宣布今日的比赛内容:“请各位参赛者炼制璇玉落川丹,比赛时限为一天一夜!”   这丹药成丹极慢,稍不注意就会炸炉,十分考验人的体力和专注力。   这一轮的比赛,明显是要筛除掉那些做事毛毛躁躁,毫无耐心的炼药师。   明珠深吸一口气,接过药骸宗弟子递来的小丹炉和药草,正式开始了炼制。   今日的观众比起初赛时少了一大半,几个人在商清时的身边讨论起来。   “感觉今日人好少,是我的错觉吗?”   “你笨啊,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么?五月五日!千星尽落!”   “每年都去千星岭转悠,每年都无功而返,他们也不嫌累。要我说,还不如好好待在这儿看比赛呢。”   “那可是获得星辰之力的机会啊,反正等会儿我要去,你们几个去不去?”   “走吧,就算得不到传承,看看流星也不错。”   听着他们的讨论声,商清时陷入了沉思。   正纠结着要不要去,身旁的云珩开口道:“师尊,待会儿我得去一趟千星岭,不能继续看明珠师妹比赛了。”   “去吧。”   商清时点点头。   他总不能阻挡男主获得机缘。   否则就真要变成原剧情里的恶毒炮灰反派了。   想起枫叶居的那张纸条,商清时仍在犹豫,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爹娘留给他的提示。   怔忡间,他抬起头,却发现谢流渊没看比赛,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   人群中,谢流渊的身姿与面容尤为出挑,周遭人影幢幢,全都沦为他的背景板。   见商清时抬眼看过来,他犹豫着开口:“师尊,我想和你一起去千星岭看流星。”             第102章   为了不引人注目,商清时是戴着幂篱的。   隔着一层朦胧的白纱,看得不太分明。他刚掀开一角,谢流渊便已经凑了过来,用那双黑沉沉的,仿佛曜石一般的眸子认真注视着他,声音很轻。   “可以么师尊?耽误不了您太久,哪怕半个时辰都行,我真的很想和您一起去。”   见商清时仍旧没反应,他垮下脸,鸦羽长睫在眸底投下淡淡阴翳,落寞中透着一点可怜,却还是强撑着扯出一抹笑容来:“抱歉师尊,让您为难了,其实……其实我不去也没关系的……”   商清时哪还顾得上思考。   当即摸摸他的头,道:“好好好,我陪你,不过现在还早,看会比赛再出发吧。”   目的达成,谢流渊乖巧地点点头,站到他的身边。   慕深:“……”   明明药骸宗里一股难闻的草药味儿,他却莫名闻到了龙井绿茶的清香。   可要他跟谢流渊一样茶里茶气地说话,他又拉不下这脸。   气到咬牙切齿时,偏偏奉阳还在旁边补刀:“我待会也要去千星岭一趟,慕深,若是没人与你相约,你就在这儿守着明珠比赛吧。”   “用不着呀,”林惊月好心地开口:“这儿有我呢,慕深长老您爱干嘛就干嘛去。”   行。   所有人都有事忙。   就他是多余的。   慕深深吸一口气,黯然转过身去,任冷风呼啦啦往脸上吹。   ……   临近傍晚,台上的明珠发挥依然稳定。   反观她身边的两个老头,一个愁眉苦脸,一个汗流浃背,隐隐有坚持不下去的趋势。   奉阳独自前往千星岭,云珩还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但脑子里的系统嗡嗡乱叫,为了不再受到骚扰,他只好立即出发。   商清时收回视线,对谢流渊说道:“我们走吧。”   “好。”他连连点头,手伸了出去,犹豫片刻,却只是牵住商清时的袖角。   即便如此,他还是很高兴。   药骸宗与千星岭,御剑往返需要两个时辰。   两人到的时候,天刚刚彻底暗下去,周围是零星灯火,连绵不绝的山脉上,尽是人群高举着火把的身影,炼药师大会都没有这儿热闹。   “山顶的人实在太多,”商清时说道:“我们在半山腰看吧。”   “好。”谢流渊点点头,反正对他来说,重要的不是流星,而是陪着他看流星的人。   这一大片山脉,都被称作千星岭。商清时选了一座树木最稀疏的山脉,这样一来,视线就不容易被遮挡。   早已入春,但夜晚的山上还是有些冷,商清时掏出狐裘来穿上,谢流渊小心翼翼凑近,眼巴巴道:“师尊,我也冷。”   自他灵根变异以来,他的手一直冰凉凉的,商清时分不清他究竟是真冷还是假冷,但还是大大方方地张开怀抱,示意他来取暖。   商清时想象中的画面,是谢流渊伏身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小鸟依人,直呼师尊的怀抱好温暖。   但当人靠过来时,先前的美好幻想全被推翻,谢流渊硬生生比他高出一截,黑发黑眸,眉眼在夜色中显出几分冷厉,衬托得他成了小鸟依人的那只鸟。   “……”   不对劲。   正要开口,山顶上的人群惊呼起来,商清时抬眸,只见原本一望无际的苍穹有流星闪过。   流星与他见过的不相同,是暗紫的颜色,身后带着长长的拖尾,划破这漆黑如墨的夜空。   随着一颗流星坠落,更多的流星从天而降,伴随着山顶上人们的呼喊声,在即将落地时失去了所有的色彩,黯淡无光。   商清时怔怔地看着,浅色眼瞳中倒映出流星的光芒,没忍住发出一声赞叹:“好漂亮。”   谢流渊低头看他。   从他银白如雪的发,再到映着光亮的眉眼,而后是被狐裘上一圈绒毛包裹住的脸。   而后赞同地点点头,声线无端带了一点哑:“是好漂亮。”   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将一缕柔软的银发缠绕在指尖,谢流渊轻轻勾了勾唇角,将脑袋搁在商清时的头顶。   这一刻,他终究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   云珩按照系统的指引,来到了一座光秃秃山脉的山顶。   这里有不少人,他费力地挤了进去,抬头眺望夜空,有一颗流星正直直地朝这边落来,然而周围人却像是看不见似的,还盯着天上欢呼。   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但云珩还是下意识聚起灵力护体。   流星降落到身边时,却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般砸出坑,仅仅只是惊起一点烟尘。   他的脚下有什么东西,正散发着极其耀眼的光芒,周边的人好似瞎了一般,仍旧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见。   云珩撤下灵力,抬手将那个东西捞起来看,那是一个小小的光球,在他掌心轻轻跳跃着。   这便是系统之前说的千星岭秘境么?   开启秘境的方法是什么?   他想不明白,捧着光球来到无人处,尝试用各种办法,光球始终没动静,只在他掌心跳过来跳过去。   遇事不决找师尊。   云珩决定去找商清时帮忙。   用凌霄镜发了消息,知道商清时就在半山腰,他便抱着光球御剑而去。   如今他的御剑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路上都飞得十分平稳,很快就见到了正在看流星的商清时和谢流渊。   “师尊,师弟!”   他站在剑上伸手打招呼,怀里的光球却在此刻躁动起来,他一个没站稳,从剑上跌下去。   山坡弧度很大,落在地上的云珩来不及喊疼,就一路往山坡底下滚去。   想要施法稳住身形,可光球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云珩的手像被黏在上面,周身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被抽走,让他无法完成结印。   “救命啊!!!”   听到惨叫声,商清时和谢流渊齐齐侧目,而后十分有默契地同时施展缓冲法术。   可云珩不仅没停,反而滚得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朝他们俩撞过来。   谢流渊下意识伸手接人。   结果自然是没能接得住,云珩的身体撞上来的一刹那,周围的光芒消散得一干二净。   至于原处的三人,全都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一般。             第103章   经过一天一夜的角逐,炼药台上的人越来越少,一百个人只留下五十个。   明珠以二十五名的成绩,成功晋级决赛。   她高高兴兴地跳下台,想象中大家为她欢呼雀跃的场面并没有发生,疑惑地环顾四周,这儿只有林惊月,凌霄派众人一个也没在。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林惊月便解释道:“你师尊和两个师兄昨晚去千星岭,结果人不见了,两位长老正到处找呢。”   “不见了?”明珠愣了愣,随后赶紧掏出凌霄镜。   之前奉阳长老曾经说过,要是凌霄镜的主人出了事,那它会变回无主状态,添加的好友以及群聊会被自动删除。   所幸的是,相侵相碍一家人群里仍旧是五个人。   明珠松了口气,试探性地写下字。   【明珠】师尊?   【明珠】云珩师兄?   【明珠】谢师兄?   回应她的只有奉阳。   【奉阳】别喊了,我早就发过消息了,没人回应我。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是掉入了千星岭秘境中,与外界暂时失去了联系。   【明珠】那怎么办呀?我现在来千星岭帮忙找人么?   【奉阳】你好好比赛,其余的事情不用操心。   将凌霄镜挂回腰上,明珠还是不太放心。但转念一想,云珩可是男主,有他在,商清时和谢流渊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身旁的林惊月也在这时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千星岭秘境可是天大的奇遇,多少人每年蹲守都进不去。何况他们整整三个人呢,总有一个人能够接受星辰之力的传承,打破秘境。”   被她这么一安慰,明珠心里好受多了。   古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她也相信商清时他们三人不会有事。   “你炼了一天一夜的丹药,肯定累坏了。”林惊月朝她伸手,温柔道:“走吧,咱们现在回客栈休息,好好应对接下来的决赛。”   明珠连连点头,把手放到她的掌心里。   ——   商清时幽幽转醒。   映入眼帘的是茅草屋顶,木头做的横梁挂着蓑衣和草帽,简陋寻常,朴实无华。   他眨眨眼,从摇摇欲坠的小木床上坐起来,四下是用泥巴糊的土墙,屋内除了这张床,就只有一个小木桌。   木桌甚至只有三条腿,看起来十分滑稽。   “……”   脑子有一瞬的空白。   这又是给他干哪来了?   记得他明明在和谢流渊一起看流星,然后云珩突然从山上滚下来,再然后……   再然后眼睛一闭一睁,就来到了这里。   屋外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谢流渊或者云珩,侧头望去,看见的却是一个梳着麻花辫,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姑娘。   她开口便问:“你要不要换件衣裳?”   她的手里抱了一件衣裳,也是一件粗布麻衣。粉色的,明显是女装的样式。   脑子还没有彻底清醒,商清时愣愣地看着她,正要询问这是什么地方,她便不耐烦地抱着衣裳出去了。   “等等!”   商清时追上去,可小姑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哪怕他的速度已经很快,来到门口时,外面却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她仿佛原地蒸发了一般。   好奇怪。   目光望向远处,周围有高山环绕,中间的平地坐落着十来个茅草屋,有农田有溪流,家家户户种着榕树,看起来是个小村落。   商清时想去逛逛,可这地方应该是刚刚下过雨,泥巴路湿润泥泞,他实在有些下不去脚。   试图御剑飞行,可无论他怎么结印,始终召唤不出灵剑。   他闭上眼睛,试图感受丹田处的灵根,却一无所获。   这地方竟然能封印修行者的法力,让他与普通人无异?   商清时越来越疑惑了。   “师尊!”   远处传来谢流渊的声音,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他踮起脚尖在门口眺望,只见对方浑身湿漉漉的朝这边跑来。   等人走近后,商清时用衣袖帮他擦擦脸上的水,道:“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我醒来的比您早,想着到处看看。走到半路下起了雨,没地方避,就被淋了。”   谢流渊下意识甩甩头发上的水,可商清时就站在他旁边,他这么一甩,带着泥泞的水渍全溅到了对方脸上。   “……”   高岭之花疑似跌落泥潭。   “抱歉师尊,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谢流渊连忙进行补救,用手帮他把脸擦了擦。   动作轻了擦不干净,动作重了又怕唐突到对方,他擦得格外小心翼翼。   商清时错开目光,问道:“你看见云珩了么?”   好不容易将泥点弄掉,谢流渊看着他的脸,喉结滚了滚,而后才不紧不慢道:“这个小村子有结界保护,云珩师兄在结界的外面。我刚刚试着叫他的名字,他没答应,似乎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   商清时自顾自道:“外面?你的意思是,秘境分为内外两层?”   云珩即将要继承的是星辰之力,所以外面是阿星的残念秘境。   至于这里面……   是阿筝的残念秘境。   商清时的瞳孔颤了颤,似有所感一般,望向村子中间,最大最高的那棵榕树。   刚才他只瞥了一眼,见茂盛的绿叶中掺杂着白色的东西,还以为是榕树开的花。   可现在,他不顾满地的泥泞跑过去,离得近了,这才发现那并不是花,而是一颗又一颗的头骨,在绿叶的掩映下,空洞洞的眼眶全都凝视着他的方向。   太阳出来了,整座小村子都沐浴在温暖的光辉下,商清时却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他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向追上来的谢流渊,问道:“你的灵力还能用么?”   “不能。”谢流渊摇摇头:“我刚醒时就试过了,我现在连霜降剑都没办法召唤出来。”   法力被封,他们俩就相当于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而阿筝是六头蚀月兽,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杀人如麻的魔种。   哪怕只是残念,只要她想对商清时和谢流渊动手,两人连抵抗的资格都没有。             第104章   商清时似有所感一般,抬头往山上瞧。   金色的灵力球乱飞,时不时晃过刺眼的剑影,看颜色全是由云珩制造出来的。   “为什么云珩的法力没有被封印?”他不解道。   没等谢流渊回答,他便自顾自地往结界那边走。   到了边缘处,能够很清楚地看见,外面的山头上全是妖兽以及魔种,密密麻麻,龇牙咧嘴。   云珩提着剑,削掉身旁两只妖兽的脖子,又单手结印,击飞周围一圈魔种。   大抵是灵力消耗得太快,他出了一层薄汗,黑色长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侧,那双充满正气的眼眸中,仍旧透出坚定的神情来。   真是……   烂命一条就是干。   相比危险重重的外圈,结界内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甚至听不到虫鸣声和风声。   到底要怎样才能出去呢?   商清时想了想,拽着谢流渊的手,敲响了周围房屋的门。   敲了许久无人应答,可屋子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里面明显有人在。   他试着推了推,院门很轻易就开了。   一位衣着朴素的大娘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扫地,目光空洞,动作机械,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大娘?”   商清时叫了一声,对方什么反应也没有,连头也没抬。   谢流渊仿佛发现了什么,走过去,伸手轻轻触碰,手指径直从对方的身体里穿过。   “师尊,”他提醒道:“这不是活人,是残念。”   商清时若有所思,又带着谢流渊去了其他房屋。   无一例外,全是残念。   天已经快要黑了,两人只好回到最初那个没人的茅草土屋。   看着鞋子和衣摆的泥巴,商清时下意识想要施展清洁术,可手都伸过去了,才惊觉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法力。   好脏啊。   他长长叹了口气。   谢流渊适时地开口:“外头正好有一口井,师尊,您把外衫和鞋子脱了吧,我拿去洗。”   “这怎么好麻烦你。”商清时嘴上在拒绝,动作可一点没停,脱了鞋和衣裳,塞进他手里,而后坐到小木床上,用那层薄薄的棉被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动作行云流水,谢流渊愣了愣,而后才抱着脏衣服出去。   后院传来他打水的声音。   商清时掀开窗户,看着他将脏衣放进木盆中,抹了皂沫,用那双纤长漂亮,骨节分明的,看起来只适合握剑斩尽天下魔种的手,将污渍一点点擦洗干净。   真是暴殄天物啊。   商清时默默裹紧了被子,决心下次自己的衣裳自己洗,然后怀着对谢流渊的愧疚,靠在窗边美美地睡着了。   ——   秘境外。   明珠服下千引归灵丹,上了炼药台,进行最后的决赛。   今日的台上更加空旷,药骸宗给他们这群参赛选手准备的是大丹炉,以及数不尽的药草。   可明珠很清楚,丹炉大并不是因为人变少了,而是因为要炼制更为复杂的丹药。   如她所料,坐在评委席主位上的济世尊者缓缓开口:“今日比赛题目是朝元丹,颜色越多,炼制时间越长者获胜。”   这玩意儿一共分为十色。   明珠曾经炼制过三色的,差点把她的灵力耗光。   看身旁的人似乎信心满满的样子,她好奇问道:“看您嘴角都快翘上天了,您能炼几色?”   “八色。”对方回她。   轻轻松松两个字,却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重重压在了明珠的脊梁上。   她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另一边的人,问:“您呢?”   那人轻蔑地笑:“九色。”   明珠:“……”   有时候真想抽自己的嘴。   好好的乱问什么。   台下的林惊月高高举起写有明珠名字的旗帜,大声叫喊:“明珠别怕,拿出你的真本事,你一定会赢的!”   那些收了她钱的围观群众也高呼她的名字,气势上远远压过了其他参赛选手。   消散的信心又回来不少,明珠深吸一口气,点燃丹炉,正式开始炼药。   千引归灵丹起了作用,源源不断的灵力充盈她的丹田,她沉下心来,按照顺序将药草扔进炉里。   四个时辰过去,大多数人炼药师已经为朝元丹赋予了二到三种颜色。   刚刚那个说自己能够炼八色朝元丹的人,此刻的脸涨成猪肝色,随着嘭的一声,药炉炸了。   明珠不禁松了口气。   原来是遇上爱吹牛的了。   她看向另一位说自己能炼九色朝元丹的参赛选手,对方脸不红心不跳,表情格外的平静,明显是有真本事的人。   随着嘭嘭的声响,陆续有人炸了炉。   明珠默默数着,只要顺利熬到前十名,她的目标就达成了。   又是四个时辰过去,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五十名参赛选手还剩四十个。   夜色浓稠,如同搅弄不开的墨水,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众人不敢有丝毫懈怠,哪怕感觉到了困倦之意,也得咬牙死撑着。   对于他们来说,时间过得尤为缓慢。   晨光熹微,日升日落。   一日过去,台上剩三十个人。   两日过去,台上剩二十个人。   三日过去,台上还剩下十一个人。   千引归灵丹提升的灵力已经用完了,明珠靠着最后那一丁点儿灵力稳住丹炉,脸色苍白得可怕,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角滑落。   只差最后一个了。   只要她再熬走一个人,那她就是前十名了。   丹炉开始颤抖,她连忙往里添了一点儿血液,血里的药性令丹炉重新平静下来。   身体摇摇欲坠之时,她听到耳边传来炸炉的声响,原本模糊的思绪猛地清醒过来。   幸好不是她炸了。   是另一头的人炸了。   她赢了,她拿到前十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鼻尖忽然闻到一股极其恶心的味道,她转头去看,只见之前那个说自己能炼制九色朝元丹的人,从衣袖里掏出一颗丹药来,塞进嘴里。   周身灵力瞬间暴涨,脸上显现出红色的花纹,眼眶通红,眼底尽是血丝。   这是……   街上那位老者,卖的九转混沌丹!   明珠瞪大眼睛,而后望向主位上的济世尊者,叫嚷道:“这个人吃邪丹,他作弊!”             第105章   此言一出,台下观众们纷纷侧目,想要看看济世尊者要如何对待作弊者。   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儿,连动都懒得动,抬了抬下巴,笑道:“作弊怎么不算一种本事呢,你若是有本事,也可以作弊。”   四下安静了。   像是没有预料到他竟然能说出这种话,观众们呆若木鸡,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爆发出激烈的讨论。   台上的明珠亦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先有魏重越擅自更改修仙大会赛制,后有济世尊者鼓励参赛者在炼药师大会作弊。   这些大乘期修士,一个两个全都疯了不成?   此刻,她恨不得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骂上一遍。   环顾四周,几乎一半的参赛者在听到济世尊者的话以后,默默从衣袖中掏出九转混沌丹。   明珠想,幸好还有一半炼药师不愿意与这些人同流合污,她心下十分感动。   然而她还是感动得太早,只见其中一位没有服用九转混沌丹的参赛者眼底闪过一抹黯光,抬手打向另一位选手,对方丝毫没有预料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身体滚落下台,呕出一口鲜血。   济世尊者仍是一动不动,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精彩的一幕,似乎默许了这种行为。   在他的助纣为虐下,参赛者们更加猖狂。这已经不再是炼药师比赛了,而是成了大乱斗。   一道金丹后期的掌风朝明珠袭来,她借助速度的优势匆匆躲开,可这时身后又是一道灵力光束朝她冲过来,直直地打中她的后背。   她踉跄着倒地,整个人狼狈地趴倒,脸上挂了彩,手心也被磨出血来。   那些人仍不打算放过她,身侧的丹炉被人踢翻,滚滚浓烟和炉火倾倒过来,一旦落到她的身上,她就算不死也要变成残废。   林惊月已经看呆了,满脸惊恐地朝她喊:“明珠,你快跑!”   “躲?”明珠身旁,一个白胡子老者露出狰狞笑意,手中凝聚出木藤,将明珠束缚在原地:“我看你往哪躲!”   几滴炉火已经溅到了明珠的身上,她闻到烧焦的味道。   眼看着更多的炉火即将接触到她的肌肤,她手上的戒指突然散发出强烈的光芒,如涟漪一般在炼药台上扩散开,竟然将其他参赛者全都撞飞出去。   炉火翻到另一个方向,束缚她的木藤也不见了。   她愣了愣,看着戒指里冒出一缕缕白烟,逐渐形成人形。   “爷爷?”   明珠下意识叫道,又立即发现不对。林爷爷只剩个脑袋,然而这道人形却有手有脚。   她恍然大悟,看向自己手上的三个戒指。一个是储物戒,一个是林惊月给她的,另一个则是魏秋霓给她的。   而这道身影,赫然是从魏秋霓给她的戒指里窜出来的!   离别时,她曾对她说过,这枚戒指中残留着某位大乘期修士的魂魄,这事竟然是真的!   她震惊地张了张嘴,那道身影朝她伸出手,呵呵笑道:“发什么呆呢,让别人看着你一直趴在台子上,多煞风景。”   明珠回过神,借对方的力站起来,问道:“您是?”   “老夫是谁不重要,”那道身影缓缓开口:“重要的是,老夫只能帮你到这一步,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说完,他的身影再次模糊成一片烟雾,而后回到戒指里。   明珠不解。   所有人都被打下台,那她不就是魁首了么?还能有什么事?   台下观众忽然尖叫起来,明珠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只见那些服用过九转混沌丹的人正以奇形怪状的姿势站立起来,身体被什么东西迅速抽干,只剩一层皮包裹着骨头,个个面目扭曲,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怎么会这样?   寻常的邪丹,只会让人身体不适,灵力锐减,最严重的后果也只是令人入魔。   可这九转混沌丹,分明是以人命作为代价。   明珠握紧了凌霄镜,望向评委席主位。   济世尊者仍旧没有反应,甚至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指节一下一下敲击着座椅扶手。   随着敲击的动作,那些服用过九转混沌丹的人倒在地上,痛苦地用手抓着脸皮,划出来的伤口里隐隐可见森白骨头。   那些人彻底失去生机,骨骼扭曲着倒地。   观众们这时才反应过来,尖叫着四下散开,可济世尊者在这时站了起来,轻轻抬手制造出结界,谁也跑不掉。   恰逢微风拂过,他头顶的兜帽被掀开来,银白长发随风晃荡出飘逸的弧度。   明珠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耳垂大而厚,像是……像是那个贩卖九转混沌丹的老者!   观众席上已经彻底乱了,人群跑的跑,叫的叫,在这极端的恐慌之下,被踩伤者无数。   林惊月跳上炼药台,拉住明珠的手,吸了吸鼻子:“咱们俩好像要完啦。”   明珠小小年纪,却算得上是在场人中最镇定的。她的双手作喇叭状,冲着济世尊者大喊:“您到底要做什么!”   听到声音,对方侧过头,摘去了脸上的面具。   与明珠想象中的一样,那是一张被心魔折磨得形销骨立,眼窝深深凹陷下去的脸。   面容惨白毫无血色,眼下一片青黑,睫毛又很长,仿佛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一般。   他像是犯了癔症,抬手轻抚旁边的空气,凑过去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唇畔露出温和的笑意。   而后收回视线,环顾结界之内的所有人,低低地笑出声。   笑容惊悚又诡谲,明珠止不住地头皮发麻。   周遭已经有人痛哭流涕地朝济世尊者的方向跪下去,毫不在意形象地哀求道:“尊者!求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还不想死啊!”   “您被称为济世尊者,就该悬壶济世,怎么能随便杀人呢!”   原本是求饶的话,却无意中踩到了他的逆鳞。   他收敛了笑意,云淡风轻地站起来,阵阵浓郁的毒烟从他掌心释放出来,很快便漫延至结界内的每个角落。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   神情无波无澜。   “今日,你们这些人,便为我陪葬吧。”             第106章   这时林惊月才捂着嘴巴,惊呼道:“我想起来了,今日是济世尊者五百岁的生辰,他想和咱们同归于尽!”   他自己死不要紧,还想把炼药师大会前十名给带走。   往后的几百年内,再也没人能够超越他的成就,人们提起最厉害的炼药师,脑海中出现的仍是他的名字。   这可太损了,山上的笋都被他拔完了。   “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告诉我呢。”明珠赶紧从储物戒指里掏出初级解毒丸,自己一颗,塞给林惊月一颗。   药性维持不了太久,台下已经有人中毒倒下了,明珠看着两枚戒指,两眼泪汪汪:“两位爷爷快救我狗命啊!”   林爷爷的脑袋缓缓出现在她身边,叹息道:“现如今我只剩一缕残魂,什么也做不了。看来今日咱们爷孙三人,怕是要同时葬命于此了。”   另一个戒指内的老爷爷干脆不出来,任凭明珠怎么喊都得不到回应。   就在她濒临绝望之时,头顶发出沉闷的声响,抬头一看,结界竟是出现了一条裂缝。   再然后,裂缝越来越大,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她们面前,一手捞起明珠,另一只手捞起林惊月,漂浮在半空中。   明珠惊魂未定地抬眸,看着那张逆光的面容,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奉阳长老,关键时刻还得靠你呀!”   奉阳皱了皱眉,与地上的济世尊者对视,淡淡开口道:“这人已经入魔了。”   “我看得出来。”明珠眼睛又不瞎:“长老,接下来该怎么办?”   奉阳看她一眼,随后将她和林惊月一同从空中丢下去。   周身有防护罩的保护,两人平稳落地,再度抬头看时,济世尊者已经出现在了奉阳身边,狂风席卷而来,雷声轰鸣而至,刹那间惊天动地。   药骸宗的地面出现裂痕,房屋楼台剧烈地晃动,明珠勉强维持住身形,指挥其他人撤离。   林惊月缩到角落,浑然不觉身旁的房屋正在倒塌。   眼看着她就要被砸中,明珠闪身将她拉到安全的地方,关切地询问道:“惊月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惊月眨巴眨巴眼睛,忽而灵光一闪:“对了,我曾经听说过一个关于济世尊者的八卦。”   这地方紧挨千星岭,而千星岭又出了阿筝和阿星的传说,因此格外容易出负心男女。   济世尊者却是一股清流,相传他十八岁便已丧妻,之后再未另娶,让人格外钦佩。   但有传闻说,济世尊者的妻子是被他害死的。   两人曾是同门师姐弟,他妻子的炼药天赋比他还要高。可他不希望妻子在外面出尽风头,只想让她在家相夫教子,当个贤妻良母。   于是他对她下毒,废掉她的灵根,将她囚禁在身边。   没料到他的妻子也是个有骨气的,寻到机会在他面前持刀自尽了,鲜血溅了他一脸。他悲怆之下,一夜白了头发。   “这只是个传闻,”林惊月补充道:“我也不知道真假。”   想起刚刚济世尊者抚摸空气的怪异举动,明珠觉得,这传闻十有八九是真的。   她看向天空中,两人正打得难分难舍,但不难看出,奉阳明显落于下风。   济世尊者虽然是靠着磕丹药上的大乘,可他毕竟已经晋升两百多年了,不是奉阳能比的。   明珠问道:“尊者和他的妻子以前是哪个门派的?”   “就是药骸宗的,先掌门没有子嗣,而济世尊者是他门下最得意的弟子。”林惊月回答道。   闻言,明珠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还不忘回头朝林惊月嘱咐道:“姐姐你小心点,注意头上和脚下!”   随着又一阵轰隆声,药骸宗差不多已经成了废墟。   济世尊者将奉阳击退,而后一脸温柔地看着身旁的空气,轻声细语地说道:“没吓到你吧?他打不过我的,别担心。”   奉阳的眼前浮现出明珠用凌霄镜发来的信息。   他抬眸看向济世尊者,面无表情地说道:“别自欺欺人了,那不是你的师姐,那是心魔。”   对方停顿片刻。   随后状若癫狂地笑起来,重复咀嚼这两个字:“心魔?”   “这是我唯一能够见到她的方式,”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却说这是心魔?”   见他这反应,那明珠所说的传闻绝对是真的了。   奉阳好整以暇地抱起手:“既然这么喜欢她,当初又为何要害死她呢?”   “我没想过让她死!”济世尊者双眸赤红,表情痛苦地抱住了脑袋:“我只是……我只是想把她藏起来,让她成为我的专属物!”   一个活生生的人,却要被当成物品。   奉阳没再说话,心底却充斥着鄙夷。   看来千星岭风水果然不好。   先是出了阿星那么一个杀妻证道的玩意,后来又有一个冠冕堂皇的济世尊者。   “阿风师弟!”   恍惚间,济世尊者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看向地面,身着药骸宗弟子服的少女正朝他挥动着双手。   离得太远了,他看不清少女的面容,可她叫他阿风师弟,这世上只会有一个人这么喊他。   “师姐!”一刹那,他竟是连用灵力护体都忘了,猛地出现在少女身边,来不及看她的脸,就将她拥入怀里。   真真切切的触感,令他泣不成声。   他用尽力气,像是要将人揉入自己的骨血,哭得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师姐,你终于愿意见我了么?从今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我再也不逼你做不喜欢的事了。我们去隐居,生许多可爱的小孩子,生生世世再不分离,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少女冷漠疏离的声音:“当然不好啦。”   他错愕地瞪大眼睛。   低头一看,自己的心脏被身后的奉阳贯穿。   疼痛令他松开怀中少女,他这才看清她的脸,不是他魂牵梦绕的师姐,而是明珠。   “你就放心吧,”明珠直勾勾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师姐这辈子最厌恶的人就是你,从此以后上天入地,转世轮回,穷尽碧落下黄泉,你再也别想与她相见。”             第107章   “不……不会的……”   他摇摇头,神情衰败,黑色的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那张年轻的面容正以极快的速度变得苍老,皱纹爬满整张脸。   生命尽头时,他伸手碰了碰明珠的脸颊,一滴泪水缓缓从眼角滑落。   “其实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觉得,你很像她。”   一样有双漂亮的杏眼。   一样极高的炼药天赋。   可明珠只是嫌恶地躲开,就像师姐临死前,恶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漂亮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半点儿光亮,有的只是汹涌而出的无边恨意。   毒发时,她的七窍流血,痛得额角青筋暴起,却是朝他露出解脱的微笑,声音仿佛哀鸣:“我咒君,不得好死。”   她的诅咒终究是应验了。   他的身体栽倒下去,化为一道冲天的毒雾。   好在奉阳提前做好防备,为她和自己施了防御法术。   待到毒雾散尽,他抬手挥了挥四下的空气,看着穿了药骸宗弟子服的明珠,问道:“你这身衣裳从哪来的?又是从哪知道他的名字叫阿风?”   “从药骸宗弟子身上扒下来的呗,一身汗味,可难闻了。”明珠说着,还特意往奉阳身边凑:“至于他的名字,药骸宗都乱成一锅粥了,我趁乱混进他的房间,发现一张绣着风字的手帕。这里的人似乎都爱喊阿什么的,比如阿筝阿星,所以我猜,他的师姐肯定喊过他阿风。”   她没撒谎,靠近的刹那,奉阳闻到了酸菜发酵的味道。   他嫌弃地捂了捂鼻子:“快去把衣服换回来,咱们得去千星岭找掌门。”   “好。”   明珠点点头,刚转过身,林惊月连忙叫住她。   “明珠,”她抿抿唇,露出不舍的神情来:“我要走了。”   她之前就说过,只要明珠拿到炼药师大会的前十名,她就要去千机门,做她喜欢的事情。   因此明珠并不意外,但离别来得太快,还是会有些伤感。   “惊月姐姐,”明珠扑到她的怀里:“你一定要保重。”   林惊月并没有嫌弃她衣服上的怪味,而是泪眼朦胧地回抱住她,两人好半晌才松开彼此。   “我没什么东西好给你,”明珠掏出一匣银票:“这些你拿着当盘缠,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待爷爷的。”   林爷爷的脑袋也在这时从戒指里冒出来,看着亲孙女,声音颤抖地问:“月月,这些年我逼着你炼药,你恨我吗?”   “我曾经的确因为这件事情感到厌烦,可我从未恨过爷爷!”林惊月哭着摇了摇头:“我们是世上最亲的人,无论如何,爷爷永远都是我最敬爱,最依赖的爷爷!”   两人以及那颗脑袋再次哭作一团。   奉阳站在一旁围观。   眼见太阳都快下山了,他们仍是在哭,他忍不住出声提醒。   林惊月这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林爷爷也回到戒指里。   明珠擦擦眼泪,召唤出灵剑踩上去,回头对奉阳说道:“好了长老,咱们走吧。”   结果奉阳直接拎起她,以快她十倍的速度飞到千星岭。   慕深和芦丁鸡等在这儿,见到两人过来,叹息道:“还是没有感受到掌门他们的气息。”   奉阳松开手,把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明珠丢下来。   三人一鸡在千星岭上继续等啊等。   一天。   两天。   三天。   明珠把储物戒指里的丹药全吃光了,连药草也拿出来嚼,最后干脆饿得啃树皮。   到了第十天,她终于忍不下去了,两眼泪汪汪道:“你俩是辟谷了,我还没有啊,我现在想生吃一头牛。”   看着下巴尖了一圈的她,奉阳这才大发慈悲,让慕深先带着她和芦丁鸡回凌霄派,自己则继续在这千星岭守着。   ——   外面的时间与秘境内相同。   一连十几天,村子里始终无事发生。倒是山上的云珩,一直在战斗从未停歇。   只要抬头看看山上,就能看见他拔剑的身影,漫山遍野都是妖兽和魔种的尸骨。   谢流渊把茅草土屋仔细地修缮了一下,还在门口的榕树底下为商清时做了个秋千。   做柜子和桌子时,他熟稔得好似上辈子是干木匠的。可就在商清时提出多做一张床时,他的手恰好受伤,被划拉出一道大口子。   是以,两人依旧只能挤在那张摇摇欲坠的小木床上。谢流渊的手好了以后,也没再提过这事。   在这里不能使用灵力,为了填饱肚子,两人在别的房屋里搜出菜种,在堂前屋后种满了小葱白菜和萝卜土豆。   天气凉快时,商清时会和谢流渊一起去浇水。天气热时,商清时在家偷懒,让他一个人出门。   至于换洗的衣物,空间手镯里的东西取不出来,商清时又穿不了劣质的衣裳,那些粗糙布料一碰到肌肤,不出半个时辰就要起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谢流渊只好把自己的衣裳脱给商清时,让他每日换着穿。   因此,商清时干干净净不染尘埃,与村子格格不入。   而谢流渊则换上柜子里的粗布麻衣,忙忙碌碌,任劳任怨地干活儿。   今日的太阳很晒,商清时坐在秋千上,手里拿着谢流渊用野草给他编的蚂蚱,看对方在院子里洗衣裳。   干活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干活。   他最多煮煮饭,其他的事情与他无关。   他用力晃了一下秋千,看着阳光穿过树叶缝隙,在谢流渊身上映出斑驳陆离的光。   果然,对方哪怕是穿粗布麻衣都是好看的,眉眼低垂时,眼睫光影错落,刹那间,就有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谢流渊洗完,又径自去把衣裳晾好,回到商清时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他说这话,商清时还以为他嫌弃自己太懒什么也不做,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顿时连秋千也忘记摇了,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了师尊?”察觉到人半天没应答,谢流渊不解道:“是要我给您推秋千么?”   见商清时仍旧不回话,他便自顾自地站到秋千旁,伸手使劲推了一下。   商清时还在发愣,根本没有用力握着绳子,身体一踉跄,从秋千上摔了下去。   幸好谢流渊反应足够快,迅速将人揽进了怀里。             第108章   脸在他怀里磕了一下,商清时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朝他解释道:“总是劳烦你,我的良心也过不去。可你看我这双手,根本就没法做重活。”   这具身体,自从出生以来就是在旁人的精心呵护下长大,穿最好的绫罗绸缎,住最好的长生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过最大的苦只有寒毒。   说着,他还真的把手递到了谢流渊的面前。   手指根根白净修长,一点儿茧子也没有,手腕苍白纤细,脆弱易折,这的确不是一双能干重活的手。   看着这双漂亮的手,谢流渊思绪不受控制地逐渐飘远。   若是背后的疤被这样一双手抚过,该是怎样的感受?   被这想法惊到,他很快回过神来,一脸无辜地盯着商清时的脸颊瞧:“所有活我都可以做,没必要劳烦师尊您。”   商清时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眸色的变化,只疑惑地问:“那你刚才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说一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我还以为……你给我洗衣服洗得烦了。”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明显觉得自己比他年长,却让他一个人干活儿,实在是不太厚道。   谢流渊忽然笑出声,一手搂紧商清时的腰,至于另一只之前被刀划伤的手,伤虽然好了,却留了一道狰狞的疤。   他用疤去蹭蹭商清时纤细的手腕,轻声道:“我没有抱怨,是觉得这里破屋子破床,只能啃萝卜啃土豆,师尊您这般矜贵如天上月的人,待在这儿太委屈了。”   商清时眨眨眼。   又听他继续说道:“做这些事情,是我心甘情愿的。若师尊不嫌弃这地方,我愿意为师尊洗一辈子的衣裳,做一辈子的活。”   少年的声线干净疏朗,听得人心头微颤。   商清时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连忙挣脱他的怀抱,故作严肃地咳嗽了两声:“那还是算了,一辈子待在这儿,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他将手里的草编蚂蚱搁在秋千上,而后道:“我刚来时,有个小姑娘来了这儿,拿着一套女子的衣裳,问我要不要换。”   谢流渊有些意外:“我也遇到她了,她也问我要不要换。当时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发了一会儿呆,她便拿着衣裳走了。”   “咱们之前把村子里每一个房屋都逛过了,是不是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嗯。”   看来这就是秘境的突破点。   可那个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重新出现。   商清时低头沉思。   谢流渊却拽住他的手,带他往小溪那边跑:“别想了师尊,阿筝的残念并没有杀掉我们,说明她留着我们还有用处,那个小姑娘总会出现的。”   来到小溪边上,商清时才发现这里面有鱼。   但那些鱼营养不良似的,只有手指头大小,是那种一看就很多刺的野鱼。   去掉刺和内脏,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   但自从两人来到这里,还没有开过荤。如今看到这鱼,商清时也不敢嫌弃了。   谢流渊径直跳下水,即便没有灵力的加持,他还是一抓一个准,看得商清时连连咂舌。   很快抓了一捧鱼,他重新上了岸,对商清时说道:“我不太会做饭,我去找些木柴来,师尊您来烤鱼吧。”   正要往旁边的林子走,身后传来商清时幽幽的声音:“之前在正阳宫,我从水镜中看见了,你在秘境里烤蘑菇。”   被戳穿后,谢流渊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   神情自然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我会烤,但烤得不好吃,若是师尊亲自尝一口,一定会觉得我是在浪费食材。”   是么?   商清时没打算继续计较。   毕竟其他的活儿都让谢流渊做了,只让他烤一烤鱼,他要是还推托的话,显得对方像个可怜兮兮的黑工。   他抓起地上的鱼。   这鱼不是灵兽,因此处理起来还算是得心应手。   等谢流渊抱着木柴回来,他已将处理好的鱼用棍子串好,摆得整整齐齐。   大概是因为林子密不透风的缘故,谢流渊头上全是汗,趁商清时烤鱼的时候,他跳进了小溪里。   解开发带,脱了衣裳,捧着溪水沐浴。   溪水只到他的腰,他又背对着商清时。   商清时一侧头,就看见他满背的疤。   那是原主和奉阳用鞭子抽过的痕迹,还有一道,是之前两人御剑从天上掉下来,被石头划的。   商清时忍不住问:“我记得明珠会炼制消除疤痕的药,你为什么不问她要?”   为什么?   疤要是没了,他还怎么故意露给对方看,怎么勾起对方的恻隐之心?   谢流渊收敛起心思,回头无辜道:“疤在背上,我看不见,都忘记有这回事了。”   又一次见他散发的模样,商清时还是不太适应。   总觉得他披下头发时,眉眼阴郁了许多,一眼望过去,就是个活脱脱的,能把人挫骨扬灰的大反派。   商清时朝他招招手。   谢流渊听话地披好衣服,上岸回到火堆边。   没有灵力,商清时只能帮他把湿发拧了拧,随后抬头与他对视。   ……不行。   果然还是看不惯他这副披着头发的模样。   于是商清时道:“你先转过去吧。”   谢流渊真就乖乖转过去,一点废话也没有。   盯着他的背影瞧了一会,商清时抬手,隔着一层衣裳,用指腹抚过他后背的疤,轻声问:“之前挨打的时候,疼不疼?”   谢流渊身体微怔。   有什么怪异的情绪正试图破土而出,而后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长而细密的眼睫掩去眸底的黯色,回头提醒道:“师尊,鱼烤糊了。”   “!!!”   商清时大惊失色。   他的一世英名,他最为自信的厨艺,竟然在今天翻车了!   手忙脚乱将几条快糊的鱼抢救回来,吃得一言难尽。   回到茅草土屋时,那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正站在门前。   她依旧捧着一套裙子,但材质不再是粗布,而是由蚕丝和细软的流光纱纺造而成的。   不光如此,还贴心地准备了一双绣鞋,鞋尖坠着珍珠,后面有绑带,可以系在脚踝上,防止鞋子脱落。   她张了张嘴,问出了与十几天前一模一样的话:“你要不要换件衣裳?”   这下,商清时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将裙子从她的怀里抢过来,点头如捣蒜:“我穿!”             第109章   嘴上答应得快,可商清时真的把衣裳抱进屋里的时候,却陷入了沉思当中。   裙子长度对于明珠那种身材娇小的女孩子来说刚刚好,但对他来说明显短了些。   再说颜色,简直粉得让他无法直视。   款式上倒没有多大问题,就是一套普通的齐胸襦裙,内衬密不透风,不用担心走光。外面是一层流光纱,看起来跟普通白纱没什么区别,但在太阳光下,会折射出斑斓的色彩来。   商清时盯了良久,久到身后的谢流渊忍不住开口:“师尊要是不愿意的话,让我来吧。”   闻言,前者迫不及待将裙子推到了他的面前。   “……”   谢流渊将裙子拿起来,见有些褶皱,便用手捋了捋。   结果褶皱还没捋直,就从里面掉出了什么东西,轻飘飘地落到了桌子上。   他低头一看,瞳孔放大,耳尖霎时红了个透。   那是……   肚兜。   商清时自然也看见了,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头顶仿佛有乌鸦飞过,带起一串长长的省略号。   两人的目光对上,再各自收回去。再对上,再收回,愣是没有人抢先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半晌,谢流渊举裙子的手都酸了,商清时深吸一口气,将裙子从他手里抢回来,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声音颤抖:“算了,还是让我来吧。”   说着,他转身要走,谢流渊抬手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小声提醒道:“师尊,还有这个。”   商清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抓进了手里,飞快跑进卧房。   卧房连门都没有,只用一卷竹帘作为隔断。竹帘透光,谢流渊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也能隐隐约约瞧见一些东西。   商清时研究了许久,才终于换好裙子。   果真如他所料,这裙子还是太短了,露出一截腿和脚踝,多少有点不雅观。   谢流渊在外面问:“师尊,好了么?”   商清时咬咬牙,提着裙摆走了出去。   其实穿上看起来还好,他本就生得白,身形纤弱,那张脸漂亮得雌雄莫辨,并不怎么违和。   可惜他没有胸,裙子老是往下掉,不得不空出一只手来,护住领口。   他在小木凳上坐下,努力平复着心情。   谢流渊也在他身旁坐下,没有开口,时不时盯着他裸露在外的小腿瞧。   他的脚腕好细,哪怕绑带系得那样紧,也没能勒出一点肉来。   眼看天已经黑了下来,谢流渊才试探性地开口:“不是按那个小姑娘的意思换好衣服了么?她怎么还没有过来?”   商清时一噎。   其实没有换好。   他觉得自己没有胸,不用穿那什么玩意。   但被谢流渊这么一说,他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于是提起裙摆回了屋子里,强忍着心头的羞耻和手抖,把那玩意穿上了。   再出来时,那个小姑娘好似幽灵一般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两个莲花灯,不带任何感情地问道:“你们要去放河灯吗?”   谢流渊连忙从她的手里接过河灯,朝身后的商清时说道:“走吧,师尊。”   商清时快碎掉了。   让他穿成这样也就罢了,还要让他出门。   可是不能犹豫,否则小姑娘会像之前那样,消失很久才出现。   谢流渊牵起他的手,将他往屋外拉。   天很黑,看不见月亮,商清时眯起眼睛,只能勉强看得清楚周遭树木房屋的轮廓,看不清脚下的路面和碎石。   但谢流渊走得很稳,还不忘提醒道:“这儿有块大石头,师尊小心些。”   “……”   不对。   商清时还记得,他之前在长生殿秘境非说自己眼神不好,还伸手到处乱摸。   这小孩,选择性眼瞎是吧?   他无语凝噎。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谢流渊云淡风轻地咳嗽两声,而后补救道:“这条路我天天经过,就算看不清楚,也知道该怎么走。”   商清时不信。   “等等,”他蹲下,在路面摸索出一块大石头,丢到前面去,接着说道:“走吧。”   那块石头正好卡在路中间。   谢流渊分明看见了,却假装没有看见,一脚踩上去,然后不出意外的摔倒了。   不仅自己摔,还把商清时给扯倒,还正好摔进他的怀里。   头虽然摔在一起,却是谢流渊的下巴磕到商清时的额头,跟话本里只要摔倒就一定会亲上的定律截然不同。   谢流渊捂住下巴,轻轻唤了一声:“好疼啊,师尊。”   商清时捂住额头。   他也疼。   这还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刚站起来,谢流渊又道:“河灯不知道掉哪去了。”   关键道具怎么能丢!   商清时重新蹲下去,实在看不清地面,便问道:“下午烤鱼时用的那个火折子呢?”   “好像扔在火堆旁边,忘记拿回来了。”谢流渊应道,也跟着蹲了下去,像是很认真地在草丛中搜寻。   但实则,河灯就在他身后。   商清时叹息一声,一手拽着裙子,另一只手四下摸摸,实在找不着,便建议道:“还是回去把蜡烛拿来……”   话音未落,被谢流渊硬生生地打断:“找到了。”   他起身时,准确无误地拽住商清时的手,将人拉起来,而后继续朝前面走。   万籁俱寂,这条白日时短促的小路,此刻走得尤为漫长。   来到小溪边后,谢流渊从火堆旁找出了被遗弃的火折子,打开吹了吹,还能用。   将河灯内的蜡烛点燃,正要放的时候,商清时说道:“可以在灯的花瓣上写一些祝愿。”   谢流渊的眸子闪了闪,最后在燃尽的火堆里找出一根烧得还剩一半的小木棍。   木棍的另一头已经碳化,正好能够写字。   他将木棍递给商清时,后者背过身,借着微弱的烛火,在花瓣上画了一个笑脸。   他自以为遮挡得严实,但他显然忘记了,如今的谢流渊已经比他高了一截,只需要稍稍伸长脖子,就能看清他画的是什么。   将那个笑脸记在心里,谢流渊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木棍,然后当着他的面,画了个一模一样的笑脸。             第110章   “……”   不是。   他礼貌么?   商清时抿抿唇,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   谢流渊丝毫未觉,将河灯放入小溪中,目送着它晃晃荡荡地飘远了,这才侧过头来,一脸无辜与商清时对视:“怎么了师尊?”   偏他这样看着人的时候,神情温和又无害,就算真的是他做错了事,也使得别人没有办法对他说重话。   河灯远去,周遭暗下来,商清时懒得再计较,径直起身。   穿着裙子一点也不方便,他想尽快回去换掉。可四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他便朝着谢流渊伸出手:“把火折子给我。”   谢流渊递了一样东西过来。   却并不是他要的火折子,而是手。   商清时胡乱摸索一通,确定以及肯定他手上什么也没拿,喉咙里发出疑惑的音节。   “嗯?”   “抱歉师尊,火折子不知道又被我扔哪去了,”谢流渊乖巧地眨眨眼睛,道:“我可以牵着师尊回去,保证不会再让您摔跤。”   商清时不信邪,他从不觉得谢流渊是个丢三落四的人,因此他重新蹲下去,在刚刚点河灯的地方寻找。   谢流渊看着他,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轻飘飘把脚边的火折子踹进了河里。   火折子飘了一段距离,终究是打着旋儿沉入溪底,这下算是死无对证了。   实在找不到,商清时只能认命地将手递给谢流渊,任凭他牵着自己往茅草屋走。   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他的耳廓乃至脸颊都泛着薄薄的一层粉,如同雨后的桃花被冲淡的颜色,在苍白的肌肤上绽开,漂亮得仿佛最秾艳瑰丽的水彩画。   谢流渊与他并肩而行,一侧头便能看到如此旖旎的风景。   这才在秘境里待了十几天的时间而已,商清时身上已经几乎没有长生殿的檀香味了,有的只是皂角和阳光的味道。   谢流渊不禁开始想,若是自己和他待得久了,他身上会不会也染上自己的味道?   应该会的吧。   眸光黯了黯,谢流渊好意提醒道:“师尊小心脚下,前面有块石头。”   ……   好不容易回到茅草屋。   商清时感到精疲力尽,迫不及待进了卧房,就要往床上躺。   谢流渊连忙拉住他,指了指他脏兮兮的鞋子。   以前他也不脱鞋就睡觉,可那时能用方便的清洁术,现在却不行了。   要是把床单和被子弄脏,谢流渊得手洗一遍,很麻烦。   他把脑袋埋进枕头里,翘了翘腿,示意对方帮他脱。   谢流渊很快会意,一手握住他苍白纤细的脚踝,另一只手缓缓解开鞋子的绑带。   还用自己的衣袖,帮他把脚上不小心沾染到的泥点擦干净。   这时候裙摆短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裙子干干净净,愣是一点泥也没沾上。   把他悬空在外的脚放到小木床上,又帮他盖好被子,谢流渊这才转身去了院子里。   商清时懒得动弹,安安静静躺了许久,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换衣裳。   垂死病中惊坐起,他连忙环顾四周,明明记得自己把换下来的衣裳放床边了,抬眼看去,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他不禁朝院子里问道:“谢流渊,我下午穿的那一套衣裳,被你放哪里去了?”   “我正在帮您洗。”   商清时倒吸一口凉气,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被坐实了:“那还有一套呢?”   “在外面晒着,”谢流渊的语气十分平静:“还没晒干。”   一缕微风从窗外吹来,吹得商清时心里拔凉拔凉的。   完了。   衣服没干之前,他都得穿这件裙子了。   他重新把脸埋进枕头里,羞耻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或者是干脆把自己捂死。   结果还没捂死,他先感到一阵困意。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他冲击太大,脑子都快要烧冒烟,已经完全不能再思考了。   他扯起被子。   这玩意儿也短了一大截,盖住脚,头会露出来。盖住头,脚会露出来。   取舍之中,商清时选择把头盖上,很快便陷入梦乡。   谢流渊洗完衣服,回到卧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师尊浑身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脚的诡异画面。   这还真是……   一点被子也没给他留。   他蹑手蹑脚躺上去,这床实在太破了,但凡动静大点,都要发出嘎吱嘎吱的异响,一副随时都会轰然倒塌的模样。   结界内昼夜温差极大,白天温暖舒适,夜里却有些冷。   谢流渊轻轻捻起被角,尝试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然而被子纹丝不动。   “……”他只好亲自上手,扯出被商清时压住的那一角。   明明他只是很正经的,想把被子挪过来一点。   却在被子滑落时,脑子里的思绪全被打乱了,控制不住地盯着商清时的脸瞧。   银发如雪,遮挡住他大半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   躺这么小的床,着实是有些委屈他了,他瑟缩着肩膀,睡颜不太安稳。   再往下,裙子松松垮垮,露出里头的东西来。   下午掉在桌上时,谢流渊没敢仔细看,然而他现在却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上面绣的是鸳鸯戏水的图案。   脑子里好似有烟花轰鸣,有一瞬的空白。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颤抖着手指撩开商清时的银白长发,在他唇边浅浅地啄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   仿佛蜻蜓点水。   连一点余温也没有残余。   可这并不足以平复他内心的躁动,反而有什么更恶劣,更见不得光的想法在心底产生,令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些早就掩埋在深处的卑劣念想,经历过一次次加深后,随时都会破土而出。   舔了舔干燥的唇瓣,谢流渊小心翼翼凑到商清时跟前,放轻声音道:“师尊?”   人没醒。   他终是大着胆子抬起手,用指腹摩挲着商清时的唇瓣,一下接着一下,动作很轻,仿佛对待什么稀世的珍宝一般。   黑沉的眼眸亮得惊人,良久之后,他覆身下去,再次触及那片温热。             第111章   天气晴朗。   又是美好的一天。   商清时从睡梦中苏醒,盯着房梁看了一会,又蛄蛹半天,终于舍得从床上爬起来。   胸口凉凉的,低头一看,裙子都快褪到腰上了。   他不忍直视地挪开目光,把被子盖回身上,打开窗户,朝外面喊道:“谢流渊,帮我把晒干的衣服拿进来。”   半晌,谢流渊走进来,将衣服放在床边,又从厨房里端来野果粥,就连洗脸用的帕子以及漱口用的水都准备好了,让他在这荒凉的村子里,也能体验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谢谢。”   商清时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拿衣服,在不经意间抬眸看了一眼谢流渊的脸,而后露出错愕的神情来。   他唇角那处破了一块皮,在如此完美无瑕的容颜上,这块瑕疵格外的显眼。   商清时皱了皱眉,问道:“你嘴怎么了?”   谢流渊伸手,轻轻触碰那块破皮的地方。   还能是怎么来的。   当然是被咬的。   那时他以为商清时醒了,吓得准备以死谢罪,结果对方只轻飘飘翻了个身,继续睡得香甜。   虚惊一场后的他连床也不敢再睡,坐在屋外,背靠土墙凑合了一夜。   谢流渊咳了咳,不动声色地回应道:“师尊不必担心,只是刚刚在外面摔了一跤而已。”   那他还挺厉害。   居然能摔成这样。   心里这么想,商清时的语气仍旧温和如初:“那你以后走路时千万小心些,别再摔了。你先出去吧,我要换衣裳。”   待人走后,他才把这套被蹂躏得全是褶皱的裙子脱下来,换回男装之后,浑身都舒坦了不少。   接着刷牙洗脸,默默喝完那碗野果粥,拿着空碗进了厨房。   谢流渊早就在那儿等着,见他作势要洗碗,连忙拦住:“让我来吧。”   没等商清时说话,他便自顾自把碗抢过去,三下两下就洗得干干净净,放入橱柜里。   两人一同出了厨房,那个编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就在门口等着。   今日她提了个木箱,依旧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问:“你们要成亲么?”   她……她说什么?   手比脑子反应快,商清时已经从她手里接过那个木箱,打开来看了一眼。   那是两套婚服,依旧是一男一女的款式,红得像是要灼伤人的眼睛。   等小姑娘消失在了远处,谢流渊不解道:“我不明白,她让人换女装,让人放河灯,最后还要让人成婚,究竟意欲何为?”   “或许是在重复以前阿筝和阿星做过的事,”商清时道:“但因为我们两个都是男子,所以才要求换女装,以此开启剧情。”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你注意到村子中心那棵榕树上悬挂的头骨了么?一半骨骼较厚,凹凸更多,是男性头骨。另一半整体较圆,下颚较小,是女性头骨。”   “所以那些路人说,从未有人进过秘境,是假消息?”谢流渊的瞳孔颤了颤:“树上挂的头骨,都是无意闯入秘境内,但没有完成任务的人?”   “大概是这样的,”商清时看向他:“运气不好的话,咱俩也得挂树上。”   明明是很严肃的场面,谢流渊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那师尊挂我后面吧,我替您遮太阳。”   “……”   他还怪幽默的。   商清时随手将木箱扔到椅子边,谢流渊见状问道:“师尊,不换衣服么?”   “按这里的习俗,成亲应该都是在下午吧,现在还早呢,先找点别的事情做。”   “比如?”   “比如去看云珩杀魔种。”   两人一拍即合,来到结界的边缘。   云珩正趴在远处的山上,一动也不动,背上落满了枯叶。   商清时若有所思:“他这是睡着了?”   谢流渊皱皱眉:“我怎么觉得他像是被魔种打死了。”   “不会的。”   商清时笃定道,这可是龙傲天男主,怎么可能死在区区一座山的魔种手下。   果然如他所想,半晌后的云珩终于有了动静,召出命剑,插进泥土里,随后借力站起来。   拍拍背后的落叶,一大群妖兽从山下爬上去,另一大群魔种从山上冲下来,瞬间将他包围。   他以灵力淬剑。   然后杀疯了。   ……   莫名觉得这一幕很有纪念的意义,商清时叹息道:“可惜没有灵力,无法驱动凌霄镜,否则我一定要把这幅画面截取下来。”   “用血也可以的。”谢流渊提醒道:“上次我受了伤,血滴到凌霄镜上,便召唤出了光幕。虽然不能与外界联系,但是可以截取画面保存下来。”   这样啊。   商清时看向自己的手,正犹豫着该咬哪根指头,谢流渊先一步咬破手指,滴了血在自己的凌霄镜上面,随后递给商清时。   果然有光幕。   他接过凌霄镜,对着山上比划了半天,终于截取到一张还算满意的画面。   那是云珩背对着光,衣摆在风中扬起飘逸的弧度,手中长剑寒光凛凛的场景。   他把凌霄镜还给谢流渊,对方却并没有伸手来接,而是朝他靠近了些,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中带着一点儿祈求的意味:“师尊也和我留一张吧。”   “好呀。”   商清时调整好角度,两人并肩坐在一起的时候,谢流渊比他高些,显得他毫无作为师尊的气势。   为了使自己看起来稍稍伟岸些,商清时默默往背后放了块石头,然后坐到石头上。   他很满意,可截图刹那,谢流渊猛地坐直了身子,于是最终出来的画面上,他再次比商清时高了些。   “……”   啧。   商清时心情不太美妙。   “我不是故意的,师尊,”谢流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刚刚有虫子在我背上爬。”   可他编完就后悔了。   因为这秘境里压根儿就没有小虫子。   商清时显然也知道这回事。   在秘境外时,他一直觉得谢流渊是朵任人欺凌的小白花。但在秘境里跟对方相处久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就好像,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人一样。   “谢流渊,”他凑近他,直直盯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瞳,很认真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呀?”             第112章   谢流渊挑了挑眉。   并无半分被戳破的窘迫,而是借着越来越近的距离,盯着商清时眉尾那颗褐色小痣瞧。   好想上手摸一摸。   不过这样的话,师尊肯定会更生气,更怀疑他别有用心。   因此,他收敛好思绪,摆出一副无辜至极的表情来。装乖装了这么久,他知道自己哪个角度看起来最温和无害,最能消除商清时的戒心。   “没有啊,师尊您为何要这么问?”   “真没有?”商清时稍稍退远了些,自顾自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不太能看得透你。”   无论云珩明珠还是奉阳,他见到他们的第一面,就能很快判断出他们的性格。   唯独谢流渊,总给人一种看似没什么特别,但实则如同沉沉古井,深不见底的感觉。   “那师尊可要好好看看。”谢流渊主动凑上去,鸦羽似的长睫轻轻眨了眨,笑弯了一双眼睛:“或许多看几眼,就能看透了。”   头顶响起烟花炸开声。   商清时还以为这是自己心动的声音,结果仔细一听,那是真的烟花炸了。   ……谁大白天放这玩意,光听个响?   怀着疑惑,他和谢流渊一块儿回到茅草土屋。   外面围满了人,是那些村民们的残念。   他们仍旧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小屋的方向,周边却不断地响起欢声笑语,画面十分的诡异。   见两人回来,他们自觉分成了两排,让出一条路来。   唯独那个编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还站在中间,幽幽道:“新人什么时候拜天地?”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进屋换衣裳。   男装十分简洁普通,一共就三层,谢流渊很快换好。   女装却层层叠叠,商清时研究得头都大了,最后还是在谢流渊的帮助下才把衣服穿好,梳了个乱七八糟的发髻,戴上头冠和盖头,被他牵着来到外面。   人群中,那个小姑娘面无表情地开口:“一拜天地。”   商清时咂舌。   这感觉好奇怪。   但为了完成任务,他还是强忍着那股怪异感,弯下了腰。   谢流渊把他弯下去的腰掰了回来,小声提醒道:“师尊,方向错了。”   这种时候,他还喊他师尊。   心头那股怪异感更重了,商清时勉强稳住心神,牵着谢流渊的手调整面向,朝屋外俯身一拜。   小姑娘又道:“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对着堂屋一拜。   四下愈发热闹,欢声笑语在耳畔响起,小姑娘的声音在其中尤为突出:“夫妻对拜。”   商清时深吸一口气,与谢流渊面对面,和前两次一样,拜得格外敷衍,起身得十分迅速。   在盖头的遮挡下,他什么也看不见。   自然没有发现,谢流渊每次都很认真,尤其是最后一拜,刻意压低了腰,让自己的头比商清时低一些。   千星岭有个说法。   双方成亲,高攀的那一方在行对拜礼时,要把头压得越低越好,以表示对另一半的恭顺臣服。   屋外的人群散尽。   笑声也在顷刻之间消失。   那小姑娘按照流程,念到了最后四个字:“送入洞房。”   商清时几乎是迫不及待想往卧房里跑,脚下忽然一空,是谢流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失重感让他下意识搂住他的肩膀,屋子太小,没走两步,他就被放到了床上。   商清时想要掀盖头,却被谢流渊制止:“这里有喜秤,应该是要让我来掀。”   “那你来。”   他收回手,等了半晌,谢流渊却始终没动静。   要不是透过盖头缝隙,看见面前那双靴子,他都以为对方离开了这里。   “谢流渊?”   商清时忍不住喊了一声。   对方终于动了。   拿起喜秤,将红色的盖头一点一点挑开。   明明这盖头是他亲自帮商清时盖的,头冠也是他亲自帮商清时戴好的,可挑开盖头时,他还是看得愣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忘记了这是在秘境之中,忘记了这只是在按小姑娘的要求做任务。   他以为两人不过是一对普通夫妻,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可商清时的声音,将他从遥远的思绪中拉回来:“然后呢?还要做什么?”   谢流渊想也没想就开口:“洞房。”   “……?”   两个字,让商清时一怔,随后被唾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谢流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连忙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我说的洞房,是两个人什么也不做,睡一觉就好了,师尊你别误会。”   一边解释,他一边往屋外看了一眼,继续说道:“那个小姑娘已经走了,咱们先睡觉,明日她要是不来,再想其他办法。”   事已至此,只能按他说的做。   商清时咳嗽完,尝试着把沉重的头冠取下来。   头冠上的小蝴蝶勾到他的一缕头发,谢流渊拿来剪刀,帮他把卡住的头发剪了下来。   剪完后,谢流渊捧着头冠出去了。   不知道他这时出去干嘛,也懒得去猜,商清时脱掉繁重的婚服,只留下里衣,缩进被子里当鹌鹑。   谢流渊耐心地将缠在头冠上的发丝取下来,又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妥帖地用红绳捆好,放进柜子里。   之后回到卧房,并没有脱掉那身喜服,小心翼翼将睡着的人搂入怀里,一夜好梦。   ……   第二天正午。   商清时和谢流渊双双坐在门槛上,思考究竟哪一步没做对。   都已经做好披上婚服重新走一遍流程的准备,令他们望眼欲穿的小姑娘终于出现了。   这次,她的手里没有带任何东西。   脸上难得有了表情,嘴角咧开的弧度很大,眼睛却几乎眯成细缝:“恭喜你们完成任务,现在就用你们手里的东西,送对方离开吧。”   ……这么轻松?   总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商清时皱眉,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他的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样东西。试着用指腹碰了碰,触感锋利,赫然是一柄匕首。   等会。   这小姑娘说的离开,究竟是离开秘境,还是离开人世?             第113章   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   商清时想,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一柄匕首,那么……谢流渊手里的是什么?   谢流渊适时地抬起手,无声地解答了他的疑惑。   那也是一柄匕首。   这是要让他们自相残杀?   商清时猛地后退一步。   说实话,以两人之间极大的体力差距,对方想杀掉他,简直易如反掌。   可谢流渊只是轻飘飘扔掉手里的匕首,往前一步,凑到商清时跟前,平静地问道:“师尊要杀了我吗?”   他竟然主动丢掉了武器。   还挨得这么近。   近到只要商清时用手中匕首刺中他的心脏,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雪色长睫颤动着,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商清时深吸一口气,也将手里的匕首扔掉。   “哎呀呀,”身后的小姑娘似是遗憾地叹息一声,而后重新露出灿烂的笑容来:“看你们如此情深义重的模样,我好感动呢。可是注定只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秘境,明天落日之前,我希望你们之中能死掉一个。”   说罢,她转身要走,商清时却在身后准确无误地喊出她的名字:“阿筝。”   她的身影微微一顿,回过头的时候,一双寻常的眼眸逐渐转为暗紫的颜色。   “看来你不算太笨,能够猜到我是谁。”她歪歪脑袋:“可是没有用,就算你发现我是谁,我也不会为你改变规则的哦。”   商清时看着她:“别装了,我仔细数过那棵榕树上的头骨,一共六百个。你死了三百年,千星岭的流星一年一度,每年两个头骨,刚好六百个。自始至终,根本没有人活着离开秘境。”   阿筝愣了愣,随后笑得更灿烂了,笑声回荡在结界之中,良久才逐渐平息。   “你真的好有意思呀,”她眨眨眼,倒真像个稚童一般,那双暗紫的眼眸中露出欣赏的神色,轻声道:“我决定啦,我要为你破一次例。”   她转了个圈,似是为难地思考一会,接着说道:“这样吧,只要你杀了谢流渊,我便放你离开这秘境,还会把我的蚀月之力传承给你。”   蚀月之力?   外面那些人讨论的都是星辰之力,这还是商清时头一回听见这四个字。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阿筝耐心地解释道:“阿星那个狗东西的星辰之力,能够使丹田处如浩瀚星空一般,吸收所有外来的杂质,并将它们转换为灵力。而我的蚀月之力恰恰与之相反,它能将你体内所有的杂质转换为带有侵蚀效果的毒烟,随着你施法时散发出去,摧毁一切。”   她纡尊降贵地弯下腰,将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塞进商清时的手里,一字一句,语气幽深晦暗:“明天日落之前我会来验收成果,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待她走后,商清时才将匕首搁在桌上,在旁边坐下来,之后扭头看向谢流渊。见对方一动不动,便问道:“你怎么了?”   谢流渊抿抿唇:“她对我施了法术,我动不了。”   “……”   怪不得他刚刚一直没吭声。   商清时起身,费力将他扶回房间里,而后自顾自往外走:“午饭还没吃呢,我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   “师尊。”谢流渊叫住他,轻声道:“你相信阿筝的话吗?”   商清时去厨房就是为了逃避这个问题,如今被提起,他不得不认真面对。   “她嘴里没一句实话,想让我信任她,显然不太可能。”他沉吟片刻后,道。   “万一,”谢流渊追问:“她说的是真的呢?”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半晌,商清时坐到床边,伸手捏捏谢流渊的脸。   “我看起来很像那种为了活命不择手段的人么?你这小孩,能不能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大不了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而且你答应过我的,将来要是咱们俩一起被挂在树上,你会给我挡太阳。”   他的声音很轻。   一贯温和如春风。   谢流渊怔怔望着他,漆黑眼瞳中映出那张惊尘绝艳的脸,周遭的一切好似都失去色彩,唯有那道身影胜过所有。   师尊愿意和他同生共死。   这不是爱,又是什么。   喉咙干涩得厉害,他想说些什么回应,可嗫嚅了许久,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谢流渊想,还好自己的身体动弹不了。否则,他大概早就抱住对方,像那晚一样,不管不顾地吻上去。   商清时说了什么,可谢流渊只是盯着他张张合合的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想亲。   但商清时转身就走了,谢流渊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话是:“你先休息,我去做饭。”   厨房的缸子里没水了。   灶前也没柴了。   商清时头好疼。   认命地来到院子的井边,撸起衣袖,将水从井里打出来,就已经累得半死。   看谢流渊拎着水桶去厨房时很轻松,可当他亲自上手,却发现这桶沉得要命。   只是拎了两趟,手心就被磨得红红一片。   若他一个人待在这秘境,不是会被饿死就是累死,他愈发坚定了要和谢流渊同生共死的信念。   随意吹了吹手心的痕迹,商清时动身去林子里找木柴。   他今日这身衣裳是进入秘境时穿的,布料柔软华贵,领口和衣摆点缀着细碎的玉石水晶,在林子里行走简直是灾难,不是勾到树杈,就是被灌木划破。   好不容易收集一捆木柴,从林子里出来,他整个人显得落魄又可怜,好似逃难的灾民。   回了屋,他用最快的速度做好午饭,端进卧房时,谢流渊看着他的模样,微微错愕:“……师尊,您这是?”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挺吓人的,不过先吃饭吧,”商清时把勺子怼到他嘴边,“吃完我再去洗漱。”   “不吓人,”谢流渊的身体动不了,连摇头都做不到。但为了让商清时感受到他的真挚,他使劲眨眨眼睛,很是努力地思考着该怎么夸他:“有一种……嗯……凌乱的美。”   见商清时一脸不信,他又真诚地补充道:“真的很好看,师尊最好看了。”             第114章   商清时喂饭的手一顿,盯着他看了许久,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嘴这么甜,难道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有。”谢流渊否认,刻意曲解他的意思:“我嘴不甜,师尊不信的话可以尝尝。”   “……”   商清时差点没拿稳勺子。   实在没忍住放下另一只手里的碗,使劲捏捏他的脸。   “我知道错了,”谢流渊配合地露出委屈的表情:“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师尊别捏了,有点儿疼。”   商清时这才松开了手,继续喂饭。   吃饱喝足,他把碗洗了,又烧了热水洗头洗澡,做完这些以后彻底没了力气,趴到床边,倒头就睡。   床太小了,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睡颜,谢流渊道:“师尊,我睡不着,你能再给我讲讲上回那个白雪公主的故事么?”   出乎意料的,商清时并没有回应他。   睡颜宁静,呼吸平稳,显然是真的睡着了。   有这么累吗?   谢流渊张了张嘴,但终究是没再打扰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睡觉。   午后愈发炎热,睡梦中的商清时无意识换了个睡姿,那双手挨到了谢流渊眼前,被磨得通红的手心自然展露在对方面前,乍一看真的很吓人。   谢流渊轻轻叹息。   他的师尊果然不适合做重活儿啊。   看来得想一个办法,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免得阿筝继续发疯,害人害己。   ——   这一觉,直接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   商清时刚从睡梦中惊醒,阿筝就踏入屋内,前来验收成果。   见两人都好端端地活着,她露出失望的神色来,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商清时一眼,嗤道:“杀个人而已,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用得着这么婆婆妈妈的么?”   商清时想说什么。   可身体骤然变得僵硬,完全动不了。   而躺在床上的谢流渊,察觉到身体有了知觉,他试探性地动了动手指,随即站起身来。   阿筝道:“既然你舍不得杀谢流渊,那就让谢流渊杀你吧。明日我来时,若还是没人死,我便亲自送你们俩归西,让你们在阴曹地府里做一对恩爱鸳鸯。”   说罢,她转身走出去。   谢流渊看向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的商清时,想了想,选择跟上阿筝的步伐。   直到远离茅草土屋,确定商清时听不到任何动静后,他才幽幽开口:“我从古籍上看到过,魔种通常体型巨大,但六头蚀月兽是异类,体型较小,性格却比一般的魔种更为残暴嗜杀,喜欢热闹,厌恶密闭空间。”   阿筝脚步一顿。   眉头倏然皱起,回过头,暗紫的双眸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   “村子结界就是密闭空间,村子里除了人声,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一点也不热闹。”谢流渊继续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根本不是自愿待在这个违背你天性的地方,而是被阿星的残念困在这里了。”   话音落下,阿筝便朝他鼓起掌来,怒极反笑:“真有意思,你们两个人都好有意思。既然你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之前不说?”   “有些话,不能在师尊面前讲而已。”谢流渊打量着她:“让我猜猜,阿星为什么要把你的残念困在这里,是因为喜欢么?”   阿筝笑得更大声,连眼泪都出来了。   “喜欢?自始至终他真正喜欢的人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类,心却比魔种还要狠,为了他的荣华富贵,他可以牺牲任何人。”   笑够了,她抹了把眼泪,眼底流转着滔天的恨意:“实话告诉你吧,他根本没死,他的魂魄抛弃身体逃跑了。为了不让我有报复的机会,他散尽毕生修为将我困在了这鬼地方。”   “他学过一门夺舍功法,说不定,现在八成代替了某个人,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   说到这里时,她的面容骤然变得狰狞起来,抬头望着山顶上云珩的身影,咧开嘴角:“不过快了,等那小子将外头的星辰之力吸收,结界就困不住我了。到那时候,无论他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要将他碎尸万段!”   “可你被关在这里三百年,残念已经很弱了。”谢流渊打断她的喋喋不休:“虽然能在结界内作威作福,可你一旦到了外面,会引得无数修士垂涎。魔种的残念于他们而言,是最好的炼药材料。”   阿筝沉默了。   眼底涌现出杀意。   谢流渊并不意外,六头蚀月兽嗜杀成性,她能忍到现在,已经算脾气好了。   但他没有露怯,道:“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你放我和师尊离开秘境,我替你找到阿星,并杀了他。”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仿佛杀人放火对他来说,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阿筝面露诧异。   她想了许久,迟钝地歪了歪脑袋,眼底的杀意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为了活下去,你居然想与魔种做交易?你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就该待在魔界才对,为何会混入凌霄派这种名门正派?”   不过随即她又想起谢流渊在商清时面前人畜无害的模样,幸灾乐祸道:“你如此恶毒,迟早有一天要被心魔反噬。到那时,你师尊发现乖巧的弟子实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我真的好期待。”   “不劳你操心。”谢流渊皮笑肉不笑:“何况说起恶毒,谁能比得过你呢?整整六百条人命,说杀就杀了,还把他们的头骨挂在树上当装饰。”   闻言,阿筝的脸上连半点愧疚都没有。   那榕树是她最满意的杰作。   虽然那些人全是因为受到她的挑拨而自相残杀死的,她手上一滴血也没沾。但身为魔种,她本就没有什么良知可言。   她唯一的柔软,尽数给了阿星一个人。却遭到对方毫不留情的背叛,残念被困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筝阖上眼,感受着微风缓缓吹过脸颊:“是呀,我们都不是好东西。”   “我跟你,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你碰上阿星那种人渣,算你活该。若将来我得到报应,也算我活该。”谢流渊垂下眼睫,神情顷刻间变得柔软:“不过我师尊是世上最好的人,你骂人的时候别带上他。”             第115章   闻言,阿筝露出晦暗不明的神色来,暗紫眼瞳空洞无物,像是很认真地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她问:“你很喜欢商清时么?”   谢流渊点点头。   于是她又问:“那商清时喜欢你么?”   谢流渊没吭声。   “你们果然好有意思。”阿筝眯起眼:“我同意和你交易,我会把蚀月之力传承给你,再送你们离开秘境。不过我的残念要寄生在你的身上,直到你找到阿星那个狗东西,杀了他为止。”   并不在乎她后面那句话,谢流渊问道:“你之前说,蚀月之力可以将体内杂质转换为毒素,随着施法散发出去,寒毒算杂质么?”   “算。”   “那炉鼎体质呢?”   “你是炉鼎?”阿筝下意识地问道,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随后想到了什么:“不对,商清时才是炉鼎吧?”   谢流渊没有回答,但阿筝已经知晓了答案。   她倏而笑起来:“炉鼎都摆在你面前了,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什么都没有对他做?”   四下沉寂片刻,见他不搭理人,阿筝顿时觉得无趣,随意摆了摆手:“你想让我把蚀月之力传承给他么?这东西是能够改变炉鼎体质,不过很慢,至少也要个七八百年。你要想好咯,他受限于这种体质,修为无法精进,活不了这么久的时间。”   “没关系。”他道:“能改一点是一点。”   “你到底图什么呢?”阿筝不明白,她见惯了虚情假意,突然见到谢流渊这个一心为对方付出的傻子,觉得不适应。   可是谢流渊仍旧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她只好就此作罢,转而说道:“那就说好了,我要寄生到你背上。”   “换个地方吧,”谢流渊终于愿意搭理她:“我背上已经有东西了。”   “嗯?”   阿筝疑惑地伸手,覆到他的后背。   通过同为魔种的感应,她感受到了冥渡残存的气息,以及它沉睡前的咒骂。   “你背上的东西……”阿筝轻笑:“骂你是个疯子。”   谢流渊并不意外,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句话:“多谢夸奖。”   阿筝笑得越来越放肆,她提起裙摆,重新往茅草屋那边跑。   谢流渊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进了卧房,将商清时身上的定身术解开。   “抱歉呀,吓到你了吧,”她双手合十,露出虔诚的表情:“现在我要将蚀月之力传承给你,请你把手伸出来。”   商清时:“……”   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出去一趟,把脑子摔坏了?   这也不对吧,她只是一抹残念而已,走路都是用飘的,根本摔不了。   商清时没有动,阿筝见状干脆把他的手拽了过来,周身漂浮起紫色的雾气,争先恐后地往他的身体里钻。   雾气入体,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反而觉得身体变得轻盈了不少。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传承完毕,她拉着商清时的手,道:“我有个办法,能够拯救你不能修炼的问题,你想听听么?”   商清时:“……”   她真疯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愿意听我讲。”阿筝指指腹部:“你们修行者的灵力大部分储存在丹田,少部分储存在血脉里。但因为你是炉鼎体质,无法调动丹田蕴含的灵力,因此这辈子最多只是个筑基。”   她微顿片刻,又指指自己的喉咙,“但我们魔种的灵力,是存储在这里的,这儿有颗内丹。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考验,并且通过考验的话,我便把自己的内丹送给你。从此以后,你便能够学着魔种修炼的方式,以内丹积蓄灵力,提升修为。”   谢流渊微微蹙眉。   她没有撒谎,魔种的确拥有内丹。内丹一旦被送出去,魔种会立即死亡。   因为这个原因,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哪个魔种愿意把自己的内丹送给旁人。   而且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她可没有提过这茬。现在无缘无故说出来,指定没什么好事。   正要问是什么考验,阿筝不由分说地摘掉商清时腕上的空间手镯,回头冲谢流渊露出挑衅的笑容。   “我想过了,一定是因为你闻不到炉鼎异香,才如此淡然。那么在这种情况之下呢,你还能忍得下去么?”   不过刹那之间,铺天盖地的香气弥漫开来,商清时伸手想夺过镯子,却被阿筝推倒在床上。   她继续盯着谢流渊瞧,好整以暇道:“我还是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所谓的真爱,今日之内,你若是什么也不对他做,那自然无事发生。但你要是忍不住对他做了什么的话,那他就会被你吸成人干。如何,这个考验好玩吧?”   谢流渊想要擒住她的手,却被她轻飘飘躲过。   她转了个身,迅速消失在屋内,茅草屋支起新的结界,让两人避无可避。   异香会影响人的心神。   谢流渊冲出门外,来到院子里,用一桶接一桶的凉水,暂时平息心头那股燥热。   手指在发抖。   水痕沿着碎发滴下来,他随意抹了把脸,回房去看时,商清时已经不清醒了,因着无意识的动作,床单滚得皱皱巴巴,领口也微微敞开,露出来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一双茶色眼眸雾气氤氲,眼尾潮湿。   指甲陷入掌心,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印出深深的痕迹。   为了不让他伤害自己,谢流渊从柜子里找出不要的衣裳,撕成一块一块的布条,帮他把手包扎起来。   见他作势要咬唇,谢流渊便将自己的手放过去:“师尊,别咬自己,咬我。”   可商清时没咬。   只是轻轻舔了舔。   抬起那双雾蒙蒙的眸子,近乎哀求地看着他。   已经平息下去的燥热卷土重来,谢流渊狼狈地收回手,踉跄着再次跑到院子里。   盯着那口井,忽然生出一不做二不休的冲动,他抬起腿,就要往井里跳。   衣袖被人拽住,谢流渊回过头来,盯着忽然出现的阿筝。   对方皱起眉,因为错愕,眼睫轻轻颤了颤,不解道:“我看你真是个疯子,为了他,你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             第116章   谢流渊甩开她的手,平静地凝视着她:“是你先发疯的,你明知道,根本没有人能够抵御炉鼎的异香。”   阿筝有些茫然。   到了这一步,她好像终于愿意相信了,世上是有真爱的,只是她以前没有遇见过而已。   她道:“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商清时,可我看不出商清时有多喜欢你,说不定,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   谢流渊从来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结过。   他遭受过太多的苦难,忍受过无穷无尽的黑暗。这时眼前忽然出现一道光,自然要紧紧地抓住,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商清时就是那道令他趋之若鹜的光。   因此,他用无所谓的,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可是我本来就没有打算要求回报,像我这样的人,注定不配站在他身边。”   困住小屋的结界消失了。   阿筝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进卧房内,将空间手镯戴回商清时手上。   异香消散,商清时还未彻底清醒过来,趁着这个时机,阿筝生生剖开自己的喉咙,将内丹取出,塞进他的嘴里。   那双暗紫的眼瞳正一点点地失去光彩,阿筝的脸颊出现密密麻麻的鳞片,痛苦的倒地。   “你们赶紧走吧,”她紧咬着牙关道:“别忘了答应我的事,虽然不知道阿星到底夺舍了谁,但是等外面山上那小子吸收了星辰之力后,阿星一定会找他,想方设法把星辰之力拿回去。”   谢流渊问:“你不是要寄生到我身上么?”   “没了内丹,我无法寄生。不过我在内丹上施了封印,等阿星死了,它才会被唤醒。”阿筝咬牙切齿地伸出手,死死地拽住谢流渊的衣摆,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一定要杀了他,我要和他一起下地狱!”   说完这句话,她的身体缓缓变得透明,眼角泣血,化为六头蚀月兽的模样,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鸣声。   仅存的那一缕残念,在无尽的苦痛之中消散了。   结界内的场景在迅速崩塌。   谢流渊扶起商清时,看着周遭一切沦为碎片,而后化为刺眼的虚无。   笼罩着整个村子的结界也在慢慢消失。   正在山上杀妖兽的云珩似有所感地低下头,望着村子的方向。   之前里面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   如今结界消失,他隐约看见两个人影,仔细地瞅了瞅,那双眼眸骤然亮了起来。   “师尊,谢师弟!”   云珩御剑而去,可没等他靠近些,那两道人影消失不见,惊得他差点从剑上栽倒。   “人呢?”云珩抱住脑袋,一副接受无能的模样:“人怎么不见了?”   身后传来咆哮声。   回头一看,是长着翅膀的妖兽和魔种追来了,正冲他龇牙咧嘴。   这日子。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云珩咬牙,降落到地面,继续战斗。   “擒魔手!”   “退魔诀!”   “大荒剑气!”   “九玄御幻!”   ——   商清时从昏睡中惊醒。   还未睁开眼睛,就闻到了熟悉的,令他安心的檀香。   雪色长睫轻轻颤动,屋外刺眼的阳光直直照进眼底,他抬手挡了挡,从床上坐起来。   这里是……   长生殿!   看着这熟悉的桌子椅子柜子大香炉,他竟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愣了愣,他赤着脚起身,外头的奉阳听到动静,慌慌张张地跑起来,毫无半分大乘期修士该有的沉稳与镇定。   “掌门,您没事吧!”   眼看奉阳的膝盖弯下去,商清时眼疾手快拽住他,道:“好好说话,别跪。”   动作被及时打断,奉阳挠挠头,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掌门,谢流渊那小子在秘境里没对您做什么吧?”   “没。”商清时说话间,总觉得喉咙好堵,没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   见他这样,奉阳还以为他口渴了,连忙到桌边给他倒了杯茶。   喝完茶,那股滞涩感并没有消失,仍旧堵得慌,商清时咳嗽了几声,眉头紧紧蹙起。   “是不舒服吗?”奉阳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关切道:“我帮您看看。”   说着,他将手放到商清时的脖颈,紧接着不可置信地问:“内丹?谁给您的?”   商清时压根不记得。   从镯子被摘下的那一刻,他的意识一直处于混沌之中。   他甚至不记得阿筝是什么时候把手镯还给他的,也不记得内丹是怎么来的,更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离开秘境的。   他道:“如果没猜错,这东西是千星岭秘境里,那只六头蚀月兽给我的。她说我可以学着魔种的修炼方式,将灵力存储在内丹中,以此提升修为。”   “这倒不失为一个很好的修炼办法。”奉阳若有所思:“可您这颗内丹,还没有被唤醒,现在只是一颗死物。”   唤醒?   还有这项流程?   商清时疑惑道:“要用什么办法唤醒?”   “那得看那只送您内丹的魔种有什么遗愿了。”   “可是我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把内丹给我的,也不记得她对我说了什么。”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会。   “内丹只有唤醒后才能化为透明的灵体状态,开始吸收和储存灵力。在被唤醒之前,它会一直以实体状态待在喉咙处,像卡了鱼刺般,让您连饭都吞不下去。”   奉阳说着,提议道:“要不然问问谢流渊?他一直跟您待在一块儿,或许知道来龙去脉。”   他一向是个行动派。   一边说,一边作势要去找人过来。   商清时连忙拦住奉阳,一想到秘境里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尴尬得无地自容。   “先别,”他道:“我现在有点儿饿,你弄点吃的过来吧。”   奉阳想了想:“那我让厨子给您熬一碗清粥?应该比较容易吞下去。”   “好。”   商清时点点头,自顾自地坐回床边,手指无意间触碰到某一处,他愣了愣。   记得之前,他把那本《霸道剑修爱上我》塞进枕头底下,只露出一角来。   可如今那儿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商清时大惊失色,叫住正要出门的奉阳,问道:“我枕头下的书呢?被谁拿走了?”             第117章   要是让人发现他在背地里偷偷看这种书,他以后怎么做人?   在商清时担忧的眸光中,奉阳露出不解的神情:“什么书?我没看见您枕头下有书啊。”   他从来不会撒谎。   于是商清时转而问道:“我昏迷时,有哪些人来过这儿?”   “就只有我进来过啊。”奉阳说着,忽然像是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对了,谢流渊也来过,说是您答应过他,让他随便借用温泉秘境。”   还没等商清时反应过来,他朝外面嚎了一嗓子:“谢流渊,赶紧来长生殿!”   来不及阻止,声音已经传遍整座凌霄派,甚至产生了回音。   “……”   商清时眼前一黑。   好半晌,谢流渊从修炼堂赶过来了。   头上有汗,看得出来他跑得很急,踏进长生殿的那一瞬,立即露出眉眼弯弯的笑意,语气里有隐藏不住的雀跃:“师尊,您睡了整整五日,终于醒了。”   没等他靠近,奉阳便将他拦了下来,严肃道:“是不是你拿了掌门的书?”   谢流渊连忙停下脚步,不解地问道:“什么书?”   奉阳哪知道是什么书,他看向商清时:“对了掌门,您丢的是什么书?”   商清时眸光飘忽不定:“那本书是……一本书。”   回答了,又好像没有回答。   奉阳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再次出声询问,谢流渊却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伸手指向窗外的树:“师尊说的是不是那本书?”   商清时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树杈间,不知何时搭建了一个巨大的鸟窝。材料五花八门,多种多样,里面掺杂着五颜六色的布料,枯草,细树枝,甚至有条花裤衩。   芦丁鸡正在窝里睡觉,火红的羽毛十分醒目,如今的它愈发圆润了,像颗巨大的肉球,看不清五官在什么地方。   商清时一时半会儿没有见书在哪,还是谢流渊走过来,伸手指向某一处,提醒道:“就在那块绿色布料的右边,师尊还没有看见么?前几日我看见芦丁鸡叼着这本书飞进了窝里,问过师兄师弟们,没人丢书,我便把这事忘在脑后了。”   在谢流渊的指示下,他终于发现了书的一角。   还未开口,奉阳闪身来到树旁,一巴掌把芦丁鸡拍飞,再一巴掌把鸟窝拆掉,将那本书拿了回来。   空中传来芦丁鸡的惨叫声。   “掌门,还给您。”奉阳将书递到商清时面前。   书的正面朝上。   《霸道剑修爱上我》这耀眼而夺目的七个大字完美映入在场三人的眼帘。   “诶?”奉阳后知后觉,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什么书啊?为什么会取这么奇怪的名字?”   谢流渊挑了挑眉,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那嘴角明显就有上扬的趋势,而后被硬生生憋下去。   商清时眼前一黑又一黑。   他匆匆将书抢回来,塞回枕头底下,故作镇定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再睡会儿。”   “掌门您刚刚不是说肚子饿了吗?”奉阳挠挠头:“先别睡,我这就去让厨子给您熬粥!”   他风风火火地出了门,唯独谢流渊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商清时有些头疼,想要出声赶人,对方先一步开口:“我肚子也有些饿了,等会儿可以和师尊一同用饭么?”   他表情诚恳,丝毫不提那本书的事情。   这让商清时心中的尴尬消散不少,想了想,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谢流渊听话地凑过去。   商清时问道:“那日你到底和阿筝说了什么?为何她的态度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有,她给了我内丹,但内丹并没有被唤醒,她是不是有什么遗愿?”   谢流渊自动忽略前两个问题。   “她说,阿星没有死,魂魄逃了出去,夺舍了别人的身体。只有杀了阿星,内丹才会被唤醒。”   这就麻烦了。   若被夺舍之人并非自愿,这种情况还好。因为身体与新的魂魄之间会有缝隙,很容易被人瞧出端倪。   但若那人是自愿的,身体与新的魂魄严丝合缝,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看不出任何问题。   谢流渊适时出声,打断了商清时的思绪:“阿筝说了,等云珩师兄继承星辰之力,阿星一定会来找他,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如此倒是好办了许多。   商清时仿佛看到了希望:“所以只要看见谁围着云珩转悠,那谁就是阿星咯?”   “可以这么说。”谢流渊赞同地点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   云珩什么时候回来?   商清时眺望远方,有白鹤自凌霄山振翅,飞向湛蓝的天空。   徐徐微风拂过山脉,树叶发出簌簌声响,整个凌霄派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   一个月过去,无事发生。   两个月过去,依然无事发生。   半年过去,谢流渊和明珠顺利晋升金丹。   这天,看守山门的弟子正嬉笑打闹着,忽然看见台阶下缓缓冒出一只手来,将他们吓得不轻。   正要摇铃示警,其中一个弟子忽然发觉这只手有些眼熟,连忙跑过去查看。只见一人倒在台阶边,身上的衣裳全是血,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那人抬头,长长的头发挡住整张脸,看不清五官,乍一看像是话本子里描述的无面鬼。   弟子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掀开对方挡脸的头发,而后发出一声激动的惊呼:“云珩师兄?是云珩师兄回来了!”   鸟窝被拆后,芦丁鸡歇息在奉阳房间的屋顶上,时不时往底下丢一些剩菜剩饭,碎石头和虫子。   正在休息的它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猛地扬起短小的翅膀,朝山门外飞去。   离得越近,它飞得越快,终于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嘴里发出叽的一声,豆丁大的眼睛里流出两滴兴奋的眼泪。   虚弱的云珩刚被弟子们合力搀扶起来,芦丁鸡飞得太快没收住,以格外恐怖的速度冲向他。   在弟子们的惊呼声中,本就奄奄一息的云珩彻底被芦丁鸡砸晕过去,重新倒向地面。             第118章   云珩足足昏迷了半个月。   醒来时,房间里挤满了人。   商清时,谢流渊,明珠,奉阳还有慕深,以及害他昏睡不醒的罪魁祸首芦丁鸡都在这里。   他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明珠已经上前一步,左瞧右瞧,又拽起他的手腕帮他把脉,而后自顾自地点点头:“总算是休息好了,师兄你在秘境里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提起这事,云珩就想哭。   每天刚睁眼就要开始杀妖兽和魔种,哪怕杀到手抖头晕,呼吸困难,也不能停下来。他能好端端活到现在,全靠并夕夕系统撑着。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云珩抬起手,他原本的灵力是纯金色的,但如今里面掺杂了零碎光点,仿佛星空般神秘辽阔。   而后,一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他道:“我顺利继承了星辰之力,还得到了这把新的剑。”   剑身偏黑,锋利细长,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肃杀之意。   “好剑!”明珠赞赏道:“它叫什么名字呀?”   云珩茫然地摇摇头:“我还没取名字呢。”   围观的商清时忽然道:“天命在我?”   在原剧情里,云珩从千星岭秘境中得到的剑,就叫天命在我。   每次战斗时,明明可以直接将剑召唤出来,可他偏要先喊一声剑名,让对手咬牙切齿,七窍生烟。   “……天命在我?”云珩细细咀嚼着四个字,觉得不错。   没等他出声,明珠先一步拍起手来:“好名字呀!正好我的琴还未取名,从今往后,它就叫天命在我了!”   云珩眨眨眼,“那我的剑要叫什么呢?”   明珠上上下下打量那剑,想了想,道:“叫小飞棍吧。”   “……”   商清时嘴角抽搐。   云珩也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若有所思:“真的要叫这个名字吗?感觉好奇怪。”   “哪里奇怪了,”明珠循循善诱道:“以后召唤剑时,你喊一声小飞棍来喽,多霸气啊。”   瞧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云珩终究是没再反驳。   站在一旁的谢流渊仿佛想起什么,好奇地看向商清时:“师尊的法杖叫什么名字?”   商清时一愣。   这问题问得好,他还真的不知道。   他下意识看向奉阳,奉阳摇了摇头:“法杖没取过名字吧,我没听先掌门提过,掌门您也没叫过它的名字。”   大家的武器都有名字,商清时想,自己也该取个。   刚低下头,谢流渊忽而站到他身旁来,道:“叫惊蛰吧。”   惊蛰与霜降,皆是二十四节气的名称。   惊蛰代表着温暖的春日,霜降代表着冬日即将到来,倒是很符合他们之前的际遇。   于是商清时点点头:“好,那以后它的名字就叫惊蛰杖。”   慕深似乎想说什么,商清时又接着说道:“云珩你起来收拾一下,待会儿我们一起下山,招收新弟子。”   收徒是假,找阿星是真。   早在云珩回来的那天,商清时就让各位长老发布凌霄派要收徒的消息。   待到云珩洗漱完毕,一行人下了山。   山下的镇子空前热闹,其他地方的人们听闻凌霄派收徒的消息,早早就过来候着了。   商清时戴上幂篱,坐到主位之上,拍拍身旁的椅子,示意云珩坐近一点。   至于身边另一个空位,谢流渊抢先坐上去。   明珠在云珩旁边坐下,从储物戒指里面掏出一块大木牌,竖在面前。   木牌上写的字是——   断袖可以插队。   商清时抿了抿唇,问道:“你想干什么?”   明珠嘿嘿一笑。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美美地卡系统的漏洞咯。   系统不是让她找凌霄派里的基佬么?那她就专门招收基佬。   “可以吗师尊?”她眨巴眨巴眼睛,表情期待,“我只是想早日回家,我有什么错呢?”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哪个人敢承认自己是断袖,”商清时摇了摇头:“你的小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是吗?”明珠摸摸下巴,若有所思,而后看向慕深:“长老您是断袖吗?”   被点到名的慕深一怔,瞬间坐直了身体,紧张地摇摇头:“我不是啊。”   明珠觉得无趣。   系统都测出来了,他居然不敢承认。   她咂巴咂巴嘴,又看向了谢流渊:“谢师兄你是断袖吗?”   谢流渊毫不犹豫:“我是。”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齐齐望向他,而他竟然丝毫不在意,将脊背挺得笔直,好像还挺骄傲。   商清时猛地被唾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人群已经开始排队,奉阳挨个为他们检测资质。   有人鼓起勇气要插队,明珠站起来,兴高采烈地问道:“你是断袖吗?”   人群齐刷刷地望向那人。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他小脸一红,抱住胸口,“讨厌!人家才不是断袖!”   他跑了。   明珠失望地坐回去。   眼前忽然出现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她疑惑地抬起头,看见桌前有位身形纤弱的少女。   少女笑容明媚,问道:“只有断袖才有资格插队吗?磨镜不可以吗?”   磨镜!!!   明珠诧异地张大了嘴,在脑海中询问系统。   【咱们只找基佬吗?不能找女同吗?】   【嗯,女同也算吧。】   得到了这样的答案,明珠几乎感动得泪流满面。   开张了,终于开张了。   她迫不及待地询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缓缓道:“白瑶。”   旁边的商清时侧头望向她。   白瑶此人,是云珩的第三位红颜知己,天生废灵根,常年缠绵病榻。   为了能够好好活下去,她投靠邪教,做了许多错事。云珩帮她重塑灵根之后,她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那头的明珠抢过弟子牌,高兴地递给白瑶:“姐姐你不用测灵根了,我宣布你是凌霄派今日收的第一位弟子!”   说完,她在脑海里向系统报出白瑶的名字。   和前几次不一样的是,系统并没有立即回答她。   就在她疑惑之时,脑海里传出刺耳的杂音,紧接着,一股电流蔓延至四肢百骸,脑袋更是疼得要炸开一般,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识别失败!】   【宿主请接受惩罚!】             第119章   脑子被电得嗡嗡作响。   直到众人将明珠扶起来,她仍旧维持着摔倒下去时的僵硬姿势,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   “师妹你怎么了?”云珩关切地问道:“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摔了?”   谢流渊提议:“要不要先回山上休息?”   只有商清时能听到她和系统的对话,蹙了蹙眉,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白瑶。   这个人,跟前两位红颜知己不太一样,她来凌霄派会有什么目的呢?   思绪间,白瑶将弟子牌揣进衣袖里,一双美眸流转,伸手去碰明珠的额头:“你生病了么?我会些医术,我帮你瞧瞧。”   明珠到这时才反应过来。   她疼得直掉眼泪,猛地推开白瑶的手,咬牙切齿道:“你这个骗子,滚开!”   力道不重,但大抵是因为白瑶身娇体弱易推倒,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转了半个圈,层层叠叠的裙摆如梨花绽开,之后才摔倒在地。   她抬头时,额前正好散落一缕发丝,眸底噙着泪光,无助地瑟缩着肩膀。   那些排队的人哪见得这副美人垂泪的模样,纷纷对着明珠指指点点。   “好端端的,她干嘛推人?”   “她刚刚从椅子上摔倒,又不关白瑶姑娘的事,怎么还莫名其妙迁怒到人家身上呢?”   “凌霄派的人就这素质?看来我没必要再排队了,我可不屑加入这种门派。”   身着华服的公子哥一边指责道,一边脱离队伍,来到白瑶的身边,风度翩翩地朝她伸出一只手:“姑娘快起来吧。”   白瑶感激地擦擦眼泪,借对方的力站起来,依旧是那副小心翼翼怕得罪人的模样,低垂的眼睫楚楚动人,柔弱又无助。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你这般不悦。”她看向明珠,语气里带着讨好的意味:“我给你下跪,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么?”   说着,她的膝盖又要重新弯下去。   华服公子连忙拦住她,义正辞严道:“明明是她无理取闹,姑娘你凭什么跪!”   明珠简直要气哭了。   白白挨了一通电,结果反倒成她的错了。   她委屈地吸吸鼻子,正想说什么,云珩恰好在此时开口。   “我师妹不是那种喜欢无理取闹的人,她推你,肯定是因为你做了让她不高兴的事。”   明珠顿了顿,头一回从他嘴里听到如此悦耳的话,她震惊地眨了眨眼睛,竟然不太适应。   她惊讶得连哭也忘记了,怔怔看着云珩,见他继续说道:“我师妹不是什么小气的人,既然你想给她磕头,就赶紧磕吧,她会原谅你的。”   “……嗯?”   白瑶差点儿没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身体摇摇欲坠,好在身旁的华服公子及时扶住了她。   那人像是坚定地要当她的护花使者,颇有一股要为了她以一敌百的架势:“你们凌霄派的人还真是蛮不讲理,无理取闹!白瑶姑娘什么也没有做错,你们凭什么让她下跪!”   明珠可不惯着他,冲到他的身边,趁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往里塞了一颗丹药。   她的速度太快了,华服公子完全来不及反应,丹药就已经顺着喉咙流进了胃里。   那张脸骤然涨成青紫色,他惊恐道:“你给我吃了什么!你是不是给我下了毒!”   话音落下,他隐隐约约觉得头好痒,伸手一摸,脑袋上赫然长出两只尖尖的耳朵。   他如临大敌,看向身后,屁股那儿也长出毛绒绒的尾巴,黄色的,像是镇子里常见的土狗。   这……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明白,想要说话,可张嘴之后,发出的声音却是:“汪汪汪汪汪!”   “这么爱叫,那就好好当条狗吧,”明珠破涕为笑,白了那华服公子一眼,转身就走:“我先回山上了,你们慢慢玩吧。”   知道她的心情不太美妙,商清时并没有阻拦,而是抬眼望向放声狗叫的华服公子身边,手足无措的白瑶。   说实话,他不太想留这个人在凌霄派。   以她孱弱的身体和三灵根资质,是没有资格通过测试的。为了拿到弟子牌,她甚至撒谎欺骗明珠,装出这么一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模样来,让人不太舒服。   无论如何,她在原剧情中是云珩的红颜知己,是去是留,该让云珩说了算。   因此,商清时收回视线,看向云珩:“你觉得白瑶如何?”   “这师妹的资质很差劲,”云珩有话直说:“哪怕是去其他的门派里,充其量也只能做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外门弟子。而且她刚才明明说要给明珠师妹磕头,最后却没有磕,不讲信用。”   他说得很真诚。   白瑶听得脸都绿了。   再次挤出几滴眼泪,用衣袖遮了遮脸,哽咽道:“可是我已经拿到了弟子牌,凌霄派乃是名声赫赫的名门正派,还是上一届的修仙大会魁首,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身旁的华服公子似乎还想再为她说话,可惜只能发出一长串的汪汪声,急得尾巴乱甩。   那些排队的人好整以暇,想看看最终结果是什么。   这时,沉默许久的谢流渊忽然开口了:“既然她有弟子牌,师尊就留下她吧。新弟子入门后的第三个月有考核,她若是不害怕被人打死,就尽管让她留下。”   商清时还没说话,白瑶先一步开口:“我不怕!虽然我天生废灵根,可我不愿就此放弃!总有一天,我会让世人明白,废灵根也有出路!”   虽然她行事不讨人喜欢,但她这番话说得挺好。   商清时十分赞同。   废灵根如何,炉鼎又如何。   总有出头之日。   “好。”他道:“那你便留下吧。”   闻言,白瑶面露欣喜,含羞带怯地行了个礼。   抬脚要走,可那华服公子死死拽住她的手,似乎想对她说什么,但无论怎么努力,始终只能发出汪汪声。   白瑶抿了抿唇,使劲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头,朝他微笑:“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开,站到了凌霄派新收的弟子当中。             第120章   这时,正给排队人群做灵根测试的奉阳似乎发现异样,疑惑地问道:“筑基后期?你来凑什么热闹?”   众人闻言齐齐望过去。   站在奉阳面前的人,是个二十四岁左右的男子。   这些来参加测试的人,大多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连灵根都没有觉醒。他站在里面,犹如鹤立鸡群一般,格外的显眼。   见周围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他抱起手,淡淡道:“我之前是个散修,现在突然想找个门派待着,不行吗?”   按理说是可以的。   可他的年纪着实有些大。   奉阳道:“凌霄派的规矩,是弟子年满二十五岁之时结业。你就算来了,也只能在凌霄派修行一年的时间。”   那人抿抿唇,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不屑道:“怎么,你们凌霄派宁愿收三灵根废物,也不愿意收我这个筑基后期?”   白瑶听罢,又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待在这里,我走还不行么!”   嘴上说要离开,可她的脚仿佛在地上生了根,并未挪动分毫。   反而引得周遭两三个弟子心疼地安慰她,并恶狠狠朝男子怒斥道:“一把年纪还是个筑基,你有什么好耀武扬威的!”   被吵得头疼,商清时朝奉阳摆摆手,示意他收下这个人。   奉阳会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程恙。”对方露出势在必得的笑,从奉阳手中接过弟子牌,下巴抬得高高的,几乎是在用鼻孔看人。   之后的选拔安静许多,最终只有十个人脱颖而出,成为凌霄派新弟子。   回山上时,商清时故意拉着谢流渊走在队伍最后面,问:“你觉得谁比较奇怪?”   “白瑶,程恙。”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商清时感到意外。   可他顿了顿后,又说出另一个名字:“薛今淮。”   商清时微微一愣:“谁?”   谢流渊伸手指向站在新弟子中间,那个弯着腰,低着头,看起来毫不出彩的人。   薛今淮长了一张大众脸,加上行事低调,默默无闻,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师尊注意到了吗?他刚刚站在那儿,眼角余光一直在往云珩师兄的身上瞟。”谢流渊道。   商清时摇摇头。   幂篱上的白纱随着他的动作甩来甩去,莫名觉得可爱,谢流渊抬手帮他固定,笑道:“那师尊接下来一定要多观察他,我觉得他是最奇怪的。”   于是商清时又点点头:“让我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   ……怎么做?   其实按照谢流渊的性格,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他很想把可疑的人全都送上西天,这是最快的解决办法。   但他要是说出来,只会把商清时吓退。   是以,他轻轻眨了眨那双漆黑的眼眸,乖巧道:“那师尊可一定要好好想。”   ……   接下来的几天,奉阳在长生殿内放了个木盆,施展出水镜法术,让商清时能够看见修炼堂内的情况。   商清时一天到晚盯着,仿佛在玩狼人杀。   此刻正是休息时间,薛今淮没什么动静,程恙到处怼人。至于白瑶,她混在男弟子当中,一口一个师兄好棒,将他们全都钓成翘嘴。   见明珠在绘制符箓,白瑶故意撞上去,而后捂着嘴,娇娇柔柔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被人推了一下,没有站稳。”   明珠看着画毁的符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很想一巴掌扇过去,但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她才懒得跟病秧子计较,以她的力气扇过去,白瑶能飞三丈远。   “走开点,别挨我。”她将毁掉的符箓揉成团,随意丢掉,而后拿出一张新的符纸。   白瑶当即掩面垂泪,露出受伤的表情:“明珠,你为什么总是要针对我?”   她的舔狗团哪见得她这般模样,当即咂舌道。   “以前没发现明珠师妹这么小气啊,只不过害她画毁了一张符箓而已,她就甩脸子。”   “我看明珠师姐就是嫉妒白瑶师姐,人家是弱柳扶风摇曳生姿的病美人,哪像她一样,一拳能把人捶飞,毫无半点女人味。”   明珠听着,拳头硬了。   几日以来,这样的场面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云珩一开始还会试着劝解,但后来就发现根本没用。   白瑶总是随时随地找明珠的麻烦,又摆出无辜的模样。她先没事找事,最后挨骂的人却是明珠。   事已至此,他懒得再劝,只是走到明珠身旁,轻声道:“咱们换个地方吧。”   明珠点点头,这鬼地方,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她看向谢流渊,说道:“谢师兄,我们走吧。”   三人一同出了修炼堂。   明珠走后,白瑶也懒得演下去了,继续混进男弟子堆里,一口一个师兄好厉害,师弟好帅。   至于程恙,似乎对她这副模样很是不耻,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刚刚商清时一直在看白瑶和明珠的闹剧,如今切换水镜,环顾四周,没找到薛今淮的身影。   正疑惑着,谢流渊和云珩明珠进来了。   他不解:“你们三个说要换个地方,就是来长生殿?”   “师尊,”明珠哭唧唧地抱住商清时的大腿,嚎啕大哭,但是没有眼泪:“那个白瑶简直比谢师兄还要茶,我现在天天被排挤,我受不了了,我想回家,我想点十八个男模,趴在他们的腹肌上哭诉这些日子以来的辛酸苦辣!”   谢流渊不解道:“什么叫白瑶比我茶?你骂她就算了,为何要带上我?”   云珩完全在状况之外,不解地挠挠头,眸光澄澈:“茶?茶不是用来喝的吗?”   “……”   乱成一锅粥了。   商清时耳膜发疼,决定以最简单的方式,让他们安静下来。   他开口:“吃饭么?”   这短短三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三人再也不吵不闹了,纷纷用渴求的目光看向他。   商清时很是满意,道:“你们可以自选一样吃的。”   明珠举手:“红烧大肘子!加麻加辣!”   云珩咽咽唾沫:“虫草菌菇豆腐汤,多加蘑菇!”   谢流渊想了想:“杏仁糕,甜到齁的那种。”   “好。”   商清时起身,带着他们三个去了厨房。             第121章   饭刚做好,奉阳卡点进了厨房,自然地给自己盛了碗饭,找好位置坐下。   商清时一边把菜端上桌,一边问道:“刚才我从水镜里看见薛今淮不在修炼堂,他跑哪去了?”   “他去藏书阁了,看的书是关于符箓法术的,没什么异常。”奉阳回答道。   这样么?   到底哪个才是被阿星夺舍的人呢?   商清时若有所思,看着满桌子香喷喷的饭菜,长叹一口气。   内丹仍旧卡在喉咙里,这些日子以来,他天天喝白粥,整个人越来越憔悴。   但因为炉鼎体质的缘故,他的脸并没有分毫变化,只是身体愈发瘦弱,仿佛能被风吹倒。   好在寒毒已经被蚀月之力转化掉了,否则这悲惨的日子他是一天也过不下去。   商清时闻闻菜香,给自己盛了碗粥。   粥很稀,方便他吞咽。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呛到。   云珩和明珠在疯狂抢菜,谢流渊却早已放下了碗筷,像是知道商清时会呛到一般,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为他顺气。   奉阳见他这样,也觉得食不下咽,提议道:“掌门,要不把那些有嫌疑的人全杀了吧,我不想再看见您继续受苦受难了。”   谢流渊挑眉。   有的时候,他和奉阳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可商清时听完他的话,顿时咳得更厉害了,眼尾染上一抹薄薄的红,秾艳异常。   “长老您别说了,”谢流渊连忙道:“师尊心善,不会牵连于无辜之人的。”   奉阳只得就此作罢,但眉头仍是蹙得紧紧的:“您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得喝一些调理身体的药才行。”   正埋头苦吃的明珠伸起一只手来,嘴里还塞着饭,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帮师尊写药方!我是专业的!”   丹药和她的独门小蛋糕,商清时都吞不下去,只能喝药汁。   于是谢流渊道:“那我帮师尊熬药。”   云珩环顾四周,为了不做在场最没用的人,他决定找点儿事情来做。   想了想,他道:“那今日我洗碗吧。”   吃完,他还真的乖乖将碗筷收好,拿去水盆边慢慢洗。   谢流渊和明珠去了竹林小屋调配药方,奉阳则是继续去监视那几个新收的弟子们。   商清时独自回了长生殿,实在无事可做,便把那本没看完的《霸道剑修爱上我》拿出来。   翻着翻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这书的字迹,和他便宜娘留下的字帖一模一样,都是小巧精致的簪花小楷。   他错愕地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深究,外头传来敲门声。   “进。”他胡乱将书塞到枕头底下,抬头看时,谢流渊一手推开雕花木门,另一只手里端着个大瓷碗。   碗上绘制着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小兔子,还挺可爱。   ——如果里面装的不是黑漆漆的药汁的话,会更可爱。   “我没有生病,好端端的喝什么药。”商清时倒吸一口凉气,光闻着这浓郁的药味,他胃里就一阵难受。   谢流渊小心翼翼将碗递到他的面前:“师妹说了,这药是大补之物,喝了能让您长些肉,您就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商清时正愁没有理由拒绝。   听完他的话后,当即坐直了身体,严肃道:“放肆,你小子懂不懂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他故作生气。   可谢流渊知道他压根没有真的生气,甚至觉得他这副佯怒的模样好可爱,像只龇牙咧嘴,虚张声势的小兔子。   “师尊,药不苦的。”谢流渊说着,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咽下去:“看吧,真的一点也不苦。”   商清时曾经见过他喝药,喝得面容扭曲。   如今见他半点反应也无,心下有些动摇。   谢流渊轻言细语:“师尊尝一口吧,一小口就好。”   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商清时总算端过药碗,试探性地喝了一小口。   药汁进嘴的一刹那,苦味直冲天灵盖,他差点吐出来。   谢流渊适时捂住他的嘴,等他把药咽进去,这才松手。   从食道到胃,都传来一种翻江倒海的感觉。   “师尊,喝都喝了,就别浪费了,干脆把药喝完吧。”谢流渊说道。   嘴里全是苦味,尝不出其他味道了。商清时思考片刻,终究是将药喝了个干净。   喝完,他整个人都僵住,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手里端着那个空碗。   谢流渊从储物戒指内取出一颗梅子蜜饯,放到他唇边。   商清时一向不爱吃甜食,但嘴里的苦味太过浓郁,急需什么东西冲淡这味道。   他张嘴,吃蜜饯的时候,不小心咬到谢流渊的手指。   察觉到之后,连忙松开了牙齿,看向对方。   “没事,不疼。”谢流渊收回了手,朝他摇摇头。   借着衣摆的遮掩,他轻轻摩挲着那块被咬的地方,唇角勾勒出浅淡的笑意。   商清时使劲咬碎蜜饯,可惜喉咙里卡着内丹,努力半晌,才吞进去一点。   他继续嚼巴嚼巴,谢流渊也不急,安安静静在旁边看着,在他咽得艰难时,及时递上一杯热茶。   好不容易全吞下去了,商清时擦擦唇角的水渍,问道:“你不去上课么?”   “时间还早。”谢流渊漫不经心地回答道,目光落到枕头边,有些好奇:“咦?师尊还在看这本书吗?它叫什么来着……《霸道掌门爱上我》?”   “什么呀,这本书叫《霸道剑修爱上我》!”商清时将露出来的书角往枕头下戳了戳:“它是我爹娘留下的,我之所以看它,是觉得其中或许有些线索。”   “噢。”谢流渊点点头,露出单纯无害的笑容:“师尊,可以给我看看么?我想帮您找线索。”   说实话,商清时并不想给谢流渊看。   可谢流渊实在是知晓他太多秘密,光是穿女装这件事,要是被宣扬出去,他就要身败名裂了。   是以,他只能将书从枕头下拿出来,颤抖着双手递过去。   谢流渊面色如常地接过,翻开第一页,照着书上的字念:“俗话说得好,剑修多是恋爱脑。”   他顿了顿,抬起那双黑沉如墨的眼眸,露出不解的神情:“师尊,恋爱脑是什么意思啊?”             第122章   “恋爱脑就是,”商清时抬头望天:“脑子里除了谈情说爱之外什么也没有,狗见了都摇头。”   “这样啊。”   谢流渊虚心受教,正要继续往下念,身旁的商清时突然脑袋一歪,倒在他的肩上。   他不动声色地揽住了商清时的腰,比之前细了好多,脆弱得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掉。   “师尊?”他关切道:“您怎么了?”   “药里有什么东西?为什么我突然好困。”   商清时困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没来得及听回答,便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意之中。   “药里放了安神草,我问过师妹的,不会生出什么副作用。”谢流渊低下头,带着薄薄一层茧子的指腹轻抚过商清时的脸,明知他听不见,却还是放缓声音,温柔地说道:“好好睡一觉吧。”   这些日子以来,商清时因为食不下咽的缘故,每晚都会饿得睡不着。   谢流渊有时候能听到他在长生殿里啃东西的声音,啃了半天咽不下去,尝个味儿就吐出来。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能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四下好安静。   奉阳和云珩此刻都不在长生殿里。   谢流渊抬手,半阖的门窗在灵力的指引下合拢了,连半点阳光也照不进来。   一片黑暗之中,他捧起商清时的脸,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   不带任何情欲。   更像是安抚和怜惜。   ……   接下来几日,商清时每天都要喝药。   虽然药苦,但真的有效,把他消瘦的身体养回来不少。   可惜新弟子那边始终没什么动静,一群人安安分分,明珠不去修炼堂后,就连白瑶都消停下来了。   商清时觉得,大概是因为云珩住在长生殿,让心怀鬼胎的人不方便动手。   于是他与云珩商量一番,叫他暂时搬去弟子居,等事情了结后再回来。   云珩没什么异议,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以及芦丁鸡,出现在弟子居门口。   因为先前积攒的好人缘,弟子们纷纷上前帮忙,众星捧月般将他包围在中间。   薛今淮也混在里面。   其他人将东西搬回住处后便走了,唯独他站在门口良久,神色晦暗不明。   “薛师弟?”云珩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没什么。”他回神,匆匆跑开了。   这副模样,着实很奇怪,云珩注视着空空如也的门口,手掌无意间触碰到芦丁鸡的羽毛,竟发现它的毛炸开了,俨然一副战斗的姿态。   “小鸡?”他大惊失色,将它放到床上,蹲下去与它平视:“小鸡你怎么了?”   “叽。”   芦丁鸡猛地一头扎进他的怀里,肥胖可怜又无助。   “没事,我会保护你的。”云珩小心翼翼地哄着它,把它哄睡着以后,才拿着衣裳出了门,前去洗漱。   他前脚离开,有人后脚就进了他的房间里,直奔睡着的芦丁鸡而去。   站在床前,神情是抑制不住的激动,那人颤巍巍的伸手,眼看手指就要触碰到它,手腕忽然被用力地擒住。   他神色一白,身体抑制不住地抖了抖,咽了口唾沫,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奉……奉阳长老。”   “薛今淮。”奉阳也叫出他的名字:“你鬼鬼祟祟在云珩的房间里做什么?”   薛今淮张了张嘴,却因为紧张而说不出一个字。   见他不答,奉阳便将人拎了起来,一路带到长生殿。   商清时刚睡醒。   头发有些凌乱,手里捧着小兔子茶盏,小口小口地啜饮。   喝的是谢流渊调配的花瓣果茶,这玩意儿不腻也不太甜,正好能冲淡药汁带来的苦涩。   薛今淮被扔到地上,抬起头的时候,差点被那绝世的容貌晃花了眼。   山下那天,商清时头上戴着幂篱。上了山之后,他也没再见过对方。   因此没有想过,这位声名显赫的凌霄派掌门,竟生了如此惊尘绝艳的一张脸。   但一想到自己的处境,薛今淮顿时没心情欣赏了。   害怕地掐了掐手心,壮起胆子问道:“你们早就知道我要来偷凤凰吗?”   闻言,商清时放下茶盏,好奇地打量着他:“……偷凤凰?”   “就是云珩的那只鸡!”薛今淮说着,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凤凰就该是美丽的,耀眼的,令人尊崇的上古神兽!可是你们好好地看看,他把凤凰养成了什么鬼样子!又肥又胖,活像一头猪!”   商清时单手托腮,雪色长睫低垂:“我记起来了,你选修的方向是驭兽师,所以,你想将凤凰占为己有?”   “不止我是驭兽师,我祖上十八代也是驭兽师!我的先祖也驯养过一只凤凰!”薛今淮流下了愤恨的眼泪:“只可惜我爹努力大半辈子,都找不到好的灵兽。而云珩明明不是驭兽师,却能得到凤凰这样的神兽!”   话音刚落,云珩抱着芦丁鸡进来。   像是觉得薛今淮刚刚那番话很有道理,云珩觉得的确是自己耽误了芦丁鸡。   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他不舍地摸摸鸡脑袋,轻声询问:“小鸡,你想不想跟他走?”   一听这话,薛今淮的眼中重新迸发出光芒,近乎痴迷地盯着芦丁鸡瞧,眼底尽是渴求。   “我是驭兽师,我能让你展现出最美的身姿,让你每一根羽毛都淬满艳丽的火焰,让你成为真正的百鸟之王。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混吃等死,丑陋不堪,毫无半点作为神兽的威严。”   芦丁鸡扑腾着翅膀,从云珩怀里飞出来。   薛今淮笑了,笑得流下两行眼泪,期待地朝它伸出手:“来我这里,我才应该是你的归宿,从今往后我和你搭档,一定能在驭兽师史记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芦丁鸡果真飞向他。   在薛今淮惊喜的目光中,它一脚踹在他的脸上,留下狰狞难看的鸡脚印。   而后高高抬起鸡头,猛地撞过去,当场把人砸晕。   “叽!”   它得意地甩甩翅膀,重新飞回云珩的怀里,眨巴眨巴那双豆丁似的眼睛,一脸很乖求夸奖求抚摸的表情。   “我的小鸡,你是世上最好的小鸡。”云珩十分感动,哭唧唧地抱住它。             第123章   一人一鸡感情至深,奉阳看不下去,将他们打发走。   而后用脚踢踢地上昏迷不醒的薛今淮,问道:“掌门,这人要怎么处理?”   “既然他不是阿星,那就丢他下山吧。”商清时道:“之后你再回去,继续盯着那些新弟子。星辰之力在云珩的身体里待太久,就会彻底融入血脉里,时间一长便取不出来了。我相信,阿星会很快行动的。”   奉阳没有异议。   在他的监视下,云珩吃得好睡得香,上午去上课,下午在广场练剑,晚上带芦丁鸡遛弯,顺便强身健体,十分自律。   直到第三天晚上,程恙终于忍不下去了,偷偷地潜入云珩房中,一番翻找之后,似乎没有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气得乱砸一通。   他咬牙切齿,转头时,却发现奉阳守在门外。   脸色骤然发白,程恙惊恐地后退一步,手掌放到背后,聚起灵力球。   奉阳只是淡淡看着他,平静地问道:“你想找什么?”   程恙不答,恶狠狠将灵力球甩过去。   可惜两人实力悬殊,奉阳连灵力护体都没用,绿色球体撞到他的身上,半点伤害也没有,连一点灰尘也没留下。   反倒是程恙,只是被奉阳轻飘飘瞪了一眼,四肢就止不住地发抖发软,再也支撑不住,跪下去朝对方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我问,”奉阳重复道:“你想找什么?”   程恙这时才想起来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长老求求您放过我吧!我刚刚没想打您,就是手滑了而已!”   奉阳的耐心已经彻底耗尽。   他将程恙拎起来,明明什么也没做,后者的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呕出一口血来。   知道他是动真格了,程恙赶紧回答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星……”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奉阳拎到长生殿,毫不留情往地上使劲一丢,五脏六腑都传来碰撞的疼痛。   “掌门,”奉阳道:“这个应该就是阿星了,他刚刚在云珩的房间里鬼鬼祟祟,说是要寻找星辰之力。”   程恙猛地瞪大眼睛,像是想要为自己辩解,可他疼得说不出话,口腔里又全是血。   一张嘴,只哗啦啦地呕出淤血,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好在商清时反应过来:“不对吧,星辰之力不在屋内,而是在云珩的身上。他若真是阿星,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闻言,程恙一个劲朝商清时磕头,要是能说出话,他绝对会高呼掌门英明。   奉阳不解地皱了皱眉,蹲下身去,纡尊降贵施了个法术,替程恙屏蔽身体的疼痛。   而后问道:“你不是来找星辰之力,是来找什么的?”   “星云诀!我要找的东西是星云诀!”程恙吐干净嘴里的血,解释道:“有人告诉我,云珩拥有一门叫做星云诀的功法,这功法能够助人尽快晋升。据说他一夜从筑基中期晋升到金丹前期,都是靠它的功劳。我在筑基后期卡太久的时间了,它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我才会来到凌霄派。”   顿了顿,他哭诉道:“我不是什么阿星,我也不知道星辰之力是什么玩意。我发誓,如果我有一句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   商清时抿抿唇。   这傻子,明显是被人骗得连裤衩都不剩。   云珩晋升哪是靠星云诀,分明是靠天命男主系统。   他抬手,示意程恙从地上站起来,而后道:“根本没有星云诀这门功法,你被人骗了,是谁告诉你这个消息的?”   “怎么可能!”程恙大声叫嚷起来:“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还将星云诀的残卷给我看了,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说着,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张残页,递过去。   商清时伸手接过。   纸页泛黄,残留着淡淡的灵力气息,这东西的确是某一门功法的残卷。   奉阳走过来看了一眼:“这是星辰之力的修行功法,看来程恙是被阿星骗过来混淆视听的人。”   商清时将残卷还回去,轻声问道:“程恙,我再问你一遍,骗你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子?”   程恙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我真的被骗了吗?星辰之力是什么啊?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究竟是在哪里?”   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奉阳忍无可忍,一脚将他撂翻,不悦地开口:“你这个人为什么总是答非所问?要是再装傻充愣,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眼看奉阳神色不善,程恙这时才回过神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长老您别急!让我想想!”   他仔细回想着那人的相貌和声音,良久,才开口道:“骗我的人披着斗篷,看不清他的脸,但从身形来看,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声音压得很低,他应该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侧头看向奉阳,伸手比划着:“大概……大概就到长老的胸口下面一点。”   奉阳觉得奇怪:“那几个新收的男弟子都挺高的,哪来这么矮的人,你是不是在胡说八道?脑袋还要不要了?”   “长老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胡说!”程恙害怕地双手抱头,回忆起一些细枝末节,继续为自己辩解:“我记得很清楚!他的身形格外纤瘦,刚见到他时,我还以为是个姑娘,没想到一开口却是男子的声音!”   奉阳仿佛明白了什么,与商清时对视。   两人不约而同地喊出了一个名字。   “白瑶?”   ……   夜色浓稠。   云珩带着芦丁鸡遛完弯,高高兴兴地回到弟子居,准备洗漱完美美地睡上一觉。   但当他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狼藉,他惊呼一声,当即蹲下身将散落的书本捡起来,心疼地拍拍上面的灰尘。   芦丁鸡也帮忙啄起掉在地上的衣物,放到柜子上。   云珩起身时,眼角余光瞥见床边有个白花花的东西。   不对劲。   他的床单是红色的,被子是绿色的。   怀着疑惑,云珩抬眼望去的一刹那,瞳孔地震。   白花花的不是东西,而是个大活人。             第124章   白瑶正衣衫不整地躺在他的床上。   身上只盖了一层要透不透的白纱,三千青丝散落下来,细长眼眸泛起潮湿的雾意。   “云珩师兄,”她含羞带怯地开口,“可以留我在这儿么?我想和你……”   她的话没说完,云珩忽然一头栽倒下去。   看样子是晕了。   “……”   白瑶怎么也没有想过,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顿了顿,她披上白纱站起来,走到云珩身边。   芦丁鸡炸了毛,冲着她咆哮几声。   觉得聒噪,白瑶抬手,指尖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灵力,将芦丁鸡丢出窗外。   虽然这具身体是废灵根,但拥有以前的功法和修行之法,想要对付一只没有浴火的神兽,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她蹲下身去,将手指放到云珩的额头上。   星辰之力已经融合得很深了。   若是想要取出来,只能通过阴阳结合的方式。   她选了这样一具美貌与身姿俱佳的身体,将其他弟子迷得七荤八素,在他们身上得到极大的自信后,这才来勾引云珩。没想到,云珩和其他男人不同,居然会晕过去。   不过就算人晕了,夺取星辰之力的法术还是能够进行下去。   她想着,伸出手,去解云珩的腰带。   就在这时,一缕裹挟着雷电的灵力猛地冲向她的手腕,她疼得惨叫一声,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被击中的肌肤散发出焦臭味。   奉阳从门外走进来,瞧见她这副模样,连忙将自己的外衫丢到她身上。   白瑶忍着疼痛,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我与云珩师兄两情相悦,想要行周公之礼,这种事长老也要管?”   “不用再装了,”商清时从门外进来,喊出她原本的名字:“你是阿星。”   “什么阿星?”她神色没有半分变化,端的是一副毫无破绽的模样:“我不太明白,掌门您在说什么?”   商清时早就觉得奇怪。   原剧情里的白瑶是一位敢爱敢恨的女子,虽然为了改变天生的废灵根,做了很多错事,甚至加入邪教。但她没有害过人,后来也一直在做善事赎罪。   想到这里,商清时看向对方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冷意:“你把原本的白瑶怎么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继续装傻充愣,直到奉阳一脚踹在她背上,脊骨传来断裂的声响,她再也演不下去了,一开口,娇娇软软的声音变成厚重的男声。   “白瑶?那个傻子,我说我能改变她的废灵根,她就傻傻地相信我了。主动画了夺舍阵法,心甘情愿让我上了她的身。”   阿星趴在地上,那双眸子就像是淬了毒一般,死死盯着商清时的脸瞧。   “你们怎么知道我没死?是不是阿筝那个贱人告诉你们的?难道她活着逃出秘境了?”   “她死了,灰飞烟灭,再无来世。”商清时问:“对她,你从来没有过后悔之意吗?”   “后悔?你这话问得奇怪,我有什么好后悔的?”阿星笑:“早在我见她的第一面起,就知道她是魔种。修行者猎杀魔种,简直天经地义,我有何错?”   他一直知道她是魔种。   却仍旧与她成亲,看着她忙里忙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带来的优渥生活。   发现自己有灵根,成为修行者以后,为了不让人发现他有那样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他一不做二不休,选修无情道,想利用阿筝的死,成全他的大道圆满。   只可惜,他没有预料到阿筝会反抗。慌乱之中,他只好舍弃一身修为将她困在秘境中,魂魄漫无目的地漂游,四处寻找能够被他夺舍的人和物。   他当过穷困潦倒的乞丐,也做过猫猫狗狗,甚至是人人喊打的老鼠,好不容易才找到白瑶这么个傻子,夺舍了一具除了废灵根,其他堪称完美的身体。   明明只差一步,他就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阿星咬牙切齿:“星辰之力原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被云珩抢了过去。我现在想拿回来,又有什么错?”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总爱把问题推到别人身上,觉得自己冰清玉洁,委屈极了。”商清时眯起眼眸,摇了摇头:“阿筝跟你在一起时,一直压抑着魔种本性,从未伤人。是你辜负她的信任,让她变得嗜杀,残害了无数条误入秘境的人命。”   “是我按着她的手,让她杀人的吗?”阿星理直气壮:“她自己作恶多端,关我什么事?”   “白瑶呢?她不是魔种,也从未伤害过你。”商清时问:“你为何要夺舍她,又为何如此糟践她的身体?”   阿星仍不觉得自己有错,勾起得意的笑容:“她那么傻,就算不被我骗,也会被别人骗。既然如此,还不如便宜我。”   这人真是……   自私自利到了极致。   商清时侧开头,不想再看。   奉阳将剥离魂魄的短刀递到他的掌心,轻声道:“掌门,现在杀了他,就能唤醒内丹了。”   闻言,阿星想跑,可惜手脚被奉阳禁锢在原地,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他看了看晕倒的云珩,牙齿咬得咯咯响。   而后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商清时:“内丹?是阿筝那个贱人给你的吗?她满口谎话,说不定内丹里储存着她的残念,等我一死,内丹被唤醒,她的残念就会蔓延至你全身,将你夺舍,你可千万要想清楚了。”   商清时持刀的手一顿。   那日阿筝的态度,的确转变得太快了。而且他记忆缺失了一小部分,不记得那时发生了什么。   犹豫间,谢流渊从外面走了进来。   “师尊,”他夺过商清时手里的刀,淡淡道:“阿筝的遗愿是让我亲手了结阿星,我相信她没有骗人,让我来吧。”   谢流渊大步走过去。   离得太近,阿星微微一怔。   他天生感知异于常人,与阿筝相处无数个日夜,发现魔种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息,而且这种气息只有他能感受到。   然而现在,他在谢流渊周身感知到了这种气息。   相比阿筝,谢流渊身上的气息很淡,淡得像是……有魔种附在了他的身上。             第125章   一瞬间,阿星觉得自己抓住了极其重要的把柄,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来。   可谢流渊压根没有给他张嘴的机会,抬手就是一刀。   手起刀落,疾如闪电,速度让人反应不及。   阿星嗫嚅着唇瓣,灵魂与身体产生缝隙,这种硬生生被剥离出去的感觉让他痛不欲生。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谢流渊见状,又是毫不犹豫的一刀。   这下,他再也张不开嘴,双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挥舞,终究是无力地垂落下去。   尸体中飘出一缕白烟,看样子他又想故技重施,魂魄抛弃这具身体逃之夭夭。   奉阳自然不会让他如愿,指尖凝聚一抹雷电,朝那缕白烟打过去,魂魄瞬间化为齑粉。   在一声尖锐的惨叫中,他彻底灰飞烟灭。   这时,谢流渊仿佛后知后觉感到了恐惧一般,猛地松开手。   刀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颤抖着肩膀,来到商清时的身边,眼尾微微泛着红,像是可怜小狗求抚摸。   一旁的奉阳抱起双手,眉头几乎要拧在一起。   刚才做得干脆利落,做完立马委屈害怕,鬼才信呢?   然而商清时还真的信。   他先是蹲下去,探了探白瑶的鼻息。人还活着,看样子她的魂魄并没有完全被阿星蚕食。只要安静修养一段时日,便能重新夺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商清时松了口气,而后摸了摸谢流渊的头,动作温柔,明显带了安抚的意味:“不要怕,阿星是罪有应得。”   说着,喉咙处传来异样,那股伴随他很久的滞涩感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他能感觉得到,内丹逐渐从实体化为虚无的状态。   从此以后,他可以修炼了。   再也不用继续当个任人宰割的废物了。   不过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吩咐,商清时对奉阳说道:“你把程恙丢下山,再将白瑶带去禁地静养。等她的魂魄养好,能够自由行动了,再送她离开。”   奉阳点点头,将白瑶抱出了房间。   云珩这时才幽幽转醒,环顾四周,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我好像做噩梦了,看到白瑶师妹衣衫不整地躺我床上,还冲我招手。”   “……”   商清时一时无言。   这小孩是真不动脑子啊,屋里这么乱,他还躺地上,竟然觉得那是噩梦。   不过商清时现在急着回长生殿试着修炼,便道:“云珩,你把东西收拾收拾,等会儿搬回长生殿偏殿吧。”   说着,他往外走,谢流渊连忙跟上去。   到了主殿,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坐到床头,正要调动血脉里的灵力,见谢流渊跟着进屋,他的动作顿了顿,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没有。”谢流渊道:“我怕内丹会有什么副作用,不太放心师尊您。”   这样么。   有他在身边,的确会稍稍安心一些。   想到这里,商清时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床边。   之后,在他的注视下,沉下心来,试着将血脉中的灵力转移进内丹中。   良久,商清时睁开眼睛,眸底是错愕之色。   谢流渊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就在他睁眼的刹那,立即询问道:“怎么了师尊?”   “好像不行。”商清时低垂着眼睫,似是有些失望:“灵力还是会往丹田而去。”   “应该是您还没有习惯这种修炼方式,”谢流渊轻声道:“您要试着忽略丹田,尽可能将注意力转移到内丹上。”   ……该怎么忽略?   这对没什么修炼基础的商清时来说,有些难以理解。   他抿抿唇,眼眸露出几分迷茫,在长生殿烛火的映衬下,好似琥珀琉璃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谢流渊想了想,将手覆到他的手腕上。冰冷火焰顺着血脉进入商清时的身体,争先恐后地窜入丹田内。   极低的温度,很快就让丹田失去知觉,让商清时完全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现在呢?”谢流渊问。   “我试试。”   商清时重新闭上眼睛。   良久。   他找到了其中诀窍,当他把第一缕灵力注入内丹时,激动地睁开眼眸:“真的有用!”   “太好了师尊,您以后的修炼终于可以不受掣肘了。”谢流渊看起来比他还要高兴,下意识去拉他的手。   冰凉的触感,让商清时从喜悦之中抽离出来,嘴角的笑容略微有些僵硬。   想起之前谢流渊当着一众人的面,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是断袖的事情。   纵使商清时再迟钝,也该有所察觉了。   谢流渊在别人面前时,一向保持着距离,不会动手动脚,也不会丢三落四。   唯独在他面前,总喜欢动不动就凑近看他,或者是像现在这样,忽然伸手触碰他的肌肤,用一种很认真的,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他。   甚至于之前……   他们在千星岭秘境,拜过堂成过亲。   虽然那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但想到这里时的时候,商清时的耳朵还是烧起来了,红彤彤的一片,羞耻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迅速抽回自己的手,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   “怎么了师尊?”谢流渊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何会如此变化,愈发凑近看他,两人的脸几乎要挨到一起。   商清时摇摇头:“你先回偏殿吧,我有些困了。”   听出这语气是在赶人走,谢流渊不动声色地远离了些,依然笑得温和无害:“好的师尊,那您好好休息,我不打扰您了。”   说着,他站起来,替商清时关好窗户,又熄了灯,还不忘往即将燃尽的香炉里添加熏香,这才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开主殿。   商清时缩在被窝里,根本就睡不着。   夜风拍打着门窗,屋外的枫叶传来沙沙声响。吵闹声中,商清时抬手捂住耳朵,开始重新审视他与谢流渊之间的关系。   说实话,他并不排斥对方的靠近和触碰。   谢流渊虽然年纪小,但很会考虑别人的情绪。做事的时候沉稳镇静,难过的时候又像只委屈巴巴的可怜小狗,还生了那样一张好看的脸,外加凄惨身世,简直是配置拉满,这谁见了不迷糊。             第126章   无论如何,谢流渊一定会是个很好的伴侣。   问题在于两人同为男子,这在修仙界中无疑是令人大跌眼镜的事。   光看那日明珠在收徒时竖起牌子,却没有一个人敢承认自己是断袖时,就能窥见一斑。   真要是不顾世俗在一起,能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喷死。   商清时想的脑袋疼,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等会。   他刚刚居然在想以后和谢流渊在一起后该怎么面对天下人?   或许事情根没有他想象的这么严峻,万一谢流渊只是因为年纪太小,错把尊敬当成爱了呢?   越想越是心绪不宁,商清时在床上滚来滚去,把床单滚得皱皱巴巴,最后干脆缩进被窝里装死。   另一头的谢流渊前脚走进偏殿里,云珩后脚抱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回来了。   他很是自然地伸出手,对云珩说道:“师兄,我帮你。”   云珩看了看,把手里的被子递过去,而后像是想起什么,笑着说道:“还记得我们俩刚搬来偏殿那会,我想帮你收拾房间,你非不让我帮,最后还惊动了师尊。”   时间太过久远,云珩提起这些的时候,谢流渊稍稍有些诧异。   那些被遗忘在脑海深处的回忆,一点点浮现出来。   他记起来了。   那个时候的他,一边对云珩的善意感到无所适从,一边羡慕云珩这副从容大方,遇上谁都能唠嗑两句的模样。   羡慕之后是嫉妒和恨,心底恶意丛生。   他甚至阴暗地揣度,觉得云珩的宽容大度是装出来的,一切都是为了笼络人心。   最后,是商清时一脸温柔地告诉谢流渊,让他不要总是跟人比较,夸他是独一无二的月亮。   正是那句话改变了他。   否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活得有多面目可憎,愤世嫉俗。   谢流渊收回思绪,帮云珩把被子搬进屋,又和他一块儿将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   出门时,他看着云珩,轻声说道:“师兄,你是个很好的人。”   “啊?”   云珩有些茫然。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给他发张好人卡?   想问原因,可是谢流渊已经开门走了出去。   怀着疑问,云珩挠挠头,抱着芦丁鸡上了床。   这一夜睡得格外不安稳。   梦里是一望无际的树林,他坐在树林中编花环,和之前在修仙大会的竹笛幻境中,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可他还是记不起自己究竟要将花环送给谁。   遇事不决问师尊。   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就跑到主殿,乖乖地把梦境中的一切描述给商清时听。   听完后,商清时道:“梦里的场景,是你幼年时期的记忆。大陆西边有一个恒屿岛,你去那里看看,或许在那里,你能找到父母。”   他错愕地抬头:“可我爹娘早死了,我是个孤儿。”   “死的是你养父母,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商清时十分笃定。   “其他拥有天灵根的人施法时是浅金的颜色,而你施法的颜色极深,这是恒屿一族的标志。”   身为龙傲天男主,云珩怎么可能真是个孤儿,他自然有个足以亮瞎狗眼的身世。   恒屿族乃是隐世大族,当初族中发生内斗,云珩的父母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便将年幼的他送出岛,暂时封锁他的记忆,让一户农家收养了他。   这些事情,都是商清时从原书中得知的。   云珩惊讶地张大了嘴,露出崇拜的眼神来:“我从未听说过什么恒屿岛,什么恒屿一族。师尊你好厉害,懂得好多啊。”   商清时被夸得心虚:“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吧,”云珩想了想,请求道:“师尊,今日可以放一天的假吗?我想和大家好好告别,顺便把行李收拾好。”   弄得像是要生死离别似的。   商清时眼皮直跳,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云珩很高兴,叫上跟自己关系不错的一些弟子,结伴去了山下的镇子。谢流渊不太想去,却被他生拉硬拽下了山。   这么好的机会,其他弟子也不愿待在山上,纷纷去镇子里了。   凌霄派一片寂静。   没了旁人的打扰,商清时在奉阳的指导下修炼。   他凝聚法阵,奉阳摇头:“不对,您施法的重心有问题,该把最强的力量凝聚在阵眼。”   他召唤水柱,奉阳摇头:“不对,您并没有完全掌握该如何运用灵根,先掌门的水柱有翻天覆地之能,您这个看起来毫无气势。”   他释放法球,奉阳摇头:“还是不对,法球的释放时机是有讲究的,时间多了会变弱,时间少了会不成型,您还得再练练。”   商清时:“……”   短短几个时辰,他变年轻了许多,因为快要被骂成孙子了。   不过奉阳的语气其实很是心平气和,倘若他真拿出平时教导弟子们的态度来对待商清时,那此时此刻,商清时早就被骂得跪地痛哭了。   “没事的掌门,”奉阳低声安慰道:“先休息一会儿再练吧,我去给您准备吃的。”   看着他离开,商清时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拿起法杖,试着按照他刚才说的问题,改善自己的施法方式。   良久之后,奉阳拎着食盒回到长生殿,看见的就是商清时在烈日下辛苦练功的场面。   他顿时热泪盈眶,不知从哪掏出一张手帕,擦擦眼泪。   神情骄傲又赞许,颇有股老父亲看孩子出息了的成就感。   等商清时实在坚持不住,奉阳这才上前扶住他,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开,不忘夸赞道:“您如此刻苦,若是先掌门和夫人看到您如今的模样,一定会很欣慰的。”   饭菜一如既往的不好吃,味道怪怪的,一尝就知道是那位大黄狗厨子的手艺。   但商清时是真饿了,一点也不嫌弃,一口接着一口,将饭菜吃的精光。   看他胃口这么好,奉阳再次泪目:“您实在太瘦了,就该像今日一样多吃饭,把身体养好,才有力气修炼。”   看奉阳的模样,商清时不得不怀疑,哪怕自己突然扇他一巴掌,他都能夸他劲儿大。             第127章   商清时放下碗筷,将奉阳打发走,继续修炼了一会儿,接着去长生殿秘境泡澡。   雪白的长发散落下来,浸满了水,被摇曳的烛火镀上一层浅浅的光。   身体没入水中,他背靠着温泉的石壁,雾气氤氲间,能够明显感觉到,蚀月之力在他的血脉以及丹田内游转,一点点清除杂质。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个很严重的问题——   明明是谢流渊跟着阿筝出去谈判了什么,导致她的态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最终的受益人,却是商清时。   所以,无论是蚀月之力还是内丹,全是谢流渊让给他的?   完了。   这下要愧疚得睡不着了。   泡完澡出来,他随意披了件衣裳往床上走,听见外头响起重物落地的声响。   雕花木门上映出的身影明显是奉阳,商清时好奇道:“外面发生什么了?”   “是谢流渊那小子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的,不回偏殿睡觉,来推您主殿的门,被我一拳打翻了。”   听到奉阳的回答,商清时连忙小跑过去,打开门一看,谢流渊果真躺在地上。   他控制住抽搐的嘴角,朝奉阳摆摆手:“你去帮我煮碗醒酒汤过来吧。”   奉阳眼睁睁看着他把谢流渊往主殿扶,忍不住嘟囔:“掌门您还是别单独跟他待在一起吧,难道您忘记了,那日他在大庭广众下,亲口承认自己是断袖的事?”   “……”   商清时脚步一顿。   回过头时,声音里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快去快回。”   奉阳终究没再说什么,身影迅速消失在长生殿。   商清时把谢流渊扶进屋,将人放到床上。   一身的酒气着实不好闻,他用清洁术将味道消除掉,又担心云珩也喝醉了,想出去看看,谢流渊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袖。   商清时回头,盯着他的脸瞧了瞧,见他睁着眼睛,眸光格外的清明,不禁问道:“你没醉?”   谢流渊没有回答,只是执拗地拽着那截衣袖不肯松手。   商清时只好在床边坐下,伸手摸摸他的头:“怎么不说话?喝糊涂啦?”   “我不想喝酒的,他们非要灌我。”谢流渊终于有了反应,将脑袋埋在那截衣袖上,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师尊,我头疼。”   “没事,头一回喝酒,感到头疼是正常的。我已经让奉阳去帮你煮醒酒汤了,你先睡一会,等他把汤端来,我再叫你。”   商清时刚沐浴完,身上的衣裳是披着的,连带子都没有系好。   被这么拉拉扯扯,衣领松松垮垮。   他急忙往上拽了拽,不忘对谢流渊说道:“你先起来,我去看看云珩。”   “云珩师兄没事,其他师兄把他扶去弟子居休息了。”谢流渊仿佛将那截衣袖当做海中浮木,仍是不肯松手:“师尊你别管他,管管我。他有那么多人陪着,可我只有你了。”   说着,他竟然开始哭,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商清时整个人都懵了。   这小孩显然是喝醉了吧,只不过酒品比其他人要好,既没有耍酒疯,也没有不省人事,而是开辟出了另一条清奇的道路——   委屈流。   “别哭别哭,”商清时手忙脚乱将人扶起来,抱了抱,道:“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谢流渊果然不哭了。   趴在他肩头,闻着那股浅淡的檀香味,那股掩埋在内心深处的欲念,几乎要破土而出。   “师尊。”   他轻轻喊了一声。   “怎么了?”商清时看向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谢流渊张了张嘴,明明心底有很多话想对他讲,可最后也只是堵在喉咙里,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   商清时有些不明所以,正要起身,谢流渊忽然拽住了他的手臂,为了不让他走,眼底飞快蓄起雾气,好似下一瞬泪水就要再次夺眶而出,委屈巴巴地又喊了一声:“师尊。”   商清时只好停下动作,再次抱抱他:“好了好了,你别哭,我不走。”   为了缓解气氛,商清时选择极其生硬地转移话题,问道:“蚀月之力和内丹,都是你让阿筝给我的吗?”   谢流渊点点头。   沉默了很久,他破罐子破摔一般,主动从商清时的怀抱当中脱离出来,虔诚地盯着对方那双琥珀似的眼眸瞧。   “没有人教过我,该怎么去爱另一个人。”   他轻声道。   “所以,我想把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给师尊。这样的话,就算您心底只有感激,也总会回头看我一眼。”   哪怕只是一眼。   哪怕因此万劫不复,他亦心甘情愿。   他说着,再度抬手去拽商清时的衣袖,眼尾红得更厉害,声音几近哽咽:“师尊可以试着喜欢我么?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了。”   四目相对。   夜色沉寂。   明明喝酒的人是谢流渊,可是现在,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却成了商清时。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商清时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竟然生出一种想要亲过去的心思。   没等他有所行动,谢流渊倒是先一步贴了过来。   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在胸腔中飞快震颤,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呼吸声比心跳还乱。   谢流渊试探性地亲亲商清时的脸,见他没有反抗的举动,这才大着胆子,一点一点地挪到唇侧。   明明用了清洁术,但呼吸间还是残存那么一点零星酒气,很浅很轻,需要很仔细才能够品尝得到。   商清时尝到了酒的味道,依稀带着桃花醇厚的香味,应该是桃花酿。   可随着加深,他的脑子逐渐不能再思考,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开始试着回应。   因为太笨拙,牙齿反倒磕到了谢流渊的唇。   惊慌失措间,商清时终于知道之前在千星岭秘境中,谢流渊的唇角为什么会破皮了。   他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使劲将人推开,耳尖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一般。   谢流渊却不依不饶,再度将人揽进怀里,努力平复着心情。   奉阳带着醒酒汤,匆匆忙忙回到长生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第128章   他发出一声尖锐爆鸣,仿佛水壶烧开的声音。   没能拿稳醒酒汤,瓷碗扑通一声落到地面,摔得四分五裂。   当着奉阳的面,谢流渊不仅丝毫没有收敛,反而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浅浅擦过商清时泛红的唇,接着才松开手,用无辜的语气问:“怎么了,长老?”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一字一句格外的清晰,根本就不像一个醉酒之人。   商清时自觉没脸见人,颤巍巍拉过被子,缩进里面当鸵鸟。   “我看这醒酒汤,你今日不必喝了。”奉阳咬牙切齿:“我倒是有别的东西想请你吃!”   说着,他手中的灵气凝聚成长鞭,就要冲过来。   商清时制止道:“奉阳,你先出去。”   谢流渊挑了挑眉,不禁挺直了脊背。这时,商清时又抬脚踢了踢他:“你也出去,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会。”   是以,他只能下了床,朝奉阳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那咱们走吧,长老。”   奉阳的脸色简直比锅底还难看,死死瞪着谢流渊。仿佛精心照顾的大白菜被猪拱了般,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大步出了长生殿,不忘回头朝谢流渊警告道:“你最好给我小心点,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对掌门动手动脚,我打断你的腿!”   “好,我知道了,”谢流渊笑弯了一双眼,心情似乎不错:“我下次偷偷地动手动脚,一定不让长老您发现。”   周围威压渐重,谢流渊短促地啊了一声,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身体,跪倒下去。   殿内传来商清时的声音:“奉阳!”   奉阳收回威压,指着谢流渊的鼻子,咬牙切齿好半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他甩甩衣袖,黑着脸离开了长生殿。   而谢流渊也转了个弯,进了偏殿。   ……   第二日午后,云珩一手扶着因为宿醉而疼痛的脑袋,另一只手抱着芦丁鸡,来向商清时告别。   身后还跟着探头探脑的明珠。   商清时疑惑道:“你也要出远门?”   明珠点头,晃晃右手,将指间的戒指展示出来:“两位爷爷说恒屿岛隐世许久,岛上必然有珍稀草药,是令炼药师们魂牵梦萦的圣地。有云珩师兄在,我就可以进岛采药啦。”   “这样也好,你们俩在路上也能相互照应,”商清时道:“那你们俩准备何时回来?”   云珩开了口:“尽快……”   话还没说完,就被进殿的谢流渊打断:“也不用那么快吧,可以到处逛逛,好好地体验一下风土人情。”   这话听起来好奇怪。   一股子醋味。   明珠摸了摸下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奉阳从外面进来。   脸色难看得好似谁欠了他百八十万,周身气息凌冽,仿佛回到了众人刚来凌霄派时,见到的那个冷漠无情的奉阳。   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远。   明珠顿时不敢吱声了,连忙躲到云珩身后。   长生殿成了乱葬岗,一时鸦雀无声。   一片寂静中,商清时使劲咳了咳:“你们俩快出发吧,记得收好凌霄镜,要是遇上麻烦事便联系奉阳,让他去帮助你们。”   云珩和明珠面面相觑。   就奉阳现在这表情,谁敢喊他帮忙。怕不是等他一过去,方圆十里的人都要遭殃。   仿佛知道他们的想法般,商清时看向奉阳。   后者深吸一口气,尽力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去吧,祝你们一路平安。”   “多谢长老。”云珩朝他弯了弯腰,又依次向商清时和谢流渊挥手:“师尊,谢师弟,那我和明珠师妹走了。”   转身的时候,他一脚踩在昨晚的醒酒汤瓷碗碎片上,差点儿摔了跤。   明珠好奇道:“醒酒汤?煮给谁的?”   问这话时,她下意识看向谢流渊。   而后仿佛明白了什么,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谢师兄,你不是只喝了一口酒么?桃花酿的度数那么低,根本醉不了。就连你身上的酒味,都是因为慕容师兄把酒坛子打翻,洒在你身上了。”   这话一出,商清时呆滞地眨眨眼睛,而奉阳的脸更黑了,看起来就像是要生扒谢流渊浑身的骨头,生喝谢流渊的血,生吃谢流渊的肉一般。   明珠可不管接下来的事,赶紧拉着云珩跑了,甚至不忘把院门关上,免得不长眼的人来到长生殿目睹这场精彩大戏。   谢流渊毫无半点被拆穿的窘迫,脸不红心不跳,淡然道:“时间不早了,我去上课了。”   商清时则默默扯过被子,准备再次一头栽进去。   “等等。”   奉阳这时出声,嗓门一如既往的大,让商清时的手顿住,抬头看向他。   他也看向商清时,声音骤然压低了很多:“掌门,谢流渊知道您体质的事情吗?”   商清时没好意思吭声,谢流渊见状主动开口:“我知道。”   奉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长叹一口气,终于肯承认,自家白菜真被拱了。   他抬脚往外走,并示意谢流渊跟上。   一同来到没人的地方,环顾四周后,奉阳才问道:“你们有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谢流渊怔住,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这叫什么?   用最接受无能的神情,问出最惊世骇俗的话?   心底觉得奇怪,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掌门有了内丹,就能最大程度减轻炉鼎体质带来的问题。”奉阳继续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若你们真做到那一步,汲取他丹田处的灵力,记得要通过血液,将得来的灵力反渡进他内丹中。那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你别想拿去提升自己的修为。”   随即,奉阳眸光中带了一抹肃杀,“说实话,我从头到尾都没有信任过你。谢流渊,我要你用元神起誓,但凡你对他生出一丁点儿利用的心思,我就要你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元神誓,算得上是修仙界最简单,也最恐怖的法术。一旦起誓人违背誓言,惩罚立即生效。   本以为要一番威胁才能让他同意。   没想到的是,对方轻飘飘取出一缕元神,握在掌心。   “谢流渊在此以元神立誓,不将商清时视作炉鼎,不做任何违背商清时意愿的事情。若背信弃义,则身殒魂灭,不入轮回。”             第129章   这漫不经心的语气,不像是在发元神誓,倒像是在院子里和奉阳谈论今晚的天气一样。   奉阳的脸色变了变,终究是有所缓和。   先掌门曾经说过,手中的剑是要用来保护家人爱人,以及天下苍生的。   或许从谢流渊拿到霜降剑的那一刻开始,命运的齿轮便已悄然转动。哪怕霜降易主,它依然会履行职责,继续保护商清时。   良久,奉阳认命般长叹了一口气。掏出一本发黄发暗,却保存完好的剑谱,丢进谢流渊的怀里:“这是先掌门自创的剑法,威力大概比魏重越的九玄御幻要强千百倍,你拿去好好修炼。”   谢流渊双手接过,看了一眼书封。   这剑法没有名字,只标注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商字,后面跟了个小小的一,应当是先掌门自创的第一本剑法。   莫名觉得不怎么靠谱,谢流渊问道:“这本剑法,长老为什么不在之前拿出来?”   奉阳冷嗤:“先掌门是五百年来唯一成功飞升之人,他这套剑法曾令无数豪杰趋之若鹜。若不是因为你和掌门的关系,这样的好东西能轮得上你?你就偷着乐吧。”   听出他语气仍是不善,谢流渊将剑法收好,随后恭维道:“我想,长老应该就是下一个能够顺利飞升之人了。”   好端端的,突然莫名其妙夸他一句。   奉阳冷嘲热讽的话硬生生憋回喉咙里,不自在地咳了咳:“别想着讨好我,没用。我要你在十年内晋升元婴,只有这样,等我离开凌霄派之后,你才能够代替我保护好掌门。”   他已经四百二十多岁,没有多少年可活了。   要么飞升,要么死。   之前他就为此烦恼过,自己不在之后,凌霄派该怎么办,商清时又该怎么办。   所幸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谢流渊很年轻,又拥有难得一见的变异火灵根,将来的前途不可估量。   有他在,奉阳终于能稍稍安下心来。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谢流渊低垂着眉眼,再次抬眸的时候,笑吟吟地说道:“我不会保护他的。”   “……什么?”奉阳差点起了杀心。   “他有了内丹,已经可以修炼了。”谢流渊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他不需要任何的保护,他需要的是有人与他并肩,与他共同应对千难万险,而我恰好就是那个人。”   奉阳怔住。   许久,紧绷的情绪一点点舒缓开来。   是了。   因为炉鼎体质,奉阳一直觉得商清时柔弱不能自理,生怕他受到一丁点伤害。   以至于他都快忘了,商清时从小就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就算嘴上没说,可心里一定不愿被当成易碎品般保护起来。   想清楚一些事后,奉阳感到豁然开朗。   “进去找掌门吧。”他对谢流渊说道,转身离开长生殿,就连步伐都轻松不少。   目送他消失在殿外,谢流渊回到主殿。   隔得远远的,就看见商清时坐在床上喝茶,努力想要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可是他的耳朵尖好红,是银白长发也遮掩不住的秾艳颜色。   谢流渊走过去,想了想,选择主动缓解这份尴尬:“师尊不担心奉阳长老揍我么?”   商清时抬头望去。   见他那张脸完好无损,衣裳也齐齐整整,根本不像是挨过打的模样,这才重新低下头去。   谢流渊也不急,径直在床边坐下来,将手里那本剑法递给他看:“这是长老给我的,他说剑法是先掌门自创的,叫我好好练习。”   那龙飞凤舞的字迹,与之前《九玄御幻》上的四字批注如出一辙,的确是便宜爹的手笔。   “那你好好练。”商清时嘟囔了一声,继续喝茶。   可杯子里空空如也,茶水早就没了,他在假喝。   谢流渊假装没发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问道:“师尊喝了这么久的茶,口很渴么?”   商清时硬着头皮点头。   谢流渊起身,把桌上的茶壶拎了过来。   还以为他要帮自己加茶,商清时将杯子递过去。结果谢流渊自己喝了一口,而后俯身下来吻他。   雪色长睫颤了颤,商清时猛地瞪大眼睛。   来不及吞咽的茶水,沿着唇角缓缓滴落下来,从脖颈滑落到锁骨,最后没入领口。   明明茶水是凉的,但被水渍浸过的地方,却有热气蒸腾,渐渐泛起潮湿的红。   谢流渊松开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问道:“现在呢,师尊还口渴么?”   商清时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枕头丢向他:“出去出去!”   “那师尊好好休息。”谢流渊笑得弯起眼睛,还真就抱着枕头出去了。   商清时看看床上。   他只有这么一个枕头,被拿走了,他睡什么?   心头愈发懊恼,刚刚就不该拿枕头砸,就应该……   目光看向柜子上,有棱有角的四方花瓶。   不行不行,这玩意杀伤力太大了,万一把人砸坏了怎么办。   可随即他又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在心疼谢流渊么?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商清时甩甩脑袋,一定是刚刚谢流渊把茶水灌进他的脑子里了,才导致他如此不清醒。   他站起来,把滚得乱七八糟的床铺理了理,听到殿外响起长剑破空的声音。   将窗户打开一角,偷偷地往外面瞧,就看见谢流渊一手拿着便宜爹的剑谱,另一只手拿着霜降剑,跟随着剑谱记载的招式比划,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他停了下来,将书页翻来覆去地看。   外头日光正盛,他站在太阳底下,却并不感到炽热。高高束起的长发随着微风轻轻晃荡,摇曳出斑驳陆离的光影。   然后,他感知到什么,好整以暇地侧过头来,与商清时四目相对。   没等商清时心虚,谢流渊先一步收回视线,随手将剑谱揣进衣袖里,手指凝聚冰冷火焰,指腹拂过霜降剑身,周围瞬间有皑皑白雪降落而下。   他用剑尖挑起最大最漂亮的那片雪花,递到窗前。   眸光亮晶晶的,仿若黑夜中缓缓跳动的烛火。   “师尊,给你这个。”             第130章   商清时伸手接过来。   雪花有灵力的加持,许久都未曾融化,安安静静躺在他手心。   他一手握着雪,另一只手撑着窗沿,盯着谢流渊练剑。   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如今的行云流水,似乎也才只过了一两个时辰而已。   商清时莫名有些庆幸。   庆幸自己来得早,谢流渊的手还没有毁掉。   否则他无法想象,当一个剑修握不起手中长剑,心中会是何等的苦痛悲怆。   直到奉阳把晚饭端来,商清时才收回目光,夹起一筷子肉丝尝了尝,忍不住皱眉:“这大黄狗厨子的厨艺怎么不进反退,做得越来越难吃了。”   “啊?”   奉阳张了张嘴,露出受伤的表情,欲言又止半晌,终于吸吸鼻子开了口:“今天的菜,是我亲手做的。”   “啊?”   商清时也跟着发出惊呼。   随即强迫自己吃了几口,艰难咽下去后,扯出一道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其实仔细尝尝,还挺有一番风味的。”   “真的吗?”奉阳的眼里重新有了光:“那您尝尝我做的绿豆糕吧。”   商清时环顾桌面,没看见绿豆糕在哪。   疑惑间,奉阳指了指边角上那盘黄不溜秋的东西。   又大又圆,他要是不说,商清时还以为这玩意儿是某种妖兽的蛋黄。   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认定了这东西会非常难吃,他将绿豆糕拿起来。   还是大意了。   他没有想到,这玩意儿硬得跟铁球一样。   “……”   商清时咬牙切齿,愣是没咬动,绿豆糕上仍然滑溜溜,连牙印也没留。   “哈……哈哈……”他干笑两声,道:“我吃饱了,还剩这么多饭菜,千万不要浪费,叫谢流渊进来吃吧。”   说着,他就要跑。   奉阳连忙叫住他,把开了条缝的窗户关紧了,又施了个屏蔽声音的法术,压低声音道:“掌门您别急着走,我有事情要告诉您。”   见他如此严肃,商清时只好重新坐回去。   他道:“您还记得,您法杖上有颗珠子么?”   商清时召唤出惊蛰杖,点头如捣蒜。他记得奉阳提过,只要珠子没碎,那法杖无论破成什么样子都能修补。   奉阳抬手指了指惊蛰杖上的珠子:“先掌门飞升时,将灵力凝聚于两颗珠子,一颗给了我,另一颗就是它。”   商清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施法时,法力会得到增强呢。   “先掌门的本意,是让您能用多少就用多少。但既然您现在能够修炼了,可以把它捏碎,接受先掌门的传承。”奉阳道:“珠子里存储的灵力,足够让您晋升至元婴前期。”   这么好?   商清时的手落到珠子上,然而奉阳的话还没说完:“不过您体内这颗内丹不太行,最多只能容纳金丹后期的灵力。而您丹田储存的灵力也已经到了上限,多出来的那一部分,需要有人帮您承担。”   默默将手收回来,商清时咬了咬微微有些肿的唇瓣,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个承担法?”   奉阳目光坚定,炯炯有神地开口:“用阴阳结合的办法,帮您抽走那部分灵力。”   “……”   这建议提得好。   建议以后不要再提。   商清时又想跑了。   偏偏奉阳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抗拒一般,继续说道:“我已经考察过谢流渊了,他人还行,掌门可以信任他。”   商清时脚步一顿,觉得奇怪。   谢流渊那小孩难道会给人灌迷魂汤么?   阿筝跟他出去一趟,立马变得慈眉善目。   奉阳跟他出去一趟,也立马变得和颜悦色。   商清时收回思绪,使劲地摇了摇头:“这事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暂时用不上珠子内的灵力。”   他扭头出了主殿,打算去外面逛一圈。   见他这副模样,奉阳只好就此作罢,撤去法术,打开半掩的窗户,朝外面的谢流渊道:“进来吃饭。”   谢流渊收好霜降剑,大步走入殿内。   那饭菜卖相不佳,甚至能闻到阵阵糊味,一看就知道不是商清时做的。   他皱了皱眉,嫌弃之意写在脸上:“算了吧长老,我如今已是金丹,可以辟谷了。”   “叫你吃,你就吃。”奉阳一拍桌子,有些恼羞成怒:“哪来这么多废话。”   在大乘期的威压下,谢流渊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筷子,在青椒肉丝上停留片刻,又在红烧肉上停留片刻,最后夹起一片炒青菜。   放进嘴里嚼嚼,他突然抬起了头,很认真地开口:“长老,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奉阳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谢流渊接着问道:“这个做饭的厨子为什么可以一直待在凌霄派?是因为他救过先掌门的命吗?”   长生殿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久到太阳都下山了,奉阳嘴角抽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今天的饭菜,是我亲手做的。”   相比商清时的捧场,谢流渊一点面子也没给他:“噢,那这青椒这肉这菜死得挺冤的,还不如死在厨子的手上。”   幸好奉阳已经转了性。   要是搁在以前,谢流渊早被他抽飞了十丈远。   “你以为做菜很简单吗?”奉阳咬牙切齿:“有本事,你做一道吃的给我看看呢?”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谢流渊还真就点头答应了。   和他一同来到厨房,看了看剩余的食材,也决定做绿豆糕。   蒸绿豆,炒豆泥,看着铲子在他指间翻飞,奉阳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豆泥里的水分蒸发完,谢流渊用了小兔子模具,将豆泥挤压成可可爱爱的形状。   而后直接用冰冷火焰迅速将温度降下去,觉得差不多了,用盘子装起来,递到奉阳面前:“长老尝一个吧。”   奉阳伸手拿起一个。   绿豆糕的质地松软绵密,入口即化,唇齿留香,算得上奉阳这些年吃过的最好的绿豆糕了。   但他还是找出了缺点:“你这绿豆糕不甜啊。”   “当然不甜,”谢流渊回答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嘴角勾勒出浅浅笑意:“因为师尊不爱吃甜的东西。”             第131章   “……”   奉阳忽然生出一股想要自戳双目的冲动。   商清时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竟然不知道对方不喜甜食。   震惊之余,他长长叹气,提议道:“既然你会做饭,那两个饿死鬼又不在,以后就别再让掌门下厨了。他那样的身份,根本就不该进厨房。”   “好。”   谢流渊倒是答应得快,点了点头,独自回了长生殿。   他坐在主殿等待,好似一块望夫石,等得快要发霉,商清时终于回来了。   连忙将手中盘子递过去,一脸期待道:“师尊尝尝这个。”   刚尝过奉阳版本的黄不溜秋铁球绿豆糕,如今看到颜色如此正常的绿豆糕,商清时有些不适应。   拿起一块,试着捏了捏,是软的,看来咬得动。   不免疑惑道:“这绿豆糕是从哪来的?”   “路上捡的。”谢流渊脸不红心不跳,随口胡诌道。   商清时哑然。   好一个路上捡的。   怎么不说是野生的呢。   心中腹诽,但他还是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没有想象中的奇怪味道,正常得反常。最关键的是,它不甜也不腻。   商清时很快吃完一整块,评价道:“好吃。”   短短两个字,却让谢流渊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他将盘子往前递了递,道:“那师尊多吃点。”   明明头上什么也没有,可商清时就是觉得,那里仿佛有两只狗耳朵在晃悠。   商清时继续细嚼慢咽。   吃到第三块半的时候,实在吃不下,便摆摆手:“先放在这里吧,我要去沐浴。”   谢流渊拿走了被商清时啃过的半块,将剩余的放在桌上,回了偏殿。   等商清时从温泉秘境中出来时,谢流渊也刚好走进主殿,身上的衣裳换了,头发湿哒哒地披下来,明显是沐浴过的模样,手里还抱着下午被他拿走的枕头。   心头莫名跳了跳,瞅瞅外面黑压压的天色,商清时道:“你不去睡觉,还来我房间干什么?”   “我就是来睡觉的。”   谢流渊眨眨眼睛,端的是一副乖巧可爱的表情,声音格外的问心无愧,仿佛主殿是他家一样。   可无论看过几回,商清时还是不习惯他披头散发的样子,连忙错开目光:“别想了,你今天不可能上我的床,回你自己的屋去睡。”   “噢。”谢流渊倒是接受得十分迅速,失落地垂下脑袋,转头就要走。   “等等,”商清时叫住他:“把枕头放到床上再走,这是我的。”   谢流渊挑挑眉。   在门边站了片刻,他还真的往床边走。将枕头丢到床上,顺势一躺。层层叠叠的蓝色衣摆铺开,仿佛孔雀开了屏。   差点闪瞎商清时的眼睛。   没等他开口质问,谢流渊先一步说道:“师尊快来,我就是你的枕头。”   “……”   商清时觉得,自己果然从来没有看透过谢流渊,竟然不知道对方有这样没脸没皮的一面。   想一脚把人踹走。   他也真这样做了。   可惜没能踹得动,反倒被谢流渊揽住腰,拽到床上。   躺下来的时候,谢流渊的手被商清时枕在脑袋下,还真就成了他的枕头。   四目相对。   商清时还是不太习惯,作势要转身。   似是察觉到什么,谢流渊用空着的那只手擒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继续与自己对视,不解地询问道:“好像每次我披着头发的时候,师尊都不敢用正眼瞧我,这是为什么呢?”   商清时也不知道为什么。   似乎一见到他这副模样,就会联想到阴暗潮湿的地牢,带血的刀子,以及谢流渊扭曲狰狞的笑。   与此同时,手筋脚筋会莫名其妙开始疼,从骨子里泛出细细密密的惊惧。   他倒吸一口凉气,拍开那只禁锢住下巴的手,无意间触碰到谢流渊大拇指边缘的疤,顿时愣住没有再动。   这疤是之前在千星岭秘境中留下的。   伤的位置太巧妙了。   在原剧情中,谢流渊的双手被原主废掉时,也留下了一道这样的疤。   觉得他的反应不对劲,谢流渊关切道:“怎么了,师尊?”   “没事。”   商清时声音闷闷的,终究没再推开他,而是窝在他怀里,一遍又一遍摩挲着那道疤,良久才轻声问道:“谢流渊,你是什么时候对我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的?”   被他抚过的地方有些痒,谢流渊低下头去咬他的耳朵,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师尊能不能别总连名带姓地喊我,显得好生分。”   商清时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他:“那喊什么?”   谢流渊凑近了些,似是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我爹娘都是喊我阿渊的。”   顺带补充一句:“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喊过我了。”   风从窗外吹进来,烛火被吹得摇摇晃晃,最终熄灭,屋内陷入黑暗之中。   许久。   久到谢流渊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抬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发。   “阿渊。”   耳边传来商清时的声音。   很轻。   好似天边的流云。   谢流渊的手怔在半空,指尖颤了颤,一片寂静声中,他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声。   那只手最后并没有落到商清时的头上,而是被他收了回来。   他愈发用力地搂紧那截纤细腰肢,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晦涩不明:“清时。”   “……”商清时踹踹他,没怎么用力,显然不是很生气:“大逆不道,欺师灭道。”   于是谢流渊笑起来,装作乖巧地蹭蹭他的脸,撒娇道:“师尊再叫一声,我还想听。”   见商清时没反应,又委屈巴巴地加上一句:“求求你了。”   他这样真的好像小狗。   而且是一只没有道德的邪恶小狗,又爱蹭人又爱咬人。   但商清时还是心软了。   刚张开嘴,声音都还没来得及从喉咙里发出来,谢流渊的吻就落了过来。   因为他张着嘴,连撬牙关这一步骤都省略了。   最终,长生殿里爆发出商清时大发雷霆的声音:“谢流渊,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成功把人踹下了床。   滚到地上的谢流渊并没有站起来,而是倒头就睡。             第132章   夜里温度骤降,穿堂风吹得床榻的帘子乱飞。   即便盖着厚厚的被子,商清时还是觉得有些冷。   怒火差不多消干净了,他起身点了一支蜡烛,看见谢流渊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控制不住心软的毛病,他故作生硬地问道:“怎么,偏殿有鬼吗?你非要在主殿睡觉?”   “是呀。”   谢流渊很认真地点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没有了云珩师兄的一身正气,偏殿里阴风阵阵,我好害怕呢。”   嘴上说着好害怕,他却只顾着朝商清时眨眼睛,只有蓄意勾引,没有半点恐惧。   商清时抿抿唇,又是一阵冷风吹来,怕谢流渊真冻出什么毛病,朝地上的他招招手。   意思不言而喻。   谢流渊重新上床,意外的乖巧听话,没再乱蹭乱亲,整晚都是规规矩矩的,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条楚汉河界。   事出反常必有妖,商清时总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   果然如他所料。   第二天,谢流渊直接将所有的东西搬来了主殿,颇有股要与他同吃同住的架势。   商清时嘴角微抽,不得已喝了口茶保持镇定:“我好像没有同意你搬东西。”   “可是师尊从一开始就没有拒绝我,我以为,我和你已经用不着分清彼此了。”他垂下眼来,长睫在眸底投下阴翳。   而后小心翼翼抬眸,看商清时的目光,活像是在看穿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偏殿好空旷,夜里还能听见山上的鸟兽发出刺耳的叫声,我不想一个人住。”   商清时又喝了一口茶:“以前没见你这么胆小。”   “以前是我装的,其实我可胆小了,一个人住的时候,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我都吓得躲在被子里哭。”谢流渊继续鬼扯:“就像恐高一样,我不敢同师尊说,怕师尊笑话我。”   商清时茶都快喝饱了。   以前倒没发现,谢流渊嘴皮子这么利索。   底线也一降再降,最后对他说道:“那你每天打地铺,不许上我的床。”   “好。”   谢流渊答应得毫不犹豫,将自己的东西摆放好,又将长生殿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这下就算商清时对他有什么意见,也不好说出口了。   修为到了金丹期的弟子,可以不用再去修炼堂上课。因此他收拾完之后,就继续在院子里练昨日的那套剑法。   商清时看了一会儿,也召唤出法杖来到院中。   正练剑的谢流渊停下来,冲他挑眉:“师尊,要不要同我比试一番?”   显然没什么可比性。   剑修擅长打头阵,主打一个快准狠。法修则是需要躲在人群密集处,偷偷摸摸搓法阵。   商清时凝聚法阵的时间,足够谢流渊把他捅成筛子。   他摇头拒绝。   见状,谢流渊又道:“那师尊想学先掌门留下的剑法么?我可以教您。”   这提议,商清时倒是有一点点心动。   自古剑修就是修仙界最热门最仙气的职业,要不是因为他的身体素质不行,他也想当个剑修。   想了想,他点点头。   谢流渊得逞地拥他入怀,握住他的手,带领他缓缓比划着剑法的招式。   速度不快。   霜降剑生出的霜雪落到商清时肌肤上,并没有生出任何攻击性,温和得好似春风一般。   将剑法第一式走过一遍,商清时感受到霜降的剑意,仍旧是便宜爹留下的。   他觉得奇怪:“剑修拿到心悦的武器,都会立即为它赋予新的剑意,你怎么不换?”   谢流渊眨眨眼:“我还没弄明白那个符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保持好奇是个好习惯。   但他未免也太好奇了。   商清时道:“亲亲。”   话音刚落,谢流渊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空气仿佛静止了,商清时咬牙切齿,怒气直冲天灵盖:“我说那个符号的意思是亲亲。”   “噢。”谢流渊是个知错能改的好孩子,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脸:“师尊要是觉得吃亏,就亲回来吧。”   他好像……   并不太在意那道剑意究竟是什么。   商清时盯了他半晌,可能真是气昏了头,不知怎么想的,往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留下极其鲜明的牙印。   像是被咬懵了,谢流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摸摸牙印,而后憋笑道:“师尊咬得好,要不要咬咬另一边?”   商清时懒得再搭理他,躲到树下荫凉处修炼。   见他如此认真,谢流渊也没去打扰他。   两人隔得老远,各自练习着各自的功法。   午后奉阳来送饭,一眼便看见谢流渊脖子上的牙印。虽然做了些心理准备,但脸色还是逐渐变得不好看:“你们俩……做到最后那一步了吗?”   “没有。”   谢流渊矢口否认道。   他回答得这般快,倒令奉阳十分意外,脸色有所缓和,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商清时会疼。   灵力被抽走的痛苦,无异于灵魂被硬生生剥离,堪比凌迟之刑,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   炉鼎体质自带的异香,就是为了减轻这种痛苦而存在的。   但商清时是个例外。   除非摘了镯子,让他永久沉浸在混沌迷蒙的意识中,他才不会感觉到疼痛。   谢流渊实在不解:“长老您为什么老是来问我这种问题?我看起来很像不正经的人么?”   奉阳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咂巴咂巴嘴,好像什么也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但他终究没有再过分纠结这件事情,拎着食盒走到商清时那边,将饭菜拿出来:“今日的饭菜是厨子做的了,掌门快吃吧。”   商清时看得出,厨子已经很努力不把饭菜做成糊糊了。   尝了尝,味道一如既往的别具一格,但吃过了奉阳亲手做的饭菜后,他觉得,厨子的手艺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他小口小口地吃,吃完半碗饭就饱了。   放下碗,端起冬瓜汤,刚喝了一口,奉阳忽然开口:“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掌门。”   商清时侧头看他。   他不再似刚刚那般散漫,正了正神色:“老魔尊已死,血泉出世了。”             第133章   商清时艰难咽下嘴里的汤。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下意识看向谢流渊,对方恰好在这时走过来,好奇道:“血泉是什么?”   商清时忍住没说。   血泉,是原剧情中谢流渊最大的外挂。靠着这玩意儿,谢流渊的修为一度晋升得比身为男主的云珩还要快。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东西,导致谢流渊剩余的最后一丝人性堕落泯灭,彻底沦为半人半魔种的怪物。失去神智,只知道一味地制造杀戮。   不知道商清时的想法,奉阳答道:“血泉是魔界的东西,每任魔尊死时,都要以身殉魔池,从干涸的魔池中引出泉水。得到它的人,不仅能够修为大增,还能成为新一任的魔尊。”   闻言,谢流渊似乎不太在意的样子,又低下头去摆弄霜降剑的剑穗。   商清时问道:“奉阳,这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正阳宫传出来的呗,”奉阳摊摊手:“魏重越闭关出来了,说是要带领正阳宫弟子前往魔界,趁魔界暂时无主,将血泉封印,挫一挫魔种们的锐气。”   这个消息,简直比血泉出世还要让商清时震惊。   “魏重越这把年纪了,不好好躺着,竟然还想着拼搏?他真不怕死路上啊?”   “谁知道呢,我看他就是失心疯了,总想着做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以此超越先掌门的成就。可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过脑子,只会弄巧成拙。”   奉阳从骨子里就对这个人有偏见,说的话算不上好听:“随他折腾去,魔种们不把他打死,或者他真能封印血泉,从此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他语气轻松,商清时却为此感到忧心忡忡。   到了夜间,谢流渊爬上主殿的床时,商清时还在为血泉的事情出神。直到手都搂腰上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是说好让你打地铺么?赶紧下去,别逼我踹你。”   话音刚落,谢流渊适时地打了个喷嚏。看样子,是昨晚睡地上着凉了。   但他没有说话,而是乖乖地起身,委屈巴巴地抱住自己,赤着脚往床下走,背影落寞又可怜。   商清时看不下去,终究是伸手拽住他的衣袖:“算了,你就睡床上吧。”   谢流渊并不意外。   像是早就知道商清时会心软一般,迅速坐回他身边,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依恋地蹭蹭:“师尊在担心什么呢?”   “我在想,”商清时试探性地开口:“如果有一样东西,原本是属于你的,能够增进你的修为,但它会害你入魔,那你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谢流渊没有回答,而是平静地反问道:“师尊的意思呢?是希望我要还是不要?”   他抬起脑袋,在长生殿影影绰绰的烛火中,心情颇好地勾起唇角,与商清时四目相对。   四下好安静。   一缕白发散落下来,遮挡住商清时昳丽至极的眉眼,看得出他的神情很是纠结。   老实说,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太想让谢流渊变回原剧情中那个半人半魔种的怪物,又怕剥夺了谢流渊变强的权利,到头来他会怨恨他。   他认真思考了很久,久到身旁的谢流渊发出一声轻笑。   “嗯?”商清时猛地抬头,眸光有些错愕:“你笑什么?”   “师尊好呆。”谢流渊毫不避讳地撩起那缕白发,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您说的那个东西,是血泉么?那是魔界之物,跟我有什么关系。”   “万一真跟你有关系呢?”商清时问。   那是属于谢流渊的机缘。   无论剧情被篡改成了什么样子,它依然会如附骨之疽般,想方设法找上谢流渊。   除非遇上云珩和明珠的那种情况,在云珩的默许下,机缘才能转移到明珠的身上。   而且,商清时始终不觉得魏重越是真心实意想封印血泉,挫伤魔界,造福修仙界。   那人可是个反派,他八成是想独吞。   关键血泉位于魔界深处,没有魏重越那样的实力,任何人进去都是死路一条。   这件事简直成了悬在商清时心中的一块巨石。   他长长叹气,谢流渊却丝毫没将这当回事,轻轻搂住他,安抚般说道:“放心吧师尊,我不会沾染那种妖邪之物的。”   商清时似乎是有话要说:“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谢流渊笃定地打断他的话:“我说不要就不要。”   商清时有些疑惑:“那你要什么?”   “要师尊。”   “……”   明明是很正经地在跟他谈论重要的事情,他却非要将话题往奇奇怪怪的方向引导。   看在他如此乖巧的份上,商清时没有拒绝,回抱住他。   他脱了外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稍微用点儿力,就能摸到后背那些嶙峋的疤。   心头一时间百感交集,商清时问:“谢流渊,以前挨打时,你在想什么呢?”   谢流渊倒是实诚,语气漠不关己,就好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想狠狠报复回去,想让所有伤害我的人得到报应。”   “想着我不好过,那我就要全天下的人都不好过。既然这世上没有我在乎的人,那我就要让整个修仙界,沦为尸山血海。”   商清时又问:“现在呢?”   “现在?”谢流渊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盯着商清时那双琉璃琥珀般的眼瞳,身上所有的戾气在刹那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而后缓缓笑开,凑近对方苍白如玉的脖颈,呼吸正一点一点地变重:“现在,想亲师尊。”   灼热的气息让商清时的脖颈染上雨后桃花的艳色。   商清时像是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颇有些难为情,但或许是被那双黑沉如墨的眼眸蛊惑,最终还是壮着胆子,缓缓凑近他。   忽略动如擂鼓的心跳声,颤颤巍巍地闭上双眼,吻了吻他的唇角。   大概是反悔了,他想逃,却被谢流渊扣住后脑勺,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呼吸交缠在一起。   夜色旖旎。   谢流渊的手从商清时腰间慢慢上移,最后探进他的领口。             第134章   商清时算是知道了,谢流渊这个人很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只要不拒绝他,那他就会一次比一次过分。   就比如现在。   商清时推开他,拢拢松松垮垮的领口,眼尾红得像是搽了最秾艳的胭脂:“你再乱动就出去。”   “我不动了。”谢流渊乖巧地抓起被子,躺得端端正正,闭上眼睡得香甜。   他倒像个没事人般,独留商清时一个人咬牙切齿,一夜都没怎么睡好,第二日起床时,眼下一片乌青。   奉阳来送饭时,看见他现在的模样,不免一惊:“掌门您这是晋升大乘遇到心魔了?”   这很幽默吗?   商清时连胃口都没了,朝他摆摆手:“我现在不饿,你把饭端走吧。”   “别啊,”奉阳连忙将食盒给打开,将菜一一端出来:“今天的饭菜与平日不同,您一定要好好地尝尝。”   商清时抬眼望过去。   这菜……   不是咖喱,也没有糊,正常的有点反常。   试着拿起筷子,夹了块锅包肉尝尝,商清时不禁感叹,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正常的菜了。   他还以为除了自己之外,整个修仙界都没有会做饭的人。   想到那日谢流渊送过来的绿豆糕,他问道:“今日的饭菜是谢流渊做的吗?”   “您怎么知道的?”奉阳似是有些意外:“难道您跟他心有灵犀一点通?”   商清时抿唇:“奉阳,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当然是站在您这边。”奉阳诚恳道,并将鸡汤往商清时面前推了推:“谢流渊说,这汤里炖了些药材,对您的身体好,嘱咐您一定要喝完。”   离得近了,果然闻到一股药味。   商清时试着尝了尝,味道勉勉强强,比喝药好多了。   一口气喝完,问道:“他人哪去了?”   “修炼堂那边有几个弟子起了争执,导师管不住,其他长老又不在。我去的话,怕忍不住把人挫骨扬灰,所以让他去处理。”   听到这个答案,商清时心中多了几分欣慰,一切果然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吃完饭后,商清时独自在院子里修炼。没人在旁边舞剑,还挺不习惯。   正觉得无聊,明珠用凌霄镜发来了许多图片。   有她对着镜面笑得灿烂,云珩在后面被妖兽追的。   有她头上顶着漂亮花环,云珩顶着一头绿油油草皮的。   有她吃着特色烤虫子,而云珩把虫子往芦丁鸡嘴里喂的。   【明珠】我们来到传说中恒屿岛的隐匿之处啦,但是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海。村民们说,要在红月之夜才能窥见恒屿岛的具体方位,我们暂时回不来。   【云珩】在这里只能吃野菜和虫子,好想吃师尊的饭QAQ。   “……”   好潮的颜文字,一看就是明珠教他的。   商清时想了想,最终写下一行字。   【商清时】红月之夜时魔种会变得活跃,你们小心些。   而后收好凌霄镜,继续练习释放法阵。   临近傍晚,谢流渊才从外面回来。   听到脚步声,商清时收好了法杖,抬头看他,面露震惊:“你就这样去的修炼堂?”   他的视线落在谢流渊脖子的牙印上。   也不拿东西遮遮,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人前,生怕别人看不见?   突然有点头晕。   谢流渊眨眨眼:“他们问了好多遍,但我什么也没说。放心吧师尊,他们不会知道是你咬的。”   听他这语气,还挺骄傲?   商清时的头愈发晕了。   起身往殿里走,谢流渊见状跟上去:“师尊要去做什么?”   “沐浴。”   “我也要沐浴,正好一起。”   商清时停下脚步看他:“你以前不是连后背都不让我看么?”   那是因为有花纹的存在。   如今冥渡已经陷入沉睡,背后只剩下一颗小痣,自然不再害怕被看见。   谢流渊笑得乖巧:“以前是我太矜持了,后来发现,师尊喜欢不要脸的。”   谁说他喜欢不要脸的了!   商清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干脆由着他,两人一同进了温泉秘境。   摸索着将蜡烛收起来,四下一片黑漆漆,商清时道:“不准脱里衣,各泡各的,你最好别来打扰我。”   谢流渊应了。   也的确没有脱光。   可商清时都躲到边缘了,他还是凑过去,闻闻银白发丝散发的檀木味,声音莫名的低哑:“师尊好香。”   商清时躲到另一边。   谢流渊不依不饶,继续追了过去:“师尊你脸上有东西,我帮你擦擦。”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最终,商清时忍无可忍想要上岸,却被谢流渊拽回来,静静地相拥。   ……   慕深带着一枚令牌走进了长生殿。   他很久没有来过这里,看着这儿的一花一草一木,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进了主殿,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柜子上摆的书,是弟子们修炼的普通功法,书下压着几张还没有绘制完成的符箓,很像谢流渊的画风。   桌上多了一套茶盏。   镜前多了把木梳。   床上多了个枕头。   看起来就像……这屋子是两个人同住的一样。   慕深握紧了令牌,自顾自地摇摇头。   怎么可能呢,长生殿是商清时的住所,堂堂掌门,怎么会沦落到与别人同吃同住。   好不容易把自己安慰好,慕深重新扬起笑容。然后,就亲眼看着谢流渊大摇大摆从温泉秘境出来。   对方垂头正打理着湿发,看到他的脚,微微一愣,而后从下往上看,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很自然地同他打招呼:“长老?您来这里做什么?”   这语气,仿佛主殿是谢流渊的家一样。   慕深的嘴角抽了抽,刚想说什么,又看见商清时也从温泉秘境中出来,站到谢流渊身边。   同样湿着发,下颚有一颗小水珠,沿着脖颈一路往下,衬得那截颈子愈发莹白如雪。   似乎是意识到慕深的目光正看着不该看的地方,谢流渊往商清时的前面挡了挡。   慕深在风中凌乱。   好半晌才找回声音,磕磕绊绊地将令牌递出去:“正阳宫派人递来请柬,邀掌门前去,共同商量封印血泉大计。”             第135章   “什么?”   这回换作是商清时在风中凌乱了。   “奉阳之前说,魏重越打算领着正阳宫弟子前去封印血泉。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要联合各大门派之力?”   “习惯就好,”谢流渊忍不住插嘴:“他的性子本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否则之前,也不会擅自更改修仙大会的赛制。”   商清时下意识看向他。   来自终极大反派对炮灰反派二号的评价,还是十分中肯的。   想了想,商清时道:“慕深你先回去吧,等奉阳来了,我再和他商量商量。”   慕深点点头,小心翼翼将令牌放到桌上。   犹豫一番,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掌门,您这是和谁住一起了吗?”   没等商清时回答,谢流渊抢先一步说道:“和我住一起,长老看不出来吗?”   谁问他了。   慕深只是想听商清时亲口承认而已。   他忽略掉谢流渊,直勾勾地看着商清时,妄图从对方的口中得到答案。   在他探究的目光下,商清时硬着头皮回答道:“是的,我现在跟谢流渊住在一起。”   慕深:“……”   好好好。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之前在山下,谢流渊当着一大堆人的面,亲口承认自己是个断袖。如今商清时还敢跟他同住一屋,意思不言而喻。   悲伤间,慕深终于肯用正眼瞧谢流渊,然后就看见他脖颈上显眼的牙印。   慕深更悲伤了。   整个人都蔫蔫的,仿佛被太阳烫焦的向日葵。   见他这样,商清时没忍住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慕深?”   “我没事。”他摇摇头,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长生殿,行走的时候,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连灵魂都被抽走。   他想,自己怕是没有机会了。   感情这种事情,讲究个先来后到。   谢流渊不仅是前者,还又争又抢,连吃带拿,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   最关键的是,他甚至不在意自己的名声,那天他大大方方承认的态度,与慕深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慕深回头看了一眼。   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他和商清时遇见。对方戴着幂篱坐在草地上,衣衫在风中飘摇,缥缈得好似一片云。   被他这份清冷独绝,举世无双的气质所吸引,慕深主动过去跟他打招呼,看见他腰间的凌霄镜时,心情更雀跃了,以为他们会有很多的话题聊。   那时他只当商清时是凌霄派的长老,直到对方掀开幂篱,露出那张惊尘绝艳的脸。   白发如雪,清冷如玉,却胜过世间一切颜色。   慕深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以前没有,以后也更不会有。   然而那日的惊鸿一瞥,绿草幽幽,微风徐徐,天光云影,如此美好的开头,终究没能得到相应的结局。   慕深吸吸鼻子,忽然想起今日还没有下山巡逻,于是加快步伐离开了。   亲眼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长生殿外,商清时收回视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谢流渊打横抱起。   这小孩……   一天使不完的劲儿。   被抱上床后,商清时朝他抬抬下巴:“把那个请柬拿过来让我看看。”   谢流渊折返到桌边,拿起令牌,递过去。   以灵力灌注,令牌上便浮现两行字。   商清时看了看,而后露出错愕的神情,“魏重越指名道姓,要让你跟着我去正阳宫。”   谢流渊也觉得奇怪:“是因为上次我拿霜降剑吓到他了,他想报复我么?”   总之没什么好事。   商清时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而后从空间手镯里取出一瓶治疗跌打扭伤的药膏,用指腹蘸了点,往他脖子的牙印上抹抹。   他只有这药。   可能没什么效果,但主打一个心理安慰。   抹完,他又摸摸自己还没干的头发,朝谢流渊伸手:“给我拿帕子过来。”   谢流渊没给,而是用手凝聚寒气,让他头发的水汽蒸发。   没想到这灵根经过再度变异之后,与之前没什么区别,还是能够用来弄干头发。   离得这么近,商清时愣是把谢流渊这副披头散发的模样看顺眼了,不再似之前那般排斥。   伸手揪揪他的长生辫:“今晚老实点,别动手动脚。”   “我一向很老实的。”谢流渊理不直气也壮。   可是入夜后,他的手还是到处乱碰,仿佛将商清时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师尊好像长了点肉,现在这样刚刚好,之前太瘦了。”   “师尊好软。”   “师尊腰上怎么有凹陷?”   商清时忍无可忍:“那叫做腰窝,还有你真的好吵,快睡。”   谢流渊还挺喜欢看他这副要怒不怒的样子,仿佛这样,他才真正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且谢流渊发过元神誓,若对方真的心不甘情不愿,那他就会被血脉中逆流的火焰灼伤,直至身死魂消。   但元神誓一直没反应。   这就说明,商清时虽然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内心却并不抵触这些事情。   “师妹教过我,睡觉时要跟喜欢的人说晚安。”谢流渊凑到他耳边:“师尊晚安。”   明珠都教了些什么啊。   商清时困得厉害,实在没有心思去想。   一觉醒过来之后,身旁空空如也,连半点温度也没有残余。   奉阳风尘仆仆地进殿,似乎是很劳累的模样:“昨天云珩他们那边遇到了点小麻烦,我过去帮他们解决了。”   “那就好。”商清时示意他过来些,随后将令牌递过去:“魏重越邀请各大门派前往正阳宫,说要聚众前往魔界封印血泉,这件事你怎么看?”   “掌门您想不想去?”奉阳反问:“想去的话咱们现在出发,不想去就不搭理他。”   这话说的。   把魏重越当空气,对方要是真的发了怒,怕是没人能够承受得住吧。   商清时问道:“若是不去,万一魏重越发疯怎么办?”   奉阳想也没想,道:“我说过的,我就算打不赢他,也可以与他同归于尽。”   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商清时眉头一跳,心头涌起万千思绪,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我也说过的,叫你以后别说这种丧气话,我不爱听。”   于是奉阳迷茫地抬头,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那掌门想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去正阳宫。”商清时起身,理了理衣袖的褶皱:“看看那魏重越,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第136章   出发之前,慕深找过来,犹豫着说道:“掌门,能带上我一起去吗?”   知道他爱凑热闹。   但没想到这热闹他也要凑。   这一趟,以商清时和谢流渊目前的修为,只能当奉阳的拖油瓶。要是加上个慕深,那奉阳就真的要手忙脚乱了。   是以,商清时道:“你还是好好待在凌霄派里吧,白瑶还在禁地当中,需要人照顾。而且这次去正阳宫很危险,我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因此受伤。”   慕深微怔。   其他的字眼被忽略,只从这句话中听出他不想让他受伤。   没来得及为此感到高兴,就见谢流渊低下头去,摆弄商清时的衣袖。   商清时明明看见了,却没有制止,只轻飘飘地瞪了一眼。即使谢流渊变本加厉,握住那截纤细雪白的手腕,他也并无半点要责备对方的意思。   这何尝不是无声的暧昧。   慕深垮下脸来,背影失落又孤单,好似秋日的落叶,打着旋儿掉在地上。   待他离开长生殿,奉阳似乎明白了什么,抱起双手,自顾自地说:“这凌霄派除了我,还有正常人吗?”   “别贫嘴了,走吧。”   商清时打断他。   三人一同出发,奉阳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不眠不休飞行了四天,到达正阳宫山脚下。   这回魏重越终于肯撤掉护宗大阵,让人能够快速飞上去。   正阳宫的长老将他们引至议事大厅,这会儿,厅内连一个人也没有,安静而空旷。   商清时问:“其他人呢?”   “掌门正和其他掌门在另一个大厅谈事。”长老答道:“他特意嘱咐过,将你们单独安排在这,他有事要与你们商量。”   等长老走了之后,奉阳在大厅里转悠了一圈,评价道:“没有结界,没有监视。不这魏重越的品味也太差劲了,白纱帘白桌子白椅子,一眼望过去跟灵堂似的。”   话音刚落,就有人走进了大厅中。   众人抬头一看,来人正是魏重越。   依旧是之前那副打扮,面具将上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下巴。   他一身黑衣,奉阳也是一身黑衣,两人站到一块儿,倒是相得益彰。   奉阳丝毫没有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窘迫,抱起双手,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而魏重越也并不在乎,一进大厅,立即将视线放到谢流渊的身上。   决赛时,就是这个人用霜降剑破掉了他引以为傲的功法。   那日隔得太远了,他一时将谢流渊当成了那个人,从而引发了心魔。   可如今隔得这般近,魏重越才发现,谢流渊和那个人一点儿也不像,几乎是毫不相干。   那个人无论站在何处,总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眉眼间透着极端的自信,张扬又肆意,觉得天下理应臣服在他的脚下。   而谢流渊默默立在商清时的身后,不显山也不露水,眉眼低垂着,看起来毫无攻击性。若不是因为他的容貌过于出众,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这张脸,魏重越觉得有些眼熟,可或许是活得太久,有太多的人和事要记,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见过他。   魏重越收回视线,道:“我已经和其他掌门商量好了,五日后出发前往魔界。你们凌霄派作为上届修仙大会魁首,也总要做出点贡献才行。”   商清时不答,而是反问:“你把我们单独安排在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些?”   “当然有别的事情。”   魏重越说着,终于想起谢流渊是谁了。   很久之前,他的亲传弟子毁了个村庄,而谢流渊就是那村子里唯一幸存的人。   他独自来到正阳宫,说是要讨一个公道。   那时的魏重越看着对方那双黑沉沉的,带着恨意的眼睛,只觉得幼稚可笑。   天底下哪来的什么公道。   弱肉强食才是这世上唯一的法则,人善就活该被欺负。   只不过那时魏重越的心魔已经很严重了,时常头晕眼花,整宿整宿地睡不好,不想再徒增杀孽导致心魔更活跃,所以选择饶他一命。   没想到因为这一念之差,让他活到现在,加入了凌霄派,还拿到了霜降剑。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亲手了结他。   魏重越眯了眯眼,从回忆中抽离,淡淡开口:“怎么说我也是你们先掌门的师弟,算是你们的半个长辈,大可不必如此仇视我。”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之所以单独叫你们过来,是因为我想知道一件事。商清时,你如今是什么境界?为何我一直感知不到你身上的气息?”   这个问题问得好。   商清时默默往后缩。   而奉阳也适时挡在商清时的身前,冷声道:“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来操心么?”   “当然有关系。”   魏重越也不生气,依旧是那副毫无波澜的模样。   “济世尊者没了,如今修仙界就只有你我二人是大乘修士。你和我注定要打头阵,我总要弄明白商清时是什么境界,免得他拖队伍的后腿。”   “凌霄派愿意让我来,已是仁至义尽,你还想让掌门为这件事出力?”奉阳毫不退让:“封印血泉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主意,就算你们正阳宫的人倾巢而动,全死在魔界,也别想让掌门为此消耗一丁点灵力。”   眼看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   奉阳是真的动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心思。   魏重越只好作罢,转而提了另一个要求:“商清时,你不愿意出力,我不强求。但我希望你能跟着队伍一起前往魔界,若是真遇上生死攸关的关头,你得帮忙。”   奉阳还想说什么,商清时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回应道:“可以。”   “这才像他的儿子。”魏重越满意了,眼底闪过异样的光,在面具的遮挡下看不清楚:“我已经让左护法为你们安排了住处,这五日内,你们可以随意逛逛。”   待他一走,奉阳便迫不及待问道:“掌门您为何要答应他?魔界那样危险的地方,您怎么能够以身涉险!”   商清时若有所思:“因为我好像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第137章   在两人的注视下,商清时缓缓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性,魏重越他不是要封印血泉,而是要吸收血泉?”   奉阳的反应极大:“魏重越自诩名门正派出身,是如今的法修魁首,他怎么可能放下面子,干出这种令世人唾弃的事情来!”   “为什么不可能呢,人们永远只记得第一是谁,不在乎第二的死活。”   商清时眨眨眼睛。   “既然身在正道,总有一人压在他头上,害得他喘不过气。不如去当魔道第一人,换个方式让人记住他。”   听到这样的话,奉阳竟然觉得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商清时继续说道:“我猜,他非要让我跟着去魔界,是为了到时候能够一网打尽。所有跟着他去的人,都别想活着回来。”   “既然如此,掌门为何还要答应他?”奉阳急了。   商清时倒是很平静,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答应的话,他估计在这里就要跟我们翻脸。你猜他为什么要问我的修为?八成是在考虑要在外面处理我,还是去了魔界以后再处理我。”   “那我们要怎么做?”奉阳想了想:“向其他掌门说明这件事?让大家联合起来,合力击败魏重越么?”   他还是太天真了。   商清时之所以知道魏重越是反派,是因为熟知剧情。   但其他人不知道。   正阳宫当了那么久的修仙大会魁首,魏重越做了那么久的法修第一人。   虽然他之前擅自更改修仙大会赛制,让弟子们前往秘境面对可怕的魔种。   可他并没有强制要求别人参加,这在正阳宫的补救下,被美化成了,他是为了测试各门派弟子的胆识。   在众人心里,估计仍把魏重越当做大好人,觉得他一把年纪了还为血泉之事操劳出力,造福整个修仙界,不求回报。   何况早些年,魏重越的确做了一些好事。比如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做杂役,比如帮几个门派处理了内斗。   现在去跟众人说魏重越是个恶人,他们不仅不会相信,还会反把凌霄派推到风口浪尖上。   商清时拍拍奉阳的肩膀,安抚道:“奉阳,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你放心吧,魏重越不可能拿到血泉。到时候你全程看戏保留体力,若无事发生,大家活着出来,那样最好。若他恼羞成怒对众人出手,你再找机会和众人一起击败他。”   他语气如此肯定,让奉阳稍稍安下心来,随即问道:“那这几日怎么办?要我全程保护您吗?”   “不。”商清时摇摇头:“你越是寸步不离跟着我,那就越是向魏重越证明我是个废物。”   顿了顿,他道:“目前正阳宫能够对我造成威胁的,只有魏重越和左右护法。他不可能亲自出手试探我的实力,左护法是一个好人,你的任务就是帮我盯着右护法,别让他出现在我面前。”   奉阳连连点头。   把这些事说出来后,心头顿时轻松了不少,商清时打了个呵欠,神色间浮现几分困倦:“正阳宫太压抑了,这五日,我想住到山下的镇子里。”   谢流渊便朝他伸出手,“走吧师尊,我御剑带您下山。”   看两人牵手出去,奉阳没忍住在身后喊了一声:“掌门,关于珠子的事情……”   “你别提这个!”商清时脚步一顿,差点儿被绊倒,连忙打断他的话:“我自己会考虑的。”   奉阳只好闭嘴。   可是到了山下,住进宽阔明亮视野极佳的客栈房间以后,谢流渊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开口:“师尊,奉阳长老说的珠子是什么?”   商清时扭头不看他,脖颈却控制不住红了一片:“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谢流渊继续追问。   商清时就抬脚踹踹他,脖颈更红了,好似能滴出血来:“你再问就出去。”   “那我不问了。”谢流渊向来懂得看他脸色行事,乖乖帮他铺好了床,又给他倒了杯茶。   商清时喝完茶跳上床,依然没能改掉不脱鞋的坏毛病,好在这一路上都是靠御剑,他的鞋底并没有沾上多少泥土。   谢流渊正要清理,却被他拽住手腕。   因为困,声音软绵绵的,听上去甚至像是在哼哼唧唧:“这枕头睡得不舒服。”   谢流渊会意。   主动上了床,将自己的手放到他脑袋下,充当他的枕头。   外头日光正盛,一人睡得格外香甜,一人却毫无困意。   觉得太阳有些晃眼,谢流渊低下头,用那只空着的手,拨弄商清时长长的,如同被银雪覆盖的细密长睫。   得到对方含糊不清的回应。   “别弄,不喜欢。”   真的不喜欢么?   元神誓毫无反应。   谢流渊勾了勾唇,又俯下身去亲他的眼角。   ……   夜里,魏重越果然派了人来客栈。   对方是个金丹中期,修习速度功法,悄无声息地潜进商清时休憩的房间。   自以为自己掩藏得简直天衣无缝,直到肌肤触及到了什么东西,明明是凉的,但却莫名滋生出一股火烧火燎的疼痛,深入骨髓。   他狐疑地抬头,只见星星点点的白雪落下。   不对。   这是在房间里,怎么会有雪?   而且他有灵力护体,这雪为什么能够径直穿透防护?   怔忡间,一道蓝白剑气直冲他的面门而来,他慌忙躲开,却发现自己的速度因为那些雪的缘故减缓了不少,变得格外迟钝。   他暗道不好。   因为修习极致的速度,他放弃了力量。如今速度被延缓,那他就如同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果然,又是一道剑气划向他的脸,他一时躲闪不及,被划破了相,鲜血顺着脸颊流下,在地面溅起一朵又一朵小血花。   与此同时,繁复法阵在他脚底生成,水柱宛如蜿蜒的蛇,死死禁锢住他的四肢,让他不得动弹分毫。   他越是用力挣脱,水柱便缠得越紧。   最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整张脸涨成猪肝色,只能被迫张大了嘴,喉咙中不住地发出嗬嗬声。   他惊恐地瞪着双眼,瞳孔中映出斑驳的烛火,再然后,是两人并肩的身影。             第138章   商清时和谢流渊好整以暇地站在他面前。   他抖如筛糠,仿佛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死路般:“你……你们想干什么?”   谢流渊抬手给了他一拳,将他揍得鼻青脸肿。   他刚要哭,又是一拳,鼻梁骨传来咔嚓的声响,明显是断了。   他痛得连话都说不出,只一个劲地摇头,两眼泪汪汪,两行血从鼻子里缓缓流出来,衬得那副鼻青脸肿的模样更为滑稽。   “魏重越就派个这么笨的人过来么?区区金丹而已,不劳师尊动手,我一个人就能解决。”谢流渊故意大声嚷嚷:“他是瞧不起我师尊还是瞧不起我?好歹也要叫个元婴期的人来吧。”   窗外的黑影消失了。   谢流渊也懒得再演下去,掌心凝聚灵力,将那位金丹中期修士打晕,从窗外丢出去。   力度控制得刚刚好,足够他晕个五六天。   ……   传信的人回到正阳宫,十分确定地禀告道:“商清时如今的修为在元婴期,但具体是前期中期还是后期,就不得而知了。”   魏重越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站了很久,玄色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连头也没有回,像是在质问,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他真是个元婴?”   “掌门为何会这样问?”传信的人觉得奇怪:“其实不用试探也知道,他已经两百岁了,只有拥有元婴期的实力才能一直维持年轻的样貌啊。”   那可不一定。   魏重越眯了眯眼。   现如今,整个修仙界除他之外,没人知道,商清时的娘是个炉鼎。   魏重越之前说商清时长得一点也不像他爹,这句话没有半点夸大的成分。   商清时的五官,尤其是那双眼睛,几乎遗传了他娘,至少有六分像。   只是他的轮廓棱角要稍稍锋利些,不似女子那般柔和,因此才会漂亮得雌雄莫辨。   这不禁让魏重越怀疑,商清时是否遗传了那女人的炉鼎体质。   可他身上并无异香。   还敢在没有奉阳保护的情况下到处乱跑。   这般行径,哪像个炉鼎。   魏重越愈发不解了,他闭了闭眼睛,朝传信的人摆摆手:“你出去吧。”   那人应声站起来,却在抬头的那一刻,露出惊愕的神情:“掌门您的手……”   魏重越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原本光滑年轻的手背,忽然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皱纹。   他的瞳孔颤了颤,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闪身来到那个传信的人面前,伸手拧断了他的脖子。   在对方恐惧的目光中,他的面具掉了下来。   和手一样,这张脸也开始生出细纹,魏重越松开那具尚且温热的尸体,踉踉跄跄地走到镜子边,满眼憎恶地盯着自己这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   他都快要忘记自己原本长什么样子了。   奉阳总说他是学人精,骂他模仿凌霄派先掌门。   可这并非他自愿,而是因为心魔正一点点与他的身体融合。   血泉是他最后的机会。   若是拿到了血泉,他的性命能够得到延续,有更多的时间与心魔对抗。   但若是拿不到,他将会彻底被心魔吞噬,沦为行尸走肉。   魏重越看着镜子,愈发厌恶这张与那人相似的面容,像是感知不到痛意一般,抬手抓出两道血淋淋的口子。   可大乘期的修为,让他的伤口在顷刻之间自动愈合,半点伤痕也没有留下。   一片寂静之中,传出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商烬尘,我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被你逼的。既然你不在了,这一切的罪孽,就让你的儿子偿还吧!”   ……   商清时打了个喷嚏,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一睁眼,就对上谢流渊近在咫尺的脸,他关切地询问道:“怎么了师尊?是着凉了吗?”   “没有。”商清时摇摇头,抬起眼眸若有所思:“就是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他才懒得过分纠结这件事儿,闻到窗外传来香味,他迅速从床上起身,跑到窗边,从客栈的二楼往下看。   街道两旁支起各种各样的小摊子,而那股奇异的香味是从一个胭脂水粉摊传过来的。   商清时有些失望:“这么好闻的香气,还以为是吃的。”   谢流渊站到他旁边,也跟着往下看了看,随即勾起唇角:“也可以吃啊。”   胭脂能吃?   这两个字跟吃的沾边么?   商清时觉得自己可能还没有睡醒,都听见谢流渊说胡话了。   在他困惑的目光中,谢流渊径直下了楼,不多时,便买回了一小盒胭脂。   是水粉色的,格外清透,那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中,掺杂着一丁点儿浅淡的花香,会引得人想仔细闻闻。   商清时刚要开口,谢流渊用手指蘸了些胭脂,抹到他唇上。   看看指腹残留的颜色,便将剩余的胭脂抹上他的脖颈。   好像不对劲。   商清时大约知道他要做什么事了,倒吸一口凉气,转头想要往屋外走:“我好饿,我想先去吃点东西。”   可惜双腿无论怎么挪动,都只是在原地踏步。   谢流渊拽住了他的衣袖。   很轻易便将人揽进怀里,眉眼沉沉。   他弯下腰,用鼻尖蹭蹭商清时的鼻尖,轻声问道:“师尊不愿意吗?”   商清时猛地摇头,满脸都写着拒绝之色。   可元神誓依然没什么反应。   谢流渊笑弯了眼睛,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我明白了,师尊摇头就代表,没有不愿意。”   不给商清时辩解的机会,他便低头亲过去,不忘把胭脂抹到其他的地方。   商清时的皮肤很白,如同最上等最细腻的羊脂白玉。胭脂的颜色在肌肤上缓缓融化开来,美得惊心动魄。   谢流渊尝够他的唇。   再沿着胭脂的痕迹,一路轻咬啃噬。   ……   半炷香的时间后。   两人坐到楼下的面摊。   谢流渊不急不慢地吃面,仿佛没事人一般。   而坐在他身边的商清时,头戴幂篱,领口高得遮住脖颈,实在没什么胃口。   有风吹过来。   掀起幂篱的一角,能看见他耳尖有浅浅的牙印。   他拢住被风扬起的白纱,重新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             第139章   这些天以来,两人上午各自练习功法,下午结伴到镇子的各处看看。   第五天,两人无意间逛到了镇子边缘。   路旁全是花,莫名觉得有些眼熟,谢流渊驻足,站在花丛前一动不动。   “你还记得之前来正阳宫的时候,有个小姑娘卖花给你么?”商清时道:“她卖的花,是不是跟路边的花一模一样?”   的确是一模一样。   所以他是被坑了?   谢流渊挑了挑眉:“那她最好祈祷,这辈子别再遇见我。”   话音刚落,背后响起小姑娘甜甜的声音:“小哥哥,你要给你喜欢的小哥哥买束花么?三个铜板一朵,十个铜板三朵哦。”   谢流渊回头,与她四目相对。   时隔那么久,这张脸仍然让小姑娘记忆犹新。   原因无他,长得这么好看还心甘情愿被她蒙骗的,就只有这么一个。   她看看谢流渊,又看看自己花桶里的花,最后再看看路边的花,忽然生出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抬脚就要跑,却被谢流渊拎住后颈,轻轻松松提了起来。   双脚离地,她仿佛一只任人宰割的小鸡崽,泪眼汪汪地开口求饶:“哥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坑蒙拐骗了,我把钱退给你行不行?”   “不行。”谢流渊道:“总要给你点教训,让我想想,是要把你丢河里,还是要把你挂树上,被太阳晒成人干?”   小姑娘惊慌失措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长得这般好看的人,竟然有这样一副铁石心肠。   她哭唧唧,又向戴着幂篱的商清时求救:“哥哥你快管管你家这位,杀人可是触犯律法的!我还是个孩子呀!”   见商清时没反应,她又声泪俱下地说道:“我也不想骗人,可我上有八十岁父母,下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   商清时皱眉:“你瞧着也就十来岁的模样,有两个孩子?”   小姑娘眨眨眼:“我养了两只小猫。”   商清时咂舌:“那你的父母八十岁?”   小姑娘继续眨眼:“我是灵兽养大的孩子,我爹娘今年已经八十啦。”   “……”   商清时收回目光,对谢流渊说道:“把她放下来吧,等会儿她的灵兽爹娘闻到味道,就该过来找你麻烦了。”   谢流渊听话地松手。   双脚重新接触到地面,小姑娘劫后余生般拍拍胸口,随后从花桶里抽出几只花,递过去:“两位哥哥真是大好人啊,这是我送给你们的。”   谢流渊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说道:“再说点好听的,否则你别想走。”   说好听的?   那可是小姑娘的强项。   做惯了奸商,她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于是她张口就来:“两位哥哥真是人好心善,从头到脚,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是般配的!你们天造地设,天生一对,就该百年好合,琴瑟和鸣,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谢流渊听得高兴,往她怀里丢了一锭银子。   她感恩戴德地跑了。   谢流渊送商清时回了客栈的房间,准备下楼,找个空旷的地方修炼。   商清时叫住他:“你之前不是问我珠子是什么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谢流渊停下脚步,乖乖坐到他旁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虽然有些难为情,但暂时没有其他的办法,商清时只好硬着头皮开口:“珠子指的是我爹留下来的传承珠,能够助我快速将修为提升至金丹后期。”   看着他缓缓变红的耳尖,谢流渊觉得奇怪:“那很好啊,这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   商清时噎了噎。   掐着自己的手指,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才道:“但是珠子里的灵力太多了,我的内丹和丹田承受不了……”   他没有接着往下说,但谢流渊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瞬间坐直身体,喉结滚了滚。   屋内寂静无声,商清时咬了咬唇瓣,问道:“所以,你懂我的意思么?”   “不太懂,”谢流渊露出无辜且迷茫的神情,眨眨眼睛:“师尊您继续往下说。”   “……”   商清时深吸一口气:“我的意思是,需要你帮我抽走那一部分的灵力。”   “噢,”谢流渊连连点头,依然是那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怎么个抽法?”   有那么一瞬间,商清时想着就此放弃。   但明日就是启程前往魔界的日子了,修为高些,也会安全些。   可他实在是说不出口,绞尽脑汁思考许久,决定采用最简单原始的方式——   酒壮怂人胆。   酒后乱那什么。   是以,他朝谢流渊说道:“你去楼下买一坛酒来吧。”   谢流渊乖巧地点点头,起身前往楼下,不多时,便拎着酒坛子回来了。   商清时将酒倒入茶盏,自己一杯,对方一杯。   他咕嘟咕嘟地喝了,谢流渊拿起茶盏,冰冷火焰顺着指尖萦绕在盏边,瞬间将酒蒸发掉,杯子里空空如也,他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空气。   一杯下肚,商清时觉得好像没什么用,又分别给自己和他倒了一杯。   他喝酒,谢流渊继续喝空气。   到了第四杯时,脑袋终于变得晕晕乎乎的,他的双腿有些站不稳,谢流渊伸手扶住他的腰。   倒在对方怀里,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神智开口:“扶我,去……去床上。”   谢流渊照做。   本想着扶他躺下,却不知商清时哪来的力气,反倒将谢流渊给推倒,顺势坐到他身上。   头好晕。   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他愣了好一会儿,那双浅茶色的眼眸失去焦距。   好半晌,终于想起来了,他双手结印,召唤出惊蛰杖。   指尖凝聚灵力,将传承珠从上面取下来,捧在手心,感受到里面浓郁的灵气。   随着咔嚓一声,传承珠从中间碎裂开来,丝丝缕缕的灵气骤然漫延至商清时全身。   沿着肌肤进入体内,在血脉中游走,最后争先恐后地涌进内丹当中。   奉阳果然没有说错。   这颗内丹并不能完整吸收所有的灵力。   内丹隐隐有破碎之势,多出来的灵力挤不进去,只好冲着丹田而下。   可他的丹田早就处于饱和的状态,再这样下去,只会被多余的灵力撑死。   商清时颤巍巍地抬眸,雪色长睫被汗水沾湿,水渍仿佛晶莹的泪珠。   他冲谢流渊开口,声音磕磕绊绊:“脱……脱衣服。”             第140章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时,商清时越来越不清醒了。   这酒后劲还挺大。   脑袋险些栽倒下去,谢流渊想顺势让他躺好,他却猛地摇了摇头,颤巍巍将手撑在谢流渊的身侧,眸光迷离失神,含糊不清地说道:“谢流渊,我要……我要在上面……”   “嗯?”   谢流渊没忍住勾了勾唇,轻声诱哄道:“可是师尊,现在是要我来抽走你体内的灵力,不是让你来抽我的。”   “我不管,”汗水从眼角滑落下来,怕是商清时自己都不知,他这副样子有多娇艳欲滴,仿佛被夜雨浇灌的雪白昙花:“我是你的师尊,我要在上面。”   谢流渊低低地笑出声。   在屋内制造结界,随后摘掉了商清时的镯子,纤长手指探入他的指缝,呈现出十指相扣的姿态。   异香铺天盖地,意识彻底沉沦在香气中。   接下来,无论是在上面还是下面,都由不得商清时做主了。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里的时候,商清时睁开了眼,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线。   头痛得无法思考。   只能意识到自己没死,没有被多余的灵力撑死。   他侧头,自己身上的衣裳穿得齐齐整整,身旁没人,屋子里也见不到人影,仿佛昨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般。   口好渴。   商清时想给自己倒一杯茶。   然而就在动身的那一刹,他发现了不对劲。   镯子被摘之前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涌入脑海,镯子被摘之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依稀有一点印象,是谢流渊仅凭一只手,便轻而易举制住他两只手的手腕,让他无法挣扎。   然后用剩下那只手,从他的腰一路往下……   果然人善被人骑!   商清时再次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光已乍亮,谢流渊正坐在他床边。   见他睁开眼,立即到桌边拿了茶水以及两瓶丹药,还贴心地介绍道:“这瓶是止痛的,那瓶是活血化瘀的。师尊吃完,就赶紧和我去正阳宫吧。”   等等。   活血化瘀?   商清时扯开自己的领口瞧了一眼,而后咬牙切齿地问道:“谢流渊,你属狗的?”   “师尊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好难过。”谢流渊眨眨眼,神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计较也没什么用。   商清时接过药瓶,胡乱倒出几颗塞进嘴里,又端起茶水,一块儿咽下去。   丹药在体内运转。   但起身时,仍旧能感受到隐隐约约的疼痛。   谢流渊适时地扶住了他,甚至主动御剑带他上山,可谓是细心至极。   来到正阳宫时,各大门派的掌门已经齐聚在广场了。   如商清时所料,他们果然不觉得魏重越此番行径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其中两个小门派的掌门还恭维道。   “魔种们天性残忍嗜杀,向来独来独往。之前看在老魔尊的面子上,这才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老魔尊死了,他们自相残杀,守备早已不如往常。魏掌门这时候带领大家前往魔界封印血泉,简直是一大妙计啊!”   “得到血泉的魔种才能成为新的魔尊,若我们将血泉封印,魔界从此无主,溃不成军,就再也无法和我们抗衡了!”   两人一声盖过一声,听得商清时微微皱眉。   这俩傻子,都是金丹后期的修为。   到时候出了事,魏重越和奉阳可以瞬移离开,那些元婴期掌门能团结起来杀出去。   至于金丹,就只有做炮灰垫脚石的命。   做炮灰还如此高兴的,他也是第一次见。   在他们的恭维声中,魏重越姗姗来迟,奉阳也恰好出现,挡在了商清时前面。   周围霎时没了声音,都等着魏重越开口。   他今日换了身白衣,脸上的面具也换成白色。乍一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韵。   目光环视四周,他轻飘飘地开口:“奉阳长老,麻烦你和我一同施法,打开魔界通道。”   奉阳站着没动。   魏重越蹙了蹙眉,问道;“怎么,你不愿意配合?”   几位掌门面面相觑,什么也没说。   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奉阳皮笑肉不笑:“我又不是你们正阳宫的长老,你有什么事,应该对凌霄派的掌门讲。他同意后,再由他来吩咐我。”   魏重越不悦地咬了咬牙。   但终究是强忍着怒火,看向商清时:“劳烦商掌门,让你家长老助我一臂之力,打开前往魔界的通道。”   商清时朝奉阳抬抬下巴。   奉阳立即上前一步,哪还有刚才面对魏重越的半分嚣张。   这态度的转变,让魏重越心头的恨意又加深了些。幸好有面具的遮挡,才不至于让他露出丑态。   他平复好气息,召唤出自己的法杖,硬生生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缺口。   奉阳凝聚灵力,注入那道缺口当中。   只有大乘期修士才拥有这种能力,其余人站在一旁看着。直到缺口缓慢扩大,变得足够容纳人通行。   “好了。”魏重越收手,看向身后众人:“谁先进去?”   霎时,广场上寂静一片,仿佛连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刚刚那两个恭维魏重越的小门派掌门面面相觑,最终壮着胆子携手,一前一后地走进去。   然后里面就传来惨叫声,随后有鲜血溅出来。   奉阳一愣,看向魏重越:“你把通道开哪了?”   魏重越道:“自然是开在血泉周围。”   “……”   为了争夺血泉,如今魔种们几乎全部聚集在这里。   魏重越居然还把通道开在这儿,分明没安什么好心。   “通道已开,若咱们不进去的话,魔种就会从这个缺口里流窜出来。”   面对周遭怀疑的目光,为了安抚人心,魏重越只得对正阳宫的两位护法招招手:“你们俩先进去,给众位掌门开个路。”   左右护法依言进入,其余人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商清时跟在队伍的末尾,一进去,就看见刚刚那俩携手的掌门尸体。   一个头被魔种吞了,另一个心脏处空空荡荡,显然是被魔种掏心掏肺。   即便如此,两人的手仍旧牵得紧紧的。   真是感天动地的炮灰友谊。             第141章   有了商清时的提醒,奉阳混迹在人群中,压根没有要施法帮忙的意思。   他连装都懒得装一下,魏重越眼睛不瞎,自然是发现了,却并没有选择戳破。   血泉一到手,别说奉阳,就算这里所有的人加魔种都不再是他的对手。   今日除了他,谁都别想活着出去。   他沉声朝左右护法吩咐:“我把血泉周边的魔种击飞,你们俩迅速结法阵,将它们阻挡在外。”   左右护法皆是元婴,又是他一手培养的弟子。两人自小一同长大,练习了一种叫做双生阵的法阵,施法效果堪比大乘修士的威力。   二人听从吩咐,背靠着背开始结阵。   而魏重越也拿起法杖,施展击飞术。   繁复而精致的金色花纹自他脚下向四面八方勾勒而出,刹那间天地为之色变,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法阵的光芒之下,看得商清时微微咂舌。   这便是大乘期修士才能制造的极限法阵么?   简直一眼望不到尽头。   也不知在他有生之年,能不能也造出如此震撼的法阵。   周围响起魔种们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商清时默默拉着谢流渊往人群里躲了躲。   魏重越的击飞法阵已经凝聚完成,地动山摇,光芒大盛,血泉周遭的魔种被震飞了好远。   左右护法二人的双生阵也在此刻生成无形的结界,一群人连忙躲进里面。   他们修为高,跑得也快。商清时赶在队伍的最末尾进入,回头一看,还有一个人没进来。   谢流渊站在结界外,手指触摸到透明的墙。   这结界明明是用来阻挡魔种的,为什么他会进不去?   是因为冥渡?   可正阳宫和凌霄派的护宗大阵也拥有抵御魔种的作用,他却能够随意进出。   怔忡间,一只身体呈半透明的魔种找准时机,悄悄潜行至他的身后。   锋利而细长的爪子往他后背袭去,若是他挨下这一击,就算不死也要掉层皮。   关键时刻,商清时尝试将谢流渊往里拽,却感知到了一种莫名的阻碍。   来不及思考这是为什么,他连忙扑过去,和谢流渊双双滚落在双生阵外。   那魔种挥了个空,愤怒地咆哮着,不依不饶往地上的两人伸出锋利的爪子。   谢流渊终于反应过来,周身瞬间燃起变异火焰,魔种的爪子被火点燃,痛得惨叫一声,又被霜降剑捅穿喉咙,彻底没了生息。   暂时是安全了。   可双生阵已彻底关闭。   这下不止谢流渊,就连商清时也进不去了。   刚才魏重越面色不善地盯着血泉,奉阳不得不紧紧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免得他耍什么把戏。   如今商清时和谢流渊被关在结界之外,奉阳哪还顾得上其他的事情,敲了敲结界边缘,沉声说道:“放我出去。”   “奉阳长老,你可千万要想清楚了。”魏重越平静道:“我正阳宫的两位护法只能施展一次双生法阵,你执意要去救外面两人,会害得大家都陷入险境。”   其他掌门赶紧劝道:“奉阳长老您就别担心了,商掌门乃是天纵奇才,他身边又有一位变异火灵根弟子。魔种最怕火了,他们在一起会没事的。”   奉阳根本就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   于他而言,这结界里所有人的命,都抵不过商清时那条命。   无论谁死了,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但若商清时出了事,他真的会让大家一起陪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正要开口,结界外的商清时冲他摇了摇头。   奉阳仍不放心,但谢流渊也在此时保证道:“放心吧长老,有我在呢。”   变异火灵根的确能吓退魔种。   且对于魔种来说,明显血泉更加重要。它们不再将注意力放到二人身上,而是一个劲地冲击结界。   商清时和谢流渊退到相对安全的角落,看着密密麻麻的魔种们将结界包围得水泄不通。   即便如此,商清时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他施展了个小型的水墙阵法,将两人保护起来。   而后才侧头问道:“为什么我刚刚拉不动你?”   看着对方疑惑的双眸,谢流渊垂下眼睫,装作不经意与他错开目光,随口胡诌:“因为我的腿抽筋动不了,师尊的力气又太小。”   商清时不信。   但见他低着脑袋,像只落魄小狗,便不再追问。   而是掰正他的头,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问:“你不会是吓到了吧?”   “对,就是吓到了。”谢流渊诚恳地点点头:“我好害怕,要师尊抱抱。”   商清时一时搞不明白是真怕还是假怕。   但还是倾过身子,轻轻地抱了抱他。   如此温馨的场面,却偏偏被不长眼的魔种打断。   那是一只六头蚀月兽,它在商清时身上闻到熟悉的味道,认定是这人杀害它的同类,从同类身上夺走了蚀月之力及内丹。   它咆哮着,六只脑袋高高地扬起,在它疯狂的攻击下,水墙法阵很快被击破。   谢流渊连忙用变异火焰将它吓退,可六头蚀月兽不愧是魔种中最残忍嗜杀的那一类,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再度扑上来。   即便身体有坚硬的鳞片层层覆盖,仍是被火焰灼伤。   疼痛反倒激发斗志,它不要命地往前冲,终于找到机会,将谢流渊的手臂抓出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它得意地抬起爪子,看着上面沾染到的血。   而后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商清时的灵力球在此刻向它击来,它没有躲,就这么被直直地击中,往后滚了好几圈,这才堪堪停下。   “没事吧?”商清时连忙去查看谢流渊的伤口:“六头蚀月兽的攻击是带毒的,你赶紧用火焰把毒逼出来。”   谢流渊将手覆到伤处,火焰沿着血脉运转,挤出黑色的血液。   来不及包扎,他抬眸看向远处的六头蚀月兽。   对方化作了人形。   是位身姿苗条的少女。   手臂纤细白嫩,却因为刚刚被火焰灼烧,呈现出大片血肉模糊的伤痕。   她远远地望着二人,并没有要继续攻击的意思。   甚至有其他魔种要过来,都被她挥退。   相隔一段距离,她忽然扯出一道诡异的微笑,而后转身,身影消失在原地。   心头莫名一跳,商清时不免疑惑道:“它在笑什么?”             第142章   “我也不知道。”谢流渊摇摇头。   随即牵动了手臂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下,商清时再也没有闲心去管那魔种笑什么,而是在空间手镯里翻翻找找,递给他那瓶没吃完的止痛丹药,又撕下一块衣摆,将仍在不停流血的伤口包扎好。   结界外一片和谐,结界内却吵得不可开交。   原因是魏重越递给众人的封印术很奇怪。   “为什么不用普通封印术?而是要让我们现学?”玄女宗的掌门蹙眉道:“而且你这封印术,我左看右看,总觉得不对劲。”   乱雪峰掌门同样是法修,对于封印术颇有研究:“我见过不下二十多种封印术,却独独没见过这样的。而且这上面记载的花纹太细碎太复杂了,一时半会儿真的没几个人能学会。”   魏重越没必要开口,自然有右护法为他辩解:“血泉原本就是特殊之物,自然要用到特殊的封印术。各位还不赶紧学,等结界破了,魔种们一拥而上,就再也没有办法封印血泉了。”   一群人半信半疑,又把目光放到旁边看戏的奉阳身上:“奉阳长老认为如何?”   奉阳扭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可还是有两个不长眼的,颇有种要追根究底的架势,再度开口说:“长老,这里的人除了魏掌门之外,就属您的修为最高。您得出来带头,尽到该尽的职责。”   本来商清时和谢流渊被关在结界之外,就让奉阳感到烦躁。   那些魔种还将结界包围得严严实实,半点光都透不进来,完全看不到外面是什么状况。   现如今,这两个人又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他没把人当苍蝇拍死,已经算是他脾气好了。   奉阳回头,冷漠至极地盯着那二人,慢悠悠地从嘴里挤出四个字:“关我屁事。”   “……”   二人一时无言,面面相觑一会儿之后,实在没了法子,只好拿着魏重越给的封印术卷轴,学了起来。   奉阳扭头盯着结界边缘。   右护法对魏重越道:“奉阳长老不肯学怎么办?”   “没事,他唯一的作用,就是帮我扩宽通道。咱们人数足够施展阵法,不需要他。”   魏重越毫不在意。   在面具的遮挡下,他紧紧盯着正中间那个小小的池子。   其间流淌着红色的泉水,明明没什么温度,却仿佛烧开了一般沸腾着。   这里面融入了老魔尊毕生的修为,只有魔种才能饮用,而人类一旦触碰,就会立刻化为灰烬。   但是没关系。   待阵法施展完成,血泉就会被浓缩成一颗血珠。到时,只要他能够通过血泉秘境的考验,便能将其占为己有。   头顶传来碎裂声。   魏重越抬头,只见结界出现一条裂缝。   那块地方的魔种散开,只剩下一只体型硕大,遮天蔽日的荒羽鸾鸟兽。   看它的模样,修为大概和人类的元婴后期修士相差无几。   见奉阳仍旧一动不动,魏重越只好自行施法增强结界,不忘朝众人说道:“结界还能支撑半炷香的时间,大家得快些,否则这一趟就要白来了。”   话音刚落,结界右边又增添了一道裂痕,是那只荒羽鸾鸟兽的伴侣,修为在元婴中期。   魏重越蹙眉。   光靠他一个人修补结界,显然是不行的。   若他把灵力用完,到时候要如何完成血泉秘境?   他下意识看向右护法。   幸好他早在对方体内种了献生蛊,如今,也该是蛊虫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只见右护法径直走向那块碎裂的地方,割破手掌,结界仿佛拥有生命般吸走他的血,裂痕迅速被修补起来。   很快结界完整如新,右护法却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依旧奉献着自己的鲜血,将结界加固。   左护法觉得奇怪,连忙朝他喊道:“够了,别再继续了!”   对方恍若未闻。   反倒是魏重越开了口:“再不施法的话就来不及了,大家快点开始吧。”   他率先出手,在魔种们的威胁下,其他掌门连忙跟上。   左护法还想说什么,被魏重越冷声打断:“右护法为了咱们能够顺利施法,自愿奉献鲜血。你若是心疼他,便尽快助我完成封印术,结束这一切。”   他都这样说了,左护法只能将多余的话咽回喉咙里。   左右护法从小就是要好的同村玩伴,两人的天赋都不错,被正阳宫收为内门弟子。之后因为在同门试炼中脱颖而出,成为掌门的亲传弟子,由魏重越亲自教导。   于他们而言,魏重越不止是他们的师尊和上级,更是宛如父亲一般的存在。   左护法收回视线,加入到施法的队伍当中。   至于奉阳,实在闲得慌,往右护法那边看了一眼。   见他目光空洞,仿佛完全感知不到疼痛。因为血液流失,脸色苍白得堪比尸体。   这明显就不太对劲。   奉阳试着推了推他。   他猛地朝后仰倒。   明明身体都已经没有接触结界了,可血液还是在被抽走,怪异至极。   奉阳没忍住蹲下去,将手放到他的鼻尖。   没有呼吸。   已经死了。   奉阳的眉头跳了跳,可惜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一幕。   那头血泉正被疯狂挤压,犹如拥有生命一般不停挣扎,施法的众人头上都冒出冷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右护法的血已经被抽干了。   结界再度传来碎裂声。   有人感到恐慌,魏重越连忙喊道:“千万不要停!封印马上就要成功了!”   大家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施展法术。   碎裂声越来越响,血泉也越来越小。   终于,在结界彻底崩裂开的同时,血泉缩成了一颗珠子,散发着神秘危险,令人心生向往的血红色光芒。   魏重越掩藏在面具之下的脸浮现出激动的神色。   这便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   也是他的救命稻草。   外头的魔种齐齐冲进来,周遭的人被两只荒羽鸾鸟兽甩飞了一片,但它们并不能对大乘期的魏重越造成威胁。   趁着这个时机,他伸手去抓血珠。   然而有另一只手的速度比他还要快,抢在他之前,先一步夺走了血珠。             第143章   魏重越的手扑了个空。   神色骤然变幻,面容阴寒地望向那只手的主人:“奉阳,你想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奉阳瞅瞅掌心血红色的小珠子,又漫不经心抬眸看着魏重越:“你要拿它做什么?”   魏重越眼底闪过杀意。   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扬起手中法杖,在奉阳的脚底生出墨色的水纹,无数只人形生物从水中爬出来,龇牙咧嘴地朝奉阳冲去。   奉阳丝毫不惧,右手以灵力凝聚长鞭,裹挟着雷电打向那些人形生物,将它们的身躯抽得四分五裂,重新融入墨色水纹中。   刚处理完这些东西,头顶又生出新的法阵,以极快的速度往下压缩着,分明是要将他砸成肉饼。   奉阳笑,长鞭消失,他双手结印,空中顿时雷声轰鸣,闪电划过苍穹。   数道雷电从法阵边劈下,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法阵承受不住这极致的劈砍,在即将触碰到奉阳时,化为一堆碎片。   奉阳双脚腾空,玄色衣袍和长发被风掠起,那颗血珠依然安安稳稳躺在他手心里。   他嘲讽地勾起嘴角,问:“魏掌门还有何指教?”   魏重越有些恼羞成怒。   法修施法太慢,在一对一的战斗中,没有时间去凝聚杀伤力强的大阵,势必要吃亏。   若他还是个剑修,奉阳此刻必然不敢在他面前嚣张。   望着那颗血珠,魏重越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他丢掉法杖,身体骤然腾空而起,身后冒出细细的丝线,线的一头系在他指间,而另一头直直攻向奉阳。   这是……   九玄御幻。   还是修炼到极致,每根丝线都沾染过无数鲜血的九玄御幻。   “好,”奉阳抬手,周身遍布雷电,滋啦作响,长鞭再一次出现在他手中,“今日就让我来领教一下魏掌门最引以为傲的功法!”   两人的身影再度交织在一起。   一旁正艰难应对魔种的十几位掌门都惊呆了。   大敌当前,这俩修为最高的大乘修士不帮忙也就罢了,居然搞内讧打起来了?   面对虎视眈眈的两只荒羽鸾鸟兽以及其他的魔种,众位掌门只能团结在一起,各自拿出各自的本领,将它们逼退。   只有左护法还惦记着一旁的右护法,见对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中格外焦急。   终于让他找到空隙,他突破重重魔种的包围,来到右护法身边,伸手想要将人扶起。   却在触及到对方冰凉的肌肤之时,手一抖,怔在半空。   “小屹?”   他喊对方的名字。   可对方面容惨白,肌肤紧紧贴着骨头,俨然是一副被吸干了鲜血的死相。   突然,失去温度的手臂中有什么小而圆的东西冒出头来,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最后终于找到了出口,从掌心的伤口里窜出来。   那是只黑色的小虫子,长着数不清的腿,没有眼睛,背上却有两块红色的斑点,看上去诡异极了。   左护法倏地瞪大眼睛。   这是魏重越饲养的命蛊。   这东西是魏重越用来培养死士的,在死士尚且弱小的时候种进身体里,蛊虫与命数相连,这样一来,无论日后死士变得有多么强大,也别想拔除蛊虫。   只要魏重越一声令下,蛊虫便会占领中蛊之人的大脑,按照吩咐做事。   正阳宫培养了很多死士,大多都是十恶不赦之人。魏重越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让他们为过去做下的孽债赎罪。   在两人心中,魏重越是如师如父般的存在。却没有想到,原来在对方心里,他们与那些死士并无不同。   他们二人,不过是魏重越的棋子罢了,闲时给点甜头,勾得他们对他感恩戴德。真遇上了什么事,便会毫不犹豫将他们抛弃。   是魏重越害死了小屹。   左护法眸光空洞着,流下眼泪来。   他抬手,替右护法阖上了死不瞑目的双眼,而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向空中的魏重越。   脚尖轻点,身形微动,出现在魏重越身后。   魏重越忙着和奉阳一战,无法分神。   左护法趁机召唤灵弓,挽弓搭弦,以鲜血作箭,射向魏重越的心口。   魏重越身形一抖。   不可思议地看向穿透了自己身体的箭翎。   也就在这时,奉阳破掉了他的功法,他的身体迅速坠落,狼狈地摔在地上。   面具掉到一旁。   看着他眼底的淤青,奉阳不免冷嗤道:“我就知道,你这种人一定会被心魔缠身。”   说着,奉阳凝聚灵力,想要将对方了结,左护法却在这时候出声道:“让我来。”   奉阳后退一步。   左护法站到魏重越面前,声音颤抖:“在你心中,我和小屹到底算什么?”   魏重越甚至想不起来他口中的小屹是谁。   只抬手抹去唇角的血,皮笑肉不笑地咒骂道:“正阳宫养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将你养成了白眼狼叛徒。”   “你还挺理直气壮的,”奉阳忍不住插嘴:“你把人家的兄弟害得一命呜呼,还指望人家继续为你出生入死?”   话音刚落,腰间的凌霄镜动了动,眼前浮现出金色的字幕。   【商清时】别废话,赶紧把他杀了,免得后患无穷。   奉阳回头望去,只见商清时和谢流渊躲在角落,正往这边瞧。   他收回视线,朝身边的左护法说道:“别跟他废话了,赶紧杀了他,不然就换我来。”   闻言,左护法颤抖着,再次搭起弓箭。   这时,被魏重越丢弃的法杖周遭涌现强烈出的光芒,随即爆炸开来,威力之大,就连奉阳都被震飞出去。   魏重越踉跄着站起,硬生生拔掉嵌入胸口的箭,鲜血淋漓的伤口在顷刻之间恢复如初。   他看向左护法,嘴角勾起毫无温度的笑意:“蠢货,我的心脏天生长在右边,你根本就没有伤到我的要害。”   而后又来到奉阳身边,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恶念:“我在等我的法阵完成,你在等什么?”   远处的商清时眼前一黑。   反派死于话多,这话果然有一定的道理。   只见魏重越伸手,想要夺过奉阳手中的血珠。   没想到那血珠像是突然有了自我意识一般,径直从奉阳的手中脱离出来,浮至半空。   在魏重越错愕的目光中,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朝谢流渊飞过来。             第144章   眼前一切沦为刺眼的红。   谢流渊和商清时被冰冷的血雾包裹,身体消失在原地。   ……   徐徐微风掠过,拂动谢流渊额角的碎发,他猛地惊醒过来。   抬眸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金灿灿的稻田。   他正站在田埂上。   眼前是稻田,身后是潺潺的小溪,不远处,是低矮错落的稻草屋,一切都好熟悉。   两个梳着小辫的小童从一旁经过,似乎是被他拦住去路,不满地朝他嘟囔道:“渊哥,你挡到我们啦!”   他一愣。   脚下的田埂的确好窄,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行。   他下意识往旁边退,然后一脚踩空,跌进了溪水中。   两个小童见他这般模样,哈哈大笑起来:“渊哥睡傻了,还没醒吧!”   他们蹦蹦跳跳地跑开,谢流渊正要从溪水中站起来,眼前多出一只手。   那是一只粗糙壮实的,遍布着干多了重活留下的老茧,饱经风霜的手。   沿着那只手看过去,那人的身躯高大,脸因为常年在太阳下劳作暴晒,显得黑黢黢的。眉毛很深,长得有些凶。   但此时此刻,他露出关切的表情,将谢流渊从溪水中拉起来。   谢流渊张了张嘴:“三叔?”   “臭小子,怎么这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男人问道:“难道是没测出灵根来,伤心了?”   谢流渊呆呆地看着他:“测灵根?”   “对啊,你之前说隔壁村子来了大门派的人,测出灵根以后就可以去修仙。”对方道:“你爹娘不答应,你和他们大吵一架,非要闹着去。他们把你关在家里,还是我帮你开的窗呢。”   “我跟爹娘吵架了?”谢流渊的脑海中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   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急匆匆往家里跑,身后被他唤作三叔的男人连忙说道:“阿渊,回去后记得换衣服,千万别着凉了!”   谢流渊跑得很急。   见到那个熟悉的小屋时,头上已经满是热汗。   屋顶炊烟袅袅,他飞快跑进厨房,看到那个忙碌的身影,眼眶一红:“娘。”   那道身影一顿,放下手里的青菜,回过头来。   谢母生得漂亮,眉眼温温柔柔的,光是站在那儿就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她朝谢流渊招招手,待人走过来,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汗:“你这孩子,天气又不热,怎么弄成这样?”   说着,她注意到谢流渊的后背被溪水浸得湿透,道:“先去屋里把衣裳换了,再去山上把你爹喊回来,我今天煮了肉片汤呢。”   谢流渊听话地换了衣裳,出门时,朝厨房问道:“娘,爹还在生我的气吗?”   “父子俩哪有隔夜的仇,你说些好话哄哄他就好了。”谢母从厨房出来,把放在檐下的一篮野果递给谢流渊:“顺带把这果子给你三婶拿去,她为了你的婚事,可是操碎了心呢。”   “……婚事?”谢流渊伸手接过果篮,有些迷茫。   “对呀,咱们村子里的人,哪个不是十五六岁就成婚了。可你都十七了,还没说成亲事。”谢母说着,轻轻叹息道:“不过你三婶向我保证了,这回一定给你说个靠谱的姑娘,过几日就来相看。”   谢流渊觉得奇怪。   但具体是哪里奇怪,他说不上来。   他的脑袋很空,仿佛遗失了很重要的记忆。   谢母催促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被她轻轻一推,谢流渊连忙带着果篮去了三婶家。   大门紧闭,叫了许久也没人回应,他只好把东西放在院外。   随后前往山上,在山中见到了打猎归来的爹。   谢父眉目冷硬,在看到他的时候,神情明显柔软了些。但很快又故作严肃,不搭理他。   他也没说话,只默默跟在谢父身后,一前一后回了家。   谢母已经将饭菜做好,院中的石桌上,摆了一盆肉片汤,另外还有凉拌青菜和炒蘑菇。   她端来盛满饭的碗,见父子二人沉默不言,便主动问道:“阿渊你早上不是去测灵根了吗?结果如何?”   “我没有去。”谢流渊摇了摇头。   闻言谢父似是有些诧异,别扭地看着他,道:“你不是一心想修仙吗?吃完饭赶紧去吧,再晚一点那些仙人就要离开了。”   谢流渊不解:“可您不是一直都不愿让我去吗?”   “那些修仙之人,要去面对可怕的妖兽魔种,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不希望你出事。”谢父拍拍他的肩,“可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一直以来,你决定好的事情,没人能够干涉。”   谢流渊盯着他良久,最后扑进他的怀里:“我不去了,我要和爹娘在一起。”   谢母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落下泪来,而后笑着摸了摸谢流渊的脑袋,温柔道:“快吃饭吧,汤都要冷了。”   ……   商清时从昏睡中醒来。   四下是连绵不断的青山。   他正躺在一片树林中,华贵而精致的衣裳被树枝勾了好几个洞,头发也乱糟糟的,狼狈至极。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他环顾四周,都没有见到谢流渊的人影。   商清时站起来,试着动了动手指,还好灵力仍在。   他用灵力驱动凌霄镜,给谢流渊发送消息。可直到人都快发霉了,也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天越来越黑,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于是试着朝这片树林外走,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没走两步,衣摆忽然被什么东西拽住。   他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召唤出了法杖,可低头一看,拽住他衣袖的竟然是个小孩子。   明明刚才旁边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对方是从哪冒出来的。   小孩哭得伤心,肩膀一抽一抽的,声音稚嫩可怜:“哥哥,我找不到家了,你能带我回去吗?”   对方长得太矮,商清时只能瞧见他黑漆漆的发顶。   他用灵力仔细感知着小孩子周身的气息,毫无攻击性,是普通的人类。   紧绷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些。   “你是谁?你家在哪?”   商清时蹲下去与这个小孩平视,却在看清对方的一刹那,呼吸忽地一窒。   这张脸……   赫然就是缩小版的谢流渊!             第145章   五官尚且没有长开,一双眼睛生得很大,瞳孔又黑又圆,小脸儿不知道在哪蹭了些泥,看起来脏兮兮的。   他哭得惨极了,眼泪糊了整张脸,头发散开了,那根长生辫也蔫耷耷地垂在身前。   商清时蹲下来看他时,他也同样看清了商清时的脸。   当即便不再哭了,用衣袖擦擦小脸,反倒将脸弄得更脏,活像只小花猫。   “哥哥,”他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你好漂亮。”   “……”   商清时已经惊呆了。   为什么无论是何秘境,总会出现奇奇怪怪的状况?   这个幼年体谢流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绕着小谢流渊的身边走了一圈,摸摸对方的头,掐掐对方的脸,捏捏对方的长生辫。   寻常小孩遇到这种情况,大概会将他视作人牙子。   可小谢流渊只是呆呆愣愣地盯着他看。   终于,商清时收回手,重新蹲到他面前,问道:“谢流渊,你今年几岁啦?”   “七岁。”小谢流渊回答了他的问题之后,疑惑地歪歪头:“哥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   “因为哥哥不是普通人。”商清时的声音不自觉软了软,用清洁术帮他擦擦脏兮兮的小脸:“哥哥还知道,你以后会成为厉害的剑修,大家都喜欢你。”   小小的谢流渊听着他温柔的话语,看着他指尖的灵力,眼眸亮了亮:“哥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你是蜃兽么?”   商清时一愣。   蜃兽?   这是一类魔种的名字。   它们与其他魔种不同,并不具备攻击性。常出没在坟地以及乱葬岗,以人类的尸骨为食。   这不是在血泉秘境中吗?为何会和蜃兽扯上关系?   看着面前的小团子,商清时好奇道:“你找蜃兽做什么?”   小谢流渊眨眨眼睛,笑容天真无邪,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止不住脊背发寒:“我把同村的李二狗杀死了,但是不知道该把他的尸体埋在哪。所以才跑到树林来找你,想让你把他的尸体吃掉。”   说着,他又失落地低头,吸了吸鼻子:“可我跑得太远,找不到家在哪了。”   商清时噎住。   这……   这真是从一个七岁小孩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他想,这小孩肯定不是幼年时期的谢流渊,而是血泉秘境中的幻象。   他站起来要走,小谢流渊赶紧抱住他的大腿,惶恐道:“蜃兽哥哥,你不要走,我已经一个人在林子里待了很久了,好不容易才遇见你。”   “我不是蜃兽,”商清时挣脱不开,便只好问道:“你下来,跟我说说你家在哪?周遭是山脉还是平地?我先送你回家。”   “是平地。”小谢流渊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到处都是金灿灿的稻田,村里有一条小溪,还有一个很大的水车。”   是平地的话就好办了。   商清时想,等到出了这片树林,便御剑飞行,看看哪里的地势最为低矮。   可他带着小谢流渊走了好远的距离,腿都酸了,也没能走到尽头。   天已经彻底暗下来,四下响起鸟兽声,甚至还有狼嚎。   小谢流渊吓得眼泪直流,死死攥紧了商清时的衣袖,身体簌簌地发着抖:“哥哥,我好害怕。”   商清时无奈地低头看他。   谁能想得到,这个可怜兮兮的小哭包,竟然能干出杀人毁尸的事情来。   实在走不出树林,他决定将周围的树木削掉。可灵力接触到树干时,却轻飘飘被弹了回来。   怎么回事?   商清时伸手触碰,那些树干很正常,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小谢流渊越哭越大声,生怕这动静招惹到狼群,商清时只好放弃思考,蹲下身子来哄他:“你先别哭啦,哥哥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不想听故事。”小谢流渊委屈地摇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仿佛断了线的珍珠。   他瞳孔本就黑,低垂着眼眸的时候,半点光亮也没有,如同沉溺在深水之中的孤岛。   这模样,令商清时有些恍惚。   好像。   好像那天谢流渊装醉酒在他面前哭,就连嘴角耷拉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他收回思绪,耐着性子轻声问道:“那你想要什么呢?”   小谢流渊摸摸肚子:“饿,想吃饭。”   可是四下只有树,根本找不到食物。   商清时从空间手镯里一通翻翻找找,许久,终于从角落里拿出一颗糖来。   有些化了。   糖纸都脏兮兮的。   但小谢流渊没有嫌弃,径直接了过去,撕开糖纸塞进嘴里。   商清时问道:“你也喜欢吃糖吗?”   “我本来就喜欢吃糖呀,”他似是很不解地抬头,用那双哭红的眼睛看着商清时,问道:“除了我之外还有谁喜欢吃?”   “没有谁。”   商清时摇摇头。   莫名有些想念谢流渊。   如果对方在这里,肯定会主动砍树搭帐篷,拾捡柴火,将他拥入怀中取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小孩在树林里喝西北风。   他搓搓手,身旁的小谢流渊好似看出了什么,问道:“哥哥你很冷吗?”   商清时点头,他便站起,在周围捣鼓着什么。   四下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商清时正要问,就见到面前燃起火光来。   借着那火,他看清楚了,小谢流渊在捡枯树枝。   他怔愣道:“你是怎么把火点燃的?”   “我也不知道,但只要我一使劲儿,手心就能够燃起火焰。而且我的火温度可高啦,无论什么都能点燃。”小谢流渊回答着,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欢呼间雀跃道:“我知道啦!我可以把李二狗的尸体烧成灰烬,这样谁也别想找到他!”   手心火焰,温度极高。   这不就是谢流渊最初的变异火灵根么。   这小孩子,妥妥就是七岁的谢流渊。   唯独乱杀人这件事,让商清时有些无法接受。   他还是理解不了,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李二狗跟你有什么仇怨么?你为何要杀他?”   “他总骚扰我娘,我爹打过他好几次,他却不知悔改,还趁大人不在,把我绑到他家里,想用我威胁我娘。”   熊熊火光之中,小谢流渊看着商清时,黑沉沉的瞳孔倒映着跳动的焰火。   “爹说过,合格的猎人就该将猎物一击毙命,不给它任何挣扎的机会,所以我把他杀了。”             第146章   最后那句话倒是没说错。   但凡之前在血泉旁边,奉阳能有这一半的觉悟,现在已经可以给魏重越送葬了。   商清时长长叹气。   小谢流渊在这时坐到了他的身边,将脑袋搁在他的腿上,很快便陷入梦乡。   夜很深了。   看着熟睡的他,商清时毫无困意,一下又一下地抚摸他柔软的头发。   直到天亮,晨光熹微,小谢流渊从梦中醒来,若有所思地看向正在发呆的他,问道:“哥哥你怎么不睡觉?是在想什么人吗?”   商清时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他在想谢流渊。   他答应过他不碰血泉的。   可现在两人分开了,他找不到对方的踪迹。   商清时很害怕,若再次见面时,谢流渊已经丧失神智,那该怎么办。   心底好似悬了一块巨石,但商清时并不打算坐以待毙。他站了起来,撕下衣摆当做记号,系在经过的树干上。   靠着这个办法,他带着小谢流渊在树林中走走停停,途经一片浆果林时,后者拉了拉他的衣袖,撒娇道:“哥哥你等一下,我摘些果子吃。”   商清时已经拥有金丹后期的修为,不需要再吃东西了。不过他还是蹲下来,帮小谢流渊一起摘野果子。   这里没有水,小谢流渊用自己的衣袖将脏脏的果子擦擦,就要往嘴里放。   怕他吃了生病,商清时将果子夺过来,用清洁术洗干净,再重新递过去。   “谢谢哥哥。”小谢流渊很有礼貌。   他不提起杀人放火的事情之时,还是很乖巧可爱的,拥有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该有的天真烂漫。   加上圆嘟嘟的小脸蛋和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就是个粉雕玉琢的芝麻小汤圆。   将果子塞进嘴里咬一口,他挤眉弄眼地惊呼道:“这个果子好好吃!”   商清时跟着尝了一颗,酸味在口腔中漫延,随即是又苦又涩的余味,他蹙了蹙眉,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哥哥真好骗。”   小谢流渊笑起来,在林子里一蹦一跳,然后就乐极生悲,被树枝划到后背,衣裳破了洞,渗出鲜血来。   “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调皮了?”商清时拉住他,帮他脱了衣裳,从空间手镯拿出药粉。   正要给他上药,却发现了异常的地方。   他记得谢流渊后背上有颗很小的痣。   然而小谢流渊的后背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你果然不是谢流渊吧,”商清时捏捏他的脸,把伤口的血简单处理一下,随后洒上药粉:“跟我说说看,你到底是谁?”   小谢流渊疼得眼泪汪汪,嘟囔道:“我本来就是谢流渊呀,难道哥哥还认识别的谢流渊么?”   商清时凑近他,他仍是脸不红心不跳,只眨巴着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迷茫又无辜。   简直跟谢流渊一模一样。   这让商清时愈发分辨不清了。   他不再纠结这事,帮小谢流渊处理好伤口后,带着人继续行走在山林中,长长的衣摆被撕的所剩无几,树干上被他密密麻麻系满了记号。   在林子里逛得头昏眼花,抬眼看到前方不远处光芒强烈,他还以为自己生出了幻觉。   可等他揉揉眼睛,那场景没有分毫变化,他这才敢确定,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商清时拽着小谢流渊,飞快地跑过去,生怕下一瞬就错过了离开的时机。   终于走出树林,没有了层层叠叠的树叶遮挡,商清时实实地感受到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   他长舒一口气。   将小谢流渊抱起来,一边御剑飞行,一边问道:“你仔细往下看看,你家在什么地方?”   谁料对方只是惊恐地将脑袋埋在他怀里,声音哽咽:“哥哥我怕高,你快把我放下去!”   “……”   就连恐高都一模一样。   商清时无言,只好将人放回山顶上,和他一块儿步行。   即便双腿已经重新接触到地面,他还是一个劲地抹眼泪,两条腿吓得直发抖,委屈极了。   “好了好了,”商清时温声安慰道:“哥哥给你道歉好不好?等送你回了家,我用这种酸酸的野果子做成甜甜的果酱给你吃。”   这样一来,小谢流渊才被哄好了,伸手指了指前方:“那里就是我的家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山下一片平坦,坐落着三三两两的茅草房屋,周围有阡陌交错的小路,有金灿灿的稻田,商清时还看见了小谢流渊之前说的水车。   是个很漂亮的小村子。   夕阳西下,为整个村子镀上一层温暖的余晖。   小谢流渊牵起他的手,找到下山的路,带他进入村子,往村尾处的一户人家走:“我家就在那里,我带你去。”   ……   另一头,谢家三人聚在屋中。   谢母很是焦急:“阿渊,你三婶明明说今日带姑娘来相看,太阳都下山了,人怎么还不来呢?”   谢父轻声道:“别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吧,要不阿渊你去村口瞧一瞧?”   相比他们的焦急,谢流渊显得无动于衷。   他低垂着脑袋,看着右手大拇指边缘的疤,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谢母见状,拍拍他的肩,嗔怪道:“爹娘跟你说话,你发什么呆呢!快去看看吧,三婶说这回给你介绍的姑娘人美心善,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她的父亲在镇上开私塾,可有学问了,阿渊你一定要把握住啊。”   “我不想……”   拒绝的话还没说完,谢父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谢母把他往门外推了推。   谢流渊干脆走出去,打算找个地方躲躲清净。   打开院门的刹那,一抹如霜雪堆砌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他愣了愣。   面前的人,白衣白发,似不食烟火的仙人,那张脸精致矜贵到极点,甚至显得雌雄莫辨,与这个质朴的村子格格不入。   哪怕头发有些许的凌乱,衣裳有些许的脏污,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对方的美貌,反倒因此更显濯濯出尘,犹如一株从淤泥中生出的清荷,高不可攀。   呼吸凝滞了一瞬,仿佛穿过时光与岁月,谢流渊的心头徒生异样的感觉。             第147章   商清时已经懵了。   看看谢流渊,又低头看看身边的小谢流渊。   小谢流渊神色突变,仿佛明白了什么,拽着商清时就跑。   小小的人儿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力气,竟然一路将商清时拽进了村口。   踏出写着谢家村三个字的牌坊时,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商清时想要扶他,却发现他的衣摆下空空荡荡,两条腿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真正的谢流渊回来了,”小谢流渊在泥泞中抬起头,那双黑沉沉的眼眸失去了色彩:“我要消失了。”   而后像是想起什么,朝商清时喊道:“你快跑,不要让其他人发现你的存在,否则海市蜃楼会将你抹杀掉的!”   商清时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将脏兮兮的他抱起来,环顾四周,躲进了一处山洞内。   小谢流渊紧闭双眼,一副默默忍痛的模样。   良久,他重新睁开眸子,缓缓解释道:“这里的人都是被蜃兽吃掉的。”   商清时记得,谢家村两百六十口人被冥渡和宁非羽害死,村子沦为尸山血海。   而蜃兽喜欢吃死人尸骨,他的话应该是真的。   “蜃兽会为死去之人编织海市蜃楼,让他们重复着生前的宁静安稳的日子。”   “谢父和谢母很想念他们的孩子,可谢流渊还活着,于是他们创造出我这个替代品。我和他有着一样的性格,一样的喜好,一样的经历。”   他说着,那双手也在慢慢地消失,神色愈发痛苦:“但现在真正的谢流渊已经回家了,再也没人需要我,我快要消失了。”   商清时皱起眉:“这里难道不是血泉秘境么?怎么又成了海市蜃楼?”   “树林外才是血泉秘境,海市蜃楼在保护谢流渊,不让他出去送死。”小谢流渊回答道:“一旦他拿到血泉,就会丧失神智,沦为杀戮机器。但只要他活在海市蜃楼里,就能无忧无虑,这辈子再也不会感受到痛苦。”   商清时被着这个消息冲击得不轻。   也终于知道,之前拉谢流渊的时候为何会遇到阻力了。   海市蜃楼应该早就发觉到血泉的存在,想赶在血泉之前将他拉进去,从而导致谢流渊周身萦绕着魔气。   而双生阵把他当成魔种,不放他进去。   小谢流渊说着,又径直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你要记住,除了谢流渊之外,不要让任何的人发现你的存在。海市蜃楼会杀死外来者,他们不会让你把谢流渊带出去的。”   话音落下,他的身体变得更虚弱,倒在商清时怀中,脸色苍白如纸。   实在疼得厉害,他抬起消失得只剩一半的手,问:“哥哥,你可以抱抱我么?”   他的神情中透着希冀。   仿佛黑暗中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商清时终究是弯下腰去,轻轻抱了抱他。   就在此时,山洞外传来很轻的脚步声,对方明显不想让人发觉,但商清时是修行者,靠着灵力便能辨认来者是谁。   他回头,看着出现在山洞口的谢流渊。   对方看不见小谢流渊,只安安静静地盯着商清时瞧。良久之后,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我们认识么?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你。”   “我已经被海市蜃楼抛弃,除了外来者,没有人能看到我。”小谢流渊解释道:“他的神识受到影响,只记得谢家村的一切。你若是想带他走,就把外面的事情告诉他。若是不想他离开,就什么也别跟他说。”   说完,他的身体消散,只留下一朵小小的花。   选择权交到商清时手里,他却犹豫了。   他弯腰捡起那朵花,收进袖中,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受。   身后的谢流渊见他发愣,盯着他平坦的胸脯看了一会儿,又问了一句:“你是男子么?不是三婶介绍的那位要来相看的姑娘吧?”   商清时一怔。   就这么一两日没见,谢流渊就已经开始相亲了?   原本心底就沉甸甸的,这会儿更是百感交集,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不太想搭理人,谢流渊却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叫谢流渊,你叫什么名字?”   商清时扭头,他却不依不饶地挨过来,前者不悦道:“我不是你的姑娘,找你的姑娘去。”   这话一出,谢流渊嘴角扬起笑意:“我不要什么姑娘,你家住哪里?家里几口人?我现在去提亲还来得及吗?”   “……”   商清时噎住。   好半晌,才转过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这张脸,与记忆当中的并无不同,可瞧起来莫名呆些,眉眼不见分毫的冷厉和戾气,像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就连那双眼睛都格外的澄澈分明。   原来,没有经历过那些变故的谢流渊,会长成这个样子。   大抵是恍惚了,商清时没忍住像从前那样,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   他也没有抗拒,主动凑近让人摸,活像只顺毛小狗。   随即商清时便反应过来,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迅速抽回了那只手。   “谢流渊,”他问:“你现在活得开心么?”   谢流渊诚恳地点了点头。   “开心。”   这里有他的父母亲人,有他珍重的一切,最重要的是,他还遇到了一眼就喜欢的人。   见到商清时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好眼熟。就好像,他们上一世便认识了。   他想,这一定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他正想把这些话说出口,却见对方径直站了起来,身影在夜色中孤零零的。   有月光照进来,落在商清时的身上,轻柔而缥缈,他好似白衣白发的仙人,仿佛随时都会羽化而去一般。   谢流渊连忙追上去,焦急地问道:“你要去哪?”   “去我该去的地方,”商清时像是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还是回头看他一眼:“既然你在这里生活得很好,那就无忧无虑地过一段日子吧,过些时候我来找你。”   到那时再把一切告诉谢流渊。   是走是留,由他自行决定。             第148章   商清时想回到最开始的那片树林,免得被人撞见。   可他往前走了两步,发觉自己的衣袖被拽住。一时无言,回头凝视着对方。   “天已经黑了,村子外面有野狼,路旁还有流氓和强盗,你现在出去不安全。”谢流渊似乎是很为他着想:“你跟我回家,等过了今晚,我再送你离开。”   “可我不能出现在人前,而且你也别跟人说在这里见过我,否则会害死我。”商清时道。   谢流渊歪了歪脑袋,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随即问道:“你是妖怪?”   “?”   “只有妖怪才不敢出现在人面前,怕被除妖师抓去。”谢流渊眨眨眼睛:“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传说中的狐妖吧。”   “……”   商清时嘴角抽了抽,但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那你就当我是狐妖吧。”   谢流渊围着他转了一圈,好奇道:“那你的耳朵尾巴呢?而且狐妖不是爱吸人精气么?你怎么不来吸我的?”   他的话好多。   商清时想吓一吓他,便抓住他的肩膀,往他跟前凑了凑,周身泛起淡淡的灵力,作出一副妖怪吸人精气时的模样。   可没想到谢流渊不仅丝毫没有害怕,反而兴致勃勃地弯下腰来,作势要亲他。   眼看唇瓣快要挨到一起,商清时迅速远离,臊得耳尖泛起微红的颜色:“你胆子挺大,要是今日遇见的是别人,也这样不知礼数么?”   “我都主动让你吸精气了,你还不高兴。”谢流渊拽着他往山洞里拖:“既然你不能见人,就待在这儿,我给你找些吃的来。”   他嘴上答应,心里却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然而谢流渊都已经走到洞口了,又回过头说了一句:“不准乱跑哦,不然你就是小狗。”   岂有此理。   商清时气得直拍膝盖。   到底谁才是狗!   他默默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圈又一圈。   谢流渊回来得很快,果然带了些吃的。   有果子,有花蜜,甚至还有活的小兔子。   商清时拎住兔子耳朵,仔细端详片刻,“你这是怕我无聊,给我找个玩伴?”   “不是玩伴,是食物,你们狐狸不就是吃兔子的吗?”   商清时骤然松手,看着兔子一蹦一跳地逃出了山洞,而后才轻声开口:“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那你还真是一只心地善良的狐狸精。”谢流渊笑:“但你把它放跑,就只能吃素了。”   商清时没理他,拿起一颗果子小口小口地啃。   这吃相,谢流渊越看越觉得眼熟,最后忍不住问道:“其实你不是狐狸精,是兔子精吧。”   商清时抬脚去踹他。   这更肯定了他的想法,毕竟兔子就爱用脚踹人。   而且商清时一头白发,就像一只雪白可爱的垂耳兔兔。   不过天色愈渐黑了,谢流渊得赶快回家,不然爹娘会担心。   他起身,一脸严肃道:“小兔子精,我先回家了。外面有狼有狐狸有老虎,全是你的天敌,你乖乖待在这儿,只要我有空,就给你送吃的来。”   没等到回答,他就一溜烟地跑了。   导致商清时一腔怒火全堵在喉咙里,实在发不出来,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也真的按照约定,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商清时的事,一有空就送吃的送玩的,甚至专门去了一趟最高的山上,割了鲜嫩的草,说要请兔子精吃大餐。   这些日子以来,商清时偶尔会来到山洞外,远远地看着这个村落。   瞧见谢流渊陪村里的小孩子们上山抓兔子,下河摸鱼,哄得大家都用崇拜的眼神看他,纷纷成为他的迷弟迷妹。   到了丰收时节,他和谢父到田里割稻谷,动作娴熟而勤快。   日光正盛时,谢母会为他们送来解暑的绿豆汤,先帮谢父擦擦头上的汗,又来帮谢流渊擦。   谢流渊似是说了什么,隔得太远,商清时听不见,但谢父谢母都笑了起来,一家三口闹作一团,笑声传了很远很远。   商清时看了很久。   忽然觉得,让谢流渊一直留在这里,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海市蜃楼的确在保护他,他过得很好。   但若是离开了这里,进入血泉秘境,他得到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周身被侵蚀,神智被蚕食,成为人人唾弃的魔物。   有风拂过,商清时回神,决定自己离开这里。   他来到村口。   刚往外踏出去一步,谢流渊不知何时追了上来。   拦在商清时身前,神情有些受伤:“你怎么还是要走?这里不好吗?你究竟要去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商清时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索性闭口不言。   谢流渊见状,便又开始朝他撒娇:“留下来吧,我还想带你去见我爹娘,想跟你……”   长相厮守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商清时打断。   “谢流渊,这里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呀。”   商清时摸摸他的头,语气堪称温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   “你好好陪着亲人和朋友,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眼睁睁看着他转身,谢流渊不死心地再度拽住他,不愿意让他离去。   商清时明明下定了决心的。   可当对方的手触碰到他的手腕时,心头还是蓦地一软。   不能再这样了。   他在心头告诉自己。   然后使劲想要挣脱。   谢流渊的手劲一向很大,可让人意外的是,这回在商清时用力的一瞬间,他立即就松了手。   错愕间,商清时看见谢流渊吃痛的倒地,浑身上下被蓝白火焰覆盖,传来烧焦的味道。   这是……   被元神誓反噬了?   商清时下意识去抱他,火焰这才熄灭下去,可谢流渊全身都被灼伤,手臂更是脱了一大片的皮,看起来血淋淋的,狰狞可怖。   “你是什么时候……”   他的话没有问完,谢流渊猛地握住他的手腕。   血蹭在那截纤细的腕上,红与白的极致对比,触目惊心。   谢流渊抬眸看他。   那双眼睛已经不复之前那般澄澈分明,而是黑漆漆一片,仿佛深不见底的古井。   这还是头一回,商清时在他眉眼间看到了透骨的凉薄。   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师尊,你要把我抛弃在这里吗?”             第149章   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就知道他想起一切了。   手腕被勒得有些疼痛,但商清时不知道他到底发过什么元神誓,因此并未反抗,只是默默忍耐着,轻微蹙了蹙眉头。   察觉到他的不适,谢流渊松开手。   脸侧被火焰烫伤一大片,伤口处斑驳狰狞,可他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一声未吭。   顾不上自己的手腕,商清时从空间手镯里翻出药膏,想帮他处理被火烫过的地方。   然而谢流渊偏了偏脑袋,避开他的触碰,那双眼眸几乎没什么神采。   商清时的手僵在半空。   片刻之后,又收了回来。   “是你亲口说的,你在这里过得很开心。”他温声解释道:“这里有你在乎的一切,所以我想让你留在这儿,过你原本该过的安稳日子。”   “那师尊你呢?”听到他的解释之后,谢流渊总算愿意抬眼与他对视,沉声质问道:“师尊也是我在乎的人,可是在你的眼里,我一点也儿不重要,想扔就能够随手扔掉,对吗?”   他的神情格外执拗,好似真的认定了自己是被抛弃的人。   黑沉沉的眸子晦暗不明,压抑着许多怪异的情绪,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   他这样看着人的时候,和原剧情中那个无恶不作的魔尊没什么区别。   可商清时竟然破天荒没感受到任何的害怕。   心下一片平静,甚至能够很冷静理智地思考,接下来到底该做些什么。   半晌。   他把那只被攥得通红的手腕抬到谢流渊面前,软着声音,像是在朝人撒娇:“阿渊,你刚刚弄疼我了。”   他很少露出这样脆弱易碎的神情。   名字从他嘴里喊出来,像是掺了蜜糖的鸩毒,哪怕会万劫不复,也让人心甘情愿将其饮下。   明明还在闹别扭。   谢流渊却还是下意识帮他吹了吹。   商清时的肌肤白,怕红痕之后会变成淤青,他还用自己的灵力将红痕一点点揉开,动作轻柔得好似在对待稀世的珍宝。   揉完,表情依旧不好看,语气依旧生硬:“你走吧,我不会挽留你的。”   商清时便真的往前走了两步。   又回过头来。   谢流渊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背影瞧,见他回头,匆忙错开目光。   山洞内一时静寂无声。   商清时折返回来,抱了抱谢流渊,又怕弄疼他的伤口,很快脱离开,声音轻得像在叹息:“你想让我和你留在这里吗?”   让人意外的是,谢流渊竟然摇了摇头。   “我想离开。”   “……为什么?”商清时有些惊讶:“你舍得你的爹娘,舍得这里的亲人和朋友么?”   谢流渊很清楚,眼前这一切是假的。   他的亲人早死了,全村二百六十口人,随着村子覆灭,尸骨无存,废墟之上甚至连荒草都长不出来,毫无生机。   但商清时是真的。   真要让他做出抉择,他会拒绝沉溺在海市蜃楼中,而是要跟着商清时离开这里。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商清时问:“可你一旦离开这儿,迎接你的便是无穷无尽的苦痛,你愿意么?”   “我愿意。”   谢流渊毫不犹豫地点头。   血泉秘境没什么可怕的。   至于什么苦痛,他这辈子吃过太多的苦,早就已经习惯了。   只要商清时不抛弃自己,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这个念头一出,村子里四面八方都响起怪异的声响。   不过顷刻之间,谢流渊的身后便站满了村民。   谢父谢母站在最中间,哭着朝他挽留:“阿渊,你别走,留下来陪着我们吧。”   村民化为虚幻的蜃影,五官模糊不清,双腿与地上的影子粘连在一起,仿佛游荡在白日里的孤魂野鬼。   他们伸手,就要拽商清时的衣袖:“都是因为这个外来者!只要把他杀了,谢流渊就会乖乖地留下来!”   商清时召唤出惊蛰杖。   谢流渊却将他抱在怀里,对他说道:“不。”   蜃影没法透过谢流渊伤害到他怀里的商清时,发出阵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好似婴儿啼哭,又好似鸟兽哀鸣。   一时之间,整个海市蜃楼都受到了波及,迅速地崩塌。   谢父的脸生出裂痕,近乎哀求地抓住谢流渊的胳膊,眸底闪烁着希冀的光:“阿渊,你不能够离开我们,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谢母慈爱的面容骤然变得狰狞,颤巍巍地朝谢流渊伸出一只手,眼底淌出血泪:“阿渊,你不要被外来者蒙骗,他只是想骗你出去吸收血泉,他想害死你啊!”   谢流渊默了默。   并未因他们的话生出片刻的动摇。   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   无论是为了商清时,还是为了没有报完的仇,他都不能沉溺在海市蜃楼当中。   是以,他一根根掰开谢父的手指,抬头对谢母说道:“娘,他不是骗子,他是如今世上,儿子最在乎的人。”   商清时的衣袖动了动,那朵花钻出来,须臾之间,便化为了小谢流渊的模样。   他似是有些迷茫,不明白自己为何还没有彻底消散。但当他对上谢流渊的视线时,恍然大悟般眨了眨眼睛。   只有外来者才能看见他。   说明真正的谢流渊已经知晓一切,并不愿意停留在此处,成为了外来者。   “去吧,”谢流渊蹲下来,将自己的一缕元神分给小谢流渊,捏捏他尚且稚嫩的脸蛋:“去陪着他们,他们很需要你。”   小谢流渊点头,大步走向那群扭曲的蜃影,以及谢父谢母。   四下忽然安静了。   村庄在这一刻停止崩裂,迅速恢复原状,依然是那个风景秀美的小村子。   那些面容扭曲的蜃影也渐渐平息下来,变回了淳朴的村民。有的回家,有的去田里。几个小孩子手中拿着小风车,在窄小的田埂上奔跑欢呼。   “爹,娘,”小谢流渊朝谢父谢母伸出手,声音甜甜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道:“我们回家吧。”   谢父谢母牵起他的手,一家三口的背影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第150章   商清时被这一幕打动。   反倒是谢流渊先一步扯了扯他的衣角,道:“走吧师尊。”   看起来,谢流渊丝毫不留恋这场海市蜃楼。   可紧紧攥着的手却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   他的手掌被火焰灼伤,只轻轻一掐就往外渗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商清时看在眼里,轻声对他说道:“你牵我的手吧。”   闻言,谢流渊牵过去,这下便舍不得掐了。   交握的手间,鲜血湿黏,触感格外的不好受,但商清时还是忍了下来,试图聊些别的事情转移来他的注意力,让他不再如此消沉:“奉阳对你态度大变,是因为你发了元神誓吗?”   谢流渊点点头。   “让我猜猜,誓约的内容,是不违背我的意愿,对不对?”   谢流渊又点点头。   他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元神誓是他自己发的,他自己不知死活非要去拽商清时,这分明是自作自受,就算被火焰烧死也是活该。   可商清时只是停下脚步,安抚似的亲亲他的下巴,声音轻柔温和:“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明明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谢流渊张了张嘴,喉咙晦涩不堪,发不出半点声音。   “一定是奉阳逼着你发的元神誓吧,你千万别怪他,他也是为了我好。”商清时自顾自说着,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从今以后,我……我尽量不拒绝你的任何要求,免得你再受到反噬。”   谢流渊怔了怔。   虽然奉阳的确让他发誓,可那时他是心甘情愿的,根本不存在逼迫。   此时此刻,看着商清时这双氤氲着雾气的茶色双眸,他好似被蛊惑了般,选择让奉阳硬生生背下这口黑锅。   “师尊,”他回抱商清时,依恋地在他脖颈处蹭蹭:“被火烧真的好疼啊。”   俗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谢流渊显然深谙此道。   接下来,无论他亲亲摸摸碰碰抱抱,商清时一概没有拒绝。   经过黑压压的树林,很快就来到了海市蜃楼的边缘。只要再穿过那道无形的结界,便能进入血泉秘境当中。   商清时想过去,发现那道结界在阻拦他。   谢流渊也试了试,却能够轻易穿过。   看来这秘境果然是独属于谢流渊的机缘,其他人无法染指。   可这样一来,商清时心中的担忧更甚。怕他一个人进去,无法抵御血泉的诱惑,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但若是不进去,血泉秘境便会一直存在,两人永远也无法离开这里。   进退两难。   似是察觉到他的忧虑,谢流渊道:“师尊在这里等着我,我尽量快些回来。”   他抬脚要走,商清时连忙拉住他的手,嘱咐道:“待会无论有谁诱惑你接受血泉,你都千万不要听,那东西真的会害人。”   “我知道的。”谢流渊认真地点了点头,见他的眉头仍然紧紧皱着,便抬手抚了抚,故作轻松地笑道:“师尊别担心,相信我。”   无论如何,他始终是要独自面对那一切。   商清时只好松开手,目送他穿过结界。   景色在顷刻之间倒转,谢流渊还以为传说中的血泉秘境有多么恐怖,可亲眼见到之后,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   天地皆是血红色,中间有个池子,池子中央矗立着一具巨大的骨架。   那骨架生着锋利的龙角,背后三双巨大的翅膀,做出展翅欲飞的模样。   谢流渊记得,上一任的魔尊是只六翼洄幽龙,正好能跟这副骨架对得上。   他御剑过去看了看,骨架里没有内丹也没有魔丹,连半点残留的气息也无,应该是全部被血泉吸收掉了。   莫名有些失望,谢流渊无意间往血色的池水中看了一眼,随即微微一怔。   池面映出他的倒影。   但又好像不是他。   池子里的他,一双眼睛变成了暗紫的颜色,原本高高束起的马尾散落下来,垂落在身后。他头上顶着龙角,那根长生辫却依旧在身前微微晃荡。   他的背后,生出六只黑色的翅膀,周身魔气环绕,繁复而诡异的花纹爬了半张脸,另外半张脸戴了银制面具,看不清晰。   谢流渊想了想,将手覆在自己脸上,池水中的他也在照做。   试着做了摘面具的动作,于是池水中的人摘下面具,被遮住的地方暴露在他的面前。   那里有一条长长的伤疤,从眼角延伸至颧骨,看痕迹是被灵力灼伤,留下了难以消磨的印记。   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一些奇怪的画面。   一会儿是商清时面容狰狞地站在他的面前,手持痕影刀划破他的脸。   一会儿是云珩召唤剑阵,让他被万剑穿心。   而凌霄派的师兄师弟们,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皆露出欢天喜地的笑脸,高呼魔头死得好。   谢流渊陷入沉思。   以至于身后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只魔种,他都没有发觉。   “你从血泉秘境中看到自己的结局了吗?”耳边传来笑吟吟的声音。   谢流渊总算回神,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是那日在魔界攻击他和商清时的六头蚀月兽。   他不解:“为什么你能进到这里来?”   “那是因为,我是血泉的守护者呀。”她仍旧笑意盈盈:“你应该在血泉中看见自己未来风光无限的模样吧?还等什么,现在就吸收掉血泉吧!”   谢流渊平静地看着她,眼底无波无澜:“风光无限没看见,倒是看见自己被捅成筛子了。”   她的嘴角僵了僵。   随后更显振奋:“那你赶紧吸收血泉呀,趁捅你的人目前修为不如你,赶紧把他给干掉,以保日后无忧!”   谢流渊静静看着她表演,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问:“如果我愿意吸收血泉的话,你可以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么?”   也许是因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过于平静,六头蚀月兽的眼皮莫名跳了跳。   俗话说得好,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可她两只眼皮都在跳是怎么回事?   可为了完成老魔尊交给她的任务,她还是使劲点点头:“只要你赶紧把血泉吸收了,你便是下一任魔尊!之后无论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绝无二话!”   谢流渊很满意,道:“那你把内丹和蚀月之力交出来吧。”             第151章   “……”   啊这。   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谢流渊还真想要她的命啊?   蚀月之力勉强能给,但内丹是真的给不了。一旦交出去,她立马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连骨灰都不剩。   见她满脸惊慌,一双华贵的暗紫眼眸不停转悠,压根就没有要把东西交出来的意思,谢流渊扭头就要走。   这时,六头蚀月兽在他的身后问:“你要蚀月之力和内丹,是为了给你的白头发同伴吗?”   谢流渊脚步一顿。   知道自己猜对,六头蚀月兽便接着说道:“你没发现吗?我根本打不过你俩,靠着种族特有的痛觉提升战意的能力,才勉强跟你们打成平手,我绝对没有给他内丹的那只同类强。”   内丹这东西不能叠加,只能更换,因此她的内丹对商清时来说没有丝毫作用。   谢流渊扫她一眼,嗤道:“你能当上血泉守护者,我还以为你会有过人之处。”   结果到头来,她的修为还不如阿筝。   她无奈地摊摊手:“老头子选我做守护者,是因为我是他捡来的爱宠。他说他有六只翅膀,我有六个脑袋,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说着,她的目光陡然变得悲伤:“强者注定是孤独的,所有魔种都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他没有任何知心好友和亲人,唯一信任的就只有我,只好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交给我守护咯。”   而后又由悲转笑:“那群没脑子的傻魔种,根本就不知道它们争的是假泉水,真正的血泉在秘境里。”   “所以,”谢流渊问:“是你把我拉进血泉秘境里的?”   “对呀对呀,”她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每位魔尊最终都要以身殉泉,泉水里流淌着历任魔尊的气息。我在你的血液中,闻到了与血泉一脉相承的气息,认定你是合适的人选。”   谢流渊皱了皱眉。   不出意外的话,那股气息是属于冥渡的。   一旦谢流渊吸收血泉,魔气充盈至周身,冥渡就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又开始整日在他脑海里唠唠叨叨。   魔气本就会增强人类的七情六欲,放大人类的爱恨嗔痴,再加上时不时的蛊惑,到时候他想不入魔都难。   这样说来,血泉除了能帮他增进修为之外,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   谢流渊已经想好拒绝了。   六头蚀月兽却在此时幽幽开口道:“你同伴体内的内丹,吸收的灵力已经到了极限。他若是想要继续提升修为,只能换一颗更强大的内丹。可惜我们魔种天性残忍自私,他这辈子怕是遇不上第二个愿意给他内丹的魔种了。”   她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让谢流渊无法拒绝的理由:“但你若是吸收血泉,可以偷偷摸摸将魔气渡入内丹中,便能够使得内丹得到强化。最后再借由蚀月之力将魔气给转化掉,他什么也不会发觉的。”   谢流渊抬眸,终于愿意用正眼瞧她:“他真不会发觉?”   “那是自然,若是我有一句假话,便让我死无全尸,六颗脑袋都被碾碎。”她从善如流:“所以就算是为了他着想,你也要吸收血泉呀。”   四下安静了许久,最终,谢流渊走到池子边缘。   他唯一的顾虑,是怕到时候自己入了魔,没人能制住他,导致生灵涂炭。   但如果结局真是他从水面看到的那样,他会被云珩杀死,心里反倒轻松了不少。   不过……   他喃喃自语道:“被乱剑捅死着实不太好看。”   六头蚀月兽还以为他在同自己聊天,便回答道:“别怕,只要你先下手为强,提前一步解决掉对手,将来……”   她话音一顿。   眼睁睁看着谢流渊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样东西。   是一支很长的流苏簪子,镶嵌着碎玉的流苏只剩下半截,除此之外算得上保存完好。   她有些懵,就见谢流渊转过头来,无波无澜地问:“你说,我要是被这支簪子捅死,死相应该会好看一点儿吧?”   “……”   四下陷入诡异的沉默。   六头蚀月兽能够想象到那个画面,谢流渊本就姿容出众,若心口插着这支簪子缓缓倒下,衣摆层层叠叠如绽放的花瓣,简直不要太过唯美感人。   可是既然他已经知晓自己的结局,为什么不想办法改变这一切,而是选择从容地赴死,甚至还有闲心精心挑选凶器呢?   老魔尊总说她笨笨的,她也的确想不明白许多事情。   然而今天这件事,却比她以往遇到的所有问题都要奇怪。   她烦躁地抓抓脑袋,见谢流渊小心翼翼收好了簪子,然后在池子边缘蹲下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红色的池水,水面荡漾着层层涟漪,随后剧烈地抖动起来。细小的水柱沿着他的指尖向上攀爬,绕了一圈又一圈,融入肌肤当中。   背后的小痣再度生长,速度之快,不过短短一会儿的时间便爬了他满背。   脑海里响起熟悉的声音。   【血泉的味道?我终于要占领这具身体了,哈……】   没等它哈出第二声,逆流的火焰瞬间燃遍全身,谢流渊痛苦地倒地,冥渡也在他的脑中发出哀嚎。   元神遭受到灼烧,它只能将刚刚从血泉里吸收的力量通通释放出去防御,花纹一缩再缩,它很快再次陷入沉睡。   感知到对方暂时消失,火焰停止燃烧。   谢流渊站起来,垂下鸦羽似的眼睫,仿佛感知不到浑身的疼痛一般,看着自己被烧得血淋淋的伤口在血泉的作用下一点一点恢复。   果然,发元神誓是个明智的决定。   关键时刻,只要他生出伤害商清时的念头,周身火焰就会迅速逆流,强行使冥渡陷入沉睡。   伤口已经恢复,池水也已经干涸。   谢流渊面无表情地看向六头蚀月兽,问道:“如何,我可以走了么?”   对方惊呆了。   莫名觉得,将血泉交给谢流渊是件很不明智的事情。   可现在反悔也没用,她呆愣愣地点点头,亲眼看着谢流渊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然后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第152章   商清时在外等候。   天已经黑了下来,他找了块石头坐下,为了方便照明,从空间手镯里取出一块宝石。   宝石散发出黯淡的光芒,但勉强能照亮四周。   商清时抬眼眸向结界,却有一道更耀眼的光从那照过来,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用手挡了挡,膝盖忽地一沉,有人伏在了他的腿上。   就算不用灵力感知,商清时也知道那是谢流渊。   两人一块儿住在长生殿,身上是同出一辙的檀香。   刚刚刺眼的光芒,是他掌心的火焰。   “如何了?”商清时声音温和地询问道:“你没有受到血泉的蛊惑吧?”   “没有。”谢流渊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依恋地蹭蹭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真像一只小狗。   商清时摸摸他的脑袋,又轻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现在就能。”谢流渊一边回答着,一边抬起头来看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几乎要隐匿在无边的夜色中:“不过在出去之前,师尊可以亲亲我么?”   “……”   无论跟他聊什么,他最后总能扯到这件事上。   借着宝石微弱的光芒,商清时看见谢流渊脸上身上被火灼烧的地方已经全部好了,表情中带了一点儿哀求的意味,头顶仿佛有两只耳朵在不停晃来晃去。   这伤为什么好得这么快?   没等他想明白,谢流渊已经朝他凑过来,呼吸交缠间,商清时闻到了浅浅的魔气。   趁呼吸的空隙,他问:“魔气是哪来的?”   “可能是在里面待久了,不小心沾染到的。”谢流渊含糊不清地回答着,又再次凑了过去,触及那片温热。   亲吻的同时,他将魔气渡给商清时。   对方果然察觉不到。   结束的同时,周遭所处的场景化为一片银白,转瞬之间,两人便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眼前的一切好似静止,仍旧是他们消失之前的模样。奉阳和左护法被魏重越击飞,而魏重越还维持着伸手去抢血珠的姿势。   在商清时和谢流渊勉强站稳的同时,时间终于开始流动,魏重越眼睁睁看着珠子消失在谢流渊的身边,几乎目眦欲裂。   “那是我的……”他顶着一张与凌霄派先掌门相似,却枯瘦扭曲的面容,魔怔似的念叨着,朝谢流渊冲过来:“那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修为差距太大,谢流渊反应极快地推开商清时,自己却生生挨了魏重越一掌,身体被震飞出去,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甚至一滴血也没有流,浑身上下连个伤口也没有。   但为了不让人起疑,他没有起身,而是默默躺在地上,看着魏重越接下来的举动。   魏重越刚刚的攻击显然是留了手的,若谢流渊没有吸收血泉的话,此刻大概已经被拍断全身的骨头,还留有一口气在。   留这口气,自然是为了问询血泉的下落。   魏重越再次朝他走过去,双眼赤红,发疯般质问。   “血珠呢?你赶紧把血珠还给我!”   眼看着魏重越的手已经触碰到谢流渊的脖颈,丝丝缕缕的水痕迅速包裹住前者的身体,将他禁锢在原地。   魏重越试着动了动手指,瞥了一眼施展法阵的人。   之前没见过商清时施法,也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气息,所以一直猜不透他是什么修为。   但现在通过法阵,魏重越发现了,商清时的修为绝对没到元婴境界。   商烬尘两百岁时,已经晋升为大乘。   实在没想到,那样一个骄矜自傲的天才,却生了个如此废物的儿子。   魏重越差点笑出声。   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谢流渊身上了,而是轻易挣脱水痕,一步一步朝商清时走去。   “在这个世上,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爹。”   他站到商清时的面前。   “我和他同一时间入门,他当师兄,我做师弟。”   “他是元素伤害中最弱的水灵根,我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稀有天灵根,可我一次也没能打过他。”   “师父把霜降剑给了他,也把所有的关爱和慈蔼给了他。却对我冷眼相向,甚至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东西。”   “后来他创建凌霄派,我创建正阳宫。他飞升之前,正阳宫从未在任何比赛中赢过凌霄派。”   魏重越蹲下来,冷眼看着商清时:“但我想明白了,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看他这表情,肯定是没有好好反思过自己,而是把错误推给了别人。   商清时这样想,魏重越也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张嘴就来。   “我想清楚了,你爹之所以一直赢我,是因为你娘是炉鼎!他靠着汲取炉鼎的灵力与血液,才能胜过我!”   这精神状态遥遥领先,与其反思自己,不如责怪别人。   怪天怪地怪万物苍生,总之魏重越永远不会承认,是他自己技不如人。   “我曾亲眼见过你娘,她美貌出众,身怀异香,是个不折不扣的炉鼎!你爹靠着炉鼎才能够达到如今的成就,却还大言不惭地教训我,这世上难道还有比他更冠冕堂皇之人吗!”   说着,魏重越又将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眯起眼睛问:“商清时,我实在是很好奇,你娘是个炉鼎,那你是个什么?”   还好隔得远,那些元婴期掌门又忙着与魔种缠斗,暂时无暇顾及这边,应该听不见他的话。   在大乘期的威压之下,商清时有些站不住脚,但还是尽力维持着冷静的表情,对他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个秘密吧。”   魏重越看着他,显然不信对方能翻出什么风浪。   在他的注视下,商清时缓缓开口:“反派真的会死于话多。”   话音刚落,一支箭翎再次洞穿了魏重越的身体,这回准确无误地射中他右边心脏。   于此同时,霜降剑刺入他的腹部,冰霜从伤口漫延开,将他的丹田暂时封住。   长鞭袭来,死死卷住魏重越的脖颈,将他拖至一旁。   而商清时笑弯一双眼睛,将他嘲讽别人的话还给他:“我在等人帮忙,你在等什么呢?”             第153章   魏重越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好几步。   鲜血顺着胸膛和腹部的伤口往下淌,却并没有倒下。   周身黑雾缭绕,殷红的血都化为了浓稠乌黑的模样,好似化不开的墨汁。   “不好,”奉阳喊道:“这人被心魔吞噬了,快跑!”   心魔占领这具身体期间,他会暂时遁入虚空,无论什么攻击都无法对他造成效果。   好在这段时间之内,他同样无法伤到别人,给众人留了足够的逃跑机会。   光凭奉阳一个人,扩宽传送通道是件极其费力的事情。   关键时刻,左护法丢掉手中沾满血的弓,一瘸一拐地来到他身边,将手指搭在奉阳肩头,把全身的灵力输送至他的身上。   这把弓跟了他三百年。   好似感知到他的决心,浑身的光芒消散,变得黯淡无光,与周遭的泥土融为一体。   察觉到左护法的生命力正在缓缓流逝,奉阳皱起眉,回头对他说道:“再继续下去的话,你会死的。”   “抱歉。”左护法惨然一笑。   这话不止是对奉阳说的,也是对这里所有人说的。   其实他早就知道魏重越来魔界这一趟,是为了夺取血珠。   但魏重越保证过,不会伤害旁人。是他太过于信任对方,选择替对方隐瞒。   看着地上那两具残破不堪的掌门尸体,又看看那些被魔种们追到穷途末路,伤的伤,残的残的元婴掌门。   左护法拼尽全力,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奉阳的体内。   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却仍是强撑着力气,缓缓爬到了右护法的尸体旁。   眼睛变得模糊不清,耳朵也逐渐听不到声音,他躺在右护法的身边。就像小时候那样,两人依偎在空地上,相互取暖。   他抱紧那具早已失去体温的尸体,用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小屹,带我走吧。”   而后再也没了生息。   ……   通道被扩宽,变得足够容纳一人通行。   奉阳先让谢流渊把商清时送出去,自己则是去帮那些掌门击退魔种。   等人走完了,见心魔的吞噬尚未完成,奉阳为左右护法收殓了尸体,将他们带回正阳宫。   正阳宫已经乱成一锅粥,五位执法长老见左右护法死亡,而直到通道关闭,魏重越也没有从魔界出来,便壮着胆子将众人包围。   可纵使他们一拥而上,也根本没有与奉阳一战的机会。   “魏重越已被心魔反噬,右护法是被他害死的,而左护法是为了拯救大家,自愿奉献生命。”奉阳冷眼看向他们:“正阳宫是时候解散了。”   站在奉阳身后的掌门们,一个个灰头土脸,不少人身上都挂了彩流了血,丝毫没有要为魏重越说话的意思。   即便如此,领头的那位执法长老仍旧不相信奉阳的话,出声怒斥道:“你休要胡说八道!魏掌门一心为苍生,造福于世间,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入魔!你们能拿出证据来么!”   这话一出,衣裳破了个大洞的乱雪峰掌门都快气笑了:“魏重越造福世间?他让我们学的封印术,其实根本就是将血泉炼制成血珠的淬炼术!”   浮生醉梦楼的掌门也在此时开口:“幸好奉阳长老提前察觉他的意图,及时出手制止。要是真让他拿到血珠,咱们现在根本没有机会站在这里,而是全都成了他脚下的枯骨!”   眼看着众掌门群情激愤,执法长老们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躲到一旁。   奉阳将左右护法葬在了正阳宫的后山,离开前,对那群执法长老道:“魏重越已经入魔,正阳宫的护宗大阵形同虚设。你们要么重新设阵,要么赶紧跑路。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长老们面面相觑,等人全部走完了,他们才终于商量出结果。   让弟子们尽数下山,而他们在这里等着魏重越回来。   “正阳宫还在,我便在。正阳宫亡,我便亡。”   “我是掌门亲自从乱葬岗捡回来的,我相信他是好人,不会做出伤害我们的事!”   “掌门您快回来吧!正阳宫需要您!”   在他们的千呼万唤声中,平静地过了两天。   到了第三天,天空赫然出现一道血红色裂缝。与此同时,整个护宗大阵产生剧烈的波动,周围地动山摇。   一群执法长老目瞪口呆,亲眼看着魏重越从裂缝中出来。   那身白衣沾满了鲜血,没戴面具,那张脸没什么肉,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长发随着风胡乱地飞舞。   乍一看,跟孤魂野鬼没什么区别。   有执法长老叫起来:“掌门的眼睛怎么是红色!”   难不成,奉阳和那些掌门说的全是实话?   不见棺材不落泪,如今亲眼见到魏重越入魔,他们这时候后悔已经晚了。   感知到异常气息,护宗大阵试图攻击魏重越。   可它本就是魏重越联合左右护法制造出来的,魏重越只轻轻抬了抬手,护宗大阵便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山脚下的镇民们只看见一道白光冲天而起,随即,正阳宫最高的那座建筑从中间断开,惊起一地烟尘,还引发了山崩。   他们四散而逃,在山上的执法长老们却没有逃跑的机会,仅仅是在魏重越目光的注视下,身体就完全不能动弹,两条腿抖如筛糠。   那位被魏重越从乱葬岗捡回来的执法长老不想就此陨落,试图勾起对方的回忆:“掌门,您不记得了吗?是您亲手救了我,教会我法术,给我信心,您这般良善慈蔼的人,一定要战胜心魔啊!”   其他长老忙不迭地点头,也跟着说起了魏重越的好话。   在他们几个声情并茂的表演当中,魏重越的身体不再动了。   他们以为有效果,更加卖力地夸赞,嘴皮子都快说干了,耳边响起不合时宜的嗤笑声。   笑的人自然是魏重越。   执法长老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拼尽全身的力气想要逃离此处,脑袋却轰然炸开。   空气中弥漫着血色的雾和脑浆,以及他们临死之前的惨叫。             第154章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商清时一行人已经赶回了凌霄派。   奉阳道:“魏重越将整座正阳宫夷为平地,留守的执法长老被他杀得一个不剩。他现在已经不在正阳宫山上,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说,他不会来凌霄派寻仇吧?”商清时喝了口压惊茶,心底有些担忧。   “这倒不会,”奉阳道:“整个修仙界只剩我这一个大乘,心魔又不是傻子,就算真要报复,也会优先挑那些软柿子捏。”   商清时抬眸:“那其他门派不就危险了?”   “其他门派的死活关我们什么事……”奉阳脱口而出,见他脸色不对,又连忙改口道:“那我去帮忙?”   没等商清时出声,医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惊呼道:“慕深长老不是说谢流渊受伤了,让我来看看吗?可是偏殿没人啊。”   没人?   商清时腾地站起来,将手中的茶杯丢到柜子上,起身前去偏殿内查看。   之前在魔界,谢流渊硬生生挨了魏重越一掌,商清时本想就近找个医师给他瞧瞧,可他非说自己没事,坚持要回凌霄派。   回来之后,商清时仍觉得不放心,就让他先回偏殿休息,再吩咐慕深把医师叫来。   如今医师来了,谢流渊人却不见了。   偏殿内空空如也,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压根儿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刹那间,商清时产生了许多种可怕的想法。   谢流渊会不会其实已经被魏重越打得命不久矣,之前能跑能跳的假象是因为他在强撑?而现在,他默默找了个地方准备迎接死亡?   又或者,谢流渊根本没有逼出六头蚀月兽的全部毒素,不想让人看见他中毒的惨样,所以偷偷摸摸地躲了起来?   无论如何,商清时慌得有些喘不上气。   想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商清时往长生殿外走,却在出门的刹那与人迎面撞上。   这不是别人,正是商清时要找的谢流渊。   鼻尖撞得生疼,商清时却没有生出任何恼怒的情绪,只怔怔盯着他瞧,下意识伸手抱他。   “怎么了,师尊?”谢流渊回抱住他,然后才注意到殿内的奉阳和医师。   心中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他接着说道:“魏重越的那一巴掌拍的很轻,我真的没有受伤,我刚刚还去外面炼了一会剑法。”   “没事就好。”商清时低声喃喃着,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完全忘记了殿里还存在其他的人,愈发用力地往谢流渊怀里拱了拱,长长呼出一口气。   随即,身后响起医师错愕且震惊的声音:“啊?”   他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连忙抬手揉揉眼睛,却发现眼前的场景没有分毫变化。   堂堂的凌霄派掌门,竟然当众与亲传弟子搂搂抱抱?   这成何体统?   这天理难容!   在他的注视下,商清时火急火燎地收回手,与此同时,一道凉幽幽的视线落到医师身上,惊得他打了个寒颤。   医师侧头望去,只见奉阳正盯着他瞧,眸底一片凉薄,仿佛要将他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似的。   “既然没事的话,”医师汗流浃背,嘴角扯起一道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一步又一步,往长生殿外挪:“那我就先回医堂了,今日似乎要下雨,我得回去收晒在院子里的药草。”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哪里有半分要下雨的迹象。   商清时叫住他:“等等。”   医师微微一怔,不过转瞬之间,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尸体将来要埋在哪块风水宝地。   但商清时只是说道:“来都来了,你还是帮他瞧瞧再走吧。”   既然掌门亲自开口,医师没有拒绝的道理,便让谢流渊在桌边坐下。   经过一系列的把脉检查,医师确定以及肯定,谢流渊的身体没有任何毛病,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一口气能跑十里地。   出门时,他随口赞了句:“小伙子身体素质不错。”   闻言,奉阳瞳孔放大,用一种心疼的目光看向商清时。   嘴巴微张,显然又要开始语不惊人死不休。   然而谢流渊速度更快,硬生生打断他的话:“长老,先掌门的那本剑法我已经练完了,还有其他的吗?”   他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一通翻翻找找,递给谢流渊一本新的剑谱。   谢流渊看了看封皮,依旧是龙飞凤舞的一个商字,后面跟了一个小小的二。   看来这就是先掌门自创的第二本剑法。   还真是朴实无华。   谢流渊下意识问道:“先掌门到底自创了多少本剑法?”   奉阳低下头去,又是一通翻翻找找,随后找出一本,展示给谢流渊看。   只见封皮上赫然写着:   商,一零零八六。   “……”   谢流渊怔住,好半晌,才不可置信地问道:“他自创了一万零八十六本剑法?”   学不完,根本学不完。   “没啊。”奉阳摇头:“商五过了就是一零零八六。”   这还差不多。   谢流渊问道:“那这六本剑谱之中,哪本最强?”   “当然是最后一本咯。”奉阳一边说着,一边要将那本剑谱收回去:“不过你不要肖想得到它,除非掌门愿意……”   他的话没有说完,商清时就已经开口:“给他吧。”   奉阳维持着张嘴的姿势,整个人好似被雷劈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好半晌,他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五官都快要皱到一起,但最后也只是轻轻叹息着,恨铁不成钢地说出一句:“掌门,您就宠着他吧,他迟早会恃宠而骄。”   谢流渊从奉阳手中抽走了那一本剑谱,妥善地收好,随后站到商清时身边。   商清时抬头看向他,他也看向商清时。低头的弧度刚好,鸦羽般的细密长睫低垂下来,在眸底投下淡淡的阴翳,端的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商清时抬手,他便自觉将脑袋凑过去,乖乖求抚摸,好似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   这分明乖巧至极,哪有半分恃宠而骄的意味。             第155章   奉阳不忍直视,匆匆离开了长生殿。   他一走,谢流渊便再也没了顾虑,一会儿说自己头晕,一会儿说自己手疼,一会儿说自己看不清东西。   即便如此,他仍做出一副要出去练剑的模样。   在商清时的再三勒令下,他才终于消停,安安静静地躺在主殿的床上,捧着那本《霸道剑修爱上我》,津津有味地看着。   书从枫叶居带出来,经历如此多的变故,变得又旧又破,有些字迹模糊不清,谢流渊便向商清时请教。   读到某一处,谢流渊不太赞同书里的话,眉头皱了皱:“这上面说,恨比爱更长久,想要一个人永远地记住自己,就要先让他感受到恨。这句话,一点也不好。”   商清时很想告诉他,这只是个话本而已,用不着如此在意。   然而没等他开口,谢流渊已经抬起那双黑沉沉的眼眸,很认真地说道:“如果换做是我,我只想让师尊得到我全部的爱,哪怕以后忘记我也没关系。”   他的声线一贯好听。   如清泉缓缓流淌过山涧,融化了冬日的积雪。   “傻瓜。”商清时的语气一软再软,最后变得黏糊糊的,几乎像是在同他耳鬓厮磨:“我不会忘记你的。”   谢流渊没再说什么,而是眼巴巴凑了过去,撩开商清时的长发,亲吻他通红的耳尖脸颊,以及那截细腻漂亮的脖颈。   他好像很喜欢这样亲亲搂搂抱抱。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商清时不免感到好奇:“为什么?”   知道他的意思,谢流渊却假装不懂:“什么为什么?”   他这样说,商清时顿时没了问下去的心情,只静静待在他的怀里面:“没事,先睡觉吧,休息好了再去练剑。”   “嗯。”   谢流渊点点头,轻轻抚摸着他银白柔软,如价值连城的绸缎般的长发。   其实他知道对方在问什么。   原因也很简单。   不摘镯子,商清时会痛。可摘了镯子,两人的意识都会随着异香的蔓延变得不清醒。   上次就是如此。   谢流渊往自己腿上捅了数刀才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没有做出伤害对方的事情。   之所以商清时醒后没有第一时间看见他,也是因为他出去处理伤口了。   不过这种事情,商清时根本不需要知道。   回过神来,谢流渊盯着对方安稳宁静的睡颜,莫名就有了一种心满意足的成就感。   现在这样就很好。   “师尊?”他试探性地轻轻叫了一声,见商清时没反应,这才自顾自地说起来:“还记得之前,你夸我是独一无二的月亮,其实不然,于我而言,你才是真正的月亮。”   月亮就该高悬于苍穹之上。   所以,无论他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让商清时顺利飞升,脱离这片苦海。   【蠢货,你对他再好有什么用呢?这些修行者们一个个自诩替天行道,只要他发现你吸收了血泉,他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听到声音,谢流渊有些意外。   血泉果然不简单,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冥渡又苏醒了。   但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只在脑海中问:“看来上次的火没把你烧老实,你还想再试一次么?”   冥渡立马不吱声了。   沉默许久,最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   【谢流渊,你这个疯子。】   它愈发后悔,整整一个村子的人,为什么他偏偏寄生到谢流渊这个疯子身上。   他不仅对它冷嘲热讽,利用它击败仇敌,还用火烧它。   它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若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它一定离这个人多远就有多远,再也不要与他产生任何交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它只能强迫自己再次陷入沉睡,免得谢流渊又开始发疯。   感受不到冥渡的气息后,谢流渊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般,继续抚摸着商清时的长发,抱着他沉沉睡去。   ……   醒来之后,谢流渊开始研究那本商一零零八六剑谱。   练得有些费力,有很多地方不太明白,应该是因为他修为太低的缘故,这本剑谱起码要到了元婴期后才能运用自如。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谢流渊将这本剑谱收好,又拿出那本商二练起来。   这个明显简单许多。   短短两个时辰,他便将剑谱的前十式练得炉火纯青。   只不过没人与他对练,不知道实战时威力如何。   正为这事发愁,听到殿外传来脚步声,谢流渊抬头望去,是云珩捧着芦丁鸡回来了。   “长生殿!”云珩双眼涌现出泪光,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就被随后而来的明珠撞到一旁。   “长生殿,我回来啦!”明珠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正要往主殿去,发现院中的谢流渊后,当即停下脚步,往他手里塞了一样又大又沉的东西:“谢师兄,真是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谢流渊低头看那东西。   是块石头。   还是爱心形状的。   对于这份礼物,谢流渊实在是有些接受无能。   但明珠很快又从包裹中掏出另一块心形石头,道:“这是我在恒屿岛上发现的,两块石头长得一模一样,我待会儿要把另一块送给师尊,这象征着你们的感情坚如磐石。”   忽然觉得又能接受了。   谢流渊问:“你确定师尊会收下吗?”   “那是自然,”明珠朝他眨眨眼睛:“我不仅要让师尊收下,还要让师尊把石头放在主殿最显眼的位置。”   这样么。   谢流渊想了想,将自己手里这块摆在了偏殿的窗口上。   明珠高高兴兴捧着另一块石头进去,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商清时果然同意收下。   至于该摆在哪里,明珠自有决定,将石头放到门槛后面。   “谢师弟,我也给你带了礼物哦。”云珩在储物锦囊里搜寻了一番,拿出一瓶丹药:“这是恒屿一族不外传的药丸,对剑修来说有着莫大的好处,可以增强人与命剑之间的感应。我吃了一颗,还剩下一颗就给你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第156章   看到这张脸,谢流渊就想起之前在血池中窥见的,自己被万剑穿心的那一幕。   他有些恍惚。   但现在的云珩笑得温和,眸中没有任何的敌意,让谢流渊很快回过神来,轻声朝他道谢:“多谢师兄。”   “有什么好谢的,就像师妹说的那样,我们是坚不可摧的一家人。”云珩将药瓶塞进他手里,又朝他说道:“走吧,我们一起去主殿。”   光顾着和谢流渊说话,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门槛后的石头,然后不出意外地被绊了一跤。   还好他反应很快,及时维持住了身形,皱眉道:“师妹你怎么能把石头放在这儿?”   明珠咯咯地笑:“我就说我摆石头的位置选的刚刚好,看见它的人不会踩上来,看不见它的人会摔跤,然后被迫发现它的存在。”   如此一来,所有进长生殿的人都会注意到它。   谢流渊忍不住为她机灵的小脑袋瓜鼓了个掌。   云珩却对此不太赞同,毕竟这样真的很容易害人摔跤。不过他转念一想,能进长生殿的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修为都挺高,摔一下也没什么,便没有反驳。   那头的明珠在给商清时展示这次去恒屿岛的成果。   从储物戒指之内掏出数不尽的珍稀药草和灵果,趁她还在继续,云珩抢先一步道:“师尊,我的亲生父母果然活着,他们告诉我,只要我达到元婴修为,便能够回去继任族长之位!”   “嗯,”商清时点点头:“以你的资质,晋升元婴并不是什么难事。”   明珠也终于把所有的东西掏出来了,如数家珍:“这些是恒屿岛独有的植物,那些是快要绝迹的药草,还有这两株,可以用来炼制涣光流影丹!”   还没来得及向众人介绍这种丹药的作用,有人走了进来。   对方显然没有发现门槛后边的石头,眼看就要摔倒,明珠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扶完,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人是白瑶。   白瑶也看见她,对视间,有尴尬的气息在无声蔓延。   白瑶抿抿唇瓣,脸色微微发白,诚恳地向她道歉:“抱歉,之前……”   “之前不是你的错,是阿星借你的身体在搞事。”明珠打断她的话,将她拉进殿内,“你下次来的时候注意些,我在这儿放了一块石头,千万别被绊倒了。”   她越是表现得不在乎,白瑶越是内疚。   这具身体被阿星占据时,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明珠。阿星害得明珠被那些师兄师弟谩骂,连修炼堂都不敢去。   可是说到底,还是因为白瑶太过于轻信别人,才导致阿星有机可乘。   想到这里,白瑶紧紧攥着衣袖开口:“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为了弥补错事,我自愿做凌霄派的洒扫杂役,清扫广场和修炼堂。”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最先为她说话的人,还是明珠:“真的不关你的事,阿星本就是冲着云珩师兄来的,就算他没有夺舍你的身体,也会去夺舍别人。而且我们早就做好了迎接他的准备,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根本不值一提。”   “明珠……”白瑶的眼眶骤然红了:“谢谢你。”   明珠递给她手帕,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兴冲冲道:“我刚刚说什么来着,涣光流影丹!这玩意儿能够改善人的灵根,姐姐你跟我走吧,等我把这丹药炼制出来,就能让你的修炼之途从此以后畅通无阻!”   白瑶一愣,眼泪顿时流得更凶了。   漂亮眼眸盛满潋滟水光,雾蒙蒙的一片。明珠哪见得这副美人落泪的模样,当即抱抱她,轻声安慰道:“不能怪你,这一切都是阿星的错,要怪就怪他,他诓骗你的信任,利用你的善心,还用你的身体干坏事,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白瑶抹抹眼泪,下意识看向商清时。   对方才是凌霄派掌门,一举一动皆要经过对方的同意才行。   商清时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制止。   因为他知道。   白瑶也有祖传的戒指。   目送着两个女孩子离开,云珩挠挠头,道:“那师尊,我先回偏殿睡觉了。”   商清时没有阻拦,倒是谢流渊开了口:“师兄,我可以和你比试一下么?”   “诶?”   云珩错愕地看向他。   似乎两人进入凌霄派后,还从未比试过。   想到这里,云珩也生出了几分兴趣,对此跃跃欲试,好奇先掌门的霜降剑在谢流渊手里,能发挥出怎样的威力。   “那咱们走吧,”云珩朝他抬了抬下巴:“去院子里。”   谢流渊跟上去,商清时在他们身后道:“点到为止,你们俩都别伤到了。”   “放心吧师尊,”云珩向他保证道:“我们有分寸的。”   两人来到院中。   谢流渊拔出霜降,云珩也召唤出那把黑色长剑。   一开始,两人用的都是导师教的普通剑法,剑与剑对上,火花四溅。   商清时打开窗户往外瞧,两人明显对这套剑法极尽熟悉,就连出招的时机都一模一样,身影与灵力相互交缠,谁都甩不掉彼此,一招一式赏心悦目。   但很快,谢流渊就用了先掌门的剑法,而云珩也开始使用他从恒屿一族学的新招式。   谢流渊周身萦绕着冰冷火焰与皑皑白雪,云珩的天灵根虽然不具备元素攻击,但剑气汹涌磅礴,如滔滔江水般绵延不绝。   打斗仍在继续,虽然暂时没有分出胜负,但谢流渊能够明显感觉得到,云珩有些力不从心了。   而他却因为血泉的缘故,体力依然充沛。   ——若是继续打下去,他一定能够击败云珩。   明明冥渡尚在沉睡,可脑海里莫名有一道声音,指引着谢流渊生出晦暗不明的想法,身体也在此时逐渐开始不受控制。   无端的戾气浮现在他漆黑如墨的眼瞳里。   他的手在发抖。   光是击败云珩怎么行,不如直接将人杀了。   如此,日后对方便没有机会将他万剑穿心,害他死得那般凄惨难看。   心念一动,谢流渊的剑气愈发冷冽,以游龙破竹之势,直直指向云珩的脖子。             第157章   云珩不知是反应不过来,还是认定了谢流渊不会真正伤害到他,并没有躲开。   锋利的剑尖在脖颈处堪堪停了下来,就差那么一点,云珩真要被他捅个对穿。   幸好还差那么一点。   后背被冷汗浸湿,谢流渊收回霜降剑,那只持剑的手仍在微微发着抖。   云珩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笑着朝他抱了抱拳:“师弟这套剑法好厉害,过些时日,咱们再切磋切磋!”   “好,”谢流渊稳住心神,勉强扯出一抹算不上好看的笑容,说道:“那师兄,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云珩点点头,扭头进了偏殿补觉。   而谢流渊也回到主殿。   云珩没有发觉什么,商清时却是实实在在地看出谢流渊的状态不太对劲,正要开口询问,人已经扑进他的怀里,肩膀轻颤。   “打赢了云珩,你怎么反倒奇奇怪怪的?”商清时道。   谢流渊没有回答,骨节分明的手指揽上对方纤细的腰肢,所有躁动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了莫大的抚慰。   “师尊,”好半晌,他才含糊不清地开口:“我头好疼。”   好端端的怎么会头疼?   难道他真被魏重越打出了什么奇怪的后遗症,只不过医师修为太低,看不出来?   这样想着,商清时摸摸他的脑袋,又帮他揉揉太阳穴,而他乖巧地伏在商清时的怀中,一动也不动,算得上是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到了夜间,商清时想着去温泉秘境中泡一会儿澡,难得主动开口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谢流渊居然拒绝了。   “偏殿里有浴桶,我可以去那儿洗。”   之前不让他去,他死皮赖脸也要跟着去。现在让他去了,他反倒矜持起来了。   商清时心里怪怪的,但具体是哪里奇怪,他也说不上来。   独自进了温泉秘境,沐浴完出来时,主殿空空荡荡的。   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不见人过来,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到奉阳白日里那句话:“掌门,您就宠着他吧,他迟早会恃宠而骄。”   他不来,难道真如奉阳所说的恃宠而骄了?   还是说,他已经厌倦了长生殿里的一切?   睡意涌来,迷迷糊糊间,有人小心翼翼地推开殿门进来,躺到了商清时身边。   腰上传来的触感,让商清时有片刻的恍惚。   夜色中,他抬头看对方,月色恰好在这一刻照进窗棂,为谢流渊的脸镀上一层柔软陆离的光。   “我还以为……”大概是因为困倦,商清时的嗓音听起来黏黏糊糊的,柔软而缠绵:“还以为你一直跟我在一起,会觉得无趣。”   怎么会呢。   谢流渊搂紧他。   他清醒不了几年了。   刚才在偏殿,他仔细看过背上的花纹。明明之前用逆流火焰把冥渡烧得只剩一个点,可这次长出来的花纹比上次还要大。   他猜想,火焰只能暂时使冥渡陷入沉睡,治标不治本,根本抵挡不了它继续占领这具身体。   当花纹延伸到脸上时,他注定会成为冥渡的傀儡。   谢流渊深知这一切,巴不得时刻都和商清时黏在一起,永远记住对方身上的味道。   哪怕是片刻的相处,对他来说都是永恒,他又怎么可能会觉得无趣呢。   ……   醒来的时候,商清时感觉身体变得轻盈。   以往丹田处沉甸甸的,受到炉鼎体质的影响,他完全无法调动其中积蓄的灵力。   但是现在他试了试,居然能够调出一点。   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点。   而原本充盈的内丹,也有了空余,他将丹田内的那一缕灵力置入内丹,居然成功了。   没等他想清楚其中原因,谢流渊从外面进来,问道:“师尊要吃饭么?我去给你做。”   商清时冲他摇摇头:“我既已辟谷,便不再需要进食了。你多练练剑,争取早日把我爹留下的剑法全都学会。”   谢流渊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想去修炼秘境中,那里的时间流逝得比外头慢,一天可以当成两天用。”   “很好啊。”商清时哪能猜到他的小心思,点点头:“你快点去吧。”   谢流渊没动,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将他盯得如坐针毡,满脸不自然,下意识摸摸脸庞,并没有染上脏污,也没有粘上奇怪的东西。   终于,谢流渊开口道:“可是我一个人在里面练剑很无聊,师尊可以陪我么?”   商清时还想再试试,能不能调动丹田内更多的灵力。   但又怕拒绝之后,谢流渊还敢伸手来扒拉他,导致再度被元神誓反噬。   思忖片刻后,还是对谢流渊伸出手:“走吧。”   谢流渊没有牵他的手,而是抱住他,在他脖颈处蹭蹭,灼热的气息全喷洒在对方瓷白如玉的肌肤之上:“我就知道,师尊对我最好了。”   “我只陪你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你自己练。”商清时适时地开口。   “好。”谢流渊没有感到半点失落,依旧笑吟吟的,在他脖颈处轻咬舔舐。   很奇怪。   商清时觉得他的虎牙似乎变得有些尖,即便没怎么用力,也会让人感觉到刺疼。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可惜没等他感受清楚,身体已经进到了修炼秘境。   这地方好小。   在这儿练剑,根本就施展不开吧。   他想提议换个地方,谢流渊却毫不在意,握着霜降剑就开始了练习。   商清时只好闭上嘴。   又觉得气氛太过沉闷,便做起了气氛组。   夸他这招使得好,那一剑行云流水,翩然如风。   ——但其实他一个法修,根本看不懂这些剑招。   谢流渊还是被夸得开心,练着练着,就莫名其妙和商清时抱在了一起。   挨得这般近,连呼吸都不分彼此。   谢流渊看着他的唇,心头蠢蠢欲动,又想亲了。   谁也没有想到,云珩会在这时闯进修炼秘境之中。   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他眼神格外的单纯无害,还以为这是在练习什么特殊的功法。   于是他朝商清时伸手:“师尊也抱抱我吧,这功法看起来很独特的样子,我也想学。”             第158章   结果自然是,他连人带剑被赶了出来。   云珩很委屈。   修炼秘境亲传弟子共用,师尊也是大家的师尊,可为什么商清时只抱谢流渊不抱他?   从偏殿出来时,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见慕深过来,他像是看到了能够答疑解惑的救星,连忙上前问道:“慕深长老,你知道一种奇特的功法吗?”   慕深停下脚步,认真地听他讲话。   就听他继续说道:“那功法需要两个人抱在一起。”   “抱在……一起?”慕深实在想象不到那个画面,“你看见谁抱在一起了?”   云珩眨眨眼睛:“师尊和谢师弟啊。”   四下一片沉寂。   慕深瞳孔地震,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云珩只觉得他现在的表情好悲伤,便关切地询问道:“长老您怎么了?难道您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功法吗?”   “……”   慕深沉住气。   “你不要到处去问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功法。”   不是功法的话,为什么要抱在一起?   云珩突然想起之前,谢流渊当着他和明珠的面,承认自己喜欢商清时。   好像有点明白了。   云珩不耻下问:“所以他们抱在一起,是因为相互喜欢吗?”   “……”   慕深再次陷入沉默。   右手抬起来,想要把云珩这张破嘴给堵上,但最终又无力地放了回去。   “你功课学完了吗?剑法练熟了吗?要是实在找不到事做,我等会儿带你去巡逻。”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长生殿主殿而去,只顾着看云珩,丝毫没有发现门槛后的那块石头,然后不出意外地被绊了个踉跄。   幸好有金丹的灵力护体,慕深单手撑地,重新站起,紧接着就看见商清时和谢流渊从修炼秘境中出来。   两人明显也遭受到了云珩的迫害,表情格外不自然。   慕深呼出一口气,开始讲正事:“掌门,奉阳长老派了其他人去寻找魏重越的踪迹,大家搜寻了很多地方,却没有得到半点有用的信息,他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不搞事最好。”商清时在桌边坐下,为了显现出他作为凌霄派掌门的风范,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辛苦你们了,你去找奉阳要宝库的钥匙,带领大家进去选些东西吧。”   “知道了。”慕深道:“没什么事的话,我便退下了。”   商清时目送他离开,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叫道:“等等。”   慕深身形微怔。   这还是头一回,商清时出声挽留他。   他高兴地转过身,就见商清时在空间手镯里寻找着什么,最后拿出一块凌霄镜,递过去:“这个给你,记得用鲜血激活。”   凌霄镜。   他梦寐以求许久的东西,终于是得到了。   慕深小心翼翼伸手接过,刺破指腹,将鲜血涂抹到镜面。   眼前出现光幕,自动浮现出他的名字。再然后,一则添加好友的提示出现在右下角。   商清时主动加他。   他受宠若惊,同意了对方的好友请求,而后又是一则添加好友的提示浮现出来。   是谢流渊。   上扬的嘴角耷拉下来,点了同意之后,谢流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对了长老,这玩意儿可以给人备注。”   “你想要什么备注?”   在慕深的注视之下,谢流渊抱起双手,语气轻飘飘的:“掌门夫人。”   “……”   商清时喷出一口茶。   不仅如此,还被口腔中剩余的茶水呛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慕深的嘴角疯狂抽搐,眼皮一个劲地乱跳,五官全都不再受他的控制。   最终。   他给谢流渊的备注是——   自不量力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要不是凌霄镜的备注上限是十二个字,他还能写更多。   离开长生殿后,慕深又依次加了奉阳云珩和明珠的好友。   前两个人同意的很快,唯独明珠接连好几日都没有同意他的申请,一直待在竹林小屋,不去上课,也未出现在人前。   只偶尔能听见空中响起噼里啪啦的异响。   明珠在专心炼药。   涣光流影丹的炼制过程极为繁杂,好在有林爷爷指导,明珠才没有手忙脚乱。   她在屋子里待了四日,白瑶就在屋外守了四日。   晨光熹微时,一直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白瑶回头,盯着那一片鹅黄色的衣角。   “明珠……”   她开口,明珠便站定在她的身前,将一粒丹药塞进她手中。   丹香四溢,看丹体周身的淡淡纹路,差不多能够媲美地阶的丹药了。   白瑶连忙摇头:“我没有钱给你,你拿回去吧。”   “这是我送你的呀,”明珠朝她笑:“我听奉阳长老说了,你之前为了改善废灵根,误食了奇奇怪怪的东西,导致身体里积累许多毒素,变得孱弱不堪。如果你不服用涣光流影丹的话,一定活不过二十岁。”   白瑶实在内疚,还是不愿意收下。   明珠抱抱她:“你若真觉得亏欠我,那等你下山之后,帮我寻找那些资质尚可,且还没有拜入其他门派的断袖吧,我需要他们。”   “好。”白瑶点点头,心底的愧疚消散了一些,她用力握紧手中的丹药,眼泪大颗大颗地淌落下来,砸在手背上。   “别哭呀,白瑶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就该多笑笑。”明珠拿出手帕,替她擦擦眼泪,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白瑶连连点头,尽力收好了眼泪,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拿出一枚戒指,递过去:“这是我家祖传的,虽然不知道有何用处,但我身上只有这个比较值钱。我把它送给你,未来你一定能成为世上最厉害的炼药师!”   “借你吉言,”明珠受到了莫大的鼓励:“我会为此努力!”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白瑶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明珠准备回屋休息,目光无意间瞥过廊下,眉头忽地一皱。   她在那儿种了很多涤魂草。   给它们喂药渣浇水,精心地伺候着,把它们养得又高又壮。   然而现在,那片地方只剩两片枯黄蔫巴的小草,仿佛能被风给刮倒。   明珠抱头尖叫:“涤魂草,谁拔了我的涤魂草!”             第159章   涤魂草自然是谢流渊拔的。   吸收过血泉之后,他身上总有淡淡的魔气,需要这种草来掩盖气息。   为了不让明珠察觉异常,这几日以来,他一直躲着她。   奇怪的是,芦丁鸡似乎遇到害怕的东西,同样躲了起来。云珩在长生殿放了鸡粮,它偶尔会来吃几口,然后继续藏着,不让人找到它。   明珠刚下定决心,一定要把罪魁祸首揪出来,就收到了魏秋霓的求救信。   信上说,她创立的新长乐门初具规模,但近期总遭到隔壁山头的天风楼针对。   天风楼掌门是元婴修士,她打不过也骂不过,因此希望能够得到凌霄派的帮忙。   明珠自然是乐意的。   可纵观整个凌霄派,只有奉阳打得过天风楼掌门。   为此,明珠特意用凌霄镜发消息,把大家召集起来,再把求救信递给商清时看。   “打个元婴,对奉阳来说是件简单的事。”商清时道:“不过要先弄清究竟是哪个门派的问题,别帮错了,最后落人口实。”   大乘修士掌握着空间瞬移的能力,奉阳现在过去,半炷香之内就能回来,甚至还能挤出一点时间喝茶吃饭赏风景。   奉阳正准备过去,明珠又拿出另一封信:“秋霓姐姐还说,新的长乐门建在笛音仙子的陨落之地,近期在那儿出现了仙子的残念。她欢迎修仙界所有法修前往新长乐门,接受仙子的传承。”   奉阳停下脚步,与屋里其他人一样,齐刷刷地看向商清时。   这里只有他是法修。   商清时坐直了身体,心中暗暗思忖,看来他很有必要去新长乐门一趟。   于是他道:“既然如此,那大家都去吧。”   就算接受不了传承,也能当成是一次旅行。   心下这么想着,长生殿外响起弟子的声音:“明珠师妹,这里有你的信件!”   以为是魏秋霓发来了新的求救信,明珠连忙出去,将信封拿了进来。   看清信上的落款时,她微微一愣:“是惊月姐姐的信,难道她在千机门遇到什么麻烦了?”   说着,她连忙将信展开,随后发出一声惊呼。   云珩凑过去看了看,也发出一声惊呼。   见两人呆若木鸡,谢流渊很好奇信上到底写了什么,站到他俩身后,道:“信上说,林惊月在千机门掌门的指导下制造出了名为云上飞舟的飞行器,卖出去了五只,得到的反响都不错。”   “原来这玩意儿是她制造出来的,前几日我见别人驾驶过,只要提前灌注灵力,设定航线,便能够自行到达目的地,不需要人一直守着。”奉阳道:“不过这玩意价格也挺贵,一只飞舟就价值十万灵石。”   十万……   商清时原本想买个试试,可听到这离谱的价格,当即便望而却步了。   十万灵石,相当于人类的一百万两黄金了。   戒指里的林爷爷钻出来,露出欣慰神色,忍不住落泪:“早知月月对于机关术有如此天赋,当初我便不逼着她炼药了。”   “现在也不迟呀,”明珠温声安慰道:“惊月姐姐入千机门不足一年便能造出飞舟,往后一定会有更高的成就。”   林爷爷点点头,重新回到了戒指内。   明珠发现薄薄的信纸有渗墨的痕迹,背面似乎也写了字,于是她翻转一圈,然后又双叒叕发出一声惊呼。   云珩同样惊呼。   这两人的表情出奇一致,只好由谢流渊念出上面的内容:“林惊月说,她为之前卖假药的事情感到罪过,以及看在明珠的面子上,特意赠送凌霄派一只云上飞舟。”   明珠在信封里找出一个小小的储物袋,抛入院中,云上飞舟迅速展开,光是从外部看,就十分精巧漂亮。   能用各类细碎的零件,组成这么个庞然大物,林惊月的机关术天赋真是不可限量。   明珠到舟上看了看,随即跳下来,道:“上面一共有三间用来休息的小房间。”   那么问题来了。   长生殿里一共六个人,但明珠是个女孩子,她一个人就得独占一间房。   谢流渊默默往商清时身边挪。   而云珩环顾四周,自告奋勇地开口:“那就师尊和谢师弟一间房,两位长老一间房,我自己睡走廊上。”   “不行。”慕深摇摇头:“身为长老,怎么能让弟子睡走廊,还是你和奉阳长老一间吧。”   “没关系,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不行,今天无论说什么,你都要去房间里睡,绝不能在外面挨冻。”   两人争执不休,半晌也没有得出一个结论来。奉阳见状,干脆抱起双手,幽幽道:“既然你们俩如此谦让有礼,那你俩都睡走廊吧,我一个人占一间房。”   云珩和慕深不可置信地侧头看向他。   他歪歪脑袋:“难道指望我睡走廊,把房间让给你们住?”   不敢不敢。   在大乘期修士的威压下,两人只能忍气吞声。   上飞舟之前,商清时从空间手镯里拿出一块毯子,好心地递给他们:“夜里冷,记得盖上,别着凉了。”   上飞舟之后,商清时果断选了最大最明亮的那间房,谢流渊照例进去就是一通打扫,为床铺上柔软的棉被,方便休息。   明珠摸摸下巴,选了靠舟尾的那一间,窗户很大,她可以在里面炼药,药味散得快。   还剩最后一间,奉阳为飞舟灌注灵力以及设定航线后,大摇大摆走进去,嘭地一声关上门。   只留下云珩和慕深并肩坐在走廊上,大眼瞪小眼。   两人开始尬聊。   “你吃过饭了吗?”   “我没吃啊。”   “为什么不吃?”   “因为我辟谷了啊。”   “对哦,我也辟谷了。”   “……”   正当两人实在找不到其他话题的时候,明珠那间屋子里传出轰隆的爆炸声。   门一打开,滚滚黑烟就冒了出来,看样子是炼丹失败了。   她一张小脸涂满炉灰,头发更是被炸得竖起来,猛地咳嗽几声,泪眼汪汪地朝云珩说道:“师兄帮帮忙,我把飞舟的甲板炸了个洞,有点漏风。”   云珩连忙跑进她的房间,帮她把甲板补好后,又帮她整理乱七八糟的药草。   于是走廊就只剩慕深。   凉凉的风直往他脸上拍。             第160章   长乐山。   两拨人正在对峙。   一边是身穿粉衣,戴着面纱的魏秋霓和长乐门弟子,另外一边是天风楼护法以及弟子。   “不是说你们发现笛音仙子的残念,欢迎天下法修前来接受传承么?我就是法修,凭什么不放我进去?”天风楼护法冷笑道,轻摇着手中折扇,故作风流姿态。   可惜他长得尖嘴猴腮,只让人感觉到无比恶心油腻。   魏秋霓咬咬牙:“若你真是来接受传承的,我自然欢迎。可你带着这么多人来,分明就是在没事找事!”   天风楼护法合上折扇,朝身后招了招手。   十几只灵兽便一拥而上,扑向长乐门的弟子。   魏秋霓拦在前面,不得不施展防护罩,保护好弟子们。   见到她灵力的颜色,天风楼护法笑意愈甚:“天灵根!你不必再戴面纱,我早就猜出来了,你是魏重越的养女魏秋霓!”   “魏重越?不就是那个被心魔反噬的正阳宫掌门么?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干出来的事情却令人唾弃!”   “原来她是魏秋霓啊,怪不得我一直觉得长乐门很讨人嫌,魏重越的养女,简直和她的养父一样恶心!”   魏秋霓最讨厌别人拿她和魏重越相提并论。   早在对方说出输比赛就让她死这句话时,她与对方之间的情分就已经割舍干净了。   但此时此刻,她一个人应付这些灵兽十分艰难,根本没空反驳他们的话。   天风楼护法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被打得满头是汗,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到什么,身形微动,从郁郁葱葱的草丛里抓出来一个小姑娘,这正是笛音仙子的后人,小玉。   小玉没有灵根,只是个普通人类。后脖颈被拎着,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却并没有向魏秋霓呼救,而是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天风楼护法。   “哟,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呢。”天风楼护法冷笑,被人恭维惯了,起码有两百年没有人敢朝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决定给小玉一个教训。   手刚伸向她的脖子,魏秋霓暂时将灵兽们击飞,声嘶力竭地呼喊道:“她只是普通人,你不要伤害她!有什么冲我来!”   天风楼护法的手一顿,笑吟吟道:“你说不伤害就不伤害?我凭什么听你的?你算什么东西?”   说着,灵兽们再度朝魏秋霓扑了过去,而他的手也紧紧掐住了小玉的脖子,看着她剧烈地挣扎,一张小脸儿涨得青紫,逐渐失去了力气。   这时,一只硕大的云上飞舟从天而降,恰好把天风楼饲养的灵兽全部压成饼。   一道玄色身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来到天风楼护法身边,下一瞬,他被弹飞了十丈远,从悬崖滚落下去,血撒了一路,仿佛送他归西的红毯。   他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天风楼弟子连忙过去查看,只能看见他的左手臂落在悬崖边,右手臂被悬崖边的草藤挂住,至于身体的其他部分都不知所踪。   而原本快要被天风楼护法掐死的小玉,则完好无损地被奉阳抱在怀里。   奉阳面无表情地看向剩余的天风楼弟子,道:“你们还不打算滚,是想下去陪他么?”   那些人终于回过神来,尖叫着四散奔逃,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明珠从飞舟上跳下来,从奉阳的怀里稳稳接过小玉,摸摸她的小脑袋:“长这么高了呀,真可爱,让姐姐亲一口。”   而后又走向魏秋霓,使劲眨眨眼睛:“好久不见,我收到你的信,就赶紧过来了。如何,没来迟吧?”   魏秋霓十分感动。   看着陆陆续续从飞舟上面下来的人,一个个都格外眼熟,唯独不认识帮忙的奉阳。   但近期到处流传着奉阳在魔界力战魏重越的事迹,哪怕不认识这张脸,她也猜得出来。   魏秋霓摘下面纱,郑重其事朝众人鞠了一躬,道:“大家请随我去议事厅,我为大家设宴,接风洗尘。”   直到她领着人走远了,几个长乐门弟子面面相觑,下巴惊得险些掉在地上。   “我们的掌门不是叫秋色仙子么?怎么会是正阳宫掌门的养女魏秋霓?”   “还有刚刚的那群人,我之前在修仙大会上见过,他们是凌霄派的!”   “正阳宫不是和凌霄派势同水火么?他们为什么愿意前来帮助我们?”   太多的疑问堆积在脑海,答案不得而知。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赚大了。   新的长乐门才发展起来,只能招收别人不要的弟子。他们这些人,基本上全是三灵根四灵根的废材,放在大门派里连做外门弟子都不够资格。   然而现在,他们可以昂首挺胸地告诉别人,自家门派有凌霄派做靠山,谁再想过来找事,得好好掂量一下,是否惹得起凌霄派。   一群人喜上眉梢,连忙前往议事厅,帮着端茶倒水,顺便瞻仰修仙界目前唯一一位大乘期修士的风采。   然后就看见奉阳端起茶喝了一口,呸的一声吐出来,嫌弃地开口说道:“味道怪怪的。”   魏秋霓顿时汗流浃背。   奉阳和魏重越有过节,她不指望奉阳对她有好脸色,不禁有些局促,讪讪地说道:“光是建造长乐门,就已经差不多把我的钱花光了。这茶是我能拿出的最好的茶了,实在是抱歉。”   奉阳皱了皱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被他瞧得愈发心慌,魏秋霓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实在是不知对方的意图,刚准备询问,就见奉阳的身影消失在原处,议事厅内不见他的踪迹。   “……”   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魏秋霓擦擦头上的汗,强迫自己扯出一抹笑容来。   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诡异的气氛,结果刚张嘴,奉阳便再次出现,身影在议事厅内掠起一道风,呼啦啦地往魏秋霓的脸上吹。   她愣了愣。   随即被一道五彩斑斓的光刺得睁不开眼。   抬手挡了挡,发现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麻袋,那些光正是从麻袋里透出来的。             第161章   魏秋霓不解:“这是……”   “刚刚不是说没钱么,”奉阳的声音依旧冷冷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这是我去天风楼掌门的房间里抢的,还热乎着。”   他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好似他不是凌霄派长老,而是山上的强盗,抢劫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如此特立独行的大乘,魏秋霓还是头一回见到。   她的嘴角微微抽搐,试探性地问道:“您给我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不是白给你的,”奉阳看向她,声音一贯的平静:“笛音仙子的残念,要先让我家掌门去接受传承。如果他没有成功,才准别人过去。”   还以为他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结果仅仅是这样。   “好,”魏秋霓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各位风尘仆仆赶来这儿,一定累了吧。暂时先休息片刻,品尝这里的美食,稍后我便带商掌门前去寻找仙子的残念。”   她说的美食,其实就只是一些普通吃食,滋味比大黄狗厨子的手艺好不了多少。   糕点特别的甜,鸡汤特别的腥,肉特别的柴,简直完美地放大了食材的缺点。   商清时吃得兴致缺缺,便朝她问道:“你们长乐门到底是怎么与天风楼结怨的?”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魏秋霓无奈地摇摇头,嘴角耷拉着,明显为了这件事感到焦头烂额。   正准备大吐苦水,旁边的奉阳幽幽开口:“那你长话短说不就行了?”   “……”   这可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但她得罪不起,只能咽下这口气。   魏秋霓默了默,组织一番语言,之后才缓缓道:“天风楼是在笛音仙子陨落那年建成的,目的就是为了在这片寻找仙子的残念和遗物。没想到几百年来都没什么收获,反而被我寻到了。”   她叹气:“我不是法修,小玉她没有灵根,我们本来就没有打算独占残念。但天风楼的掌门与魏重越有些过节,他一向厌恶天灵根之人,又因为我比他先发现残念,对我恨之入骨,勒令长乐门搬离这片山脉,另寻去处,好让他将残念据为己有。”   “可是我为了建造长乐门,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若是现在搬走,只能带着弟子们喝西北风。为了能够留下,我便向明珠求救,同时广邀天下法修,希望有人能够救救我们。”   说到这里,她感动道:“你们来得太及时了,天风楼护法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寻衅滋事。他故意伤害小玉,挑起我的怒火,到时候再将所有的过错顺理成章地推到我身上,好让他们天风楼有正当理由将我们铲除掉。”   到这时,奉阳才从袖中掏出一本书来,递给商清时,道:“她说的应该是真的,我刚刚还在天风楼掌门的房中搜出了这东西。”   商清时接过看了一眼。   这是吸收残念的邪术。   若是没有被残念选中成为传承之人,也能靠着邪术,强行将残念吸收。效果虽不及前者,但本着损人利己的原则,还是赚得盆满钵满。   “他好歹是个正派掌门,怎么会修炼邪术?”商清时失望地摇摇头,将那本书扔给谢流渊,后者掌心燃起火焰,书籍立即在他掌心化为齑粉。   魏秋霓不屑道:“如今日子过好了,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全都有各自的私心。修为越高的人越自私,活该近几百年以来,只有凌霄派先掌门成功飞升。”   云珩接过话茬:“以前魔种横行的年代,那才叫英豪辈出,大家都为了守护苍生而战,个个抛头颅洒热血,将生死置之度外。”   其实好日子也没过多久。   上上任魔尊主战,魔种们在它的影响下,四处肆虐,所到之处民不聊生。   但上一任魔尊却主张井水不犯河水,有它出面管束,大部分的魔种们才乖乖待在魔界,不敢出来挑事,百姓们得以休养生息。   “如今老魔尊已逝,魔界暂时无主,”商清时若有所思,语气中隐隐有些担忧:“也不知道下一任的魔尊,又是怎么样的性格。若他和上上任魔尊一样,是极其暴戾嗜杀的性子,那天下众生会再度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身旁的谢流渊轻咳一声,随后云淡风轻地喝了口茶水,长而细密的眼睫低垂下来,盯着青花瓷的茶盏瞧。   云珩毫无察觉,激动地站了起来,掷地有声:“怕什么,若新的魔尊胆敢搞事,魔种们来一个我揍一个,来两个我揍一双!纵使他亲自来,我也不惧,我一定会拿起手中剑,将他捅成筛子!”   谢流渊的手一抖,故作镇定地放下杯子。   想起自己被捅的模样,该说不说,云珩还真是说话算话,的确做到了。   深吸一口气,他侧头温声提醒道:“师兄,你茶洒了。”   云珩低下头去看,茶盏果然倾倒下来,水渍全都溅到他衣摆上。他连忙坐回去,拍拍粘连的茶叶。   小玉在这时迈着小短腿跑到商清时身边,将手里抱着的竹笛递过去,向他眨巴眨巴眼睛。   她长胖了许多,小脸儿看起来圆圆的,像是年画上的福娃娃一般,格外讨人喜欢。   “给我的?”商清时摸摸她的脑袋。   “这是先祖的法器,你带着它去见先祖,她一定会认可你。”小玉认真道:“不过你回来的时候要把它还给我哦。”   商清时微笑着点点头,忍不住捏捏她的小脸。   小孩子最可爱了。   脑海里刚产生这个念头,谢流渊便凑了过来,轻声道:“师尊也捏捏我。”   大庭广众之下。   这像是什么话。   商清时别过头去,谢流渊却自顾自地抓起他的手,脸在他手心亲昵地蹭了蹭。   偏偏商清时还不能拒绝,否则谢流渊就要挨逆火灼烧。   慕深在一旁看得牙齿都快咬碎了。   魏秋霓看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往明珠身旁挪了挪,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凌霄派……平时就是这样的吗?嘶,这真的……正常么?”             第162章   “习惯就好。”明珠好似见惯了大风大浪,表情波澜不惊,喝茶的时候,无意间露出右手上的四枚戒指。   魏秋霓更呆了:“你这样戴戒指,不觉得硌得慌么?”   明珠依旧回答那四个字:“习惯就好。”   魏秋霓咂巴咂巴嘴,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对商清时说道:“商掌门请随我来。”   奉阳跟着站起来,明显不太放心,魏秋霓连忙补充道:“商掌门只能独自前去,否则会惊扰到仙子的残念,奉阳长老请安心在这里休息。”   “可万一出事怎么办?”谢流渊也在这时开口。   魏秋霓不理解他们二人的担忧从而何来:“仙子不是坏人,纵使她没有选择商掌门作为她的传承人,也绝不可能害他啊。”   似乎有道理。   他们之所以紧张,是因为之前面对的是阿筝的残念,以及海市蜃楼。   但这次不同。   笛音仙子为苍生而死,她的残念是温和无害的,她绝不会伤害任何人。   想到这里,商清时冲着两人摇了摇头:“没事的,你们好好待在这儿。”   又对魏秋霓道:“走吧。”   见奉阳和谢流渊没动,她这才领着商清时往外走:“您身上的檀木香气会干扰到仙子,去见她的残念之前,您要沐浴一番,洗去身上的味道。”   原本已经安分下来的谢流渊听到这话,当即站到商清时身边。   没等魏秋霓询问,他便振振有词道:“我不去见残念,总可以帮师尊沐浴吧?”   “……”   魏秋霓一时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   最终领着二人进了长乐山上的温泉池子,又让弟子送来一套干净的衣裳。   离开之前,双手合十,真诚地祝愿道:“祝你们幸福。”   “……”   商清时扶额,见她走了,才对谢流渊说道:“你低调些吧,没看见她的脸都快憋紫了么,指不定在背后怎么想我们。”   “不能。”谢流渊摇头。   为什么要低调。   他巴不得向全世界宣告他与商清时的关系。   这样才不算白活一场。   他站到商清时身后,为他解开缠绕的头发,又帮他脱掉层层叠叠的衣衫。   商清时踏入温泉池子,用帕子仔细将头发和身体清洗,在池水中浸泡了好一会儿。   之后穿好衣服,将湿哒哒的头发披在身后,仔细地闻闻身上的味道。大概是因为在长生殿待久了,一时半会儿,他还真的分不清身上有没有檀香味,便凑近谢流渊,问:“还有味道么?”   谢流渊凑近闻了闻。   而后笑道:“有。”   “啊……”   那不就得重新洗过么。   商清时转头,要重新步入池水中,谢流渊及时拽住他:“骗你的师尊,没有了。”   猝不及防又被骗,商清时抿抿唇,最后也只是轻叹一声,说了一句:“下次不许胡说八道,否则我就要生气了。”   可他的表情并没有生气。   反而因为滚烫的温泉,眼尾被氤氲的雾气蒸得有些红,美得惊心动魄。   谢流渊抱上去,亲吻他的脖颈,看着那块苍白的肌肤染上又娇又欲的颜色,好似皑皑白雪中绽放的一朵红梅,伸手用指腹摩挲了片刻,得逞地笑道:“现在师尊沾上我的味道了,得重新沐浴了。”   商清时推推他,实在没能推得动,干脆就由着他了。   ……   一个时辰后,两人才出来。   魏秋霓看看仍旧黏在商清时身后的谢流渊,道:“你只能跟到这里,不能再往前了。”   谢流渊只好停下,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好似一块望夫石。   一路上都很安静。   魏秋霓带着商清时穿过一处山崖,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茅草小屋,屋前有棵梨花树,景色清幽怡人。   明明现在不是梨花盛开的季节,可是这棵树却开满了花,花朵沉甸甸地将枝头压弯,花瓣洋洋洒洒落了满地。   “就是这里了,”魏秋霓对他说道:“你在这儿稍等片刻,若是有缘,便能见到仙子的残念。”   说罢,她转头离开,只剩商清时独自留在这儿。   商清时走到屋边。   一手拿着竹笛,另一只手接过一片雪白的花瓣,看着它打着旋儿落在手心,最后化为烟雾消失。   看来这树以及小屋,同样也是残念。   他闭了闭眼,耳边响起如沐春风般的温和声线:“我的笛子怎么在你这儿?”   商清时转头望去,看见了白衣飘飘的女子。想来,这便是笛音仙子的残念了。   他道:“笛子是您的后人交给我的,她说,我带着它,您就能认可我。”   笛音仙子似是很认真地注视了他片刻,轻声道:“可你天生恶魂,不是我所期望的传承之人。”   商清时愣了愣。   天生恶魂?   他这一生行善积德,从来就没有做过任何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事。   在现代时,他还经常扶老奶奶过马路,帮助流浪汉,去孤儿院看望小孩子们,笛音仙子为什么会说他是天生恶魂?   难道是因为他穿成了这本书的炮灰反派?   可即便如此,作恶的只是这具身体,他的灵魂是干净的才对。   他不明白。   但笛音仙子已经说了,他不是她期望的传承之人,商清时不好继续留在这里,转头要走。   这时,她却在身后开口:“奇怪,天生恶魂的人喜怒无常,小肚鸡肠又记仇,我这样说你,你为何一点也不生气?”   商清时回头。   表情中的的确确没有任何仇恨的意思。   “传承之力属于仙子,仙子有资格选择任何人,我为何生气?”   笛音仙子弯了弯唇角,兴致盎然地来到商清时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仔细地感受着。   仿佛发现什么一般,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眼底笑意更浓:“原来如此。”   商清时不解,却见笛音仙子朝他伸出一只手。   “有人试图改写你的命数,不惜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她道。   “既然如此,我便选你为传承之人,助你一臂之力。希望你不要辜负他们的期望,尽力摆脱天生恶魂的命格。”             第163章   风吹起满地的梨花,成千上万的花瓣将商清时包裹在其中。   身体腾空而起,他感受到丝丝缕缕的灵力正有条不紊地涌入内丹里,与此同时,一张又一张的阵法样式浮现在他脑海。   笛音仙子是曾经的法修魁首。   她创造的旧长乐门也专门教习法修之术。   而商清时却是因为身体素质太差,无法与别人近身作战,迫不得已选择做个法修。   各门派的秘术从不外传,凌霄派以剑道闻名,并没有掌握太多的稀有阵法。纵使先掌门费心又费力,也只为商清时搜罗来一两个算得上勉强过得去的大阵。   而现在,浮现在他脑海当中的阵法,大多已经绝迹,光是看花纹的大小,以及繁复程度,便知杀伤力极强。   梨花落地。   笛音仙子朝他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商清时郑重其事地朝她行了个礼,转过身的那一刹,身后的梨树和房屋化为烟尘,而笛音仙子的残念也在暮色中消散。   ……   商清时回到议事厅。   一踏进大门,凌霄派的人便迅速围上来,魏秋霓和小玉也好奇地问道:“如何?”   “成功了。”他点点头,将竹笛还给小玉。   心中还是有疑问,他不禁环视周围一圈,道:“我看起来……很恶毒么?”   “不会。”谢流渊在大庭广众之下抓住他的手,用右手的那块疤轻轻摩挲着他葱白的指尖:“师尊是世上最好的人。”   奉阳愤愤不平:“谁敢说掌门恶毒?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不必在乎那些不相干之人的评价,对我来说,师尊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尊。”   明珠眨巴眨巴眼睛,云珩接过她的话茬。   “师尊才不恶毒,您关心爱护弟子,为我们殚精竭虑,我们最敬爱您啦!”   好话全被他们说完了,慕深便连连点头,证明他们的话情真意切,没有掺杂半分虚假。   如此一来,商清时紧绷的情绪才得到些许的安慰。   他道:“去天风楼一趟吧,得给点教训,让他们不敢再骚扰长乐门。”   见他很是疲惫的模样,奉阳提议道:“我一个人去就可以,掌门您先休息片刻。”   “不用,”商清时否决了他的提议:“那个天风楼掌门,似乎是个元婴前期修士?”   魏秋霓尽职尽责补充道:“他是风灵根法修,成名绝技是飓风法阵。”   商清时抬眼,望向谢流渊和云珩明珠三人,道:“你们好像很久没有一同战斗过了吧?”   他一开口,三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连连点头:“那就让我们去会会他!”   虽然多让弟子锻炼是一件好事,可是让三个金丹打元婴,实在有点儿悬乎。   魏秋霓想说什么,明珠冲她抬抬下巴:“放心,越级打架,咱们仨可是专业的!”   有道理。   当初在修仙大会上,凌霄派的实力有目共睹。   魏秋霓放下心中的担忧,露出明媚的笑容:“多谢各位,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永远不会忘!”   在她的感动的目光中,商清时一行人乘着云上飞舟来到天风楼的地盘。   这里有护宗大阵,但奉阳只是甩了甩衣袖,大阵在顷刻间破碎,四分五裂。   天风楼弟子们如临大敌,将从飞舟下来的人齐齐包围,好半晌,天风楼掌门才姗姗来迟,挥退那些弟子们,露出讨好的笑。   “这不是凌霄派商掌门和奉阳长老么?你们光临天风楼,是有何指教?”   “你做了什么事情,难道心里不清楚吗?”明珠双手叉腰,朝他叫嚷:“按理来说,刚才那些在长乐门撒野的弟子,应该已经跑回来了呀。”   人的确是回来了。   天风楼掌门也是才知道,新的长乐门居然与凌霄派关系匪浅。   既然天风楼已经把长乐门得罪了,现在求饶根本来不及,还不如破罐子破摔。   天风楼掌门问:“怎么,凌霄派仗着家大业大,要来欺负我这个小门派么?”   “天风楼哪里小了,”奉阳冷嘲热讽,“在上上届的修仙大会比试中,比凌霄派高了十来名呢。”   “以前是以前,现在的凌霄派有修仙界唯一的大乘期修士奉阳长老,商掌门座下又有三位惊才绝艳的弟子,哪里是我们天风楼能够碰瓷的。”   表面上在夸奖,可句句都带着刺。   “听弟子们传回来的消息,长乐门的掌门是魏重越的养女,魏重越作恶多端,他的养女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凌霄派不是最恨正阳宫了么?为何要为了她,来我天风楼找茬?”   “你误会了,”商清时皮笑肉不笑:“我们来这里,是想同掌门您切磋切磋。”   切磋?   天风楼掌门挺了挺脊背。   凌霄派该不会让奉阳来切磋吧?就算整个天风楼加起来,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一滴冷汗滑过脸颊,他正思考着该怎么拒绝,就见商清时朝身后三人招了招手。   这顿时让天风楼掌门长长松了口气,但仔细感受三人身上的气息时,他的眉头再度拧起来。   云珩快要晋升金丹后期。   明珠快要晋升金丹中期。   至于谢流渊……   他感知不到对方的气息,但光凭他是上一届修仙大会的个人赛魁首,就知道这人绝不是什么好糊弄的角色。   这三人这年纪这修为,放在整个修仙界来说也是十分炸裂的。   天风楼中压根儿就找不到与他们同龄同修为的弟子,绝对会被打成落水狗。   天风楼掌门抹了抹冷汗,刚要开口,就听商清时幽幽道:“我这三位弟子,想向掌门您讨教个一招半式,不知你意下如何?”   ……什么?   这三人要挑战他?   天风楼掌门原本悬着的心顿时有了底。   他一个元婴,难道会怕这几个金丹不成?一招过去,不把这三人抽得鼻青脸肿,都算他手下留情。   思及此,天风楼掌门头一回向他们露出真情实意的笑容,和善地说道:“这三位小辈,我也是越看越欢喜。既然你们有意向我讨教一番,那我今日一定不让你们失望而归!”             第164章   光看那张笑吟吟的脸,还会觉得他是个很好说话,慈眉善目的长辈。   可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自己的法杖,迅速凝结出自己最拿手的飓风法阵。   随着法阵一点一点地在他脚底生成,顿时狂风大作,周围的树都被吹弯了。   明珠的头发被风吹乱,衣衫飘摇间,召唤出自己的古琴,大喊一声:“天命在我!”   她早就想装这么一把。   可算是让她找到机会了。   不光自己装,她还回头冲谢流渊和云珩道:“还等什么?快喊法器的名字呀!”   谢流渊不太想这样做,明明可以直接把剑召唤出来,非要喊这么一声,显得有点儿傻。   但架不住明珠一个劲朝他眨眼睛,眼皮子都快抽筋了,他也只好举起手,唤了一声:“霜降。”   霜降剑出现在他掌心,周身霎时泛起茫茫白雪,落在他鸦羽般的长睫上。   明珠心满意足,又侧头去看云珩。   云珩抿抿唇,似乎是觉得不太好意思:“真的要叫吗?”   明珠小鸡啄米般点点头,神情中满是期待。   在她殷切的目光中,云珩硬着头皮抬手,声音坚定洪亮:“小飞棍来喽!”   “……”   周围人群沉默了。   天风楼弟子全用错愕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就连天风楼掌门也差点没拿稳手中的法杖。   商清时扶了扶额,奉阳和慕深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表情一言难尽。   “我就说你取的这个名字不好吧。”云珩难得有自觉没脸见人的时候,缩缩脖子,不敢再看周围人的神色。   “别计较这些啦,”明珠目的达成,嘴角怎么也压不住,却还是强迫自己正色道:“你们没看见他的法阵要凝聚完成了吗?”   她没说错。   天风楼掌门的阵法还差最后一个角。   周围阴风阵阵,明珠坐在地上,不在意裙摆被泥土弄脏,纤纤玉指放到古琴上。   缓缓拨弄琴弦,阵阵刺耳的声音伴随着如涟漪般的音波,从她指尖倾泻而出。   她之前在修仙大会上很是出名,大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然后就发现,还是准备少了。   相比之前,明珠的琴音变得更难听更惊悚,仿佛有密密麻麻的人趴在众人耳边讲鬼故事。   被这动静惊得一愣,天风楼掌门有片刻的凝滞,而谢流渊趁这个时机拔剑冲过去,霜降剑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残影。   见状,天风楼掌门不打算坐以待毙,一手继续凝聚法阵,另一只手卷起猎猎狂风,直朝谢流渊而去。   谢流渊侧身躲开,狂风袭向明珠,风与音波撞上,简直像是扩音器一般,让她弹出的曲调萦绕在整个天风山头。   而躲过攻击的谢流渊终于近了天风楼掌门的身,皑皑白雪落到对方的脸上手上,灼烧出无数细密的伤口。   “凌霄派先掌门的霜降剑,果然名不虚传!”   天风楼掌门露出挑衅的笑容来,避开谢流渊朝他面门刺来的一剑,同时躲过云珩在他身后的一剑。   他转头看向云珩,“小子,想偷袭我,你还是太嫩了。”   元婴期修士,可以将灵力扩散至周围很远的地方,任何细微的气流涌动,都能被提前感知到。   他早就发现云珩想偷袭,之所以一声不吭,也是为了看看对方到底有多少能耐。   不过可惜了。   若是再过个十年,他未必是这三个小孩的对手。   但就目前来说,修为的极大差距下,他能将这三个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身下的法阵还差一点。   法修的好处就在于,虽然施法很慢,但伤害极高。   搓了这么久的法阵,威力能够媲美元婴后期修士的攻击,只要施展出来,他们三个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天风楼掌门自信勾唇。   然后就发现自己拿着法杖的那只手动不了了。   法阵卡在那里,迟迟等不到他继续,颜色一点一点变得黯淡。   ……怎么会?   他看向自己那只遍布着细小灼伤的手。   云珩是半步金丹后期,明珠是半步金丹中期,天风楼掌门理所应当觉得,谢流渊的年纪处在他们中间,修为也应该在他们中间。   但若真是如此,谢流渊怎么可能只靠着霜降剑,就把他这个元婴修士控制住?   不对,谢流渊的修为至少在金丹后期,他才是全场最深藏不露之人!   感知到云珩的剑戳向他完好无损的左手,天风楼掌门造出灵力护体,同时迅速用左手拿过法杖,想要把剩下的阵法画完。   然而天不遂人愿,左手刚触碰到法杖,也不能动了,无论他怎么努力,连手指头都是僵硬的。   不对!   法杖上有黑烟缭绕,被谢流渊做了手脚!   没等天风楼掌门看清自己法杖上的黑烟是什么,云珩和谢流渊已经破掉他的灵力护体,将他的法杖打落在地。   黑烟也在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但天风楼掌门知道,他刚刚一定没有看错,谢流渊绝对是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否则他绝不会输!   可他连武器都脱手了,这场比试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谢流渊收回剑,面无表情地说道:“承让。”   云珩也收回剑,冲着他抱了抱拳。   明珠不再弹琴,举着琴转了一圈,嘴里哼着跑调的曲子,庆祝这场轻而易举的胜利。   天风楼弟子们顾不上被明珠伤害的耳朵,只呆呆地注视着自家掌门。   “掌门输了?”   “他怎么连凌霄派的弟子都打不过?”   “他这年纪,都能给他们三个当太爷爷了,居然会输?”   一片唏嘘声中,天风楼掌门咬咬牙,朝三人喊道:“比试还未结束,你们跑什么!”   谢流渊和云珩齐齐回头,不解地看着他:“可是你连法杖都拿不起来了。”   明珠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嘲讽般道:“大坏蛋,输不起,略略略略略。”   “谁说我拿不起法杖!你们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天风楼掌门咬咬牙,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脚勾起法杖,将尚未完成的法阵勾勒成型。             第165章   天色大变。   法阵上方形成巨大的龙卷风。   凡是它经过的地方,无论花草还是人,皆被卷进里面,周遭被狂风摧毁,惨不忍睹。   威力如此强盛,怪不得会是天风楼掌门的成名绝技。   奉阳及时造出结界,将商清时和慕深保护好。   明珠的速度极快,在结界成形的前一刻钻进来,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胸口。   谢流渊和云珩以及天风楼那些弟子们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天色越来越暗,伴随着咆哮的雷电,外面的一切都看不清晰。   只能听见物体相互碰撞的声音,和弟子们的惨叫声。   好一会儿,风才逐渐平息。   天风楼掌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到处都是被摧毁的花草和建筑,其间夹杂着泥土和烟尘。   弟子们躺了一地,伤的伤晕的晕,有几个稍微倒霉些的挂在了树杈上,生死不明。   却唯独不见谢流渊和云珩。   这两人去哪里了?难不成被他的风吹到山崖下了?   怀着疑问,天风楼掌门使劲动了动手指。被强控这么久,双手总算有了意识。   他弯腰捡起法杖,抬头的时候,黑色的剑尖抵上他的脖子。   是云珩。   天风楼掌门身体一僵,转头一看,云珩全身都是伤,但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神采奕奕,满眼都是战胜他的激动。   没等他想明白这是为何,又有剑尖抵上他的心口。   这回是谢流渊。   对方比云珩还离谱,衣裳被弄得脏兮兮,头发也被吹乱。可全身上下竟然不见半点伤口,神情淡漠,仿佛对此早有预料。   他哪里知道,这两个人,一个有并夕夕系统,算得上拥有了不死之身。无论受到多么严重的伤,都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无论流了多少的血,始终有力气站起来。   另一个有血泉,相当于拥有了大乘期修士的自愈能力,除了致命伤之外,其他伤口会在顷刻之间自动愈合。   天风楼掌门接受无能,抱头咆哮:“为什么?为什么我连你们这几个小崽子都打不过?到底凭什么啊!这还有天理,有王法吗!”   看他整个人快崩溃了,云珩这才放下剑,冲他讲道理:“以后好好做人,别再仗着天风楼百年积攒的基业欺负长乐门了。只要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好好地修炼,总有一天能打赢我们的。”   天风楼掌门听了这话,心底更崩溃了。   从他三百岁晋升元婴的那一刻起,已经过了整整一百五十年的时间,他的修为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还要他怎么修?   还要他怎么做?   他抱头痛哭,丝毫不顾及自己作为堂堂掌门的形象:“一定是因为灵根的问题,你们俩一个是天灵根,一个是变异火灵根,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风灵根!”   谢流渊和云珩下意识望向了奉阳。   天风楼掌门也感知到了他们的视线变化,顺着看过去后,恨不得呕出一口千年老血。   奉阳也只是普通雷灵根而已。   凭什么对方能晋升大乘,自己就只是个元婴前期?   全身力气好似被人抽干,天风楼掌门狼狈地跌倒在地,道心破碎,没了任何的期望,觉得未来一片黑暗。   他眸光溃散,身躯在风中摇摇欲坠,看起来可怜极了。   云珩还想说什么,却被谢流渊制止:“师兄你别开口了,等会儿真把他逼死了。”   如此一来,云珩只好乖乖闭上嘴巴,回到商清时身边。   谢流渊也走过去,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用血在手臂上划拉两下,假装自己也受了伤。   目的已经达到,商清时没打算停留。   上了飞舟之后,奉阳问:“咱们去长乐门么?”   “回凌霄派。”商清时道。   “这么快?”   明珠有些惊讶,她还没来得及向魏秋霓好好道个别呢。   不过转念一想,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根本不差这一次。   她回到舟上的小房间,继续炼制丹药,炸得甲板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谢流渊罕见地没有和商清时一块儿进房间,而是独自一人来到飞舟的角落。   他挽起衣袖。   花纹竟然长到了胳膊上。   刚刚战斗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自己打对方很轻松,纵使今日没有云珩和明珠,他照样可以击败天风楼掌门。   血泉在体内游走,四肢百骸都泛着浓郁的魔气,外加涤魂草的功效,他无法分辨出自己的修为到了什么境界。   谢流渊想了想,掏出那本商一零零八六剑谱,跟着比划了一会。   前几日对他来说还晦涩难解的剑谱,如今似乎变得简单了许多,他挥舞起来,竟然丝毫不费力气。   “怪不得那些魔种都想要争夺血泉,这果然是个好东西。”谢流渊道:“冥渡,你说是不是?”   脑海里没声音。   谢流渊又道:“你再装死,我就放火烧你了。”   冥渡立马有了反应,语气急得像是在跳脚。   【我说话你不乐意,要用火烧我。我装死你也不乐意,还是要用火烧我。你这个疯子,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面对它的暴跳如雷,谢流渊格外的平静:“我想问问,你还有多久就能彻底占领这具身体?”   【最迟两年。】   冥渡实话实说。   【到时候我一定要用这具身体灭掉整个凌霄派,以消这些日子以来我在你这儿受的气!】   谢流渊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别想着自杀带我走,我的元神经过血泉的洗涤,早已不同于以往。若你死了,我便可以立即占领这具身……】   说着说着,它突然愣住。   不对,它为什么要把这事告诉谢流渊?若对方真敢自杀,它就不用再等两年了啊!   它顿时失了声,恨不得将脱口而出的话撤回。   然而谢流渊只是笑:“我才不舍得死呢,两年的时间,足够我做很多事情了。”   冥渡不解,试探性地问。   【那你刚刚在想什么?】   “在想……”谢流渊故意拉长尾音,嘴角的笑意愈发恶劣:“在想用火烧你啊。”   随后就真的有逆流火焰燃遍周身,在冥渡的尖叫声中,花纹缓缓缩小,直至再度成为一个小点。             第166章   回到凌霄派,明珠伸了伸懒腰,带着一小包丹药,拿出其中一颗,递给慕深。   见她光给自己不给别人,慕深受宠若惊,问道:“这是……”   “这是潜元游灵丹,我的材料够炼十一颗。而丹药一般是十颗一瓶,多出来的那颗,我想,最需要的人应该是长老您。”   慕深更震惊了:“潜元游灵丹在外面卖一万灵石一颗,你就随随便便送给我?”   明珠倒是不太在意,环顾周围一圈,道:“虽然这丹药吃了能涨修为,但靠丹药提升的修为亏空虚弱,打不过同级之中的其他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那些还能继续晋升的修士不会选择吃药。”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但长老您不一样,您在金丹期卡很久了吧,这辈子应该没什么提升的空间了,吃一颗也无妨。”   “……”   慕深的笑容僵在嘴角,莫名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的确,在场的其他人都有晋升空间,唯独他的修为已经五六年没什么动静了。   他收下丹药,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这时明珠又把剩下的那十颗潜元游灵丹交给他:“劳烦长老在山下巡逻时,顺便帮我把这些丹药卖掉,记得要卖成真金白银,得到的钱我们九一分,就当是给你的报酬了。”   商清时不解:“之前我见你带着金银,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不换成灵石呢?这样更好流通。”   明珠嘿嘿一笑,凑近他的耳边小声道:“系统说过,等我完成任务,可以带上一些贴身物品回现实世界。”   所以银票和灵石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她就爱真金白银。   商清时恍然大悟。   明珠又道:“等我回去,直接砸钱出道,靠着我的个人魅力成为大明星!你要是有机会回去就来找我呀,我带你吃香喝辣,走上人生巅峰!”   商清时咂舌。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回去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但明珠这份好意,他心领了。   回头对众人说道:“大家各自回去休息吧。”   又牵起谢流渊的手,拽着他往前走:“你跟我去禁地的枫叶居一趟。”   谢流渊乖乖跟上去,问:“是因为之前魏重越说,先掌门靠汲取先掌门夫人的灵力与血液,才有资格飞升。师尊不愿相信他的鬼话,想找证据么?”   商清时点点头。   去往枫叶居的路上仍是杂草丛生,但商清时现在已经有灵力护体,不怕被草木划伤。   再度来到这个茅草屋,他的心境已然发生了不一样的变化。   将屋子翻了一遍,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还是谢流渊帮忙从墙角扒拉出一个布满灰尘的小匣子,递给他。   商清时伸手接过。   一般来说,这样平平无奇的匣子,要么和武侠剧一样装着绝世秘籍,要么和童话故事一样装着能够实现愿望的小精灵。   可当他小心翼翼打开,里面装的赫然是一只破旧的兔子玩偶。   脑袋和手脚被拧下来,又用线重新缝好。看得出来缝补的人不太熟悉,针线歪歪扭扭,不成样子,让这个普通的兔子玩偶硬生生透出一股诡异感。   谢流渊的手指缓缓抚过兔子玩偶,评价道:“周身没有灵力残留,并非什么妖邪之物,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巧的兔子。”   商清时摸摸兔耳朵,心头升起异样的感觉。   他合上盖子,在屋内又转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将匣子放回原处,他叹了一口气,谢流渊连忙安慰道:“魏重越说的绝对不是真的,光凭先掌门在霜降剑中留下的剑意,就可以证明他没有将先掌门夫人视作炉鼎,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觉得这话有些道理,商清时点点头。   这时,谢流渊又擒住商清时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听老人说,只有父母相爱时,生下来的小孩才是最漂亮的。我想,先掌门和先掌门夫人一定十分恩爱。”   这话也有道理。   商清时再次点点头,接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谢流渊刚才是在夸他好看。   压抑已久的情绪霎时便得到疏解,他心情颇好地凑过去,亲了亲谢流渊的下巴。   ……   夜里。   商清时做了个梦。   梦中有个男人,他的脸模糊不清,但身姿挺拔如玉,衣摆上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鹤。   有个穿着凌霄派弟子服的小孩正乖巧地站在男人身前,接受着夸赞。   一旁是幼年时期的商清时。   这个时候,炉鼎体质就有所显现,小小年纪的他,便已经漂亮得惊人。   脸上丝毫没有其他小孩拥有的婴儿肥,瘦弱的身躯套在宽大的衣裳里,在风中飘摇,仿佛一枝盛开到荼蘼的山茶。   看着男人夸赞小孩,商清时的眼底烧着妒火,长而细密的眼睫低垂着,手指不自觉收拢,表情阴冷得渗人。   他的手里拎着一只小兔子玩偶,转身时,掌心凝聚灵力,将玩偶撕扯得七零八碎,里面的棉絮掉了一地。   画面一闪而逝,又切换成了另一个场景。   高高的阶梯之上,他将之前那个受到夸奖的小孩推下去,听着对方因为疼痛而发出惨叫,他眉眼弯弯,嘴角露出了扭曲而惊悚的笑意。   再然后,梦就醒了。   睁眼时,长生殿的烛火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冰凉至极的触感让他的肩膀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但当他转头看见谢流渊担忧的神情时,那股恐惧霎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商清时将脑袋埋进谢流渊的怀里。   “师尊做噩梦了吗?怎么额头上全是汗。”谢流渊一边问,一边帮他将汗水擦拭干净,动作温柔而细致。   商清时没有回答,只是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很少见他吓成这样。   谢流渊不禁有些好奇,他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但商清时不愿主动说,谢流渊也不会去逼问——   他向来尊重他的意愿。   擦去汗水后,谢流渊轻轻拍了拍商清时的后背,轻声细语地安抚道:“师尊别怕,我在这儿。”             第167章   商清时往半掩的窗棂外看了一眼。   夜色浓稠,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天亮。   收回视线后,他用力地往谢流渊怀里拱了拱,从醒来到现在一言未发。   但谢流渊还是耐心地抚摸他的银白长发,在他耳畔道:“师尊睡吧,我守着您。”   商清时还是没说话。   但呼吸声逐渐平稳下来,很快便再次陷入梦乡。   而谢流渊就真一直守着,长生殿的灯火一夜未熄,窗纸上映出两人的身影。   ……   第二天,商清时把奉阳叫了过来,询问他关于兔子玩偶的事。   “您说的是那只粉色的,很漂亮的兔子吗?”奉阳道:“那是先掌门夫人为您亲手做的,您小时候很喜欢,天天抱着睡觉呢。只不过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它被人毁坏,丢在广场的角落。”   说到这里时,奉阳似是有些怀念:“先掌门捡到了它,为了不让先掌门夫人伤心,便试图用灵力让它恢复原状。可它实在损坏得太严重了,先掌门只能用针线缝补,最后实在是缝得太丑,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人,便藏起来了。”   商清时不明白,这些事情原书中并没有描写过。   那他为什么会梦见?   难道这具身体里仍留有原主的残念?   他想破脑袋,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商清时不吱声,奉阳还以为他在怀念幼时,继续回忆道:“我还记得,您八岁那年尿床,先掌门收拾被子的时候说了一句,您就躲在禁地不肯出来,咱们到处都找不着您,差点儿吓坏了。”   话音刚落,谢流渊从外面走进来,好奇道:“什么尿床?”   “没什么。”商清时将奉阳往屋外推了推,看着谢流渊手里端着的汤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已经辟谷,不需要吃东西了,你怎么还做吃的来?”   “这是安神汤,”谢流渊将汤碗放到他的面前,摸摸温度,还有些烫,便拿着汤匙搅了搅,轻声说道:“你昨晚都快被噩梦给吓傻了,得吃点东西补补。”   “我才没吓傻,我只是在思考问题而已。”   商清时嘟囔着,从他手里接过汤匙,浅浅尝了一口。   不算太难喝,勉强能入口。   纵然如此,他还是不太愿意把这碗汤喝完。他伸出手指了指外面,道:“有人来了。”   趁谢流渊转头去看,商清时拿起汤碗,往桌下倒——   没倒成功。   谢流渊擒住他的手腕,轻而易举就制止了他的行动,让他无法挪动分毫。   商清时佯怒:“岂有此理,我不想喝就不喝。”   谢流渊松开他的手,赫然露出了受伤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可是师尊,这汤是我亲自挑选药材,尽心尽力熬制而成的。为了它,我的手心手背都烫了好几个水泡。”   商清时低头望过去。   他的手分明完好无损,就连之前在他右手大拇指边缘待了很久的那道疤,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但最终,商清时还是将安神汤一口喝完。   灌得太快,有一些水渍从下巴滴落,谢流渊好心地替他擦了擦,端的是一本正经的模样,然而另外一只手却不太安分,绕到商清时身后,隔着厚厚衣衫,抚过他的腰际。   商清时正要发怒,就听他很认真地说道:“师尊的身体相比以前好多了,不像之前那样,感觉只要我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把你的腰掐断。”   他的声音以及表情都格外的正经,商清时的注意力便也被带偏过去:“是么?应该是蚀月之力的功效吧,它好像能净化炉鼎体质,但速度很慢。”   谢流渊点点头,转而道:“不过您还是得多练练,现在只是看起来稍好一些,但其实您的身体还是很弱。”   “哪有,”商清时反驳:“我感觉我能一口气绕着凌霄山头跑三圈不带停。”   谢流渊只是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眸映出不太清白的笑意:“师尊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身体很弱么?”   说起这件事情,就要回溯到之前,谢流渊替他抽多余灵力的时候了。   那会儿商清时非要坐上面。   没动两下就哭唧唧地倒在谢流渊的胸膛。   最后是谢流渊大发慈悲,掐着他的腰,完成了之后的事。   可那时的商清时受到异香的影响,根本记不清楚任何细节。   而如今,见到谢流渊的笑容幽深,商清时总觉得他嘴巴里吐不出来什么好话,连忙摇头:“我不想知道。”   谢流渊不死心:“真的不想知道吗?”   商清时依旧摇头,见谢流渊还想说什么,警告道:“我真的不想知道,你小心被火烧。”   既然如此,谢流渊也只好乖乖地闭上嘴,只朝他眨巴着漆黑的眼睛,一副单纯无害的神情。   懒得计较他的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商清时拉着他前往院子里面,趁天光正好,各自练习各自的功法。   到了晚上,他莫名其妙又开始做噩梦。   梦见的还是这具身体年幼时的事。作为书里的炮灰反派,他从小就展露出了极其恶劣的一面。   羡慕同门,嫉妒同门,憎恶同门,诅咒同门。   可谓不是在发疯,就是在发疯的路上。   疯到一定程度时,甚至还想把奉阳推下水池。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而失足跌进池水里,生了一场大病,这才老实了。   连着半个月,商清时每天都在做噩梦。   原本被养好的身体再度消瘦下去,连下巴都变得尖尖的,整个人好似一朵盛开到极致,快要从枝头凋零的花。   喝安神汤没有用,吃丹药也没有用。   为了能够活下去,商清时不得不将长老们及几个亲传弟子召来长生殿,吩咐道:“我近期准备闭关,好好消化一下笛音仙子传承的功法。我不在的时候,辛苦你们替我守好整个凌霄派。”   修行者闭关,短则半月,长则十年百年。   奉阳关切道:“掌门准备闭关多久时间?”   商清时想了想,“放心,最多一年,我就能将所有的功法领悟透彻,不会耽搁太久的时间。”             第168章   一年的时日,对于能活五百年的修行者们来说,不过是浮生须臾之间。   但是对于谢流渊来说,每时每刻都极其重要,他不愿意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可看着商清时那张略显憔悴的面容,他终究是说不出否决的话语来。   闭关的确能够减轻梦魇带来的痛苦,甚至能延缓心魔,这也是那些修为高的人格外喜欢闭关的原因。   离开长生殿后,谢流渊去了趟藏书阁。翻翻找找好半晌,带着一本古籍来到竹林小屋。   屋顶又被明珠炸出个洞,周遭竹林都遭了殃,叶子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竹竿。   她正坐在屋檐下,梳理被炸成鸡窝的头发,而云珩正站在屋顶上帮她修补破洞。   谢流渊径直走过去,翻开古籍的一页,递给明珠看:“师妹你能炼这个丹药吗?”   明珠的头发还没梳好,就伸长脖子来看,随即皱起眉头,不太赞同道:“这是造梦丹,吃了以后会让人日日夜夜处在焦躁不安的情绪当中,心理防线被一点点地击溃,算得上是邪丹了。你就算跟人有仇,也不能偷偷喂人家吃这玩意儿呀。”   “不是给别人吃的,”谢流渊坦诚道:“我自己要吃。”   此言一出,屋顶上的云珩没站稳,连滚带爬地摔了下来。   他手脚并用地来到谢流渊的身边,两眼泪汪汪:“谢师弟,这世界如此美好,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人活着还有个指望,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明珠仿佛明白了什么,推开哭得稀里哗啦的云珩,冲着谢流渊说道:“师兄你该不会想服用这丹药之后,造出虚弱的表象,让师尊放弃闭关,留下来照顾你吧?”   “诶?”云珩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收回眼泪,好奇道:“原来是这样啊,师弟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一趟。”   “不是。”谢流渊道:“我想和师尊一块儿去闭关。”   明珠与云珩面面相觑。   自古闭关都是独自去,方能真正静下心来,摒弃一切杂念。   心里这么想着,云珩便开口说道:“这不好吧,你在里面,让师尊怎么能静心凝神?”   话音刚落,明珠再度伸手把他往旁边推了推。   他委屈:“师妹,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当然不对!”明珠用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看着他:“师尊一去就是一年,作为谢师兄最信任的师兄师妹,我们怎么能让他独守空房呢?”   她想了想,又回头认真地对谢流渊说道:“造梦丹我不可能给你,这东西太伤害身体了,我可以给你弄个温和无害的。”   可是……   因为血泉的缘故,谢流渊的身上不会留下任何伤疤。那些温和无害的丹药,并不能对他显现出任何作用。   他正思考着该怎么半真半假地把这些事说出来,就见明珠回屋一趟,拿出一个小匣子。   匣子里装着胭脂水粉,以及大大小小的刷子,梳妆工具一应俱全。   在谢流渊疑惑的目光中,明珠嘿嘿一笑:“我给你化个绝美病容西子捧心妆,保证师尊见到之后对你心生垂怜,百依百顺!”   谢流渊回想片刻,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明珠化妆。对方大多时候都是素面朝天的模样,只偶尔涂涂清淡的唇脂,抹抹浅色的腮红,依然素净得很。   他很怀疑她的化妆术。   但明珠却抬高脑袋,就差把自信两个字写在脑门上。   她让谢流渊坐到石凳上,对着这张脸仔细观摩一番,若有所思地评价道:“谢师兄这张脸真是艺术品啊,怪不得师尊会喜欢。”   不愧是美强惨反派。   美是真的美。   强是真的强。   惨也是真的惨。   说着,她低下头,伸手就从匣子里捞出最粗的那根刷子,沾了白色的胭脂,就往谢流渊脸上涂。   云珩凑过来,问:“这样是不是太白了?”   “会吗?”明珠眨眨眼睛,又沾了些蜜色的水粉:“那我再涂点儿这个?”   “……”   谢流渊简直如坐针毡。   想要站起来,却被云珩摁了回去:“别乱动啊,等会儿给你涂歪了怎么办。”   “谢师兄你就放心吧,我是专业的!”明珠猛猛往谢流渊脸上扑粉,周遭粉尘弥漫。   云珩呛得直咳嗽,还不忘出声提醒:“别忘记……咳咳……他的脖子……咳咳……也要扑粉……咳咳。”   太阳落山后,妆容终于完成。   “怎么样,还行吧?”明珠扯下凌霄镜在谢流渊面前晃了晃,光滑的镜面映出他的脸。   虽然过程不太美妙,但呈现的结果还是不错的。   一眼望过去,这张脸仿佛真的病得厉害,眼底的阴翳好似化不开的浓墨,憔悴可怜,却并不影响他的容貌,依旧是好看的。   “谢师兄你回偏殿躺着,我去叫师尊,让他单独跟你聊聊。”明珠道:“之后该怎么表演,就要靠你自己了。”   她抬脚要走,云珩突然拉住她的衣袖,道:“师妹,你真要这样去见师尊吗?”   明珠这才反应过来,光顾着给谢流渊化妆,忘了她自个儿的头发和衣裳还没有整理好。   她连忙往屋里走:“那稍等一下,等我把自己捯饬捯饬。”   “没事,你就留在这里慢慢收拾,长生殿那边有我就行了。”云珩拍拍胸口保证道:“我觉得你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作为师兄和师妹,咱们要帮助谢师弟!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一定能做好!”   明珠脚步一顿,似是对他不太信任,狐疑道:“云珩师兄,你真的能行吗?”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么,只需要让师尊心疼谢师弟就是了。”云珩目光坚定,甚至开始给自己加油打气:“我可以,我能行!”   见状,明珠不好说什么,拍了拍自己鸡窝似的头发:“那就祝你们成功吧。”   谢流渊和云珩离开小屋,回到长生殿。   前者进了主殿躺着。   后者来到主殿,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让商清时对谢流渊心生爱怜。   但真的站到商清时面前,云珩的脑子就像宕机了一般,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在商清时忍不住想要问他过来究竟是要干什么的时候,他张口就来:“师尊,谢师弟死了。”             第169章   “……”   商清时瞳孔地震。   发觉自己说错话,云珩连忙改口:“不是,我刚刚嘴瓢了,是谢师弟他病了!”   老实说,他之前那句话,的的确确把商清时吓到了。但他改口这么快,却让商清时对此事生出了疑虑。   该不会是这群小孩合起伙来蒙他吧?   脑海中刚出现这个想法,偏殿里就传出一声重重的咳嗽,看来谢流渊也知道云珩不靠谱,决定自己表演。   “你……”商清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云珩,道:“围着长生殿跑十圈,不准停下来休息,好好思考自己究竟错在何处。”   看他的表情,云珩就知道他已经发现这一切是假的了。   心中涌现出愧疚和心虚,双手不安地戳来戳去。都怪他把事情搞砸了,希望待会儿谢流渊不要责怪他。   云珩自知理亏,认命地出去跑步。   而商清时大步来到偏殿,推开沉重的木门,光线也随之照亮整个房间。   谢流渊躺在床上。   看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   脸色苍白又脆弱,看起来可怜极了。   这么热的天,他还盖着厚厚的被子,看似虚弱,可要是仔细一瞧,就不难发现,每一根发丝都凌乱得恰到好处,明显是精心打理过的。   商清时叹了口气,很想问谢流渊为什么要装病骗他。   但当对方抬眼看过来时,所有的话都堵回了喉咙里,再也问不出一个字。   那双黑沉沉的眼瞳,像是穿过了时光与岁月,夹杂着太多商清时看不懂的东西。   静默片刻,商清时最终没有戳破他,而是坐到他身边,帮他把杂乱的头发理了理:“我也不想闭关呀,可是我整夜整夜地梦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实在睡不好,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别看商清时目前情绪仍然是稳定的,实则他真的想阴暗扭曲地爬行,鬼哭狼嚎地咆哮,在长生殿的树上荡来荡去。   “我没有要阻拦师尊闭关的意思,”谢流渊轻声道:“我只是想和师尊一起去。”   “闭关讲究的就是清净,”商清时质疑道:“两个人去的话,要怎么清净?”   谢流渊看着他:“我不会打扰师尊,我就在一旁端茶送水,洗衣做饭,我能做很多的事情,师尊带上我好不好?”   声音近乎哀求。   商清时笑起来,摸摸他的脑袋:“你天赋这么高,最该做的事情是好好修炼,我有手有脚,能照顾好自己。”   但他并不想拒绝谢流渊这份好意,想了想,还是点头道:“虽然没听说过谁闭关还带人的,但如果你真的想和我待在一块,那便一同去吧。”   谢流渊没想到,他竟然轻轻松松就同意了。   怔愣间,商清时又伸手捏捏谢流渊的脸:“总感觉你最近心事重重的样子,现在我答应了,你有没有开心一点?”   他居然发现了。   谢流渊心下泛起波澜,连忙装作无事的样子:“开心。”   “既然开心的话,”商清时凑近看他,神情温柔得像是能溢出水来:“那就别愁眉苦脸了,露个高兴点的表情给我看呀。”   闻言,谢流渊尽力忘记血泉和冥渡,强迫自己扯出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商清时显然不太满意:“这样不行,重新笑,还有你这脸是怎么回事?你真的病了吗?”   目的已经达成,谢流渊没必要继续骗他,赶紧用清洁术把脸上的妆容擦干净,毫不犹豫就把明珠给出卖了:“这是师妹非要给我化的,她说这样,师尊就能心疼我,同意我的要求。”   可他根本不需要化什么妆。   但凡他有一点儿委屈,商清时都能极好地照顾到他的情绪。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脖子上还没擦干净呢。”商清时低着头,帮他把剩余的水粉一点一点清除掉。   挨得好近,谢流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近日来那颗忧虑的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抚。   无论是脑海里的冥渡,还是那两只六头蚀月兽,总在质疑商清时对谢流渊的感情。认为后者一厢情愿,傻傻为对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不求回报,是很愚蠢的行为。   但其实不是这样。   商清时表面没说什么,但他一直在无底线地纵容谢流渊。   无论谢流渊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要撒撒娇,卖卖惨,他最后一定会同意。   哪怕嘴上不同意,身体也会半推半就地配合。   除了因为喜欢,谢流渊想不到商清时如此纵容他的其余理由。   只可惜,谢流渊虽然表面看起来和常人没什么区别,实际上仍是那个极度自卑缺爱,敏感多疑的小孩子。   他一直想听商清时亲口承认喜欢他。   商清时会关照他,会主动亲他,也会和他做亲密的事,却从来没有说过那两个字。   这成了谢流渊的执念,放大他内心的敏感自卑,让他拼命在旁人面前和商清时黏在一起,以此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师尊,我喜欢你。”谢流渊直视着商清时的眼睛,极其认真地说道。   这话他之前就说过。   只不过那时候,商清时以为这是小辈对长辈表达的尊敬。   现在不一样了,他丝毫没有掩饰眼底的爱意与欲望,目光直勾勾的,甚至带了几分执拗。那双漆黑眼眸好似古井一般,能让人彻底沉溺其中。   光线影影绰绰。   落在商清时雪色长睫上,映出陆离的光。   谢流渊忍不住凑过去。   明明对方身上是檀香,不是炉鼎的异香,他却仍然觉得欲壑难填,呼吸逐渐迷乱。   就在他即将亲上去时,商清时往后躲了躲。   这细微的动作,令谢流渊稍稍一顿,整个人都被无边的负面情绪吞没,彻底僵在原地。   他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血泉的缘故。血泉会放大阴暗面,最终害他成为一个焦躁不安,悲观易怒的人。   可他到底还是失态了。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想要逃离这里。   这时候,商清时忽然拉住他微微发颤的手,一字一句,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谢流渊。”   他说。   “我爱你。”             第170章   所有的焦虑和不安,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自卑敏感又缺爱的孩子,终于遇到了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心软的神明。   谢流渊拥住商清时,闻着对方身上的檀香,轻声道:“师尊刚刚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能不能再说一遍?”   “我说,谢流渊,我爱你。”   “还是没有听清。”   “谢流渊,我爱你。”   “能再说一遍么?”   商清时终究轻叹一口气,双手捧着谢流渊的脸,亲亲他的额头,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这下,谢流渊总算没有再装聋了,笑着将人拥入怀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师尊,我也爱你。”   ……   谢流渊和商清时一同闭关的消息传出来时,最先提出反对的人是奉阳。   “两个人怎么闭关?我实在是不懂。”他怒气冲冲道:“谢流渊能不能别像狗皮膏药似的黏着掌门啊,平时也就罢了,现在就连闭关也非要跟着去,他就是欺负掌门菩萨心肠,不会拒绝他!”   “就是就是。”慕深赞同地点点头:“长老您可千万要阻止,不能让他得寸进尺!”   明珠则是坚定地站在谢流渊这边,为他说话:“既然师尊都同意了,肯定有他的道理。何况谢师兄正是离不开人的年纪,你们舍得让他独自一个人在外,委屈巴巴,孤苦伶仃么?”   三人吵得不可开交,争论半天也没个结果。   云珩在一旁直犯困,呵欠一个接一个,一会儿揉揉眼睛,一会儿伸伸懒腰,仿佛事不关己。   终于,三人的视线齐齐落到他的身上,质问道:“你怎么不发表意见?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云珩静默片刻,而后一语惊醒梦中人:“师尊和谢师弟已经去闭关了,咱们在这儿吵,根本就没什么用啊,难道还能强行把他们从里面扯出来不成?”   三人齐齐愣住。   这话有理有据,他们竟然无法反驳。   紧接着,明珠欢天喜地的出去了,蹦蹦跳跳,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就差把高兴两个字写在脑门上。   慕深则是苦大仇深,脸色差得吓人,仿佛有人欠了他百八十万。   而奉阳双手抱住脑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仰天惨叫道:“掌门糊涂啊!您真的要把谢流渊纵容得恃宠而骄了啊!”   可是无论如何,就像云珩说的那样,事情已成定局,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商清时和谢流渊不在的这段日子,大家一切照常。   奉阳慕深领着其他长老,勤勤恳恳地巡逻山下,为弟子们答疑解惑,把偌大的凌霄派管理地井井有条。   云珩辛勤钻研剑谱,功力有了进一步的提升。   明珠则日日待在竹林小屋中炼药,炸炉的次数越来越少,炼药之术日益精进。   丹药卖出去,她拿到钱,购买了更多药材,炼制了更多的潜元游灵丹。   觉得丹药的品质还没有达到理想的状态,她便把慕深当成实验小白鼠,天天喂他吃丹药,硬生生把人喂上了元婴。   但丹药带来的修为,格外的虚高,元婴期的慕深打金丹后期的云珩都汗流浃背,甚至跟金丹中期的明珠对打都有来有回。   对此,她总结道:“丹药垒上去的修为只是看起来漂亮,实战的时候简直一败涂地。”   但是对于天赋走到尽头的那些人来说,丹药的确是很好的选择。起码表面上挺厉害,让其他人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得稍微斟酌一番是否要出手,衡量利弊。   之后,她放弃了继续炼制潜元游灵丹,而是开始炼制一些固本培元,能让旁人的修为踏实稳定的丹药。   直到某一日,她在炼制新的丹药时遇到不太懂的地方,像往常那样询问戒指里的林爷爷,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爷爷?”   明珠心头一颤。   她得到这枚戒指时,魂影丹的功效只剩最后两年。   而那时距今……差不多正是两年的时间。   “爷爷呜呜呜,”她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离开了呢?至少要好好道别呀,我还没有带你去见惊月姐姐,还没有靠着自己的实力拿下炼药师大会的魁首。”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时候,忽然有人摸了摸她的头。   她愣了愣,抬眸时,看见林爷爷的魂体站在她的面前。   以前只有一个头,但不知是什么原因,现在的林爷爷身体是完好的,有手还有脚。   在明珠讶异的目光中,他轻笑道:“人类有回光返照,我们灵魂体也有啊。放心吧,我还能存在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好好地同你和月月告别。”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虽然我撑不到下一届炼药师大会,但是以你的资质,拿下魁首根本不是问题,爷爷相信你。”   明珠小嘴一撇,又要嚎啕大哭了,林爷爷连忙安抚道:“我早就死了,靠着魂影丹苟活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明珠,你是我见过的最有炼药天赋的孩子,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这话没有半分夸大。   做炼药师枯燥又麻烦,光是背丹方和辨别每一种药草,就能劝退一大批人。   难得能碰见明珠这么个天赋奇高,又不骄不躁,愿意静下心来精进炼药术的人。   每次炸了炉,她都丝毫不会气馁,反而越挫越勇。   纵使日日夜夜待在屋里,被烟熏得直咳嗽,被药炉炸得满脸是灰,也从不见她抱怨。   她迟早会成为修仙界的炼药第一人。   林爷爷欣慰地看着她,而后又转过头,望向南边。   千机门就在那个方向。   细细想来,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林惊月。   这个小孙女,是由他一手拉扯大的。他明明知道她没有炼药的天赋,却一直逼着她炼药。   现在回想起那些事,他悔恨不已。   沉默许久,他道:“不知月月过得如何了,我想去见见她。”   “我这就带您去千机门!惊月姐姐一定也很想念您!”   明珠抹了把眼泪,连忙收拾包裹,用最快的速度启程。             第171章   来到千机门后,明珠与林惊月二人相顾无言,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肩并肩坐着,谁也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两个小姑娘愁眉苦脸,身为当事人的林爷爷倒露出了豁达的笑容。   他一手揽住一个孙女,慈爱地摸摸她们的头:“我还记得,小时候的月月一身反骨,总不爱听我的话。”   他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陷入回忆。   为什么非要林惊月学习炼药术呢?   是因为他的儿子和儿媳,参与了对抗魔种的战斗,双双殒命于魔界,尸骨无存,只留下了不满一岁的林惊月。   小孙女体弱多病,刚出生的时候就像一只皱巴巴的小猫,连哭声都没什么力气,仿佛细细的猫叫。   周围人都劝他,这个孩子体质太弱,父母又不在了,一定养不活的,还不如趁早放弃,让她下辈子投个好胎。   可他不愿意。   他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为了保住林惊月的命,他什么办法都尝试过。   喂丹药,饲血,渡灵力。   幸好努力没有白费,小孙女总算是平安无事地一天天长大。   不希望她重蹈儿子和儿媳的覆辙,因此从一开始,他就想着带林惊月隐居,让她做个普通人类,不要踏上修行之途。   可林惊月性格调皮捣蛋,老是爱跟他唱反调。   他说刀具容易划伤手,她就偏爱用刀具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木雕,或是一些小零件。   他说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她就偏要装扮成男孩子的模样偷溜出去。   他说成为修行者很辛苦,她却偏要去测灵根。   实在拿小孙女没办法,他便教她炼药。起码炼药师在修仙界中相对安全,不用像其他人一样出生入死。   那段时间,几乎是林惊月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了。   她没有炼药天赋,总是被药火灼烧得满手都是泡。   又对药草的气味没有敏锐的辨别能力,常常分不清两样相似的药草,最后的结果不是炼药失败,就是被炸开的丹炉碎片划伤肌肤,留下蜿蜒的伤痕。   她很讨厌炼药术,能一边炼药一边哭,从早哭到晚,哭得声嘶力竭,有段时间甚至闻到药草的味道都会吐。   转机是林爷爷身死的那天。   林惊月茫然无措地抱紧了他的尸体,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唯一的亲人不在了,一声一声地喊他,最后彻底说不出话来,浑浑噩噩得过了七日。   七日后,魂影丹的效果显现出来。看着戒指里的残魂,林惊月心中只有失而复得的心悦。   她不再抗拒炼药术,哪怕她根本没有那个天赋,也硬是逼着自己去炼。   以前她被药炉炸伤,林爷爷会给她炼制消除疤痕的药,心疼地为她包扎伤口。   可残魂无法炼药,从那时到她把戒指交给明珠期间,她的身上一共出现大大小小八十多道划痕,但她再也没有喊过疼。   回忆到这里,林爷爷的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   “月月,”他轻声道:“爷爷对不起你,差点害了你的一生,让我无颜面对你死去的爹娘。好在你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选择了一条对的道路。从今往后,无论你有任何想做的事情,都放手去做吧,爷爷支持你。”   林惊月不说话。   依旧低垂着脑袋,长长的碎发遮掩住脸上的情绪,似乎格外的平静。   但明珠分明看见有泪水从她下巴滴落,砸在手背上。   她在哭。   明珠张了张嘴,有好多的话想讲,最后却全部都咽回了喉咙里,伸手抱了抱林惊月。   被她这么一抱,林惊月反而没有办法再继续强装镇定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在她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哭够了,林惊月又恢复成没事人的样子,向千机门的掌门请了一个月的假,带着林爷爷和明珠到处逛逛。   向他们介绍自己最新研究的潜水舟,和他们尝过千机门周边的美食,看过周边的美景。   爷孙三人的阴霾似乎一扫而空了,高高兴兴地玩乐,谁也没有提魂影丹快要失效的事情。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这日晚上,林爷爷照常给两个孙女讲故事,哄她们俩睡觉。   讲的还是他年轻的时候力压济世尊者拿下炼药师大会魁首的故事,明珠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很快昏昏欲睡。   次日醒来时,她总觉得少了什么。看向手上那枚戒指,戒指失去了光彩,变得黑漆漆的,周围再无半点儿灵力的环绕。   她愣了愣,林惊月在这时端着水盆进来,一双眼睛红肿,却还是强撑着扯出一抹笑意,声音沙哑地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回凌霄派?”   心头沉甸甸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明珠的眼眶也跟着红了,吸吸鼻子:“今晚就回去。”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那枚戒指取下来,递给林惊月。   林惊月没有伸手接,而是摇了摇头:“你继续戴着吧。”   可是林爷爷都不在了,这枚戒指算是他的遗物,自然要交给他唯一的亲人保管。   明珠正想问,就听林惊月继续说道:“虽然你之前是在跟他开玩笑,说要跟着他姓林,要做他的孙女。可昨晚你睡着后,他偷偷跟我说,他希望你能成为日后的炼药师魁首,让我保护你,把你当成亲妹妹疼。”   眼泪霎时夺眶而出,明珠抽抽噎噎:“昨晚爷爷其实趁你睡着的时候,悄悄把我喊醒了。他跟我说,你以前炼药弄得浑身都是伤口,但他身为残魂没法替你炼制消除疤痕的药,所以让我炼一些交给你,他知你的机关术天赋极高,希望你成为日后的机关术魁首。”   两人就这么对视一会儿,接着抱头痛哭。   哭够了,明珠抽抽搭搭地去炼药。把炼好的药膏交到林惊月的手中后,这才同她告别。   离开之前,两人之间做了一个约定——   下次见面的时候,她们一定要达到林爷爷期望中的样子。   之后,明珠背着自己的小包裹离开了千机门,戴着那枚黯淡无光的戒指,回到了凌霄派。             第172章   还剩半年多的时间,各门派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新一届的修仙大会。   按照原本的轮次,这回举办的地点在旧长乐门。   可是旧长乐门早已解散,新的长乐门又略显寒酸,全门派加起来连三十个人都没有,整个山头只有主殿稍微能看得过去,其余地方要多凄凉就有多凄凉,广场更是一大片泥地,对于喜欢装扮得仙气飘飘的修行者来说,十分不友好。   众掌门聚在一起讨论了整整五天五夜,最终决定将比试的地点定在凌霄派,由凌霄派来做一回东道主。   收到众掌门的请愿书时,奉阳翻了个白眼:“他们精得很,分明就是不愿意出钱罢了。每次举办修仙大会,都要耗费巨大的财力和物力。若是在当届中拿不到魁首之位,那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赔了媳妇又折兵的事儿。”   慕深倒不这么觉得。   三年一度的修仙大会,简直是最让他热血沸腾的比赛了。能看到天才一如既往发挥稳定,守住自己的宝座。也能看到籍籍无名的参赛者横空出世,青出于蓝胜于蓝,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可以说,不到最后,永远也不会知道胜者究竟是谁。   慕深跃跃欲试:“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哪怕谢流渊随掌门闭关去了,但有云珩和明珠二人在,咱们一定能拿魁首。只要把名声打响了,之后大陆上的天才们选择门派之时,最优先考虑的便是咱们凌霄派。”   奉阳挑了挑眉,见他如此有兴致,便问道:“要不这届修仙大会就由你来主持?”   “真的吗?”慕深简直受宠若惊。   “当然是真的。”奉阳事不关己地抱起双手:“修仙大会的一切事宜,所有细节和流程,以及接待众门派,给他们安排住处,全都交由你来管理。”   听到这里,慕深已经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了。   果然,奉阳又幽幽地补上了一句:“还有,我这儿只剩五万灵石了,若是你能用五万灵石把大会办得漂漂亮亮的,我就让掌门给你升官。”   可之前是他自己说的,凌霄派不设副掌门和左右护法,只有长老的职位。   而且区区五万灵石,怎么可能办好大会?据说上一届在正阳宫举办的修仙大会,可是足足花了三十万灵石呢。   奉阳拍拍慕深的肩,道:“之前不设副掌门以及左右护法,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但现在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一看你就是做副掌门的料子。”   刚才还对此事感到焦头烂额的慕深,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霎时挺直脊背,眼睛里重新有了光亮:“真的吗?奉阳长老真觉得我的资质足够做副掌门?”   “那是当然。”奉阳用力地点点头:“咱们这群人里,就属你的修为最稳定。万一哪天我们全都飞升,凌霄派就要靠你了。”   慕深:“……”   一时不知道奉阳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他的修为的确稳定,靠着死嗑潜元游灵丹才上的元婴,这辈子怕是没什么晋升的机会了。   可奉阳未免太过自信,虽然他们那几个人一溜的天才,但总不至于人人都飞升吧?   要知道,千万年来,成功飞升之人加起来也不过三四个而已。   慕深的脸在抽搐,奉阳却假装眼瞎看不见,笑眯眯地将装着五万灵石的麻袋丢到他脚边,轻声鼓励道:“好好努力,我看好你。”   然后就跑了。   用的是属于大乘期修士的远距离位移,接下来一段时间,慕深把凌霄派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他的踪迹。   眼看离大会举办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各门派都派了长老过来交流事宜,慕深那叫一个愁。   在最缺钱的时候,最有钱的明珠找上了他,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盒又一盒黄金,简直要亮瞎人的眼睛。   “长老,这些钱就当是我资助这次大会的。”明珠朝他眨巴眨巴眼睛:“但是我想提出两个小小的要求。”   慕深警惕地看着她。   “我想亲自装饰大会广场,设计成我喜欢的样子。”   她出的钱,由她来设计也无可厚非。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慕深试探性地开口:“还有一个要求是什么呢?”   明珠继续道:“我想去主持比赛。”   “你说什么?”慕深简直觉得匪夷所思:“你又当主持,又要参加比赛,忙得过来吗?”   明珠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故作为难地戳了戳手指:“既然长老不同意的话,那我就只好收回这些钱了……”   她故意拉长尾音,作势伸手要将装满黄金的盒子收回来。   慕深连忙制止她的举动,深吸一口气,认命地开口:“行!那就这样成交!”   “好!长老果然大气!那您就去忙其他事宜吧,放心把广场交给我!”明珠拍拍手,转头飞快地离开,生怕他反悔一般。   她这表现,让慕深心底不太安稳。   而后好几天,他的眼皮一直在乱跳,仿佛真的会发生不好的事一般。   但慕深去广场看了一眼,除了周边的旗帜都被黑布挡着,其余的装饰都很正常。   对此,明珠的解释是,之前的白鹤旗旧了,她换了新的。为了避免风吹日晒,所以暂时先蒙起来,等到修仙大会开幕的那一日再揭开。   这解释有理有据,慕深便没有再多想,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其他的事宜之中。   随着日期将近,商清时和谢流渊的闭关还未结束,奉阳也不知道跑哪逍遥去了,整个凌霄派就只有慕深一个人在忙里忙外。   终于到了大会的开幕日,各门派陆陆续续到齐,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慕深终于得到片刻的喘息。   奉阳也在这时出现,围着整个凌霄派转悠一圈,最后站到慕深的身边评价道:“看来你天生就是劳碌命,的确适合做掌门,除了修为差一截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毛病。”   虽然被夸了,但慕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正要反驳,他看见几个弟子将遮住旗帜的黑布扯了下来,随即瞳孔地震——   那根本不是作为凌霄派标志的白鹤旗。   而是明珠的自画像。             第173章   画风十分抽象,但凭借着鹅黄色的裙子和右手四枚戒指,还是很轻易就能辨认出那是她。   画上的她呲着大牙,手里还拿着一瓶丹药。右下角写了一堆小小的字,慕深凑得近了,才看清字的内容——   我是明珠,林大师唯一关门弟子。我炼的丹药,凌霄派的人吃了都说好。一瓶提神醒脑,两瓶长生不老,三瓶纵享逍遥。   “……”   慕深的表情,和此刻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呆若木鸡。   偌大的广场,愣是没有一个人吱声。   还是奉阳颤抖着唇角,咬牙切齿挥了挥手,画像立即变成了白鹤旗帜。   明珠本来还为自己的宣传感到满意,抬头一看,天都塌了。   她怒气冲冲环顾四周,想知道是谁换了她的画像。瞥见奉阳那张死鱼脸时,缩缩脖子,连忙装作无事发生。   就在那短短的时间之内,她的知名度已经打出去了,回过神来的围观群众们不禁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明珠是谁啊?凌霄派怎么挂那么多她的画像?”   “这个名字好耳熟,她是不是在上一届修仙大会上弹琴的那个明珠?”   “她的琴弹得那么难听,炼的丹药肯定也不是什么正经丹药。”   “她说自己是林大师的关门弟子,难道是那位曾经拿过炼药师大会魁首的林大师?”   “不会吧,我可没听说大师生前收过什么关门弟子。”   叽叽喳喳声中,慕深无力地扶了扶额头,而奉阳感知到商清时闭关的地方有异动,暂时顾不上这些糟心事了。   “你看着这里,别再让她作什么妖。”他朝慕深说道,又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明珠,无声地对她说了句话。   看那口型,应该是——   等会再收拾你。   明珠一点也不害怕,甚至在奉阳走后,大摇大摆走上台。   慕深连忙上去拉她。   她拼命地挣脱:“长老您可是收过我的钱了,说好让我来做主持的,您该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我不信你是真的想主持,你就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拉拉扯扯间,明珠忽然灵光一闪,压低声音道:“长老您如果敢承认自己是断袖的话,我立马滚下台!”   一听这两个字,慕深仿佛应激了似的,使劲摇头:“你说什么断袖?谁是断袖?我不是啊。”   “那您下去待着吧!”明珠将他挤下台,朝云珩招了招手。   云珩扭扭捏捏,一边犹豫着上台,一边皱着眉,问道:“真要这样吗?”   明珠挤眉弄眼:“只有挣到了钱,我们凌霄派才有更光明的未来啊,师兄你还在犹豫什么!”   在她的催促声中,云珩不情不愿地往地上一躺。   围观群众们面露不解,视线齐齐集中在他的身上,他使劲咳嗽了一声:“腰酸背痛腿抽筋,我好柔弱啊。”   明珠则是掏出一瓶丹药,绘声绘色地表演:“放心,吃了我这瓶丹药,保管让你浑身充满了力量,头不晕肾不虚,一口气能绕凌霄山跑十圈!”   云珩将丹药倒进嘴里,随后站起来,声音毫无波澜起伏,平静得像是照着书上念:“我真的充满了力量,谢谢你,圣药仙子。”   念完,他御剑在众人头顶飞了三圈,又挂到边上最大的那棵榕树上,仿佛一只猴。   “……”   广场再次陷入沉默。   而商清时和谢流渊闭关出来的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商清时抿抿唇:“是我闭关太久产生的幻觉,还是因为我闭关出来的方式不对?”   谢流渊则是望向倒挂在树上的云珩,倒吸一口凉气:“师兄不会是吃药吃傻了吧?”   奉阳忍无可忍,将台上的明珠一把薅下来,又把树上的云珩一块儿拎过来。   两人重新见到商清时和谢流渊,皆是面露欣喜之色,却被奉阳硬生生瞪得闭上了嘴。   慕深还在那儿纠结断袖不断袖的事情,眼见实在是没有人主持大局,奉阳左顾右盼,最后将目光落到谢流渊身上:“要不你先上台主持一下?”   谢流渊下意识想要拒绝:“我不会啊。”   “主持很简单的啦,”明珠插嘴说道:“欢迎一下各位掌门,感谢一下各位弟子,再把接下来的赛程讲一遍,接着让众门派的弟子上来抽签。”   听她这么说,似乎的确不是很难的样子。   谢流渊思忖片刻,转头望向商清时:“师尊,你觉得我能做好主持吗?”   商清时自然是点点头,给予他鼓励:“我相信你。”   短短四个字,却能让他感到莫大的心安。   谢流渊径直上台。   围观群众们前一刻还在讨论刚刚明珠和云珩的浮夸表演,但这会儿注意力已经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我认得他,上届修仙大会的个人赛魁首谢流渊!”   “他手里可拿着凌霄派先掌门的霜降剑呢!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参加这届修仙大会!”   “应该要吧,大会规定凡是二十五岁以下弟子都能够上台,除了这届之外,他甚至还能参加下一届!”   “这一回没有了魏重越从中作梗,我倒是好奇,凌霄派到底能拿到什么名次。”   讨论声依旧不停,但架不住谢流渊那张脸真的好看,许多年轻女修朝台上扔花,甚至有个男修朝他抛媚眼。   他全当没看见,随后清了清嗓子:“大家能不能安静一下,先听我讲。”   声音传遍整个会场,看在凌霄派的面子上,大多数的人都闭上了嘴,唯独少数几个见谢流渊年纪轻轻,不把他放在眼里,继续在一旁窃窃私语。   谢流渊也不急,不咸不淡地补充一句:“还有哪个门派想要发表意见?若是看不上凌霄派,可以不用听我说这些废话,现在就上台来挑战。”   他亮出霜降剑。   周身风雪皑皑,气势比之前更强,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一股凉意从脚涌向天灵盖。   刚刚说话的那几个人冻得瑟瑟发抖,便不敢再吱声了。   奉阳见状十分感动:“他一点也不怯场,看来是个天生做主持的料!”   就在奉阳刚准备为他鼓掌的时候,谢流渊环视周围一圈,继续说道:“很好,我站上这里就是为了告诉大家,我喜欢商清……”             第174章   奉阳眉头一跳。   手比脑子的反应还要快,瞬间将人拉下了台,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围观群众们。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没听清楚。”   “好像是上清?上清丹还是上清县?”   “我怎么依稀记得凌霄派商掌门的名讳,叫商清时?”   眼看吃瓜群众们的聊天内容已经越来越接近真相,奉阳当即召唤雷电。   万里晴空落下一道惊雷,响声撼天动地,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而去。   眼见有效果,奉阳缓了缓紧绷的神色,淡淡道:“现在开始团队赛的抽签环节,请众门派各派一位弟子上台。”   负责拿签筒的人是慕容,他乖乖地站在中间,让各大门派排队过去抽签。   而台下,商清时看着自己的这三位亲传弟子,莫名觉得有点儿头疼。   他先是问云珩:“明珠是抓住你什么把柄了吗?你为何要配合她的表演?”   “师妹告诉我,凌霄派已经没有钱了,就连举办修仙大会的钱都是她出的。”云珩老实巴交:“她说我作为大师兄,要帮她卖出更多的丹药,只有这样,凌霄派才能拥有美好的未来。”   商清时抿抿唇,继而看向了明珠。   明珠左瞅右瞅,一派心虚的模样,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于是商清时看向谢流渊,问道:“还有你,你刚刚在台上想说什么?”   “没什么,”谢流渊故意转移话题:“凌霄派还没有派人上去抽签呢,就让我去吧。”   他跑得快,再次上台后,奉阳警惕地看着他,生怕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但谢流渊十分乖巧,规规矩矩地抽完了签,还不忘将签上的字展示给众人看。   上面是大大的一。   同样抽到一签的门派,是魏秋霓的长乐门。   她戴着面纱,隐匿在嘈杂的人群之中,看见这签时,悬着的心立马死了。   不出意外的话,凌霄派这次的团队赛人选,依然是谢流渊和云珩明珠。   连身为元婴期修士的天风楼掌门都无力与他们一战,她的废灵根弟子们又怎么可能是这三个人的对手。   她只能默默祈祷,弟子们不要被打得鼻青脸肿就算成功。   凌霄派三人站上试炼台,长乐门的三个弟子也走过去。   谢流渊召出霜降剑,周身浮现茫茫白雪,雪落到长乐门弟子的身上,他们顿时惨叫连连,一个当场晕过去,另外两个疼得滚下了试炼台。   比试还未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台下的围观群众们看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忍不住嘲讽道:“这新长乐门是来搞笑的?快点儿滚回家吧,别出来丢人了!”   谢流渊收了剑,和云珩明珠一起将长乐门弟子扶到休息处。   明珠给了疗伤的丹药,云珩则是说道:“刚刚叫得最欢的那几个人,就是天风楼的。”   谢流渊挑了挑眉:“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咱们下一局抽到他们呢?”   三人若有所思,最后齐齐望向负责守护签筒的慕容。   ……   慕容打了个喷嚏。   他本就有些着凉,但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忙着帮叔叔处理修仙大会的事情,实在没有时间照顾自己的身体。   虽然叔叔将守护签筒的任务交给了他,不让他擅自离岗,但比赛才刚刚开始,恐怕要到傍晚才会进行第二轮的抽签。   想到这里,他将签筒揣进衣袖里,往医堂的方向走,打算快去快回。   就在这个时候,明珠迎面撞了过来,夸张地哎呀一声,以优美的姿势摔倒在地:“天哪,我受伤了!”   慕容吓得一激灵,连忙过去扶她:“师妹你哪里摔着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医堂!”   明珠顺势扶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从他的袖里摸出签筒,丢给了谢流渊。   谢流渊伸手接住,特意在掌心渡了一层灵力,防止签筒发出任何声响。   做完这些,明珠才哭哭唧唧地说道:“好像是脚崴了,慕容师兄你快带我去医堂吧!”   慕容也是急坏了。   完全没有想过,明珠一个主修速度的炼药师,怎么可能轻轻一摔就崴脚,又怎么可能拿不出治疗摔伤的丹药。   两人离开后,谢流渊随手从签筒里捞出两支一样的签,拿出来藏好。   足足等到下午,所有的门派才比试结束。   第二轮抽签,谢流渊心安理得地站在台子中间,表情挑不出任何破绽:“慕容师兄拉肚子,由我代他拿签筒。”   而云珩则是想办法拖住天风楼的抽签弟子,让对方排在队伍的末尾。   虽然他总是把事情办砸,但这回总算是靠谱了一次。   其他门派抽完签,谢流渊才将藏起来的签拿出来。   剩下两支一模一样的签,自然是属于天风楼和凌霄派的。   天风楼弟子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怎么可能刚好剩下两支一样的签,他猜想,一定是凌霄派的人做了手脚。   可他才刚张开嘴,谢流渊就装作凑过来看他的签,猛地撞向他的下巴。   他才只是个筑基,没有灵力护体。猛地咬中自己的舌头,疼得龇牙咧嘴,连话也说不出来。   “抱歉呀,”谢流渊朝他露出浅浅的笑意:“不小心撞到你,你不会怪我吧?”   天风楼弟子捂着嘴,不住地发出呜呜声。   这哪是不小心,分明就是蓄意谋划!   可就算他急得跳脚,台下的群众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朝他不耐地叫喊道:“快点下去,别耽误咱们看比赛!”   天风楼弟子只能带着怨气匆匆下台,回到同伴们身边。   刚刚还在贬低长乐门的天风楼队伍,此刻已经没了声音,一派死气沉沉。   “怎么办?连咱们掌门都打不过他们仨,我们能行吗?”   “我实在有点儿怕,要不还是投降吧?”   “投什么投!”   其中一人怒斥道。   他是天风楼的大师兄,名为杨释,今年二十四岁,是金丹前期修士,还是掌门的亲传弟子。   目光扫过师弟们,嘴角溢出一声冷哼:“今日咱们就要战胜凌霄派,替掌门把丢掉的脸面重新拿回来!”             第175章   虽然他这话亢奋又激昂,但天风楼弟子们仍没什么底气,一个个耷拉着脑袋,长吁短叹。   就怕到时候没能把脸面找回来,反而被一招击飞,彻底将脸面丢到九霄云外。   杨释可不管这些。   想起之前掌门输后,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心头就一阵窝火,恨不得将凌霄派的人千刀万剐。   可凌霄派有奉阳这个大乘期修士坐镇,他不敢公然叫板,好不容易得到了修仙大会,这是为掌门报仇的绝佳时机。   比试时生死不论,隔着一段距离,杨释望向远处正低头摆弄着空签筒的谢流渊,眸底闪过一抹肃杀之意。   掌门跟他说过,这个人很邪门,故意掩藏身上的气息,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他一定暗中修炼了什么邪功。   而杨释主修幻境法术,又拥有法器尘寰镜。   到时候,他可以先把谢流渊拉入幻境,用幻境法术激发对方心底的阴暗面,再将他阴暗丑陋的一面通过尘寰镜,展示给在场的每一个人看。   就算最后打不过谢流渊,也足以让对方身败名裂,让凌霄派因此蒙羞。   杨释的嘴角扯起一个得意的笑容来,似乎胜利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了。   天风楼弟子见他笑,心头更慌了:“大师兄,你真觉得我们能打赢凌霄派那三个人吗?”   “你们在这里唉声叹气的有什么用?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人的威风。”   杨释瞪他们一眼,他们委屈地低下头不敢再说话,见状,他的神色又稍稍缓和一些:“你们都放心吧,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弟子们听他这样说,顿时好奇道:“什么办法?”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杨释故意卖个关子,手持尘寰镜,欣赏着自己的绝世容颜,笑容愉悦而轻松:“他们三个的好日子是时候到头了,我不会让他们好过。”   谁也不知道,魏秋霓就站在他们的后面,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全听进去了。   她理了理遮脸的面纱,随后四处搜寻明珠的身影。   慕容和明珠一块儿从医堂里出来,看到第二轮比赛已经开始了,他愣了愣,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衣袖,这才发现签筒不见了。   抬起眼,看见谢流渊手里的空签筒,慕容顿时生出一种被骗得连裤衩都不剩的无力感,哭唧唧地指着明珠:“你们几个合起伙来诓我!”   “好了不哭了,”明珠眨巴眨巴眼睛,表情单纯又无害,摸摸他的头,尽力安抚受害者情绪:“你乖乖的哦,我这就让谢师兄把签筒还给你。”   可抽签已经完毕。   他终究是把叔叔交给他的事情办砸了。   慕容委屈巴巴地蹲下,用捡来的小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圈。   这副模样实在可爱,明珠还想再逗一逗他,魏秋霓忽然冲上来,将她拉到角落中。   “刚刚天风楼的人说了,不会让你们好过。”魏秋霓郑重其事地说道:“他们笑得不怀好意,你们可千万要小心呀。”   “他们?”   明珠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捧腹大笑起来:“我们是故意和他们抽中同一签的,就是为了暴打他们一顿出出气。现在他们反过来要收拾我们?我这辈子也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她的眉眼间丝毫没有应对强敌该有的警惕,看起来,是真的没把天风楼当回事。   轻敌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魏秋霓赶紧纠正道:“上一届的修仙大会,我也没有把凌霄派放在眼里,结果后来输给了你们。我已经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了代价,你们可千万不要重蹈覆辙呀。”   难得见她如此认真,明珠只好暂时收敛了笑意,朝天风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见杨释拿着镜子照,明珠好奇地问了一句:“他手里的镜子是什么类型的法器?”   一般来说,镜子无非就是分为三种。   一种纯粹用来耍帅。   一种以镜映面,召唤出镜中分身协助主人战斗。   最后一种,可以投射某些画面让所有人看见。   总而言之,这种法器只能当做辅助工具,算是比较柔和的一种,并不能像刀剑那样,直接对人造成致命打击。   魏秋霓想了想,道:“我记得上上届的修仙大会,我还在正阳宫时,与他们对上过。但他的镜子法术还没施展出来,就被我们打下台了,所以我暂时不知道他的镜子到底有什么作用。”   “……”   明珠撇撇嘴:“那还有什么好怕的?我的速度可快啦,他刚上试炼台我就能把他给踹下去,看他怎么施展法术。”   “今时不同往日。”魏秋霓摇摇头:“听说他们天风楼撞见了什么秘境,掌门单独让杨释去接受秘境传承,所以他才没有在上一届修仙大会露面。”   秘境的确是好东西。   闻言,明珠才开始把这件事重视起来。   不过天风楼掌门只让杨释一个人接受传承,此等行为怎么看都奇怪。   自从有了火眼金睛系统,她总喜欢观察周围每一个人,所以此时此刻,她摸着下巴嘀咕:“天风楼掌门和大师兄,该不会是一对断袖吧?”   可惜的是这两个人不属于凌霄派,否则她就算要冒着挨电的风险,也要把这两个人的名字报上去试试。   明珠与魏秋霓告别后,来到谢流渊的身边,把两人刚才的对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他听。   云珩过来后,她又不辞辛苦地复述了一遍。   三人站在一块儿,最后商量出一个结果——   要拿出三分的实力,跟天风楼好好地打一场。   商量完,三人站在一起,等着上场。   现在台上比试的玄武阁和筑玉楼,都是出名的盾修门派。台上的弟子个个皮糙肉厚,谁也打不动谁。   三人的耐心逐渐耗尽。   谢流渊不动声色,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厉感。   明珠抱着手抖着腿,目光左顾右盼,不像是正经门派的亲传弟子,倒像是路边的女流氓。   而云珩仿佛一根笔直的杆子杵在那似的,时时刻刻散发着一身正气。             第176章   有好几个门派的弟子想过来套近乎,却被他们仨这特立独行的气质劝退。   轮到凌霄派对阵天风楼,天已经彻底黑了,广场亮起了幽幽烛火,台下的围观群众们却依旧热情不减。   欢呼一声盖过一声,两队人在万众瞩目之中上了试炼台。   凌霄派这边,三人按照流程朝对面抱了抱拳,就当是打招呼。   天风楼两个弟子行了礼,唯独杨释不仅没动,还在那儿冷嘲热讽:“开场的时候,你们三个在台上的表演,简直像三只没开智的傻猴子。”   明珠顿时挺直脊背,忽略掉自己,看向云珩和谢流渊,眨巴眨巴眼睛:“天哪,他骂你们俩是傻猴子。”   云珩试图给他们讲道理:“架还没打,你就先骂人。这种行为不太好吧,如果你愿意现在跟我道歉的话,我会原谅你的不礼貌。”   谢流渊懒得吱声,径直拔出霜降,准备用武力解决。   天风楼的三人,一个金丹两个筑基,都是单灵根,不是长乐门的三个废灵根炼气可以比的。   霜雪落到那两个筑基弟子的身上,他们只是感到了些许的不适,咬牙强忍着,并没有像长乐门弟子那般连滚带爬地摔下台。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表现,台下的观众热血沸腾,其他门派的弟子更是一个劲地为天风楼鼓劲。   毕竟凌霄派纸面实力太过于强悍,三个如此年轻的金丹,简直是闻所未闻。若是天风楼能够将凌霄派淘汰,他们之后便不用再面对如此强敌了。   结果自然让人大失所望,明珠刚掏出古琴弹了两下,就用声波将那两个筑基弟子击飞,只剩杨释一个人站在那儿。   围观群众们顿时一片唏嘘。   “看来这届修仙大会的魁首又是凌霄派了,我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其他门派怎样才能赢。”   “依我看,就算上届大会没有魏重越搅局,凌霄派也是稳坐魁首之位的啊,掌门这三位亲传弟子就是很强,这下还有谁敢质疑?”   “哎,好事全让凌霄派给占了啊,他们有如此年轻的三位金丹弟子,有修仙界目前唯一一位大乘期修士,还有个天人之姿的大美人掌门。等他们招收弟子的时候,我一定要去试试!”   “你瞧着都有五十了,还想去当弟子?怕是去做洒扫杂役人家都不肯要你,怕你太累闪了腰。”   讨论声中,谢流渊拔剑朝杨释而去,攻势极快,天风楼的败北仿佛就在眼前。   然而杨释忽然笑了,好似对此早有预料。   他的身上迸发出光芒,不过转瞬之间,谢流渊眼前的场景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沦为一片尸山血海。   头顶的天空被血雾染红,脚下风沙扬起,他站在其中,诧异地挑了挑眉。   这杨释的幻境法术,启动得未免也太快了,元婴期修士都不见得有这么快。   不过想起明珠说的,杨释接受过某个秘境的传承之力,倒也不算太奇怪。   眼睛被风沙吹得有些疼,他抬手挡了挡,手放下来时,眼前的场景变回了七岁那年,被冥渡摧毁的谢家村。   谢流渊冷漠地看着。   经过海市蜃楼后,他已经放下了对家人的执念,他分了一缕元神给小谢流渊,所有人会安安稳稳地生活在那里。   所以他能够分得清,眼前一切是幻境。   而且杨释显然错估了谢流渊的修为,他根本不是金丹,而是已经到达了元婴的实力。   只要他稍稍一抬手,幻境法术便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但谢流渊没动。   他想知道,杨释的尘寰镜究竟有什么作用。   幻境之外,云珩眼睁睁看着谢流渊消失在原处,赶紧将杨释击下了台。   滚落之前,杨释强行将尘寰镜扔到半空中,镜子瞬间变大了无数倍,呈现出透明的模样,镜中映出谢流渊的身影。   “你这是什么法术?”   明珠看呆了。   一般的幻境法术,都是使人呆呆傻傻地停滞在原地,脑海内的意识模糊不清,产生幻觉。   但杨释的法术,却是将人拉进密闭空间之内,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邪门的功法。   云珩道:“你们已经输了,快把谢师弟放出来。”   杨释笑得狰狞:“这可不是我想放就能放的,除非他自己能挣脱幻境的禁锢。”   闻言,云珩望向半空之中的尘寰镜,正要将它击落,杨释又幽幽地补上一句:“没用的,若是你毁了尘寰镜,他会永远困在那儿出不来。”   云珩只好收回手。   环顾四周,明明比试已经结束了,大家却都兴致勃勃地盯着尘寰镜瞧,似乎很好奇谢流渊在幻境中的表现。   而此时此刻,镜中的谢流渊在思考,要怎么把这瞬间启动幻境的能力从杨释身上抽出来,移交到商清时的身上。   商清时是法修,其他阵法凝聚的速度太慢,若是能拿到这一种能力,就等于多了保命的手段。   幻境见他毫无反应,转眼之间切换到另一场景。   粗壮带刺的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攀爬到谢流渊的身上,想将他缠绕在中间。   谢流渊没功夫陪它们玩,周身燃起冰冷火焰,藤蔓便立刻被灼烧为灰烬。   幻境外的观众都懵了,他们无法通过尘寰镜看到幻境的具体内容,只能看见谢流渊这个人的所有表现。   他好冷静。   简直冷静得可怕。   漫无目的地在白茫茫一片的空间之内行走,坦然得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什么恐怖的场景一般。   还躺在台下没人扶的杨释也懵了。   不是说修炼邪功的人最害怕幻境了吗?因为他们心虚,而幻境恰好能够暴露出他们心里最丑陋恶毒的一面。   可谢流渊仿佛郊游似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杨释失态地大喊大叫:“他应该会被我的幻境法术吓得失声痛哭,跪地求饶,没骨气地求着我放他出去才对!除非……除非……”   除非谢流渊的修为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境界。   也就是说,谢流渊压根不是金丹,而是个元婴。   十八九岁的元婴期修士,这怎么可能!             第177章   杨释使劲地摇了摇头,将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海中甩出去。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尘寰镜中谢流渊的身影,在心中不断地安慰自己,这人或许只是胆子大些而已,只要再过一会儿,肯定会被幻境法术吓得哭爹喊娘。   然而事与愿违,幻境切换一幕又一幕,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尸山血海,站立在其中的谢流渊始终面无表情。   他四处走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这引起了台下围观群众们的热切讨论。   “我记得上一届的修仙大会也有人对谢流渊施展幻境法术,结果一败涂地,连命都没了。这杨释也是没脑子,战斗之前,都不先摸清对方的底细。”   “谢流渊既然没有被吓到,为何不毁掉幻境赶紧出来?他到底在找什么?”   “谁知道呢,天才的想法,总是与常人不同的。”   热火朝天的议论声中,杨释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妙,眼看着幻境的谢流渊往某个方向走去,他的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谢流渊发现了一个规律。   每当他往右边角落走,耳边的风声嘶吼声就会愈发强烈,周遭的场景也越来越狰狞可怖。   瞧着倒是挺吓人的,但他丝毫不惧,一步一步朝那边走,在那里,他看见了一面小小的镜子。   这应该就是杨释法器在幻境中的本体了。   不是用来耍帅的,也不是用来制造镜中分身的,那么这个法器的功效,就是用来投射幻境中的画面了。   他猜想,杨释应该是想用幻境将他吓得失态,再将画面清晰地投射到幻境之外,让众人嘲笑讥讽一番。   可是现在,本体落到了他的手里。接下来要丢脸的人,就是杨释了。   谢流渊伸手去触碰镜子,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唇角。   镜子想做最后的挣扎,周遭的场景再度切换。   这一回,耳边的咆哮声和嘶吼声戛然而止,有人在身后叫了他的名字:“谢流渊。”   他有片刻的怔愣。   手指僵在半空,回过头去盯着对方。   身后的人是云珩,却又好像不是云珩。   一贯温和的面容此刻什么表情也没有,气息沉稳而冷冽,手中黑色长剑淬了血,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的头顶,是彻底蜕变为凤凰的芦丁鸡,每一根羽毛都燃烧着熊熊烈火,艳丽的尾羽流光溢彩,火红的翅膀缓缓张开,随着云珩的话音落下,发出一声令百兽震惶的凄厉凤鸣。   谢流渊挑了挑眉,很清楚这一切是幻境。   只要他忍不住动手,就再也停不下来,会硬生生耗光自己身上的灵力,结果要么被吓死,要么被吓疯。   他站着没动,任由对方拔剑而来,刺穿他的心口。   痛觉伴随着鲜血流淌,一切仿佛跟真的一样,谢流渊心头涌现出一股说不上来的异样感。   看着曾经能够相互交托后背的人,如今刀剑相向,莫名还是会有几分失落。   他不再发愣,低头将地上的镜子捡了起来。   刹那间,伤口消失,背后的云珩和芦丁鸡也消失不见,整个空间变得白茫茫一片。   谢流渊拨弄着镜子,忽而垂下眼眸,透过尘寰镜,眸光准确无误地落到了幻境之外的杨释身上。   杨释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灰败如纸,瞳孔瞪得老大,慌乱地尖叫道:“不要!”   幻境还是破碎了。   谢流渊的身影出现在台上。   空中那片巨大的尘寰镜影像并未消失,而尘寰镜的本体被谢流渊拿在手里。   他朝杨释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让大家看看你在幻境之中的表现吧。”   杨释当然不愿意,刚刚从台上摔下来,腿好像伤着了,根本站不起来。   他手脚并用往人群里爬,以为这样就能逃避。   可谢流渊根本不愿意就此放过他,用尘寰镜准确无误地砸中了他的后背,顷刻之间,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处,而空中巨大的镜子中,投射出他的身影。   相比谢流渊的冷静自若,杨释一进幻境就开始崩溃大哭。   刚才的战斗已经害得他筋疲力尽,如今的幻境更是让他被吓得屁滚尿流,十分难堪。   “别过来啊!”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人,两只手不停地挥舞着空气:“不是我害的你!是你自己不小心滚进兽潮里的!”   幻境之外的围观群众们全都竖起了耳朵,仿佛吃到了什么惊天大瓜一般。   “据说天风楼曾经被妖兽们围攻过,按理来说妖兽们的攻击力不如魔种,弟子们顶多只是受点儿小伤而已,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死了一个人,死的恰恰还是他们曾经天赋最高最强的大弟子。他不在之后,杨释才能坐上大师兄的宝座。”   “这件事最大的获利者就是他了,他现在这种反应,该不会那位大弟子是被他害死的吧?”   如此劲爆的消息,足够他们聊个五天五夜,吃瓜群众们已经心满意足了。   然而幻境中的杨释,却爆出了更让人大跌眼镜的一幕。   只见他搂着空气,表情由一开始的痛哭流涕,逐渐转变为狰狞扭曲,他的眼底燃烧着无尽的妒火:“凭什么,凭什么你有那么好的天赋,凭什么师尊只喜欢你一个人!我就是要杀了你,代替你成为人人敬仰的大师兄,我还要占有师尊,让他遗忘你,从身到心只容纳得下我一个人!”   幻境之外的吃瓜群众们险些惊掉下巴。   炸裂。   这简直太炸裂了。   现任大师兄处心积虑地害死前任大师兄,就是为了和掌门搞在一起。   别说放在修仙界了,就是放在民间话本子里,也是让人直呼狗血精彩的存在。   就连明珠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不知道从哪摸出小板凳和一把瓜子,坐着嗑了起来。   此刻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天风楼掌门和杨释,究竟谁是上面那一个,谁是下面那一个。   云珩则是面露震惊地咳嗽了好几声,嘴角微微抽搐,满脸写着接受无能:“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人心不古!世态炎凉!”             第178章   等到杨释从幻境出来,见台下的人都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可算完了。   本想让谢流渊丢人,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把脸丢光的人成了他。   面对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偏偏这时候,天风楼其中一位弟子大喊大叫道:“原来是你害死了我们原来的大师兄!你这个恶毒的人,我要回去告诉师尊!”   天风楼这次带队来的人是位长老,掌门因为上次败北,实在不想出门。   没亲眼让师尊看到这幕,杨释本来已经松了口气,然而那弟子的话却瞬间让他破防。   不行。   师尊有多喜欢那个人,他心里很清楚。   对方刚死时,师尊哭得眼睛都肿了,每天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待在对方坟前,无论谁去劝都无济于事。   他好不容易取代对方,一点点把人从师尊的心里挤出去,若是让师尊知晓,他便是害死那人的凶手,一切就会彻底崩盘。   到时候的后果,是他难以想象的。   “不!”杨释目眦欲裂,拼命想要追上那弟子的步伐,将人拦在这里。   可他腿上有伤,哪怕是拼尽全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弟子御剑而去。   完了。   全完了。   杨释浑身的血液上涌,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明珠的瓜子还没嗑完,连忙将剩下的丢进云珩怀里,急匆匆把杨释往医堂扶。   她正好炼制了实话丹。   只要对方修为比她低,她将丹药喂进去,再辅以灵力,便能让对方在昏迷的状态下,有问必答,且句句实话。   她可太想知道天风楼三人的爱恨情仇了,一分一刻都等不及。   台上的比赛继续,但大家已经没心情看了,仍在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谢流渊来到云珩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看。   直把他盯得头皮发麻,眉头皱起,实在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谢师弟?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谢流渊摇摇头,总算收回了目光。   现在的云珩,和幻境里的云珩一点也不像。   他无法想象,究竟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让云珩变成幻境之中,那种气息冷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忽然想起什么,谢流渊侧头去问:“师兄你的芦丁鸡呢?”   “不知道。”提起这个,云珩的话匣子就像打开了一般,滔滔不绝:“好像自从我们从魔界回来以后,它就变得不爱见人了,总是到处躲躲藏藏,偶尔出来吃点儿鸡粮,很少看见它的身影。”   “这样啊……”谢流渊若有所思:“那我去找找它。”   第二轮的比赛结束后,要到明日才会开启第三轮,因此云珩并未阻拦。   只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你待会儿早点休息哦,养好精神,才能应对明日的比赛。”   “嗯。”谢流渊应了一声,离开热闹的广场,到长生殿里寻找芦丁鸡。   将主殿和偏殿寻了一遍,最后在边缘那棵树上看见了摇晃的鸡屁股。   它似乎还想躲,一个劲地想往树叶里钻,可惜稀疏的树叶根本遮不住它肥胖的身躯。   谢流渊觉得好笑,伸手戳戳它炸开的羽毛。   一瞬间,它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般,惨叫声响彻整个长生殿,仿佛有人要杀它似的。   谢流渊的笑僵在嘴角。   他知道了,芦丁鸡并不是在躲别人,而是独独躲他一个人。   神兽的感知力比普通人类和修行者都要强,它应该是透过涤魂草的功效,发觉到了谢流渊身上的魔气。   这可怎么办。   若它一直表现得这样,大家迟早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到时候抽丝剥茧,谢流渊的身份就彻底瞒不住了。   想到这里,他试图跟它打感情牌,唤醒曾经的美好回忆:“你不记得了吗?你的第一次浴火重生,是用我的火。”   的确是这样。   那时它还挺喜欢谢流渊,站在他肩膀上玩耍。   芦丁鸡不再惨叫,犹犹豫豫地从树叶中探出一个小脑袋,豆丁似的双眼盯着对方瞧。   谢流渊摸摸它的头,语气堪称温柔:“为什么要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芦丁鸡倒是想同他交流,可惜一张嘴,只能发出连续不断的叽叽声。   见状,谢流渊张开怀抱,平和地询问:“我能抱抱你么?”   芦丁鸡显然不太愿意,回过头去,继续往树叶里钻。   钻得累了,也没能把屁股藏进去,自暴自弃地叽了一声。再度看向谢流渊,见他竟然仍旧维持着刚才那个姿势。   它有些动容。   又有些害怕。   一人一鸡僵持了许久,最终以它的心软作为收尾,它一头扎进了谢流渊怀里。   纵使有灵力护体,可这一下还是对谢流渊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勉强稳住身形,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芦丁鸡周身燃起细微的火焰。   谢流渊有些惊讶。   它在用自己的本命火源,驱散他身上的魔气。   它以为谢流渊只是被魔气污染,驱散后就没事了。   可只有谢流渊自己知道,这样只能暂时延缓魔气的侵袭,根本没有太大的作用。   “好了好了,”他拍拍芦丁鸡的脑袋:“我去弄点吃的给你,你这些日子以来没有好好吃过饭,都饿瘦了。”   透过涤魂草的遮掩,芦丁鸡分明感受到那些魔气并没有完全消散掉。   神兽与魔种是天敌,那些低等魔种甚至会沦为它的食物。   它厌恶魔气,但并不讨厌谢流渊这个人。   谢流渊带它到了厨房,用剩余的食材做了一锅土豆白菜萝卜大乱炖。   它还挺开心。   大口大口地吃完,用翅膀拍拍圆滚滚的肚皮,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见状,谢流渊对它说道:“以后别躲着我了,免得别人以为我欺负你。”   可芦丁鸡还是想躲。   谢流渊伸手将它捞回来,朝它保证道:“放心吧,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被魔气侵蚀了,我会自行了断的,不会伤害任何人。”   它这才收回小翅膀,很认真地注视了谢流渊一会儿。   而后点点头。             第179章   安抚好芦丁鸡的情绪后,谢流渊又来了一趟医堂。   明珠利用实话丹得知杨释剩余的秘密之后,激动得一蹦三尺高,丢下人就跑了。   堂内空荡荡的,但谢流渊还是轻而易举地在角落里找到了缩成一团的杨释。   他头发散乱,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与谢流渊四目相对,一双眼睛猩红得好似充了血。   “真是好可怜呀,”谢流渊冷漠地看着他,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不过这样的结果,都是你应得的。”   杨释尖叫着冲过去,却被谢流渊不费吹灰之力掐住脖子,轻轻松松提起来。   双脚离开地面,浑身的灵力都被强大的威压抑制住,心头的绝望感与窒息感交织在一起。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觉得,谢流渊会掐死他。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濒临模糊的前一刻,谢流渊骤然松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狼狈地伏跪在地,好似趴在脚边的一条狗。   杨释并没有感到半分劫后余生的喜悦,相反,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有气无力道:“怪不得你不怕我的幻境……这般强大的威压,你的修为绝对已经到达元婴境界。”   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不该如此自不量力,得罪这样一个人。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太迟,很快师尊就会知道,是他杀了他曾经的爱人。   他没法回天风楼,也没脸见师尊了。   他崩溃地大哭起来,谢流渊安静看着他,见他哭够了,才开口问道:“我有点儿好奇,你那个瞬间启动幻境的法术,是怎么做到的?”   杨释面如死灰地看他一眼。   没有得到回应,谢流渊并未恼怒,反而轻嗤一声,似是觉得他这副模样很可笑。   作为手下败将,杨释连反抗的心情都没有。   这时候,谢流渊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掐着杨释的下巴,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   一字一句,声音很轻,语气稀松平常,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人已经被你杀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他活着的时候都不能把你怎么样,难道死了还能变成鬼魂来索命?区区幻境,就能把你吓得口不择言,将所有一切和盘托出,你是真的废物。”   “……”   杨释怔住。   望向谢流渊那双黑沉的,无波无澜的双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半晌,他拼命挣脱开对方的禁锢,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就连牙关都在打颤:“……你这个……疯子……”   “随你怎么说,”谢流渊嫌脏似的擦了擦手:“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瞬间启动幻境法术的。”   杨释深吸一口气:“若是我不告诉你呢?你会杀了我吗?”   “杀你?”谢流渊冷笑:“我才懒得在你身上浪费灵力,你要是真不想活了,大可以一头撞死在这医堂的柱子上。”   闻言,杨释还真站起来,走向柱子。   可脑袋凑上去的一瞬,又后悔了。   他不想死。   却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他抱着柱子哭:“我也不想杀大师兄的,可只要他在,师尊的目光永远向着他,根本就容不下我一分一毫。”   哭着哭着,他又开始笑,可笑得越大声,眼泪反而流淌得越快,声音几近哽咽:“他刚死的那会儿,我成了天风楼大师兄,师弟师妹们仰仗着我,师尊依赖着我,那是我人生中最快活得意的日子,可那只是我偷来的。时间一到,就该偿还了。”   大抵是因为杨释哭得太过真情实感,谢流渊竟然生出了一点儿共鸣。   现在的一切,何尝不是谢流渊偷来的。   若让人发现他吸收血泉,他立即会变成人人喊打的魔物,大家会弃他而去,怕是连商清时都不愿再接受他。   可他才不会像杨释这样自怨自艾,有一日算一日,他会藏好自己的秘密和所有阴谋算计。   哪怕东窗事发,他要漂漂亮亮地死在商清时面前,留给对方的所有回忆都是温暖美好的。   见杨释疯疯癫癫的模样,谢流渊不愿再浪费时间。   虽然他很想得到幻境法术的秘密,但以杨释目前的心理状态来看,显然问不出什么东西。   若是在凌霄山上对他严刑逼供的话,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谢流渊打算等人下山以后再动手,因此只冷冷扫他一眼,抬脚就要走。   出门的那一刹,他感知到了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脚步稍稍一顿,而后折返回去,将地上的杨释拽了起来。   杨释以为谢流渊改主意,要在这里杀人灭口,吓得直发抖。   然而谢流渊只是将他丢到床上,贴心地为他盖好被子,随后自顾自地说起来:“我知道你喜欢你师尊,嫉妒你大师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做出那样的错事。”   “……”   杨释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谢流渊迅速将手搭在他的脖颈上,释放灵力,他的嗓子便被施展了噤声法术。   谢流渊继续道:“若换做是我的话,哪怕师尊喜欢别人,我也毫不在乎。只要能够远远地看上他一眼,我便心满意足,不会再奢求更多。”   话音刚落下,脑袋就被人轻轻地抚了抚。   他有些怔愣,回头望向出现在身后的商清时,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表情:“师尊?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刚来,”商清时道:“云珩说看到你来了医堂,我还以为你的身体出了什么毛病,结果你只是来看他的?”   “对呀,”谢流渊挽住商清时的手臂,叹息道:“这个人可怜又可恨,为了得到自己的师尊,竟然狠下心来杀害待他如亲弟弟的大师兄,简直太可怕了。”   杨释似乎想反驳,可惜在床上蛄蛹许久,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商清时对这种害人精没什么兴趣,道:“经过今日这一遭,他已身败名裂,再也无法面对天风楼的人了。咱们不用管他,回长生殿休息吧。”             第180章   “好啊。”   谢流渊自然乖乖地应了,牵着商清时的手就要往外走。   杨释忽然变得激动起来,连人带被子滚下床榻,甚至把旁边的药架打翻,药材和药草乱七八糟地散落了一地。   这反应,明显是想说什么。   于是谢流渊道:“他好像有话要跟我讲,师尊先去外面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出来。”   商清时没有多想,步入医堂的院子中等他。   谢流渊回到杨释身边,解开噤声法术,不忘支起结界,免得商清时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杨释迫不及待叫嚷:“原来你和你师尊之间也是这种关系,如果我的法术再精进些,那今日身败名裂的人就是你了!”   “身败名裂?”谢流渊不免觉得好笑,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我巴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与师尊之间的关系,还有,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如果,输了就是输了,你这辈子也赢不了我。”   杨释挫败地趴在地上,谢流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又轻飘飘地补上一句:“滚远点,你挡到我的路了。”   被这样羞辱,狗急了也知道跳墙咬人,杨释将全身灵力凝聚于掌心,想着无论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让他吃点苦头。   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杨释的反扑就如同孩子间的打闹,根本不值一提。   谢流渊踩在杨释手上,重重一碾,看杨释疼得面容扭曲,随后从他身上跨过去。   走到门口时,杨释阴恻恻地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道:“你一定修炼了什么邪功,否则怎么可能十八九岁的年纪就能到达元婴境界!我会等着,亲眼看你丑事败露,和我一样颜面尽失,被众人厌弃的那天!”   “管好你自己,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谢流渊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大步踏入院中。   在月光的映衬下,商清时那头长发好似汲水的绸缎,沐浴在柔软的银辉之中,仿佛在月夜中缓缓绽放的洁白昙花。   谢流渊露出浅浅笑意,牵住他的手,道:“我来了师尊,我们回长生殿吧。”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今日的比赛已经全部结束,有其他门派的弟子从旁边经过,好在两人的衣袖足够宽大,能遮住交握的双手,其他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大部分弟子还算乖巧,习惯谨小慎微,不敢直视作为凌霄派掌门的商清时。   只有少数几个实在是被这人间难得的美貌晃花了眼,直勾勾盯了片刻,结果不是撞上树,就是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脚下的碎石绊得四脚朝天,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回到长生殿,谢流渊就抱住商清时,什么也不说,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紧。   商清时没有抱怨他这突如其来的怪脾气,反而哄小孩似的拍拍他的后背,道:“之前你跟杨释说了,哪怕我喜欢别人,你也不在意。怎么现在别人多看了我两眼,你就不乐意了?”   谢流渊有些心虚。   那些话本来就是故意说给商清时听的。   其实他最小气了。   他恨不得将他们的眼睛尽数挖出来,把周遭所有人都赶尽杀绝,让商清时那双漂亮的眼睛从此只能看着他一个人。   他甚至想造个金笼子,把商清时关在里面,让对方永远只能依靠他而活。   不过这个念头刚起,逆流的火焰就燃遍他的周身。   谢流渊被烫得咝了声,赶紧熄了这念头,满脸委屈,将脑袋埋在商清时的脖颈处蹭蹭:“师尊能不能亲亲我?”   大概只有商清时会惯着他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臭毛病。   “谁家的小孩会这么无理取闹呀?”双手捧住他的脸仔细地瞧了片刻,而后轻笑着亲了亲他的唇角,声音温柔得像是经过了百年岁月的沉淀:“原来是我家的。”   谢流渊自然不会满足于这样的浅尝辄止。   一只手揽住商清时的腰,另一只手摩挲着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把人亲得衣衫凌乱,眼尾微红,茶色的眼眸泛着盈盈水光,白皙的肌肤被灼热的水汽蒸成了浅淡的粉,如桃花绽开,动人心魄。   谢流渊的呼吸愈发急促,却被商清时无情地伸手推了推,尾音发颤,“睡觉。”   “哦。”他深吸一口气,替对方理了理衣裳的褶皱,问:“师尊还会做噩梦吗?”   闭关这么久,也就前两个月经常梦见那些零碎画面,后来便好多了。   今日是头一天出关,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   商清时摇摇头:“没事,先睡吧,要是做噩梦的话,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那我不睡了,”谢流渊坐到床边,“我在这儿守着。”   “可你明日还要比赛呢,不休息的话,怎么把精神养好?”商清时拽住他的手,将人往自己的身边拉。   既然他这样说了,谢流渊便躺回床上,紧紧把人搂入怀里。   更深露重。   寒风拍打着窗棂。   商清时还没有做噩梦,谢流渊反倒先从睡梦中惊醒。   体内的魔气在乱窜,他疼得满头都是汗,跌跌撞撞地下了床。   他捂住了嘴,尽量不弄出任何的动静,紧咬着牙关往偏殿的方向走。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来不及上床,他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后背与地面接触,明显有什么东西硌到了。   谢流渊胡乱地扒开上衣,拿过镜子,看到花纹已经爬上了他的肩膀。   摸摸后背,那儿果然长了什么东西,黑黑的一长条,刚冒了一点儿头。   他伸手,从那块地方拔下一片黑色的羽毛。   这是……翅膀?   谢流渊微微一愣。   【你以人类之躯吸收血泉,自然会产生副作用。以后你不仅会长六只翅膀,还会长出角来,变成上一任魔尊,也就是六翼洄幽龙的模样。】   脑海里的冥渡幸灾乐祸,谢流渊才懒得管它,试图施展隐藏法术,把那一小截尚未长全的翅膀隐藏起来。   然而没有任何作用。   【别白费力气了,你又不是魔种,没有隐藏原形的能力。我倒是要好好地看看,接下来,你怎么带着翅膀,若无其事地待在凌霄派。】   谢流渊垂下眼睫,似在思考对策。   再然后,从储物戒指里找出一把匕首,硬生生将那截翅膀从后背上削掉。             第181章   有血泉的功效在,伤口竟然并没有立即恢复,冰冷黏腻的鲜血顺着脊背往下淌,谢流渊随意倒了些止血的药粉,撕下衣摆布条,把那处包扎起来。   接着穿好衣裳,强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回到主殿,躺在商清时的身边。   下意识伸手摸摸头顶。   还好先长翅膀。   万一先长角,他就得头破血流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模样一点也不好看。   他勉强松了口气,将手放到商清时腰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好不容易后背的疼痛有所缓和,模糊间有了一点睡意,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后,商清时挥开他的手,径自下了床。   谢流渊睁开眼睛,看着他身形不稳地往外面走,背影单薄而瘦弱,飘摇的衣摆好似摇曳着漂亮翅膀的蝶。   应该是又做噩梦了。   谢流渊想叫住商清时,但对方往外面走,明显就是不想吵醒他,怕耽误他明日的比赛。   声音憋回喉咙里,他看着商清时走到门口坐下来,一地的银白月光落在他轻柔的长发上,纤弱的指节微微打颤,最后却只是轻轻搭在门框边缘。   谢流渊想,似乎是从自己给他灌注魔气开始,商清时才会夜夜梦魇。   是他害了他么?   他的初衷,只是希望商清时能够修炼,早日飞升,摆脱那副炉鼎之躯。   可照这样下去,商清时晋升至大乘时绝对会被心魔缠身,到时候别说飞升了,就算是想恪守本心都难。   运气好能安安稳稳地活到五百岁,运气不好就会像魏重越那样被心魔反噬,沦为行尸走肉。   门外的商清时觉得冷,搓搓被冻得微微泛红的手背。   谢流渊不想再装睡了,扯过床边的狐裘,想要给他拿过去。   而商清时也恰好在这时起身回头,打算将狐裘拿过来,于是两人的目光在这一刻交汇。   “你怎么没睡?”   商清时错愕道。   谢流渊并不回答,走到他的身边,将狐裘披在他身上,拉着他的手,一同在门边坐下。   以往这个时辰,凌霄派早就陷入静谧之中。   可或许是因为举办修仙大会的缘故,山上全是人,自然有喜欢熬夜的,在外头大喊大叫,听起来吵吵闹闹的。   谢流渊终究是抑制不住心底的疑惑,试探性地问:“师尊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他以为商清时会像往常那样含糊不清地糊弄过去,然而对方沉默片刻之后,轻声开口:“也不算噩梦吧,只是梦见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的事情,有什么好怕的?   谢流渊早有耳闻,凌霄派先掌门很宠爱商清时这个独子,巴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搜罗给他。   商清时肯定是自小在爱里长大的小孩子。   “小时候的师尊么,”谢流渊笑道:“一定很可爱。”   商清时抿了抿唇,忽而抬头看向他:“把人从台阶推下去,往人的屋子里丢死老鼠,将胆小的人关在修炼堂一整夜,这也能算可爱吗?”   “……诶?”   谢流渊愣了愣,盯着那双茶色眼眸看了好久,到最后不管不顾地亲亲他的脸颊:“嗯,还是很可爱,不接受反驳。”   商清时本来还有些郁闷。   经过这么一出,那点儿郁结烟消云散,无奈道:“还好你没当皇帝,否则一定是个昏君。”   “师尊生得这般貌美,一定是妖后了。”谢流渊笑吟吟道:“无论师尊倾了我的江山还是覆了我的国,我都毫无怨言。”   他愿将他的一切奉上。   哪怕是性命。   他描摹着怀中人精致漂亮到不似凡人的眉眼。   外头的吵闹声逐渐没了,看来那些夜猫子也熬不住了。   谢流渊拉着商清时回屋,两人互相让对方快点睡,可自身却毫无困意,盯着对方出神。   眼见远方的天都快亮了,谢流渊实在怕商清时休息不好,伸手覆在他的眼睛上,感受到长长眼睫拂过掌心,传来星星点点的痒意。   “小时候我睡不着的时候,我娘会哼歌哄我睡觉。”谢流渊仔细回想,跟着残存的回忆,轻声哼出那首歌谣。   很温柔的调子。   加上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商清时倒真听得有些昏昏欲睡。   天光渐亮时,谢流渊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替对方掖好被角,将凌乱的白发别到耳后,又在对方眉心落下一吻,接着才离开长生殿。   谢流渊看见了早就在外等候的杨释。   一夜过去,他似是想通了某些事情,将手中的一页纸递给谢流渊:“这是你想要的瞬间启动幻境法术的要点和咒语。”   谢流渊挑了挑眉,又见他将一块沾满殷红血迹的白布郑重其事地交托过来:“这是我写给师尊的绝笔信,劳烦你交给他,算是我教你幻境法术的报酬。”   白布被折叠起来,不知道写了什么。谢流渊并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不打算展开来看。   他问杨释:“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去死。”   杨释的表情很冷静,眼眸空洞洞的一片,早已没有任何光彩。   “我害死了大师兄,师尊不会原谅我的。只有我死了,死得比大师兄还要凄惨,他或许才会在深夜里想起我的好。”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好想知道,在师尊心中我与大师兄谁更重要。可惜,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知晓了。”   谢流渊丝毫不给面子,冷嘲热讽道:“你这种为了一己私欲就狠心谋害大师兄的人,他根本不会爱你,只会想将你碎尸万段。”   杨释也早已习惯了谢流渊的性子,回以咬牙切齿的谩骂:“说得好像你很高尚似的,你私下里修炼邪功,又能是什么好人。你死了绝对会下十八层地狱,我在那儿等着你。”   说罢。   杨释转过身,走得决绝。   而谢流渊将催动幻境法术的方法看了又看,确认没有太大的问题之后,才回到长生殿,将那页纸压在商清时的枕头下。   接着前往广场。   第三轮比赛抽签已结束,对手是由云珩抽出来的万剑宗。             第182章   这可就有看点了。   万剑宗和凌霄派,都是擅长使剑的门派。   万剑宗开派祖师一手重剑斩尽宵小,被称为剑道宗师。   凌霄派先掌门一手轻剑使得出神入化,荡尽天下不平事,霜降剑所过之处,诛邪灭祟。   两个门派都曾拿过修仙大会魁首,都曾有先祖成功飞升,接着相继落魄,而现在又都有要重新崛起的趋势。   这算是第三轮抽签中最让人期待的比赛了。   明珠看看万剑宗的阵容,评价道:“俩金丹一炼气,那我这个音修就不跟着掺和了吧,让你们五个剑修酣畅淋漓地打一架。”   “好呀!”云珩跃跃欲试,表情满是期待:“听说万剑宗最厉害的功法,是万象剑阵,只要超过三人便能结阵,不知道今日能不能见到他们施展。”   谢流渊摇摇头:“三个金丹或许能行,但他们带个炼气还是太勉强了。”   的确是这样。   炼气施法太慢,根本跟不上金丹的速度,会导致结阵时出现很大的破绽。   云珩恍然大悟,而后又挠了挠头:“奇怪,为什么他们有多人法阵,咱们就没有?”   “因为万剑宗的开派祖师有两个亲弟弟,弟弟们虽然天赋并不及他,但也差不了太多。三人血脉相连,默契十足,因而开创了好几种多人法阵。”谢流渊道:“至于我们凌霄派……”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明珠插嘴道:“肯定是因为咱们先掌门天赋太高,没人跟得上,所以习惯单打独斗咯。”   “错了。”奉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幽幽道:“先掌门学过多人法阵,但是被背刺了。”   三人皆是一脸震惊,乖乖站在那儿,等着他的下文。   奉阳摊了摊手:“别看我,他只轻描淡写跟我讲过这么多,我可不知道背刺他的人是谁。”   他想了想,从储物戒指内掏出一本功法:“这就是掌门学的那本多人法阵,你们三个要学的话就拿去吧。”   云珩好奇地接过来,刚要翻开看看,就听奉阳道:“施展这个法阵的时候,要将自己的致命点交给队友。万一被队友背刺,有九成的几率会闹出人命,你们可千万得想清楚了,是否愿意全心全意地相信彼此。”   话尽于此,云珩看看身旁的明珠,又看看谢流渊,随后伸出一只手,坚定道:“我相信你们俩不会伤害我的!”   “我也相信你们!”明珠将手放到他的手上,嘿嘿一笑:“而且就算要伤害,你俩自相残杀,我跑得快,早就躲一边去了。”   谢流渊没说什么,将手伸了过去,三人的手放到一起。   ……   比赛开始前,明珠觉得自己不上去的话,多少显得有点不礼貌,显得不尊重对手。   因此,她还是抱琴来到试炼台上,在边角处坐下来:“既然你们五个剑修,我参与不进去,就在你们舞刀弄剑时为你们弹琴助兴吧。”   万剑宗那边,是一对金丹孪生姐妹,带着炼气小师弟。   三人对她的琴艺早就有所领略,孪生姐妹中的妹妹道:“我没参加过上一届的修仙大会,但听别人说,你可以把琴当做近战武器拍人脑壳。你还是别弹了,好好跟我们打一场吧。”   台下的围观群众们也纷纷叫嚷起来:“就是,别弹了!我耳朵都快被你弹聋了!”   这反倒激起明珠的反骨,她双手叉腰:“就弹就弹!输赢在你们五个人之间,不许打我!我要做气氛组!”   接着不顾周围人的反对,她的手指拂过琴弦,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折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云珩嘴角抽搐:“我有个问题想问,为什么别人听得出师妹琴声难听,唯独她自己听不出来?”   “她弹琴时需要辅以灵力,灵力并不会伤害她自己,所以听不出来。”谢流渊拔剑:“什么时候让她不用灵力光弹,她就能听出好歹来了。”   说完,又幽幽补上一句:“哦对了,以上的一切都建立在她耳朵没有聋,且有自己欣赏水平的情况下。”   隔得老远,明珠看向他,露出怀疑的目光来:“你们俩嘀嘀咕咕什么呢?是不是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看,”谢流渊抬抬下巴,憋住笑意:“她耳朵挺好使的。”   “的确。”云珩赞同地点头,随后也跟着拔剑。   万剑宗那头,孪生姐妹将小师弟护在身后。   本来俩金丹带个炼气,就让人不太理解了。如今还要让她们去保护他,简直匪夷所思。   在之前的两轮比赛中,万剑宗抽到的对手都不太强,小师弟也没有上过场,大家都猜想万剑宗除了孪生姐妹之外,再也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弟子。   这一回对上劲敌凌霄派,她们反倒让这个废物炼气小师弟上场来,其中绝对有问题。   “小心些,”谢流渊出声提醒身边的云珩:“那个小师弟一直没有拔剑,不太对。”   云珩刚点头,就见银光布满整个试炼台。   银光是从小师弟周身散发出来的,他整个人腾空而起。   万剑宗的万象剑阵,要靠神品法器结阵。   可他手里没有武器。   云珩大为吃惊,下巴都快要合不拢:“这是,天生剑骨?”   天生剑骨,最适合祭剑了。   在铸剑之时,将拥有剑骨的人抽干血液,尸体投入炉中,待剑从炉中拿出后,再以其鲜血浇灌,方能铸就绝世神兵。   天生剑骨之人,几乎和炉鼎体质的人一样,被各方势力视作物品和资源来掠夺争抢。   唯一不同的是,炉鼎体质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而天生剑骨的人修炼起来很快,个个都是强者,大多都是被围攻致死的。   万剑宗以剑闻名,竟然没有将他铸成兵器,甚至还带他来参加修仙大会。   凭这一点,就比大多数所谓的名门正派要强。   云珩一边惊讶,一边抬手指向台下的飞羽阁掌门:“我记得他们飞羽阁的镇阁之宝,就是一把由天生剑骨铸成的神剑!”             第183章   见周遭人都看向他,飞羽阁掌门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飞羽阁的先祖用天生剑骨祭剑,万剑宗却把天生剑骨当成真正的人对待,简直高下立判。   飞羽阁掌门深吸一口气,默默在心底把云珩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   好端端的,非提他做什么。   在以前,拿活人祭剑并非稀罕事,许多门派都干过。也就是最近几百年来,众人的道德水平有所提高,才多出了许多的条条框框,规束大家的言行举止。   但也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已。   “看我做什么,”飞羽阁掌门故作镇定道:“好好看比赛吧,万象剑阵似乎要结成了。”   围观群众们这时才齐刷刷望回台上。   虽然没有神器,但那位天生剑骨的小师弟站在那儿,就是一柄神器。   由他启动万象剑阵,孪生姐妹抵挡谢流渊和云珩的攻势,为他护法。   谢流渊发现了,这对姐妹几乎用了全力,不像是比赛,仿佛真的在面对生死困境,抱着殊死一战的决心。   凌霄派跟万剑宗一向没有什么仇怨,他收了力,想着把三人打下台就算结束。   然而姐妹俩即便摔倒,又会重新站起来,自始至终保护着身后的小师弟,不让谢流渊和云珩靠近他半分。   现在这种情况,要么对三人下狠手,要么眼睁睁看着万象剑阵结成。   谢流渊有些犹豫。   脑海中的冥渡却坐不住了。   【你明明就可以直接把这三个人杀了,还在等什么?等他们的剑阵结成,取你性命吗?】   谢流渊抬起眼眸,转了转手里的霜降剑,正要上前,云珩忽然伸手拦住了他:“师弟你先下去吧,我可以一个人扛下剑阵,到时候再击败他们。”   云珩说这话,自然有依据。   拥有并夕夕系统的云珩,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都不会死。   可谢流渊不知道,他愣愣地看着神情坚定的云珩,最后反手推了推对方,说道:“我才是真的能硬扛下这万象剑阵,师兄你别逞能,赶紧下去休息吧。”   他说这话,也有依据。   血泉在他手,只要不受到致命伤害,伤口会迅速愈合。   但云珩同样不知道。   两人就这么在台上推搡起来。   万剑宗的三人都看呆了,孪生姐妹俩得到了片刻的喘息,相互对视一眼,握住对方的手。   小师弟的身体彻底被刺眼的光芒吞没,半空之中,响起刀剑铮鸣之声。   乌云滚滚而至,四下越来越暗,光束穿破厚厚的云层,倾洒在整个广场之上。   “神器召唤的万象剑阵,果然和普通的剑阵不一样。”奉阳似是觉得有趣,向四周施展护盾,免得剑阵波及无辜的围观群众。   谢流渊和云珩只听说过万象剑阵,并未真正见过,如今听着剑鸣声越来越响,周遭却不见一把剑,心头徒生怪异感。   剑会从头顶落下来吗?   两人抬头望天。   乌云层层叠叠,里面若是真的藏了什么东西,也看不清楚。   怔忡间,孪生姐妹应该是怕被剑阵伤到,径直跳下台,不忘提醒道:“现在认输还来得及,不想死就赶紧下来。”   明珠听着那嗡嗡的剑鸣,阵阵凉意直冲天灵盖,总感觉小命快要不保。   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她连忙抱着琴下台,回头似乎想对云珩和谢流渊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忽然停住。   这俩一个男主,一个终极大反派,不会这么轻易死翘翘的。   因此,她话锋一转,朝二人给予肯定的神色:“稳住,你们俩能行!”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身影快得好似一阵风,躲到她认为全场最安全的地方——   奉阳的身后。   她探头探脑地往外看,只见万象剑阵彻底结成,剑居然不是从头顶掉下去,而是从地底伸上来。   小师弟的身影隐匿在滚滚的乌云中,成百上千的剑在试炼台上毫无目的地乱飞,几乎将台子包围得水泄不通,根本看不清现在场上的状况。   “居然这么多剑?还好我溜得快呀,”明珠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胸口,险些惊掉下巴。但随即又想到什么,小脸白了白:“他俩不会真出事吧?早知如此,就该把他们拽下来的。”   比赛虽然要紧,但小命更要紧啊。   她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围观群众们也和她一样,全场安安静静,只能听见紧张的呼吸声。   忽然,无数细密的丝线穿过剑阵,云珩的身影从中杀出。   台下尖叫声此起彼伏。   “九玄御幻!他用的是魏重越自创的九玄御幻!”   “正阳宫的秘法不是从来不外传么?他是在哪学的?”   云珩这九玄御幻,练到了第七层的境界,细细的丝线在他指尖翻飞穿梭,明明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却将那些泛着寒光的剑禁锢在原地,轻而易举为他开辟一条生路。   丝线映入魏秋霓的眼帘。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果然,天才与旁人是不同的。   哪怕她与云珩同为天属性灵根,同样修习过九玄御幻,她施法时也完全没有对方这般气定神闲,信手拈来。   就好像这功法,天生就是为他而存在的。   她长长咽下一口气,心头感慨万分,最后化作一句:“神佑凌霄派,九天引鹤来!”   这道声音太过突兀,让众人从屏息凝神的状态中惊醒,越来越多的人随着她挥臂欢呼,一声盖过一声。   万剑宗的孪生姐妹紧张地看着台上,姐姐失落地摇摇头:“果然还是不行,凌霄派太强,就算祭出万象剑阵也赢不了。”   “我们尽力了,”妹妹拍了拍姐姐的肩膀,宽慰道:“而且比赛还没有结束呢,光靠九玄御幻根本清不掉场上所有的剑,或许咱们还有机会。”   两人双手合十,闭上眼默默祈祷。   而台下的围观群众们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怎么光看见云珩?谢流渊哪去了?”   “他刚刚留在台上了啊,总不能偷偷摸摸跑了吧?”   回应他们的,是一道寒光突破所有的剑,直直飞入乌云中。             第184章   乌云尽散,化为苍茫白雪簌簌而下。   蓝白色的火焰霎时布满整个试炼台,与白雪交织在一起,明明毫无温度,却让所有的剑在顷刻之间融化成一滩铁水。   人们这时才得以看清刚刚那道寒光是什么——   “霜降,那是霜降剑!”   只见霜降从天空中掠过,恍若白鹤振翅一般,袭向万剑宗的小师弟。   将人击落后,又载着人缓缓落地。   台上的雪消失了。   台下的观众们呼喊着,热情空前高涨。   “十六进八的比赛就如此精彩绝伦,不知八进四的比赛会有多惊心动魄!”   “都怪魏重越,若是他没有干预上届的修仙大会,咱们早就该看到这么漂亮的比赛了!”   “各门派还真是大显神通,都快把看家本领拿出来了,只不过谢流渊用的这招剑法,怎么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啊?”   他当然没有看过。   这是商一零零八六剑谱上的最后一招。   奉阳抱起双手,用怪异的目光注视着台上的谢流渊。   好奇怪。   先掌门分明说过,这本剑谱到了元婴期后才能练明白,可谢流渊区区一个金丹,为什么能够施展出来?   四下欢呼不断,他却一直紧紧凝视着谢流渊,神情中闪过一抹怀疑。   而此刻的台上,谢流渊与云珩也相互望向对方,并没有半分赢下比赛的喜悦。   他们都看清楚了,剑阵开启的那一刹,两人都被剑伤到了。   云珩胳膊被戳了个洞,按理来说,应该会疼得动不了,但他不仅能动,甚至还能施展九玄御幻。   谢流渊同样被剑划伤,此时此刻,透过被剑刺破的衣裳,能够清晰地看到,那块受伤的肌肤变得完好无损,连一点血也见不到。   两人面面相觑。   最后,云珩忍不住问道:“师弟你这伤……?”   “之前在千星岭秘境中,我接受了疗愈伤势的传承。”谢流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忘反过来问他:“师兄你呢?你的手难道不疼吗?”   相比于他的淡然,云珩撒起谎来就显得十分局促,目光不停地闪烁:“我也接受过传承,这样的伤口对我来说没什么。”   “哦。”   谢流渊点点头。   紧接着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道:“那我们下台休息一会儿吧。”   嘴上这样说,他却丝毫没有要等云珩的意思。环顾四周,没有见到商清时的身影,谢流渊打算回长生殿看看。   没走两步,敏锐的感知力让他发现有人正跟着他。   他蹙了蹙眉,回过头,看见万剑宗的那对孪生姐妹带着小师弟站在不远处。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见他们仍是跟着,便道:“怎么,你们难不成输了比赛,就想将我杀人灭口?这是凌霄派的地盘,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再动手。”   “并非如此!”孪生姐妹中的姐姐急切道:“你是商掌门的亲传弟子,可以为我们引荐么?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见到他,和他当面说清楚!”   谢流渊早在比赛时就感受到她们的决心,好似一旦输了,等待她们的下场就是万劫不复。   如今看她们的表情,姐姐焦虑得紧咬牙关,妹妹更是哭得眼眶红红,唯独那个小师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安安静静站在那儿。   谢流渊倒是很好奇她们能聊出什么花来。   念及此,他点点头:“你们跟我走吧。”   一行人来到长生殿,她们三人站在门外,似乎想等谢流渊进去通传,得到凌霄派掌门的同意后,再进大殿的门。   谢流渊只是淡淡道:“你们不用等,直接进来就是。”   “不好吧,”孪生姐妹中的妹妹犹豫道:“虽然你是掌门的亲传弟子,但也不能随随便便带人进去呀,万一他不高兴了怎么办?”   她们似乎循规蹈矩惯了,不敢有半分僭越。   谢流渊懒得解释,到偏殿换了身衣裳,发现背后长翅膀的伤口处有些渗血,又重新包扎了一下,这才转身来到主殿,撞上刚醒起床,一脸困倦的商清时。   那三人被他忘在脑后,他瞅瞅自己身上这身月白的衣裳,向商清时推荐道:“师尊就穿那件月白锦袍吧,再搭那片半透明的流光鲛纱,一定很好看。”   商清时脑子还是懵的,谢流渊将衣服拿过来,他看也没看就往身上穿。   一边穿,一边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午时。”   “午时?”混沌的思绪变得清晰了一些:“那岂不是第三轮比赛都快完了?”   “嗯。”谢流渊替他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凌霄派已经晋级前八了。”   对于这个结果,商清时并不觉得意外。   以谢流渊和云珩明珠三人的资质,拿下魁首是板上钉钉的事。   穿好衣服,他拉开柜子,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小首饰,取出一支雕刻着白鹤羽毛的玉簪,随意在脑后捻了三缕长发,编成小辫子,再挽成一团,插上玉簪。   好像差了什么,他从柜子里找出一根细细长长的银链子,原本想装饰在自己头上的,谢流渊却在这时将脑袋凑过来,讨好似的亲亲他的耳尖。   “别闹,痒。”商清时最终将那条链子系在了谢流渊束发用的发带上,随着高高束起的马尾一同垂落下来。   “好看吗?”谢流渊笑,眸光中满是期待,像是讨要糖果的小孩子。   而商清时也像是哄自家小孩似的,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瞧了片刻,认真地点点头:“好看。”   没有什么比爱人的称赞更值得开心的事了。   谢流渊伸手搂住他的腰,将人圈在怀里亲。   “我刚梳好的头发……又要乱了。”   呼吸的空隙,商清时不满地抱怨道。大概因为刚睡醒,声音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像是在撒娇。   “没关系的,”谢流渊舔了舔唇角,仿佛仍未感到餍足一般:“我记得那是怎么梳的,等会儿我亲自帮师尊弄。”   说着,便再次亲过去。   腻腻歪歪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想起正事:“对了,外面有对孪生姐妹,带着个天生剑骨,说要见师尊,要让他们进来么?”             第185章   正事不早说,光顾着在这儿厮混。   商清时赶紧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问道:“万剑宗的人在外面等了多久?”   “我进来了多久,她们就等了多久。”   他回答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商清时却听得眉头直跳,伸手捏捏他的脸,没怎么用力,不像是惩罚,反倒像是在奖励:“你啊你,以后不许这样了,赶紧把人叫进来。”   “好的师尊,”谢流渊态度一贯良好,不忘解释道:“她们在台上开万象剑阵,差点把我和云珩师兄捅成筛子。我想给点教训,这才故意晾她们一会儿。”   ……   万剑宗的三人从一开始的满脸期待,等到失落万分,再后来心如死灰,好似秋风中凋零的落叶。   “看来商掌门是不愿意见咱们了,”小师弟扯出勉强的笑容,安抚似的拍拍两位师姐的手背:“我们走吧。”   “可……”   孪生姐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扼住一般,话还没出口,眼泪就先掉下来。   三人正伤感,谢流渊的身影如同神明降世般出现在门口,宣告道:“快进来吧,师尊愿意见你们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三人连忙大步入殿。   来到商清时面前,孪生姐妹跪下来,诚恳地磕了个响头,声泪俱下道:“求求商掌门救救我们万剑宗吧!”   这阵仗把商清时吓一跳,他故作镇定地清清嗓子,坐得格外端正:“万剑宗发生了何事?”   孪生姐妹继续哭。   仿佛真的遇上了不可言说的难处一般。   商清时找帕子递给她们,让她俩能够把眼泪擦擦。   两人却哭得更厉害了,断断续续地讲起万剑宗的事情。   原来万剑宗的老掌门前些日子仙逝了,他一生无儿无女,连配偶也没有。按理来说,该由副掌门接任他的位置。   可副掌门是个激进派,不仅要将门派里所有的杂灵根弟子给踹走,还妄想用小师弟的一身血肉祭剑,炼成绝世神兵。   若真让他登位,那万剑宗就完了。   幸好有慈蔼的大长老在,他联合众长老对副掌门施压,两方最终达成了约定——   只要万剑宗能拿下这届修仙大会的魁首,副掌门便取消之前的计划。   “万剑宗几乎十分之八的弟子都是杂灵根,他们倾家荡产,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才得到了修行的机会。虽然天赋不高,但大家真的很努力在修炼。”孪生姐妹泣不成声:“可我们连万象剑阵都拿出来了,还是打不赢,大长老一定很失望,师弟师妹们也一定对我们很失望。”   谢流渊凑到商清时身边,轻声道:“的确是这样,万剑宗年年都招收一大批废灵根弟子,用各种理由从他们那儿诓钱。将弟子弄上山之后还让人自力更生,其他门派种花种草风景怡人,他们万剑宗种土豆种白菜种红薯,回门派像是进了村。”   “嗯?”商清时面露疑惑:“我怎么记得万剑宗以前是个很厉害的门派?”   “是呀,但第六代掌门养了个男宠,被男宠勾得昏了头,把宝库钥匙交出去,结果裤衩都叫人骗没了。”谢流渊道:“因此,他们才想出收废灵根的馊主意,导致弟子质量参差不齐,一年不如一年,渐渐就落魄了。”   “这还真的是……有够曲折离奇的。”商清时如此评价,而后朝谢流渊招招手。   即便没有明说,但谢流渊仿佛与他心意相通似的,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从桌边倒了杯茶,递到他的手里。   商清时伸手接过,浅浅啜饮了一口,看向孪生姐妹俩:“所以你们的意思是?”   “我们想请商掌门帮忙,”姐妹俩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若由您出面与我们副掌门商量,说不定会让他更改主意。”   其他门派的事情,商清时并不好掺和。   上次帮助长乐门,也是看在魏秋霓与明珠的交情上。   商清时垂下头思考,谢流渊看出他的为难,淡淡开口:“你们万剑宗自己的事情,就该自己解决。若我们凌霄派插手,到时候难免有风言风语,说我师尊专断独行,多管闲事。”   小师弟道:“放心吧,我们不会让商掌门白忙活一趟,只要万剑宗得到安定,自然有相应的报酬奉上。”   说到报酬,谢流渊倒是对万剑宗的万象剑阵很感兴趣。但这玩意儿是镇派功法,估计他们舍不得拿出来。   他没吱声,商清时也不吱声。   长生殿内一片寂静。   小师弟像是急了,上前一步说道:“只要商掌门愿意帮忙,我可以任你们处置。”   谢流渊挑了挑眉:“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报酬?一个……活生生的人?”   “除却大长老和两位师姐,根本没人把我当做是人。”小师弟攥紧拳头,更加坚定了要为在乎的人献上性命的信念:“霜降虽然是把好剑,但离真正的神器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有我在,它才能绽放出光彩来。”   商清时当然知晓。   真正的神器,都会有器灵的存在。   那些器灵由活人献祭,人失去记忆后,灵魂彻底与神器融为一体,永生永世困在里面。   商清时可干不出拿活人祭剑这种残忍的事情。   看这对孪生姐妹哭得实在是可怜,他也不忍心拒绝。   想起最近的噩梦,他觉得多做点好事,或许会使心中的愧疚减轻一些,便道:“你们走吧,我会让奉阳去万剑宗看看。”   他愿意帮忙,三人感动得连连道谢,吵得商清时头疼。   将人撵走,他问谢流渊:“你想拥有一把神剑么?”   谢流渊不动声色,垂下鸦羽似的长睫,思考片刻。   这算是送命题。   说实话他其实挺想要的,神器对人的帮助极大,甚至可以弥补一整个境界的距离。   若他持有神器,甚至有资格与奉阳过几招。   但他在商清时面前,一向是乖巧善良的形象,他不想崩人设。   是以,谢流渊重新抬眸,用力地摇摇头,认真道:“就凭先掌门留下来的剑意,霜降剑就不该沾染无辜之人的鲜血。”             第186章   对于这个回答,商清时十分满意。   觉得谢流渊果然已经从原剧情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尊,变成了又乖又听话的好宝宝。   他眉眼带笑,谢流渊就知道自己的回答遂了对方的心意,便再度凑过去讨要亲亲。   黏黏糊糊到了下午,该到比赛的时候了,谢流渊才依依不舍地往外走,不忘提醒道:“枕头底下有好东西,师尊记得看。”   商清时好奇地翻了翻,从那儿找出一张纸,赫然是之前杨释交给谢流渊的幻境法术瞬启方法。   还没来得及问这东西是怎么来的,人已经离开了长生殿,殿内一片安宁祥和。   ……   抽签现场,上场的人是云珩。   还剩八个门派,他想着抽个稍微弱点的,为明日的决赛保存体力,然后就一举抽到飞羽阁。   飞羽阁掌门还记得上午云珩干的好事,此刻愤怒又郁闷,一张老脸皱得好似一朵干巴巴的菊花。   身旁的弟子问:“掌门,那咱们还能带神剑上场吗?”   “万剑宗那么高尚,云珩又故意把我们指出来,要是咱们还带着天生剑骨铸就的神剑上台,肯定要被唾沫星子喷死。”飞羽阁掌门咬牙切齿,望向这回参加比赛的三位弟子。   两个筑基一个炼气。   能够打到现在,全靠着神剑的功劳。   即便有神剑在手,这样的阵容八成也是打不过凌霄派的。   更别提没了神剑,彻底无法与凌霄派抗衡。   但飞羽阁掌门还是向弟子下了死命令:“我不求你们能赢,只要能让云珩吃点儿苦头就行!最好划烂他那张破嘴,让他从此以后做个哑巴!”   话音刚落,凌霄派这边的云珩就打了个喷嚏。   谢流渊关切道:“师兄是着凉了?”   “我看是有人偷偷在他背后说坏话。”明珠朝两人勾勾手指,将手中的木杯递过去。   云珩仔细地打量,实在看不出任何奇特之处,便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惊月姐姐研发的机关窃听器,放到耳边听一听。”   得到提示,他连忙将木杯放到耳边,果然听见了声音。   是飞羽阁的众人,在商讨该如何戳烂云珩的嘴。   云珩十分受伤:“我说错什么了吗?他们为什么对我的嘴有那么大的敌意?”   谢流渊接过木杯,也放在耳边听了听,随后道:“他们说,就算场上打不赢,下台之后,他们也要在嘴上涂满毒药,强吻云珩师兄,大家一起烂嘴。”   “诶嘿。”明珠拍拍手:“他们想涂就涂,我提前给师兄喂解毒丹,让他们的嘴巴通通烂掉,而师兄的嘴依然完好如初!”   “我才不要被他们强吻。”云珩煞有介事地东瞅瞅西看看,最后从衣摆处撕了块布条,把嘴巴仔仔细细地蒙上。   加上那警惕的神情,莫名就多了几分见不得光的意味。   比赛快要开始了,明珠从谢流渊手里夺过木杯,轻轻晃了晃。   飞羽阁众人脚下的机关小蜘蛛便用装着滚轮的小腿儿一路飞驰回她身边,乖乖待进木杯里。   她妥帖地收好,准备留着下次窃听用。   将手放到眼睛上方,眺望着飞羽阁的弟子阵容,她道:“感觉云珩师兄一个人都能打得过,那我不上场了。”   “那我也不上了吧,”谢流渊紧跟着开口:“交给你了,云珩师兄。”   云珩只好独自来到试炼台。   飞羽阁三人见状,像被侮辱了似的,委屈道:“你们凌霄派不尊重人!”   比赛正式开始,三个人迅速摆好姿势,一个攻击系,一个防御系,一个疗愈系,看起来是非常合理的阵容。   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合理也没有什么用。   云珩甚至没有施展功法,仅仅只用普通的剑招,就将他们依次击落,仿佛下饺子似的,三人在台下摔成一团。   赢得如此轻松,愈发证明了飞羽阁能走到现在,全靠神剑。   没了神剑的他们,简直不堪一击。   云珩朝三人抱了抱拳,抬脚就要走。   这时,飞羽阁的大师兄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看着对方红艳艳的嘴唇,云珩想,还好自己提前得知了他们的计划,否则真要让这些人得逞。   他撒脚丫子就跑,飞羽阁的人在后面穷追不舍,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谢流渊和明珠在旁围观,明珠将手里的瓜子递过去,问:“吃吗师兄?”   他从善如流地拿了几颗,正要放进嘴里,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天风楼掌门。   对方身后跟着几个一把年纪的白胡子老头,应该是天风楼的执法长老们。   看着来势汹汹的阵仗,应该是传信的弟子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他们,他们要来抓捕杨释回去。   谢流渊将瓜子重新放回了明珠手里,走到天风楼掌门的面前。   对方不愿露出好脸色,但这是凌霄派的主场,也不好太过嚣张,稍稍收敛道:“听凌霄派驻守山门的弟子说,你和商掌门住同一个大殿。劳烦你通传一声,我要得到许可,搜查凌霄派,找出杨释。”   “不用了。”谢流渊从袖中拿出杨释那封绝笔信,递过去:“这是杨释留给你的。”   血迹已经干涸。   在这块白色的布条上显得触目惊心。   天风楼掌门愣了愣,良久之后,才不可置信一般,颤巍巍伸手将它接过来。   布条展开,字字泣血,他看得眼角微微湿润,但当着这一众人的面,眼泪凝在眼眶中,久久没有落下来。   谢流渊道:“他跟我说,他很想知道,在你的心中,究竟死去的那位大师兄更重要,还是他更重要一些。”   天风楼掌门没有回答。   静默良久,久到身后的执法长老们忍不住开口:“掌门,现在要怎么办?”   他终于回过神来,冷冷地收好绝笔信,看向谢流渊道:“一封绝笔信不能证明什么,我还是要搜捕整个凌霄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谢流渊挑了挑眉。   看来杨释还是输给了那位大师兄。             第187章   若天风楼掌门心中在意的人是杨释,那他会就此作罢,放杨释一条生路。   可他还是要坚持找到人,以杨释犯下的罪过,回到天风楼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杨释输了。   还输得很难看。   谢流渊没说什么,领着天风楼掌门到了长生殿。   得到商清时的允许后,一行人在山顶上四处搜寻,却一无所获。又来到山下的镇子,终于在第二日早晨,经过一处小溪时找到了杨释的尸体。   看起来刚死不久。   尸体被水泡得有些涨,肌肤白得渗人,高大的身子几乎蜷缩成一团。   执法长老们一阵唏嘘,唯独天风楼掌门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好似耳鸣一般,他听不见任何声音,眼前的一切也逐渐变得模糊。   他突然想起来,也是这样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他路过天风山下的小溪,捡到父母双亡,试图轻生的幼年杨释。   他将他带回天风楼,教他学习法术,收他为亲传弟子。   小时候的杨释很乖巧,待人和善有礼,循规蹈矩,总爱远远看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星光。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天风楼掌门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身旁的执法长老们开始冷嘲热讽。   “看来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畏罪自裁了。”   “若阿凌没有死,一定能够成为一代天骄。都怪杨释,是他害死了阿凌!”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天风楼掌门恍惚了一瞬。   阿凌,曾经他名下最出色的弟子,也是他的爱人。   拥有少见的变异风灵根,行事却能够做到不骄不躁,总是笑吟吟地面对每一个人,好似永远也不会生气一般。   长老们夸他前途无量。   弟子们夸他是最好的大师兄。   他的模样久违地出现在天风楼掌门的脑海中,随后又变成了杨释的脸。   执法长老还在耳边聒噪,天风楼掌门百感交集,最后化为一声怒斥:“你们闭嘴!”   四下彻底安静了。   他弯下腰去,将杨释的尸体抱起来。   执法长老们面面相觑,想问他要将尸体抱去哪里,但实在没人敢触他的霉头。   只畏畏缩缩地站在原地,看着他逐渐走远。   ……   杨释的死讯传到凌霄派的时候,明珠发出一阵感叹:“情爱误人呀,不过那杨释是挺该死,没什么好可惜的。”   云珩抬头看天,谢流渊低头看地,并没有要发表意见的意思。   明珠忽然有些好奇,直勾勾地看着谢流渊:“师兄,如果你是杨释,师尊有喜欢的人,你是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还是放手成全他们?”   这个问题问得好。   谢流渊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别人后,淡淡开口:“我会选择加入其中。”   “什么意思?”这回答让明珠有些措手不及,眼珠瞪得溜圆,手里的瓜子都掉了。   谢流渊依然分外淡定:“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不是来破坏这个家的。”   “牛。”明珠竖起大拇指,不住地发出啧啧赞叹声:“我以前还怕你争不过别人,现在看来,根本没人能玩得过你呀。”   云珩听不懂他们叽里呱啦聊的什么,只觉得十分无趣。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道:“奉阳长老不是给了我们多人法阵么?趁现在有空练练吧。”   于是三人凑在一起,仔细研究了一会儿。   上面要求三人背靠背地站在一起,怪不得奉阳说,施展这法阵时容易被队友背刺。   明珠摸摸下巴,用狐疑的目光依次扫过两人的脸,质问:“你俩不会捅我吧?”   他们无辜地摇摇头。   站到一起后,明珠还是不太放心,又重复着问了一遍:“你俩真的不会捅我吗?”   “我们跟你无冤无仇,捅你干嘛,”云珩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她站直:“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三人一同经历过许多的比赛和实战,有一定的默契在,第一次尝试多人法阵就圆满完成了。   “好耶好耶!”明珠高兴地蹦了起来,自顾自往厨房走:“奖励我吃个香喷喷的大猪肘子!”   云珩想了想:“那我奖励自己再练一会儿剑!”   谢流渊目送他们离开。   趁抽签还未开始,他想找地方看看背上的伤势如何了。刚转过身去,一道灵力忽然从身后袭来。   他下意识躲开,感受到有身影在向他靠近,且对方修为比他高很多,他迅速召出霜降剑,在那人来到他面前时,准确无误地刺向对方的脖子——   却又猛地收住。   因为那人是奉阳。   “……奉阳长老?”谢流渊有些意外,心中隐隐生出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奉阳明显是收了力,故意试探他的底细,否则他根本没有机会还手。   可是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试探他?   果然如他所料,奉阳的目光满是探究,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他,开口问道:“为何我一点也感受不到你身上的气息?你如今究竟是什么境界?”   谢流渊自动忽略掉他前一个问题,只回答了后面那个:“我是金丹啊。”   “不可能。”奉阳否认得十分笃定:“我刚刚用的是元婴中期的力量,可是你完全能够跟得上我的招式。”   说着,他的声音沉了沉:“云珩的修炼速度已经快得超乎人的想象了,你比他还要离谱。很难让我不怀疑,你是不是在背地里修炼了什么邪术。这种情况,我实在不放心将掌门交给你。”   谢流渊不慌不忙地对上他的眼睛:“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修炼邪术呢?长老您显然多虑了。”   表情着实无辜,就像是他在含血喷人一般。   奉阳还想说什么,恰逢商清时在这时从旁边经过。   待会儿要进行决赛,身为凌霄派掌门的他必须要出席。   仿佛看到救星般,谢流渊当即冲过去,柔弱无辜地挽住商清时的胳膊,委屈道:“师尊,长老他凶我,你要为我做主啊。”   奉阳:“……?”   什么跟什么啊?   他一脸震惊,抬手指着谢流渊的鼻子,气得眼皮直跳,脑子嗡嗡地响。   刚要开口,商清时却把人往身后护了护,道:“奉阳,你不要凶他,有话好好说。”             第188章   “我哪里凶他了!”奉阳简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分明是他不对劲!”   商清时看向谢流渊。   而谢流渊只顾着摇头,无辜中带着一点儿迷茫,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好了,我之前答应过要帮万剑宗的忙,奉阳你先去一趟。”商清时安抚道:“我还要去主持决赛的抽签,等大会结束之后,再来聊你们俩的事好不好?”   他都已经这样说了,奉阳只好照做。   见人转身走了,谢流渊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朝商清时露出乖巧的笑容:“那我陪师尊过去。”   团队赛仅剩四个门派,争夺最后的魁首。   写着这四个门派名字的签筒被商清时拿在手里,按照抽签弟子们扔出的骰子大小,由点数最大的两个门派来抽。   凌霄派对上药骸宗。   洛水阁对上乱雪峰。   全是老熟人。   药骸宗在之前的炼药师大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身为掌门的济世尊者胡乱杀人,整个门派广场都被他弄成一片废墟,现在却依然能够挺进前四,可知其底蕴深厚。   洛水阁的排名一向稳定得出奇,被人戏称万年老二,魁首背景板,已经连续拿了三十多届团队赛的第二名。   至于乱雪峰,他们的掌门之前跟着魏重越前往魔界,受了很严重的伤,却还是亲自带着弟子们前来参赛,可见他对于这次大会的重视程度。   下台之后,商清时拍拍谢流渊的手背:“药骸宗擅毒,你要小心些。”   “知道了。”谢流渊点头,下意识看向药骸宗那边的阵容,一金丹一筑基一炼气,似乎并没有什么威胁性。   但上了场,那个筑基掏出巨大的丹炉时,他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底下的围观群众们纷纷被震慑住了。   “他要现场炼药?”   “应该是了,比赛规定不能提前在台下服药,但是可以在现场炼制。”   手里拿着鸡腿的明珠咬了一口肉,又擦擦嘴边的油,也跟着掏出丹炉。   对面那筑基弟子的表情有刹那的凝滞,随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自顾自掏药草。   明珠紧盯他的动作,以及他拿出来的每一种药草,好奇地问道:“灯芯花枯骨草五毒芝,还有一味千丝引,你是要炼毒吗?”   他原本像是已经准备好,听到明珠的话,身形稍顿,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又陆陆续续掏出其他的药草。   明珠追根究底:“化雪藤,千色蛛,玉落寒梅,加上刚刚的五毒芝和千丝引,刚好可以炼制让人短暂提升灵力的丹药。但是我不建议你们吃这个,这个对身体的损伤太大了。你炼浮灵玄光丹吧,那玩意儿温和些。”   对方再度僵在那儿,眉头皱得好似能夹死一只苍蝇。仿佛恼羞成怒似的,将好几味药草丢出去,拿出新的几株来。   对方不搭理人,明珠也懒得再自讨没趣,只对身旁的谢流渊和云珩说道:“看剩下的药草,他又想炼毒药了。不过没关系,我炼解毒丹的速度比他快,而且一次可以炼五颗,三颗留着吃,剩下两颗还能拿去卖。”   那筑基弟子忍无可忍,死死瞪着明珠,仿佛要用眼神把她盯成一个筛子。   还是他身旁的弟子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消气,随后狠狠道:“你们别高兴得太早了!还是等到下九泉之后再笑吧!”   明珠挠头:“我没笑啊。”   她确实没笑。   她认真在给对方提意见,但是很显然对方不愿意听。   “我作证,我家师妹确实没有笑。”云珩说着,又把目光放到谢流渊的身上:“她笑了吗?”   谢流渊摇摇头。   药骸宗三人气到跳脚,等慕深宣布比赛开始,筑基弟子火急火燎地开始炼药,金丹盾修施展护盾将人护在其中,炼气弟子则召唤出长剑,摆出一副随时准备迎接战斗的姿态。   商清时没看之前的比赛,但光看药骸宗的阵容就能猜到,他们应该是靠着盾修抵御攻势,再靠着炼制的药毒翻全场。   但他们显然忽略了一个问题。   别的门派大多都是一攻一盾一辅的阵容,稍微激进些的是两攻一辅,但是凌霄派这边,可是整整三个攻击系。   如此大的压力,那盾修弟子绝对扛不住。   按照商清时预想的那样,仅凭谢流渊和云珩二人,便将盾修弟子逼得节节败退,那个凑数的炼气弟子更是早早就被打下了台。   但为了药骸宗的荣誉,盾修弟子还在硬撑,即便本命盾牌出现裂痕,也丝毫没有露出胆怯之色。   他大喊一声,灵力在身上结成透明的盔甲,可他的灵力是深幽的绿色,一眼望过去,就好似王八成了精。   “放马过来吧!我不怕……”   他的话还未说完,霜降的剑柄捅中他唯一没有受到盔甲保护的腹部,趁他痛得失神的那一瞬间,云珩看准机会,猛地击中他的后背,将他打下了台。   炼毒的那个弟子看呆了。   见谢流渊收回霜降,一步步朝他走来,他急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道:“你……你敢不敢让我把毒炼完?”   “我看起来像傻子么?”谢流渊皮笑肉不笑,高高举起剑,似要连人带丹炉一块儿打飞,正在炼制解毒丹的明珠却忽然出声:“等一等!”   谢流渊的手顿了顿,朝她看过去。   “就让他继续炼吧,”明珠单手叉腰,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正好让他帮忙宣传我的解毒丹,一定能卖出好价钱。”   既然她这么说了,谢流渊收回剑,站回云珩身边。   两人默默看着,双方的丹炉都散发出浓浓的药香,随着时间的流逝,一边开始冒白烟,另一边则是冒出滚滚黑烟。   明珠的进度明显快很多,将炼的丹药拿出来,自己一颗,谢流渊云珩分别一颗,还剩两颗收进瓶子里。   三人在台上等啊等。   等得明珠都不耐烦了,拿着晒得干巴巴的药草嚼,嚼完一根又一根。   对方的毒终于炼制完成,随着炉盖揭开,紫色的雾气霎时包裹整个试炼台。             第189章   “成功了?”   像是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一般,露出惊愕万分的表情。   他刚刚也是被明珠刺激得昏了头,选择炼制失败无数次,从来没有成功过的毒。   没想到竟然能成功。   果然有压力才有动力。   他大喜过望,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可随着毒雾的弥漫,另一边的三人毫无反应,他逐渐从一脸的兴奋,转为震惊,再到最后的目眦欲裂。   “不可能!不可能!我的毒雾品阶快要到地阶,区区解毒丹怎么可能对它有用!”   明珠眨眨眼睛,一脸真诚地说道:“小呆瓜,下次记得看清楚一点哦。我炼制的不是普通的解毒丹,而是地阶解毒丹。”   他僵在原地。   他炼药时必须专注,打起十二分精神,否则丹炉容易炸,因此他根本没有看到明珠炼了什么。   如今听对方这样说,他一颗心都死了,身体抖得像筛糠,看看被打下台的两位师兄,忽然紧咬着牙关,准备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他抬起手,漫天的紫色毒雾聚拢在一起,形成一只透明的巨蛇,巨蛇嘶嘶地吐着信子,张牙舞爪地朝三人冲过去。   可他的反扑对于三人来说没有任何作用,谢流渊仅仅只用霜降引下白雪,就让毒雾凝结,变为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碎晶,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他也被打下台,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眸光涣散空洞,仿佛失去了一切的指望,最后还是被人抬下去的。   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几乎每回修仙大会都要发生。   每当某些人固执地认为自己就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时,总会有真正的天才脱颖而出,打肿他们的脸,击碎他们的全部希望。   围观群众们有的高呼,有的唏嘘,神态各异。   凌霄派顺利晋级决赛,接下来就要看洛水阁和乱雪峰究竟谁输谁赢。   两方上场,三人坐在台下观看比赛,各色的灵力乱飞,冰火交织,打得难舍难分。   最后以洛水阁二师兄持盾护在前方,大师姐的牢笼法阵将乱雪峰三人禁锢在原地,小师妹召唤本命玉箫,吹出阵阵音波,将乱雪峰三人击败作为收尾。   听了明珠折磨人的琴声,洛水阁小师妹的箫声如同仙品,抚慰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涤荡着所有人的灵魂。   “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只有像她这样的人才配做音修,明珠还是好好炼药吧!”   猝不及防又被台下的人一通拉踩,明珠头一回对自己的琴声产生了不自信:“难道我弹得真的不好听吗?”   谢流渊点点头。   见状,明珠小嘴一撇,摆出一副要哭的架势。   一向最诚实的云珩却在看见她的表情之后,选择撒谎:“没有的事,师妹你弹得很好,是他们没有欣赏水平。”   得到这样的答案,明珠的眼泪收回去,又变得自信满满。   可云珩接着就是一句:“只不过你以后能不能别弹了?”   “……”明珠的自信霎时烟消云散。   决赛要到下午进行,洛水阁三位弟子下台之前,声泪俱下地发表感言:“这是我们洛水阁最有希望的一年,我们一定会拿下魁首,请大家尽情期待!”   这句话,围观群众们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你们次次都说是最有希望的一年,结果次次都是第二。”   “我打赌洛水阁这次还会是第二。”   “洛水阁的排名就像他们掌门的修为一样稳定。”   谁不知道,洛水阁的掌门早在两百年前就号称即将晋级大乘期,可直到两百年后的今日,也丝毫不见动静。   虽然这是实话,可洛水阁的脸面哪能任人践踏,小师妹在台下捡了块石头,准确无误地丢向说话的那人。   砸得不是很重,只堪堪留了个红印子。   她来到那人面前,发觉自己身高不够,于是踮起脚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你这么厉害的话,怎么不来参加比赛,只知道在这儿叫嚣?再让我听见你说掌门师尊的坏话,我敲烂你的头!”   “阿璎,”这时候,大师姐才出来制止她:“走了。”   “来了珞珞师姐!”小师妹得意地朝被她砸的那人抬抬下巴,紧接着小跑回大师姐身边。   听到她们互唤名字,商清时想起来了。   大师姐名为苏珞,小师妹名为言璎,这二人在原剧情里都是云珩的红颜知己。   原本早应该在第一次修仙大会云珩崭露头角时,二人就对他芳心暗许,从此默默守护,期望他能回头看她们一眼。   但因为魏重越横插一脚,导致修仙大会的赛程被搅乱,团队赛变成了魔种狩猎赛,洛水阁掌门担忧弟子的安危,并未让她们参赛,因此剧情已经偏到了阴沟沟里去。   商清时开始猜测,这两人究竟会像原剧情那样爱上云珩,还是会像其他红颜知己一样,与明珠产生奇奇怪怪的羁绊。   然后就看见,言璎亲昵地挽住苏珞的手,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苏珞回以温柔的笑意,举起袖子遮了一下。   袖子落下的时候,言璎脸颊残留了一抹淡色的唇脂,被她自己轻轻地揉开。   商清时大受震撼。   直到人都走远了,他还维持着在风中凌乱的表情。   他的身边,明珠放出了机关小蜘蛛,准备偷偷地听一下洛水阁的计划。   然而当她把木杯放到耳边的时候,顿时小脸儿通黄,还想再多听听,却发现没有声音了。   “诶?”她晃晃木杯,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正打算拆开研究一下,那只机关小蜘蛛拖着残破的身体回到她脚边。   八只脚还剩一只,脑袋破了个洞,里面的机关小零件一路走一路掉。回到她这里时,已经快要掉没了。   “哎呀!怎么就被她们发现了呢,我可怜的蛛蛛。”明珠心疼地将它拿起来,放回木杯里,默默为它哀奠三秒。   把木杯收进储物戒指,她抬脚要走,却被商清时及时地拦住去路:“等等,你该不会想着亲自去洛水阁偷听吧?”             第190章   “我当然不是去偷听啊,”明珠眨巴眨巴眼睛,表情要多真挚就有多真挚:“我只是想和言璎讨论音修的修炼方法罢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撒脚丫子要溜,却被商清时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以她的力气,想要挣脱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可偏偏她的后脖颈那儿有块痒痒肉,被人一碰就卸了力,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以后别拿着你那个杯子到处乱晃,随意窃听别人的隐私。”商清时教育道:“将心比心,你也肯定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觉得这话有道理,明珠态度良好地认错:“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偷听了。”   商清时这才松开手。   而明珠缩缩脖子,道:“师尊你简直天生就该吃这碗饭,我怀疑你上辈子就是个老师,我一看见你就感受到了一股压迫,下意识乖乖听话。”   商清时还真是个老师。   只不过之前谈心时,明珠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连她住哪里,家中几口人,甚至是家门的密码锁都告诉他了。   他却没怎么讨论关于自己的事情,只说了自己是吃错东西来到这儿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咳嗽两声。   明珠挥挥手:“那我回去炼会儿药,商老师下午见。”   等她走了,谢流渊才幽幽将脑袋凑过来,轻轻唤了一声:“商老师。”   商清时回过头去看他,不忘捏捏他的脸:“怎么什么都学。”   云珩也在这时发挥他勤奋好学的好习惯,好奇道:“老师是什么意思?”   这怎么解释呢?   商清时想了想,道:“也是师尊的意思。”   “这样啊。”云珩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师妹和师尊懂的好多呀。”   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补上一句:“就好像你俩才是一个世界的一样。”   说完,他就高高兴兴地回长生殿了。   近些日子以来,芦丁鸡不再像之前那样躲着人,他可得去和它好好熟络熟络感情。   云珩走得快,没有看到谢流渊蓦然低沉下去的脸色。   商清时却是完完全全地注意到了。   他深刻怀疑,原剧情中云珩和谢流渊之所以会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一半原因是谢流渊自卑消沉的性子,另一半的原因就是云珩这张口不择言的嘴。   明明语气很真诚,可说出来的话就是容易叫人误解。   叹了口气,他拉着谢流渊来到无人的角落,将脑袋埋进对方的怀里,轻声细语:“别生气,他不是故意的。”   谢流渊当然知道云珩不是故意的。   也并没有生气。   他只是在嫉妒。   商清时和明珠聊那些奇奇怪怪的词时,他完全掺不进去,这让他生出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所以他还是垮着个脸。   要是搁在以前,他根本不会将喜怒哀乐明晃晃摆在脸上。商清时想,他还就是恃宠而骄了。   不过他耍小性子的模样还挺可爱的,商清时决定一如既往地惯着他。   思忖片刻,他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轻声道:“我给你变个法术吧。”   谢流渊安静看着商清时双手合十,指尖泛着银色的光芒,再然后掌心赫然多出一朵花。   这算什么法术,花分明是他从空间手镯里拿出来的。   可是……   这花好眼熟。   谢流渊眨了眨眼,回忆在刹那间涌入脑海。   他想起来了。   这是三年前的修仙大会,他在正阳宫山脚下的镇子里花钱买给商清时的。   历经这么长的时间,花瓣依旧鲜艳如初,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力气息,绽放出最美的模样。   谢流渊怔愣了许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好似从远方飘来的一样:“师尊还留着?”   “嗯。”   商清时点点头。   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照顾一个自卑孤僻的小孩子脆弱敏感的内心罢了。   看着对方一点点地改变,能够接受别人的好意,也能回赠别人善意,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沉默寡言,眉眼间的阴郁尽散。   于是他忍不住,想要给予对方更多温暖。   “谢流渊,”商清时说:“你才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没人比得过你。”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这一刻被抚平,谢流渊伸手接过花,抽去商清时头上的玉簪,用那枝花替他束发。   他弯下腰去,亲吻商清时的唇瓣。   与此同时,决定给所有人好脸色。   ……   直到下午的决赛,言璎的音波攻击落到谢流渊的脸上,划出一条细细的伤口。   有血泉的功效在,伤口在顷刻之间就愈合了,但血痕仍旧残留在他脸上,看起来很像一条疤。   他抿抿唇,维持许久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你完啦!”明珠抱着琴,幸灾乐祸地笑:“我家师兄最在乎形象管理了,你把他的脸划坏,肯定要挨一顿毒打!”   “人家好怕怕哟。”言璎哼哼唧唧地往苏珞身后躲:“珞珞师姐保护我。”   苏珞还真就死死护着她,一脸警惕地盯着谢流渊。   谢流渊倒不怎么在意,比赛而已,他与洛水阁无冤无仇,自然不会下死手。   就算真受了伤,下台后服用祛疤的丹药就好。   因此,他忽略伤口,继续施展术法。   蓝白火焰自他周身延伸,很快便布满整个试炼台。   洛水阁的三人并没有感受到半分炽热,反而是无穷无尽的彻骨凉意。   但他们三个都是金丹,有灵力护体,所以这火无法对他们造成太大的伤害。   苏珞勾了勾唇,顺势召唤出本命法杖,周身冰雪漫延,一片片的霜花从她的法杖边缘生出。   “多谢你的火呀!”她单手结法印,精密繁复的花纹自她脚下一点点生成:“我正愁施展烟罡阵的温度不够!”   烟罡阵。   洛水阁不外传的秘法,只有本门派的亲传弟子可以修习。   施展的条件极为苛刻,需要在冰天雪地下进行施展,相应的是,阵法的威力巨大,可凭金丹之力,挑战元婴修士。   但苏珞不知道,谢流渊是故意让她施展这法阵的。   无论碰上什么好东西,他都会想拿给商清时,当然不会放过这么稀奇的玩意。   谢流渊看向苏珞,道:“我们打个赌吧,如果我能独自扛下你的法阵,你就把烟罡阵这门功法给我。如果我扛不下去,我就把霜降剑给你。”             第191章   苏珞挑了挑眉。   她是所有灵根中最温和无害的水灵根,而霜降剑有凝水化冰的效果,这正是目前她最需要的。   要是能够将霜降剑与法杖熔为一体,那往后便不用再担心达不到烟罡阵的温度条件,可以随时随地施展出来。   “你可要想好了,烟罡阵一旦成形,我甚至能够跨级击败元婴修士。”苏珞说着,下意识瞥向台下的商清时:“待会儿我要是把你给打死了,你师尊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吧?”   商清时皱了皱眉,不太赞同这赌约,谢流渊却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安心。   而后回头,对苏珞道:“赛场生死不论,你就算打死我,也没人会追究什么。”   言璎放下玉箫,一脸期待地看向苏珞:“既然他这样说了,咱们就同他赌一赌!挫挫凌霄派的锐气!”   就连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洛水阁二师兄也在此刻喊道:“对啊大师姐,有了霜降剑,你的功法会更进一步,带领咱们洛水阁走上新的高度!”   苏珞稍稍犹豫了片刻。   她在想,谢流渊能够毫发无伤地扛过万剑宗的万象剑阵,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但她实在太想要霜降剑了。   幼时人人都夸她是天才,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可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已经停滞不前许久了。   如果能凝水化冰,让她的灵根多出几分攻击性,法阵的伤害更进一步,就能弥补修为的不足。   因此,犹豫过后,苏珞还是应下这份赌约:“好,还请这里所有人给我们做个见证!倘若烟罡阵施展完成,你还能站起来,那就算你赢!”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勾勒未完成的法阵。   而谢流渊回头看向云珩和明珠二人,道:“劳烦师兄师妹帮我把那边两个闲杂人等打下台,别让他们干预我和苏珞的赌约。”   “你说谁是闲杂人等呢?”言璎可听不得这话,重新将玉箫放到唇边,悦耳的箫声伴随阵阵音波在试炼台上荡漾开来。   明珠不甘示弱,也抱着自己的古琴开始弹。   她的琴声完全盖过了言璎的箫声,台下的观众们发现,如此一来,两种乐声交织在一起,衬得明珠的琴声更难听了。   就连云珩也不堪其扰,拔剑冲向洛水阁二师兄,打算速战速决,尽快远离这鬼哭狼嚎似的琴音。   二师兄刚突破金丹,是全场修为最低的人,又是和水灵根一样没什么攻击性的土灵根。好在他人高马大,皮糙肉厚,站在那儿就像一堵小山似的。   云珩用了一连串的剑招,却也只是让他后退几步,并未造成太大的伤害。   正要继续,明珠忽地收回古琴,站到洛水阁二师兄身前,将宽大碍事的衣袖挽起:“让我来!”   娇小玲珑的姑娘,与壮硕厚实的男子,形成格外鲜明的对比。   “她该不会是失心疯了吧?她师兄都打不动的人,凭她这细胳膊细腿儿,能拿人家怎么办?”   “难不成她是想靠着撒娇,让人家对她意乱情迷,自动放弃比赛下台?”   在围观群众的质疑声中,魏秋霓忽然想起明珠曾经一拳捶倒一棵参天大树的壮举,默默为洛水阁二师兄哀奠片刻。   如魏秋霓所料,明珠将灵力凝聚于掌心,紧紧攥起拳头。   洛水阁二师兄的修为没有她的修为高,那就代表——   她可以纯靠蛮力,将人击下台去。   她的身影快得似一阵风,洛水阁二师兄见状,心头的紧张感消散了不少。   修炼速度的人,力量一定不会很强。再说明珠看着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力气绝对不会大到哪里去。   他还稍稍撤了点劲儿,免得对方被反弹的灵力炸伤。   结果就是,随着明珠的一拳头砸过来,他瞬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直到眼前的场景不再变化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试炼台下。   “……?”   洛水阁二师兄愣住。   围观群众们也愣住,周围此起彼伏的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连言璎也看傻了,手里的玉箫差点儿滚落到地上,回过神来后赶紧接住。   唯独苏珞岿然不动,出言提醒道:“阿璎别发呆,他们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你。再撑一会,烟罡阵很快就要完成了。”   “好!”言璎抹了把脸,再度抬高玉箫,作出要吹的姿势。   然而声音还未发出,云珩的剑已经朝她袭来。   她不像明珠那般拥有着天生神力,在没有二师兄保护的情况下,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眼看那把剑都杵在她脖子上了,她只好跳下台,不忘挥动着双臂,鼓舞道:“珞珞师姐,你一定要打败他们,给我和二师兄报仇呀!”   明珠收了拳头,云珩也收好了剑。   两人看向谢流渊:“咱们还是一起扛吧。”   “没事,”谢流渊摇摇头:“三个一起会被人说胜之不武,我自己就可以。”   既然如此,二人也只好提前下台,跟着欢呼。   万众瞩目中,烟罡阵的最后一角被勾勒完成。   寒气弥漫在试炼台上,苏珞松手,法杖缓缓上升,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将寒气聚拢,缓缓化为一条巨大的冰龙。   一般的攻击都是虚影,而这条冰龙却拥有实体,长长的身躯盘旋在台边,张大嘴巴,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声。   无数冰锥呼啸而出,直直朝谢流渊袭去。   他挥剑抵挡,很轻易便将那些冰锥打开,反倒让他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传闻中的烟罡阵,怎么可能仅限于此?   突然,他听到什么声音,抬头往天上看去——   由冰雪堆砌而成的鸾鸟张开翅膀,与此同时,巨龙的身躯迅速收拢,这下,谢流渊彻底失去了所有的退路,没法下台,也没法往天上御剑,唯一能做的就是击碎巨龙和鸾鸟,突破包围,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他也的确这么尝试了。   可这两样东西硬得离谱,哪怕他倾尽全力,也只能在它们的身躯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             第192章   苏珞在此时出声:“你可以投降了,若是阵法再收拢下去,你会被挤成一滩烂肉,到时候别人想给你收尸都收不齐。”   商清时暗自掐了掐手心,生怕谢流渊出什么意外。   可被阵法环绕的谢流渊一声未吭,甚至找到空隙,将霜降剑扔了出来。   “他丢武器是要投降吗?”   “可他又不是哑巴,难道是因为觉得丢脸,不好意思开口?”   围观群众们讨论起来,苏珞也觉得奇怪,正犹豫着要不要立即结束法阵,却听见里头传来谢流渊的声音:“我还没认输呢!”   如此一来,苏珞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手下留情了。   “嘴硬可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她抬起手,巨龙的身躯越缠越紧,头顶的鸾鸟挥动翅膀,直直地扑杀下来。   如此凌厉的攻势,谢流渊绝对会被挤烂,最好的情况是变得东一块西一块,最差的情况如苏珞之前所言,收尸都拼不全。   众人不敢再看。   只有商清时还直愣愣地盯着台上,就在鸾鸟的身躯与巨龙融为一体的时候,被仍在一旁的霜降剑忽然动了动,剑身化为皑皑风雪,消失于原处,取而代之的是谢流渊站在那儿,衣摆凝聚着寒霜,高高束起的马尾在风中摇曳。   苏珞震惊地瞪大眼睛。   谢流渊在外面,那被束缚在法阵里的是什么?   随后从收拢的巨龙身躯中掠出的寒光,解答了她的疑问。   谢流渊伸手,寒光伴随着霜雪回到他的手中,赫然是刚刚消失的霜降剑。   苏珞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   这是什么鬼故事?   被困在其中的是谢流渊,为何他能与霜降剑调换身位?   台下有人叫喊起来:“这是凌霄派先掌门的分形换影术!据说人要与剑先产生共鸣,之后才能开始修炼!”   “本以为商掌门选择法修,未能继承其父的衣钵,这门术法便已经绝迹了,没想到今日还能再次看到!”   随着台下的呼声,谢流渊轻而易举地将施法后身体虚弱的苏珞击下了台。   慕深虽然不喜欢谢流渊这个人,但凌霄派能够获得殊荣,他一样很高兴。   他上台大声宣布:“本届修仙大会团队赛魁首为凌霄派!”   话音落定,欢呼声不断,苏珞怔怔地跌坐在台下,言璎连忙将她扶起,安慰道:“没事的,反正他们都说咱们是万年老二,能赢固然是好,输了也没关系,大师姐不必自责。”   洛水阁的长老也在这时走了过来,语气温和:“打赌输了也不要紧,烟罡阵这门功法,不仅施展时的温度条件十分苛刻,而且若非是天生冰灵根,就需要长年累月浸泡在冰水之中修炼,纵使凌霄派得到它,也没几个人受得了这样的苦。”   苏珞失魂落魄地摇摇头。   她并不是因为打赌输了,她只是不明白。   照台下那些人所说,人与剑要达到极为默契的程度才能修炼分形幻影术,可霜降剑是凌霄派先掌门留下的剑,它为何会与谢流渊产生共鸣?   她手里的法杖,同样是洛水阁的前辈传下来的,她就从未产生过与武器共鸣之感。   在谢流渊过来要烟罡阵的功法谱时,苏珞没有忍住,朝他问出这个问题。   他垂下眼睫,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答道:“大概是因为……我和先掌门想要守护的,是同一个人。”   苏珞张了张嘴,猛地望向凌霄派的席位。   商清时坐在那儿,银白如雪的长发不染尘埃,夕阳的余晖落到他的衣摆上。   苏珞抬眸看他的时候,他也抬眼看向这个方向。   却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谢流渊,精致漂亮的眉眼温柔得仿佛能溢出水来。   恍惚间,苏珞就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深吸一口气,从储物袋里取出烟罡阵的谱子,朝谢流渊递了过去:“你们凌霄派拿这届修仙大会的魁首,实至名归。”   “多谢。”谢流渊伸手将谱子接过来,随后一路小跑回到商清时的身边,献宝似的把谱子塞进人的怀里。   隔得太远了,苏珞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回眼眶,回头看向洛水阁众人,“没关系,三年之后的修仙大会,又是我们最有希望的一年!”   可她今年二十四岁,而修仙大会规定只能由二十五岁以下的修行者参加,换言之,这已经是她最后一次参赛了。   言璎抱住她哭:“珞珞师姐放心,我比凌霄派那三人的年纪都要小,等他们失去参赛资格,我一定会拿下魁首给你看!”   她一哭,其他人也没办法再强装镇定了,众人纷纷哭作一团。   ……   团队赛结束之后,个人赛就十分简单了。   一大堆天才被之前的团队赛打得失去人生理想,在个人赛擂台上发挥失常,收拾包袱滚回家。   也有几个想要证明自己,却在连轴转的车轮战消耗中,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手段。   凌霄派这边只败了两位普通弟子,待到云珩上台,靠着并夕夕系统和星辰之力,源源不断地恢复体力和灵力,直接站到了最后,拿下个人赛魁首。   这下没有人乱改赛制,再也没人质疑凌霄派的魁首含金量。   山脚下的白鹤旗帜随着微风飘扬,无论谁经过那里,都要夸赞一句,商掌门慧眼识人,招了三位天才弟子。   商清时按照之前奉阳提出的建议,将慕深提拔为副掌门。   这行为引得一众人不解,毕竟奉阳这个货真价实的大乘修士都只能当长老,慕深这么个靠药嗑上去的元婴哪来的资格做副掌门。   但无论他们怎么非议,商清时依然没有撤回自己的决定,甚至把招收弟子的任务交给了慕深。   这回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是因为要找到阿星,临时起意招了十来个弟子。   这回却是正式的招收日,少说也要招满一百个。   与此同时,年满二十五岁的弟子也要结业离开凌霄派。大家都忙着告别,身为掌门的商清时却和谢流渊待在长生殿,整整半个月没出过门。             第193章   不出门,自然是在练习谢流渊为他从杨释和苏珞那儿弄来的两门功法。   瞬启幻境术,因为他没有接受过相应的秘境传承,所以试二十次才能成功一次。   至于烟罡阵,他又不是天生冰灵根,得全身浸泡在冰水中才能练习。   谢流渊为他准备冰水,可每次只要商清时的脚尖试探性地碰了碰水,眉头微微蹙起时,谢流渊就立马把他抱走:“算了,这个好辛苦,不练这个了。”   就这么像条咸鱼似的躺了半个月的时间,商清时终于决定发奋图强,当冰水再次准备好,这次无论谢流渊说什么,他都没有退缩之意,试着练习烟罡阵。   身体浸入冰水中,四肢很快被冻得没有知觉。   商清时催动阵心,发现温度还不太够,便转头道:“用你的火帮帮我。”   谢流渊看着他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实在心疼,但最后还是让火遍布四周,将周围温度压低。   没办法,谢流渊知晓商清时的性子,若他真的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情,谁也拦不住他。   待外部条件达成之后,商清时抬手,哆哆嗦嗦地照着谱子将法阵绘制完成。   只画歪了一笔,就导致整个法阵崩溃,巨龙堪堪从阵中冒出一个脑袋,然后就碎裂开来,成了一地的冰碴子。   商清时也发现了错处,咬紧打颤的牙关,准备从头再来,谢流渊却上前抓住他的手,冲他摇了摇头。   “没事。”商清时挤出一抹算不上好看的笑,劝慰道:“练习高阶功法本就会吃很多苦,放心,我没那么娇气。”   谢流渊终究是松开手。   看着他重新绘阵,终于在快要冻成傻子的时候,完成了第一次烟罡阵。   巨龙盘旋而出。   鸾鸟振翅而下。   而谢流渊赶紧将人从冰水中捞出来,蒸发掉水痕,把人塞进好几层被子里,紧紧拥抱着:“若我的火灵根还是热的就好了。”   “现在也很好啊。”商清时的唇都冻得失去了血色,却还是坚持道:“待会儿我想再练一次,只有习惯寒冷,才能更好地施展这个阵法。”   谢流渊还真挺后悔的,早知烟罡阵这么麻烦,他根本不会拿给商清时:“师尊该不会是忘记了之前被寒毒折磨的日子了吧?”   这问题倒是让商清时产生了片刻的恍惚。   明明是三年前的事情,对他来说,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那些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当谢流渊提起来时,尘封的记忆才逐渐变得清晰,一点点地涌入脑海当中。   他笑:“我还记得,那时候每天晚上我都期盼着你能过来。你也真的好自觉,明明之前我那样虐待你,你却还是会不辞辛苦地帮我清除寒毒。”   说着,他看向谢流渊,不解地问道:“对了,你好像从来没有好奇过,为何我前后的性格会相差那么大。”   根本不需要他解释,谢流渊自己就为他找好了答案:“那是因为我知道,师尊是苍天派来拯救我的呀。”   商清时愣了愣。   看着对方缓缓靠近,呼吸交织在一起。   谢流渊只是随口一说,可看商清时的反应,倒像是这句话真的说对了一般。   不过他一直希望商清时真的不属于这个世界,尽早回到该回去的地方。   这样的话。   他就不会看到谢流渊被血泉和冥渡彻底侵蚀之后,长翅膀长角的丑陋模样了。   背后仍在隐隐作痛。   被他削去翅膀的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又开始冒出尖尖的翅骨来。   谢流渊忽然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烦躁,他将脑袋埋在商清时的脖颈间,闻着那股淡淡的,独属于这一个人的檀木香气,强行压下心底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   “师尊,”他含糊不清地唤着商清时:“别练功法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商清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谢流渊很奇怪。   但既然对方难得对他提一次要求,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时间还早呢。   来日方长。   出门时,商清时撞见正要进殿的明珠。   她双眼放光,道:“慕深副掌门不让我参加收徒测试,师尊快把掌门金印交给我,让我看看新的师弟师妹们。”   商清时当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长叹一口气,问:“你不怕到时候又被电?”   “不会的,”明珠摇摇头,神情雀跃:“白瑶姐姐说,她已经帮我把任务目标找齐了,只要把他们全都收进凌霄派,我就可以顺利回家啦!”   既然如此,商清时朝谢流渊摆摆手,示意他把掌门金印拿出来。   谢流渊一边将东西递去,一边不解道:“任务目标是什么?师妹你家又在哪里?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去?”   明珠没有回答,只是将掌门金印揣进怀里,而后飞快地撒脚丫子跑远。   看上去,她真的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下山后,有了掌门金印,慕深无法拒绝她的要求,愣是把白瑶找来的四十三个歪瓜裂枣全都收为了弟子。   明珠依次将名字上报,一共就被电了两次,其他都成功了。   “还差两个,我到底要去哪里找两个?”她被电得浑身哆嗦,却完全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只固执地想着——   风头也出了,钱也赚了。   她要回家。   见她急得团团转,白瑶小心翼翼地问道:“明珠你还好吗?你先等一段时间,我想办法再帮你找两个。”   明珠失魂落魄地点点头,正要哭,猛然间想起什么——   对了,她还没有把商清时和谢流渊的名字报上去过。   心中重新燃起希望,她默默地念出这两个名字,随后双手合十,等待系统的回答。   半晌,脑海中响起机械音。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正在结算奖……】   后半截话赫然卡住,明珠只当它出了故障,待会儿就能自动修复成功。   趁着这段时间,她高高兴兴地向每个人挥手告别。   “再见,白瑶姐姐。”   “再见,慕深副掌门。”   而后飞快地御剑上山,来到云珩的面前:“再见,云珩师兄和小鸡。”             第194章   云珩正在帮芦丁鸡梳毛,听到她的话,手里的木梳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他错愕道:“师妹,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家,咱们应该再也见不了面了,你要好好地修炼,我相信你将来一定能够成为世上最厉害的修行者!”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戒指掏出一大堆的瓶瓶罐罐:“这些丹药你都喂给小鸡吃吧,以后我不在了,你们俩都要好好的哦。”   明珠说完就要走,芦丁鸡赶紧扑进她的怀里,亲昵地用脑袋蹭蹭她的手臂。   她把它还给云珩,提起裙摆扭头要跑,却被云珩拉住手。   这回没有隔着衣袖,而是实实在在的肌肤相触。   像是感到有些意外,明珠回头看他。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最后只轻声问了一句:“真的再也见不了面吗?”   明珠使劲点点头,末了又补上一句:“放心吧师兄,我会想念你们的。”   说着,她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感受到她的挣扎,云珩终究是一点一点地松开,看着她一蹦一跳地跑远。   她好像很高兴。   那就这样吧。   ……   一口气跑回竹林小屋,明珠分别给魏秋霓和林惊月二人写了告别信。   奇怪的是,卡壳的系统一直没有动静,无论她怎么呼唤,始终得不到回应。   但她想,系统至今除了让她找基佬,并没有让她做些什么奇怪的事情,应该不会骗她。   于是她收好信件,前往长生殿找商清时和谢流渊,可惜两人出去了还没回来。   明珠在殿外等啊等,等到天都要黑了,总算看见两人的身影出现在殿外。   她赶紧将手里的信件递到商清时的手里,道:“劳烦师尊帮我把信转交给两位姐姐。”   商清时瞥了眼信封,问:“你的任务做完了?”   “嗯。”明珠点点头,“不过它好像卡了,所以我们还有时间好好告个别。”   不用指名道姓,商清时就知道她口中的它说的是系统。   明珠正思考着该说些什么煽情的话,刚要开口,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阵电流声。   “来了!它来了!”她激动得跳起来:“它有动静了!”   商清时顿时屏息凝神,紧接着就听到一阵机械音。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正在结算奖励,积分加一百。当前积分一百六十 。】   【商城栏:财富五百黄金,价值十积分,可重复兑换。万人迷体质,价值五十积分。修为直升元婴,价值一百积分。炼药术直升天阶水准,价值一百积分。请宿主将积分全部兑换。】   明珠不解。   她都要回家了,还要修为和炼药术干什么,难不成还能在现实世界里修仙不成?   她干脆一股脑地全兑换成了黄金,接着期待地在脑海中与系统对话。   【兑换完啦,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可以哦,回家的唯一途径是飞升,以宿主的灵根资质,大概在两百五十岁左右可以达到目标哦,敬请期待呢。】   “……”   明珠愣愣地站在那儿。   【宿主加油哦,本系统就陪你到这儿了,啾咪。】   随着机械音结束,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   她脚下不稳,仰天大喊,发出一串土拨鼠的尖叫:“你啾咪个大头鬼啊!我要回家啊啊啊!”   吼完,明珠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谢流渊下意识扶住她,然后就发现商清时猛地后退几步,身体微微地打着颤。   他没听错吧。   明珠的系统说,回家唯一的途径是飞升?   所以那些成功飞升的人,都跑到现实世界里去了?   商清时低下头,望着自己这双单薄纤细的手。   明珠还能有个指望,可他这具身体能上大乘都要烧高香,怎么可能成功飞升?   心头生出这样的想法,商清时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整个人脱力地往地上倒去。   谢流渊见状,把昏迷的明珠抛到一边,稳稳将人扶住,脸上尽是不解之色:“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师尊?”   他听不到系统的声音。   不懂好端端的,怎么一个晕过去,一个站不稳。   商清时闷闷地待在他怀里不说话,谢流渊只好用凌霄镜给慕深和云珩发消息,让他们过来把明珠带走。   接着将商清时扶进殿内,关切地守在他身边。   良久,商清时开口:“我回不了家了。”   “可是师尊,凌霄派就是你的家呀。”谢流渊抓住他的手,心头的疑惑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多了。   可商清时没心情解释,只安安静静盯着他的眉眼,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   回不去就回不去吧,爸爸妈妈会相互把对方照顾得很好,有没有他都一样。   只是按照修行者的平均年龄来算,他还能活很久很久,到时候谢流渊云珩明珠以及奉阳全飞升之后,唯一能够陪他的人,就只有慕深了。   “谢流渊,”商清时凑到谢流渊跟前,伸出手描摹着他好看的眉眼:“到时候你不能陪我了,我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恍惚间,谢流渊还以为他知道了什么事情,差点儿就要向他忏悔,自己不该吸收血泉,不该隐瞒冥渡的事。   但商清时随后将脑袋埋在他怀中,闷闷道:“以你的资质,百年之内应该就能成功飞升了。”   所以,他只是在为这件事情发愁而已?   谢流渊将临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憋回去,轻轻拥住他,声音一贯的沉静温和:“我不会走,在我有生之年,我会一直陪着师尊。”   他说的是实话。   在他被血泉彻底侵蚀前,每一分每一刻,他都要与商清时在一起。   可商清时只觉得他傻,往他怀里拱了拱,道:“笨,干嘛要为了旁人止住脚步。看来那本书说的果然没错,剑修多是恋爱脑。”   “没关系,师尊觉得我是,那我就是。”   谢流渊搂紧商清时的腰。   单单只是抱着这个人,就觉得心头那股无名戾气正在一点点地被抚平。   谢流渊想,若有来世,那他一定要记住商清时的名字,重新回到对方的身边。   若没有来世,那他就要做长生殿的一草一木。   他想与他永不分离。   无论是以何种方式。             第195章   奉阳从万剑宗回来时,只觉得凌霄派上上下下都变得不一样了。   多了一众陌生弟子,且一眼望过去就知道资质特别差。   不光如此,男弟子跟男弟子玩儿,女弟子跟女弟子玩,一个个眼波流转,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他蹙了蹙眉,快步走进长生殿内,远远就看见明珠好像在院中的树上荡秋千。   离得近了,奉阳才发现她不是在荡秋千,而是在上吊。   她把脑袋搁进绳结中,脚尖离开地面,一晃又一晃。   可云珩在下边看着她,用灵力将她的脖颈包裹住,导致她根本没法把自己吊死。   “师妹你别这样,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就是了,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云珩急得简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看到奉阳的那一瞬间,仿佛见到救星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长老您终于回来啦,快劝劝师妹吧!她好像疯了!”   见她一时半会儿吊不死,奉阳拂了拂手:“你先看着她,我现在要去见掌门,等会儿再来处理你们俩的事。”   他大步进入殿内,这才发现商清时的神情也不对。   整个人像是被雨水冲刷过的花般,耷拉着长睫,手里捧着一盏热茶,却并不喝,只是用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杯沿。   谢流渊坐在旁边,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搂着他的腰,即便见到奉阳进来,也丝毫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   “咳咳。”   奉阳故作严肃地咳了咳。   谢流渊依旧一动不动,反倒是商清时从怔愣间回过神来,抬眸看向他:“你回来了啊,万剑宗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处理好了,那副掌门不愿意听我说话,我一巴掌下去,他就老实了。”   听了奉阳的回答,谢流渊的眼皮忽然跳了跳,没忍住插嘴问道:“怎么个老实法?”   “飞出去把两条腿撞断,躺在床上就老实了。”奉阳回答得理直气壮,接着往窗外看了一眼,十分不解:“外面那两个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要寻死觅活的?”   “不知道。”谢流渊诚实地摇摇头:“昨日她莫名其妙晕在长生殿门口,醒来以后就这样了。”   奉阳兀自点点头,而后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商清时:“掌门,您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模样?”   “我没事。”商清时不想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带给别人,因此强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来:“奉阳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他前几日马不停蹄地赶往万剑宗,如今又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还没有休息过。   被这么一说,的确是有些困了。   刚转过身,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奉阳仔细感受了一下,外头的气息十分陌生。   他很早就说过,闲杂人等不允许进长生殿,哪怕是那些长老们也不可以。   正想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擅闯,就看见一抹浅绿色的身影飞奔入殿,扑通一声跪在了商清时的面前:“求求商掌门救救我的师姐!”   这是……   言璎?   此时此刻,她的头发散乱开来,有血块凝结在上面,散发出难闻的血腥气。   她的小脸脏兮兮的,泪水与汗混合在一起,衣裳也破破烂烂得不成样子,一双手更是被划出数道伤口,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商清时放下手里的茶盏。   他记得洛水阁的参赛队伍是最后离开凌霄派的,这才过了半日的时间,言璎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发生了何事?”他问:“你们洛水阁的其他人呢?”   “有个黑衣人在路上拦下了我们,他抓走师姐,长老和师兄们想要阻止,都被他打死了。”言璎泣不成声:“黑衣人对我也下了死手,但我自小体弱多病,为此师姐与我绑定了共生蛊,只要她还活着,我就能靠着蛊虫之间的感应汲取她的命数,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她已经向洛水阁传信,但洛水阁没有凌霄镜这样方便快速的法器,信件回去要一段时间,她这才想到来凌霄派搬救兵。   奉阳觉得奇怪:“那黑衣人为何要攻击你们?是洛水阁与他有仇,还是你家师姐与他有仇?”   商清时也问:“我记得你们这次带队的长老是个元婴修士,他也打不过那个黑衣人么?”   言璎仔细回忆着那时发生的事,而后肯定地摇摇头:“黑衣人出现以后什么话也没说,明显是直奔师姐而来的!师姐平时待人和善,不可能与人结怨!”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而且长老在那个黑衣人面前毫无反抗之力,轻而易举就被他掐断了脖子。”   元婴期修士又不是路边的大白菜,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人打死。   除非对方是大乘修士。   可纵观整个修仙界,就只有奉阳这么一个大乘修士。   商清时望向奉阳,奉阳摊了摊手:“不是我啊,我与洛水阁无冤无仇,干嘛要打死别人,还抓个小姑娘走。”   “你忘了吗?”商清时深吸一口气:“还有个大乘。”   奉阳愣住。   好半晌,才皱眉念出一个名字:“魏重越?”   “问题是他把苏珞抓过去做什么?那个小姑娘不过是个普通的水灵根,修为也并没有达到能够让他忌惮的地步。”商清时困惑不已:“难不成是为了烟罡阵?”   “不可能,正阳宫就是以各种法阵出名,他魏重越更是曾经的法修魁首,区区烟罡阵,怎么可能被他放在眼里。”奉阳否决了商清时的想法。   一时之间气氛沉闷,唯独谢流渊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之前在魔界,魏重越状似癫狂地讲了一些话,其中一句,是他指责凌霄派先掌门是靠着炉鼎才能打败他的。   很久之前,谢流渊打扫藏书阁时,看过一本古籍。   上面说,有一门几乎失传的功法,是将少女制成炉鼎。   苏珞无论是年纪,还是天生的水灵根,都是制作炉鼎的绝佳容器。   想到这里,谢流渊试探性地开口:“有没有可能,魏重越想要一个炉鼎,他觉得这样就能复刻先掌门的飞升之路?”             第196章   此言一出,殿内其他人的视线齐齐落到他的身上。   就连殿外的明珠也不再上吊了,大步冲进来,震惊道:“魏重越居然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天杀的,他找不到天生的炉鼎,就要将苏珞做成炉鼎?”   商清时默默攥了攥手指。   还好凌霄派有奉阳坐镇,要不然这回遭殃的人就是他了。   可苏珞那个小姑娘显然是遭了无妄之灾,商清时扶起地上的言璎,转头看向奉阳:“有办法找到魏重越如今的位置么?”   奉阳摇摇头:“他的修为比我高那么一截,若他有意掩藏自己的气息,我根本发现不了。”   说着,他朝言璎道:“你先带我去洛水阁受到袭击的地方看一看吧,希望你师姐聪明些,能沿路留下一点线索。”   闻言,言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挣开商清时的手,重新跪了下去:“我与师姐有共生蛊,只要将我体内的蛊虫剥离出来,它便会飞到师姐那边去,寻找它的伴侣!”   可她自己也说了,蛊虫是自小种下的,现在想要剥离,谈何容易。   不光会让她受到反噬,此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还会使得她的修为下降。   商清时不赞同这个提议,言璎却死死抓住他的衣摆,泪水大颗大颗淌落下来:“只有这个办法才能用最快的时间找到师姐!商掌门,求求你帮我!”   制成的炉鼎比不过天生的炉鼎。   她们没有异香,无法缓解交合时被抽干灵力与鲜血时产生的疼痛。   言璎不想看到苏珞沦落到那般惨境,为了苏珞,她可以献出自己的一切。   她松开手,郑重地朝商清时磕了个头:“若没有师姐,我早就已经死了,如今不过是受到一些反噬而已,我愿意!”   她这般坚持,加上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商清时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同意了。   取蛊虫的画面会很血腥,奉阳单独将言璎带去了偏殿。   良久之后,那边传来她的惨叫声。   听得出来她有意强忍,但将手臂硬生生沿着血管剥开,将蛊虫从皮肉中取出的痛苦,并非常人所能忍受。   为了使蛊虫活跃,甚至连缓解疼痛的丹药都不能服用。   众人听着她压抑的叫喊,仿佛头顶有乌云笼罩。   良久之后,言璎的喊声渐渐弱了,而奉阳握着蛊虫进来,一滴又一滴的鲜血自他的指缝之间流淌出来。   他道:“那我现在就跟着蛊虫去寻魏重越和苏珞了。”   听他的话,他应该是想独自前去。   商清时拦住他:“一起吧,你一个人也打不过魏重越。”   明珠点点头,拉着身边的云珩道:“是的,长老带上云珩师兄和谢流渊师兄吧,他们俩可扛打了。”   闻言,商清时看向她:“你不去?”   明珠贪生怕死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与魏重越面对面这么危险的事儿,她其实是不想参与的。   但既然上天把她留在这个地方,她也不愿意混吃等死。想到隔壁被剥了蛊虫的言璎,她终究咬咬牙,道:“那就一起去!”   于是最后五人一同乘坐云上飞舟,而慕深留守下来,不仅要暂代掌门一职,还要照顾虚弱的言璎。   飞舟跟随蛊虫的踪迹,越走奉阳越觉得不对,没忍住朝商清时说道:“我怎么觉得,照这个方向继续走,会到玄女宗?”   云珩像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记起来了,玄女宗没有参加这次修仙大会!她们该不会出事了吧?”   “她们递来的帖子,是说两位掌门意见不和,没功夫参赛。”谢流渊摇摇头:“而且纵使魏重越攻击玄女宗,以她们的实力,有足够的时间求救,但并没有门派收到过她们的求救信号。”   玄女宗比较特殊,会同时设立两位掌门。   一位是开派祖师扶光神女的后裔,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实则神女血脉早已被稀释得极淡,手中亦是没有任何实权。但只要一代又一代地生下女儿,便能一代又一代地占着这个位置,充当吉祥物。   另一位却是由宗门所有人推举出的,真正意义上的掌门。能够独裁大小事宜,掌握着宗门的命运和生死。   商清时之前见到的掌门,便是后者。   这位掌门的灵力,加上另一位掌门的神女血脉,足够制造出抵挡大乘修士的护宗大阵。   除非她们俩中有一个脑子被驴踢过,故意撤掉护宗大阵,魏重越才有机会趁虚而入。   商清时习惯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既然没有收到过求救的信号,那她们应该没事,或许只是经过玄女宗而已。”   打脸总是来的如此之快。   飞舟在玄女宗上方停了。   从上眺望下去,根本就没有护宗大阵的影子。   整个玄女宗被阴云笼罩,连个人影都不见。主殿更是显现出打斗的痕迹,血甚至溅到了房顶上。   广场从中间生出一条巨大的裂缝,满地都是落叶和森森的白骨。   看到这副场景,商清时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有凌厉的灵力冲他而来,被奉阳挥手挡开。   奉阳以雷电凝聚长鞭,径直掠过半空,准确无误地从乌云中找到了一道黑影。   长鞭击向那道黑影,但黑影化为烟雾消失在原地,奉阳落了个空,环顾四周,似是有些意外对方的速度。   这时,商清时喊道:“奉阳小心,他在你后面!”   奉阳猛然回头,那道黑影果然在他身后,伸出来的手苍白如纸,毫无血色,明显是冲着他的心脏而来。   他连忙躲开,单手召唤滚滚雷电,劈砍到黑影的身上。   雷电划破乌云,刹那间将四周照亮如白昼。   遮挡容颜的斗篷就这么被击得七零八落,露出黑影隐匿许久的真容来。   赫然是魏重越的脸。   若说之前,他与凌霄派先掌门只有八分像,那现在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只是可惜,那张脸白得像是从未见过阳光一般,甚至可以看清太阳穴上鸦青色的血管,显得整个人阴森又鬼魅,赤红的双眸更为他增添了几分妖异。             第197章   奉阳差点儿看愣了,回过神来之后,骂道:“我早就说你是学人精,你还不承认。”   魏重越抬眸。   按理说,被心魔反噬的人会失去自我意识,彻底沦为只知道杀戮的魔物。   可他明显认得在场的每一个人,神情一如既往的倨傲,显然并没有完全被心魔吞噬。   “学人精?”他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而后笑起来,那张脸蓦然变得格外狰狞:“随你怎么说,反正你和商烬尘一样,只会永远站在道德的制高处,冲着别人指指点点。”   “商烬尘是谁呀?”云珩迷茫地挠挠头,随后灵光一闪。   同样姓商,又被魏重越如此记恨的人,难道是凌霄派的先掌门?   说来也奇怪,他入凌霄派这么长的时间,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先掌门的名讳。   就好像这个名字被刻意抹除了,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的人记得。   谢流渊和明珠同样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就连身为当事人的商清时,也是在今日,才知道他的便宜爹的名字叫商烬尘。   奉阳张了张嘴,显然又要开始对魏重越冷嘲热讽,商清时连忙道:“你别跟他说废话了,抬头看看天上吧。”   闻言,奉阳抬起头,只见漆黑的法阵一点点地延伸出来。   不愧是他魏重越。   喜欢偷偷摸摸地搓法阵这一点,依然没有变。   不过很可惜,这一次奉阳不会让他顺利完成阵法,雷电长鞭划破空气,拖住对方的法杖,狠狠一扯。   未完的法阵就此消散,魏重越不悦地蹙眉,就在这时,云珩提剑冲了上去。   商清时错愕地瞪大眼睛。   这么勇的吗?   两个大乘在那儿打架,他一个金丹凑什么热闹,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没来得及喊云珩回来,黑色长剑已经穿透魏重越的身体,却连一点血也没有流。   魏重越看看奉阳,又看看云珩,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商清时的脸上。   还得再等等。   与奉阳战斗,对他这个法修来说实在是太吃亏了,根本没办法好好凝聚法阵。   炼制炉鼎的计划目前还没有成功,他抓了十几个天生水灵根少女,全都以失败告终。   想到这里,魏重越望向死寂一片的玄女宗,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既然你们几个喜欢收拾烂摊子,那我便大发善心,把这儿送给你们。”   他说着,身体再度化为缥缈的黑雾,遁入虚空之中,周围再也没有半点他的气息。   奉阳还想再追,被商清时拦下来:“先去看看玄女宗里还有没有活人吧。”   如此一来,奉阳才放弃了追人的想法,闪身来到玄女宗内搜寻。   其他地方丝毫没有活人的气息,唯独破破烂烂的主殿散发出难闻的铁锈味,那股味道实在太重了,奉阳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推开门,彻底被里面的景象给惊到。   殿内,十几个少女被铁链束缚住手脚,有的衣衫不整,有的目光涣散,有的身体呈现出扭曲的姿势,有的还剩最后一口气。   地上随处散落着符纸,随着奉阳开门的动作飞起来,又打着旋儿落下。   随后而来的商清时同样被这场面惊到,连忙错开目光,对明珠说道:“你去帮那些女孩子梳洗一下。”   明珠点点头,进殿时顺手将大门关上。   一张绘制着奇异花纹的符纸飞到商清时脚边,他捡起来看了看,很确定这不是普通符纹。   他递给奉阳,奉阳仔细地观察片刻:“或许谢流渊猜对了,魏重越真的想将人制成炉鼎。”   现在这种情况,真的太糟糕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炉鼎在制成之前都不能破身,而殿内这些小姑娘全是失败品,魏重越应该不会对她们做什么。   良久之后,明珠推开门,将这群少女中神智最为清醒的人扶了出来。   商清时问道:“玄女宗遭到魏重越的攻击,为什么不向其他门派发送求救信号?”   “神女偷偷撤掉护宗大阵,我们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被他杀进来了。”她虚弱地回答:“掌门为了保护弟子们,用尽全力与魏重越一战,最终死在他的法杖之下。传信弟子还没来得及发送求救信号,也被他杀死。”   现在活着的人,全是水灵根弟子,以及被魏重越从别处抓来的水灵根少女。   明珠陆陆续续将其他人从主殿里扶出来,奉阳仔细观察过她们,道:“魏重越的手里应该只有制造炉鼎的法阵残卷,在强行催动法阵的情况下,害得她们尽数受到反噬,只要我协助掌门将她们遗失的魂魄唤回,她们就会没事了。”   直到目光落到苏珞身上,奉阳忽地一怔。   她的眉心,生出了一个小小的印记。   其他人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失败品,唯独她已经被制成了半个炉鼎。   等印记加深,她就会彻底成为容纳灵力与血液的容器,任人采撷。   商清时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她毫无反应,只安安静静站在那儿,仿佛一具任人摆布的木偶。   “有什么办法能救她么?”说到这里的时候,商清时顿了顿,想起一些事情:“我之前翻阅古籍的时候,似乎看到过,后天形成的炉鼎是有办法补救的。”   话音刚落,明珠便念出一个名字:“融骨消魄液?”   商清时点点头:“好像是叫这个。”   “可是……”明珠道:“只有天阶炼药师,才能炼出这种药。”   修仙界已经没有天阶炼药师了。   上一个实力到达天阶的,还是济世尊者。   他不光自己死,还带走了好十几个地阶炼药师,导致现如今炼药师稀缺,明珠的实力都能排到炼药界的前三名。   周遭一时静默无言,明珠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提起裙摆跑到远处的角落。   “火眼金睛系统?”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确认系统真的已经不在她的脑海里。而后猛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它的踪迹:“你要是早告诉我飞升之后才能回家,我就把积分换成炼药术直升天阶水准了,你不打算出来给我个说法吗?”             第198章   四下仍旧安静如初,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系统?”她回头,看向广场上那些被阵法反噬的女孩子,再度呼唤的时候,声音中已经带上几分哀求:“我不要换金子了,我要换天阶炼药术,我可以把我全身上下所有的钱都给你!”   可系统还是不搭理她,仿佛真的彻底离她而去一般。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商清时的身边,闷声道:“都怪我,如果我换东西之前多嘴问一句,事情一定不会发展成这样。”   商清时摸摸她的头,轻声安抚着:“罪魁祸首是魏重越,跟你没有什么关系。或许你可以试着炼制融骨消魄液,之前你越级炼药不是成功了么?”   话是这样说的。   林爷爷留给她的那三千卷丹方里,也的确有融骨消魄液的炼制方法。   可之前能够成功,是因为恰好那类丹药需要寒气镇压,而谢流渊的灵根属性极寒,刚好可以完美地克制住它。   但想要炼制融骨消魄液,旁人是帮不上忙的,只有依靠炼药师自己。   虽然明知得不到结果,但看着静静站在那儿,犹如人偶的苏珞,明珠还是决定试试。   她御剑下山,去周围购买需要的药材。   而奉阳协助商清时,完成了唤魂阵法,将其他女孩子被反噬的魂魄找回来。   她们清醒之后,商清时从她们的口中大致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玄女宗的那位吉祥物神女掌门,小时候调皮捣蛋,从屋顶上掉下去,被来玄女宗参加修仙大会的商烬尘顺手接住了。   当时她没问对方的名字,对方也没告诉她,她就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底,期待着有一日能与对方重逢。   可她就是个吉祥物,成年以后不被允许到处乱跑,也不能代表玄女宗与其他门派的建交,唯一的作用就是奉献自己的神女血脉,维持护宗大阵的稳定。   是以,她一直没有机会与商烬尘重逢。   直到前些日子,她见到了与商烬尘一模一样的魏重越。   见对方被心魔反噬,她那颗七窍玲珑心开始作祟,以为自己能够感化对方,想像自己的神女先祖一样,拯救天下苍生,也拯救一人。   结果自然是翻车了。   玄女宗上上下下加起来三千口人,被她害得还剩下十几个活着,连另一位掌门都被她害得魂飞魄散。   商清时不解:“那她人呢?也被魏重越打死了?”   “没有。”其中一位女孩子回答道:“她有神女血脉护体,在魏重越攻击她的那一刹,身体融入了玄女秘境当中,现在应该早就被传送到了其他的地方。”   “……”   所以她害死这么多人,到头来不仅安然无恙,还拍拍屁股走人了?   商清时让这些恢复正常的女孩子待到飞舟里,准备带着她们回去。   又用凌霄镜给慕深发了警戒消息,让他告知各大门派,若有水灵根女弟子,能保护就尽量把她们保护好,不能保护就把人送到凌霄派来。   接下来,就要等明珠把药材买回来,回到凌霄派之后,再做打算。   眼看太阳下山,明珠终于回来了。   不光自己回来,还带了一个人。   那是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蓬头垢面,一双脚更是光着,没有穿鞋。   商清时不解:“这是谁?”   明珠回头看她,似乎是想要她自己说出答案。   可她嗫嚅片刻,一张嘴,眼泪就先掉下来,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这番表现,商清时已经隐隐猜到她的身份了。而飞舟上玄女宗弟子的反应,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她们从飞舟上眺望下来,冲着那女子喊:“神女掌门。”   这就是害玄女宗灭门的神女后裔。   商清时一时无言,思索片刻之后,决定告诉她:“我是你想找的那个人的儿子。”   “我已经知道了。”她总算发出声音,带着哭腔道:“禾禾临死之前告诉我,她一直知道当初我从屋顶掉下去,救我的人是凌霄派先掌门。但先掌门十七岁时就已经成婚,她不忍心看我失落,这才没有告诉我实情。”   她口中的禾禾,便是玄女宗另一位掌门的闺名。   因为一时的隐瞒,酿成了如今的大错。   禾禾死的时候还说是魏重越卑鄙无耻地利用她的善心,错不在她的身上。   可护宗大阵是她撤的,魏重越也是她引进来的,她又有什么好辩驳的呢?   她哭得越来越大声,商清时不愿意再看,只对她说道:“既然你有神女血脉护体,魏重越伤不了你,那你就留在玄女宗,为遇难的人收殓尸骨吧。”   谢流渊却并不赞同这话。   在他看来,害人精就该下去为这些无辜之人陪葬。   但她有神女血脉,众人还真的拿她没什么办法,除非她良心发现,自愿去死。   “走吧师尊,”背后那块伤口又在痛了,谢流渊催促道:“其他事情回去再说。”   “嗯。”商清时点点头,和他一块儿上了飞舟。   明珠走到那位神女身边,拿出一个小瓶子,又递给对方一把小刀:“我想取些你的血,炼药的时候能用上。”   她擦擦眼泪,接过刀,划破自己的手指。   鲜血淌下来,被明珠接到瓶子里。   接了满满一瓶,明珠转身上了飞舟。   神女站在那儿,目送着飞舟缓缓上升,惊起一地的烟尘。   有什么东西借着这股风被吹到她的脚边,她低头一看,是一根细细的带子。   幼年她还没有从母亲那儿继承玄女秘境的时候,禾禾为了保护她,脖子被魔种划伤,留下一道显眼的印记。   从那时起,禾禾就习惯在脖子上系一根带子,缠绕几圈,遮挡伤口的同时,又显得精致漂亮。   神女好似终于意识到了,她错得离谱。   明明对她最好的人一直都在身边,她却偏偏要将目光放到别处,最后铸成大错。   她低下头,看向刚才明珠递给她的那把匕首。   随后毫不犹豫的,捅进自己的心口。   那一刹,天空下起血红色的雨来。   所有悲惨死去的灵魂得到安息,通向往生之路,得到了转世投胎的机会。             第199章   草木疯长,迅速蔓延至整个玄女宗,将原本的废墟笼罩成一片绿荫。   血雨连绵,商清时想要走进船舱之内,却发现雨点接触到肌肤之后,很快融了进去。   神女的血脉,有着涤荡人的灵魂,助人修为提升的功效。   她临死之前,竟是将修为散尽,还给天地间一场灵雨,滋养万物苍生。   也算是弥补了她的罪过。   商清时默默朝玄女宗的方向抬手拜了拜,眼角余光忽然瞥到谢流渊在船舱边缘躲雨,便开口问道:“这雨能助人提升修为,你躲什么呀?”   神女血脉与魔种血泉是相冲的,刚刚谢流渊只淋了几滴,就觉得浑身上下被针扎似的难受。   背后的翅骨又长了一截,为了不让商清时察觉异样,谢流渊扯掉了束发的发带,任由乌黑长发散落到身后,遮挡住那处可疑的突起。   他抬起眸,眼尾红红的:“师尊,我突然有些不舒服。”   可他既没有参加战斗,又没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   总不能是晕船了吧?   商清时想不明白,但还是走到他的身边,摸摸他的头:“那你先去睡一觉,若是回到凌霄派后还没有缓解,就让医师来给你看看。”   “嗯。”谢流渊点点头,迅速躲回船舱里。   伸手摸摸身后的翅膀,一直削,它一直长,后背的伤永远都愈合不了,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彻底解决?   思忖间,脑海中的冥渡发出声音。   【谢流渊,你想知道隐藏翅膀的方法吗?我可以告诉你。】   谢流渊蹙眉:“你上回不是说这种能力是魔种独有的,人类无法做到?”   【那当然是骗你的,我只是想看你的身份彻底暴露,在凌霄派混不下去。哪知道你宁愿把翅膀削了,也要继续待在这儿。】   谢流渊不怎么信任冥渡,懒得再搭理它,它却继续在脑海中说道。   【神女陨落的地方,说不定会有玄女秘境的存在。入夜后,你偷偷回玄女宗一趟,想办法找到秘境,并接受传承。】   谢流渊算是知道它打的什么主意了。   自己越是将这具身体锻炼得强大,拥有各种稀有的技能,到时候冥渡接管身体,就能够坐享其成。   他冷笑:“好啊,现在天还没有黑,你把隐藏翅膀的办法告诉我,让我先试试。”   他不信任冥渡,冥渡自然也不信任他。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它只告诉谢流渊半句口诀,这半句口诀只能隐藏翅膀,不能隐藏角。   但谢流渊伸手摸了摸,他的角压根就没长出来,因此暂时也用不上后半句口诀。   试着念了念,果然有效,突兀的翅骨收了回去,他剥开衣裳用凌霄镜照向后背,就连伤口也愈合了。   他松了口气,将凌霄镜重新系回腰间。手刚碰到领口,要把扒下来的那一半衣裳穿好,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他愣了愣,维持着那个肩膀半露的姿势,回头看向门口的商清时。   “我还是不放心,想着来陪陪你……”商清时的话没有说完,也跟着一愣。   他分明看见谢流渊的肩膀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可没等他仔细辨别那到底是什么印记,对方已经眼疾手快地将松散的衣裳拢好,摆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商清时走过去,想要扒开他的衣裳仔细瞧瞧,却被谢流渊捉住手,高高举过头顶。   “我刚刚看见你的肩膀上有黑色的印……”   话只说了一半,就被谢流渊强行打断,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师尊看错了吧,那是我的头发。”   怎么可能?   纵使商清时再老眼昏花,总不至于印记和头发都分不清。   他想要说什么,谢流渊再度出声打断他:“师尊,我的头好疼呀,你去找师妹,从她那儿拿些止痛的丹药吧。”   商清时看他,他真就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仿佛强忍着疼痛一般。   见状,商清时终究是起身离开房间。   人一走,谢流渊直接用逆流火焰将身上一大片花纹烧成了一个点,伴随着脑海中冥渡的惨叫声和骂声,他紧咬牙关,一声未吭。   等商清时从明珠那儿拿了止痛药回来,提出要看他后背的时候,谢流渊大大方方脱了衣裳给他瞧,还倒打一耙:“我背上根本没什么黑色的印子,师尊你该不会只是想让我光着吧?”   “胡说八道。”商清时看得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想要帮他把衣裳披回去。   他却不依不饶,含着商清时脆弱的喉结,又亲又咬。   牙齿好尖。   几乎让商清时产生一种会被他咬穿皮肉,失血而亡的错觉。   “你……”   商清时想说什么,然而谢流渊已经转移了阵地,吻住他的唇瓣,将所有的话堵回去。   ——   夜里,谢流渊摸摸熟睡中的商清时的脸,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赶回玄女宗,踩着比他腰还要高的草,在里面搜寻着。   花纹重新长了一截出来,冥渡在他的脑海中指挥。   【你好好想想,神女最在乎的是什么?只要拿到信物,说不定就能够开启秘境。】   “你问我,我问谁?”他反唇相讥:“我今日头一回见她,连她名字叫什么都不清楚,我怎么知道她在乎什么?”   【凌霄派先掌门不是对她有救命之恩吗?要不你把霜降剑拿出来试试?】   闻言,谢流渊召出霜降,拿着四处走了走。   四下一片沉寂,半点反应也没有。   “……我果然不该听你提出的鬼建议。”他收好剑,动身往掌门的住处走。   脑海里的冥渡在咆哮。   【神女是在这儿陨落的,你去别的地方干什么?你回来!别到处乱跑!】   忽略掉它的无能狂怒,谢流渊烧掉屋外的杂草,玄女宗两位掌门的住处是紧挨着的,他大步走进那位神女掌门的住处。   屋内收拾得井然有序,一切的物品都透露出主人生前的使用习惯——   她喜欢白色,所以屋内的挂饰大多都是白色。   她喜欢甜香,所以在屋内燃了果木熏香。   除此之外,这儿有一盏灯还亮着。             第200章   听闻玄女宗掌门怕黑,以人鱼泪和魔种血,制成了一盏长明灯。   但是现在,这盏灯放在神女的房间里。   谢流渊抱起灯,回到广场之上。   在这漆黑如墨的夜色里,灯火明亮璀璨,暖黄的光线照亮谢流渊的脸。   他盘腿坐下来。   【你不去找秘境入口,坐在这里干什么?我让你休息了吗?】   脑海中的冥渡还在聒噪,被火一烧就老实了。   谢流渊没一会儿就感受到困意,一手护着烛火,另一只手撑着下巴。   小憩片刻,待他重新睁开眼睛时,他已不在玄女宗,四周场景十分陌生,像是某处山涧。   山涧边溪水潺潺,流水撞到落石,惊起无数水珠,每一颗水珠里都残留着一段画面。   无一例外,都是关于玄女宗两位掌门的。   有她们一块儿练功的,有她们在山顶上奔跑的,也有两人在雷雨夜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的。   谢流渊默默看着,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回过头,看见神女采了些花草,似乎是想要编花环。   可她弄来弄去,始终编不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谢流渊放下长明灯,捡起剩余的花草,手指翻飞间,一个小花环很快成形。   他伸手递给神女。   神女并没有要接的意思,而是问道:“我是不是很傻,我这一生都在追逐月亮,可其实月亮一直照耀在我的身上。”   谢流渊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伸手指了指地上的长明灯。   神女弯腰将它捡起来,露出算不上好看的笑容:“谢谢你把它带过来。”   她的魂魄困在秘境之中,无法离开。   秘境里黑漆漆的,她从小就怕黑,有了这盏灯,她就不像之前那般害怕了。   神女闭了闭眼,周身光芒倾泻而出,钻进谢流渊手里的花环当中。   光芒消失之后,她道:“你将这个花环带出去吧,秘境快要崩塌了。”   秘境只有找到传承人之后才会消散。   所以刚才的光芒,便是她的传承之力。   谢流渊握紧花环,微微朝她颔首:“多谢。”   离开秘境之前,他听到神女的声音:“我的床下有个装满功法谱的小匣子,你把它带走吧,希望它们对你有用。”   于是谢流渊又去了一趟她的房间,找到那个匣子,收进储物戒指里。   按他现在的进度,应该是赶不上飞舟了。他想,得找个什么理由,解释他半路消失的事情。   谢流渊拿起凌霄镜,写下一段话,发送到那个名为相侵相碍一家人的群里。   【谢流渊】刚刚我路过一个镇子,看见有卖蜜饯的,我先下去买一点,你们不用等我了。   本以为这个点,他们早都睡了,没想到眼前亮起光幕,刺得他睁不开眼。   【慕深】不用急,反正凌霄派有你没你都一样,你可以一路游山玩水地回来。   【云珩】好险,我还以为你背着我偷偷找地方练功了,原来你只是想吃糖了。   【明珠】多买点请我吃,就当提前吃师兄你和师尊的喜糖了。   【奉阳】岂有此理!我看你简直是在胡言乱语!   【奉阳将明珠踢出相侵相碍一家人。】   【明珠申请加入相侵相碍一家人。】   【云珩已同意申请。】   “……”   好热闹。   只有商清时在乖乖睡觉,其他人吵吵闹闹,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   谢流渊召出霜降,御剑朝凌霄派的方向而去。   天光熹微时,花纹又双叒叕生长出来,冥渡发现了谢流渊怀里的花环,顿时惊喜道。   【传承之力?没想到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这样的好东西,你快把它戴上,接受它的力量。】   谢流渊不为所动,仿佛听不见它说话一般。   冥渡知道他在装聋作哑,便继续循循善诱。   【虽然过程十分容易,但它好歹也是你冒着被永久困在秘境的风险获得的,你现在不吸收,难不成想着将它送给别人,为他人做嫁衣吗?】   “对啊。”谢流渊勾勾唇,总算愿意搭理人:“你要不要猜猜,我想把它送给谁?”   冥渡如遭雷击。   明明它连实体都没有,谢流渊却听到脑海中传来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要给商清时?】   “猜对了。”谢流渊笑:“不过没有奖励。”   【我看你真是无药可救,愚蠢到了极点!】   【你们人类有一句古话,我觉得说得很有道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是给你下了蛊,还是救过你的命,值得你对他这般好么!】   谢流渊不解:“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你在乎的人吗?你难道不懂,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会想将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搜罗起来送给他吗?”   一句话,让冥渡变成哑巴。   爱?   爱是什么?   魔界向来奉行弱肉强食的那一套,身为前前任魔尊年纪最小的儿子,它在哥哥们的白眼与欺凌下长大。   好不容易把哥哥们全部干掉了,以为自己能稳坐王位,结果被凭空杀出来的前任魔尊一脚从魔宫里踹了出来,沦为无家可归的孤儿。   父亲的旧部找到它,说要助他重新登上魔尊之位,它傻傻地信了,结果对方将它带回家以后就翻脸不认人,想要杀了它取魔丹。   重伤之际,又遇上渡劫,它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却被路过的宁非羽捅了一刀。   接下来,就是被宁非羽引到谢家村,杀了村里人,自己也失去身体,只能被迫寄生在谢流渊的身上。   冥渡对这个世界饱含恶意。   它没有被爱过,自然不知道爱是什么。   它的心中只有纯粹的恨,它巴不得把全天下的人杀光,祭奠它那悲惨万分的过去。   冥渡不吱声,谢流渊也懒得搭理,一路稳稳当当地回到了凌霄派。   走进长生殿,他便将手里的花环拿出来,戴到商清时头上。   等商清时伸手去摸时,花环不见了,只残留着一些星星点点的浅绿色灵力,充满生机。手指轻轻触碰到它们,它们便像萤火虫一般,停留在指尖,发出一闪又一闪的光芒。             第201章   看着这淡淡的光芒,商清时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谢流渊笑起来:“师尊不妨猜猜看。”   还是有些疑惑,商清时闭上眼睛,仔细地感受着身体里多出来的细微灵力,将它们一点一点地凝聚于指尖,直到缭绕成为绿色的线。   他试探性地将线放到窗边的花盆中,绿幽幽的小草从泥土里发芽,充满了生机。   “这是……能够治愈万物的神女之力?”商清时愣了愣:“你从哪得到的?你不是去买糖了么?”   “的确是去买糖了,”谢流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刚好遇上秘境,刚好得到传承之力,又刚好给师尊送回来了。”   商清时显然不太相信,但此时此刻,他没功夫反驳谢流渊的话,而是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况。   现如今他的体内,有阿筝的蚀月之力,有笛音仙子的传承之力,现在又来个神女之力,堪称大杂烩。   甚至不需要认真修炼,灵力已充盈至周身。   他睁开眼,轻声咳了咳,耳尖莫名有些泛红:“我内丹的灵力好像满了。”   谢流渊挑了挑眉,装作不解地问道:“所以呢?”   明知道他是装的,但商清时拿他没办法,只能羞耻地继续说下去:“需要你帮我抽走那些灵力。”   “噢。”   谢流渊露出难过的表情。   “其实我才是炉鼎吧,师尊只有需要我的时候,才愿意同我做亲密的事情。”   生怕他的嘴里再吐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商清时连忙堵住他的嘴。   以吻封缄。   ——   苏珞和言璎被安置在奉阳的住处旁边,一栋小阁楼里。   看着她毫无神采的眼眸,言璎心疼地为她捋起额角碎发,然后拉着她坐下,像从前那样,将脑袋埋在她的膝盖上,安安静静地伏在她身边。   言璎还记得,自己第一天进洛水阁时,被几个资历深的弟子堵在角落,让她交两颗灵石做保护费。   她傻傻地掏出钱袋子,袋子里二十多颗灵石闪瞎了那几个弟子的眼。   她按要求拿出两颗,那几个弟子却出尔反尔,直接把她的钱袋子抢走了。   正当她哭得伤心时,苏珞出现了,打跑那几个弟子,将钱袋子还给她。   对那时的言璎来说,苏珞是宛如神明一般的存在。   她呆呆愣愣地看着对方,问道:“这位师姐好生厉害,我要给你多少保护费,你才愿意一直保护我?”   苏珞只是笑,没有收她任何东西,却庇佑她直到现在。   “放心吧珞珞师姐,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你。”思绪回笼,言璎开口,像是在同苏珞说话,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凌霄派厉害的人那么多,明珠的炼药之术那般高强,你很快就能恢复成正常的模样了。”   久久没能得到回答,她抬起眼眸,见苏珞仍是那副一动不动的模样,眼眶骤然红了,不受控制地落下泪来。   与此同时,待在竹林小屋里的明珠也在哭。   炼了一整晚的药,一次都没有成功,反倒是丹炉整整炸了五十个。   丹炉碎片乱飞,有一片在她没来得及反应时,直直扎在她的脑门上,顿时头破血流。   她也没管,就这样坐在满地的狼藉之中,缩成一团,泪眼婆娑地看着手上那枚失去了光彩的戒指:“爷爷,我该怎么做,到底要怎么要才能成功?”   屋外传来敲门声。   她匆匆抹了把眼泪,起身去开门,见云珩手足无措地站在屋外,手里还抱着刚采买回来的药草。   “谢谢师兄。”   她伸手将药草拿过来,刚转过身,云珩拉住她的衣袖,轻声说道:“你的头……”   “没事,就是被丹炉的碎片扎了一下,待会儿抹点治伤的药膏就好了。”她不在意地摆摆手,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可云珩好像并不打算松开她。   她面露不解。   云珩伸出另外一只手,将她脑袋上的丹炉碎片取下来,而后帮她把脸上的血擦了擦。   随后进屋,将房间内乱七八糟的丹炉碎片捡起来收好,里里外外地打扫一遍。   “我在这里陪着你。”云珩搬来小板凳,在角落坐下来:“你继续炼药吧。”   明珠吸吸鼻子。   脑袋颓废地耷拉下来,低声喃喃道:“不可能成功的,我根本炼不出天阶丹药,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云珩认识她这么久,她一直都对自己的炼药术格外自信,却在如今泄了气,整个人看起来沮丧又无力。   他想了想,在储物锦囊中翻翻找找,最终拿出一颗小小的丹药来,递给她。   丹药的品质很差,起码在如今的明珠眼里,简直是在浪费药草。   她不懂:“这是什么?”   “很早之前,你初次炼药,给我和谢师弟,还有奉阳长老,每人发了一份丹药,这就是那时候你给我的。”   明珠有些错愕。   很难想象,她以前居然拿这种品质的垃圾出来送人,简直丢脸。   可云珩只是心平气和地看着她,道:“那时我就觉得你特别厉害,小小年纪居然能炼出这么好的丹药来。后来看见你在炼药师大会上绽放光彩,我又觉得,你一点也不比坐在主位上的济世尊者差。”   顿了顿,他看着明珠:“连林老都愿意承认,你天赋极高,前途无量。师妹,无论别人怎么看待你,你在我的心中,永远是最强的炼药师。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失利,就失去信心。”   难得听他这么正经地讲出这些话来,明珠泪眼汪汪,使劲擦擦眼泪:“谢谢师兄,我现在好受多了。”   “你能听进去就好,”云珩点点头,而后接着道:“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你说吧。”   明珠等待着他的下文,就见他真诚地开口说道:“你别再擦脸了,脸上全是烟灰,都快要被抹匀了。”   “……”   这才是她认识的云珩。   明珠恼羞成怒,强行将他从小板凳上拽了起来,一脚踹出房间。   整座竹林小屋回荡着她的怒吼声:“一边玩去吧你!”             第202章   虽然如此,明珠的情绪还是得到了缓解,又开始铆足劲地炼药。   竹林小屋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   这些日子以来,奉阳忙着到处救人。   但凡魏重越出现在哪,他也跟着过去,两人几乎处于平衡的状态,谁也打不过谁,谁也伤不了谁。   不过这样一来,就能避免其他水灵根少女受到迫害。   魏重越烦不胜烦,在奉阳第十次打断他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跟着我有什么用?不如好好待在凌霄派里修炼,争取早日飞升。”   奉阳抱起手,用鄙夷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轻飘飘地吐出一句:“你可真够恶心的,打不过先掌门,就顶着他的脸四处作恶,妄图败坏他的名声。”   面对嘲讽,魏重越选择反唇相讥:“你也让我感到恶心,你真是一条天生的好狗,忠心耿耿地跟随完商烬尘,又去跟随他的儿子。”   奉阳牢记着商清时说过的那句话,反派死于话多。再也不想和他扯,抬手凝聚一条长鞭,朝他打过去。   魏重越堪堪躲开,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怎么,戳到你的痛处了?商清时从未把你当个人来对待,难为你为他出生入死,上刀山下火海,巴不得为他肝脑涂地。”   奉阳好想反驳他。   掌门做那么好吃的饭菜给他吃,给了他珍稀的魔丹,还助他解开心结晋升大乘,怎么就没把他当人对待了?   这人说话完全不过脑子,全靠瞎编吗?   可又觉得即便是反驳了也没什么用处,魏重越这个人专断独行,只听自己喜欢的话,只要认定一件事情,无论别人说什么都置之不理,永远有一套自给自足的奇怪逻辑。   想到这里,他甩出鞭子,再度冲魏重越而去。   连日的打斗,已经让他有些吃不消了。但魏重越有源源不断的魔气作为滋养,因此逐渐占得上风。   他抓住奉阳的鞭子,任凭雷电贯穿自己的手臂,发出滋啦作响的声音:“正阳宫曾收留过一个凌霄派弟子,他亲口告诉我,商清时年幼时坏事做尽,还几次三番想要弄死你。只不过他爹飞升后,他没了依靠,这才施舍一些好处给你,让你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   奉阳嗤道:“你有本事把人叫出来与我当面对质!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雷电翻腾,魏重越浑身都散发出烧焦的味道。   他蹙了蹙眉,不打算继续纠缠下去,身体迅速遁入虚空,只留下大口喘气的奉阳。   “有本事别跑,和我决一死战啊!堂堂法修魁首,竟然沦落到落荒而逃的地步,真是要笑掉人的大牙!”   奉阳指着天怒骂,可周遭没有半点回应,只剩下他自己的回音。   他气急败坏,一鞭子挥向空气,倏尔低下头,脑海中回忆起一些细枝末节。   比如,他曾经带着年幼的商清时散步,经过水池,商清时忽然伸手,吓得他往旁边一躲,后者扑通一声掉进池子里。   再比如,年幼的商清时给他端来一碗冒着白泡泡的汤,他只当对方厨艺不精才会做成这个样子。刚要喝一口,结果不小心失手打翻,汤洒进花盆,花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枯萎下去。   以及某段时间,他的被窝里总出现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时候是蛇,有时候是毒蜘蛛,甚至有一次是满满一床的钉子,要不是他提前掀开看了一眼,屁股都要被扎烂。   那些事情已经很久远了,被奉阳搜寻出来时,他连当时的结果都不记得。   只依稀想起那时候商清时看他的表情。   大大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很漂亮的一双眼,却仿佛酝酿着死气沉沉的,深不见底的潭水。   他打了个喷嚏。   随后晃晃脑袋,试图说服自己:“怎么能因为魏重越的三言两语就质疑掌门呢,掌门做那些事情,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把自己哄好了,这才飞下去,看着被自己救下来的水灵根少女,道:“以免魏重越再次盯上你,你跟我去凌霄派吧。”   少女感激地点点头,然后就被奉阳拎小鸡似的,提着后领给拎了起来。   她抿抿唇,说出了和之前的林惊月一模一样的话。   “能不能换个姿势?这样我很没有面子。”   而后得到了和林惊月一模一样的待遇,被奉阳拽住脚,倒吊在空中。   “……”   回到凌霄派,奉阳把她安置好,而后来到长生殿里向商清时汇报:“今日我救了两个姑娘,没有让魏重越得逞。”   商清时正在修炼笛音仙子留下的功法,听到他的话,放下手中的功法谱子,回头道:“你做的很好,我替她们谢谢你。”   “应该的。”被夸了,奉阳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临别时,他顺嘴提了一句:“魏重越真是太不要脸了,为了挑拨我们的关系,竟然说掌门您小时候想弄死我,真是可笑。”   他随口一说,商清时却当场愣住。   这些日子以来的噩梦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幼年时期的商清时的确是反社会人格,看任何人都不顺眼,就连奉阳也被他视为眼中钉。   莫名有些心虚。   他侧开脸,不敢直视奉阳。   奉阳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忽然灵光一闪:“我今日还没有去山下巡逻,待会儿就让慕深替我去,他一定挺乐意。”   闻言,商清时点点头:“以后你忙完魏重越的事情,就别去巡逻了,多休息,把精神养好。”   既然他发话了,奉阳便能理直气壮地偷懒。   刚要回去睡大觉,商清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似是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说道:“你对我来说,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   奉阳愣了愣,随后回头,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掌门对我来说,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了。”   话落,眉心火红色的印记跳了跳,他像是想起什么,连忙改口道:“不对,还有妹妹呢,掌门对我来说,是我在世上唯二的家人。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一直保护你。”             第203章   类似的话,他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他也的确履行得很好,在他的保护下,整个凌霄派都展现出了欣欣向荣的光景。   商清时松开手,目送他离开长生殿。   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被奉阳提起那些旧事,商清时在午后小憩时又开始做噩梦。   梦里,年幼的他独自坐在长生殿的门槛上,院子中的阳光正盛,却独独照不到他的身上。小小的身影单薄而纤细,过分宽大的袍子衬得他愈发羸弱,仿佛下一瞬便会羽化而去。   服侍他的侍女躲在远处,望着他的方向偷笑。   隔得很远,可她们的声音还是清晰地落进他耳朵里。   “怎么感觉咱们这位小公子不是掌门亲生的?剑拿不稳也就算了,这么大了还尿床。”   “谁知道呢,他长得也不像掌门,明明是个公子,却生了一脸的狐媚相,也不知是随的谁。”   商清时从噩梦中惊醒,那些讥笑声犹在耳畔,心脏好似被无形的大手攥紧,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好像……   像那并不是噩梦,而是他的亲身经历一般。   他支起身子,谢流渊恰好从外面走进来,道:“师尊醒了?我刚刚见你在睡午觉,便没来打扰你。”   等走近了,才发现商清时额头冷汗涔涔,连脸侧的白发都湿哒哒的,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谢流渊脚步一顿,转头就要往外走:“我去帮师尊熬一碗安神汤。”   “喝了也没什么用处,”商清时抹了抹汗水,道:“你还是过来陪我一会吧。”   他都这样说了,谢流渊便折返回来,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   竹林小屋传来哐当一声响。   不久后,明珠匆匆跑进长生殿。   她背上扎满了丹炉碎片,活像只刺猬,来不及擦去脸上的炉灰,她叫道:“我明白为何总是炼制失败了!”   商清时抿抿唇,递给她一张帕子。   她伸手接过,却并没有用来擦脸,而是放在嘴里咬了咬,这才发现不是吃的,连忙一口吐出来。   这副模样,简直像是精神错乱了。   谢流渊倒吸一口凉气,生怕她炼药把自己给炼疯了:“师妹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明珠把帕子搁到自己的头顶,继续说道:“融骨消魄液的成分中最重要的那一味药草,叫霜魄花。我这儿只有从外面买来的普通霜魄花,但相传在极寒之地生长着极品霜魄花,只要得到它,我就一定能成功!”   商清时扭头看着谢流渊,问道:“你听说过极品霜魄花吗?”   谢流渊摇摇头:“要我现在去藏书阁拿百草全书来么?”   “我已经带来了。”明珠从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里掏出一页纸,展开给二人看。   纸上是极品霜魄花的介绍。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这种药草不仅长在偏远的极寒之地,还专门挑悬崖边上落地生根,十年沉土,百年冒芽,千年开花,万年难得一见。   明珠期待地眨眨眼:“虽然极寒之地风雪肆虐,冰天雪地,即便是大乘期修士也很难在那种地方长期待下去。但谢师兄有变异火灵根,不畏惧冰霜寒冷,是前去帮我寻找极品霜魄花的最佳人选。”   可那地方不光只是天气严峻而已,还盘踞着以寒气为食的魔种,修行者一旦贸然闯入,稍不注意就会尸骨无存。   谢流渊想拒绝。   但看着明珠背上扎满碎片的滑稽模样,又想到苏珞言璎那对难姐难妹,拒绝的话终究是说不出口了。   他想。   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   他一向奉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对不相干的人生出怜悯之心来。   “那我去一趟,实在找不到的话,你也别怪我。”谢流渊道。   “我就知道师兄你会同意,你真是个大好人!我会在凌霄派默默为你祈祷的!”明珠感激地朝他拜了三拜,姿势标准得像是在给人上坟。   “……你果然是炼药炼成傻子了。”谢流渊的表情一言难尽,淡淡道:“先回去睡一觉吧,别再继续劳累了。”   明珠点点头,采纳了他的提议。   可她已经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连着转了好几圈,这才看清门在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去。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一只脚穿了鞋,另一只脚没穿。   直到人走远了,商清时才好奇地问道:“极寒之地有多冷?”   “大概……”谢流渊也不知怎么描述,思忖片刻,试探性道:“大概像之前冬天,你身上的寒毒发作时那样。”   “这样啊,那的确挺冷的。”商清时自顾自地说着,垂下霜雪般的长睫,而后又抬眸看他:“我们一起去吧。”   谢流渊愣了愣。   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冰天雪地中,刚好能够练习烟罡阵,不是么?”见他怔愣的表情,商清时反问道。   “那样的温度,寻常人根本抵挡不住。在那里,人的思绪和反应都会变得迟钝,要是遭到魔种袭击,很有可能丢掉小命。”   谢流渊试图让他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但商清时眸色十分平静,似是已经打定主意。   “你就别惯着我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商清时淡淡说着,脑海里回荡的却是刚刚那场噩梦中,侍女讥讽的声音以及笑得不怀好意的脸。   于是他又补充一句:“我不会拖你后腿的,你放心。”   “我从来没有觉得师尊会拖我的后腿。”谢流渊拥他入怀,犹豫片刻,还是想劝他:“但……”   话音未落,商清时无奈地打断他:“你再拒绝下去,小心待会儿被火烧。”   谢流渊想说,就算他被火烧得灰飞烟灭,也舍不得让商清时挨冻。   话都到了嘴边,终究是咽回去。   以后没了他,商清时就只能靠自己了,诚如对方所言,或许这会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念及此,他更加用力地将怀里的人锢紧了,轻声道:“好,那我们一起去。”             第204章   奉阳一觉醒来,得知商清时跟着谢流渊去了极寒之地,只觉得天塌了。   “掌门他身娇体弱,怎么可能受得住那般严寒!我得把他找回来!”   他一脸焦急,慕深却在这时过来,道:“扶遥派发来信号,魏重越出现了。”   一边是商清时,一边是受到魏重越迫害的人。   奉阳在犹豫,这时凌霄镜忽然亮了亮。   【商清时】醒了吧,我走之前在厨房熬了鸡汤,记得喝。   没有通过群聊,这是单独发给他的消息,所以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   慕深见他愣着,伸手在他面前晃晃:“怎么了,奉阳长老?”   “没事。”奉阳摇摇头:“我现在去扶遥派,你去一趟厨房,帮我把熬的鸡汤端到我的房间,等我回来之后再喝。”   “知道了。”慕深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明明他是副掌门,职位在奉阳之上,却还是下意识地唯对方马首是瞻。   他转身往厨房走,奉阳的身影也在顷刻之间消失,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扶遥派。   护宗大阵破碎的那一刻,扶遥派掌门独自挡在前面,吓得肩膀都在发抖,却还是保护着身后的弟子们。   他绘制符箓,看起来花里胡哨的,但在魏重越面前就如同小孩子的把戏一般,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魏重越轻而易举化解他的攻击,聚起魔气打过去。   扶遥宗掌门避无可避,只好闭上眼睛等死。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雷电的破空声响起,随着弟子们的惊呼,他睁开眼,见奉阳与魏重越缠斗在一起。   “奉阳长老!”他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流下了劫后余生的喜悦泪水,转身拥住弟子们:“咱们得救了!”   魏重越有些烦躁。   上午跟奉阳说了那么多,但对方显然一句也没听进去,还是要来多管闲事。   这心性也是足够坚定,怪不得他晋级大乘之后,不见半点被心魔侵蚀的痕迹。   魏重越盯着奉阳的脸,轻轻啧了一声。   “我就奇怪了,商清时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说到一半,他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冷嗤道:“该不会他商清时真是个炉鼎,你和他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吧?”   幸好奉阳早知道这人嘴巴很贱,提前施展声音屏蔽,让下头那些人听不到这些鬼话。   一鞭子甩过去,魏重越躲闪不及,那张惨白的脸被抽出一道狰狞的伤口,又在刹那间愈合。   但残存的痛觉是怎么也消除不掉的,魏重越伸手碰了碰那块疼得钻心刺骨的地方,再次抬眼时,神色不善。   奉阳又是一鞭子,这回他总算及时躲开,身影隐匿于虚空之中,留下一句:“你有本事就跟我来。”   “来就来,谁怕你!”奉阳追上去。   这次,魏重越并没有掩藏气息,奉阳沿着气息一路跟随,在某处停住脚步后,低头看着身下的风景。   好眼熟。   是正阳宫旧址。   这么久过去,山上的血腥味早已散尽,残存的建筑没有得到打扫,积满落叶和灰尘,从上往下看,凄凉萧瑟,怨气凝重。   奉阳不解:“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魏重越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正阳宫建在这里吗?”   奉阳大概知道一点。   正阳宫有一门功法,修习以后惧冷怕热,所以要把门派建在四季如春的地方。   他没吭声,魏重越又接着问道:“你知道为何我晋升大乘比你久,却总是跟你打平手么?”   这下奉阳憋不住了:“因为你心魔缠身,而且你是法修,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很吃亏。”   “错了。”   魏重越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整片正阳山脉之间,阴森诡谲,让人的头皮止不住地发麻。   “是因为这片山脉下,镇压着福環秘境。晋升大乘期之后,就有资格进入秘境。通过考验,便能成功飞升。但若失败,修为会下降一整个境界。”   闻言,奉阳挑了挑眉:“所以你之前说是去闭关,实则是进了秘境?”   魏重越抬手,身侧的法杖迅速缩小,最后变成一把钥匙的模样。   他笑容不减,一双血红的眸子却带着怨毒:“现在该叫你试一试了,等你出来成了元婴,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四周光芒大盛,奉阳想离开却来不及了,光芒犹如细密的一张大网,将他包围在其中。   他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得开,于是抬头看魏重越:“你就不怕我通过考验?”   “我不信你能通过,我试了整整三次,忍受了三次灵力从身体中脱离的痛苦。”魏重越兴奋地勾勾唇角:“好好在里面待着吧,我现在得回扶遥派一趟,那掌门的女儿可是个难得一见的变异水灵根。有了她,我肯定能炼制出完美的炉鼎。”   他消失在原处,奉阳想要阻止,但身体被拖入秘境里,眼前逐渐变得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终于摆脱了奉阳,魏重越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来到扶遥派,那些弟子抬头望向空中的他,神情竟然丝毫没有害怕。   他莫名觉得好笑。   这群傻子,难不成还等着奉阳来救他们么?   掌心凝聚灵力,准备让扶遥派沦为尸山血海,但头顶似乎是有什么异状,魏重越抬头看了一眼,随后震惊住。   巨大的法阵隐藏在重重的云层之后,以至于他第一时间没有发觉。   这样的法阵,只有大乘期修士才能施展出来,可当今修仙界除了奉阳和他,根本没有其他的大乘了。   且奉阳不是法修,怎么可能制造出如此精密繁复的法阵?   他想不明白,迅速调动魔气护体,妄图躲进虚空之中。   但法修的特点就在于,虽然施法极慢,成形时间极长,可一旦法阵成形,被锁定的人逃也逃不掉,避也避不了,只能硬生生扛下来。   魏重越的身体彻底被禁锢在原地,一只巨大的冰凰自阵心凝聚成形,直直朝他冲来。   在靠近他身体的那一刹,解体为无数尖锐的冰刃,以铺天盖地的强大攻势,将他整个人捅成了筛子。             第205章   魏重越的身体迅速下坠,跌落进尘埃里。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他不可置信地咬牙喊出一个名字:“洛迟景?”   如他所料,那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的确是洛水阁的掌门,洛迟景。   对方看着魏重越,眸色逐渐冷下来:“你伤我弟子,杀害玄女宗众人,罪不可赦。”   身上的伤口一点点愈合,魏重越擦了擦唇角的血,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细缝,探究中带着一抹意外。   这人很早之前就说要突破大乘,结果一直没什么动静。本以为这辈子止步于此,没曾想竟真的让他晋升了。   魏重越向来是看不起洛水阁的,也从未将洛迟景放在眼里。   如今看到对方晋升,心头格外不是滋味。   伤口仍未修复完成,体内魔气外泄,自他堕魔以来,还是头一回受到这样严重的伤。   怕洛迟景下狠手,他不敢继续在此逗留,拖着这副伤重的身躯仓皇逃离。   直到他隐匿进虚空,耳边还传来对方的声音:“从此以后我与你势不两立,只要你出现,我必定将你碎尸万段!”   “不过是靠偷袭才赢我,等我养好伤,第一个要收拾的人就是你!”魏重越狼狈地躲好,暗骂一声。   骂完,他才发觉体内有些不对。   外泄的不仅有魔气,还有丝丝缕缕的寒气。   伤口自愈后,剩余的寒气找不到出口,便在他体内乱窜,疼得他伏跪在地,如坠冰窟,手脚几乎都失去了知觉。   为了缓解,他只得将伤口重新划开,将血和寒气一块儿逼出去。   ——   与此同时,商清时和谢流渊来到极寒之地。   果然如传闻一般,风雪四处肆虐,一片银装素裹,见不到任何绿意。   商清时前脚踏进去,后脚就冻得瑟瑟发抖。   谢流渊关切道:“师尊若是受不住,便早些出去,在外面等着我就好。”   商清时摇摇头。   其实也并没有想象当中那般严寒,或许是因为曾经遭受过寒毒的折磨,导致他对寒冷的忍受度有所提高。   他从空间手镯拿出狐裘,仔细披在身上,脸被柔软的绒毛包裹在其中,呼出一口气:“继续往前吧。”   越往前走越冷。   谢流渊找出残缺的地图,这是千年之前,来极寒之地采摘极品霜魄花的人绘制的。   除此之外,他们找不到其他的地图,毕竟一般人都不会来这种地方作死。   千年过去,地势早就有所变化,按地图上画的,前面本该有座山,但谢流渊抬眼望去,山没见到,反倒是看到一个大坑。   他御剑来到坑里,发现一块突起,融掉上面的雪,这才看清那块突起是一具魔种的尸骨,胸口的肋骨碎成一截又一截,显然是被杀的。   这样碎的骨头,已经没什么价值了。谢流渊飞回商清时的身边,道:“师尊小心,看来这地方的确生活着魔种。”   商清时点点头。   随后就感到身后传来异样的气息。   他侧身躲开,一只魔种赫然扑了个空,从他身侧掠过。   那只魔种人兽蛇身,下半身没有脚,由一条雪白的,长长的蛇尾代替,几乎要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它及时收住攻势,嘴从脸颊两边咧开,延伸到了耳边,吐出鲜艳的红色信子。   光是这样还挺吓人的,可它没有头发,脑袋光溜溜的,莫名多了几分滑稽。   谢流渊召唤出霜降剑直直冲向它,它用长长的蛇尾将自己盘成一团,坚硬的鳞片抵挡住大部分伤害。   见状,谢流渊不再使剑,而是召唤火焰,直接将对方烧了个外焦里嫩。   那蛇形魔种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怪异的火焰,明明身体只感受到凉意,但身上分明传来了烤熟的味道。   出于魔种们天生对火焰的惧怕,它尖叫着钻进雪中,想要将身上的火蹭熄灭。   可连着窜了好远,一点用处也没有,蛇尾被烤得膨胀,坚硬的鳞片忽然爆开,露出里面被烧熟了的肉。   谢流渊操纵着霜降飞过去割断它的脖子,随后又将剑收了回来,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直到发觉商清时在看他,他骤然露出又惊又怕的表情,黑沉沉的眼瞳满是惧意:“我也不想杀它的,可若是它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两个了。”   商清时抿抿唇:“我也没说要留它一命啊。”   “那师尊看着我做什么?”谢流渊不解。   “只是觉得,”商清时说到这里时顿了顿,良久才接上一句:“你的手法好熟练,就像做过很多次一样。”   “哪有。”谢流渊乖巧地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反驳道:“只不过是为了保住这条小命,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可是之前在海市蜃楼,那个小谢流渊说,他被创造出来,性格和做事风格,以及经历和真正的谢流渊完全一样。   小谢流渊把同村李二狗杀了。   虽然的确是李二狗在自己作死,但那么小的孩子就敢动手杀人,还能不慌不忙地找办法处理尸体,简直不一般。   同为这本书的反派,八岁的商清时在尿床,八岁的谢流渊却已经背负了一条人命。   这难道就是炮灰反派和终极大反派的区别么?   商清时深吸一口气:“你得向我保证,手里这把剑只能用来惩奸除恶,不许伤害无辜之人。”   话音刚落,谢流渊就乖巧地点点头。   从小到大,他杀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也没有丧心病狂到随便砍人的地步。   见商清时的眉头仍然没有舒展开来,谢流渊出声保证:“放心吧师尊,我最善良了,从来不主动与人交恶,别人欺负我,我一般都会忍着,直到忍不下去了才会还手。”   是么?   商清时不太相信,但一阵寒风恰好吹来,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谢流渊连忙拥他入怀,这下他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等那阵风过去,谢流渊重新展开地图,道:“再走一段距离有个悬崖,运气好的话,很快就能找到极品霜魄花。”   两人一路前行,走到地图上标注的地点。   前面根本没有悬崖,而是一片平地。             第206章   “……”   两人相顾无言。   谢流渊直接撕了地图,质疑道:“那人该不会根本就没来过极寒之地,全靠瞎画,但因为这地方鬼都不愿意来,所以千年来没人戳穿他吧?”   “有道理。”商清时点头,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雪地,整个人都快缩进狐裘里:“那就只有慢慢探索了。”   这么大的地方,想要彻底探索完,至少也要十天。要是遇上魔种阻拦,那就需要更多的时间了。   商清时叹息:“要是这里长草就好了,不然我就可以借助神女之力,感应到悬崖的位置。”   这话倒是提醒了谢流渊。   元婴修士可以不借助其他外力,仅仅只用灵力就感应到周边的情况。   他闭上了眼睛,仔细地感受片刻,周围并没有悬崖,反倒有几只魔种。   谢流渊特意避开几只魔种的方向,指了指右边:“师尊,我们往那走吧。”   他如此笃定,商清时自然会生出疑惑:“你知道路?”   “不知道啊。”他回答得理直气壮:“只是直觉告诉我,那个地方有悬崖。”   好一个直觉。   虽然不靠谱,但或许是因为相爱会让人盲目,商清时还是选择跟他走。   从白天走到黑夜,谢流渊终于感知到了悬崖的存在,于是牵着商清时一路跑。   风雪呼啦啦地吹,到达目的地后,他用火帮商清时把身上的雪融了融,随后指向前方:“师尊快看。”   闻言,商清时抬眼,映入眼帘的赫然就是一片悬崖。   往崖边看了一眼,下头深不见底,他想着踢颗石头下去试试深浅,可脚才刚伸出去,就听到某一类魔种的嘶吼。   嘶吼声从崖底下传来,经过两边崖壁的呼应,响起一道道回音,让人毛骨悚然。   谢流渊丝毫没当回事,抬脚就要走:“我现在去悬崖边上找一找,要是能找到霜魄花,就能尽早回去了。”   商清时拉了拉谢流渊,他恰好也在这时停住脚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弯下腰来,用额头抵着商清时的额头,将自己的一缕元神分给他。   然后召唤火焰,燃遍商清时的全身。这样一来,就没有魔种敢靠近他。   有了那缕元神,哪怕火焰一直燃着,他也不会受伤。   “师尊在这里等我。”谢流渊摸摸他的头,再度转身,毫不犹豫御剑下了悬崖。   商清时的手落了空。   其实他想说的是,他心底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觉得这片地方不能多待。   但四下一片安静,他又觉得可能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悬崖下方再度传来魔种的嘶吼声,为了安全起见,商清时召唤出法杖,开始施展烟罡阵。   在这冰天雪地的恶劣天气当中,阵法得到极大的加强。   如他所料,周围果然有魔种蛰伏。   在它们出现的那一刻,烟罡阵便将它们包围,由阵法凝结而成的冰龙与鸾鸟逐渐收拢,将它们挤成一滩烂肉。   加上他周身的火焰,使得其他躲藏的魔种不敢上前,而是夹着尾巴逃走了。   即便如此,商清时心头那股压抑感并没有完全消失。   同样的阵法在短时间内无法施展两次,商清时弄了个小型的护盾法阵,这时,悬崖下的谢流渊回来了。   手里什么也没有,显然并未找到霜魄花。   “师尊,咱们换个地方,”他说道:“往西边走,那儿还有一个悬崖。”   “好。”商清时没有追究为什么他知道其他悬崖的方位,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两人的手刚牵上,悬崖下方忽然传来一声咆哮。   相比之前,这道声音明显清晰一些,清晰得像是……   它已经上来了。   两人回头,只见一只魔种扇动着翅膀,浮现在半空之中。   它的头像是羊,身体却像是狼,一只手像虎爪,另一只手又像猪蹄,两只脚一黑一白,背后还有翅膀,只能够用奇形怪状来形容它。   长得这般东拼西凑,连一点压迫感都没有。   谢流渊脑海中的冥渡却在这时叫起来。   【完了,这是追风!你小子赶紧丢下商清时跑路吧,千万别死在这儿了,我可不想给你陪葬!】   什么追风。   听都没有听说过。   谢流渊试探性地拔剑,冥渡再次叫出声,激动得差点破音。   【我让你赶快跑!你想死,我还不想死!】   话音未落,那只奇形怪状的魔种已经来到谢流渊身前,速度快得像是在瞬移。   它轻轻抬手,谢流渊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口已经被划出一条血肉模糊的大口子。   伤口处的血汇聚成紫色,明显它的攻击是带毒的。   谢流渊狼狈地后退几步,火焰沿着血脉燃烧起来,防止毒素进入体内。   那魔种速度太离谱,谢流渊刚刚站稳,它已经冲着商清时而去。   好在商清时提前施展了护盾法阵,魔种被护盾反弹,并未造成太大的伤害。   护盾被击碎,它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再次攻向商清时。   这一回,商清时手中的法杖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它的身躯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谢流渊愣愣看着那道光,有些眼熟,像是杨释的瞬启幻境。   之前商清时试二十次,只能成功一次,没想到在这危机关头竟然能激发潜能。   他张了张嘴,商清时却先一步扶住他,问道:“你还好吗?”   胸口的伤已经在血泉的作用下一点点复原了,只是看起来血淋淋的很吓人。   “我没事。”他道:“幻境法术困不了他太久,师尊你施展你最强的法阵,就算它先出来,我会帮你拖住它,给你争取足够的时间。”   当今商清时得到过的最强法阵,就是洛水阁的烟罡阵。   可烟罡阵施展时间太长,商清时怕谢流渊拖不住。   像是知道他的顾虑一般,谢流渊牵住他的手:“师尊放心,我说会给你争取足够的时间,就绝对不会食言。哪怕今日我死在这儿,也会护着你。”   毕竟时间不等人。   商清时没有犹豫太久。   深吸一口气,持杖结阵,白色花纹自脚下勾勒而出。             第207章   趁魔种还没有从幻境中挣脱出来的这段空隙,谢流渊在识海中询问冥渡,所谓的追风,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玩意没脑子,不会独立思考,只知道杀人。除非死了,否则它的攻击是不会停下的。你们最好祈祷能一举击败它,如若不然,你和商清时今日就会丧命于此。】   原来如此。   谢流渊下意识看了商清时的方向一眼。   魔种的速度太快,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拦住对方,所以得故意露一点破绽,将对方的注意力全都转移过来。   谢流渊走远了些,几乎站到悬崖边上。   指尖凝聚魔气,将血泉的气息稍稍释放出来,以确保魔种在靠近他的那一刹那,就能感受到这种气息,而远处的商清时不会察觉到。   上方的风雪逐渐扭曲,如涟漪一般扩散开来,看样子幻境法术支撑不住了。   即便谢流渊早就对此有所准备,可魔种的速度形如鬼魅,他还是反应不及,后背也被抓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魔种的视线盯上商清时,忽然间,像是感受到什么,僵硬地回过头来,鼻子动了动,嗅着从谢流渊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气息。   即便它的脑子空空荡荡,但身为魔种的本能,还是让它对这种气息生出一股掠夺之意。   它迫切地想要得到它。   于是魔种的注意力彻底落到谢流渊身上,再也顾不上远处的商清时。   它张嘴咆哮,周身的风雪凝聚成冰锥,朝谢流渊攻去。   后者施展灵力护体的同时提剑抵挡,挡去了大半,但还是有一些冰锥击破灵力护盾,擦着他的脸和胳膊而过,留下细细的伤痕。   而魔种的攻势一刻未停,扇动翅膀,再度冲向谢流渊。   谢流渊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差点被它庞大的身躯撞下万丈悬崖。   勉强稳住身形,用霜降剑劈向它伸过来那只试图掏空他心脏的手。   霜降剑锋利无比,魔种的手没有鳞片保护,砍出来的伤口深可见骨。   但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紫色的雾气。   谢流渊避开雾气,却怎么也避不开魔种朝他伸过来的另一只手。   裹挟着魔气的手轻而易举便刺穿衣裳和皮肉,魔种兴奋地咧开嘴角,然而下一瞬,它嘴角的笑意僵住。   原本是冲着洞穿谢流渊心脏而去的,但现在,那处地方好似有什么吸力一般,将它周身的魔气迅速抽走。   它试图收回手,然而无论怎么尝试,手就像是被牢牢固定在对方胸膛上一般,所有的尝试全都无济于事。   魔种恼羞成怒,一口咬在谢流渊脖子上,打算将他整个脑袋拧下来。   这时,天地间风云变色,身侧的谢流渊忽然消失,随之变成了霜降剑,它咬的脖子变成了霜降剑坚硬的剑身。   以他空无一物的脑子,并不能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它松开剑,只见脚下漫延出白色花纹,花纹幻化为一条巨大的冰龙,将它缠绕在其中,退无可退,唯一的逃离方法只有从天上突破。   然而就在它试图飞行时,一只巨大的鸾鸟从天而降,直直将它撞回冰龙紧紧缠绕起来的身躯当中。   身体的魔气刚刚被谢流渊抽去了大半,它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努力撑开翅膀,试图不让自己的身体受到挤压。   可那么一点儿力道,在巨大的冰龙前完全不够看,冰龙越收越紧,它的七窍冒血,掩藏在法阵当中的毒气顺着伤口进入,游遍它的周身,让它的身体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等烟罡阵结束之后,它还剩下一口气,困在原地,翅骨显然已经被勒得全断了,整个身躯也呈现扭曲的姿态。   那双华贵精致的紫眸瞪得大大的,似乎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输。   它的手指动了动,试图站起来,心头的意念告诉它,它一定要杀了这两个人。   商清时见状,顾不上一旁伤重的谢流渊,来到魔种身边,捡起霜降剑,一刀捅进它的心口。   他太慌了,应该是没有捅得准,魔种还有力气,朝它吼了一声。   于是他拔出剑,再度使劲给了它一刀,这下刺中了,魔种痛苦地张大嘴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身躯迅速腐败,剩下一堆枯骨,其间飞出一颗小小的,紫色的魔丹。   商清时将它收好,转身的时候,仿佛感知到身体发生奇异的变化,抬头望天,只见一束光芒穿过云层,直直落在他身上。   这是……   要晋升元婴了。   其他时候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   谢流渊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在晋升期间又无法自我保护,要是这时候出来一只魔种,两人必然会双双殒命。   可他无法阻止晋升,身体仿佛沉入温暖的水中,眼皮沉沉地阖上。   寒风卷起霜雪呼啸而过,其间掺杂着嘶嘶的声音。   谢流渊召唤回枯骨旁的霜降剑,借力站起来,身上的伤已经复原了,刚刚从那只魔种身上汲取的魔气如今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他体内乱窜,但很快就被变异火灵根炼化,乖乖地融入血脉当中。   脑袋莫名地昏胀,他抬手碰了碰,却意外触及了又尖又硬的东西。   侧过剑身,他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头顶长了角,加上背后那双被隐藏起来的翅膀,赫然就是六翼洄幽龙的模样。   但暂时顾不得这两只角,因为商清时晋升的光芒惊动了周围的魔种,它们结伴而来,一点一点地试探性靠近。   谢流渊抹了把脸上的血,提起剑,肆无忌惮地散发着身上的魔气。   魔种们本就是靠着魔气来辨别孰强孰弱,被这股强大的气息震慑得不敢上前。   与此同时,谢流渊的掌心燃起火光,那张脸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唯独那双黑沉沉的眼瞳透出肃杀之意。   “不想死,就滚远点。”   声音传遍在场所有魔种的耳中,一部分魔种被吓退,剩下一部分矗立在原地,不敢前进也不愿就此放弃,僵在原地。   一只魔种自诩胆大,刚要上前一步,就被身旁的同伴及时拉住:“你不要命了?看他的角,那是六翼洄幽龙。”             第208章   在魔界,但凡名字里带个龙的,那都是龙神的后裔。   龙性荒淫无度,和各种乱七八糟的生物交合,诞下各种乱七八糟的后代。   但架不住龙神是天地间最强的生物,其血脉强横,哪怕它的子嗣后代只继承了它一丁点儿的血脉,都能在魔界横着走。   其中,六翼洄幽龙算是继承血脉较完整的那类。拥有龙角和龙爪,身体覆盖龙鳞,远远望去就像龙长了六只突兀的翅膀。   最后几只识时务的魔种被吓退,还剩几只未曾开智,相当于人类幼年期的魔种。   它们冲过来,谢流渊仅用火就将它们烧得屁股冒烟,一路逃跑一路猛拍屁股。   四下重归寂静。   谢流渊再也支撑不住,跌进皑皑白雪之中。   他对冥渡说道:“还剩半句隐藏这角的口诀,你快告诉我。”   【凭什么?我让你拿到玄女之力,你拿倒是拿了,结果转手送给商清时,这件事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   谢流渊没空和它掰扯:“你不是一向觉得师尊知道我吸收血泉会杀了我么?若你不告诉我,等会儿他晋升完毕,你和我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那你倒是捅他啊,晋升时的修行者最脆弱了,你就算把他脑袋拧下来,他也没有半点儿反抗的能力。】   冥渡笑得没心没肺。   【再说了,以我如今对这具身体的占领情况,等你一死,我立马就能接管这具身体。虽然我打不过追风,但打个刚晋升的商清时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确定?”谢流渊笑:“我发过元神誓,这辈子不能伤他,否则身死魂消,灰飞烟灭。”   虽然不是冥渡发的誓,但只要这具身体还残留着一丝谢流渊的元神,誓言就会应验。   哪怕它占据这具身体,也至少要用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将谢流渊残余的元神彻底清除。   冥渡沉默了。   许久,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告诉他剩下的半句口诀。   照着念完,谢流渊试探性地伸手碰了碰头顶,两只角果然被隐藏好了。   他用最后的力气,在商清时身边施展剑阵,只要有魔种闯入范围之内,剑阵就会启动,击杀其间魔种,顺带让他醒来。   做完这些,他就这么倒在冰天雪地中,沉沉睡了过去。   足足五日之后,商清时才晋升完毕。   睁开眼,窥见漫天风雪,似是有些错愕,他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能安然无恙地熬过晋升。   低头看着身侧的谢流渊,藏蓝色的衣袍被魔种的爪子划得前头一道口子,后头一道口子,露出来的雪白里衣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   神情疲惫,即便是在睡梦当中,眉头仍不安地拧着,鸦羽般的长睫颤了颤,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翳。   商清时戳戳他的脸。   人没醒。   又试着扒开领口的衣裳看了看,奇怪的是,伤口全好了,连半点伤疤也不见。   刚把手伸向他的后领,想要瞧瞧背后那道伤口时,谢流渊蓦地清醒过来,连忙将衣裳紧紧护住,以免商清时看到他满背乃至延伸到颈后的花纹。   力气大得商清时怎么也扒不开他的衣服,然而声音却虚弱极了:“师尊,你晋升结束了?”   “嗯。”商清时觉得奇怪,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让我看?”   “我的伤都好了,”谢流渊含糊不清地回答着,一面伸手去扒拉商清时的衣裳:“倒是师尊,你没受什么伤吧?”   这么一弄,冷风直直往商清时衣裳缝隙里吹,冻得他打了个喷嚏。   他连忙道:“好了,我不看你了,你也别扒我衣裳。”   终于糊弄过去,谢流渊仔仔细细将商清时的狐裘拢好了,确保没有任何遗漏之处,这才大逆不道地揉揉商清时的脑袋。   “那师尊,咱们去另外一处悬崖吧。”   不用他指路,如今的商清时有了元婴期的特殊感应,能够找到悬崖的具体方位。   一步一个脚印,两人到达目的地,四处搜寻,别说极品霜魄花了,悬崖壁上连根草也没长出来。   在漫漫风雪下,商清时和谢流渊又花了五日的时间,一共找到二十来个悬崖,看到霜魄花的那一刻,所有的辛苦和疲惫仿佛都一扫而空。   谢流渊将花摘下来,用冰冷火焰包裹好,小心翼翼地收进储物戒指中。   终于可以回程,商清时的脑子明显被冻得不太清醒了。   为了能够快些回去,谢流渊将他背起来,迈入风雪之中。   刚出极寒之地,面前就亮起一道又一道凌霄镜的光幕,是慕深发来的一连串消息。   【慕深】奉阳长老不见了,他临走之前让我把鸡汤端到他的房间里,但汤都放馊了,也不见他回来喝。   【慕深】还好洛水阁掌门晋升大乘,把魏重越打伤,对方在短时间之内应该都不敢作乱了。   【慕深】今天是掌门您走的第五天,奉阳长老还是没回来。   【慕深】今天是掌门您走的第七天,派出去找奉阳长老的弟子们都无功而返。   商清时还没从寒冷中缓过神来,就被这一连串的消息冲击得瞪大眼睛。   “奉阳怎会不见?”他心下有些担忧:“就算他打不过魏重越,也有足够的能力逃跑,不可能这样一声不吭地消失。”   闻言,谢流渊也拿出自己的凌霄镜看了看,群里没少人,证明奉阳还活着。   他牵住商清时的手,低声安抚道:“师尊不用太担心,相信长老,无论遇到什么,他一定能靠自己解决的。”   ——   此时此刻。   福環秘境中的奉阳正和一个小姑娘待在一起。   “哥哥,”小姑娘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笑容甜甜地喊他:“陪我去前面吧,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奉阳点头,跟在她身后。   前方闪烁着异常的光亮,光亮逐渐形成一道门。   只要他从那道门出去,那么秘境试炼就会被判定失败,他的修为会从大乘直接降到元婴。   可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了,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小姑娘,毫不犹豫地跟随她的步伐,眼看一只脚已经踏过那道门。             第209章   这时,眉心的红色印记钻出来,化为一尾游鱼的模样,将他的身体往后推了推。   他猝不及防后退几步,身前的小姑娘仍在催促:“哥哥,你怎么还不来呀?”   奉阳怔怔地看着小姑娘。   她白白净净,眨巴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笑得温和而无害。   动作却没停,一直招手,指引奉阳朝那道门走去。   奉阳叫她:“妹妹。”   “是我呀,哥哥。”小姑娘很自然地回应道:“快跟我来,只要穿过这里,就能见到我给你准备的惊喜了。”   “不对,你不是她。”奉阳猛地惊醒过来,低下头,看向安安静静躺在掌心中的红色游鱼,而后出声道。   小姑娘歪歪脑袋,身躯在奉阳的眼皮底下土崩瓦解,化为一团飞灰。   发光的门也逐渐沉寂,四下再也见不到一丝光亮,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奉阳下意识抚摸手臂上那道牙印。   然而晋入大乘期后,除了被特殊法器制造出的疤,其他一切伤痕都会被自动修复。那道牙印只是被他咬出来的,如今他的手臂上平滑光整,什么也没有。   不远处重新亮起来,细微的光线从小小的光团,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烈,最终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奉阳不禁伸手挡了挡。   手放下来时,发现眼前的场景竟是凌霄派,还是很久以前的凌霄派。   商清时幼年时不慎跌进河水里,被捞起来后大发雷霆,让人把那条河填起来,改造成了小花园。   可现在,奉阳看见了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河,还看见从远处走来的两道身影。   赫然是他与年幼的商清时。   他在他面前,总是下意识放低姿态,温声轻哄:“虽然没有学会控水术,但你别气馁,等会儿回了长生殿,我再慢慢教你,一定能顺利施展出来的。”   那时候他只顾着说话,没有看见商清时的表情。   但是现在,奉阳以第三方的视角,清清楚楚地看见,商清时那张稚嫩却貌美惊人的脸上,写满了怨毒与不甘。   这样狰狞的表情,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让奉阳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再然后,商清时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来到他的背后,伸手推人的同时,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是——   “你去死吧。”   奉阳如遭雷击,久久矗立在原地,完全无法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魏重越竟真的没骗他。   年幼的商清时,竟真的有杀他的念头。   他倒吸一口凉气,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四周的场景迅速变幻着。   有商清时往他被子里扔毒蛇死老鼠的。   有商清时故意撕毁他的功法谱子,丢进火炉里的。   有商清时在他晋升时拿着小刀来到他房间,被先掌门及时拦住的。   种种迹象表明,他尽心尽力地照顾商清时,对方却一点儿也不领情。   转折点是先掌门带着先掌门夫人飞升的那一天,失去靠山的商清时被曾经欺辱过的弟子们堵在长生殿的角落,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   “他嘴巴这么恶毒,不如用针线缝起来好了。”   “他不是手贱么?就把这双手砍下来好了。”   “我最讨厌的就是他这一双眼睛,总是高高在上地看着人,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没了你那个掌门爹,你算什么东西?只配在我胯下做狗。”   商清时想要反抗,可那点儿力道就如同石沉水底,经不起半点儿涟漪。   他哭了。   哭得满脸是泪,但手慢慢垂下去,似乎已经认命。   那些弟子拿着刀在他的身上比划,可最后并没有砍下去,而是相互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般地吹了一声口哨。   原因无他。   商清时恶毒,但这张脸实在太漂亮了。   尤其是像现在这般,凄然垂泪,任人宰割的模样,更是激发了他们心底的兽欲。   就在他们伸出咸猪手时,奉阳出现了。   惨叫声接连响起,那几个弟子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而奉阳牵起商清时的手,带着他走进殿内,用帕子小心翼翼帮他擦去脸上的泪。   这时的商清时好似终于察觉到了。   奉阳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他对他的好,更像是在弥补另外一个已经不在的人。   只要他哭一哭,摆出委屈的模样,再随便施点小恩小惠,奉阳就会像狗一样任他摆布,为他披肝沥胆,万死不辞。   于是他一边心安理得地把凌霄派事务交给奉阳:“这些我都不太懂,辛苦你了。”   一边在奉阳走后,露出恶劣的笑,低声嗤笑道:“蠢货。”   ——   奉阳看着这一切,拳头一点点地攥紧,而后又松开。   红色游鱼似乎有些着急,飞快地在他眼前晃晃,可他像是再也看不见它似的,双眼空洞无物地注视着前方。   那道门再次亮起来,小姑娘也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哥哥,”她轻声唤道:“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把你当人看,只有我们才是真正的家人。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极乐之地,在那里你不会感受到痛苦,我们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说着,她伸出手,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中写满了期待。   极乐之地么?   奉阳盯着她的掌心,朝她伸出手。   红色游鱼试图做出最后的阻止,它感应着奉阳丹田内的雷灵根。   雷电霎时传遍奉阳周身,疼得他收回手,眼前暂时恢复了清明,他看见红色游鱼焦急地在他身侧摆尾。   “不对……”他伸手将游鱼拢进掌心,低声喃喃着:“我是靠着魔丹和先掌门的传承之力才晋升到大乘的,我不能失败,否则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突破。”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这抹游鱼印记是他在晋升大乘后才出现的,里面应当残留着妹妹的魂魄,否则不会三番五次地帮他。   若他跌回元婴,印记跟着消失,妹妹也会随之不见。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奉阳抬眸,定定地看向那个小姑娘:“别再蛊惑我了,你这个冒牌货。”             第210章   小姑娘化为黑影,声音也随之转变得空灵悠扬,分辨不出男女。   它问道:“你的心中难道没有半分恨意吗?商清时将你耍得团团转,你不打算报复他吗?”   它想从奉阳的眉眼之间窥见恨意,哪怕是半分也好,可对方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什么表情也没有。   奉阳闭了闭眼:“就算他耍我又如何?哪怕是为了先掌门的救命之恩,我也该用这条命护着他的儿子。”   顿了顿,他抬起头来,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更何况……更何况如果不是因为掌门,我早就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说的是实话。   若先掌门没有将尚在襁褓中的商清时抱给他看,若那时的商清时没有朝他笑,他或许早就在自责中内耗,早早就追随妹妹而去。   奉阳忽然想起很早之前,他和先掌门站在广场边,看着睡在墙角的商清时,先掌门莫名问了一句:“奉阳,如果将来你成亲生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却是个天生恶魂,你会怎么办?”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说:“那我会好好教他,既然是天生恶魂,那就用很多的爱来滋养。就像养花一样,在荒凉贫瘠的土地上耕耘灌溉,总能开出漂亮的花来。”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一直是将商清时当做弟弟对待的。   哪怕弟弟再不争气,身为哥哥,他也会包容他的一切恶劣行径。   见奉阳丝毫不为之动容,黑影思考了片刻之后,将视线放到奉阳掌心那尾红色游鱼上,又问了一句:“在你心中,究竟是妹妹更重要,还是商清时更重要?”   “你这是想挑拨关系么?”奉阳笑:“那你就打错主意了,我的妹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哪怕周围的小孩嘲笑她有个丑八怪哑巴哥哥,她也从来没有嫌弃过我,还是愿意同我亲近。她不会因为这一两句话,就和我生分的。”   如他所言,红色游鱼回到奉阳的眉心,他眸光澄澈,丝毫没有受到秘境的影响。   黑影点点头,似是为他坚定的心性感到满意。   而后,它又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狗日的魏重越,心性不稳品行不行,非要一次次地试。自己尝试不成功就算了,还把秘境藏着掖着,不让其他人试。”   但随即长长舒了口气,语气轻松:“我终于得到解脱了,待你飞升之后,若有机会遇见我的徒弟,记得告诉他,师父的确亏待了他,师父对不起他。”   环顾四周,没有其他人,这话明显是在对奉阳说的。   奉阳皱了皱眉:“你的徒弟是谁?”   那道黑影彻底消散。   与此同时,空灵的声音落在奉阳耳畔。   “商烬尘。”   奉阳一脸错愕。   还想问什么,可周遭已经再也没有任何残存的气息。   他闭上眼睛,想要感知对方的痕迹,有什么东西忽然碰了碰他的手。   本以为是刚刚那道黑影,可等他侧头望去,看见的是一个身体呈现透明的,瞧着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女,眉眼有些眼熟。   “……”奉阳问:“你是刚刚的黑影?”   少女双手叉腰,佯装生气的模样:“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看着她这标志性的动作,奉阳僵在原地。   他想起来这少女的眉眼到底像谁了——   与小鱼简直有九分像,只不过稍微长开了些,眼尾的弧度微微上挑,笑起来眼睛好似弯弯的月牙儿。   怔愣间,少女缓缓附在他的耳边,叫了一句:“哥哥。”   两个字,令本就僵硬的奉阳更加无措,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那里,无法动弹分毫。   “哥哥,你还愣着干嘛。”少女指了指天上:“雷劫要来了,只要你顺利扛过去,我们就能一起飞升啦。”   奉阳像是听不见似的,仍傻傻地盯着她瞧。   她努努嘴,露出疑惑的表情来:“难道前商掌门没有告诉过你吗?雷灵根中残存着我的一丝魂魄,只要你的修为达到条件,就能看见我。”   说完,她又念叨道。   “应该是他害怕你太过急功近利,反而走火入魔,所以才忍着没有告诉你吧。”   “我一直待在灵根里,看着你从稳重可靠的哥哥,变成一个只会拿鞭子抽人的大坏蛋,真是要气死了。”   “还好你改邪归正,看着凌霄派的大家尊敬你喜欢你,我也跟着高兴。”   “刚刚在秘境里可算是吓死我啦,那么明显的陷阱,你却看不出来。还好我费劲力气拉了你一把,否则你这会儿已经掉到元婴修为了,我没法和你说话。”   她说了那么多,奉阳始终一言不发,伸手想要触碰她,手指却从透明的灵体中穿过。   神情染上失落,他低声喃喃道:“……是心魔吗?”   “什么心魔!”少女气鼓鼓地反驳:“哪家心魔像我一样慈眉善目的,我真的是小鱼呀!等你飞升之后,我就可以以实体状态出现在你面前。不过到时候,你得分一点寿命给我。我要求不高,活个十年八年的就好了。”   奉阳环顾四周,分明是正阳宫山脉,福環秘境之外。   他终于愿意相信,这一切不是心魔,不是错觉,而是真实发生的。   “都给你,”他定定道:“我的寿命都给你,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给你。”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少女指指天空,有些担忧:“得顺利熬过雷劫之后才能讨论这些。”   奉阳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霞光布满天空,看起来天气很好,却像是山雨欲来之前的最后平静。半空中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隐藏在云霞之后,下一瞬便要变天。   他垂下头,看向少女,柔声问道:“小鱼,你害怕吗?”   “不害怕。”少女浅笑着,乖巧地依偎在他的身边,眼底满是信任的神色:“哥哥在哪里,小鱼就在哪里。”   就像她小时候总爱哼的那首童谣。   小鱼小鱼何处游,   鱼尾悠悠到尽头。   天苍苍,雾茫茫,   此心安处是吾乡。             第211章   她拥住奉阳,残魂回到雷灵根之内,与他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雷劫。   地动山摇,灰色的尘土覆盖着大地。云霞散尽,天空雾蒙蒙的一片,鸟兽奔逃,嘶鸣声不绝于耳。   第一道天雷落下,直直劈砍在奉阳的身上。   随后是更多的落雷,从四面八方朝他涌去。   届时五脏六腑会被烧熟,身躯破碎,魂魄从中得到淬炼,强大到足以穿过时间通道,前往另一片天地。   抛弃身体的疼痛很少有人能承受得住,秘境中的黑影考验奉阳的心性,大概就是为了测试他到底是不是个犹豫不决之人。   但奉阳从小就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哪怕是在身为普通人类时,他为了达成目的,都能一声不吭地削掉自己的手指。   如今不过是挨雷劈而已,劈完后能再次见到妹妹,他求之不得。   他的身体浮空,雷光照耀在周身。   正阳宫的旧址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吸引了一大堆的人前来观瞻。   大家本以为这动静是魏重越弄出来的,心下一片担忧。但站在雷云之外往里看,发现那是奉阳,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这是凌霄派的奉阳长老,快给他们的掌门传信,告诉他,奉阳长老要飞升了!”   一群人手忙脚乱,传信的传信,惊叹的惊叹,还有一些生怕滚滚惊雷劈在自己头上,又压抑不住想看热闹的心,畏畏缩缩地围观。   明珠忙着炼药,商清时只带了谢流渊和云珩过来。三人赶到这里时,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雷劫已经结束,奉阳的身体静止在半空,一动不动,周围山头站满了人,没人敢上前。   谢流渊道:“据说飞升之人会抛弃躯体,长老这是已经飞升完毕了吗?”   “不一定啊。”云珩把手放到眼睛上方,做出眺望的姿势,兴致勃勃道:“还有可能飞升失败,被雷劈死了。”   空中,奉阳的手指动了动。   于是云珩赶紧改口:“但长老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飞升失败呢。”   “你们俩乖乖待在这儿,我过去看看。”商清时不太放心,靠着元婴修士的浮空能力,不用御剑便来到奉阳身边。   离得近了,能闻到浓浓的烧焦味道。   奉阳双眼紧闭,露出来的肌肤几乎都被劈得皮肉外翻,血淋淋的,找不出一块好地方。   就在商清时质疑云珩的乌鸦嘴是不是生效了的时候,周围亮起一道光墙,结界将他与奉阳包裹在其中,外面的人什么也看不见。   “掌门。”   奉阳睁开眼睛,身体破败不堪,他的目光却依然清明,他轻声唤道。   “距离飞升还差最后一步,到时候只要我抛弃这具身体,成功越过虹门,穿过时间通道,便算是顺利完成了。”   听他这样说,商清时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点点头:“或许在那里,你能找到我的爹娘。”   “不光如此,”奉阳道:“还有妹妹,妹妹也会跟我去那里。”   那就更好了。   亲眼目睹他改变原剧情中死不瞑目的炮灰结局,商清时心底十分欣慰。   奉阳又道:“魏重越将我引到了福環秘境,我只能按照指引完成飞升,否则会受到反噬,神魂俱灭。接下来的路,我不能陪着你走了。”   “没关系。”商清时冲着他摇摇头:“我早就说过,只是为了我爹的救命之恩,你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要感谢你这么多年以来的陪伴。”   奉阳看着商清时。   他其实是故意让商清时近他身的。   若对方还像小时候那样,想置他于死地,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可他露了那么大的破绽,商清时却并没有动手,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同他说话。   秘境中那些画面,以及魏重越说的那些话,对奉阳来说,忽然就不重要了。   所有发生的事,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奉阳想了想,开始向商清时叮嘱后事。   “天气慢慢冷了,掌门记得多穿衣裳,不要着凉。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把云珩的芦丁鸡抓来给你暖被窝。”   “我现在感受不到魏重越那厮的气息,时间也不够去找他,没办法帮你解决掉他,你一定要小心。”   “洛迟景不是已经晋升到大乘了么?你可以把苏珞和言璎当做借口,让他充当免费保镖,先保护凌霄派一段时间。”   “等我死后,会将血肉灵力凝聚成传承丹,你要尽早吸收,早日晋升大乘,如此一来,魏重越就不能对你构成威胁了。”   “还有……”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商清时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走神,之后会按他的话照做。   直到天光乍亮,头顶出现一道彩虹,奉阳终于止住话头,惊喜道:“虹门出现了!”   他闭上眼,身体仿佛在顷刻之间被抽干,毫无声息地瘫软在地。   商清时看着他的身体中飞出两个半透明的魂魄。   奉阳牵着娇小的少女,迅速往虹门而去。   明明该恭喜对方的,但商清时的心头空荡荡的,总觉得好似缺了什么。   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奉阳了。   还有个更糟糕的情况,若将来商清时无法飞升,那这就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商清时很清楚,有些话现在不说,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说了。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奉阳的身影喊道:“哥哥!”   那一刹那,空中的奉阳停了停,回过头来看他,神情之中带着一抹错愕。   这还是他头一次喊出这两个字,哪怕在他牙牙学语时,先掌门指着奉阳教商清时喊哥哥,他也从来没有这样喊过。   但随即,奉阳笑了笑,也没有再规规矩矩地叫他掌门,而是温柔地朝他扬了扬手:“清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话音落下,他牵着少女,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虹门散发的光芒之中。   躯体化为荧光,落进商清时的手里,形成一枚巴掌大小的珠子。             第212章   炉鼎体质没有治好,内丹暂时吸收不了多少灵力,商清时想了想,将珠子置于法杖顶端,代替已经被他用掉的那颗传承珠。   结界散去,外头的人只看到商清时站在原地,而奉阳不知所踪。   他们东瞅瞅西看看,发出疑惑的声音。   “人呢?这就飞升啦?”   “不是说飞升之人可以留下传承珠么?怎么什么都没有?”   他们当然看不见。   因为法杖连着珠子已经被商清时收好了。   他闪身来到谢流渊和云珩身边,衣摆飘摇出轻柔的弧度,似九天蹁跹的白云降临人间。   谢流渊问:“师尊,长老他跟您说了什么?”   云珩也将脑袋凑过来,好奇道:“长老只跟您说话,没给我们留话么?”   这个问题问得好。   奉阳好像真的没给他们留什么话。   刚要开口,有什么东西直直坠落下来,商清时伸手接住,仔细一看,赫然是奉阳之前佩戴的储物戒指。   他将戒指握在手心,用神识探寻里面储存的物品,随后就惊呆了。   奉阳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戒指内有好多功法,以及一本《照顾掌门注意事项》,不过最吸引商清时的,还是一个大大的箱子,不知道里头究竟装了什么。   但这里显然不是一个适合开箱的好地方,商清时朝两个徒弟招招手:“走吧,咱们回凌霄派之后再说。”   待他们离去,周遭的人把整片正阳山脉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奉阳遗留下来的任何东西。   一行人唉声叹气。   “早知道刚刚趁乱抢那个储物戒指了,凌霄派连着出了两个飞升的修行者,那戒指里肯定有好东西。”   “我看你就是气昏了头,商掌门的修为深不可测,他身旁的两个弟子更是少年英才,你一个筑基敢去抢他们的东西?别到时候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住,跪在地上哭爹喊娘。”   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又找了好久,确认这山上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这才心有不甘地散了。   夜晚时,热闹的山头已经空无一人。   空中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红色口子,魏重越从里面走出来。   他的伤并未痊愈,一只手护着胸口,另一只手握紧那把失去光彩的钥匙,几乎咬碎了一口牙齿。   让他失败了三次的考验,奉阳居然轻轻松松就成功了。   “老杂种,你为什么总是要把好东西留给别人?明明我也是你的徒弟,你为何就是不愿意对我好一点?”   他喃喃着,仍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一如既往把错误归咎到别人的身上。   “我还指望着你良心发现,愿意助我飞升。结果到头来,你宁愿帮奉阳也不愿帮我,难道是因为奉阳和商烬尘的关系吗?你就非要那么偏心商烬尘吗?”   四下一片寂静,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良久,他倏地笑出声,笑声回荡在茫茫黑夜中,显得阴森又诡谲。   “算了,区区一个奉阳,不值得我在乎。商清时,我倒是有些好奇,这回没了靠山,凭你一个炉鼎,要怎么跟我斗。”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养伤。   魏重越浑身泛起魔气,再度遁入虚空之中。   ……   商清时回到凌霄派,第一件事就是写信给各大门派,让他们帮忙重建护宗大阵。   原本的护宗大阵是奉阳联合众长老设的,如今他已飞升,大阵失去了维系,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好在洛迟景在凌霄派陪着苏珞和言璎,因此在离开的那一段时间里,商清时并不担心魏重越出来搞事。   但还是要尽快将护宗大阵设置起来,否则之后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随着信件送出去,短短五日的时间,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   代表长乐门的魏秋霓,被林惊月撒娇打滚求过来的千机门掌门,换了新一任掌权人的苍南派掌门,乱雪峰掌门,浮生醉梦楼掌门,就连被奉阳揍得歪脖子流口水的万剑宗副掌门都带着天生剑骨小师弟来了。   以天生剑骨为阵心,其他人协助洛迟景,很快便重新凝聚出新的护宗大阵。   云珩看呆了:“只听说过百家饭,还是头一回见到百家护宗大阵。这么厉害的大阵,魏重越把脑袋撞破都进不来。”   虽然的确能防魏重越,但往后这些施展阵法的人中,任意一人都能随意进出凌霄派,这也算是一种隐患。   不过他们就算抱有恶意,也远不如魏重越带来的伤害大。   他们愿意帮忙,商清时也愿意信任他们。   为了犒劳大家,商清时亲自下厨做了丰盛的午饭。   各位掌门早已辟谷,毫无口腹之欲,即便面对这桌看起来美味可口的饭菜,也生不出什么兴趣来。   这时候,云珩已经一手拿着猪蹄啃,一手飞快地往碗里夹着东西,很快就将碗里堆了一座小山。   洛迟景疑惑道:“商掌门,你这徒弟没有吃饱过饭吗?”   “他一个金丹,就算不吃饭也饿不死呀。”魏秋霓一边回答,一边往嘴里塞了块清炒藕片,而后猛地一惊,手里的筷子都差点儿掉下去。   “不对,”她道:“之前修仙大会的时候,我吃的可不是这个味道的饭菜!”   “那时候是厨子做的,”云珩嘴里还塞着红烧肉,含糊不清地回答道:“现在是师尊做的。”   “商掌门还会下厨?”乱雪峰掌门好似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原本没什么食欲,但听到这话后生出了几分尝试的心思。   当他夹起一块糖醋鱼肉放进嘴里,顿时虎躯一震,紧接着把空碗递给身旁的徒弟:“快去给我添饭,我要吃三碗!”   其他掌门看着他的反应,不禁生出几分好奇,也纷纷跟着拿起筷子,再然后,桌上传来噼里啪啦的筷子交错声。   就连洛迟景也沦陷在美食当中,顾不上自己身为当今唯一大乘修士的体面,加入了抢菜大队当中。   吃饱喝足,众门派掌门纷纷告别,临走前,都恋恋不舍地看着商清时:“商掌门,我们还能来蹭饭吃么?”             第213章   商清时自然欢迎,还给每人发了一小块酥饼,留作纪念。   其他人离开,唯独洛迟景还待在这儿,他在等明珠的丹药炼完之后,要带苏珞和言璎回洛水阁。   可明珠整日待在竹林小屋当中,外头不见半点动静,不知她炼药的进度如何。   实在闲得慌,洛迟景品了口清茶,向商清时说起了从前的事情。   “你应该不知道,”他道:“我差一点就成了你父亲的师弟。”   “竟有这样的事?”商清时面露惊讶。   洛迟景回忆道:“你父亲的师父玄寂尊者,是当初的修仙界第一散修。他以风木双灵根修行到元婴境界,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一生向往清闲,好不容易收一次徒弟,可惜我被淘汰,只能灰溜溜回到洛水阁,继承爹娘的家业。”   商清时抿抿唇。   好一个继承家业。   要知道,三年前商清时初见这位洛水阁掌门,对这人的印象是:云端皓月,山巅浮雪,遥不可及。   然而现在近距离接触过,才发觉这人挺好玩的,不会端着长辈的架子来教训人。   商清时问道:“除了我爹,他还收了谁当弟子?”   “还有魏重越呀。”洛迟景摊了摊手:“事实证明尊者的眼光的确毒辣,两个弟子都是修仙界的人中龙凤。”   想起之前魏重越在魔界发疯的样子,商清时又问:“据说尊者偏爱我爹,总忽视魏重越?”   “反了,”洛迟景摇摇头:“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玄寂尊者明显是把魏重越当做亲生儿子对待的,反倒是你爹,总是被忽视的那一个。”   所以,魏重越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拥有了一切,却还是不知足?   商清时愈发不解,而洛迟景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继续讲述道。   “尊者因为自生风木废灵根的缘故,知晓灵根对修行之路的重要性,所以对天灵根的魏重越格外关照,走到哪都带着他,恨不得把他拴在裤腰带上。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家都以为他只收了这么一个弟子。”   “你爹也是莽,为了得到尊者的认可,十三岁单枪匹马闯入散毒涯,杀了三只魔种,抢到万年玄铁,给当时七岁的我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尊者也在这时才开始重视他,帮他把玄铁制成了霜降剑,日日督促他练剑。”   “可惜只过了短短两年,你爹与魏重越发生争执,尊者选择站在魏重越的身后,你爹心灰意冷之下离开了那里,自立门户,创建凌霄派。”   “他走后,魏重越再也没了顾虑,暴露出争强好胜的性子,行事愈发极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竟生生把尊者给气死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洛迟景长长叹了口气:“要我说,尊者当年还不如选我呢。我虽然天赋不及他两位徒弟,但天性豁达,乐观向上,当了那么久万年老二,也从没想过报复世间。”   闻言,商清时不禁看向对方的脸。   容光焕发,精神满满,丝毫不见被心魔缠身的颓丧感,的确是实话。   这时,竹林小屋传来一声巨响,连竹叶都被炸上天,滚滚浓烟直冲天际,其间掺杂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两人再也顾不上聊天,连忙动身前往。   一路上洛迟景紧蹙眉头,显然是害怕她炼药失败,苏珞的后半生没了指望。   来到小屋后,才发现半边房子都烧焦了,火烧到了淋过雨还没干的茅草房顶,滚滚浓烟正是因此散发出来的。   如此惨状,洛迟景不禁攥了攥手指,低声喃喃道:“这是失败了么……”   话音刚落,木门被人一脚踹开,明珠手里颤巍巍地捧着一个小小瓶子,声音沙哑:“成了!我炼成了!”   可她现在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忍直视,蓬头垢面,眼下一片淤青,鹅黄色的衣裳黑一块青一块,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阳气一般,仿若游荡的孤魂。   看着她这副面容,洛迟景露出质疑的神色。   没等他开口,明珠的身后赫然出现两道半透明的魂魄,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后。   其中一位是个仙气飘飘的老头儿。   另外一位……   也是个老头。   两人一黑一白,就像是黑白无常要来索明珠的命一般。   商清时和洛迟景顿时警铃大作,察觉到他们的神情不对,明珠回头看了一眼,解释道:“不用害怕,这是我的两位爷爷,有他们的协助,我才能成功炼出融骨消魄液。”   她这么一说,商清时就知道了,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都是寄居在她戒指里的残魂。   于是他伸手接过药液,侧头对洛迟景说道:“没事了,我们去找苏珞吧。”   不忘对明珠留下一句:“这儿烧成这样显然没法住人了,你先去洗漱洗漱,再去弟子居里睡个好觉,我等会派人把这破房子重新修整一下。”   “好的师尊,”明珠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再见师尊。”   ……   来到苏珞的住处后,商清时将药喂给她。   同时让洛迟景辅以灵力,将药液运转至苏珞周身,用最快的速度将她体内的杂质一点一点排空。   苏珞闭上眼睛安睡,眉心的印记变淡了不少,不久之后便能彻底消除。   守在一旁的言璎满脸紧张地问道:“珞珞师姐没事了吗?”   赶来的医师细细替苏珞把脉一番,道:“还有一些轻微的毒素没有排掉,不过没什么大碍,只需要服用一些玄阶以上品质的解毒丹就好。我这里暂时没有存货了,还是要劳烦明珠帮忙。”   闻言,洛迟景摇摇头:“不必麻烦她了,我们洛水阁有一门功法,等珞儿苏醒后,可以靠她自己体内的水灵根解毒。”   还有这样的功法?   商清时十分好奇。   洛迟景没有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站起来,微微颔首:“多谢商掌门对我两位弟子的照顾,以及明珠姑娘炼制的丹药。等我回洛水阁后,一定会准备一份丰厚的大礼,回赠凌霄派。”             第214章   听起来像是在画饼。   商清时对他所谓的丰厚大礼并不感兴趣,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洛迟景好似终于发觉了对方的目光,犹豫片刻之后,开口询问道:“……商掌门,可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商清时点点头:“能否借一步说话?”   于是两人一起来到屋外的树下。   刚站好,商清时就拐弯抹角地问:“你那个功法,什么毒素都能净化么?”   “自然。”洛迟景显然对自家功法十分自信:“而且这门功法会随着修行之人的修为增高而越来越强,等人晋升大乘后,甚至可以助人净化魔气,这就是我看上去丝毫不受心魔影响的原因。”   他把功法吹得天花乱坠,但从实际情况来看,这功法不能净化掉苏珞的后天炉鼎体质,那就更不可能净化商清时的天生炉鼎体质了。   不过他说,这玩意儿能净化魔气……   商清时想起最近的噩梦,不禁对这门功法生出了几分向往之意。   像是看出他眼底的渴求,洛迟景后退一步,淡淡道:“这是洛水阁不外传之秘,哪怕你们对我徒弟有再造之恩,我也不……”   话音未落,商清时直接开口打断他的话:“师叔。”   洛迟景一愣。   嘴巴张了张,半晌,才不可置信地发出声音:“你刚刚……叫我什么?”   “您不是说,差点儿就成为我爹的师弟了么。”商清时恭恭敬敬地喊他:“师叔。”   一直以来没能成为玄寂尊者徒弟的遗憾,似乎在顷刻之间就被弥补上了。   洛迟景逐渐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大手一挥:“不就是一门功法嘛,反正我也活不了两年了,你要就给你吧。”   “谢谢师叔。”商清时期待地看着他,继续给他洗脑:“以前没跟师叔接触过,以为像您这般修为高深之人,一定不爱搭理咱们这些小辈。没想到真正接触后,才发现师叔的性格平易和蔼,极好相处。”   纵使洛迟景早已听惯了阿谀奉承,但来自商清时的夸奖,还是让他心头雀跃。   商清时趁热打铁:“我与师叔同为法修,又同样是水灵根,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若能得到师叔的指导,想必将来的修行之路也会轻松些。”   “指导谈不上,不过我这儿倒是有一些其他功法可以给你。”洛迟景毫不吝啬,连同那本净化功法一块,往商清时怀中塞了厚厚一摞书卷。   商清时感激地接过。   目送洛迟景带走了苏珞和言璎二人,离开凌霄派。   而后赶紧回到长生殿,在这堆书里挑了自己喜欢的收好,又把奉阳储物戒指内的东西通通拿出来。   接着用凌霄镜通知慕深和三位亲传弟子,待他们来后,让他们随意选择带走一些。   慕深挑了一本强身健体的功法。   云珩选择了空空如也的储物戒指。   明珠选了一大堆,准备通通拿去倒卖。   而谢流渊早在一开始就眼疾手快拿走了奉阳留下的那本《照顾掌门注意事项》,紧紧将它抱在怀中。   至于剩下的,商清时吩咐慕深带去修炼堂,让其他的弟子们挑选。   东西被搬出去后,地上空空荡荡,仅仅只留下了从奉阳的储物戒指里拿出来的大箱子。   实在好奇里面装了什么,商清时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   刹那间,密密麻麻的纸鹤从里面钻了出来,沿着门窗往外飞去。   其中一只纸鹤落进商清时的手心,他展开来看,竟然是奉阳给他写的信。   这封信绝对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写下来了,当时奉阳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飞升。   于是信的第一话是:   掌门,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   商清时扶了扶额头,看着其他的纸鹤四散,照这个数量,奉阳怕是给凌霄派上上下下每个人都写了信,大概连洒扫杂役都有份。   等到最后一只纸鹤从箱子里慢悠悠地飞出来,商清时才接着看自己手里的信纸。   长长的一页,一大半的字眼都是让商清时注意身体,剩下的一半,字迹跟前面相比要精致许多,看得出来,是时隔很久之后补上的。   用了红色的朱砂墨,一长串的文字都是在重复一句话——   不要惯着谢流渊,不要让他恃宠而骄!   “……”   商清时再次沉默。   将信纸重新折成纸鹤,小心翼翼地收好,抬眼时,却发现谢流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手里同样握着一只纸鹤。   “诶?”他有些好奇:“奉阳写了什么给你?”   谢流渊大大方方将纸鹤递了过来。   展开一看,一大半的信纸全被墨水涂黑了,但从漏出来的那几个字来看,应当是在夸谢流渊修炼刻苦,踏实能干。   可惜奉阳后来又改变了心中的看法,把那些字涂掉,同样用红色的朱砂墨写下:   好好照顾掌门!我会永远在天上看着你,永远!   乍一看还挺吓人。   商清时将纸鹤还给他,看看外面的天色,道:“现在还早,出去走走吧。”   谢流渊径直牵住他的手,两人一同往外走,穿过小花园和回廊,来到广场。   弟子们全聚在这儿,一个个的手里拿着纸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不想让人看见,商清时试着抽了抽手,可实在挣脱不开,便只好由着他了。   好在大家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而是你一言我一语,讲起奉阳对凌霄派的贡献,以及对他们的暗中照顾。   “原来奉阳长老只是看起来严厉,实则牵挂着所有人。他甚至记得我有咳疾,偷偷将我一直舍不得买的天价丹药兑进我喝的水里,我就说自己的咳疾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好了。”   “我就是个废物双灵根,爹娘想让我滚回家去种田。后来突然改变主意,允许我继续修炼,原来是奉阳长老帮忙劝的。”   “还有我,我随地撒尿结果被路过野狗咬掉了作案工具。是奉阳长老施法让狗把它吐出来,我才得以把它洗洗干净装回去。”             第215章   “……”   商清时大受震撼。   弟子们叽叽喳喳,把话讲完之后,又接着哭哭啼啼。   莫名觉得有些不吉利,商清时出声道:“他是飞升了,又不是死了,你们不该哭,而是该欢天喜地的祝福他。”   弟子们纷纷回首。   于此同时,谢流渊终于松开了手,自觉后退一步,与商清时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弟子们不知从哪找出来一串鞭炮,点燃以后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等他们的注意力全都不在商清时身上了,谢流渊这才再度去牵他的手,拉着他去别的地方逛了逛。   而山脚下的镇民都懵了。   “刚刚我还听见上头鬼哭狼嚎的,像是死人了,怎么这么快就开始放鞭炮?是在庆祝吗?”   “肯定是开席了。”   ……   逛完,谢流渊去厨房熬安神汤,商清时独自回到长生殿,拿出那本能够净化心魔的功法。   以商清时现在的修为,修炼起来十分容易,片刻后便已融会贯通。   练完之后,他伏在窗边小憩片刻,竟真的没再做噩梦。   等谢流渊端着安神汤进来的时候,商清时没接:“我现在不需要喝这个了。”   怕对方不信,他还特地将那本功法拿出来,放到桌上。   谢流渊翻开看了看。   倘若这东西对心魔有用,那就一定能压制他体内的血泉。唯一可惜的是,只有拥有温和无害的水灵根之人才能修习,他没法修炼。   他轻轻叹气。   联想到他最近心事重重的模样,商清时思考片刻,还是朝他招招手,道:“你凑近些。”   不明白对方要做什么,但谢流渊还是听话地凑过去。   商清时也在这时挨近他,额头抵着额头,将自己的一缕元神分给他。   携带着本命水源的元神游走在谢流渊的四肢百骸,最后沉入血泉之中,惊起一道又一道的涟漪。   背后的冥渡也在这个时候尖叫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你赶紧把它弄出去!】   谢流渊假装听不见,朝商清时眨眨眼睛,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师尊……那缕元神好像被我的本命火源烧干了。”   “嗯?”商清时不由得发出疑惑的音节。   这东西还能被烧干?   虽然不太信,但他还是重新凑过去,再次分了一缕元神给对方。   不忘提醒道:“分元神这种事情很耗费灵力的,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再烧干可就没了,你注意着点。”   谢流渊点头如捣蒜。   元神一入体,冥渡顿时叫得更厉害了,谢流渊不禁伸手捂了捂耳朵——   没有用。   凄厉的声音不断在脑海当中炸开,嘶鸣不绝,谢流渊抱住商清时,在后者看不见的地方,眉头不适地皱起。   他不说话,商清时便也不打扰他,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半晌,冥渡的尖叫声终于消失。   谢流渊也在这时出声:“我的头好疼呀,师尊。”   毕竟脑子里面住着一个随时随地尖叫咆哮的开水壶,换谁都难受。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头疼呢?要不要找医师来看一看?”商清时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将手放到他的头顶,放缓力道,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轻轻地揉了揉。   这么好的独处机会,谢流渊才不想让医师来煞风景,于是他往商清时的怀里蹭了蹭,十分坚决地拒绝道:“用不着别人,只要师尊在我身边,我就不会难受了。”   商清时抿抿唇。   他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不能治病。   不过似乎很久之前,谢流渊也对医师表现出抗拒。   他就当对方是在耍小孩子脾气,没再开口,而是借着细微的灵力,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对方的头顶。   脑袋已经不疼了。   但谢流渊存着私心,闭着眼睛装哑巴,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不出意外的话,只要他不喊停,商清时就会一直继续下去。   然后就出了意外。   一道光芒俯冲而下,直直落到竹林小屋那边,正在维修房子的云珩身上。   商清时匆忙推开谢流渊,打开紧闭的窗户,隔得远远的往那边瞧。   “云珩要晋升元婴了?”他感叹道:“好快。”   不愧是天命大男主,简直恐怖如斯。   对别人来说要命的晋升,对他来说却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按照原剧情,谢流渊和云珩的修为一直都相差不了太多。   现在云珩失去了戒指里的老爷爷,谢流渊没了血泉加持,商清时倒是有些好奇两人之间的差距如何了。   思及此,他回头问:“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谢流渊一噎,脑子里飞速思考着该怎么回答。   他哪里敢告诉商清时,血泉将他的身体改造得和魔种没什么区别,如今他的修为已经不能用修行者的境界来衡量,就连晋升也不会召来任何异象。   非要比较的话,他的修为能让他在二十招之内击败云珩。   努力维持住平静的表情,谢流渊不动声色地随口瞎编道:“我是金丹。”   商清时又问:“前期中期还是后期呀?”   “大概……”谢流渊道:“是中期?”   商清时总觉得这回答不太靠谱,凑近他仔细感受一番,蹙了蹙眉:“之前就想问了,你为何要将气息掩藏起来?”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光束从天而降,直冲云珩而去。隔得这么远,光芒仍是闪到了商清时的眼睛。   他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再也顾不上其他事情,连忙拽着谢流渊往那边跑。   谢流渊松了口气,还得多谢这道及时的光,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两道光齐降,这异象吸引了大批弟子聚集在竹林小屋外,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为了避免闲杂人等干扰到云珩,商清时让他们全部离开,而后创造结界,将整个小屋笼罩起来。   如此,云珩才能够安心地晋升。   商清时远远地眺望着,自顾自道:“也不知道他晋升需要多久的时间。”   久久没能得到回应,疑惑地转头,他发现谢流渊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第216章   商清时还以为他又醋精上身了,试探性地开口问道:“等你晋升之时,我也帮你创造结界?”   然而事实却是,谢流渊觉得他认真施法的样子很好看,想多看看而已。   虽是如此,谢流渊还是从善如流地笑道:“好呀,那我提前谢过师尊了。”   突如其来的感谢,让商清时以为两人之间生疏了。   可下一瞬,谢流渊就趁四下无人,笑吟吟地弯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生疏不了一点。   在护宗大阵和结界的双重保护之下,不需要人一直在这儿守着云珩。天黑之后,两人便回了长生殿。   没了噩梦的打扰,商清时浑身轻松,早早陷入沉睡。   谢流渊还是像往常那样,先喊他两声,又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确认他已经睡熟之后,小心翼翼凑过去,将魔气一点一点渡入他的体内,使那颗内丹得到强化,能够容纳更多的灵力。   做完这些,他起身来到偏殿之中,撩开漆黑的长发,通过屋里的镜子,看见花纹已经爬满了他的脖颈。   接下来,就该往他的脸上长了。   他问:“既然角和翅膀可以施法隐藏,那这些花纹是不是也有办法藏起来?”   四下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谢流渊不悦道:“你要是再装死,我就放火烧你了。”   还是没动静。   他觉得奇怪。   回忆起今日冥渡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难不成……对方被净化掉了?   但冥渡要是能够被轻而易举地解决掉,也就不会缠着谢流渊那么久了。   片刻之后,它终于咬牙切齿地开口。   【花纹要是有办法隐藏,我早就告诉你了!何至于被你烧那么多回!】   即便故作凶狠,可它的声音听起来仍是有气无力的。   谢流渊忽然觉得有趣:“莫非我体内那两缕师尊的元神,会对你的残魂造成伤害?”   他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仿佛已经认定了这是事实。   冥渡只好死鸭子嘴硬。   【根本没有的事,你少在这里妄自揣测,区区几缕元神,怎么可能奈何得了我。】   “是么?”谢流渊笑:“若是能在我死之前,先把你给弄死,那就最好不过了。”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在同对方讨论天气一般,却让冥渡感到不寒而栗。   今日所受的痛苦,以及谢流渊刚刚说的话,彻底让它恼羞成怒。   【我帮了你那么多次,你们人类不是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么!为何你却连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总想着杀我!】   谢流渊有时候真想扒开冥渡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构造。   区区几次不得已的帮忙,即便被它吹得天花乱坠,难道能抵消被它杀害的谢家村二百六十条人命么?   “我不仅想杀你,”谢流渊十分平静地说道:“还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诅咒你的魂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呢。”   冥渡气急败坏,不再吱声。   就算它吱声,谢流渊也不想再搭理它。动身回到主殿,蹑手蹑脚地上床,轻轻躺回商清时的身边。   ……   三日后,云珩晋升结束,困住竹林小屋的结界在他走出来时消散。   似乎他每次晋升之后,容貌都会变得更加俊朗一些,侧脸也愈发凌厉。   然而这份凌厉在看见不远处的商清时谢流渊以及明珠后,霎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快步朝这边走来,在商清时的面前乖乖站定,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商清时也的确夸了他:“你修炼如此刻苦,晋升如此迅速,是师弟师妹们的榜样,为师十分欣慰。”   云珩高兴极了,仿佛有一条小尾巴在身后直晃。   商清时又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修为到达元婴期后,便能回到恒屿族继任族长之位,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这倒是个问题。   最开始,云珩想的是,达到金丹期后便离开凌霄派,周游四方,行侠仗义。   但或许是因为商清时做的饭太好吃,又或许是因为师弟师妹很可爱,他一留就留到了现在。   他抬头,看见如阵阵水波荡漾的护宗大阵,而后一脸坚定地对商清时说道:“我暂时不回恒屿族,我要留在这儿,什么时候除掉魏重越,什么时候离开!”   那可真是太好了。   男主在这里,生命安全又多得到了一份保障。   商清时舒了一口气。   然后就听见云珩的天命男主系统发出电子音。   【检测到男主第三阶段任务已完成,奖励幽玉古戒一枚。】   随着那道声音落下,云珩的手心赫然多出一枚戒指。   明珠好奇地望过去,大眼睛扑闪扑闪,有点想要,但她不主动说。   难得的是,云珩竟然看出了她的渴望,主动将戒指塞到她的手里:“给你吧师妹。”   “谢谢师兄!”   明珠高高兴兴地戴上,四枚别人给的戒指,加上一枚储物戒指,刚好凑齐一只手。   谢流渊觉得奇怪,抱着手站在一旁,用困惑的目光打量着云珩,道:“铁树要开花了?”   “什么意思?”云珩露出比他还要困惑的表情:“我只是觉得,师妹四根手指都有戒指,唯独中指没有,这样不太雅观。”   ……好吧。   本以为是开窍了,没想到是强迫症犯了。   谢流渊低下头去。   而摆弄完戒指的明珠兴致勃勃道:“云珩师兄,你能不能给我表演一下这个?”   她说着,举起一张纸条,放到云珩面前:“你严肃些,照着纸上的字念。”   虽然不懂有什么用,但这个要求并不难,云珩还是决定满足她。   清了清嗓子,站直身体,一板一眼地念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话音落下,明珠便激动地跳起来,冲着商清时道:“师尊你快瞧!有没有那味了!”   说实话,这样的云珩才像是男频文的男主该有的气度。   可这气度并未维持太久,云珩闻闻自己身上,而后呆呆地挠头,问:“怎么会有味道呢?我出来的时候,明明用清洁术把浑身收拾过了的。”             第217章   商清时咳嗽两声,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明珠的意思是,你从今以后少说话,少挠头,这样看起来才像一个真正的强者。”   云珩没听到前面,只关注他最后一句话:“师尊觉得我是个强者么?”   怎么不是呢。   这个年纪这个修为,足够他在修仙界横着走,更别提他还有个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闪亮身份——   天命大男主。   不过为了避免谢流渊梅开二度再次吃醋,商清时朝三个徒弟招招手,依次摸摸他们的头,堪称端水大师一般夸赞道。   “在师尊的心里,你们都是最厉害的。将来有一天,你们的名字一定会像其他强者一样,被载入史册,被赞扬称颂,受到天下人的尊崇敬仰。”   云珩被夸得心花怒放,看看商清时,又看看师弟和师妹,提议道:“择日不如撞日,趁着天气正好,我们四个去郊游吧?”   郊游不失为一个加深感情的很好方式。   商清时点头同意。   不过为了安全,不能离开护宗大阵的范围。想来想去,他将郊游的地点定在了禁地的枫叶居周边。   那里有湖泊也有树林,青山远黛,近水含烟,湖光与山色交相辉映,是最好不过的去处。   一行人出发来到枫叶居。   云珩迫不及待地跳进湖里去抓鱼,而明珠进屋,查看书架上那些狗血话本。   至于商清时和谢流渊,两人找了块地方坐下来,将周边的枯树枝收集到一起,架起火堆。   去湖里抓鱼的云珩,最后连一片鱼鳞都没有抓到。上岸时倒是发现一些色彩鲜艳的蘑菇,连忙摘起来,回到火堆边。   这蘑菇好眼熟。   像是商清时来到这个世间之前吃的最后一顿午饭。   见云珩把蘑菇串起来,要放到火上烤,商清时抬了抬手想要制止,但思忖片刻,终究又将手放回去了。   就算他真是因为吃蘑菇来到这里的。   也一定不是蘑菇有毒,而是因为没煮熟。   这么想着,他一脸认真地监督着云珩烤蘑菇。   但云珩的烧烤手艺实在是太差了,专往火大的地方放,都快要糊了,才慢悠悠地翻个面。   商清时直接从他的手里夺过蘑菇,娴熟地翻面炙烤,蘑菇很快就传出鲜味。   明珠闻着这股香气从屋内出来,恰好这时商清时感叹道:“可惜这里没有孜然和辣椒。”   “但是我这里有孜然味和辣味的丹药。”明珠说着,就从储物戒指内掏出两枚丹药,轻轻用灵力捏成粉末。   她作势要把粉末往蘑菇串上撒,商清时怀疑道:“你确定吃了不会中毒?”   “不会呀。”她信誓旦旦:“这两枚都是解毒丹,之所以味道不同只是因为品阶不一样。”   既然她这样说了,商清时就任由她将粉末撒到蘑菇串上。   看起来有模有样,但烤好后却没人愿意尝试。   四个人面面相觑,为了打破僵局,明珠率先拿起一串,并没有往自己嘴里塞,而是递到云珩的面前。   “师兄你晋升辛苦了,吃点好的补补。”   云珩哑然,见商清时和谢流渊都朝他点点头,于是他鼓起勇气,颤颤巍巍伸手接过,猛地咬了一大口。   出乎意料的,味道竟然还不错。   他吃完,三人便齐刷刷地凑到他面前,见他安然无恙,这才各自拿起面前的蘑菇串。   而云珩已经大步迈入了枫叶林中,找野果找野鸡,甚至还抓了一只小灵兽。   果子和野鸡被分食,但商清时看着小灵兽宛如葡萄一般湿漉漉的双眼,实在下不了手。   他道:“这小玩意儿修行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何况它又有翅膀又有角的,多奇怪啊,看起来不像是能吃的样子。”   他把小灵兽放了,云珩和明珠对此没有异议,唯独谢流渊垂头思索片刻,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模样,问道:“有角有翅膀,很奇怪么?师尊害怕么?”   商清时侧头看他,眉眼间有几分不解之色:“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你又没有长角和翅膀。”   “万一哪天长了呢?”谢流渊锲而不舍地追问。   四目相对。   明珠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拉着云珩进了屋,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四下无人,谢流渊便不再收敛,紧紧挨着商清时,重复着刚才的那个问题:“如果我长了角和翅膀呢?师尊会害怕么?”   “不会。”   商清时回答得很快,几乎不假思索。   顿了顿,又觉得谢流渊现在的模样很像现实世界中,他带的那些一年级小朋友。   只不过那些小朋友提出的问题是:“老师,如果有一天我变成毛毛虫,你还会喜欢我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商清时不禁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去捏捏谢流渊的脸,补充道:“不管你是长角长翅膀还是长尾巴,我都不会害怕的。”   他笑得温柔,茶色眼瞳像是融化了的春雪,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谢流渊仍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又问:“那我要是长六只翅膀呢?”   ……什么玩意才能长六只翅膀?   别说亲眼见了,商清时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但他还是耐心地哄着:“不管你长六只翅膀还是十只翅膀,我都不在乎,因为……”   他故意拉长尾音,谢流渊久久没能等到他的后半句,忍不住问道:“因为什么?”   “因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就喜欢你什么样子呀。”商清时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哄小孩,还侧身在谢流渊脸颊亲了一下。   丝丝缕缕的檀木香气盈满鼻息,勾人心魄,却又很快离他而去。   谢流渊的喉结滚了滚,想要留住这抹能够让他心神安宁的味道。   他抬起纤长的手指,抚过商清时完美无瑕的侧颜,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而后低下头,缓缓亲吻过去。   鼻尖都已经挨到了一起,差一点就要亲上。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突兀的声音:“真巧啊,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到掌门,您带着他们几个在这儿干嘛呢?”             第218章   商清时谢流渊双双回头,躲在屋内的云珩明珠也齐齐透过门缝往外看。   来的是慕深。   “真是好巧。”谢流渊皮笑肉不笑。   嘴上这么说,但在场众人心里清楚,这儿是禁地,慕深就算再怎么瞎逛,也不可能逛到这里来。   唯一的解释是,他是跟着几人过来的。   不过来都来了,商清时便朝他说道:“过来坐吧,这些日子以来辛苦你了。”   奉阳走了,那几个长老却没有生出半分反抗的意思,仍旧兢兢业业地做事,这其中少不了慕深的功劳。   商清时愈发觉得,当初将他从修仙大会的观众席带回来,是自己做过的最正确的事。   看地上还有些果子,商清时捡起来用清洁术洗洗干净,串好放到火上烤。   果子原本的味道苦涩,但经受过火焰的炙烤后,苦味被彻底蒸发掉。   他将果子递给慕深。   慕深受宠若惊地接过,张嘴咬了一口,吃着吃着就流下两行泪来。   看得商清时倒吸凉气,手忙脚乱地找出一张帕子,让他能擦擦眼泪。   慕深哭得肩膀抽抽,或许是因为风景太美,又或许是因为商清时刚才的神情太过温柔,让他忍不住说起实话:“其实我不是散修,而是逐星楼的除名弟子。”   有八卦可以听,明珠立马拽着云珩从屋里出来,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慕深身侧,将他包围在其中。   “逐星楼?好像是十年前倒闭的一个门派。”云珩道:“据说逐星楼掌门私下服用邪丹,没有控制好用量,吃到精神恍惚,大冬天跑到山下的镇子里裸奔,最后掉进水里淹死了。”   “是的,”慕深点点头:“就是那个逐星楼。”   商清时也跟着点点头,等待他的下文。   然而慕深说到这里,就像是哑巴了一般,只顾着擦眼泪,再也没有开口。   一群人里最急的是明珠,吃不到完整的瓜,她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围着慕深转来转去。   “副掌门,”云珩道:“您要是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一直憋在心里肯定不好受。”   “是啊,”谢流渊附和道:“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就说出来,让我们高兴一下……啊呸,让我们安慰你一下。”   明知道谢流渊不怀好意,但慕深还是决定把深藏心底很久的秘密讲出来:“我被逐星楼赶出来的原因,是因为几个师兄发现我取向不正。”   “逐星楼将我赶出来后,家里嫌我丢人,将我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让我自生自灭。”   “所幸一位散修大师愿意接纳我,她说我们二人经历相同,都为世间所不容。她毫不吝啬地指导我修行,传授我枪法。可惜她只做了五年我的师父,便寿终正寝了。在她仙逝之后,我又回到了一个人漂泊无依的生活。”   听完,商清时问:“所以你到处凑热闹,只是不想太过孤独而已?”   慕深连连点头。   现在想来,他真的很幸运。   能够来到凌霄派,当上副掌门,遇到这么多对他和颜悦色的人们。   这是他以前根本不敢想的。   还记得最初他被家里无情地赶出来时,小小的慕容牵住他的衣袖,朝他保证:“等我以后成为家主,一定会把叔叔的名字重新写进族谱里!”   然而现在,慕容还没有来得及成为家主,家里人却已经把慕深被划掉的名字重新补回去。   而后眼巴巴地凑上来,一边打感情牌,一边摇尾乞怜。   他终究是靠着凌霄派副掌门这个身份,扬眉吐气了一番。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慕深收敛了眼泪,环视周围一圈,声音仍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们想笑就笑吧,我实在是不想继续把这些话憋在心里了。”   话音落下之后,预料之中的嘲笑声并没有响起,周遭一片静默,甚至连一向和他不对付的谢流渊都没有吱声。   慕深诧异地扭头,四目相对的瞬间,谢流渊认真且严肃地开口:“这没什么奇怪的,爱本就能够包容万物,无论是身份年龄还是性别,都不能成为阻碍。”   明珠也在此时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声:“副掌门我挺你!别说你只是喜欢同性而已,就算你跟慕容师兄搞骨科,我都支持你!”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骨科,但从她的语境推断,那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慕深一噎,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被憋了回去。   这时候,云珩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之前我说师尊和谢师弟抱在一起,慕深副掌门的表情那般奇怪,副掌门您是喜欢师尊,还是喜欢谢师弟啊?”   这下不光连外头的人想撕了云珩这张破嘴,就连在场的几个人也想对他动手。   回过神来的云珩,想起之前商清时让他当个沉稳的强者,于是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咳咳,”商清时硬是挤出两道干巴的咳嗽声,轻飘飘地将此事揭过:“今天的一切,大家都把嘴巴堵严实了,一个字都不能对外透露。”   接着又道:“趁天色还早,再去找点儿吃的来吧。”   随着其他人钻进枫叶林,谢流渊仍待在原地没动。   知晓他还在因为被打断的事情耿耿于怀,商清时主动凑近他的脸,亲了亲他的唇瓣。   远处的慕深瞧着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即便他承认自己是断袖的事实,也没办法在商清时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不过也罢,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事业上得意,感情上就势必会失意。   他默默接受,并由衷地希望商清时与谢流渊能够改变天下人的看法,不再将同性之间的感情当做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的怪癖。   一行人找了好多吃的,在火堆旁度过了美好的一天。   夜深了,回到修缮完毕的竹林小屋之后,明珠仍然觉得良心难安。   慕深一定是在逐星楼遭受了羞辱和欺凌,才导致一听见断袖两个字,就会六神无主,身体不听使唤。   她却屡次在他面前提起这两个字,简直是在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半夜,她好不容易睡着,没过一会又从愧疚中惊醒过来。   然后捂着心口叹息:“我真该死啊。”             第219章   明珠决定对慕深好一点。   天还没亮,可她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安眠,干脆爬起来准备炼药。   去偏房拿药草时,经过半阖的窗户,她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站在那丛涤魂草旁。   她总算知道之前的涤魂草是怎么消失的了。   “小偷!”明珠警铃大作,生怕那人跑了,连忙筑起光墙,而后翻过窗户,想要抓住对方。   然而凑近了,她才发现那人是谢流渊。   手里还拎着个水壶。   伸出去的手僵了僵,明珠面露诧异之色,问道:“谢师兄,你大半夜不好好睡觉,来这里干嘛呀?”   谢流渊连头也没回,只是沉默地浇着水。   浇的还不是普通水,明珠亲眼看见汲饱水液的涤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来,叶片绿油油的,充满了生机。   “奇怪,水里加了什么?”她好奇地问了一嘴。   然而谢流渊还是不说话,浇完后收好水壶,安安静静地在草丛前站定。   天太黑了,明珠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大半的月光被云层掩去,剩下一点惨淡的光芒洒落下来,衬得四周阴森森的,莫名有了几分鬼片的意境。   明珠不禁搓搓胳膊,抬脚要往竹屋里走。   这时候谢流渊总算开口:“师妹,你和师尊,应该都不属于这里吧。”   闻言,明珠的脚步顿住,错愕地回头看他。   谢流渊仍是背对着她,继续说道:“你之前说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词,我翻遍了所有古籍,也找不到记载,但师尊却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明珠噎了噎,想要撒谎,又觉得不该欺骗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解释道:“你们飞升之后去的那个地方,就是我们曾经生活过的世界。”   飞升之后去的地方?   可惜谢流渊这辈子也没有机会飞升了。   他又问:“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见他一点也不惊讶,明珠觉得或许可以对他说实话。   “那儿没有浓郁的灵气,无法修行。即便如此,所有人都在努力生活,那里有这儿见不到的好吃的好玩的。有一种叫做手机的东西是我的最爱,功能相当于加强版的凌霄镜,不光能和别人聊天,还能玩游戏看小说。”   “我们那儿的楼可高啦,比百鸟国皇宫的摘星楼还要高,伸手就能触碰到蓝天白云。”   “在那里不能御剑,但人们发明了很多的出行载具,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还有地上跑的,应有尽有。”   “谢师兄你别担心,以你的资质很快就能飞升,到时候我可以给你和师尊做向导,带你们周游世界,逛遍所有漂亮的地方。”   她一口气说完,嘴巴都有些干了,但谢流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四下沉寂半晌,明珠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谢师兄?”   谢流渊应了。   也终于愿意回头看她。   在那一瞬间,层层叠叠的乌云散开,月光毫无保留地映在谢流渊的身上。   明珠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脸颊右侧有一簇奇怪的花纹,在月色的映照下,透出阵阵诡谲妖异。   惨白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角度的缘故,那道影子很奇怪,身后好似长了很多的翅膀。   “你……”明珠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谢师兄你脸上是什么?”   谢流渊没有回答,而是迅速转过身去,身影消失在竹林小屋外。   只剩明珠呆呆站在原地,整个人在风中凌乱。   ……   与此同时,熟睡中的云珩脑子里传来电子音。   【别睡了起来了!太阳晒屁股了!现在颁发第四阶段任务,击败反派魏重越,期限两天。】   睡得迷迷糊糊间,云珩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但系统大概是因为害怕他没听见,于是释放电流,让云珩霎时清醒过来,疼得差点儿滚下床去。   勉强稳住身体,他着实不太明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呀?我为什么要听你指挥?”   【简单来说,你身处的世界其实是一本书,你是书里最重要的角色,被称为天命大男主。这本书的故事线因你展开,一切故事围绕着你进行,我的任务就是督促你修正主线,达成你称霸修仙界的完美结局。】   云珩越听越迷糊:“照你说的这些,那岂不是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当然啦,没有你,这本书的剧情都无法进行。身为男主,你有绝对的权利,想睡谁睡谁,想打谁打谁。】   “既然这样,”云珩道:“我凭什么还得听你的话?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天命男主吧。”   系统默了一瞬。   随即道。   【不知道哪里出现了故障,剧情都偏到阴沟沟里去了。我要是再不帮你,你的天命男主位置都要保不住了。】   “可我没觉得哪里不对。”云珩抱紧枕头,打了个哈欠:“我很喜欢现在的一切。”   说着,他又躺了回去:“你别指挥我了行不行?我有我自己的判断,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你知道什么?按照原剧情的发展,你已经手握五枚戒指,身负星辰之力和三个秘境传承,成为正阳宫首席大弟子,将九玄御幻修炼到极致,被恒屿族迎回去做族长了。】   【再看看现如今的情况,你手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三个秘境传承也没有,就连正阳宫都没有了。】   【你最好是赶紧把魏重越给解决了,夺走他的修为,弥补这些缺陷,否则你往后根本打不赢终极大反派。】   原本已经躺平的云珩猛地支起身子,好奇道:“什么终极大反派?”   【顾名思义,当然是在整个修仙界中唯一能够和你掰一掰手腕的人。只有战胜他,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升华。】   云珩若有所思,皱眉道:“就连魏重越那么厉害的人都不是终极大反派,那真正的终极大反派究竟有多厉害?他姓甚名谁,什么来路?”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系统幽幽道。   【那人你明明就认识啊,他姓谢名流渊,是你的师弟。】             第220章   云珩抿抿唇,低垂着眼睫沉思许久,最后开口:“你是不是认为全天下的人都会害你?”   系统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发出一阵嘈杂的电流噪音后,才疑惑道。   【什么?】   “你以前说师尊是反派,现在又说谢师弟是反派,是不是之后还会说明珠师妹是反派?”   【她不是啊,在原剧情里她是你的后宫,对你情根深种,默默在你身后注视你支持你,最后甚至为你挡了一刀伤了根基,没过多久就病死了,成为你心头的一道白月光。】   云珩哑然。   若那什么该死的原剧情真是这个鬼样子,他宁愿永远也不要变回去。   他扯过被子遮住脑袋,半点缝隙也没留,不想再同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废话。   见他油盐不进,系统安静半晌,道。   【你如果不想让她像原剧情中那样凄惨死去,就乖乖照我发布的任务做,尽快了结魏重越,夺取他的修为。】   云珩仍是不说话。   埋在被子下的眼睛眨了眨。   说得倒是轻巧,只给他两日的时间,他上哪去找魏重越?找到了又该怎么击败对方?   就怕以他现在的修为,直接被对方打成一团血雾,并夕夕系统都没办法救他。   他长长叹气,压根睡不着。   将被子掀开一条缝,盯着窗外发呆。   ……   商清时算是今夜睡得最好的人,不会做噩梦,他醒来时神清气爽,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又赤着脚来到柜子边,精心挑选今日要穿的衣裳。   最终他选了一件蓝白相间的袍子,衣摆坠着半透的鲛纱,行走间流光溢彩,霎是好看。   穿衣裳时,有人从身后搂住他的腰,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   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商清时就算不回头也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他问道:“天气这么好,你怎么不去修炼?”   身后的谢流渊没有回答,而是愈发用力地抱紧他。   呼吸洒在商清时的脖颈,莹白如玉的肌肤很快染上一层薄薄的红。   商清时想躲,然而谢流渊却锢紧了他,道:“师尊别动,我想抱你一会儿。”   他的声音很轻。   听不出什么情绪。   商清时心底却莫名生出一股怪异的念头,就好像……好像要生离死别了似的。   而谢流渊接下来的话,愈发加深了他心里的想法。   “我把自己的东西从主殿搬出去了,要是有什么遗漏,师尊若觉得碍眼,便随手清理掉。若想做个纪念,也可以留下来。”   “我得到的所有功法谱子,也都全部整理好放在桌上了,师尊记得收好。”   “至于霜降剑,我暂时不想和它解除契约,等我不在了,它和我之间的维系消失,会自动解除的。”   “……”   商清时愣了愣。   一边回头,一边茫然而错愕地问:“你在说什么呀?”   等他看清谢流渊如今的模样时,雪色长睫颤了颤,那双浅茶色的眼瞳微微瞪大。   谢流渊的右侧脸颊,长出了奇异的花纹。   恍惚间,商清时想起那次在飞舟上,就看到过他的后背长满了这种花纹。   思及此,商清时伸手扒他的衣裳,他丝毫没有挣扎,衣衫褪下之后,后背后颈以及胳膊上的印记全都映入商清时眼帘。   “……这是什么?”   谢流渊没打算隐瞒。   或者说,这花纹已经长到脸上,根本就瞒不住了。纵使他一次一次用火烧,也藏不住多久的时间。   他不知道冥渡多久会占领这具身体,他也懒得去赌,不如趁现在坦白。   他将散乱的衣裳拢好:“师尊还记得谢家村的惨状吗?有只叫做冥渡的魔种杀了全村二百六十口人,唯独我还活着。它之所以留着我这条命,是因为它渡劫失败又身受重伤,想要活命就必须将残魂寄生到人类身上,它选择了我。”   商清时后退一步,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谢流渊倒是十分的平静,继续说道:“之前我想一直留在你的身边,不敢告诉你这些。但自从我吸收血泉后,花纹长得越来越快,我就算想瞒也瞒不住了。”   吸收血泉。   这四个字如惊雷一般在商清时耳畔炸开,震得他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之前那些偶然而生的想法果然不是错觉。   他真的,从头到尾,压根没有看清过谢流渊这个人。   商清时简直气笑了,眼尾却不自觉地微微泛红:“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谢流渊下意识伸手想要给他擦擦眼底盈满的泪。   却被他躲开。   那只手怔忡片刻,缓缓放下来。   这样也好,只有让商清时足够恨他,杀他的时候才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谢流渊深吸一口气,扯出一道算不上好看的笑:“叶昭是我放火烧的,叶宣还有镇子里的两个富家公子,加上江楚霁,全是我故意杀的。”   出乎意料的,听完这些话的商清时并没有露出任何恼怒的情绪,只是默默注视他良久,嗓音沙哑地问:“为什么?你杀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谢流渊张了张嘴。   在他的预想中,商清时该做的是拿刀捅他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追根问底。   与其被冥渡从这具身体里挤出去,谢流渊更愿意死在商清时的手上。   是以,他一字一句道:“没有为什么,我想杀便杀了。师尊不是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杀人了,我就是恶毒,我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种。”   说完,他不紧不慢地从储物戒指内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那支流苏发簪,递过去:“师尊若是觉得他们可怜,便杀了我,为他们祭奠吧。”   商清时一把将发簪挥开,它落到地上,簪头坠着的玉石和水晶碎了一地。   还是头一回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滚烫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明明哭的人是他,难受到几近窒息的人却是谢流渊。   “师尊不想用这个么?”谢流渊错开眸光,不敢再直视商清时的脸。假装不在意,召出霜降剑递过去,轻声道:“那就用它吧,这个捅得快点。”             第221章   商清时朝他伸出手。   却并不是冲着霜降而去,而是朝着他的脸去的。眼看着掌心与脸近在咫尺,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他到底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屋外阳光正盛,屋内的气氛已经降至冰点。   谢流渊实在没想到,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商清时甚至连扇他一巴掌都舍不得。   无论是打他骂他也好,还是杀了他也好,他都能接受,因为那本就是他应得的结局。   可偏偏商清时红着眼站在他的面前,纤弱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脸颊滴落的泪水那般灼热滚烫,几乎要将一切灼烧殆尽。   一直以来强行维持的平静表象终究是被打破了,谢流渊抱住商清时,手足无措地说:“为什么要哭呢?做错事的人是我,是我骗了你,是我该死。”   商清时的脑袋埋在他心口的位置。   那处的衣衫很快被泪水浸得湿透。   “是我太自以为是,我以为我能改变奉阳的结局,也一定能改变你的。”他问:“谢流渊,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知道,我在血泉中看到过自己的结局。”谢流渊道:“可那些都不重要……”   话音还未落下,商清时一把推开他,神情脆弱而迷茫:“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难道把我耍得团团转,很好玩吗?”   谢流渊想跟他说,不是的。   不是这样。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生出半分戏弄他的意思。   “师尊……”   谢流渊喊他,话到嘴边,外头同样响起两声:“师尊!”   来的人是云珩和明珠。   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谢流渊索性破罐子破摔,既然商清时不愿意动手,不如让云珩亲自了结他。   他要往外走,商清时却拽住他的胳膊,强行将他拉回了房间里。   “你在这里待着,”商清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对他说道:“哪里也不许去。”   说完,他松开手,对房门施展禁制,擦擦脸上残余的泪,大步走出去。   云珩一见到商清时,便着急忙慌地凑上来,道:“师尊,我脑子里那个东西又开始说话了,它让我在两天之内杀了魏重越,我要怎么办?”   “既然你的系统会发布这样的任务,那就说明魏重越一定会在两日之内出现。”商清时道:“你去通知慕深,让他将凌霄派所有弟子全部带走,免得到时候殃及到他们。”   “好的师尊!”   云珩乖乖去传话了,只剩明珠站在这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商清时缓了缓神色,尽量对她露出温和的表情:“你跟着慕深他们一起离开吧,等解决掉魏重越之后再回来。”   让人意外的是,明珠竟然摇了摇头。   一向贪生怕死的她,到了这种时候,竟然愿意留下来。   她道:“你和师兄都不走,那我也不走。我可以留着给你们炼药,到时候打起来,我帮你们补充灵力。”   商清时点点头,不忘朝她嘱咐道:“那你小心些,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明珠点点头。   事情已经解决了,她却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脚下好似生根了一般。   见她的手放在身前搅弄,商清时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要说的?”   明珠抿抿唇,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像是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接着开口:“……谢师兄在哪?”   商清时的眸子微微颤动,朝她摇摇头:“不知道,你找他做什么?”   “没什么。”明珠匆匆地摇了摇头,撒脚丫子跑了:“我就随便问问。”   长生殿的门虽然被商清时下了禁制,但谢流渊还是能够清楚地看见外面发生的一切。   他有些诧异。   他竟然不知道,明珠的嘴居然有一天能这般严实。   等商清时进屋后,谢流渊轻声道:“师妹昨晚看见我脸上的印记了,她应该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   可他说完以后,商清时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殿内安静得仿佛连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久到谢流渊忍不住又想将霜降剑递给他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我让你说话了吗?去那边坐下。”   声线冷硬。   那张脸没什么表情,看得人心底微怔。   这副模样,几乎与从前不近人情,喜欢拿鞭子抽人的商清时一模一样了。   但仔细看的时候,又有几分不同。   那双漂亮的眸子中没有盛气凌人,也没有扭曲嫉恨,有的只是浅浅的哀戚。   谢流渊乖乖坐到椅子上。   商清时道:“你给我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交代,杀那些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他这语气,就好像只要谢流渊能够编出正当理由,他就会放过他一样。   可这不是谢流渊想要的。   他只想尽快趁着花纹还没爬满整张脸,早点解脱。   是以,他答道:“杀了就是杀了,哪有那么多动机,我就是爱乱杀人,我就是没良心。师尊你跟我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一刀捅死我就好了。”   “谢流渊,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就专门跟我对着干?”商清时差点气笑,那只手伸出去想给他一巴掌,然而到了最后还是没能太使劲。   巴掌轻飘飘从对方的脸上掠过去,就比平时的抚摸重上那么一点儿,轻得像是在调情。   谢流渊不禁问:“师尊你是不是没吃饭?用点力啊,把我的脸扇肿都行。”   好好好。   看来他巴不得挨耳光。   只是商清时的性格从小就是温温和和的,很少与人结怨,不会暴力解决问题。   更何况对方是谢流渊,他根本狠不下心来动手。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夺过谢流渊手中的霜降,横在纤细的脖颈上,作势要自刎:“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是我把你教成这个样子的,我今天就下地狱去,给那些被你杀害的人赔罪!”   这话一出,谢流渊整个人都慌了,生怕他真的伤害自己,连忙将剑召回来,用力地抓住他的手:“师尊别冲动,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第222章   人命关天,谢流渊不敢再顾左右而言他,商清时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讲清楚了来龙去脉,商清时纤细莹白的手指抚过他脸上的花纹,问:“真的没有办法处理掉冥渡么?”   “我早在闲暇时翻遍了藏书阁的古籍,”谢流渊道:“冥渡使用的寄生方法是上古时就已经失传的法阵,当时没能把它撵出去,如今它的残魂早已如附骨之疽一般牢牢占据着我的命脉,没有办法铲除了。”   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自嘲一笑:“或许洛水阁那门功法是有用的,那日师尊将元神渡入我的身体里时,我明显能够感觉到冥渡变得虚弱了。但由于血泉的缘故,花纹生长的速度没能得到延缓,那点儿作用只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商清时没说话。   不知道是在思考要怎么解决掉冥渡,还是在思考要怎么解决掉谢流渊。   这时,谢流渊伸手牵住他的衣袖,笑道:“其实早在血泉中看到自己的将来时,我就已经接受了那样的结果。师尊,我根本不怕死,唯一的愿望只是想死得好看一点。若师尊舍不得动手,我也可以自行违背元神誓,被逆流火焰灼烧而死。只不过那样实在不太好看,怕是要将血溅得到处都是。”   他故作轻松,语气轻快地说完这一长串话。   商清时却再次拥住他,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可是我怕。”   安静了好久,才颤颤巍巍地说出后一句:“我怕你死。”   谢流渊下意识想搂紧他,却又自暴自弃地觉得,现在的自己根本不配碰他,于是讪讪将手收回来:“师尊之前说过,不希望我辜负你的信任,可我一直都在欺骗你。”   思绪有些飘忽。   商清时想,自己似乎真的讲过这句话。   但随即,他闷闷的声音在谢流渊怀里响起:“反正我纵容你不是一回两回了,再多纵容你一回又怎么样呢。”   这下,谢流渊总算敢伸手抱他,心头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受。   事情的走向,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到头来,明珠知道他不对劲却选择帮忙隐瞒,商清时知晓了一切却无动于衷。   那么云珩就是他在凌霄派唯一的指望。   若云珩也不愿意动手,谢流渊就只能选择那种被火焰烧成灰烬的丑陋死法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云珩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副掌门已经带着弟子们下山了,师妹在竹林小屋炼药,她不让我打扰她。我不想一个人待着,可以到主殿里来吗?”   商清时犹豫片刻,回头对谢流渊说道:“待会儿你什么都不要跟他讲,他要是问起你的脸,你就说那是画的。”   “可是师尊,等花纹再长一点儿,我会沦为冥渡的傀儡,到时候事态失去控制,万一我不小心伤了你们怎么办?”谢流渊仍是固执己见:“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趁现在了结我。”   “你发过元神誓,伤害不了我的。云珩身负系统,你也不可能杀得了他。”   商清时道。   “别再瞎想了,冥渡还没有彻底占据这具身体,就代表你还有反抗的机会。你乖乖坐好,什么也别说,这段时间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若是救不了,再灭掉你也不迟。”   话音落下之后,商清时解除了主殿设置的禁制,让头上顶着芦丁鸡的云珩得以进入。   见谢流渊坐在那儿,云珩也跟着搬椅子来到他身边,端端正正地坐好,不忘用眼角余光打量对方。   可他偷看的动作实在是太明显了,就差把脸凑到谢流渊的脸上去。   谢流渊不动声色地往左边挪了挪椅子。   云珩也在这时问道:“谢师弟你脸上是什么?”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谢流渊回答道:“画的。”   “诶?”云珩不解:“我问你眼角那一滴是眼泪还是汗水,你告诉我那是画的?”   “……”   沉闷的思绪一扫而空,化为一长串的省略号。   谢流渊看着云珩,这才反应过来,云珩一进来就坐在他了的左侧,根本看不见他右脸那一截花纹。   是以,他随口胡诌:“那不是眼泪也不是汗水,是我刚刚喝茶的时候不小心溅上的。”   ……这是在用眼睛喝茶?   云珩想不明白,但也没有再追问。   他将脑袋上的芦丁鸡抱了下来,从储物锦囊中掏出一个装满木炭的火盆,点燃炭火后,将芦丁鸡放在上面烤。   火焰在它圆滚滚的身体上灼烧,它却仿佛感受不到超乎寻常的温度一般,舒舒服服地在火盆里面睡大觉。   而云珩拿起凌霄镜,这边截取一张画面,那边截取一张,自顾自地叹息道:“也不知到时候跟魏重越打架时,凌霄山会变成什么样。千万不要变成废墟啊,否则我会很难过的。”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商清时倒真有了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谢流渊道:“师兄你不要乌鸦嘴了,凌霄山一定会没事的。”   “希望如此。”云珩还是不大放心,拿着凌霄镜出去,势必要将凌霄派所有的角落全都拍一遍。   他出去后,长生殿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谢流渊刚张嘴,就被商清时打断:“别说话,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理你。”   谢流渊想给他倒杯茶,让他消消气,结果商清时一点也不给机会:“你坐在那不要乱动,别让我不开心。”   谢流渊没辙,规规矩矩地坐好,临近傍晚,腿都快要坐得抽筋了,云珩才从外面回来。   前脚踏进门槛,后脚就有东西触碰了护宗大阵,导致悬在山顶的梵钟发生异动。   “咚——”   浑厚的钟声响彻整座凌霄山脉。   “是魏重越来了么?”商清时攥了攥手心,领着两个弟子走出长生殿。   护宗大阵上方,天空被撕开一条口子,魏重越从其中缓步走出来。   黑发黑衣,手中持着一柄黑色法杖,周身被黑雾所笼罩,唯独那双眼眸猩红一片。   意外的是,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人。             第223章   云珩将手放到眼睛上方,眼尖地发现了什么:“那人的眼睛是紫色的!”   “他不是人,”谢流渊道:“是魔种。”   这还是商清时第一次见到化形后如此眉清目秀的雄性魔种。   之前遇见的那些魔种,雌性美得相似,而雄性则是丑得千奇百怪。   要么是秃头,要么没把物种特征全部隐藏起来。   或是露几块鳞片,或是保留着尖尖的利爪,至于耳朵尾巴什么的就更不爱藏着掖着,或许它们以为这样很威风。   但这只魔种完全不一样。   从远处看,他就像一位翩翩公子,黑发由玉冠束起,身穿天青色的长衫,衣摆绣着栩栩如生的兰花,嘴角露出温文尔雅的淡淡笑容。   那双华贵的紫眸正透过护宗大阵,俯视着下头的三人。   他开口,声音如长相一般清隽淡雅:“血泉在谁身上?”   魏重越伸出手指,准确无误地指向商清时身后的谢流渊。   与此同时,谢流渊脑海中的冥渡发出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那魔种是兰卿,我父王的旧部。当年就是他背刺我,妄图抢夺我的魔丹,害我身受重伤,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冥渡说话时,兰卿也在注视谢流渊。   有护宗大阵的阻拦,他感受不到谢流渊的气息,只能通过那双如寒潭般深不见底的黑眸,辨别对方的身份。   “黑眼睛的,是个人类。人类别说通过血泉考验了,就连碰一下泉水都得灰飞烟灭,你该不会是在诓我吧?”   “我怎么可能骗你!”魏重越急了:“我当时明明白白看见血珠落到他身边,血泉现在分明就在他的身体里!”   兰卿抱起双手,瞥了一眼暴怒当中的魏重越,嘴角勾勒出讥诮的弧度:“看起来,你好像很恨他。”   “我不止恨他,”魏重越目光灼灼,声音好似淬了毒一般:“我痛恨凌霄派的每个人,巴不得他们全都去死!”   他说着,便举起法杖,凝聚灵力以及魔气,狠狠挥在护宗大阵上。   攻势被轻轻化解掉,他对兰卿说道:“这大阵应该是商清时联合其他门派的人所设,仅凭我一个人根本无法突破,我需要你的帮忙。”   “那就按事先说好的,血泉给我。”兰卿不紧不慢地开口:“若到时候你翻脸不认人,我不介意送你下去给他们陪葬。”   “随便你,我只想活捉商清时而已,其他人随你怎么处置。”魏重越嘴上这般说着,视线却紧紧锁定在谢流渊身上。   兰卿自然是发觉了,但如果没有魏重越的助力,他亦无法独自突破护宗大阵,他们俩谁也离不开谁。   只能各怀鬼胎地结盟,到时候随机应变。   他张开双手,身躯被铺天盖地的魔气笼罩,幻化为原形。   那是一只吞日巨蟒,头顶冒出两道尖尖的茬,看起来距离化龙仅差最后一步。   商清时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下了然。难怪这魔种如此迫切地想要得到血泉,蛇形魔种想要化龙,必须经历渡劫,成功率仅有万分之一。   但拥有血泉之后,只要没被雷劈死,伤口就能一直恢复,补充源源不断的魔气。   商清时深吸一口气,召唤出惊蛰杖。   不用他开口,云珩便抢先一步说道:“谢师弟,咱们得牵制住魏重越和那只魔种,不能让他们干扰到师尊施法。”   “我知道。”谢流渊点头,默默握紧了手里的霜降剑。   吞日巨蟒咆哮一声,浓浓黑雾霎时包裹住护宗大阵,魏重越适时地施法,很快,半空中就响起类似于琉璃破碎的声响。   山顶上的梵钟响了一声又一声,听得人心底发颤。   在兰卿与魏重越的合力攻击下,护宗大阵从中裂开,生出一条巨大的缝隙。   地动山摇,在护宗大阵彻底消散的那一刻,魏重越兴奋地勾起嘴角。   这时,云珩冲过来,照着他的脸就是一剑。   伤口还没来得及淌血,就因为大乘期修士强大的自愈能力恢复如初。   魏重越不屑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区区元婴,竟敢在我面前放肆!”   话落,他甩甩衣袖,轻而易举将云珩击落。   寻常元婴修士要是遭到这般攻击,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然而云珩落地后却生龙活虎地站起来了,甚至再度持剑朝魏重越冲去:“我不服,再来!”   魏重越面露震惊,一手持杖挡住他的剑,另一只手飞快聚集灵力,击中他的腹部。   云珩再度被击落。   这回径直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哼,虚张声势。”   魏重越松了一口气,刚要出言嘲讽,却看见云珩如没事人一般拍拍衣摆站起来,又一次持剑冲过来。   “……”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一个元婴而已,为何这般难杀!   魏重越愤怒,震惊,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平静的面容仿佛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不信邪,凝聚出简单的小型阵法。   阵法在云珩周身炸开,魏重越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觉得这一回应该稳了。   没想到随着爆炸的烟雾散尽以后,云珩面不改色地继续朝他冲过来,一剑刺中他的胸口。   鲜血喷涌。   仅仅只歪了一些,差点儿就伤及他的要害。   魏重越击退云珩,捂住受伤的位置,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流淌下来的时候,携带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   “你找死!”他恼羞成怒,理智早已被抛之脑后,再也顾不上其他的人,与云珩缠斗在一起。   与此同时,吞日巨蟒化回了人形,兰卿好整以暇地看着谢流渊,似乎是在思考,血泉究竟是不是在对方的身上。   谢流渊拔剑,挡在凝聚法阵的商清时身前。   他听脑海中的冥渡说道。   【你不想被他打死,就要将血泉的气息释放出来,让血泉的魔气帮你压制住他身上的魔气。他身为一条蛇,骨子里对龙有着天生的恐惧,再加上你身怀变异火灵根,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够找到击杀他的机会。】             第224章   闻言,谢流渊只稍稍犹豫了一瞬,便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的血泉之力,将它彻底释放。   霎时,他的周身被血雾所笼罩,锋利细长的龙角显现在他的头顶,六只翅膀从他的身后舒展开来。   他以血雾淬剑,顿时天光巨变,天空下起血色的雪。   “血泉竟真的在你那儿?”   兰卿有些意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发起抖来,无论他怎么使力,也完全无法控制住。   已经过了很久,他仍旧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好心给前任魔尊提出侵略人间的建议,却被对方一巴掌扇飞,喉咙一阵腥甜,连着呕出好几口血,像只死狗般躺在魔宫冰凉的地板上。   那时候,前任魔尊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头顶龙角,身后六只翅膀,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可是没有办法。   六翼洄幽龙的身体里流淌着真龙血脉,不是他这只蛇能够与之抗衡的。   兰卿深吸一口气,眼神蓦地变得锐利起来,好似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般。   打不过前任魔尊,那他就拿谢流渊开刀,以报当年被欺辱之仇。   但在这之前,心头还有一个疑问,兰卿道:“你靠着这副人类身躯吸收血泉也就罢了,又为何能够将血泉运用得如此娴熟?到底是谁在背后教你?”   正被云珩打得焦头烂额的魏重越抽出空来,说道:“你没看见他脸上是什么吗?他小时候居住的村庄遭受过魔种袭击,那只魔种多半寄生在了他的身上。”   经过这番提醒,兰卿这才发现谢流渊脸上的花纹。   这可不太妙。   若是让谢流渊体内的那只魔种占领这具身体,到时候可就不好将血泉取出来了。   兰卿决定先下手为强,直直冲着谢流渊而去。   为了不让他伤害到后面的商清时,谢流渊拔剑迎上去,霜降剑凝聚寒霜,瞄准了兰卿全身上下最脆弱的脖颈。   对方不慌不忙,周身凝聚出魔气护盾。   护盾极厚,谢流渊在攻过去的那一刹,就知道这只魔种修为极高,堪比大乘期修士。   霜降无法击破护盾,兰卿没想过要留活口,手心裹挟着浓郁的魔气,直直往谢流渊的心口袭去。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直接洞穿对方的心脏。到时候只要吃掉这具尸体,就能够得到血泉。   然而当他的手接触到谢流渊的身体,血雾如涟漪一般荡漾开来,死死禁锢住他伸出去的手。   他试图收回,但谢流渊的动作比他还要快,霜降剑终于击碎护盾,护盾碎片被冰霜凝结,全都溅在兰卿的脸上。   他吃痛地嘶了声,却并未因此分神,徒手抓住向他脖颈处攻来的霜降剑,寒光凛凛的剑身划破他的手掌,阵阵寒气自他掌心漫延开来。   但他还是没有松手,流淌的血水化为水柱,缠绕在霜降剑身上面。   ——他在施展禁制,要封印霜降。   这下换成谢流渊想要将剑抽回来,兰卿露出得意的笑,死死抓紧了剑身,冷嗤:“我倒是想看看,没有了法器,接下来你要怎么跟我斗!”   谢流渊的眸光闪了闪,几乎是毫不犹豫燃起本命火源,蓝白火焰顺着他的手延伸到霜降剑之上,又通过剑爬向兰卿的身体。   魔种天生惧火,哪怕是修为这般强大的兰卿也不例外。   他被迫终止施展禁制,慌张地松开手,被火烧过的地方传来噬心彻骨的寒意,冻得他连牙关都在打颤。   这时,谢流渊扬起翅膀,黑色羽翼拍过去,抽了兰卿一个大嘴巴子。   他瞬间失去平衡,不由得降落下去。   脚刚接触到地面,商清时的法阵在他身侧成形,水流排山倒海般扑向他,将他的身体死死禁锢在原地。   谢流渊拔剑朝他冲来,若是这一击能够刺中他的心脏,他就要殒命于此了。   兰卿瞪大眼睛,再也顾不上表情管理,再度化为原形。   眼看谢流渊越来越近,吞日巨蟒终于挣脱掉法阵的禁锢,蜿蜒的蛇身盘旋在凌霄派的迎客楼上。   他清楚地明白,在一场战斗之中,法修才是最能起到关键作用的。   若给商清时足够的时间,来施展毁天灭地的大阵,这场战斗必定会以压倒性的气势偏向谢流渊他们。   是以,吞日巨蟒一路压毁房屋树木,以极快的速度朝商清时而去。   谢流渊修为没有对方高,试图阻拦他,可对方的身躯过于庞大,剑只能刺破他的皮肉,并不能造成太大的伤害。   商清时又不是傻子,眼看吞日巨蟒越来越近,直接施展玄女之力,在他张嘴咬过来的那一刹那,身体消失在原地。   吞日巨蟒咬了口空气,上牙磕到下牙,恼羞成怒之下,回头想要将谢流渊吞进胃里。   谢流渊侧身躲开,将霜降剑随手丢向远处,借着六只翅膀飞行,远远将兰卿甩在身后。   兰卿太过愤怒,蛇尾轻轻地一拍,周边的建筑便沦为废墟。   他追上谢流渊,完全没有发现商清时的身影出现在霜降剑的边上。   感受到熟悉的血脉之力,霜降心甘情愿为商清时所驱动,将他释放出来的水痕,凝结成寒冷的冰霜。   只待温度条件达成,就可以顺利施展烟罡阵。   兰卿终于发觉了不对,但他杀红了眼,不想浪费时间在商清时身上,只想尽快追上谢流渊夺取血泉。   他扭头朝魏重越道:“别和那小子打了!你去把凌霄派的掌门给解决掉!”   “你以为我想和云珩打?是他像鬼一样缠着我!”魏重越大口大口地喘气,面对云珩丝毫不见停歇的攻势,他简直招架无能。   身为法修,根本没空凝聚法阵,这使他的能力被限制住了大半。   用眼角余光扫到商清时正在施展烟罡阵,魏重越心头暗道不好,咬咬牙,一边挡住云珩,一边抬手将法杖丢了过去。   法杖黑雾萦绕,带着魏重越的一缕元神飞向商清时。   若他想挡,那就只能终止施法。   若他想继续施法,那法杖周身的黑雾就会钻入他的身体,封住他的血脉,侵蚀他的灵魂。             第225章   这时,一道火红身影从长生殿内窜出来,流光溢彩的翅羽卷起魏重越丢来的法杖,原路扔了回去。   魏重越伸手去接,云珩的剑招细密如雨点一般,丝毫没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没有三头六臂,只顾着注意云珩和法杖,没有察觉到那道火红身影正飞速朝他冲来。   等魏重越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锋利无比的爪子狠狠踹到他的脸上,他终于看清那道身影是什么——   是神兽凤凰。   身形比不远处的吞日巨蟒要小上许多,但展现出的气势却是吞日巨蟒不能够比拟的。   它周身的羽毛被通红的火焰覆盖,长长的尾羽在天空中拖出漂亮的弧线。   它张开嘴,随后发出了一声字正腔圆的……   “叽!”   周遭的人安静了,打架的不再打架,施法的不再施法,齐刷刷看向它。   它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般,用翅膀挡了挡喙,而后重新叫了一声。   这一声千回百转,如琴曲般凄厉哀鸣,带着震慑天下魔种的气势,响彻凌霄山脉。   刚刚被它打断的人也终于各忙各的,不再看它。   它与云珩配合默契,一前一后围攻魏重越。   魏重越本以为自己有源源不断的魔气补充,哪怕云珩这个人有点儿邪门,也迟早会被他解决掉。   可打过来打过去,云珩依然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惫,甚至越战越勇,就好像他同样也有什么隐藏的能量一样。   至于那头的吞日巨蟒,见到凤凰现身后,便幻化成人形,毕竟凤凰这种神兽最喜欢做的就是啄魔种的眼珠子吃。   他要是继续以兽形姿态在这周边行动,说不定凤凰会压抑不住本性,过来攻击他。   可化成人形后,兰卿发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迟钝了许多,有种使不上力的感觉。   他抬起自己的手,见血管里流淌的是黑色的血。   刚刚商清时的法阵中,居然是带着毒的,且这种毒他曾经感受过。   “没想到堂堂凌霄派掌门,竟会使阵中藏毒的下三滥手段。”兰卿漫不经心地笑笑:“只不过六头蚀月兽这种低级魔种的毒,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只消片刻的时间,我的身体就会自动解掉这毒。”   他并没有在夸大其词。   血管里流淌的那些血液的确很快恢复成了正常颜色。   谢流渊的注意力却被他另一句话吸引。   吞日巨蟒在魔界排行中仅次于那些名字里带龙的魔种,的确有资格说一句六头蚀月兽是低等魔种。兰卿的那颗内丹,一定能塞下很多的灵力。   只是要怎么让对方心甘情愿地交出来呢?   冥渡仿佛谢流渊肚子里的蛔虫一般,道。   【你找机会击败他,只给他留一口气,再用血泉之力对他施展魔咒。就能让他乖乖听话,为你所用。】   那可真是太好了。   霜降剑留着给商清时施展烟罡阵,如今谢流渊的手里没有法器,用不了剑招。   他闭了闭眼。   然后就发现血泉这东西仿佛天生为他而存在。   根本不用冥渡的指挥,他便能够融会贯通。   整片天空都被渲染成了血红的颜色,稀疏的血雾遍布在兰卿的身边,无孔不入,侵蚀着他的意识。   眼前的事物慢慢变得一片模糊,耳边也传来阵阵嗡鸣。   兰卿知道这是血泉的能力之一,因为他曾经在两任魔尊的身边感受到过。   但他根本发现不了四周的血雾,自然也发现不了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   兰卿只明白一个道理,时间拖得越久,战况对自己来说就越不利。   他必须尽快解决掉谢流渊。   是以,他往外释放出浓烈的魔气,躲藏进黑雾之中,试图混淆视听,缓缓靠近谢流渊。   找准时机,他的掌心凝聚魔气,猛地击向谢流渊的心口。   可是手却轻飘飘地从那处穿了过去,像是打在棉花上。   兰卿错愕地瞪大眼,看着面前的谢流渊化为一团血雾,最终消弭于无形。   面前的不是他。   人究竟去哪了?   心头慌乱不已,兰卿惊恐地四下张望,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四周的血雾越来越浓,无论他张嘴还是呼吸,都会摄入大量的血雾进去。   他连忙抬手捂住嘴,顾不得远处的凤凰,他只想尽快变回原形,靠着庞大的身躯来减缓血雾的作用。   双腿变成蛇尾。   脸颊生出鳞片。   就在他还想继续变时,谢流渊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他身后,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化形被打断,血雾在身体里沸腾,兰卿再次滚落在地,这回受的伤比上回还要严重。   他护住心口,蛇尾挣扎了两下想要起身,被随之而来的谢流渊踩住。   “想伤害我师尊是吧?”谢流渊好整以暇地蹲下去,揪住那一小截蛇尾:“你还想杀了我夺取血泉是吧?”   兰卿惊慌失措。   来的时候有多淡然,现在就有多狼狈。   他想叫谢流渊住手,可话才刚到嘴边,谢流渊就使力揪断了他的一截蛇尾。   鲜血喷涌而出,他痛得在地上打滚,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另一头的魏重越抽出空来看他一眼,随后冷嗤:“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高等魔种,最后连谢流渊也打不过。”   可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刚挡住云珩的剑,凤凰的火球就擦着他的脸过去。   伤口恢复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魏重越咬咬牙,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了。   有句古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见兰卿被打成那样,魏重越决定找机会走。   “九玄御幻!”   他大喊一声,成千上万的丝线凭空出现,尾端尽数系在他的指尖。   他操纵着丝线,却并不是要伤人,而是包围自身,让云珩不敢靠近,从而跑路。   修炼到极致的九玄御幻,丝线有着极强的杀伤力,的确震慑住了云珩。   但身后的凤凰丝毫不惧怕这些丝线,它发出凤鸣,燃起本命火源,周身火焰愈发旺盛,身后的尾羽更是绚烂如傍晚天空的火烧云。   它冲向魏重越,散发着杀意的丝线接触到它的羽毛,瞬间被灼烧成灰烬。   魏重越眼睁睁看着它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冲来,巨大的爪子对准了他的脸,他的眉眼间头一回露出了惊惧之意。   眼看爪子越靠越近,他几乎以为自己完了。   可这时候,硕大的爪子和身体越缩越小,艳丽的羽毛褪去光彩,它变成了圆滚滚,胖嘟嘟的芦丁鸡模样。   小爪子落到魏重越脸上,没能造成任何伤害。             第226章   “叽?”   芦丁鸡眨眨那双豆丁似的眼睛,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魏重越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冷笑,轻而易举抓住它的腿,狠狠往地上一摔:“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叽!”   芦丁鸡从天坠落,小翅膀扇出了残影,也完全不能延缓下降的速度。   它若是这样落到地上,说不定今日这条鸡命就得当场交代在这里。   “小鸡!”   云珩想要接住它,魏重越却趁云珩分神,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背上:“小子,刚刚不是仗着凤凰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么?你跟它一块儿去死吧!”   魔气霎时涌入四肢百骸,云珩恍惚了一瞬,身体也跟着坠落而下。   这时,一道鹅黄色身影掠过空中,先是接住芦丁鸡,又稳稳地扛住云珩。   身影轻快落地,朝着魏重越的方向看了一眼。   魏重越勾起嘴角:“云珩好歹是个元婴,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不过是个区区的金丹,也敢留下来找死。”   明珠压根不理他,将云珩和芦丁鸡放到树旁,依次给一人一鸡喂了丹药。   魏重越拿起法杖,准备趁云珩排出魔气的这段时间,将其炸死,以绝后患。   他持杖勾勒爆炸法阵。   这法阵施展过千百遍,对他来说仿佛吃饭喝水一般。自他六岁那年初学,到现在从未施展失败过一次。   可现在,他刚勾勒出法阵一角,忽然一愣。   因为他看见自己的脚下有成型的白色法阵,看起来像是洛水阁的烟罡阵。   是洛迟景来了?   怀着这样的疑问,魏重越四处张望。没有看到洛迟景,倒是看见了收杖的商清时。   该死!   洛迟景天天炫耀烟罡阵是洛水阁不外传的秘法,到头来怎么让商清时学了去!   魏重越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阵心锁定住他,他移动到哪里,法阵就跟到哪里。   他亲眼看着庞大的冰龙在他面前成形,泛着阵阵寒气的身躯收拢。   无论烟罡阵还是商清时,魏重越从来就没有放在眼里。   但是今天,他偏偏就栽在这里了。   鸾鸟从天而降,魏重越的眼中倒映着冰龙的血盆大口,法阵周围冰霜蔓延。   待法阵散尽后,魏重越狼狈地跪坐在原地,引以为傲的自愈能力失效,伤口外泄魔气,鲜血在身下汇聚成浅浅一滩。   他还想挣扎,伸手去捡自己的法杖,被恢复过来的云珩一剑刺穿手臂。   知觉连同痛觉都变得十分迟钝,魏重越后知后觉地看向了云珩,很是不解地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魏重越,你身为堂堂的正阳宫掌门,却包庇作恶多端的亲传弟子,抓捕无辜少女欲将她们炼制成炉鼎,甚至杀害一直追随你的护法和正阳宫执法长老们,你可知罪!”   云珩抽出剑,直指魏重越的脖子,气势汹汹地问。   魏重越受伤的手垂下去,血顺着指尖流下,他仿佛感受不到痛意一般,看向商清时。   他终于出声,声音好似锯齿划过枯木,沙哑晦涩:“我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跟商烬尘脱不了干系。”   “你难道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么?”商清时走向他:“洛水阁的掌门跟我说,我爹九死一生才得到了玄寂尊者的认可,而你魏重越仅仅因为拥有天灵根,就被尊者当做亲儿子教养。甚至于后来明明犯错的人是你,尊者却选择赶走我爹,让你留下。明明你才是受尽偏爱的那一个,却总是觉得自己吃了亏,受了苦。”   “那老杂种让商烬尘走,是因为他觉得商烬尘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该出去闯一闯。”魏重越坚持己见:“之所以让我留着,只是为了每天给我讲一些莫名其妙的大道理,试图给我洗脑,让我变成一个没有主见,只会一味顺从他的人。”   说到这里,魏重越的表情愈发狰狞:“不然要怎么解释,他创造福環秘境,却不助我飞升,而是选择帮奉阳?”   哪怕商清时不知道具体的前因后果,但也能猜到,以魏重越的心性,根本就扛不过雷劫,跃不过虹门,穿不过时间通道。   玄寂尊者没让他飞升,反而是在变相地帮他。   不过跟他讲这些,完全是在对牛弹琴。   商清时抿抿唇:“你之前说玄寂尊者不肯把霜降剑传给你,可冶炼霜降剑的材料是我爹辛辛苦苦寻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给你?”   这倒是让魏重越没话反驳。   但他很快又找到了新的切入点:“老杂种天天说商烬尘为人慷慨,可商烬尘却不愿意将自创的剑法给我,他甚至连剑法的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   正踩着兰卿的谢流渊闻言侧过头来,说道:“可是先掌门自创的剑法根本就没有名字。”   怕魏重越不信,他对一旁看戏的明珠道:“我把剑谱放在殿里了,你拿出来让他看看。”   明珠点点头,迅速进去将剑谱拿出来,在魏重越面前晃晃。   魏重越瞳孔地震。   多年前,他缠着商烬尘要剑谱,商烬尘给了他这个。   当时,书封上就像现在这样写着商一,商二,以及商一零零八六,根本不像是正经剑谱。   那时他以为商烬尘只是在敷衍他,因此压根儿没有翻开看过一眼,就把剑谱丢掉了。   ……到头来,这剑谱真叫这名?   魏重越微微失神。   而谢流渊松开了半死不活的兰卿,召回霜降剑,站到了他的面前。   刚要动手,云珩道:“就让我来吧!”   谢流渊不想放过这个亲手了结魏重越的机会,想了想,对云珩问道:“那一起?”   “好。”   云珩点点头。   主要是为了那个奇怪的系统发布的任务,他想完成,看看有什么奖励。   他和谢流渊一块儿举剑。   剑身的寒芒让魏重越从回忆中惊醒过来,濒临死亡的恐惧令他目眦欲裂,惊呼道:“等等!”   云珩下意识地住手,想看看他还要再说些什么。   谢流渊却没有半分犹豫,霜降剑裹挟着灵力,直直地刺穿魏重越的胸膛。   他记得魏重越的心脏长在右边。   霜降剑准确无误地横穿了魏重越的心脏,动作干净利落,一击毙命。             第227章   看着魏重越的身体如破布般缓缓滑向地面,周身的魔气迅速散尽,只剩一具鲜血淋漓,破烂不堪的尸体,云珩愣了愣,侧头看向谢流渊:“他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你这就把他杀啦?”   “为什么要听他废话。”谢流渊淡淡答道,借着魏重越的衣裳将霜降剑上的血擦干净。   收好剑,感受到身后一道探究的目光,他回过头,与明珠对视。   明珠看着他长角长翅膀的模样,唇瓣嗫嚅了片刻,终究压抑不住心底的好奇:“我刚刚就想问来着,但你们都在打架,我不好打断你们。谢师兄,你这个造型是什么原因?你真的……堕入魔道了?”   谢流渊还没有回答,云珩便抢先说道:“怎么可能,谢师弟他身上一点魔气也没有,角和翅膀肯定是因为开了某种秘法催生出来的,用来震慑敌人。”   他拍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时候,谢流渊服用的涤魂草刚好达到时限,周身的气息再也得不到掩盖。   滔天的魔气从他周身散发出来,吓得芦丁鸡连滚带爬地飞上树,钻进茂密的叶丛里,只露出一个圆滚滚的屁股。   明珠连忙往商清时身后躲。   云珩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大大的,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谢流渊却没空管他们几个的反应,眼角余光扫到地上的兰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似乎是想要逃跑。   刚凝聚魔气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口子,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行动,霜降剑冰凉的剑身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兰卿一怔,不敢再动。   谢流渊出现在他身边,收敛了周身的血雾,轻声问:“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吞日巨蟒是上古时期就已声名显赫的魔族。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拔除寄生在我后背的魔种吗?”   【你想干什么!】   脑海中的冥渡尖叫起来。   【你明明知道我跟他有仇,为什么不赶紧解决掉他!】   它慌了,兰卿却好似找到了活路一般,当即恭恭敬敬朝着谢流渊跪下去,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刚才是我不知好歹,如今我算是被魔尊殿下打服了!只是不知寄生在魔尊体内的,是什么魔种?”   谢流渊道:“冥渡。”   兰卿有片刻的错愕。   魔界好像并没有这类魔种。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冥渡不是魔种的类别,而是个名字。   怪不得谢流渊能以人类之躯吸收血泉。   自古以来,每任魔尊在临死之前都要以身殉泉,而冥渡的父亲是前前任魔尊。因着熟悉的血脉之力,血泉不会排斥冥渡,自然就不会排斥被冥渡寄生的谢流渊。   说起来,当初兰卿对冥渡的魔丹有想法,正是因为这一层缘故。   他想争夺血泉,最后却被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六翼洄幽龙横插一脚,错失了成为魔尊的机会。   哪怕过了这么些年,回想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遗憾。   回过神后,兰卿露出谄媚的笑容:“原来如此,虽然我暂时不知道拔除它的办法,但还请魔尊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回魔界问问其他的魔种。”   他想,既然花纹已经长到了谢流渊的脸上,那对方现在一定很着急。   对方只能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到他身上。   不过他可不会真心实意地为谢流渊做事,他会回到魔界休养生息,养好伤后,带着支持他的魔种,再度来找谢流渊的麻烦。   理想很美好。   可惜他怎么也没想到,谢流渊在听到他说暂时没办法这句话的时候,眉头稍稍皱起,随后毫不犹豫地用手中的霜降剑划断了兰卿的脖子。   鲜血喷涌,兰卿错愕地张着嘴,然而喉咙已经断裂,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不对。   怎么会这样?   这谢流渊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   在那双紫眸的注视下,谢流渊缓缓收好剑,不咸不淡道:“找不到办法,那你就去死吧。”   尾音拉长,他忽而又勾起嘴角,露出恶劣的笑意:“哦,就算找到了办法,你今日也得死。”   若兰卿还能说话,那他一定要把谢流渊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骂个遍。   “不过在杀你之前,我想得到你身上的一样东西。”谢流渊继续说道,目光不紧不慢地从兰卿脸上往下移,看着对方被血染红的脖子。   他的目光这样明目张胆,兰卿知道,他想要他的内丹。   兰卿开始质疑,血泉之所以选择谢流渊,并不是因为冥渡的缘故,而是因为这个人足够狠辣恶毒,简直到了比魔种还要丧心病狂的地步。   反抗会死,被剖出内丹也会死,横竖都是死。   兰卿决定临死反扑,引燃自身,让谢流渊什么也得不到。   这个念头产生的同时,身体传来异样的感觉,他看见谢流渊的指尖凝聚出一抹血芒,轻轻放到他的额头上。   这是……   魔咒!   血泉的拥有者,可以对任意魔种施加魔咒。   一旦魔咒入体,无论谢流渊要求兰卿做什么,兰卿都只能够照做。   兰卿急得啊啊直叫,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慌乱地摇头,手却丝毫不受控制,径直伸向脖子,从鲜血淋漓的口子中,取出了那颗半透明的内丹。   在魔咒的作用下,兰卿甚至无法对内丹施加启动禁制,这内丹无论谁拿过去都能直接用,不需要激活。   谢流渊接过那颗沾满了血的内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兰卿。   “多谢,我一定会铭记着你的恩情。”他笑:“你可以死了。”   兰卿更加用力地摇头,那双精致华贵的紫眸,再也没有了半分轻蔑自傲的神情,有的只是恳求和敬畏。   他想让谢流渊放过他。   他想说自己能做很多事,可以成为谢流渊最忠心的下属,能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但被割断的喉咙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他只能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谢流渊。   谢流渊的视线却轻飘飘从他身上掠过,毫不在意地转过了身去,只给兰卿留下一道孤寂淡漠的背影。             第228章   兰卿如一条濒死的鱼般,拼命地挣扎两下。   身体骤然炸开,血肉和衣裳碎布溅入尘土,死相简直惨不忍睹。   谢流渊却毫不在意,而是献宝似的捧着那颗内丹,来到商清时的面前。   怕血污了商清时今日这身白衣裳,他还特意用袖子擦擦,之后才递过去。   兰卿的内丹替换了阿筝给的那颗内丹,商清时明显感觉到许多空余,足以将奉阳给的传承珠吸收。   但现在显然不是吸收的好时机,商清时环顾四周,大大小小的房屋被吞日巨蟒拍成废墟,就连长生殿也没有幸免于难,偏殿上的瓦被掀飞了一半。   正要开口,他注意到云珩和明珠正用奇怪的目光盯着谢流渊看。   对了。   这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   “你把翅膀收收。”他对谢流渊说道。   谢流渊乖乖默念咒语,收好角和翅膀,周身血雾散尽。也没有忘记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根晒得干巴巴的涤魂草,放在口中嚼了两下,周身的魔气霎时被掩藏得干干净净。   可云珩和明珠还是双双盯着他瞧,要是眼神能杀人,谢流渊早被两人盯成了筛子。   “不用这么看着我,”谢流渊将手中的霜降剑递过去:“觉得我不该活着,就杀了我吧。”   两人不再盯着他,而是面面相觑,最终谁也没有主动伸手接过那剑。   谢流渊倒是自顾自地往明珠身前递了递。   惊得她连连摇头:“我一个音修,你就算给我剑,我也根本不会使呀。”   于是谢流渊又往云珩的面前递了递。   云珩把手背到身后去,垂下眼睫,长长叹了口气。   他自小就许下屠尽天下魔种的豪言壮语,但现在面对与他同生共死的师弟,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犹豫良久,他想说,自己下不去那个手。   然而一张嘴,口中的话就变成了:“谢师弟,要不然你还是自杀吧,省得让我为难。”   “……”   明珠连忙跳起来,使劲捂住他的嘴:“谢师兄千万不要把他的话听到心里去,我现在就给他喂哑药!”   谢流渊抿抿唇,下意识地看向霜降剑。   直到某一处传来低低的咆哮声,众人这才发现不对。   环顾四周,声音是从刚刚兰卿划出的那道口子中传来的。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着,那道口子硬生生被一只魔种撑开,随后有更多的魔种从里面挤出来。   云珩和谢流渊赶紧拔剑。   明珠火急火燎地召出契约古琴,利用声波击退魔种们。   商清时持杖施法,将裂开的口子修补起来。   就连芦丁鸡也加入战斗,虽然这个形态的它毫无攻击力,但它的身体盘成球,在魔种间滚来滚去,绊倒了好几只魔种。   四人一鸡齐心协力,终于将魔种们击败。   山脚下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声响,那处设了水镜,商清时施展术法,便看清发生了什么。   ——是蛇。   成千上万的蛇正争先恐后地朝着山顶涌来,密密麻麻,颜色各异,蜿蜒着前行。   有毒蛇,有蟒蛇,甚至还有开了灵智,上半身修炼为人形的蛇妖。   这场面着实恐怖,云珩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   “吞日巨蟒是百蛇之王,它们应该是嗅到兰卿陨落的味道,要来为蛇王报仇。”谢流渊道:“看来咱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云珩想到什么,道:“你俩还记得那个多人法阵么?”   谢流渊与明珠齐齐看向他。   多人法阵,的确是团战的大杀器。   只不过奉阳说过了,施展之时很容易遭到背刺,而谢流渊如今的模样,指不定突然就被冥渡控制,做出伤害另外两人的事情来。   谢流渊很有自知之明,于是摇摇头。   明珠却在此刻道:“那就用多人法阵吧。”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般干净利落,让谢流渊晃了晃神。   明明之前,她是最担心被背刺的那一个,施展法阵时问了好多次,生怕另外两个人在背后捅她。   可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谢流渊身负血泉,却愿意同他一起施展多人法阵。   心头涌起莫名的情绪,谢流渊道:“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我们上次练得那么好,总要拿出来用用,让山底下那些蛇知道我们的厉害!”云珩打断他的话:“别担心,你们就放心把自己的后背交给我吧!”   他说着,径直背过身去。   明珠同样转身,和他背靠背站在一块儿。   不知道为什么,谢流渊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以前也哭,但那都是为了取得商清时的信任,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还是他头一回在商清时之外的人身上体会到这股感受。   他抬了抬头,硬生生将泪水憋回眼眶里,下意识看向了商清时。   对方冲他笑笑:“去吧。”   短短两个字,却给予他莫大的鼓励。   谢流渊终究是将自己的后背交托给云珩和明珠,与两人一同施展多人法阵。   在蛇群涌上山门时,强烈的光芒包围了整座凌霄山脉,光芒消散的时候,蛇群也全都消失在原地。   微风缓缓拂过,卷起地上的落叶。   顾不上四周的残垣断壁,四人靠在一起休息,恢复差不多消耗殆尽的灵力。   谢流渊小心翼翼地将脑袋靠在商清时肩上,明珠见状也想靠过去,却被前者无情挥开。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头靠到硬邦邦的树干上,硌得脑袋生疼。   云珩见状,慷慨地拍了拍自己宽阔的肩膀:“师妹,你过来靠着我吧。”   仿佛得到救赎,明珠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然后呼呼大睡。   她的睡相很差,头发也乱糟糟的。   束发的发带松了,要掉不掉地挂在发梢。   云珩下意识想替她整理,但手都伸出去了,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而后收回来。   这时,天空中再次传来轰隆隆的声响,被划出一道硕大的口子。   明珠垂死病中惊坐起。   谢流渊也从商清时的肩上抬了头。   众人齐齐望向那处,各自握紧了各自的法器。             第229章   在紧绷的气氛中,口子里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洛迟景。   商清时松了口气,将谢流渊往自己身后推了推,而后同半空中的人打招呼:“师叔。”   “我收到凌霄派的求救信号便赶过来了。”   洛迟景环顾四周,看着这片惨不忍睹的残垣断壁,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但是好像……可能……也许我来迟了?”   的确如此。   他再来迟些,说不定就连倒塌的房屋都被重新修好了。   不过他愿意出面,商清时还是很感激,对他说道:“师叔别急着走,留下来吃个饭吧。”   洛迟景下意识问:“你做的饭吗?”   见商清时点头,他当即降落在地:“我也不白吃你的饭,就帮你把凌霄派复原吧。”   他举起法杖,凝聚出绿色的复原法阵,在众人惊诧的目光当中,裂开的阁楼恢复如初,被掀飞的瓦片回到原处,就连满地被吹落的树叶都长到了光秃秃的枝头。   大乘期修士的复原法阵,恐怖如斯。   眼见凌霄派又回到了欣欣向荣的景象,商清时用凌霄镜给慕深发信息,让他把弟子带回来。   而后请洛迟景帮忙,重新设了护宗大阵。   谢流渊一直躲在商清时的身后,云珩与明珠二人又有意帮他遮掩,因此洛迟景并未发现他脸上的怪异花纹。   大阵设置完毕,商清时让云珩明珠领着洛迟景去迎客楼,他和谢流渊则是来到厨房。   关上房门,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寻找食材,而是朝谢流渊招招手,待对方走近了,仔细瞧着那张脸。   他记得,原文的描述里,谢流渊脸上的花纹是长到了眼角的位置。   但现在才刚从脖颈间爬上来一点点。   应该还剩很多的时间吧。   想到这里,心头稍稍得到了些许的安慰,但下一瞬他就被打脸,因为他眼睁睁看着谢流渊脸上的花纹又长了一截。   “……”   要不要这么煞风景。   商清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这样的反应,让谢流渊一时心里没底,又开始提议:“师尊要是觉得我没救,就杀……”   话还没说完,商清时就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不仅打断他的话,还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的脑海有一刹的空白。   “嗯?”回过神来后,谢流渊不自觉发出疑惑的音节:“师尊也不嫌脏。”   刚刚打过架,他浑身都是灰扑扑的,还没来得及清理,衣裳更是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连束起的马尾都散了几缕头发,乱糟糟地垂在额前。   这副模样,连他自个儿都受不了。   反观商清时,整个人都是干干净净的,就连今日穿的那身白衣也一尘不染,身上仍旧是好闻的檀木香气,一如既往的好看。   纵使这般,商清时还是执意凑上来亲他。   呼吸渐渐乱了,谢流渊也顾不上脏不脏的问题,先用逆流火焰将冥渡烧得昏睡过去,这才弯下腰,亲亲商清时藏在眉尾里那颗褐色小痣。   自他吸收血泉后,身量一日比一日高,觉得不太方便,他将人抱到了桌子上。   商清时仰头,揪着宽大的衣摆,一双眸子雾蒙蒙的,失神地看着窗外的花枝摇曳,花瓣洋洋洒洒地掉下来,最后落地,归于尘埃之中。   其中一片花瓣打着旋儿掉下来,被微风吹进房间内,落到商清时的头顶。   谢流渊替他拂掉花瓣,掰正他的脸,轻声问:“师尊怎么在发呆?在想什么?”   “在想……”商清时的眸子终于有了些许焦距,直勾勾地盯着谢流渊,轻声道:“或许,我想到救你的办法了。”   “什么?”   谢流渊愣住。   看着商清时扯去衣带,层层叠叠的衣裳剥落。   “冷。”   他说。   谢流渊连忙抱紧他,有什么念头蠢蠢欲动,想要伸手去摘他的镯子,却得到拒绝:“别。”   于是谢流渊立刻老实,一动不动地维持着那个姿势,不敢再有分毫动作。   “继续呀。”商清时不满地催促道。   “可是不摘镯子,你……”   话音未落,商清时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安抚般地说道:“我没事。”   即便如此,谢流渊还是不肯进行下去。   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商清时所谓的救人办法是什么。   可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让商清时受半点儿苦痛。   他扭头想跑,商清时却揽住他的脖子,雪色的长睫微微颤动着,漫不经心道:“我都不怕,你有什么好害怕的?反正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不如试一试吧。”   不过厨房这种地方,显然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他瞬启幻境法术,将谢流渊拖入秘境之中。   四下黑漆漆的,见不到一点儿光亮。   即便夜视能力再好,在这儿也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师尊,”谢流渊喊他,想要制止他的行动,语气中是满满的怜惜:“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根本不值得被人这般珍重。”   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烂命一条,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抵不过商清时这一条命。   安静了许久,他听见商清时的声音:“自从我知道自己的特殊体质后,担心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甚至听到那两个字都会吓得说不出话。只恨不得尽快找到办法,改变这一切。”   停顿片刻,商清时释怀地笑了一下,拂过谢流渊身前垂着的长生辫,声音柔软:“不过现在我很庆幸,因为谢流渊,只有我能够救你,一直都是我在救你。”   初见的时候,他教会谢流渊怎么与旁人相处,如何接受别人的好意。   接下来,他让谢流渊懂得所谓的爱不是一味付出,而是双方相互照拂,才能走的更远。   而现在,他也会用自己的办法,祛除谢流渊体内的魔气,再一次救赎对方。   商清时一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   没有系统,没有任务,连存在的意义也没有。   但现在他知道了。   是上天在帮助他,与命定之人相逢。   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遇见谢流渊。             第230章   水火交织,被抽走灵力的痛苦令商清时浑身颤栗。   但他捂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这里太黑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光芒,谢流渊什么也看不见。   这也正是商清时把人拉到秘境里来的原因。   可即便他没有弄出任何的动静,谢流渊也猜得到他现在并不好受。   “师尊,”他唤:“停下来。”   “我说过的,”商清时道:“我不会食言。”   戴着镯子能让他全程保持清醒,将本命水源渡入灵力中,再被谢流渊抽过去。   那些灵力一入体,就直奔着血泉而去。   本命水源压制着血泉,后背的花纹再次有了生长的趋势,但刚冒了头,就被带有洛水阁净化功法的水源压制住,一点一点地缩回。   的确,再也找不到比这更简单粗暴,迅速有效的办法了。   谢流渊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说水灵根是所有灵根中最温和无害的了。   即便他体内热闹成这样,愣是连半点疼痛都感受不到。   身上的人失去力气,一下跌进他的怀里。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商清时的脸,却摸到了一手的泪。   冰凉的泪水惊得他飞快挪开手,感受到体内充盈的灵力,他连忙道:“师尊,不能继续了,再这样下去你会灵力枯竭的。”   商清时缓了好半晌,道:“没关系,我这里有追风的魔丹,还有奉阳给我的传承珠。”   意思不言而喻。   他要吸收魔丹和传承珠,再将所有的灵力全给谢流渊。   这么多灵力,足够压制血泉和冥渡。   但商清时这样把身体当做容器来糟蹋,绝对会因此丢掉半条命。   谢流渊不希望拿他的命来换自己的命,想要将人推开,但商清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抓紧了他的手。   一片寂静中,商清时缓缓开口:“我这辈子过得顺风顺水,没吃过什么苦。”   在现世的时候,他有父母的疼爱,有朋友的陪伴。做了老师以后,遇上的也是乖巧懂事的小朋友,以及明事理的家长。   来到这儿,顶多是挨了些寒毒的冻,或者受一点小伤,被人阴阳怪气几句,无伤大雅。   他觉得,自己这一生过得很幸福。   商清时苦中作乐地想,现在的苦难是暂时的,只是生活的调剂而已。   是以,他吸吸鼻子,努力压制住哭腔,装作平静地对谢流渊说道:“你以后得对我好点,不许再欺骗我。”   “好。”   黑暗中,谢流渊抱住他,胸腔震颤,声音哽咽。   “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对师尊有任何欺瞒。”   ……   此时的迎客楼内。   云珩明珠和洛迟景正大眼瞪小眼,屋内一片寂静,静到只有三人呼吸的声音。   从午后等到傍晚,再等到月亮高悬,零碎的星星点缀在夜空当中。   洛迟景率先沉不住气,不解地问:“不是要请我吃饭么?饭呢?”   云珩主动站起来,道:“我去厨房看看吧。”   他说着,哒哒哒地跑出去。   没一会儿回来了,迷茫地挠挠头:“师尊和谢师弟不见了,厨房根本没有人。”   洛迟景低头沉思,又试探性地抬起头来:“那我走?”   “别呀洛掌门,让您白等了那么久的时间,多不好意思呀,”明珠提议道:“不如这样吧,我和云珩师兄为你做一顿饭。”   对于这个提议,洛迟景想了想。   既然云珩和明珠是商清时的亲传弟子,那两人的厨艺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于是他道:“好,但你们俩别跟你们师尊一样,说去做饭,做着做着人不见了。”   “不会的,”明珠朝他露出肯定的眼神:“你就等着我们给你做一桌美味大餐吧。”   一边说话,她一边拉着云珩往厨房跑,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洛迟景心情忐忑地等待着开饭,而明珠也真的说到做到,很快就端来了吃的。   “这是我炖的鸡汤,洛掌门觉得如何?”她把一个汤碗放到洛迟景面前,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等待对方品尝。   洛迟景低头一看,碗里是黑绿色的汤汁,上面静静地飘着几段葱花,刚好呈现出两个眼睛一张嘴的形状。   好可怕,好诡异。   这不禁让洛迟景想起了某一类魔种,全身绿色肌肤,常年张着嘴,行走在山林中,绿色的哈喇子流一地。   无知的人们还以为那哈喇子是天降神药,小心翼翼用瓶子收集起来,为它编出了各式各样的功效,说它能美容养颜,能壮阳补肾,把它吹得天花乱坠,引得无数人争抢购买。   直到某天,他们无意间得知了这种药的真正来历,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   想到这里,洛迟景忽然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还好他硬生生憋住了。   他挪开视线,不敢再看那碗神奇的鸡汤,而是将全部的希望放到云珩的身上。   云珩不好意思地上前,将手里的盘子放到洛迟景面前,尴尬地笑笑:“火烧得有些大,我做的菜好像有一点点糊了。”   洛迟景定睛一看,盘子里的东西黑黢黢的,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食材,能够把菜烧得这么糊,算他有本事。   要是云珩不说,他甚至以为这盘子里的东西是煤炭。   洛迟景抿唇。   洛迟景皱眉。   洛迟景想不通。   为什么身为商清时的亲传弟子,云珩和明珠丝毫没有继承到对方优秀的厨艺?   洛迟景的嘴角抽了抽,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看在你俩这么辛苦的份儿上,这样的好东西还是留着你们自己吃吧。”   说罢,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留下面面相觑的云珩和明珠。   “他跑什么?”   “咱们好不容易做了美味的菜,他连一口都不尝就走了,真是让人心寒。”   “我觉得,这只是看起来很难吃而已……”   两人分别拿起勺子筷子,各自尝了尝面前的鸡汤和烧成炭的不明物体。   然后得出结论。   “嗯,吃起来也很难吃。”   一个金丹一个元婴,被自己做的汤菜毒倒,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231章   等商清时终于承受不住痛苦晕过去后,谢流渊扶着人从秘境出来。   不仅要照顾灵力枯竭的商清时,还要照顾中毒的两人。   又是喂解毒丹,又是守着他们。   夜色已深,花纹再一次生长出来,但无论怎么努力,也只到谢流渊的肩膀,再也爬不上更高的地方。   脑海中的冥渡只感觉自己睡了一觉,醒来时天都塌了。   体内乱窜的灵力在侵蚀它的残魂,它痛不欲生,试图感应血泉的方位,却发现血泉好似被一层水流覆盖。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无论它如何叫嚣,谢流渊始终不理它。   看着云珩和明珠的呼吸逐渐平缓,毒已排干净,他坐到商清时的床边,牵着对方的手,不敢太过用力,只轻轻地触碰。   慕深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视线落在不知是晕倒还是熟睡的三人身上,最后才看向谢流渊:“这是怎么了?”   谢流渊还没来得及回答,床上的商清时先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极其刺眼的烛光,他不适地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替他遮住了光源。   商清时沿着那只手一路看过去,看见谢流渊那张满是担忧神色的脸。   他冲谢流渊摇摇头,轻声说道:“我没事。”   而后看向慕深,大概是因为实在没什么力气说话,便抬手示意对方站近一点。   慕深连忙靠过去,这才发现商清时的脸色苍白如纸,几乎毫无血色。   这副病容不仅不吓人,反倒愈发衬得五官精致绝色,仿佛下一瞬便要羽化成仙一般。   慕深正想问发生何事,商清时开口道:“慕深,这段时间恐怕又要辛苦你了。我现在正式任命你为凌霄派代掌门,以后大大小小的事务,你自己决定就好,不必再来向我汇报。”   “我?”慕深霎时间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但很快想起奉阳留给他的纸鹤信件。   从头到尾都是在夸他做事有条不紊,无论做长老还是副掌门都勤勤恳恳,天生就是做掌门的料子。   想到这里,慕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好,我定然不会辜负掌门的期望。”   他说完,却并未离开,而是看着虚弱的商清时,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商清时朝他笑笑:“不必担心,你先出去吧,我有点困了。”   说实话,他现在这模样,慕深生怕他睡着以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下意识看向谢流渊,对方一向喜欢在慕深面前故意挑衅,然而今天却像是转了性一般,低垂着鸦羽似的长睫,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听商清时说困,谢流渊起身帮他把被子盖好,随即又安安静静地坐了回去。   气氛沉闷得可怕。   慕深张了张嘴,但到底是不忍打扰到商清时休息,于是轻手轻脚地将云珩和明珠扶出去。   ……   等商清时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刚睁开眼,谢流渊就将一碗汤递过来:“师尊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商清时看向那只碗,眼角余光却意外落到谢流渊手背上。   那里被烫红了一大片。   大概是因为血泉暂时被压制住的缘故,伤口并不能能立马恢复。   可他做事向来小心,厨艺也相当娴熟,怎么会被烫到?   商清时顾不上接碗,而是从空间手镯里翻找出治疗烫伤的药膏,一边帮他抹,一边仔细地嘱咐道:“你不要太过忧虑,总是想着我的事情。看吧,我什么事也没有,你反而被烫成这样。”   等处理完伤处,商清时这才端起那碗汤。   有股药材的怪味,应该是用来补充灵力的。   若放在平时,商清时绝对不会乖乖喝下去的。但为了让谢流渊不那么内疚,他强忍着那股不适,一口将汤药喝得干干净净。   喝完,还把空碗放到谢流渊的手里,道:“我想再睡会,你忙自己的事情吧。”   话音落下,谢流渊仍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商清时不禁问道:“你还有什么事么?”   “师尊,”谢流渊喊他:“你已经睡了整整三日了。”   “……”   什么?   商清时有些诧异。   他并没有感觉自己睡了那么长的时间,对他来说,就好像眼睛一闭一睁,天就亮了。   见谢流渊的眼睫愈发低垂下来,商清时道:“那我不睡了,你扶我出去走走吧。”   谢流渊闻言扶住他的手,起身的那一刹,眼前的事物蓦然变得一片模糊,让商清时忍不住晃晃脑袋,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些。   谢流渊一直关注着他,自然发现了他奇怪的反应,连忙关切道:“师尊,怎么了?”   商清时摇摇头,眼前仍是什么也看不清,他强装镇定,对谢流渊说道:“我没有力气,你抱我出去晒晒太阳吧。”   “好。”谢流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来到长生殿的院子中。   明明天气不算冷,商清时只觉得阳光直直照在脸上,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暖意。   没了充盈的灵力,彻骨的寒意散发至五脏六腑,商清时不禁打了个寒颤,往谢流渊的怀里缩了缩。   没等谢流渊开口问,他便抢先说道:“这里晒不到太阳,还是去医堂吧,医堂那边的阳光才是最好的。”   谢流渊没说话。   只是愣愣地抬起头。   阳光明明很好,照在身上很是暖和,他为什么会说晒不到太阳呢?   莫名有些心慌,谢流渊抱紧了怀中的商清时,有种很奇怪的预感。   就好像只要他一松手,便会永远失去这个人一样。   仿佛被他锢得难受了,商清时拍拍他的手背,力道比平时还要轻:“别发呆了,我好想去医堂晒太阳。”   谢流渊这才回过神来,强迫自己压下那股心慌,问:“那我扶着师尊去吗?”   商清时想了想:“就这样抱着去。”   “可万一被其他弟子看见了怎么办?”   “不重要,他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你不是一直都希望将我们之间的关系公之于众么?”商清时虚弱地靠在他的怀里,笑道:“谢流渊,如果这次我们俩都好好活着的话,就成亲吧。”             第232章   换做之前的谢流渊听到这句话,大概会喜极而泣。   然而现在,他看着商清时那双毫无焦距的空洞眼眸,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沉默地将人抱起,往医堂的方向走。   路上碰到好多弟子,热情地同他打招呼,他并不搭话。   也有弟子在窃窃私语,猜测他与商清时的关系,他也一概不理。   医堂不愧为整个凌霄山脉太阳最好的地方,被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商清时终于生出了一点力气,抬了抬手,感受到阳光穿过指缝。   医师早就带着其他人识相地退出去,整个医堂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片静谧之中,偶尔响起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响。   这一觉又睡到了半夜。   视线清明了不少,不再模糊不清。   商清时挣扎着起身,谢流渊替他整理散乱的鬓发,问:“师尊要回长生殿吗?”   商清时想了想,摇头道:“带我去那里吧。”   他指向一处。   医堂已经修建得很高了,但后面还有一小座山顶,坐在那个地方,不仅能伸手触及云端,还能俯瞰整个凌霄派。   谢流渊带他上去。   虽然恐高之症已经勉勉强强克服了,但飞得这么高,对谢流渊来说是头一回。   可此时此刻,他的心中眼里只有商清时,根本顾不上脚下的风景。   在山顶坐下后,商清时把头埋在谢流渊肩上,望着底下零星的灯火,有些失神。   从这里看,凌霄派所有建筑加起来形成一个笑脸的形状,连五官都具备。不光如此,嘴还是歪的。   他不禁笑出了声。   笑完,抬眸看到谢流渊愁眉苦脸,伸手捏捏他的脸颊:“瞧你这表情,就像是在提前给我奔丧似的。笑一笑呀,我看着也高兴点。”   谢流渊不仅没笑,还默默地红了眼尾。   ……更像在哭丧了。   于是商清时岔开话题:“你的花纹现在怎么样了?”   良久,谢流渊才闷闷道:“已经缩到了肩膀上。”   “这样就好,”商清时又开始犯困了,但昏睡之前,他还是强撑着精神说了一句:“先让我休息几天,再吸收奉阳留下来的那颗传承珠,之后再将灵力渡给你。”   说完,他便伏进谢流渊的怀中,差点儿撞到脑袋。   谢流渊搂着他,替他挡住山顶刺骨的寒风,在这儿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直到下面的烛火慢慢熄了,整个凌霄派陷入无边黑暗之中,他才抱着商清时下去。   回到长生殿,谢流渊看到了守在偏殿门口的云珩。   云珩似乎想说什么,谢流渊冲他摇摇头,将怀中的人抱回主殿安置好,又施展了屏蔽声音的法术,这才走出来,与云珩面对面。   “师尊怎么了?这些天我想见他,你一直拦着。下午我听其他师弟说你们俩去了医堂,但我刚刚去找,你们又不在,你们是从哪里回来的?”   云珩一张嘴,连着问了好多的问题。   谢流渊不知道到底该先回答哪个,干脆反问道:“师兄你身体没事了?”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云珩的注意力被转移开来,他挠了挠头,道:“我已经好了,之前是我失策,没想到自己亲手做的菜居然有毒,我以后再也不会乱吃东西了。”   说着,层层叠叠的云雾正好散开,月光倾洒下来,云珩看清谢流渊的脸。   一向迟钝的脑袋今日转得格外快,他惊讶道:“谢师弟,你脸上的花纹怎么不见了?我好像知道了,师尊这些天不见人,是不是为了救你?”   没等谢流渊回答,他又自顾自地雀跃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这样一来,谢流渊就不会变成所谓的终极大反派,那个奇奇怪怪的系统也不会要求他杀掉谢流渊了。   云珩欢天喜地进了屋。   只留下一脸茫然的谢流渊。   谢流渊不知道云珩身怀系统的事情,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那般兴奋。   偏殿的门被关上,谢流渊回到主殿,搬来椅子,继续守在商清时身边。   这些天来,他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生怕商清时醒来时,自己不能及时照顾到对方。   夜晚的凌霄派一片静谧,以前偶尔还有几声虫鸣,但大概是因为之前的蛇潮,惊走了山上的虫子,导致现在连虫鸣声都不复存在,静得让人胆战心惊。   谢流渊不安地抓住商清时的手腕,感受到细微的脉搏,那颗空空落落的心这才得到些许的安定。   脑海中响起声音。   冥渡的声线好似变了调,听起来沙哑得厉害,仿佛经过了莫大的摧残一般,但语气仍是高高在上,带着嘲讽和讥笑的意味。   【啧啧,只不过是把我的残魂压缩了一半而已,你瞧瞧他现在这副样子,多可怜呀。要是继续进行下去,你猜猜,他会不会死呢?】   谢流渊没动。   冥渡不满意他这反应,又说道。   【我倒是希望他能死掉,这样的话,你俩在黄泉路上也能结个伴。毕竟咱们共同存活了这么些年,我对你也有几分怜悯,不希望你孤零零地下地狱。有他的陪伴,你应该会感激我吧。】   出乎意料的,谢流渊不再像之前那般暴怒,也毫无回怼的欲望,甚至没有放火烧它。   他只是摩挲着商清时那截纤细苍白的手腕,反问道:“你每次都是故意激怒我的吧?”   冥渡突然就哑巴了。   谢流渊继续道:“我每次放火烧你,看似你吃尽苦头,但花纹生长的速度在加快。”   【……】   “还有,你引导我使用血泉的力量。每次我动用魔气,花纹的速度也会随之变快。”谢流渊平静地开口:“是你一步步引导我,害我变成现在这样。”   冥渡继续装聋作哑。   它在等谢流渊勃然大怒,滋生出无数负面情绪,再将这种情绪灌注进血泉之中,成为最好的养分。   然而谢流渊仍旧是什么表情也没有,只认真地注视着商清时的睡颜,黑沉沉的眼瞳似乎只容得下对方的身影。   “之前我一心逃避,想着结束自己的生命,就能一了百了,不用再面对未知的苦痛。”   他道。   “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该死的明明是你,我要和师尊一起活下去。”             第233章   闻言,冥渡索性连装都懒得再装,嗤笑道。   【我倒要看看,你们俩要怎么从四面八方的死路中,走出一条活路来。我先睡了,不知道你能不能睡得着。】   事实上,灵力中丝丝缕缕的水灵根正疯狂地攻击冥渡,它不睡也得睡,且没有两三天根本醒不过来。   之所以强忍着痛苦也要来讥讽谢流渊几句,只是为了加深对方的戾气罢了。   长生殿的烛火熄了。   夜色重归寂静。   谢流渊也的确如冥渡所言一般,毫无睡意,借着映入窗棂的惨白月光,一直守在床前。   没有人注意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门背后,只露出一只尖尖的,毛茸茸的耳朵。   是夜,万籁俱寂,一只大黄狗来到山门处,身上背着一个红红的包裹,嘴里还叼着一支样式老旧,坑坑洼洼的银钗,动作轻快地下了凌霄山。   ……   待到第二日,临近中午迟迟没有开饭,弟子们一个个饿得肚子咕噜直叫。   慕深找遍了凌霄派,却寻不到厨子的身影。   说好了不来打扰商清时,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只能硬着头皮来到长生殿。   见商清时还在睡觉,他把谢流渊喊出来,说了厨子的事。   “我去做饭。”谢流渊沉思片刻之后开口:“您去山下重新找个厨子。”   慕深毕竟没有亲口尝过他的厨艺,表示质疑:“前几日云珩和明珠才被自己做的东西毒倒,你能行吗?”   “我很小的时候就眼睛在外面流浪了,”谢流渊道:“若我的厨艺跟他们一样,早就被自己毒死了。”   如此一来,慕深才稍稍放下心,火急火燎地前往山下物色新的厨子。   而谢流渊前往厨房,生起灶火,处理食材,尽快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   吃惯了大黄狗厨子做的咖喱糊糊饭,如今尝到谢流渊做出来的美食,弟子们赞不绝口,感动得差点落下泪来。   谢流渊没有心情去管他们的反应,带着给商清时单独熬的汤药,回到长生殿。   在他踏进殿中的一刹,商清时也刚好从昏睡中醒来。   喉咙干涩得厉害,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但他一个眼神,谢流渊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当即将汤药碗递过去,商清时毫不犹豫地喝了个干净。   回味又苦又辣,让他差点重新晕过去。   缓了好一会,他发现身体终于有了点力气,不再像昨日那般虚弱至极,连路都走不动。   他从床上起身,理了理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说道:“你和我一块儿去温泉秘境吧,等我沐浴完毕之后,再吸收传承珠,将灵力渡给你。”   谢流渊拉住他的手,制止之意明显:“师尊,我看你的脸色还没有完全恢复,你要再多休息几天才行。”   “没事,”商清时摇摇头:“我已经休息好了,何况已经浪费了那么多天,必须进行下一步,否则你身上的花纹又会往上爬。”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有所恢复,商清时拽了拽谢流渊的衣袖。   然后就尴尬地发现,他一点也拽不动。   “咳咳。”   商清时没法子,只能使出必杀技,撒娇似的晃晃他的手:“跟我走呀。”   这样一副病容,加上这样软的声调,几乎像是要融化在旖旎的春水里。   哪怕谢流渊的心早已硬得像石头,也断然不可能拒绝得了。   “那说好了,沐浴完之后我抱你回来睡觉。”谢流渊语气格外的严肃,训小孩似的,仿佛两人的身份对调。   商清时懒得计较他这倒反天罡的模样,拉着他穿过巨大的落地镜,来到温泉秘境。   脱了衣裳踏入水中,感受到身体被暖意环绕,接连好几日没有感受过如此的舒适,他发出一声喟叹。   不忘指挥谢流渊:“帮我洗头发。”   谢流渊自然而然踏入了池水之中,先用清洁术简单地梳理了一下,再帮他把头发打湿,抹了皂角泡沫,轻轻揉搓。   这段时间,商清时也没有闲着,召唤出惊蛰杖,取下那颗传承珠,一口气将里面蕴含的灵力吸收掉。   由于他体内的灵力几乎处于亏空的状态,因此吸收时很是顺利,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奉阳虽然是杀伤力极强的雷灵根,但留下来的灵力却十分的温和,与商清时的水灵根丝毫没有产生排斥反应。   商清时长长舒了口气,试着运转洛水阁的那门净化功法,疲惫的神情一扫而空,转头看向谢流渊:“我好了,继续吧。”   谢流渊刚帮他把头上的泡沫洗掉,闻言神情忽地一滞,不解地问道:“什么继续?”   商清时说不出口,只能用行动来证明。   勾手揽住他的脖子,在池水中踮起脚尖,凑过去要亲他,却被谢流渊挡住。   “师尊,”他着急道:“我刚刚说过的,你现在应该多休息,冥渡待在我身上这么些年,我已经习惯了。反倒是你,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毫无生机的样子了。”   一长段话说完,商清时歪了歪脑袋,平静地问:“谢流渊,你刚刚是在凶我么?”   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气势霎时偃旗息鼓,谢流渊的神情在顷刻之间柔软下来,弯腰紧紧地抱住他:“我只是希望,你在对别人好之前,要记得先对自己好一点儿。”   “可你不是别人呀,”商清时顺利找回了自己的场子,安抚地摸摸谢流渊的脑袋,温声道:“你是我最最在乎,最最喜欢,对我来说最最重要的阿渊呀。”   谢流渊直接被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哪怕商清时现在要往他心口捅那么一刀,他都害怕对方会手疼,宁愿自己来,也不愿意让对方辛苦半分。   是以,商清时终于如愿以偿地亲到了他。   呼吸交缠间,热气蒸腾。   谢流渊抽出空来问道:“我还是觉得,师尊该多休息一会,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么?”   “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得乖乖干什么,这才是身为徒弟该有的觉悟。”商清时一边教训他,一边又软着声音道:“能够早些让冥渡消失,我也能早点安心。”             第234章   等谢流渊凑过来的时候,商清时又说道:“我不要在水里,我要去岸上。”   谢流渊牢记着他刚刚说过的话,问:“好啊,师尊还有其他的要求么?”   商清时想了想,道:“这次我不要在上面了,好累。”   于是接下来,谢流渊贴心地满足了他所有的需求。   传承珠的灵力,让谢流渊的花纹从肩膀褪到了后背的肩胛骨上面。   灵力再次被掏空,而商清时也再度昏睡过去。   这一睡又是五日。   他的脸色比上回还苍白,几乎到了毫无血色的地步。   谢流渊每日抽时间去给他熬汤,可惜一碗又一碗的汤都放凉了,也不见他醒来。   冥渡也彻底被水灵根以及净化功法压制得醒不过来,谢流渊独自在长生殿里陪着商清时,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但就是这样诡异的安静,他也能硬生生地待着,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连动都不曾动。   云珩从旁边经过,叫他一起去院子里练功,他不理。   明珠用凌霄镜发来消息,说自己炼了新的丹药,他也毫无想去看看的欲望。   他只是沉默地,固执地守在这儿。   第六天的时候,商清时终于有了要醒来的迹象,细密的长睫颤了颤,仿佛振翅的蝶翼般,挣扎着要张开翅膀。   “师尊?”   谢流渊下意识想去扶他,却见他的眼睛迟迟没有睁开,最后甚至连长睫都没了颤动,仿佛又一次陷入了昏睡。   ——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   莫名的心慌,谢流渊只能徒劳地抓紧了他的手,用脑袋在上面蹭蹭,企图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得到些许的安抚。   就在这时,主殿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   谢流渊回头望去,见到一个中年男人,那张脸有些眼熟,但具体是谁,他实在记不起来。   “掌门怎么样了?”   中年男人开口。   听见他的声音,谢流渊也终于想起他的身份,他是凌霄派之前的厨子。   据说他是条野生大黄狗,被先掌门喂了化形丹,之后便一直留在凌霄派做厨子。   谢流渊回道:“他的情况不太好。”   闻言,大黄狗厨子露出了然的神情,身躯往一旁挪了挪,露出身后娇小的少女来。   少女穿着一身红衣,浓密的乌发扎成干净利落的麻花辫,除了发带上两颗银制铃铛,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她应该是掩藏了自己身上的气息,导致谢流渊感受不到她的修为,也辨识不出她的年纪。   在院子里练剑的云珩似乎也觉得她有些眼熟,眼巴巴地跟了过来,困惑道:“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少女回头,明明长相温婉动人,看起来像是那种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人,却一脚狠狠踹在了云珩腿上。   “傻了吧,我是你娘!”   “你怎么能骂人……”云珩疼得直跳脚,话说到一半,蓦地反应过来:“诶不对,你好像真的是我娘?”   他想起来了。   之前回恒屿族,他一共住了三天,只见过娘亲一面。   其余的时间,不是在搜罗凌霄派没有的功法,就是陪着明珠到处采集草药。   当时只记得他爹长得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他娘却美貌动人娇小可爱,两人站在一起完全不是同一个画风。   云珩虽然不记得娘亲长什么样子,但记得她只有一只耳朵打了耳洞,这似乎是恒屿族特殊的习俗。   如今看着面前的人,果然只有一只耳朵戴着玉石耳环,另一只耳朵上没有耳洞。   云珩当即站直了身体,乖乖地喊了一声:“阿娘。”   “下不为例,先进来吧。”她朝云珩招了招手,随后大步走进主殿内,站到谢流渊身边,自我介绍道:“我是巫照,先掌门和他的夫人曾经对我有恩,我是来救现掌门的。”   谢流渊惊讶道:“您真的有办法么?”   巫照点点头:“我们恒屿一族有不外传的秘法,只有天灵根才能驱动。我不是天灵根,所以需要我儿子配合。”   一听自己有用,云珩迫不及待地上前:“怎么配合?为了让师尊好起来,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巫照抬起手指,轻轻抚摸着发带上的铃铛,那是她的储物法器。   她从法器中取出一些零零散散的药草,问道:“你上次带回恒屿族的那个小姑娘呢?叫她来帮忙炼药。”   云珩赶紧掏出凌霄镜,给明珠发信息。   明珠很快赶来,郑重地接过药草,就在长生殿的院子里炼起药来。   见她神情严肃,巫照放低了声音鼓励她:“别担心,只是玄阶的丹药而已,对你来说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云珩觉得怪怪的:“阿娘,为何你对我那么凶,却对师妹这般温柔?”   “你还好意思问,”巫照回头呛他:“这倒霉孩子,我就说你刚刚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后面是要干什么,原来是没有认出自己的亲娘。”   云珩委屈地抿抿嘴。   等明珠炼好了药,巫照把丹药拿出来,又让大黄狗厨子准备了一把刀和一个碗。   环顾四周,似乎是觉得周围的人都不太熟,于是她的目光最终落到云珩身上:“你来吧。”   云珩心头隐隐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但还是开口问道:“我要做什么?”   “服下这颗丹药,接着割腕取血。”巫照道:“动作要快,一旦服下丹药之后,就不能有任何的停顿,否则会失去效果。”   明珠看向那把生锈的刀,怀疑这要是被割一下,怕是会得破伤风。   她提议道:“要不然就换一把刀吧,这刀看起来不太好。”   “这是淬锋秘刃,只有用它来取血,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巫照解释:“救人需要三种血,人血妖血和魔血。后面两种我已经收集了,但人血要求较为苛刻,需要现取现用,所以就只能麻烦你们了。”   闻言,云珩点点头,挺直脊背上前一步,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没等他开口,谢流渊忽然推开他,希冀地朝巫照问道:“我可以吗?”             第235章   这话问得奇怪。   巫照面露疑惑,听谢流渊继续说道:“我的身体之前被血泉改造过,接近于魔种的状态,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原来如此。”   巫照恍然大悟,大步走到谢流渊的身边,抓起他的手臂。   两人的身体皆被浓重的白雾包裹,半晌,她松手,白雾也随之消失。   她感叹道:“你的体内全是乱窜的本命水源,看来现掌门为了救你,也是煞费苦心。”   接着话锋一转,将丹药及刀碗递过来:“你的身体已经快要恢复正常了,可以用你的血。多谢你哦,这下就不用让我的儿子献血了。”   谢流渊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谢的。   这本来就是他该为商清时做的事。   服下丹药后,他快速接过刀子,毫不犹豫地割破手腕,看着鲜血喷涌而出,很快集满了一整只碗。   明珠赶紧递上止血散。   巫照接过盛满血的碗,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妖血以及魔血,将三种血混合在一起,而后递给云珩。   她将另一只空着的手搭在云珩肩上,霎时,鎏金一般绚烂的字迹浮现在云珩眼前。   巫照道:“儿子你看好了,这便是那本功法的内容,接下来按照上面的步骤,为他唤灵。”   云珩点了点头,将天灵根外放。   手中的血碗剧烈地震颤,盛放的鲜血漂浮到半空,逐渐化形成一颗颗小珠子,化为半透明的颜色。   它们萦绕在商清时周身,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灵力,越来越饱满,圆滚滚的珠子最终落进他的身体中,几乎是即刻产生了效果。   商清时苍白如纸的肌肤正一点点恢复成正常的颜色,眼看要从昏睡中醒来,巫照回头看向屋内众人:“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和现掌门讲。”   大黄狗厨子早已出去,云珩和明珠乖乖地站到门口,就剩谢流渊还杵在这里。   巫照不好赶人,便朝云珩使了个眼色。   可云珩仿佛眼瞎似的,盯着她瞧了许久,好奇道:“阿娘,你眼睛抽筋了?”   “……”   巫照无奈地扶了扶额头,终是看向谢流渊:“你放心,我只是要叮嘱现掌门几句话,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谢流渊这才依依不舍地走到门外。   随着主殿的大门被关上,商清时也刚好睁开眼睛。   面前有一道人影,但大约是因为刚醒来的缘故,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雾,人影十分模糊。   没等他想起面前的人究竟是谁,那道人影先开了口:“你不能再继续救那个梳着长生辫的孩子了。”   眼前事物终于清晰起来,商清时错愕地看着巫照。   “先掌门和他的夫人说过,你的命数是他们付出很大的代价才改变的,你得珍惜这条命。”巫照又道:“可你若是执意要去救那个孩子,后果是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   她神情认真,不似作假。   商清时噎了噎,“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魔种夺舍,沦为杀人如麻的怪物。”   巫照轻轻叹息,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决心。   “你爹娘的救命之恩,我已经报答了。”她道:“言尽于此,接下来到底怎么做,看你自己。你好好地想想,千万要考虑清楚。”   说罢,她起身走到门外,朝大黄狗厨子伸出手:“我已经按照要求救了人,可以将银钗还给我了。”   对方将银钗递给她,而后大步流星地进入主殿,站到商清时的面前:“掌门,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得离开凌霄派了。”   “你的使命?”商清时问。   “先掌门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性命垂危,就让我拿着信物银钗去恒屿族请巫照夫人,事成之后我便可以离开。”他道:“这些年来弟子们天天嫌弃我做的饭菜,我却一直赖着不肯离开,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商清时眨了眨眼睛。   思绪千回百转,想起自己貌似也嫌弃过他做的饭菜。   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商清时道:“你去找慕深拿宝库钥匙吧,挑点喜欢的东西带走。这些年辛苦你了,祝你将来的日子平安顺遂。”   他点点头,转身的时候化为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黄狗,跑出了长生殿。   殿外的巫照把云珩叫来,问道:“我见你修为已经达到元婴境界,为什么还不回家?”   “本来打算回去的,但先是遇上凌霄派危机,现在师尊又成了这副模样,便耽搁了。”云珩挠挠头:“等师尊好了,我便启程回恒屿族。”   “也好,”巫照帮他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你要记住,掌门的爹娘是你娘的恩人,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能忘恩负义。”   云珩有些诧异:“那阿娘之前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在你还没断奶的年纪,恒屿族就发生了内乱,我只能将你送走,并嘱咐养你的那户人家,在你测出灵根后送你来凌霄派。”巫照解释道:“之前你回了家,但我就见过你一面,其余时间根本找不到人影,想说也没有机会。”   云珩嘿嘿一笑:“那等我下次回家,一定乖乖陪着阿娘,好好听你说话。”   “到时候你最好是能一眼认出我。”巫照朝他摆摆手:“自个儿去玩吧,我有话要跟别人说。”   她说的别人,自然是谢流渊。   见其他人都走了,巫照来到谢流渊身前,绞尽脑汁思考着要怎么开口。   虽说救命之恩已经报了,但她实在不忍心看着救命恩人的儿子发生意外,在大好的年华一命呜呼。   她想让谢流渊和她离开。   这样的话,商清时就算想救人,也找不到人。   但话即将出口的那一刹,巫照忽地改变了主意。   算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她没必要横插一脚。   因此,她最终只是对谢流渊说道:“先让掌门休息三天,别让他耗费灵力救你。至于之后的事情,你们再商量商量。”   谢流渊点点头。   见他如此乖顺,巫照放心地转身。   但又像突然是想到什么,回头幽幽地问了一句:“你觉得他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第236章   “……什么?”谢流渊满是疑惑地看向她。   她眯着眼睛想了想,换了一个问法:“或者说,你喜欢的是以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   “当然是现在。”谢流渊毫不犹豫地说道。   见他如此果断,巫照好奇地抱起双手,饶有兴致地问:“那以前的他呢?你恨吗?”   “……”   谢流渊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任何话来。   四下静寂良久,久到巫照知道他不会回答了,无奈地耸耸肩膀,叹息着说道:“你这孩子,话那么少,实在没趣。”   她转身走了。   谢流渊呆呆地站在原地,黑沉沉的眼瞳颤了颤,院中枝叶摇摇晃晃,他站在树影下,肩头映出细碎微光。   他在想,巫照没说错,他的确是个很无趣的人。   只有商清时会包容他那些臭毛病,耐心地劝导他,温柔地鼓励他。   直到屋内传来咳嗽声,谢流渊这才如梦初醒一般,飞快地跑进主殿,将之前的一切全都抛之脑后,来到床边扶起商清时。   商清时看他一眼,试探性地问道:“她没跟你说什么吧?”   “没有,”谢流渊摇摇头:“她问了我一些奇怪的问题,又说我实在没趣。”   这样就好。   商清时生怕巫照会阻止他继续救谢流渊,幸好她没有。   起身的同时,他不忘捏捏谢流渊的脸:“别垮着脸了,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我这里,你才不是什么无趣的人。”   一句话就把谢流渊给哄得服服帖帖,努力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还算灿烂的笑容。   “我好饿,去给我做一点吃的来吧。”商清时道:“突然有点想吃辣的东西。”   “我去给师尊做,”谢流渊连连点头:“师尊在这里等我。”   他大步往外跑,商清时也从空间手镯里找出魔丹。   应该还差最后一次。   这次渡灵力结束之后,冥渡将会被彻底压制。   只不过这颗魔丹是从追风身上取的,灵力过于蛮横,想要吸收的话,势必有些麻烦。   商清时深吸一口气,默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双手合十,握住那颗魔丹,催动本命水源,将魔丹内的灵力抽出。   他想过会很困难。   但没想到,吸收的过程会堪比凌迟之刑,强横的灵力漫无目的地在体内游荡,即便他费力镇压,也只能控制住其中的一小部分。   其他的灵力受惊,在血液中横冲直撞,疼得他蹙起眉,身上止不住泛起细细密密,如针扎似的疼痛。   短短几日,他简直要将这辈子的苦头吃尽了。   好在最后,那些灵力还是被水灵根驱赶至内丹当中,身体恢复如初。   商清时起身,趁着谢流渊还没回来,连忙擦擦头上的汗,理理杂乱的头发和衣裳,努力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等谢流渊端着做好的饭菜进来,看见的就是他坐在窗边看书的身影。   一派岁月静好。   ……但是书拿反了。   谢流渊明明看到了,却没有出声提醒,而是将饭菜端到他的面前,期待地看着他。   饭菜不是咖喱糊糊风格,尝起来味道也很正常,商清时一下就猜出来了,这些是谢流渊自己做的。   但他假装不知道,一边吃一边夸:“今天的米饭煮得刚好,菜也不错,辣子鸡丁鲜香味美,南瓜汤也不甜。”   因为他不爱吃甜的东西。   所以不甜这两个字,就是他对别人厨艺最大的夸赞。   谢流渊虽然没吱声,但嘴角的弧度却一直在上扬,分明是被夸得开心了。   吃完饭,商清时把碗往旁边一推,道:“那就继续吧。”   谢流渊还没从被夸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听见他的话,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后又连忙摇头。   “巫照说了,师尊得先休息三日,三日后才能继续。”   “可我觉得自己没事了,”怕他不信,商清时起身转了个圈:“我很好。”   但谢流渊还是摇头,几乎要晃出残影来。   商清时佯装生气,问:“你是要违背我的意愿吗?就不怕待会儿被元神誓反噬?”   “反噬我也不怕,”谢流渊扶着他往床边走,强硬地将他摁回了床上,还仔仔细细地替他盖好了被子:“就算我被火烧死,也不希望师尊辛苦操劳。”   可商清时已经睡了那么久的时间,这大白天的又实在是没有什么睡意。   他眨眨眼:“我不困。”   “那我给师尊念故事?”谢流渊问。   储物戒指里全是功法,没什么好故事,谢流渊灵机一动,从枕头底下抽出那本《霸道剑修爱上我》来。   正要开口,商清时匆忙抬手捂住耳朵:“我不要听这个。”   谢流渊不为所动,用很正经的语气念了一段。   商清时把耳朵捂得更紧,羞得脸颊染上如雨后桃花般的淡淡粉色,一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   谢流渊发现了,师尊平时温柔端重,但只要稍稍逗弄,就会露出现在这样的表情。   好娇。   好想亲。   喉结上下滚了滚,谢流渊没打算压抑本心,俯身亲过去。   直把人吻得呼吸困难,那双茶色眼眸失去焦距,眸光迷离沁出水雾,眼尾红得像是受惊的小兔子,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谢流渊似乎很满意,长着一层薄茧的指腹轻轻抚过商清时藏在眉尾的褐色小痣,暧昧地笑弯了弯眼睛。   像是被亲傻了,商清时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问:“还有呢?”   “没有了。”谢流渊上床,将他拥入怀里,手掌轻而易举地遮住他的眼眸:“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三日后再做。”   见他软硬不吃,商清时只好挫败地哼了哼,随后真的闭起眼睛睡觉。   听着怀中人的呼吸声逐渐平稳,谢流渊松开他眼前的手,随后不紧不慢地用指尖绕起一缕白发,与自己的黑发纠缠在一起。   他闭上眼,真诚地向神明许下愿望。   他就是得寸进尺,就是贪心不足。   从前他只想做长生殿的一草一木,但现在他迫切地想得到更多。   他要一直站在这个人身边。   他要一直和这个人在一起。             第237章   这三日以来,商清时不是在被谢流渊强迫睡觉,就是在被他强迫喝药。   待到夜晚,又被他拉着去山顶吸收月光精华。   虽然这样的日子很充实,但商清时隐约觉得,自己还是太惯着谢流渊了。   他想找回属于他作为师尊的威严,然而当他一本正经地斥责谢流渊专断独行的时候,谢流渊好奇地问:“师尊,你刚刚是在对我撒娇么?”   “……”   奇耻大辱。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商清时气得跳脚,却拿对方没有什么办法。   终于来到第三日晚上,是时候开始干正事了。   商清时打算先去沐浴,站在柜子前,看着里面五颜六色的衣裳,正考虑着等会儿换哪件的时候,谢流渊忽然往他手里递了一样东西。   是套裙子。   粉色的。   有些眼熟。   款式和样式很像之前在千星岭秘境之中,他被迫女装的那一次,穿过的裙子。   算不上美妙的回忆霎时涌上脑海,商清时仿佛接过了烫手山芋般,匆忙丢回给谢流渊,义正辞严地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谢流渊无辜地眨眨眼睛,循循善诱:“师尊穿上这个明明就很好看呀。”   “我说不行就不行,”商清时坚决地摇摇头,语气笃定,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我今天就算是一头撞死在长生殿,从凌霄山上跳下去,也不可能穿这件裙子的!”   但最后……   他还是穿上了。   他不明白,谢流渊那般高高大大一个人,眉眼矜冷幽深,随便往某个地方一站,就是个能够将天下众生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大反派,为什么撒起娇来比他还要熟练。   简直像摇尾乞怜的小狗,就那么一下又一下地拽着商清时的衣袖,委屈道:“那时候天实在太黑了,我没看清楚,师尊再穿一次给我看看吧,好不好?”   商清时不忍直视地闭眼。   脸颊上的那抹红色逐渐蔓延到耳尖,深吸好几口气,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之后,商清时咬牙切齿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沐浴结束,他颤抖着双手换上了那件裙子,但无论谢流渊说什么,他始终不肯离开温泉秘境的范围,就想待在这黑漆漆的地方。   谢流渊掰过他的脸瞧瞧,借着角落那根独自燃烧的蜡烛,见他羞得连脖颈都染上薄薄一层红色,心情颇好地勾唇,大发慈悲地说道:“好了,既然师尊不愿意穿,就换下来吧。”   商清时低头看了看。   他本就不是勤快的性子,穿都穿了,懒得再换一遍。   赤脚踏入滚烫的泉水中,他转头对岸上的谢流渊伸出手。   谢流渊跟着入水,并没有直接切入正题,而是小心翼翼将商清时拥入怀里,生怕失去对方一般,力道格外的大,几乎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直到商清时不适地动动,谢流渊才将人放开,虔诚地看着他,语气眷恋:“师尊,我们还会有很多以后的,对吗?”   听他逐渐消沉的声音,商清时理所应当地拍拍他的背。   “当然会。”   短短两个字,却能给予他莫大的安心。   灵力被抽走时,细密的疼痛卷土重来。   商清时迫切地想要找什么东西咬咬,谢流渊将自己的手递去,他下意识地咬住,混沌的脑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松开对方。   “疼么?”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问。   然后又一起回答。   “不疼。”   “我也不疼。”   可半晌过去,商清时还是忍不下去,再度一口咬在谢流渊的手上,与此同时,滚烫的泪水溅在他的手背。   知晓他此刻不好受,谢流渊想要结束,却被商清时拦住,他抑制着哭腔,装作浑然不在意都模样,轻声道:“没事的,我还能再撑一会儿。”   说完,又煞有介事地补充了一句:“谢流渊,不要让我的努力白费。”   他都这样说了,谢流渊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泉水蒸腾,雾气氤氲。   结束后,商清时失神地凝视着那些雾气,连呼吸都十分微弱。   好半晌才有了知觉,他挣扎着起身,扒开谢流渊的衣裳,看对方的后背。   竟然还有一小截花纹没有完全消除掉。   可他已经没有其他存储着灵力的东西了。   若是等自身灵力恢复,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那谢流渊背后的花纹又会继续往上生长,冥渡又会继续兴风作浪。   不行。   商清时的脑海中想过了很多办法,最后对谢流渊说道:“你试着将冥渡的残魂分割,用水灵根包裹,再将灵力反渡给我。”   他这样说是有依据的。   冥渡的残魂只剩一点点,就算被渡进商清时身体里,也起不到任何作用,顶多让他疼上一阵子罢了。   何况残魂在他身体里待不了太长的时间,很快就会被净化功法抹杀。   这是最靠谱,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谢流渊却迟迟没有动作,商清时不禁催促道:“别犹豫了,只要你将灵力反渡给我,一切都会结束。”   “可……”谢流渊还是不太放心:“师尊真的不会有事么?”   “放心吧。”商清时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角落的蜡烛熄了。   谢流渊纠结许久,终究是听他的话,将剩余的残魂分割,冰凉的手指抚上商清时的脖颈,将灵力反渡回去。   灵力入体,商清时便将它们容纳进内丹之中,不忘催动净化功法。   他仔细感受,和预想之中的不一样,身体里平静无波,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连半点儿疼觉都没有。   不知为什么,这般平静总让商清时觉得哪里不太对,莫名生出一股预感,似乎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最后的宁静。   但他顾不上自己,连忙查看谢流渊的后背。   干干净净,没有花纹,没有一道一道的鞭痕,连最初那颗小痣一般的印记都消失不见。   “成功了。”他搂住谢流渊,激动道:“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你以后再也不会受它的控制了。”             第238章   谢流渊眨眨眼。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没了冥渡,从此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商清时身边,向所有人宣告他们的关系。   只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将商清时抱出了温泉秘境,帮他换掉衣裳,梳好乱糟糟的头发,又亲自去给他熬了一碗药,盯着他喝完。   药一如既往的苦,但商清时还是强忍着不适喝掉,喝完后咂咂嘴,感觉舌头都麻了。   刚放下碗,谢流渊就眼巴巴地凑过来,问:“师尊之前说的话还算数么?”   头脑在汤药的苦味中变得有些迟钝,商清时不禁问道:“是哪句话?”   谢流渊的唇角在顷刻之间耷拉下来,活像一只要不到骨头的小狗。   以为商清时后悔了,现在装起傻来。   他不愿逼迫对方,只好独自生起闷气,失望地摇摇头,冷冰冰地挤出三个字来:“没什么。”   见商清时还是一脸呆滞,他径直转过身去:“我去练功。”   商清时的脑海中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这小孩,莫不是又脑补了什么绝世狗血大虐文?!   在谢流渊即将走出长生殿门的那一刹,商清时终于反应过来了,问:“成亲么?”   谢流渊猛地回过头。   商清时朝他笑,昳丽的眉眼仿佛穿过时光与岁月,凝视着逆光的他,又重新问了一遍:“成亲么?”   喧嚣的风声停止了。   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   谢流渊飞快地跑回去,用尽全力拥住他:“师尊不怕遭受别人的非议吗?”   商清时倒是不害怕凌霄派的弟子们说什么。   毕竟之前明珠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收了那么多取向奇奇怪怪的男弟子女弟子,他们来了之后把其他弟子都带歪了,现在整个凌霄派都弥漫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氛围。   唯一麻烦的是外头的人。   在这个世道,男子与男子相爱,算得上是天理不容。在某些人的眼里,简直比杀人放火还要严重。   但这事其实也很好解决,在绝对的武力压制下,任何不合理的事情都能变得合理,就像史书总是由胜利者编写的一样。   是以,商清时伸手回抱住谢流渊,道:“没关系,我很想给你一个名分。”   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现在有点困了,想单独休息一会,等我睡醒以后再和你商量。”   “好。”谢流渊小心翼翼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帮他盖好被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主殿的门被关上那一刻,商清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可明明他没有哭。   他有些疑惑,伸出手轻轻触碰,手放下来的时候,看见指腹沾上殷红的血迹。   跑出去的谢流渊并没有发现这些,他激动得无以复加,迫不及待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云珩和明珠。   三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太好啦!我出钱给你们俩置办婚宴!一定要风光大办,亮瞎所有人的狗眼!”明珠财大气粗地拍拍胸脯。   云珩想了想:“那我可以帮你们绣婚服。”   话落,两人一脸震惊地看向他:“师兄你还会绣衣裳?”   “对呀,我的养母是镇子上有名的绣娘,我跟着她学过。”怕两人不信,云珩撩了撩衣摆,将上面绣的云纹展示出来:“这就是我自己做的衣裳。”   云纹很是精美,这手艺几乎可以媲美百鸟国皇宫养的宫廷绣娘了。   怪不得从来没见他下山买过衣服,他却一直有衣裳换。   谢流渊感激道:“多谢师兄和师妹,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   “客套话就不用多说啦,”明珠笑弯了眼睛,伸出自己的手:“早就说过了,咱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云珩将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谢流渊同样把自己的手放过去。   三人一直聊到傍晚,这才各自分别。   谢流渊去厨房熬了一碗新的汤药,想着商清时把这碗喝完以后,就不用再受苦了。   回长生殿的路上,许多的弟子向他行礼,他都心情很好地回应了。   明明他上次还垮着脸不愿搭理人,弟子们是看在他身为掌门亲传弟子的份上,不得不同他打招呼。没想到他的态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从来没有见过谢师兄这么高兴,他捡到钱了?”   “错错错,这副模样分明是陷入爱河了。”   来到长生殿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师尊醒了么?”谢流渊一边推开殿门,一边问道。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商清时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原本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掀开一角。   怕他着凉,谢流渊放轻脚步走过去,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打算重新替他盖好被子。   却在看见对方眼角殷红的血迹时,脑海有一瞬的空白,手中的碗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   身体像是浸泡在一滩冰冷刺骨的水里。   商清时睁开眼睛。   天空一片血红,他的身体还真的浸在红色的水中。眼前是巨大的非人类手臂,臂身覆盖着厚实的毛发。   他抬头,得以看清对方的全貌。   那是一只凶神恶煞,形似猛虎的魔种,巨大的羽翼在身后展开,那双紫眸拉成一条竖线,正凶狠地看着面前的商清时。   商清时眨了眨眼,试探性地喊出它的名字:“冥渡?”   “看来你不算太笨,”对方朝前迈了迈腿,做出攻击的姿势,然而那些水却化成细小水柱,将它禁锢在原地。它那双眸子拉得更直,透着令人胆寒的杀意,低低地嗤笑道:“你个天生恶魂,还学别人当起救世主来了?”   天生恶魂?   这是商清时第二次听到别人如此评价他。   可他这辈子行善积德,并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冥渡咧开嘴角,笑容堪称恶毒:“既然你要救谢流渊,那接下来的痛苦,就让你代为承受吧。”   巨大的躯体在商清时的面前瓦解成灰烬,天地在顷刻之间倒转。   商清时沉入水底。   像是漫无目的地飘游了很长一段时间,意识昏昏沉沉,耳边忽然响起温柔而轻缓的女声:“新秋弦管清,时转遏云声。曲尽不知处,月高风满城。这个孩子的名字,就叫清时吧。”             第239章   商清时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一束光芒直直地打下来。   光芒之下,是个木制的小摇篮。边上铺着柔软的棉被和华贵的锦缎,摇篮中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孩。   温婉得仿佛江南春水的女子坐在摇篮边缘,伸出手指,逗弄着那个小婴儿。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却并未掩盖住那副惊艳绝伦的美貌,反而增添几分破碎的美感,如神女一般仙姿飘逸。   不知在想什么,她的眸中流露出几分哀伤。   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揉揉她的肩膀,轻声唤道:“阿音,别难过,或许我们还有机会拯救这个孩子。”   阿音?   陆婵音?   商清时呆呆地看着这幕,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恍惚之间,他记起了一切。   怪不得笛音仙子和冥渡都说他是天生恶魂。   根本没有什么原主。   他就是原主。   那个发疯虐待弟子,最终被谢流渊砍断手筋脚筋,匍匐在地时还不忘辱骂对方是个没心没肺的魔头,最终被对方折磨致死的原主。   难怪他之前看见谢流渊披头散发的模样时会下意识害怕,因为在原本的结局里,他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对方披散着那头乌黑的长发,魔纹爬满了整张脸,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黑沉沉的眼瞳里酝酿着大仇得报的快感,笑容狰狞肆意。   商清时打了个寒颤,整个人被无边的冷意包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看过《修仙路漫漫,红颜知己三万》这本书,却莫名其妙熟知其中的剧情。因为在那整整八世中,他所有幼年时期,父母天天把这本书当做睡前故事读给他听。   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作为合格的炮灰反派,他本该按着剧情走下去,履行自己的职责。   所以从幼年起,他就展现出恶毒的本性,欺负同门,霸凌洒扫杂役,看什么都不顺眼,恨不得毁灭全世界。   但他爹似乎早就知道他是天生恶魂,能够在他每次作恶的时候及时出现,导致他最后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他迎难而上,越挫越勇,努力刻苦地扮演着反派的角色。商烬尘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毫无怨言地给他收拾烂摊子。   他生命中很长一段时间,他娘都没什么存在感,但实则他娘陆婵音才是最重要的人。   陆婵音是穿书者,在书中与商烬尘相爱。   后来,两人一个飞升去往现实世界,另一个完成攻略任务回到现实世界。   陆婵音用自己的任务奖励换走了商清时一大半的元神,留下一小部分继续走剧情。   她给商清时争取了两百年的时间,想在这两百年之内洗涤商清时身为天生恶魂的戾气。   洗涤的方式也很简单,两百年的时光,商清时轮回转世了整整八次,每一次都只活到二十五岁。   第一世是个小哑巴,因为不能说话,所以选择直接动手,稍微不顺心就把周围人打的头破血流。   第二世是个小聋子,极度敏感自卑,整天不是在发疯,就是在发疯的路上。   第三世是个自闭症,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四世直接离家出走,等夫妇俩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因为当街捅死骚扰调戏他的人,进了少年监狱。   第五世似乎有了一点儿变好的苗头,小时候是个乖乖软软的小孩子,聪明又机灵,周围邻居都喜欢他,结果他长大了去混黑社会。   ……   都这样了,夫妇俩还是不愿意放弃他。   无论他闹出怎样的动静,两人始终为他敞开家门,温声细语地告诉他,就算天塌下来,他也是他们的孩子。   大概是觉得和魏重越共用一张脸很晦气,商烬尘八世换了八张脸,给自己取了八个随便的名字,商天商地诸如此类。   而陆婵音一直用自己原本的名字,原本的容貌。   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下,在第八世的时候,天生恶魂终于被感化。   他被设定为反派,但因为学会了爱与被爱,滋生出了自我意识。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个情绪相对稳定,很少动怒,善于温柔对待身边人的商清时。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选择大学的时候,他想学艺术,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父母为何要出手干预他的选择,让他读师范。   这是为了让他回到这本书中之后,能够尽快适应凌霄派掌门这个角色,照顾好弟子们。   所以他并不是吃没熟的蘑菇被毒死的,而是陆婵音同系统约定的期限已到,元神自动回归到这具身体里。   商清时站在原地,一时间百感交集。   眼前的场景再度调转,他回到了那片血水里,与冥渡面对面站着。   冥渡嗤笑:“怎么样?得知自己不是救世主,而是该死的天生恶魂,滋味如何?”   它似乎已经预料到商清时情绪崩溃,跪地痛哭,惨叫不已的场面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商清时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脸上半点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甚至在片刻之后,微微弯了弯嘴角,轻飘飘地回答道:“不怎么样。”   “……?”   冥渡不理解,他为什么能如此镇定。   他与谢流渊,本应该是宿世的仇怨,不死不休,但却莫名其妙相爱,他还为了谢流渊忍受那么多痛苦。   他难道不该伤心难过吗?   他难道不该懊恼后悔吗?   冥渡的残魂并不能攻击商清时的元神,只能攻心。   只要商清时有负面情绪,它就能趁机占据这具身体。   却没有想到,历经这么多世的商清时精神内核如此强大,完全不上它的当。   想到那八世发生的事,商清时抿抿唇,而后一脸认真地看着冥渡,轻笑道:“我是天生恶魂又怎么样呢?父母很爱我,即便我犯了再大的错,他们始终会原谅我接纳我,我永远是他们最爱的孩子。”   冥渡牙都快咬碎了,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受。   这时,商清时反问:“换位思考,要是在你屠杀谢家村时,你的父母及时拉住你,你现在就不会在这儿和我说风凉话了,而是悠闲地躺在魔界晒太阳。若是那样的话,我相信你也会觉得自己很幸运吧?”   他只是很理智地提出假设。   却像是拿了一把刀子,狠狠剜进冥渡的心口。             第240章   魔界根本没有亲情可言,多的是骨肉相残,同室操戈。   本想攻商清时的心,反倒被商清时撕破一直以来维持的平静表象,暴露出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来。   冥渡不甘心。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能占据谢流渊的身体!你为什么要破坏这一切,都怪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商清时没有气恼,只是注视着他,眼底一片清明,对他说了一句再见。   下一瞬,净化功法在体内运行,血水翻腾,化为无数条涓涓细流,在冥渡的身躯上游走。   它连喊叫声都发不出,徒劳地张大了嘴巴,彻底消散前,还用那双紫眸瞪着商清时。   商清时丝毫不惧。   手指拂过水面,听到水花溅起的声响,默默地想,这一切是不是终于结束了?   似有所感一般,他再度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长生殿,不再是他的识海之中。   怕这场梦还未醒,他掐了掐掌心,清晰地感受到痛意,看来这次是真的处理掉冥渡了。   刚刚舒了口气,身边传来脚步声,谢流渊飞快地凑过来,关切道:“师尊你没事吧?”   那张脸骤然在眼前放大,商清时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往后退,脑袋撞上坚硬的墙壁,发出咚的一声响。   还好他修为高,不然非得撞成脑震荡。   谢流渊分明看清了,商清时的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和惊恐。   师尊在害怕他。   为什么?   他不明白,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不上也不下,鸦羽似的长睫轻轻颤抖着,几乎把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所有错事都翻出来想了一遍。   与原剧情中那副居高临下看着人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商清时一下反应过来了,这不是原剧情,谢流渊也不是那个挑断他手筋脚筋的谢流渊。   “我……”商清时犹豫,该怎么同对方解释。可是一抬头,就看见谢流渊手足无措地站在他的面前,好似一朵被雨水冲刷的东倒西歪的柔弱小花。   他连忙抬手,招呼着人在自己身侧坐下来。   思忖片刻,道:“我现在得告诉你一些事情,你不许生气,不许跳起来打我。”   闻言,谢流渊有些发懵。实在想象不到即将发生什么,能让商清时产生出他会揍他一顿的错觉。   殿内安静许久,商清时开口说道:“其实我不光折磨了你三个月,我还差点砍断你的手,用痕影刀划破你的脸。”   谢流渊想起之前在血泉中看到的那一幕。   他覆着半张面具的脸上,的确有一条狰狞丑陋的疤痕。   可他还看到云珩拿剑把他捅成筛子了。   所以呢?   难不成要他也把商清时划破相,也把云珩捅成筛子?   谢流渊并不在乎这些,他再度凑上前,而商清时看到他的动作后连忙捂脑袋,随后想起自己在原剧情里是被他割断脖子致死的,于是双手下移,连忙护住自己的脖颈。   但谢流渊什么也没做,只是委屈地看着他:“师尊接下来想怎么做?是砍我的手还是划烂我的脸?砍手的话我去拿把刀来,划脸的话还是用匕首比较合适。”   “?”   商清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孩还有两副面孔。   现在心甘情愿被他伤害,但在原剧情中可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骨,把他关在地牢里折磨泄愤。   想到这里,商清时试探性地抽出束发的簪子,做出要狠狠捅过去的模样。   谢流渊不光没避,竟还往前迎了迎。   眼见簪子真的已经抵在对方的心口,商清时连忙收回手,长长叹了口气:“你真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子,我都那样对你了,你一点也没有抱怨。”   “可是,”谢流渊问:“师尊不是说,那三个月虐待我,是为了考验我的心性么?”   商清时差点噎住:“我随口说的,你相信了?”   相信个鬼。   那哪是在考验什么心性,分明是在折磨肉体。   但此时此刻,对于谢流渊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把商清时哄好。   至于以前发生过什么,将来会发生什么,他毫不在意。   或许是因为曾经吃过太多苦的缘故,谢流渊只想好好地把握住当前。   因此他不介意装傻充愣地点点头:“对啊,我一直相信那是师尊对我的考验。”   他演得实在太逼真。   就连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也透出澄澈。   商清时盯着他良久,终究是倾身抱了抱他:“傻瓜。”   谢流渊也同样小心翼翼伸手抱住对方,没有感受到抵抗,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道:“师尊才傻呢,那些事情明明不需要跟我讲,完全可以烂在肚子里,让我一辈子都蒙在鼓里。”   好像是这样。   若是商清时不开口,谢流渊永远不会知道那些事。   但商清时为什么把事情要说出来呢?   “两个人相爱,最重要的是坦诚。所有腐烂在心底的秘密,最终都会变成两人之间的隔阂。”他说道:“所以谢流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太想瞒着你。”   谢流渊此刻的注意力都被他第一句话吸引。   确切的说,是落到相爱那两个字上。   至于之后的话,他一点也不在意,只反复咀嚼那两个字,唇角微微勾起。   再然后,商清时使劲捏捏他的脸,佯装发怒:“我不像你,身上被魔种寄生这么大的事,硬是拖到瞒不住才告诉我。”   被捏疼了,谢流渊笑着向他道歉:“我知道错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有事不报瞒着师尊。”   说着便竖起手指,一副又要开始发元神誓的模样,商清时急忙制止,“别,到时候被火烧哭了我可不管你。”   谢流渊凑上来亲他的脸。   他望向窗外,斑驳的光影映进眼瞳里,就连雪色长睫都沾染上瑰丽的霞光。   商清时想,自己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好好地活了下来,拯救了奉阳,也改变了谢流渊的既定命运。   他会好好努力的。   争取有朝一日飞升,带着谢流渊回去见他们。   就在这时,门边冒出两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第241章   是云珩和明珠。   看到他们,谢流渊便松开怀中的商清时,规规矩矩站好,轻咳一声,假装无事发生。   两人这才进屋。   一个手里抱着纸和笔,另一个举着盛满墨汁的砚台,肩并肩坐下,不忘招呼道:“快来设计婚服和配饰呀。”   商清时将信将疑地坐到两人的身旁,见云珩执笔,不由得质疑道:“你确定会画?”   毕竟他当初,可是连符箓都全画成直角。   “师兄真的会画,他屋子里挂的那幅图就是他自己画的,可好看啦,尤其是画中的小黄鸟,简直像是要活过来似的。”   明珠为他正名,说完,又财大气粗地摆摆手。   “有什么建议师尊都可以提出来,钱不是问题。无论是要东海珍珠做的发冠,还是西海青玉做的扳指,我都一律承包了。”   “师尊的婚服上面想要绣什么纹样?”云珩期待地说道:“我会绣的东西可多啦,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连龙和凤凰都不在话下。”   虽然总觉得不大靠谱,但商清时还真被他们说的心动了,开始憧憬起成亲那日的装扮。   他想了想,提出自己的一些意见。   比如发冠要垂下长长的碎玉流苏,他一向喜欢亮晶晶的小装饰。   比如衣摆要绣鹤,因为凌霄派的标志就是鹤。   再比如衣裳要多几层,这样行走时会显得灵动飘逸。   云珩画得认真,商清时见他执笔的手在纸上细细描摹,不禁问道:“你这不是画的很好么?为什么当初会把符箓画的全是直角呢?”   这倒是个好问题。   云珩努努嘴。   没好意思说,其实当初他是故意的。   因为那时他不相信商清时转了性,他想试探那么一次。   若商清时罚他,那他就要在修仙大会时连夜提桶跑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但他仍然记得,那时候的商清时一点愤怒的情绪都没有,只是很温和地看着他,让他画满一百个圆。   这样情绪稳定,做饭又格外好吃的师尊,打着灯笼也很难找到。   大概是从那时起,他就再也没有生出过离开的念头,他想留在这里,永远做凌霄派弟子,照顾好师弟师妹们,承担起作为亲传大弟子的责任。   直到现在,云珩仍然觉得自己很幸运,他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甚至是一草一木,凌霄派就像是他的家一样。   想到这里,他吸吸鼻子,没有回答商清时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师尊,你是世上最好的师尊。”   又看向谢流渊:“师弟,你是世上最好的师弟。”   接着看向明珠:“师妹……”   “云珩师兄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我是世上最好的师妹。”明珠拍拍他的肩膀,面对这突如而来的煽情,她感动得眼眶通红,仿佛下一瞬就要掉小珍珠似的。   “不是,”云珩摇摇头:“我是想说,你踩到我的脚了,有一点点儿疼,劳烦你往旁边挪挪。”   “……”   殿内安静一瞬,随后响起云珩的惊呼声。   明珠不光踩他的脚,还使劲地跺了一下,最后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云珩哪敢说话,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去,继续描绘那幅未完的画作。   一旁的谢流渊提议道:“袖子可以再宽大些,腰间的珠链也可以再长些。”   明珠摸摸下巴:“衣摆看起来有点短,又不是买不起布料,直接弄个十丈长的!”   谢流渊的提议还是相对合理的,明珠的提议却让商清时的嘴角微微抽搐:“不了吧,难不成你想让来宾在我衣摆上走红毯?”   好像也对。   明珠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而云珩的画作终于收工,换了一张新的纸,拿笔沾了墨,看向谢流渊:“师弟你呢?你穿的婚服想要什么样式?”   谢流渊想了想,道:“一切从简吧,我希望那时候师尊才是最耀眼的,我在他身边好好地当个陪衬就行。”   “这怎么行,”明珠第一个跳起来反驳:“那是你们俩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当然要一起打扮得华丽贵气,亮瞎人眼。”   “对呀对呀,”云珩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我觉得,师弟你可以搭配银制的发冠,在衣摆的位置绣上与师尊一样的鹤。”   商清时牵住谢流渊的手,对他笑道:“你尽管穿好看点,大婚又不是选美,我不担心你抢我风头。”   说实话,谢流渊这张脸这清冷卓绝的身姿,放在人群中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但无论他穿什么,始终压不过商清时。   天生炉鼎的美貌,不是能用寻常词汇能够描述出来的。单单只是站在那儿,就胜过世间万紫千红,凌驾于万物苍生。   因此,谢流渊点点头,开始提出意见,精确到衣袖的长度和剪裁的方式。   接下来,就只剩衣裳布料的抉择了。   镇子里的布料,最好的也只是九十两银子一匹的浮光锦,肯定配不上这般隆重的场合,得去别的地方采购。   明珠道:“不要选美的,就要选贵的,让所有人知道,我们凌霄派不差钱!”   “也有又美又贵的呀,”云珩说道:“恒屿族的垂云纱,是用流溯草的茎丝做成的。那种草只在不见光的山洞内生长,光是发芽就要耗费整整十年,成熟更是要百年的时间。由垂云纱做成的衣裳香气扑鼻,经久不散,哪怕是我爹娘也只收藏了两匹,根本不舍得用。”   “如此珍贵?”明珠当即来了兴致:“垂云纱可太配得上这场盛世婚宴了,师兄咱们走,我们现在去恒屿族,你负责撒娇卖萌扮可怜,我负责砸钱,一定要把它们取回来,给师尊和师兄做好看的婚服!”   她拉着云珩就要走,云珩赶紧将画好衣服样式的纸收好,不忘朝屋内的两人摆摆手:“师尊谢师弟,等我们回来哦!”   看着沐浴在夕阳之下,两人远去的背影,商清时心头莫名多了几分尘埃落定的安宁。   这时,谢流渊将手伸过来。   商清时侧头看向他,与他十指相扣。             第242章   夜晚,商清时把慕深叫了过来,商量布置的事宜。   之前的修仙大会,慕深办得很好,因此商清时将这次的婚宴全权交给他操办。   听到婚宴两个字时,慕深难免失落。   心头涌现出酸涨的感觉,还没来得及悲伤,商清时接着说了一句:“等婚宴结束之后,我就将掌门之位禅让给你,从此以后由你来带领凌霄派。”   眼泪硬生生收了回去。   慕深错愕地抬头,脑海有一瞬的空白,显然被这个消息冲击得不轻。   这算什么?   白白捡了一个掌门之位?   这可是凌霄派啊,修仙大会的个人赛团队赛双魁首,整整出了两位飞升大能的凌霄派。   他能做代掌门就已经是荣幸之至,何德何能当上掌门?   慕深膝盖一软,差点儿给商清时跪下去:“使不得啊掌门!凌霄派不能没有你!”   商清时笑着摇摇头。   从前的凌霄派和其他门派并无不同,设置有五位长老,各长老有各自的领峰,新弟子入门后由掌门先挑亲传弟子,剩下的弟子被分给各位长老。   但因为商清时这个废物小点心上位,商烬尘怕长老们权利太多会威胁他的地位,因此削减长老的权利,让所有弟子都记在掌门名下。   有两位一直跟随商烬尘的元婴长老不仅没有等来到晋升,反而无故被贬,一怒之下携手归隐山林去了,此后的凌霄派在百年间一蹶不振,惨不忍睹。   从前的商清时没有带领好凌霄派,现在的商清时拿下修仙大会魁首之后,已经没有了什么管理门派的欲望。   他不想停留在同一处。   他想和谢流渊去很多很多的地方,踏遍山川,这才不辜负在这世间走上一遭。   所以,任慕深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商清时还是拿出掌门金印,郑重地交到他手里。   “无论奉阳还是我,都觉得你是天生的掌门人选,你一定能做好的。”   商清时说着,往窗边看了一眼,问道:“是吧?”   慕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谢流渊立在花瓶旁边,好整以暇地点点头,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   “你看,连他都对你没什么意见,”商清时道:“慕深,感谢你一直以来的付出,掌门之位是你应得的。”   被寄予厚望的慕深终究是点点头。   他抱紧掌门金印,承担下这份重任,笃定道:“我一定会将凌霄派带领好,绝对不会辜负掌门的信任!”   “谢谢你。”商清时站起,朝他拜了拜身。   这还是他头一次如此正式地向人行礼。   慕深受宠若惊,离开长生殿的时候,两条腿都在发抖,整个人都是飘的。   送走了他,商清时坐回椅子上,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没什么事了,接下来只需要给婚宴定个良辰吉日。”   说着,他想去藏书阁拿一本风水书来,看看哪日宜成亲。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站起,谢流渊忽然开口:“半个月后吧。”   “嗯?”商清时好奇道:“那天的日子很好么?”   谢流渊走过来,弯下腰去看他:“那日是我二十岁生辰。”   这样啊。   修行者们因为要活整整五百年的时间,因此一大部分人并不怎么在意生辰,只会在出生时和陨落时分别举办宴礼。   难为谢流渊还记得自己的生辰是何年何月。   “好啊,”商清时笑:“那就听你的,生辰与婚宴同时进行,也算是双喜临门。”   建议被采纳,谢流渊已经很开心了,商清时又问了一句:“想要什么生辰礼?”   只有普通人才讲究这些,修行者们连生辰都不在乎,更不会在乎什么生辰礼。   听他提起,谢流渊那双黑沉沉的眼瞳霎时被光照亮,尾音颤颤地问:“我可以有么?”   “当然,”商清时抱住他:“以后每年的生辰,我都陪你过。”   最后,两人一同来到厨房。   商清时给谢流渊煮了一碗长寿面。   提前祝愿他年年岁岁,长乐无虞。   ……   这几日以来,慕深采买了许多红绸,将整个凌霄派装点得喜庆又漂亮。   慕容则负责给各大门派分发请柬。   不出所料的,这件事情果然还是惹来了很多非议,光是男子与男子相爱就已有悖人伦,更何况商清时和谢流渊还是名义上的师徒。   这时,一套师徒恋话本凭空出世,席卷各大书肆,迅速登上热销榜,令无数人爱不释手,看书看到废寝忘食。   他们看完话本以后,似乎对商清时和谢流渊的事情也能接受了。   话本的作者,署名单字一个婵。   商清时还得感谢他娘,给他留了那么多话本,其中最精彩的除了《霸道剑修爱上我》,就要属那个师徒恋话本。   至于剩下的流言蜚语,商清时决定用钱财摆平。   他发布告示,会在婚宴当日大开凌霄派宝库,挑一百位幸运观众,每人带走一样宝物。   于是那些非议声消失得干干净净,恢复成一片祥和。   云珩和明珠在这时将垂云纱取了回来,高高兴兴地替商清时和谢流渊量尺寸。   “云珩师兄的爹娘一听说师尊和谢师兄要成婚,都不用我们开口讲,二话不说就把压箱底的垂云纱掏出来给了我们,真是太感人了。”明珠一边说着,一边抹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商清时伸手抚过垂云纱,触感果然不一般,不是那些普通的布料能够比拟的。用这做出来的婚服,一定能够惊艳众人。   他想,若之后有空,一定要带着谢流渊前往恒屿族,拜访云珩的爹娘。   量好尺寸之后,云珩抱着垂云纱走出主殿,准备回到偏殿开始裁剪布料做衣裳。   前脚踏出门,后脚脑袋里就响起系统的声音。   【检测到宿主没有亲手击败魏重越,不过魏重越已死,勉强算你达成第四阶段任务,但是不给予奖励。】   云珩脚步一顿。   他有些后悔,那时自己为什么要犹豫,若是直直捅进魏重越的心口里,就能拿到奖励了。   刚准备继续往前走,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来。   【现在颁发第五阶段任务,击败终极大反派谢流渊,夺取他的血泉之力,期限两天。】             第243章   云珩僵在原地。   而商清时倏地将谢流渊往自己身后推了推。   气氛忽然沉寂,整个长生殿静得可怕,像是连根针落到地上都清晰可闻。   明珠一脸莫名其妙,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解道:“你们怎么啦?”   谢流渊同样不解,轻轻地唤了一声:“师尊?”   商清时深吸一口气,这时云珩突然拔腿就跑,飞快地来到偏殿,仔细将门锁好,还特意设了禁制。   接着才开口问道:“谢师弟他哪里是终极大反派了?就算他之前被魔种寄生,可现在花纹已经消除了,他已经变好了。”   系统似是恨铁不成钢,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管他有没有变好,在设定里他就是反派,他生来就应该死在你的剑下。只要你杀掉他,就能参悟此间大道,以最快的速度达到飞升境界。】   “不。”云珩摇摇头:“我记得你说过,我是天命大男主,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那现在我不想杀他,你不能逼我杀。”   【飞升的机会就在眼前,你难道一点也不心动?】   云珩恍若未闻,径直在桌边坐下来,开始剪裁布料。   【杀个人而已,你曾在千星岭击杀了整整一座山头的魔种,也没见你退缩过啊?】   云珩以灵力穿针引线,将散乱的布料片缝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要多替自己想想,谢流渊只是你身为天命大男主路上的最后一块绊脚石而已,踢掉他以后,你的前路将会坦荡无阻。】   云珩开始耐心绘制绣样。   【我已经忍受这偏到阴沟沟里的剧情很久了,你的红颜知己们全跑了,戒指全不见了,如今你甚至还要为了终极大反派跟我对着干,你根本不配做这本书的天命大男主!】   在系统发狂般的咆哮中,云珩忍无可忍地放下手里的事,抬起头:“说够了吗?说够了就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我也忍受你很久了!”   系统一怔,只发出一串滋啦作响的电流声。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男主,世界线因我展开,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却又总教我做事。”云珩道:“我有我自己的辨别能力,分得清楚善恶好坏,能够判断是非曲直,用得着你来教训我么!”   话落之后,四下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   久到云珩以为它真的已经离开了,便坐下来,想要继续刚才未完的事。   这时,脑海中却传来一声恼羞成怒的嗤笑。   【随便你。】   说完这三个字,系统再次安静下去。   云珩拿起绣线,但沉默了许久,那只手始终僵着,脑子里乱糟糟的。   怕因自己的心情毁了珍贵的垂云纱,云珩放下绣线,又回到了主殿。   明珠和谢流渊都不在,屋内的商清时抬起眼眸,与他四目相对。   “师尊,”他率先开口道:“你能陪我说一会儿话么?”   早在刚刚,商清时就让谢流渊躲进了温泉秘境里,但没告诉他具体原因。   好在婚宴将近,为了不让商清时产生退货的念头,谢流渊表现良好,什么也没问,就径直进去了。   屋外阳光正好。   屋内商清时深吸一口气,对云珩招招手:“来坐吧。”   云珩走进来,乖乖在他身边坐下,随后问道:“师尊知道天命大男主是什么意思吗?”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商清时思忖片刻,道:“你就是天命大男主呀。”   云珩知道他很万能。   但没想到,他居然连这件事情都知道。   压抑的心情似乎稍稍得到了缓解,云珩好奇道:“那师尊是不是也知道系统的事情?”   “嗯,”商清时点点头:“我还知道,你的系统发布任务,让你杀了谢流渊。”   “……”   云珩咂咂舌。   “但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我付出很大的代价才救回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商清时看着他,目光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若你要对他动手的话,那就先把我给杀了。”   云珩匆忙摇摇头:“我从来没有生出过杀谢师弟的念头,我只是有些迷茫,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个该死的系统弄走。”   闻言,商清时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云珩这个孩子一身正气,不会因系统的一句话就残害师弟。   他拍拍对方的肩膀,欣慰地说道:“你要记住,这本书因你而存在,万事万物以你为尊,只要你想,就能做成任何事情。”   云珩的眼眸倏然亮了:“也包括弄走那个系统吗?”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商清时点点头。   得到确切的答案,云珩不再迷茫,心底重新燃起希冀,高兴地笑道:“我明白了师尊,我会好好约束自己,迟早有一天我能配得上天命大男主这五个字!”   可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些年来他认真修炼,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来用。   总是以最大的耐心对待师弟师妹,给凌霄派弟子做出了最好的表率。   嫉恶如仇,尊师重道,乖巧听话,除了偶尔嘴巴像是淬了毒一般,再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商清时看着他,“云珩,你永远是我最得意的亲传弟子。”   短短一句话,却令云珩浑身热血沸腾,从中得到了莫大的鼓励,激动道:“师尊放心!我绝不会让那个该死的系统破坏你和谢师弟的婚宴!”   他扭头跑出去的一刹,谢流渊从温泉秘境中出来。   弯着腰,把脑袋埋在商清时肩上,幽幽地问:“云珩师兄是师尊最得意的亲传弟子,那我是什么呀?”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情想这些。   商清时自顾自道:“既然寄生在你身上那么多年的冥渡都能被消灭掉,那云珩身上的系统也应该能够拔除。”   谢流渊才不管什么系统,抿了抿唇:“师尊是不是心虚?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商清时转头,见他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明显不太高兴,长睫在眼底投下淡淡阴翳。   虽然垮着一张脸,但商清时觉得,自己只用一句话就能瞬间哄好对方。   他开口。   “你是我的爱人。”   谢流渊果然被哄好了,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眉眼间满是得意的神色,大概是因为,被偏爱的人总能肆意地表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第244章   回到偏殿的云珩铆足了劲做衣裳,拿出平时练功的态度,一针一线格外认真,对待细节一丝不苟。   明珠也没闲着,采购了许多鲜花回来,用灵力滋养着,帮忙布置山门和广场。   有句古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慕深生怕她像上回修仙大会一样,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便质疑道:“掌门大婚这样重要的日子,你该不会还想着卖药吧?”   “怎么可能!”明珠摇头,真诚地眨眨眼睛,解释道:“之前是因为我快要回家了,想着多带点钱回去花。可惜出了意外,暂时回不去,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再拼命地挣钱了。”   慕深将信将疑。   明珠竖起手指发元神誓:“我是好宝宝,如果我破坏婚宴,就被天打雷劈。”   元神誓都出来了,慕深不再对她有任何质疑,连忙安排她去长生殿挂红绸。   来到目的地后,明珠按自己的喜好将这里装饰一遍。   长生殿毕竟是历经好几百年的建筑了,哪怕用的是最好的建材,可经过风吹日晒,难免墙皮剥落,木材腐蚀。   明珠找来一把小刷子,另一只手拎着朱漆桶,将掉漆的地方仔仔细细补好。   至于被蛀空的木材,则用灵力修缮。   这里看看,那里瞅瞅,身影忙忙碌碌,鹅黄色的衣袖随着风飘舞,像极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黄鸟。   正好修到云珩窗外时,她往里看了一眼。   商清时那件婚服已经完成了大半,在夕阳的晕染下,比天边的云霞还要晃眼。   真漂亮啊。   见云珩仍在忙,明珠并没有出声打扰他,而是轻手轻脚地走开,到别处修补去了。   云珩将鹤的眼睛绣完,正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系统的声音再度在他脑海中响起。   【第五阶段任务,仅剩半炷香的时间,你还不打算动手?】   云珩坚定地摇摇头:“你放弃吧,我不会听你的。”   见状,系统也不打算浪费口舌劝他,而是冷笑道。   【你怕不是忘记我跟你说过什么了,一旦你不能完成任务,世界线就会重启,到那时整个大陆都会崩塌,所有人的记忆都会丢失,剧情会重新回到正轨。】   “我才不相信你这么个只会在我脑子里叽叽喳喳的东西,有那么大的能力,”云珩仍旧摇头,不甚在意:“哪怕是大乘期修士想要毁灭整个世界,也起码需要整整半个月,你说重启就能立马重启吗?”   系统不再和他争执,屋内安静得可怕。   虽然及时反驳了对方,但云珩心里还是没底。   他绣纹样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心头总是沉甸甸的,一个不小心,还扎到了自己的手。   看着指腹渗出的血珠,他有片刻的失神。   与此同时,空灵而悠远的声音响彻整个凌霄派。   【检测到世界线发生错误,正在重启,重启进度百分之一,百分之二,百分之三……】   云珩飞快跑出长生殿,看见广场上,弟子们惊慌失措,有的抱头缩在角落,有的呆呆愣愣地望着天空,还有的到处乱跑,许多人因为这大规模的踩踏受伤。   他顺着那几个呆滞弟子的视线望去,天空仿佛被人击穿般破了个大洞,洞里飘出金色的细小颗粒,凡是那些颗粒经过的地方都化为空气。   凌霄派最高的那座楼阁正从顶上一点点地消散。   耳边,那道空灵的声音仍在报数。   【重启进度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二十一,百分之二十二……】   一片混乱之中,商清时与谢流渊携手出来,身后跟着风尘仆仆,手里还拿着刷子和朱漆桶的明珠。   慕深也来了,尽力安抚弟子们的情绪,让他们不要害怕。   云珩刚要开口,就见所有人的动作同时顿住,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时间仿佛陷入了诡异的静止状态。   唯独他能动。   一缕金丝从他的脑海中飞了出来,升到半空,形成一道辨不出性别的人形。   它讥笑道。   【跟你说了,你还不信,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下次重启,希望你能乖乖听话,按部就班地走完所有剧情,别和我对着干了。】   【重启进度百分之六十,百分之六十一,百分之六十二……】   云珩的瞳孔颤了颤。   如果世界线重启置,原剧情归位,那么眼前的一切都会尽数崩塌。   商清时会成为炮灰反派。   谢流渊会成为终极大反派。   而明珠,将会褪去鲜明的光彩与人格,沦为三万红颜知己里毫不起眼的其中一个。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是为了给云珩挡上那么一刀,彰显他身为天命大男主的男性魅力。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他成神路上的垫脚石。   可他不想让剧情变成那样。   云珩召出自己的命剑,低声问道:“你说我是天命大男主,那是不是无论我想做什么,都能够成功?”   【自然,没有其他人,不会对剧情产生任何实质上的影响,但要是没有你的话,整个世界都会停止运转。】   那道贱兮兮的人影回答道。   下一瞬,云珩突然提剑朝它冲去,剑尾浮动着金色拖尾,身影如飒沓流星,剑又快又狠,在那道人影身上砍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那道人影伤口处倾泻出阵阵银色的颗粒,与黑洞中金色颗粒接触以后,相互抵消。   它气急败坏地失声尖叫。   【你疯了吗!身为天命大男主你怎么可以谋杀系统!你这样做是在违抗天道!】   云珩不言,只是再度提剑朝那道人影刺过去,惊得它抱头鼠窜,模样好不狼狈。   【重启进度百分之九十五,百分之九十六,百分之九十七……】   在那道声音念到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云珩使出恒屿族的凭阑剑法,将那道人影击落在地。   它的嘴唇翕合,身体四面八方地倾泻着银色颗粒,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去你大爷的系统,去你大爷的天道。”   云珩目光灼灼,微风拂过他的侧颜,掠起脸颊边上的一缕乱发,一剑将它捅了个对穿。   “在这个世界里,我才是真正的天道!”             第245章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崩塌的世界恢复原状,被定住的人们逐渐有了知觉。环顾四周,一片安宁祥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世界线重启是什么意思?”   在弟子们的疑问声中,商清时的手指颤了颤,从静默中惊醒过来。   看到支离破碎的楼阁恢复原状,再瞥见云珩的剑有大半截都插进地里,他瞬间便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最后,他用刚刚是幻境法术的理由,打发走弟子们,再让慕深把受伤的人送去医堂。   云珩还维持着刚刚拔剑的姿势,此刻才终于如梦初醒般,猛地回头看向商清时:“师尊,我是不是真的做到了?”   “对,”商清时道:“你亲自把它赶走了。”   剑被收回去,云珩飞快地抱住商清时:“谢谢你师尊!幸亏有你开导我!”   亲眼看着两人抱在一块的身影,谢流渊刚要吱声,云珩已经松开了商清时,转而朝着他扑了过来。   谢流渊被他扑得一踉跄,呆呆地站在那儿。   云珩复又松开人,转头去抱明珠了。   这一刻,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满心欢喜,觉得自己拯救了所有的人。   一行人回到长生殿。   围观云珩绣衣裳。   明珠看看自己的双手,一只戴满戒指,另一只空落落的,自顾自道:“要是能再弄一些戒指来就好了。”   “按照原剧情,半个月后的近仙山大会,就有一枚戒指。”商清时道:“不过你要是想得到它,得跟着云珩一块儿去,毕竟只有男主才能触发奇遇。”   “那还是算了,半个月后正好是师尊和谢师兄成亲的日子,”明珠摇摇头:“我不要戒指,我要留下来参加婚宴。”   “也可以参加完婚宴再去,”云珩刺绣的间隙,抬头看她:“我修为已至元婴,前往近仙山只需要两天,能够赶得上。”   闻言,明珠的眼中又重新有了光亮:“谢谢师兄!我已经迫不及待看见自己十根手指都戴满戒指的样子了!”   “别光顾着找戒指,也拯救拯救受苦受难的人们呀,”商清时提醒道:“去完近仙山后,你们还可以前往恒屿族外的隔世岛,那边还有很多的奇遇等着你们。”   隔世岛?   是没有听说过的新地图。   明珠充满了干劲,畅想着自己救人于危难之中,别人奉她为救世主的模样。   这时候,慕深用凌霄镜发来消息,说医堂的药草不够用了。   谢流渊主动开口:“我去山下采买。”   明珠也往竹林小屋跑:“我屋里还有一些,先拿过去顶上!”   二人走后,屋内就还剩下云珩和商清时。   看着对方纤长的手指在垂云纱上翻飞,商清时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可以教我绣一些东西么?”   “诶?”云珩诧异地回头:“师尊想自己做婚服么?”   “不是。”商清时否认道:“成亲那天,正好是谢流渊二十岁的生辰,我想给他做个荷包。”   “这样啊,”云珩放下手里的事情,好奇地看着他:“师尊想绣些什么?”   商清时想了想。   “绣两只大雁吧,雁是忠贞之鸟。”   闻言,云珩去自己的柜子里翻翻找找,拿出了制作荷包的材料。   他耐心教商清时起针挽线。   然而俗话说得好,术业有专攻,有些天赋是不能强求的。   云珩一针一线仿佛胸有成竹般,短短半炷香的时间,一只栩栩如生的大雁就在布料上浮现出来。   而商清时眼花手也抖,针脚歪歪扭扭,惨不忍睹,绣出来的东西糊成一坨,分不清那是什么物种。   “……”   他咂咂舌。   仿佛有一排乌鸦从头顶上飞过,带起一串长长的省略号。   纵如此,云珩还是真诚地鼓励道:“师尊第一次拿绣花针,没有扎到自己,已经很厉害了。”   商清时挫败地将绣好的东西丢掉,重新试了一次又一次。   待到天黑之时,看着绣出来的二十多只奇形怪状的大雁。   有的不成形,有的腿拧得像麻花,还有的眼神睿智,像是下一瞬就要阿巴阿巴。   商清时终于愿意承认,自己也许是随了爹的缘故,是真的没有刺绣的天分。   他果断放弃。   决定这一辈子再也不要拿绣针。   ……   时间过得很快。   半个月之内,众门派的宾客陆陆续续到齐。   魏秋霓也来了,准备了丰厚的贺礼,交到谢流渊手中时,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当初你俩非要一起去泡温泉,我就知道不对劲,被我猜中了吧。”   她说完,蹦蹦跳跳跑开,丝毫没有作为掌门应有的沉稳。   她身边的小玉朝谢流渊摊开手,甜甜地说道:“祝两位哥哥新婚快乐呀!”   谢流渊毫不吝啬,抓了一大把喜糖给她。   而魏秋霓来到不远处,看着和林惊月交谈甚欢的明珠,霎时双手叉腰,露出怪异的神情来。   林惊月如今不再穿男装,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别人,她是炼药大能林老的亲孙女。   她正要说什么,被魏秋霓打断:“这谁呀?明珠你为什么对她笑得这么欢?”   明珠刚要介绍,不远处的白瑶咬着手帕,弱弱道:“看来是我来得不巧。”   乱成一锅粥了,苏珞和言璎默默在一旁吃瓜。   偏偏这时,不知从哪跑出来的云珩一把拉起明珠的手,拽着她往长生殿跑:“师妹跟我来,出大事了!”   他所说的大事,就是指商清时房里存放的丹药箱子被洗劫一空。   因为宾客们大多已经辟谷的缘故,所以准备的吃食,都是一些仙草和甘露,符合他们仙风道骨的身份。   而那箱子里装着要分发给各位来宾的强身健体小药丸,如今空空如也,连一点药渣也不剩。   “这是谁干的?”明珠把箱子翻来覆去地看,不禁发出疑问:“难道长生殿有耗子?”   一道火红的身影突然掠过天际,绚烂的尾羽在空中展开,凤鸣声响彻凌霄山,所有宾客都齐齐抬头往天上看。   “看,那是凤凰!”   “这是祥瑞之相啊!”   宾客们并不知道这凤凰是家养的,还以为它是被婚宴吸引来的。   如此一来,纵使某些人仍觉得男子相爱是错误,也因为凤凰的降临,最后的顾虑被打消。   只有云珩发现了,凤凰的嘴巴在嚼着什么东西,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原本放在长生殿里的强身健体小药丸了。   不过看在它帮了大忙的份儿上,不跟它计较。             第246章   婚宴正式开始。   原本还因为凤凰的到来而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宾客们,纷纷噤了声。   云霞中,商清时和谢流渊漫步走出,两人皆是一身红衣,却硬生生衬得同样火红喜庆的四周黯淡无光。   婚服不知道是用什么布料做的,皎皎流影,华光溢彩,简直要亮瞎所有人的眼睛。   婚服都这么好看了,却愣是没能压过两人的风头,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商清时和谢流渊的脸上。   商清时的美貌是客观的。   毕竟有人怀疑他的修为,有人怀疑他带领门派的能力,但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脸。   红衣白发,此刻的他清隽如同天上人,完美驾驭住了这一身红得刺眼的颜色,在细长珠链的点缀之下,愈发衬得整个人濯濯出尘,贵不可言。   若说他是黑夜中徐徐绽放的一朵洁白昙花,那谢流渊就是另一番风情。   黑发黑眸,光是站在那儿就极具压迫感,眉眼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但那股气场在触及到商清时的脸时,霎时无影无踪,只剩下满眸的柔软。   一拜天地。   拜的是凌霄山。   二拜高堂。   拜的是双方父母的牌位。   夫妻对拜。   谢流渊忽然记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和商清时在千星岭秘境也拜过天地。   那时只有一堆虚幻的人影作为观众。   但现在,是真真切切的,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与见证,他与他成婚。   在宾客们的起哄声中,他将商清时抱起来,完成仪式中的最后一步。   ——送入洞房。   观看完全程的明珠往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揣了一大把喜糖,又往自己嘴里塞了根仙草,嚼吧嚼吧,回头提醒云珩:“师兄,咱们得出发了,不然赶不上近仙山秘境的开启时间!”   云珩回过神来,将自己的手伸过去,眸光里映出明珠那张朝气蓬勃的脸:“好啊师妹,那我们去拯救世界吧!”   “好耶!”明珠郑重地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被他牵着蹦蹦跳跳:“我们的目标是征服星辰和大海!”   两人站到凤凰身上,乘着它消失在夜色中。   ……   洞房的地点,自然在长生殿主殿。   明明两个人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尽了,但此刻肩并着肩坐在喜床上,莫名有些拘谨。   龙凤喜烛缓缓燃烧,商清时揪着大红喜被的边角,垂下头去盯着鞋尖,想着说点儿什么来缓和气氛。   他咳嗽两声,正要开口,谢流渊在枕头下摸出一样东西,先一步问道:“师尊,这是什么?”   是商清时之前绣的荷包。   算是那二十多个里,绣的最好的一个。   虽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勉强能看出来,绣的是某种动物。   商清时之前犹豫了许久,还是觉得丢人,不打算送出去,想着往后再为他补上生辰礼。   他没吭声,谢流渊又自顾自地问道:“师尊,这上面绣的是扑棱蛾子吗?”   “……”   士可杀不可辱,虽然这玩意的确抽象,可怎么着也不能看成是扑棱蛾子吧?   商清时先是呆住,再是面红耳赤,最后恼羞成怒。   倾身想将荷包抢回来,谢流渊将那只手举高了些,另一只手顺势将人揽进怀里,倒显得商清时像是在投怀送抱。   他抬起那双浅色的眸,细碎的白发散落在颊边,气鼓鼓地瞪着对方:“还给我。”   谢流渊忽然笑了。   低下头来亲他,含糊不清地说道:“骗你的师尊,我知道上面绣的是雁。”   所有的思绪,全都融化进这个吻里。   直到谢流渊松开怀中人,商清时仍是懵懵的,唇瓣潋滟着盈盈水光,不解地问:“我都绣成这个鬼样子了,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谢流渊并不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我还知道,这是师尊给我的生辰礼。”   居然连这都知道?   那肯定是云珩泄的密!   商清时羞赧得耳尖通红。   见他一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谢流渊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将交杯酒端过来。   一杯酒下肚,乱七八糟的思绪这才有所缓和,他刚把杯子放下,谢流渊就凑过来,朝他眨眨眼睛:“师尊,我及冠了。”   所以呢?   商清时一脸不解。   而谢流渊晃晃脑袋,身前那条长生辫也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动。   商清时想起来了。   按照习俗,长生辫是小孩子才会编的,为的是保佑他们平安长大。   但及冠或及笄之后,就不能继续编这玩意儿了,得由家中的长辈亲自用剪刀剪掉,或者将编好的辫子解开。   可谢流渊没有长辈了。   只能由商清时代劳。   他转身拿了剪刀,将那条长生辫剪掉。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不知怎么,脑海里突然想起这句话。商清时顿了顿,剪下自己的头发,连同长生辫一起,仔细用红绳绕过一圈又一圈。   安安静静看着他的动作,谢流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瞳浮现出浅浅笑意。   直到商清时将捆好的红发压在枕头下,谢流渊这才朝对方扑过去,直直将人压在床榻间。   红衣在床上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昏黄的灯影下,商清时那张脸惊尘绝艳,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殿内一片寂静,两人的心跳交织在一起,擂声如鼓。   谢流渊直勾勾瞧着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轻笑道:“当初在千星岭秘境,我也曾把自己的头发和师尊的头发缠在一起过。不过那时我只敢偷偷地藏起来,生怕自己肮脏的心思被你发现。”   他一边说着,一边抚过商清时纤细莹白的手腕,与他十指相扣。   屋内的灯熄了,月光洒落到床畔,映出一室旖旎春色。   呼吸交缠间,他不再称商清时为师尊,而是一声一声唤着对方的名字,语调温柔而轻缓。   这一次,他终于有资格站在商清时身边,与他并肩同行,看花开花谢,日升日落。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和商清时结发。他的长生,以后就要同他绑在一起。             第247章   十三岁这年,商烬尘拜入玄寂尊者门下。   入门第一天,就跟对方吵了一架,关系降至冰点。   尊者想让他学疗愈法术,对他说:“水系单灵根,将来一定能成为医术大能。”   可商烬尘只想学剑,当着魏重越的面,下了尊者的面子,让对方的脸色白了白,觉得这样一个不听话的弟子,就活该被晾上一阵儿。   于是之后的两个月,尊者把魏重越当亲儿子疼,对商烬尘视若无睹。   可商烬尘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他找到魏重越,请求对方给他一本剑谱。   魏重越露出一副极其为难的表情,道:“师兄,师父都不让你学剑了,你为什么非要跟他老人家对着干?你还是听他的,乖乖学医吧。”   他不愿意,商烬尘就去偷剑谱。   刚学会一套招式,他独身前往散毒涯,杀了三只魔种,自己也受了很严重的伤。   当他踉踉跄跄回到尊者的住处时,尊者久久伫立在原地,好似终于知道了他的决心。   商烬尘养了三个月的伤,尊者一直陪着他,温柔又小心地照顾着他。   曾经众星捧月的魏重越像是忽然从云端摔进了烂泥里,看着他们师慈徒孝的模样,把牙都咬酸了。   得知商烬尘从散毒涯带回来一块万年玄铁,魏重越向尊者撒娇:“师父,我现在用的剑实在太差了,都砍出缺口了,你能不能给我换一把?”   尊者欣然同意。   而魏重越也暗自得意,心想自己可是大陆稀有的天灵根,哪是商烬尘一个水灵根能比的。   可他等啊等,等来的却不是由万年玄铁制成的霜降剑,而是另一把不知什么材质的剑。   他傻眼了。   他暗暗嫉妒。   但他不说。   负面情绪憋在心里,时间久了,就滋生出无边的晦暗。   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人一块儿学习剑法。   因为天灵根的独特性,魏重越的修为始终比商烬尘高一截。   他又开始得意,等着在尊者面前击败对方,狠狠出这一口恶气。   这个机会很快到来,半年后师父让两个人比试,检验他们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   魏重越兴奋不已,比试一开始就祭出最强的杀招,直冲商烬尘的丹田而去,想要毁掉对方的灵根,让自己成为师父唯一的徒弟。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商烬尘虽然修为比他低,但剑招却用得比他熟练很多,不仅轻易避开他的杀招,还趁他近身时,将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的执念太深了。   导致用力过猛,动作根本收不住,脖子被锋利的剑身划得鲜血淋漓。   这场比试草草结束,尊者竟然没有责怪商烬尘,而是反过来斥责魏重越:“你这次太过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毁掉你师兄的丹田!”   魏重越被骂得狗血淋头,还被勒令去给商烬尘道歉。他一气之下丢了剑,决定从此以后做个法修。   他可怜兮兮地来到商烬尘面前:“我错了师兄,师父这些日子以来太关注你,我受到冷落,这才对你心怀怨恨,差点做出不可饶恕的错事。”   见他脖子缠着厚厚纱布,表情委屈又可怜,商烬尘大度地原谅了他,还带着他去镇子里吃了一顿好的。   魏重越一边吃,一边幽幽地问道:“师兄你哪来的钱?师父没给我啊。”   钱是商烬尘从家里带的。   他的父亲在百鸟国中是三品大官,家财万贯,但他只是不受宠的庶子,在府中常常受到主母的苛待。   因此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魏重越却莫名其妙以为那钱是师父偷偷给他一个人的,于是心头的怨恨越来越深。   伴随着商烬尘的剑法日益精进,逐渐在修仙界崭露头角,魏重越心头日积月累的恶意,终究是在学习多人法阵时爆发了。   他当着尊者的面,眼底酝酿着浓浓的杀意,将灵力球丢到商烬尘身上。   要不是后者用霜降剑挡了一下,怕是要当场殒命。   从昏迷中醒来时,尊者坐在商烬尘的床前,对他说道:“为师知道你受了委屈,知道你师弟品行不端。”   商烬尘乖乖等着师父给自己做主,却没有料到,玄寂尊者的下一句是:“但既然我已经收了他做弟子,就有必要将他教好。所以烬尘,你离开这里,别跟他待在一起了,否则会生出更多的事端来。”   这话如一盆凉水照着他的脑袋浇下来,商烬尘呆呆地愣在原地。   但很快又想明白了。   他这一生,从未得到过任何人的偏爱。   在家中时,父亲漠视他,主母瞧不起他,嫡兄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被测出灵根,又是最温和无害的水灵根,他想做剑修,别人都劝他选择疗愈系。   拜师玄寂尊者,尊者眼里只有魏重越,从来没有他。哪怕他历经千难万苦,好不容易得到对方的认可,但只要出了事,尊者还是会下意识地偏向魏重越。   是夜,商烬尘收拾好包裹离开,没有带上尊者给他的剑谱和钱财,只拿走了霜降剑。   途径一片山脉,他抬头望了望,窥见月色正好,天边一只白鹤凌绝云霄,鹤鸣声经久不绝。   于是他突然生出了自立门派的念头,顷刻间就连门派的名字都已经想好了。   他提起霜降剑,在石碑上刻下三个字——   凌霄派。   想象中,凌霄派会成为修仙界第一门派,他会成为声名赫赫的第一掌门。   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却是残酷的。   创立门派三个月,山上空空如也,别说人了,连个孤魂野鬼都招不到。   商烬尘的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实在是太孤独,他想,哪怕没人陪他,来只狗也行。   然后一只大黄狗就真的从他身边路过。   他瞬间斗志满满,将大黄狗强行拴在自己身边,又在头顶搭了个简易的茅草棚,遮不住雨也挡不住风的那种。   一人一狗继续等啊等。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经历过暴雨,山崩,地裂,龙卷风和魔种袭击之后,商烬尘终于放弃了创立门派的想法。   他牵着狗,迈着沉重的步伐准备下山,随便找个门派,当个外聘长老,从此蹉跎一生。   就在这时,他听见上山的泥石路传来脚步声。   商烬尘一脸错愕,眼睁睁看见美若天仙的少女沿着长满青草的小路走到他的面前。   “这里是凌霄派么?”少女开口问道:“我叫陆婵音,我是来应聘厨子的。”   她瞧着也就十六岁,生得好漂亮。   纤纤弱弱的,好似一朵沐浴着晨露的雪白栀子,眉眼美得不似凡人,更像是天上的仙子。   说话的声音也好温柔。   如同天边轻柔缥缈的云。   商烬尘怔怔地看着她,被这倾城绝色的美貌晃花了眼。   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笑过,他愣了好一会,很是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姐姐你长得好好听……啊不,你的声音好漂亮。”   【啧,僵尸尝了口商烬尘的脑子,一口吐出来,说道:“呸,恋爱脑。”】   耳边响起奇怪的声音,商烬尘疑惑:“姐姐,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那道声音陡然激动起来。   【完了我忘记他天生就能听见系统跟人的对话!啊啊啊我得先走了!】   一通尖叫过后,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陆婵音朝他露出温和的笑容:“我没有说话呀,对了,你肚子饿不饿?我可以先弄点吃的东西给你试试,你再决定要不要留下我。”   事实上,金丹不需要吃任何东西,光是采纳天地灵气就能填饱肚子。   但看着她漂亮的脸,商烬尘还是点头如捣蒜:“好啊姐姐,我刚好饿得头昏眼花,你来得可真是太及时了!”   说着,他主动找来一些新鲜的食材,摆在陆婵音面前。   对方一边摆弄,一边向他提出意见:“上山的路长满杂草,连我都差点走错了。你应该把路清理干净,再扩宽些,别人才能找到这儿来。”   “还有,你这凌霄派现在除了茅草棚,什么也没有。别人就算来了,看到如此凄惨的景象,也会被吓跑的。”   陆婵音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一袋鼓鼓囊囊的荷包,递给商烬尘。   商烬尘打开看了看,里面塞满了灵石。   他有些错愕。   面前的少女身上毫无灵力运转的气息,分明是普通人类,那她是怎么挣的灵石?   似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陆婵音道:“你就放心吧,我没偷也没抢,这钱来的干干净净,是我写话本子挣的。”   “姐姐你好厉害!”商烬尘露出崇拜的目光,“那我现在就下山找工匠们,尽快将凌霄派的亭台楼阁修建起来!”   他跑得快,回来得也快。   陆婵音把饭做好的同时,商烬尘从剑上跳下来,衣袍被风掠起,稳稳当当站到她的身边。   端起饭,只尝了一口,他便感叹道:“姐姐你做饭好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陆婵音笑:“那我可以留下来么?”   “当然!”商烬尘点头:“光是让你做个厨子太憋屈了,我封你做副掌门!若我真的能将凌霄派发扬光大,其中少不了你的功劳!”   两人一狗就这么在凌霄山上住下来。   工匠们上山,按照陆婵音的要求开辟出空地,修建主殿和两栋高耸入云的阁楼。   又按照商烬尘的要求将破破烂烂的茅草棚修建成茅草屋,不解他意欲何为,陆婵音问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留作纪念呀。”商烬尘眸中光彩熠熠:“因为这里是梦最开始的地方。”   随着亭台楼阁修建完毕,上山的路被开拓得宽阔平坦,陆婵音在新的话本子中为凌霄派做了好一番宣传,孤高冷清的山上终于有人踏足。   招到了两个长老,以及十多个弟子。   商烬尘仍不满足,他想象中的凌霄派,应该是人尽皆知,声名远扬的。   他沉思片刻,道:“我要带大家去参加修仙大会!”   只是不巧,三年一度的修仙大会已经开始,他现在赶过去的话根本来不及,只能参加散修的比赛。   但他向来说一不二,当即便带着大家赶路。   陆婵音是普通人类,商烬尘就御剑带着她飞行。   他是金丹飞得快,两位长老只是筑基,弟子们更是刚刚踏入修炼之途。   商烬尘赶在个人赛开始的前一刻来到修仙大会举办地点,几位长老和弟子们却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散修只用报上师门便可以参加,但商烬尘不愿意说自己是玄寂尊者的弟子。是以,在负责记录名字的人问起他的时候,他说自己是凌霄派的。   负责记录的人问:“你既然有门派,为何不早点来参加个人赛和团队赛?”   说着看向他身后,只有个周身毫无灵力波动的陆婵音。   对方瞬间明白了,露出不屑的表情:“原来是个连人都招不到的野鸡门派啊,你刚刚说你门派叫什么?”   “凌霄派。”   “凌什么?”   “凌霄。”   “什么霄?”   “凌霄派!”   见商烬尘急了,负责记录的人慢悠悠地抬起脑袋。他是个炼气,与商烬尘差距太大,感知不到对方的修为。   见对方年纪小,这才起了戏弄的心思。不仅如此,最后还倒打一耙:“什么凌霄派,从来没有听说过。你急什么?不知道我耳朵不好使吗?”   面对他的讥讽,商烬尘表现得丝毫不在意,只在转身的时候低低骂了声脏话。   对方瞬间炸毛:“你刚刚是不是骂我了?”   “你耳朵这不挺好使么?”商烬尘睨他一眼,潇洒地离开,衣摆在风中掠出好看的弧度。   在之后的比赛中,他将所有瞧不起他的人,全部恶狠狠暴揍了一遍。   一人一剑,衣袂翻飞,矗立于试炼台,纵是万千光华,都不及此刻他意气风发的身影。   陆婵音静静在台下看着。   【他真的很优秀,可惜是个反派。】   脑袋里的系统唉声叹气,随即又道。   【但你傍上他,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至少未来四百年内,无人是他的对手。】             第248章   是了。   陆婵音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来自异世,因为自小体弱多病,年仅十七就患上癌症,从而被恋爱系统绑定。   只要她能够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就能获得健康的身体,以及无穷无尽的寿命。   系统给了她一本书。   书名叫做《修仙路漫漫,红颜知己三万》。   它告诉她,要在书中选择一位男子,作为她的依附。   只要该男子爱她护她,将一颗真心交托给她,让她平安在书中度过百年时光,便算她攻略成功。   不过唯一的要求是,不能选择男主。   陆婵音将书翻了又翻,忍不住发出疑问:“为什么除了男主和他戒指里的老爷爷,书里其他男人全是反派?”   【因为这是男频文呀,男人都嫉妒男主,女人都爱慕男主,合情合理。】   陆婵音扶额。   思忖良久,最后指向一个人名:“那就选他吧,剑道魁首,所向披靡,一生无人能敌,却在飞升关头受心魔影响,从而堕入魔道的终极大反派。”   她拉长尾音,缓缓念出他的名字。   “商,烬,尘。”   ……   回到现在,中场休息的商烬尘跳下台,把霜降扛在肩上,走路姿势那叫一个目中无人,孤高自傲。   他刚坐下,身旁的陆婵音就向他递去一张手帕:“你头上好多汗,擦擦吧。”   声音一贯温温柔柔的,商烬尘伸手去接,却在不小心触碰到陆婵音的手指时,整个人仿佛过电一般,僵在原地。   “怎么了?”陆婵音不解,干脆亲自帮他擦汗。   她的动作好轻,神情细致而认真。   那张漂亮得好似仙子降世一般的脸骤然在商烬尘的面前放大数倍,令他耳尖涨红,一颗心在胸腔之中疯狂震颤,怎么也控制不住。   好在陆婵音并没有发觉到他的异样,擦完汗后,慢慢将手帕收好,随后捂着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她的身体好像很差劲。   多走几步路就会喘,多晒会儿太阳就会不舒服。   这日的太阳挺晒的,为了方便观看比赛,所有的座椅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商烬尘以前很不喜欢自己的水灵根。   然而现在,水灵根却有了巨大的用处。   他制造水墙,替陆婵音遮掉头顶的太阳。   炎热被尽数化解,陆婵音眨眨眼睛,转头朝他笑笑,眉眼如沐春风:“谢谢。”   商烬尘猛地蹦了起来,拿着剑的手都在发抖:“我……我先去比赛了!”   他匆匆跑走,心思却根本不在比赛上,脑海中一团乱麻,忍不住自问自答:“她说谢谢我,她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嗯,一定是这样,否则为什么她不感谢别人?”   以至于在接下来的比赛,他三下两下将对手打下台,想要尽快回去,从陆婵音那儿得到确切的答案。   直到击败第十三个对手,眼看胜利就在眼前,主持比赛的人却念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请下一位挑战者,散修魏重越上场。”   所有的思绪都被这个名字吸引而去,商烬尘抬眸,看着魏重越缓缓走上台来。   他听见台下的人夸赞。   “这个魏重越,是玄寂尊者的弟子。他不光长得好看,还是个天灵根。”   “天灵根?又有玄寂尊者那般厉害的师父,那他指定是前途无量呀!”   商烬尘扯了扯嘴角,笑容略显失落。   没有人知道,他也是玄寂尊者的徒弟。   但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想理会其他人的话了。他直视着魏重越,拔出霜降剑。   魏重越召唤法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师兄,这一回我要正大光明地击败你,让师父明白,我才是他最出色最有前途的徒弟。”   其实每次魏重越和他打架时都爱说这些,结果没有一次能打赢。   这回亦是如此。   商烬尘很清楚对方的弱点在哪,只同对方过了十招,便将人打下台。   虽然赢了,但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看见,玄寂尊者飞快地冲向魏重越,心疼地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嘘寒问暖。   就好像……   就好像他商烬尘是什么欺负人的恶霸一般。   持剑的手忽然间就失去了力气,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没有了继续战斗的心情。   这时候,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被递到他的面前。   他愣了愣,这才发现陆婵音不知什么时候从座位上起身,来到试炼台前,手里还抱着那只大黄狗。   大黄狗很胖,陆婵音孱弱的身体抱得有些吃力,但还是温柔地笑着,抓着粉粉嫩嫩的狗爪子朝商烬尘挥了挥:“大家都已经来啦,你好好比赛,我们都会为你鼓气的。”   商烬尘闻言回头,凌霄派的长老弟子们果然在那。   他们振臂高呼:“掌门你一定要赢啊!”   有了这些声音,商烬尘失去的斗志重新燃起来,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成功击败所有对手,拿下散修赛魁首,顺利把凌霄派的名声打响。   回程的时候,顾念着陆婵音身体不好,商烬尘找了一家客栈休整。   月色正好,万籁俱寂,两人肩并肩坐在楼顶看月亮。   或许是因为气氛到了,商烬尘断断续续地讲了好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他说,无论在哪儿,他都没有得到过优待。   就想自己造一个门派,他当掌门,这样所有的人就得看他的脸色行事了。   陆婵音没忍住,噗嗤一笑。   “姐姐,我没有同你说笑,我是认真的。”商烬尘拽了拽她的手掌,“我明明那么努力,想要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可他们的目光永远不在我的身上。既然他们不在乎我,那我也不要在乎他们了。”   “好啊。”   陆婵音点点头,而后反握住他的手。   “今后,我的目光会一直在你身上的。”   脑袋好似有烟花轰鸣,所有的触觉都击中在陆婵音与他交触的地方。   她的手好暖和。   “姐姐……”商烬尘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当然。”陆婵音凑近他,伸手替他整理额角的碎发,声音一贯的温柔:“商烬尘,我就是为你而来的。”   从来没有被这么坚定地选择过。   商烬尘泣不成声。   陆婵音都看愣了,眨巴眨巴眼睛,最后将人拥进怀里,轻轻拍拍他的背:“我不说这些煽情的话了,你别哭。”   这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身穿黑衣的刺客,手中聚起巨大的灵力球,猛地打过来。   商烬尘制造护盾抵挡住这攻势,剑光凌冽,将人从屋顶上踹下去。   ……随后继续扑进陆婵音的怀里哭。   陆婵音抬头望天。   也没有人告诉她,这位将来的剑道魁首,是个哭包啊。   她承认,自己一开始接近商烬尘只是为了攻略任务。   但现在,她的的确确对这个人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是怜惜吗?   还是爱?   连她也分不清楚。   回到凌霄派之后,门派逐渐壮大,招收了许多新弟子,饭菜量也随之变大。   但陆婵音身体太差了,不忍看她劳累,商烬尘与隔壁山头的御兽宗掌门打了一架,从那儿抢来一颗化形丹,喂给了那只大黄狗。   于是大黄狗成为了凌霄派的新厨子。   吃惯了陆婵音做的美味,忽然尝到大黄狗厨子做出来的咖喱糊糊,弟子们对此怨声载道。   但商烬尘亲口尝过糊糊,一脸不解道:“这不是挺好吃吗?你们为什么要嫌弃?”   连陆婵音都怀疑他的味觉出现了问题,反问道:“你真的觉得好吃?”   商烬尘连连点头,愣是神色不改地吃完了整碗糊糊。   “……”   陆婵音咂舌。   但恍惚间,她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商烬尘在家中并不受宠,常常受到欺负,吃不饱穿不暖,饿肚子是常事,甚至曾沦落到与狗抢食。   也就是在他被检测出灵根以后,他爹才良心发现,给了他一大笔盘缠,亲自将他送到玄寂尊者那里。   他的味觉怕是早就在一次次的忍饥挨饿中败坏了,无论什么东西放在他面前,他都会觉得好吃。   心头生出几分怜悯。   但有句俗话说得好,心疼一个人,就是爱上他的开始。   陆婵音开始认真了解对方的喜好。   知道对方喜欢睡小床,睡觉的时候要彻夜点着蜡烛,最喜欢穿红色的衣裳。   凌霄派建了那么多气势恢宏的大殿,他却钟爱那个小小的茅草屋,还给小屋取了个雅致的名字——枫叶居。   陆婵音只要安全地存活过一天,就能获得相应的积分。她用积分在商城里换了些材料,做出了舒适的按摩小床,能够散发温暖的小台灯,以及凌霄镜。   超前的现代科技,让商烬尘整个人都呆住了,脑海中的问号多得快要跳出来:“这床为什么会自己动啊?这灯怎么不用油就能亮啊?这镜子为什么通信速度那么快啊?”   陆婵音只笑着回答:“这是仙法,我是仙子。”   可不是嘛。   她长得这般好看,又带来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商烬尘真把她当成了仙子。   于是他之后对她的称呼,从姐姐变成了小仙子。   “小仙子,我今天跟洛水阁的少主打架,受了一点擦伤,不过我把他的腿打断了。”   “小仙子,我今天路过一处镇子,发现有卖猪蹄糖葫芦的,看着真稀奇,我给你带了一串,不知道好不好吃。”   “小仙子,我今天教训了一个长老,他跟了我这么久,居然想谋权篡位,哭哭。”   在这一声声的呼唤中,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她住进了枫叶居,虽然与他分榻而睡,但陆婵音似乎很怕雷声,每次打雷就吓得睡不着。   这时候,商烬尘就会轻轻抱住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别害怕,有我呢。”   然后理所当然地上了她的床榻,与她共眠。   陆婵音十八岁生辰那天,商烬尘早早准备了鲜花和山下买来的各种糕点果酒,与她在湖边赏月对酌。   半夜,他睡得迷迷糊糊间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这味道不对。   似乎能迷惑人的心智。   商烬尘几乎立刻惊醒,本以为有什么妖孽闯进了凌霄派,但当他起身一看,散发香味的竟然是陆婵音。   她趴在床上,衣衫半褪,意识几近迷蒙,身下的床单被揉得皱皱巴巴。   商烬尘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天生炉鼎,自成年起身怀异香,若修行者与之交合,可汲取对方身上的灵力与鲜血,此后修行事半功倍。   幸好陆婵音只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类,异香扩散得很慢,商烬尘施展了隔绝法术,将整个枫叶居屏蔽起来。   做完这些之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记得自己好像无意间瞥过一眼这类古籍,书上说,炉鼎的异香会影响到本人的意识,只有别人与她们交合之后,她们才能维持片刻的清醒,而后继续沉沦在欲海当中。   这可就麻烦了。   见她肩膀暴露在月色中,冻得瑟瑟发抖,商烬尘找来一块毯子给她盖上。   正要离远点,陆婵音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摆,用那双微微上挑,好似桃花初绽一般的漂亮眼睛盯着他瞧,眼底积蓄着一层薄雾。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商烬尘浑身的血气都在上涌,隐隐有什么东西占据了脑海。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心爱的人近在眼前,他根本忍不了一点。   一夜的荒唐之后,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陆婵音神识却无比的清醒,她眨眨眼睛,然后就被商烬尘用力抱住,他说:“姐姐,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们成婚吧。”   肌肤相触,对方灼热的体温似要将她灼穿。   看着商烬尘认真的神色,以及红到要滴血的耳尖,朝对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好呀。”   等商烬尘走后,她把系统喊出来,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对不起,为了让你的攻略之路更加顺畅,我在制造这具身体时添加了顶级美貌,但没注意到这个选项下面有个副作用,叫做天生炉鼎。为了补偿,我给你申请了一颗小药丸,能够让你时刻保持清醒。】             第249章   虽然保持了清醒,但身上的香味得不到抑制。   陆婵音懒得再强求,毕竟对她来说,能活着就好。   因着她身怀异香的缘故,不能在人前举办婚宴,只能待在受到屏蔽法术保护的枫叶居,和商烬尘拜过天地。   觉得她这样受委屈了,商烬尘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保证自己婚后一定会对她好,她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去给她摘。   陆婵音打断他的话,跟他说了系统的事情。   她道:“我一开始接近你的动机并不单纯,但是现在,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不想欺骗你。”   想过他会生气。   想过他会失望。   但是没有想到,他听完竟然一阵狂喜,感动得再次眼泪哗哗地往外冒。   “所以……”他吸吸鼻子:“明明有那么多人,但是你一眼就选中了我?”   陆婵音点点头。   她为什么会选择商烬尘呢?   因为她看过对方的生平,从小就遭受不公平对待,哪怕他很努力想要证明自己,却从来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   他就像是一株从泥潭里生出来的花,拼命舒展开花瓣,以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但根系驻扎在泥土中,永远无法逃脱。   陆婵音抓住商烬尘的手,轻声对他说道:“不要做什么终极大反派了,商烬尘,去当天边高悬的明月吧,让所有人仰望你,敬畏你。”   ……   之后的日子,两人相互陪伴依偎,过得很快。   商烬尘还是喜欢到处找人约架,偶尔也会出去做善事剿灭邪教,往派里捡了不少人,其中也包括奉阳。   因着陆婵音是普通人类,她这具身体最多只能活一百年,由于炉鼎体质的缘故,容貌倒是一直维持在十八岁。   百年时间弹指而过,与系统约定的时限到达,她完成了攻略任务,可以回家了。   系统顺便提了一嘴,书中的人飞升后便能前往现实世界,而商烬尘目前的修为在大乘,距离飞升只差最后一步。   于是陆婵音选择留下来,等着跟他一起离开这里。   不过这具身体的寿命已经到了尽头,需要商烬尘用灵力帮她续命,本就孱弱的身体更甚,渐渐连床都下不了,只能气息微弱地躺在床上。   商烬尘让她先离开。   可她很担心,因为原剧情里商烬尘就是在飞升的时候出了差错,从而堕入魔道。   她怕自己回家后,再也等不到对方。   所以她固执地选择留下,与他共同进退。   隔壁山头的御兽宗掌门养了三百年的爱宠意外身亡,悲伤过度之下,他决定解散门派,回到与爱宠相遇的地方。   或许是被商烬尘殴打出了感情,他在临走之前,拿出珍藏的九命草。   有了这草,陆婵音的身体好了不少,终于能下床了,能跑能跳能走路,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凌霄派的规模愈发壮大,白日里,商烬尘是人前冷漠端庄的掌门。到了夜晚,他是陆婵音面前委屈巴巴的哭包。   岁月如梭。   听闻玄寂尊者仙逝了。   有小道消息称,他是被魏重越活生生气死的。   商烬尘犹豫了很久,终究是去看了一眼。   曾经干净整洁的小屋,如今院中满是落叶与碎石,住屋破烂不堪,看起来凄凉萧瑟。   他看见了蹲在院子里哭的魏重越。   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眼泪全都糊在脸上,就跟死了亲爹似的。   魏重越看到他,仿佛看到救命到处一般,飞快地跑过来牵住他的手:“师兄,师父不是被我气死的,他们是在污蔑我。我没有地方可去了,你能收留我么?”   商烬尘甩开他的手。   他锲而不舍地扑倒在商烬尘的面前,越哭越起劲:“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承认自己品行有问题,也承认自己从小到大一直在嫉妒你。但我已经改了,你就原谅我吧。”   不经意间,他露出腰上系的那个锦囊。   那是在拜师时,玄寂尊者亲手给他系上的,商烬尘同样有一个。   看着熟悉的锦囊,商烬尘陷入了回忆之中,最终还是将魏重越带了回去,并告诉他,自己只会收留他半个月,在这半个月之内他得自己找个去处。   魏重越欣然同意,但来到凌霄派后,他却压根没有考虑过什么后路,而是整日在派里瞎逛。   趁商烬尘不在,他擅自闯入了禁地,沿着小路一直走,来到被结界包围的枫叶居。   他觉得里面一定有什么好东西,才会用结界保护起来。   于是他施法破掉结界,那一刹,异香窜入他的鼻尖,他与从屋内出来的陆婵音四目相对。   魏重越的瞳孔颤了颤,想起自己久久停滞不前的修为,忽地勾起嘴角。   就在他要有所行动时,结界重新包围枫叶居,而他被人一脚踹飞,足足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脸被擦破,往外渗出殷红血迹。   魏重越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可怜兮兮地抬头望向来人:“师兄,你偷偷藏着那样的好东西,为什么不能与我分享?”   “她是人,不是物品。”商烬尘用剑直指他的咽喉,厌恶道:“你有多远滚多远,这辈子都别再让我看见你。”   “炉鼎怎么能算作是人?”魏重越迎上剑尖,眼底闪烁着炙热的光芒:“你把她让给我,我愿意拿福环秘……”   话音未落,商烬尘提剑就刺向他的肩膀。   感受到疼痛,魏重越怔怔地瞪大了眼,似乎没有想到对方竟真的不顾及往日情分对他动手。   “商烬尘,你会后悔的!”魏重越气到面容扭曲,放完狠话后生怕又挨一顿捅,急忙捂着伤口落荒而逃。   望着对方的背影,商烬尘只觉得可悲。   玄寂尊者倾其一生,结果就教出这么个玩意儿。   他来到结界当中,把陆婵音搂进怀里左看右看:“他没吓到你吧?有没有事?”   “没,”陆婵音摇摇头,“我哪有那么娇气。”   见她完好无损,商烬尘终是把头埋进她的怀里,情绪不高地说道:“我得努努力了,早日飞升离开这个鬼地方,和姐姐去另一片天地看看。”   他说到做到。   晋入大乘期后,短短三十年就领会了飞升之道。   这天他高高兴兴地从外面回枫叶居,一把抱住陆婵音:“姐姐我能飞升了,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这里了!”   陆婵音也抱抱他,激动之余又怕他在飞升时出事,便打算提醒他一些注意事项。   可话还没有出口,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她蹲下去,捂着嘴干呕起来。   她傻了。   商烬尘也傻了。   一个蹲着一个站着,怔愣许久,两人同时望向对方,异口同声道:“不会是有了吧?”   事实证明没有猜错。   陆婵音的确怀孕了。   按理来说,天生炉鼎是很难怀上孩子的。   趁商烬尘不在,陆婵音问系统,能不能把孩子一块带走,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当然带不走咯,你拯救了商烬尘,那这本书就没有终极大反派了。可完整的剧情没有反派怎么能进行得下去?就让你们的孩子承担他爹原本的命运吧。】   闻言,陆婵音如遭雷击。   【你不用难过,这个孩子只是一团数据,借由你的肚子生出来而已。你如果不忍心看到他将来成为反派,也可以选择现在就脱离书中世界,让他胎死腹中。】   陆婵音摸了摸肚子。   月份还早,甚至一点儿也没有显怀,完全感知不到其中正孕育着一个生命。   陆婵音坚定地抬头:“我要为他留下来,他是我的孩子,不是一串冷冰冰的数据。”   她想,既然自己能拯救商烬尘,那就同样可以挽救这个孩子的命运。   接下来一段时间,陆婵音安心养胎,商烬尘每次看着她,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终于在他第十次露出这种表情来的时候,陆婵音忍不住出声询问道:“你是不是想放弃这个孩子?”   商烬尘摇摇头:“我只是……害怕自己承担不起父亲这个的身份。”   他的童年并不幸福。   也没有得到过完整的父爱。   因此,他的脑子里完全是懵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得知他的顾虑后,陆婵音抱住他,安抚道:“没事,我们一定会把他养得很好。”   如她所言。   在商清时出生后,商烬尘忙前忙后地照顾,他虽然没有得到过父爱,但他把自己的爱全都倾注给了这个孩子。   一家三口格外温馨。   但陆婵音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个孩子实在是漂亮得有些过头了,按理来说新生儿差不多都是皱皱巴巴的,但商清时从出生就白嫩讨喜,随着一天天的长大,眉眼愈发漂亮。   睫毛很长,眼睛很大,瞧着就像是精致的瓷娃娃。   陆婵音身怀异香,会影响到周围的人。   商清时早该和她分开住,但因为他开智比旁人迟缓,别的孩子一岁就会走路,他两岁还在满地乱爬,因此仍然留在陆婵音身边。   瞧着他在地上打滚,静寂了许久的系统忽然出声。   【咦?天命男主系统检测到商烬尘摆脱反派的宿命,已经将剧情漏洞修补完成,找出了新的终极大反派人选。】   陆婵音紧张道:“是谁?是我的孩子吗?”   【不知道,我的权限是低于天命男主系统的,得过一段时间才能解锁相关信息。】   系统说完,便再次消失不见了。   它所说的过一段时间,让陆婵音等了整整三年。   五岁的商清时早已从陆婵音的住处搬了出去,独自居住在长生殿。   陆婵音不能离开枫叶居,只能通过水镜查看对方的状况。   然后就发现这个孩子越长越不对劲,总是躲在暗处,阴恻恻地望着别人。   明明商烬尘对这个孩子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但他始终不满足,对身边的所有人都饱含恶意。   这明显不对。   陆婵音很担忧,但因为炉鼎体质,她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系统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终极大反派的新人选不是商清时,而是另外一个人。   坏消息是,商清时之所以没被选中,是因为他遗传了陆婵音的炉鼎体质。而成为终极大反派最重要的一项,就是绝对强大的武力值。他不满足条件,充其量只能做个炮灰反派。   陆婵音愣住。   系统接着说道。   【还有更坏的消息,天命男主系统检测到了问题所在,怕剧情再度发生变故,所以给你们的孩子施加了天生恶魂的设定。】   陆婵音许久没有说话,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系统劝诫。   【你别管他了,天生恶魂加炉鼎体质,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而且你这具身体也快撑不下去了,还是尽早回到现实世界去过好日子吧,就当自己生了一块叉烧。】   它语气轻松,陆婵音一颗心却跌到谷底。   这时商烬尘推门进来,神色凝重,不知听见了多少。   知道他能听见系统与人之间的对话,陆婵音并不意外。她茫然地抬起头,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一般:“怎么办?”   她其实还想问一句,真的要抛弃商清时吗?   但她问不出口。   商烬尘抱住她,良久,很认真地说道:“我从来不信命,我不信自己教不好那个孩子。”   说罢,又直接问系统:“新的人选叫什么?我想见见他,看看有没有办法拯救他。毕竟他是因为我,才被迫沦为反派的。”   【剧情已经被封锁了,我只知道对方姓谢,两百年后出生。】   系统顿了顿,接着说道。   【你们救不完的,只要天命男主系统还在,这世上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成为终极大反派。唯一的办法是得到男主的信任,让他来改变这一切。这本书因他而存在,他是唯一能够压制天命男主系统的人。】   商烬尘问:“那男主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也没有出生,但或许你可以去恒屿岛救他娘,让他欠你一个人情。原剧情中,这一年他娘会因为贪玩偷跑出去,路上遭受魔种袭击,从此落下残疾,不良于行。】             第250章   闻言,商烬尘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目的地,击败魔种,救下男主的亲生母亲,恒屿族的圣女巫照。   然后同对方说:“等你儿子测出灵根后,让他来凌霄派,我会传授给他最好的剑术。”   只有商烬尘大腿高的巫照迷茫地抬起头来,抿抿唇:“恩人你有点冒昧了,我今年才十岁,哪里来的儿子?何况恒屿族圣女只能和未来的族长成亲,否则就得终身不嫁孤独终老。我不喜欢少族长,他长得五大三粗的,一点也不符合我的审美,我更喜欢小白脸。”   是吗?   可是按照系统所言,她的孩子就是跟那位少族长生的。   两人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直到天都快黑了,巫照妥协般地点了点头:“那好吧,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如果我以后生了孩子,一定会把他送去凌霄派的。”   商烬尘这才送她回家。   五年后,巫照及笄,可以谈婚论嫁了,但她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商烬尘等得焦急,因为这段时间里商清时越长越歪,推人下楼梯,往人喝的水里扔毒虫,故意撞翻别人,看着人摔得四脚朝天。   诸如此类,他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肚子的坏水。   商烬尘一边关注恒屿族那边的事,一边又要忙着给商清时收拾烂摊子。   偏偏魏重越在这时创建起了正阳宫,经常恶意来挑衅。   九命草的药效过了,陆婵音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   事端接踵而至,商烬尘心力交瘁。   终于在商清时损坏陆婵音亲手缝的兔子玩偶时,他忍不住爆发了。   他的手伸过去,像是要扇商清时一巴掌。   但在触及对方的脸时,又骤然停了下来。   那一天,在外人眼中顶天立地的剑道魁首赫然在商清时的面前红了眼,无声地落下泪来。   最后,却只是蹲下身子,轻轻抱了抱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他扪心自问:“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父爱,所以当不好一位父亲,教不好自己的孩子吗?”   年幼的商清时看着他,唇瓣嗫嚅着,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这日过后,商清时安分了好长一段时间。   乖乖待在长生殿里,不再主动出去惹事。   结果殿内的侍女嘲笑他,路过的师兄师弟讥讽他。   四下无人时,周遭总是有奇奇怪怪的动静。无论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是停在枝头的鸟发出鸣叫,都像是在嘲讽他的无能。   夜晚只要闭上眼,就会开始做噩梦,似乎有什么东西指引着他去作恶,如果他不做,那就是在违抗天道。   他忍无可忍,又开始重新做坏事时,那些令他感到惶恐不安的动静才消失了。   而那时的商烬尘已经调整好了心态,继续毫无怨言地给他收拾烂摊子。   岁月如梭,又过了五年,听说恒屿族的少族长对巫照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巫照在逃婚路上被魔种抓走,少族长单枪匹马去营救她,差点伤及性命。   两人之间的关系终于有了一点儿进展。   但对商烬尘来说,还是太慢了。   陆婵音在书中世界里滞留了太久的时间,连炉鼎体质都拯救不了这具身体,她的肌肤开始失水萎缩,一日比一日衰老。   她开始刻意躲着商烬尘。   但被结界笼罩的地方就只有那么大,商烬尘随随便便用灵力探测一下,就知道她躲在哪里。   他将藏在角落里的她捞了出来,抱在怀里安抚道:“没关系的姐姐,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始终爱着你,就像你爱着我和孩子一样。”   魏重越还是不死心,在举办新一届修仙大会的时候,来到凌霄派,对商烬尘说道:“如果你愿意把那个炉鼎给我玩玩,那我可以用福环秘境和你交换,只要你通过了秘境试炼,就可以成功飞升。”   商烬尘早已领悟飞升境,是为了孩子才留在这儿的,因此连个眼神也懒得给对方。   见他不搭理,魏重越反倒愈发往他面前凑:“我没有骗你,福环秘境是师父临死时用毕生修为凝聚的,你难道对飞升一点兴趣也没有吗?”   商烬尘听到师父两个字,眉头忽地一跳,终于问出那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   刚刚还蹦跶得欢的魏重越仿佛被点了哑穴一般,良久没有出声。   直到商烬尘准备离开,他终于扯了扯嘴角,表情无端变得有些森寒:“他那儿有一本剑谱,我想让他给我,但他却以我不是剑修为由拒绝了我。我知道,那是他准备给你的。”   停顿片刻,魏重越的表情蓦然变得狰狞:“他忘记了,我曾经也是个剑修,都是因为他偏袒于你,我才弃剑成为法修的!他偏心也就罢了,还死都不承认,非说我才是他最疼爱的徒弟,很可笑吧?所以我和他打了一架。”   说到这里时,他浑不在意地耸耸肩膀:“谁知道那把老骨头那么经不起折腾,法阵只是轻飘飘碰到他一下,他就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了。”   当初看到玄寂尊者吐血,魏重越也是愧疚过的,哭着把人扶起来,说要去找医师。   但尊者本就寿数将尽,因此阻止了他的举动,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烬尘。我愿用我的身躯和灵力配合秘法,制造出能够助人飞升的福环秘境。看在我们师徒一场的份儿上,你帮我把开启秘境的钥匙交给烬尘吧。”   这话一出,魏重越心底最后一丝愧疚也散尽了。   但为了得到钥匙,他还是哭哭啼啼地点头,保证道:“我发誓会把钥匙交给师兄的,否则我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虽然没有发元神誓,但看着对方诚恳的表情,玄寂尊者还是决定相信他最后一次。   然后钥匙就被魏重越给独吞了。   回到现在,他面色涨红地看着商烬尘,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要不要拿炉鼎和我交换福环秘境?”   商烬尘没有召唤霜降剑。   仅用拳头就将魏重越给撩翻在地,一拳打歪对方的鼻梁,另一拳打断对方的下颌骨。   “看来我今日有必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她只是普通人类,身上没有灵力供你汲取,你不必再对她抱有任何想法。”商烬尘揪着魏重越的头发,将人摁进坑坑洼洼的泥地里:“还有,你是怎么说出师父偏心我这种话的,他到底偏心谁,你真的不清楚吗?”   魏重越仿佛听不见他后面的话似的,只反驳道:“普通人类怎么可能活那么长的时间!你分明就是在骗我!”   但很快他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商烬尘一拳揍在他的后脑勺上,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处出现凹陷,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这一刻,他觉得商烬尘是要杀他的。   恐惧涌上心头,他正要哀声求饶,其他门派的掌门刚好找到这里,惊呼道:“商掌门,你在对魏掌门做什么啊?”   商烬尘这才松开魏重越。   捡回一条命的魏重越大口大口地喘气,然而下一刻,商烬尘忽然拔出霜降,当着其他掌门的面,狠狠捅进了他的胸口。   在众掌门目瞪口呆的表情当中,商烬尘转身离开。   而被捅穿胸口的魏重越满头都是冷汗,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幸好。   幸好商烬尘捅的是左边,而他的心脏天生长在右边。   他被众位掌门救下来,狼狈不堪地回了正阳宫,此后再也不敢出现在商烬尘面前。   但他不敢动商烬尘,不代表他不敢动别人。   他一直对当天的事情耿耿于怀,觉得自己的丑态被人看见很不爽,所以不动声色地找机会把那天的几位掌门处理掉了。   此后,再也没有人知道他曾与商烬尘发生过争执,还被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而此时的商烬尘忙着恒屿族那边的事情,根本不知道魏重越在背地里干了什么。   巫照与少族长的感情毫无进展,上演着她逃他追的戏码,巫照逃婚了九十九次,少族长也追了九十九次。   在第一百次的时候,商烬尘忍无可忍地找到两人,一剑横在巫照的脖子上。   吓得她当即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地往少族长怀中躲。   商烬尘问:“你不是不喜欢他吗?为什么会下意识依靠他?”   好像有道理哦。   巫照认真地审视一番,硬生生把少族长这张脸看顺眼了,觉得他人挺好,虽然不是她喜欢的小白脸,但关键时刻,是真的能够护住她。   这宽阔坚实的臂膀,轻易就能将她抱在怀里,让她感受到心安。   两人当着商烬尘的面深情款款地对视。   商烬尘收了剑,直接将少族长的脑袋推过去,让两人亲在一起。   不光如此,他还向他们下达任务:“赶紧把男主生出来!算我求你们!”   但他的请求显然没什么用。   一年过去,巫照的肚子毫无动静。   两年过去,巫照的肚子大了点,但里面不是怀的孩子,而是被她吃下去的美食。   为了弥补商烬尘的空欢喜一场,她拿出自己的银簪,与对方约定,以此为信物,将来一定会去凌霄派帮忙。   眼看着商清时即将年满十八岁,商烬尘也没功夫去关注他们俩了,而是走遍了大陆的每个地方,找到一块能够镇压炉鼎异香的神石。   将石头雕刻成手镯,交给商清时。   彼时的商清时一身反骨,商烬尘让他戴,他偏不戴,而是随手将镯子丢到长生殿角落。   见他如此叛逆,商烬尘只是很平静地说道:“你母亲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下去了,我会和她离开这儿,从今往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其实他还想提醒一句,让商清时不要生孩子,否则会将天生恶魂的命运延续下去。   但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   因为商清时根本不具备爱人的能力,他只会平等地憎恨世上每一个人。这样的性格,又怎么可能有孩子。   商烬尘转头要走,商清时在他身后问道:“连你们也要抛弃我了吗!”   当然没有抛弃。   他和陆婵音一直在想办法拯救这个孩子。   但和对方相处这么些年,商烬尘早已摸透了对方的性子,于是扭头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商清时果然如预料的那般,委委屈屈地走到角落里,将镯子给戴上了。   而回到枫叶居的商烬尘看着如油尽灯枯般的陆婵音,道:“我们已经尽力,这个孩子的命运如何,只能看他自己了。”   可即便陆婵音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毫无半点生机,她也不愿意放弃商清时。   她的任务奖励分为健康身体和无尽寿命两部分,她把前者与系统置换,带走了商清时大半的元神,为对方争取了整整两百年的时间。   临走前,商烬尘把巫照的银簪交给大黄狗保管,取消凌霄派各位长老的职权,以及把传承灵力分成两半,一半给奉阳,另一半给了商清时。   最后,他把霜降剑丢进了宝库里。   霜降剑的剑意是个奇怪的文字——   (*≧з)(ε≦*)   这是商烬尘在陆婵音写的话本子里看到的,他曾问过她这是什么意思,陆婵音说是亲亲。   商烬尘想着,无论这把剑日后属于谁,希望对方能够感受到剑意,好好对待商清时。   来到现实世界后,因为少了一半奖励的缘故,陆婵音仍旧没能获得健康的身体,虽然癌症已经治愈了,但她还是走两步就咳嗽,风一吹就倒。   即便如此,她也耐心地陪伴着商清时轮回了一次又一次,把从系统那儿得到的最新版《修仙路漫漫,红颜知己三万》当做睡前故事,给八世的商清时讲了八次。   后来送商清时离开,消失许久的系统给了她一本书,可以查看商清时的最新状况。   商烬尘和陆婵音不敢翻开那本书,生怕商清时没能摆脱身为反派的命运。   两人站在书前。   陆婵音手抖,毕竟身体不好能理解。   商烬尘也莫名手抖,可明明他之前持剑割断魔种喉咙时,都不曾有过半分犹豫。   两人犹豫了一年又一年,终于将它翻开。             第251章   看到商清时将云珩收为亲传弟子时,两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看到大家都爱吃商清时做的饭时,两人倍感欣慰。   两人一页一页地翻,然后就发现不对劲。   “这个谢流渊怎么老是在清时旁边晃悠?怎么一到晚上就全是马赛克?”   恋爱系统答道。   【这本书是清水小说,所有人的肢体接触以及感情戏份都会自动被屏蔽为马赛克。】   原本马赛克几乎只在夜晚出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出现的几率越来越频繁。   两人耐着性子看下去,瞥见商清时进入秘境山洞中拯救谢流渊,却被埋伏的长老击中时,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随着一大片的马赛克,商清时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两人刚松了口气,就见商清时被拉入千星岭秘境,着实为自家孩子捏了把冷汗。   “我留下字条,是想让他提醒云珩前往千星岭,没曾想误打误撞让他进去了。”   见到商清时得到内丹和蚀月之力的时候,两人感动得泪眼汪汪。   断断续续看到奉阳飞升,众人合力杀死魏重越和兰卿。   后面的内容还没更新,两人天天等着,等到了一条极为重要的消息——   商清时的炉鼎体质被体内的蚀月之力和神女之力联合起来治愈了!   两人兴奋不已:“然后呢?他是不是飞升了?是不是就要回到我们身边了?”   迫不及待地往后翻,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全篇的马赛克。   “……”   陆婵音和商烬尘对视良久。   终是忍不住发出疑问:“他们究竟在书里干了什么?”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敲门的声音。   商烬尘打开门,看见牵着小鱼的奉阳。   虽然商烬尘的容貌与之前没有半分相似,但奉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在前者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后者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诉道:“先掌门,我飞升后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找到您,是我辜负了您的信任,没有陪掌门走到最后!”   商烬尘眼皮一跳,看了看奉阳,又看了看后面的小鱼,连忙邀请他们进来坐。   奉阳在进屋时看见陆婵音。   明明与对方共同在凌霄派待了很长的时间,但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她。   但哪怕这是第一眼,他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陆婵音的脸并不惊艳,顶多算是小家碧玉。比起之前书中系统为她创造的天生炉鼎面容,简直是天壤之别。   就是这样一张放进美人堆中毫不出彩的脸,却散发着温柔娴静的气质,只是站在她身边,心灵都受到了净化。   陆婵音朝他一笑,“奉阳,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清时的辛苦照顾。”   “不辛苦,”奉阳摇摇头:“既然掌门喊我一声哥哥,那都是我应该做的。”   还没到吃饭时间,四人围坐在桌前闲聊,陆婵音拿出零食招待他们,顺手打开手机。   最近有一档叫做《今日少女宜出道》直播选秀节目特别火爆。   目前才到初赛环节,只要是长相漂亮的女生都可以参加,表演完才艺之后再由各评委决定能不能留下。   “请下一位参赛选手上场,她为我们带来的是古琴表演。”   随着主持人的声音落下,琴音响起。   奉阳原本在埋头吃零食,但听到琴声的那一刻,忽然抬起头来。   看见电视中正在表演节目的那张人脸时,嘴里的糖果还没来得及嚼就下意识咽了进去,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完,他才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喊出一个名字。   “明珠?”   ……   节目现场。   明珠弹完一首曲子,现场死寂一片,安静得好似乱葬岗。   评委们齐齐被琴声震慑,半晌,终于颤巍巍地举起牌子。   第一位评委,打零分。   第二位评委,打零分。   第三位评委连分都不打,直接写下两个字:淘汰。   明珠被轰出赛场。   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掉在她的头上,她摸摸下巴:“不对,我堂堂音修的琴声为什么不能感动他们?我的大明星生涯怎么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啦?”   旁边的云珩抱住脑袋,似乎是觉得没脸。   远处有人看过来,对着两人指指点点,不知道是在说谁。   明珠道:“师兄,我就说你这个样子容易被人非议吧。”   早在结伴飞升的第一天,明珠就给他买了新衣裳,带他去理发店。   但云珩非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死活不肯把头发剪短。   于是他穿着炫酷的卫衣和长裤,外面披着风衣,却顶着一头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长发。   云珩看看那些嘴里念念叨叨的人,否认道:“她们明显是在说你吧。”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修仙界穿得严严实实的师妹,一来到现实世界就像脱缰的野马,换上了辣妹小吊带和短裤,一只耳朵能打三个耳洞,浑身上下五颜六色,比天边的彩虹还要晃眼。   云珩从此不敢直视她。   无数次想把自己的风衣裹在她身上,均以失败告终。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告诉自己,既然师妹喜欢,那就尊重祝福。   不过尊重归尊重,在别人的目光望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替明珠挡了挡。   有人走过来,在云珩的面前站定:“你好,我是娱乐公司的星探,我看你的外形条件很好,演古装剧一定能够爆火,请问你有进入娱乐圈的打算吗?”   云珩发出疑问三连:“什么是娱乐公司?什么是星探?什么是古装剧?”   刚才隔得远,星探只觉得云珩站在树下,身姿挺拔,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颜值比大半的男明星还要顶级,帅得过分。   然而现在离得近了,他才发现云珩双眸澄澈,问问题的时候下意识歪头,星探之前对他的滤镜碎了一地,觉得他像地主家脑干缺失的傻儿子。   明珠正要回答他之前的疑问三连,星探已经将自己的名片塞进云珩手里:“如果你有意向,可以打电话找我哟。”   然后扭头就跑。   一边跑一边吐槽:“真的是好帅一哥们儿,可惜就是脑子有点傻。”   吐槽到一半,星探猛地刹住脚步,眼睛倏然瞪大。   不远处,两个男生结伴朝这边走来。   稍矮些的那个一头雪白的短发,不知道是怎么染的,看起来特别自然。   一般来说,白发会显得人皮肤黑和没精神,但这些问题在他的身上毫无体现。   他生得白,五官精致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睛,尤其是那双浅茶色的眼睛,看起来像是混血儿一样。   而站在他身侧的男生,黑发黑眸又穿了身黑衣,侧颜凌冽如冬雪,周身的气质一看就是演美强惨反派的最佳人选。   谢流渊搂着商清时的肩,唉声叹气道:“为什么要来这儿?又没什么好吃的,又没什么好玩儿的,很无聊。”   “明珠说过,她回到现实世界后要出道当大明星,她应该会来参加这儿的选秀节目,我们去给她加油。”   商清时说着,见谢流渊仍是兴致不高的模样,便主动去牵他另一只手:“等会儿带你去游乐场玩,好不好?”   于是垮着脸的谢流渊当即眉开眼笑,乖巧地应声:“都听商老师的。”   自从飞升来到现实世界,他就爱这么喊他。   但商清时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后,还是会羞得耳尖通红。   咳嗽两声,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这时星探急匆匆跑到两人的面前,递出名片,问出了刚才一模一样的话术:“你好,我是娱乐公司的星探,我看你们的外形条件很好,演古装剧一定能够爆火,请问你们有进入娱乐圈的打算吗?”   谢流渊才来两天,对一切都不太熟悉。   他问身旁的商清时:“什么是娱乐公司?什么是星探?什么是古装剧?”   “……”   梅开二度。   只不过谢流渊只是在很正常地询问,那双黑沉沉的眼瞳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不似刚才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那么呆。   星探险些被自己的唾沫星子给呛到。   他想,两人不会认识吧?   然后就看见云珩牵住明珠跑了过来,激动地打招呼:“师尊师弟,你们怎么在这里!”   完了,还真认识。   星探黯然退场。   商清时看看明珠:“你怎么不去参赛?”   “我参加了呀,只是在初赛就被淘汰了。”明珠愤愤道:“他们没有欣赏水平!难道不知道我是传说中的琴音仙子吗!”   这还真怪不了别人。   商清时咳嗽两声,轻飘飘地转移开话题:“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书中之人飞升后,虽然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寿命,但因为现实世界灵气稀薄,导致他们无法进行修炼,周身储存的灵力用一点就少一点。   换言之,他们不能再依靠辟谷采纳天地灵气了,一日三餐对他们来说是必要的。   “好哇好哇,”明珠的注意力霎时被吸引而去:“是去五星级大酒店吃,还是去网红餐厅吃?”   商清时道:“去我家吃。”   ……   明珠开来了自己的车,载着三人前往目的地。   别看她娇小可爱,愣是把普普通通的车在平地上开出了越野车爬坡下山的气势,车内三人仿佛在经历公路惊魂。   下车后,商清时和谢流渊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   云珩则是惊呼道:“完了,我的蛋是不是碎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一行人齐齐看他,却见他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颗小小的芦丁鸡蛋。   云珩拿起蛋,仔细观察了一阵:“还好没碎。”   上楼之后,商清时心情忐忑地敲开房门。   开门的是陆婵音。   看到商清时,她先是愣了片刻,随即拥住他,露出失而复得的表情来。   眼角沁出眼泪,她不住地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随即松开商清时,眉眼溢出温柔的笑意:“跟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们吧。”   商清时指指云珩:“这个是男主。”   “原来你就是云珩,”陆婵音点点头:“果然一身正气,配得上男主的身份。”   商清时又指指明珠:“这个是明珠。”   “小姑娘被迫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做任务,不仅没有害怕,还拯救了很多人,真的很厉害。”陆婵音拍拍她的肩膀。   轮到介绍谢流渊的时候,商清时努力组织着语言,但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时,谢流渊偷偷摸摸地牵住他的手。   仿佛有了莫大的勇气,商清时终于出声:“这个是谢流渊,我们在书中拜过堂,成过亲。”   陆婵音只是眉头一挑,有震惊但不多。   联想起之前看到的大片马赛克,她迅速反应过来之前是怎么回事。   还没来得及开口,明珠已经亲昵地挽住她的手:“姐姐你不要生气,谢师兄真的对师尊很好很好,我向你打包票,他们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云珩也跟着说道:“要是您实在接受不了,别打他们,来打我吧!”   陆婵音不免笑出声:“我没有生气。”   说起来,本就是商家欠谢流渊的,如果不是因为她改变了商烬尘的命运,谢流渊也不会成为终极大反派。   看到商清时从被系统设定的天生恶魂,一点点变好,最后甚至学会了怎么去爱一个人,陆婵音心底只有欣慰。   她邀请众人进屋:“其他人出去买菜了,你们先坐。”   临近傍晚,买菜的三个人才赶回来,看见客厅挤满了人,又开始新一轮的寒暄。   商清时陪着陆婵音去厨房做饭。   谢流渊想去帮忙,却被商烬尘和奉阳摁住进行灵魂拷问,直把他问得汗流浃背,手指揪着自己的衣摆,险些扣出一座芭比梦幻城堡。   小鱼和明珠则到了琴房,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丰盛的饭菜上桌后,八人围坐在桌前,云珩和明珠仍旧不忘初心疯狂抢菜,奉阳生怕好东西被他们吃完了,连忙往小鱼碗里夹菜:“快吃,不然就要被那两个饿死鬼吃完了!”   这个时候了,谢流渊还不忘给商清时剥虾。   陆婵音和商烬尘对视,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   明月高悬。   相聚团圆。             第252章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总之谢流渊一觉醒来,睁眼看见的就是阴暗潮湿的地牢,以及匍匐在地,浑身脏兮兮,却仍旧倔强地抬着头,用愤恨的目光盯着他的商清时。   聪明如他,怔愣了五秒的时间,便想明白了一切。   他好像……   穿越到了原本的剧情里。   这时候,他的身体早被冥渡占据,而商清时已经被他挑断手筋和脚筋,折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   怎么会遇上这么奇怪的事?   谢流渊想不明白,但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下意识蹲下,想要扶起地上的商清时。   就在他手伸过去的那刻,后者张嘴咬在他的小指上,用了十足十的力气,霎时血流如注。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谢流渊皱了皱眉,他没再去扶对方,而是擒着商清时的下巴,盯着人仔细地瞧了瞧。   实在想象不到,这样一个恶毒如斯的人,是怎么变成后来那副温柔清隽,如初春一般暖意融融的人。   “师尊,”谢流渊耐着性子轻声哄他:“只要你乖一点,我就不会再伤害你。”   然而对方不仅不领情,还露出讥讽的笑意,茶色双眸中的恨意多得似要流淌出来:“你以为我会信你这个丑八怪说的鬼话?谢流渊,我当初就不该折磨你,而是该一刀捅死你!省得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恨不得扒了你一身皮,抽了你的骨头,把你的肉剁碎了喂野狗!”   听着骂声,谢流渊挑了挑眉梢。   这感觉很是新奇。   他认识的商清时,从来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像只温吞绵软的兔子。   而眼前这个商清时,却像一只呲牙咧嘴,冲着人张牙舞爪的猫。   谢流渊想,他大概和商清时的性格是共享的。   商清时温和待人的时候,谢流渊也愿意做一个好人。商清时无恶不作的时候,谢流渊心底压抑着的恶劣因子也在悄悄地冒出头来。   就比如此刻。   谢流渊磨了磨因为血泉而变得稍尖的虎牙。   他好像——   被骂爽了。   他弯下腰去,不顾对方的挣扎,将人抱出了地牢,来到长生殿。   因为太久没人住的缘故,温泉秘境自动封锁,需要用凌霄镜来开启。   谢流渊去宝库,翻翻找找许久才拿到,返回长生殿时,就见商清时一瘸一拐地往外跑。   说是跑,其实速度比走路还要慢。   他的手筋和脚筋被挑断,需要扶着墙壁,才能勉强支撑住身体,缓慢地前行。   宽大的衣袖因着他的动作堆积着手肘处,常年没见光的肌肤雪白而滑腻,在太阳下晃得人眼睛生疼。   好不容易挪出长生殿,商清时还没来得及高兴,一抬眼就看见谢流渊站在不远处,顿时吓得一激灵。   实在是因为谢流渊现在这副模样太过可怕。   头上顶着尖锐的龙角,背后六只黑色翅膀舒展开来,半张脸覆盖着面具,另外半张脸缠绕着诡异的花纹,一双紫眸被细碎的长睫遮挡,微风轻拂,扬起的黑发掠过他凌厉的侧脸,无端给人一种极具攻略性的压迫感。   “商清时,”他笑吟吟的,头一回连名带姓地喊他:“你想去哪里?”   “你凭什么管我!”虽然气势上输了,但商清时嘴上仍然不愿意服输:“我才不要跟你这个丑八怪待在一起,只要能够远离你,我去哪里都行!”   “可是你哪也别想去,”谢流渊顺着他的话,摘去面具,露出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痕,朝他笑:“你只能和我这个丑八怪在一起。”   说完,他再度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开启温泉秘境,把对方丢进温暖的泉水里。   猛地呛了一大口水,商清时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又开始骂:“你这样折磨我算什么!有种就杀了我,我宁死也不想被你折辱!”   谢流渊恶劣的一面已经完全被激了起来。   他把商清时从池水里捞了起来,摘去对方的镯子,一口咬在对方的脖颈上。   然后。   反复煸炒入味。   ……   天气晴朗,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柔软的大床上,穿着兔子睡衣的商清时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往穿着鲨鱼睡衣的谢流渊怀里缩。   毛茸茸的脑袋拱到了谢流渊的脸,他茫然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窗外是高楼大厦,屋内是他熟悉的现代陈设。   原来只是在做梦么?   看看闹钟,早上八点,还没有给商清时做早饭。   为了不惊醒到怀中的人,他轻手轻脚地起床,却在触及对方脖颈上那极其鲜明的牙印时,动作忽地一僵。   为了验证猜想,谢流渊小心翼翼撩起商清时的衣摆,纤长手指探进裤子缝隙。   商清时恰好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   商清时:怎么腰酸背痛腿抽筋,头疼眼花屁股肿?   谢流渊:我不知道呀。(大眼无辜戳手指.jpg)             第253章   我的名字叫慕深。   众所周知,我是修仙界第一门派,凌霄派的掌门。   又众所周知,凌霄派整整出了……一二三四五六,六位飞升的大能。   又双叒叕众所周知,自云珩飞升后,整个世界都乱了套。   比如,有一对同村的好友左左和右右,两人在凌霄派结业之后,前往正阳宫旧址,创建了一个全新的门派——龙阳宫。   比如,林惊月继任千机门的掌门后,天天和魏秋霓的长乐门约战。战斗的内容是:剪刀石头布。   比如,我那原本乖巧可爱的侄子最近忽然变得十分叛逆,闹着要去极寒之地斩杀魔种。还非说自己成了《修仙路漫漫,红颜知己三万》第二部的男主角,拿的是废柴双灵根逆袭打脸剧本。   比如,我前脚刚参加了洛水阁掌门的葬礼,后脚就有一位妇人在灵堂前生产。生下来的孩子还挂着胎脂,突然仰天大笑:“我洛迟景又回来了,这一次我要亲自参加修仙大会,夺回属于我的魁首之位!”   有时候真的想报警。   这句话是明珠教我的。   她说,我在无法用正常的语言来描述心情时,就可以说这出句话。   对了,切回正题。   他们飞升的时候,给我留了四颗传承珠,我没有用。   我最近收了三位亲传,一个性格开朗热情大方,一个低调内敛,一个炼药奇才,这配置乍一看好眼熟。   他们的资质都很好,要是刻苦修炼,说不定有机会飞升。   他们说,等他们飞升,也要将传承珠留给我。   到时候我就可以凑齐七颗传承珠,召唤神龙了。   这也是明珠教我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传承珠跟神龙有什么关系。   啊……   又跑题了。   我为什么总是跑题。   许多人问我,明明我有那么多传承珠,为什么不飞升呢?   因为我舍不得凌霄派,舍不得这里的一草一木,我想给每个因为各种原因被排挤的孩子一个家。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我想给他们撑伞。   今天的日记就写到这里,接下来,我还要带着各位长老巡逻山下,还要去检查弟子们的饮食起居,还要督促弟子们修行,还要筛选新的长老。   嗯,又是充实的一天呢。   新一届修仙大会就快要开始啦,这次举办的地点依旧在凌霄派,好在我已经很熟练了,不会像从前那般手忙脚乱。无论面对什么问题,都能够心平气和,轻轻松松地解决。   奉阳长老没有说错,我的确天生就是做掌门的料子,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做凌霄派的掌门。在我的带领下,凌霄派足足扩宽了两倍,人数同样增长了两倍,那些曾经质疑过我的人,如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要小小地骄傲一下。   反正也没有人能够看到我的日记。   哎呀,不知不觉又写了好多的废话,下次一定改正我这个臭毛病。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会一直在。   凌霄派会一直在。   愿天下所有人心甘情愿地喊出那句:   神佑凌霄派,九天引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