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愿催债人》作者:荒木泽代   简介︰   经常穿越的朋友应该知道,获得了别人的身体,是要完成别人的愿望的。   如果没完成,那么恭喜,催债的要来了。   宁非,专业遗愿催债人,既不会魔法异能,也不会读心洗脑。他的催债手段基本只有一个——鸡娃、冷酷地鸡娃。   当原主遗愿是当上超模TOP时——   穿越者:我不和那个摄影师合作,他追过我,我男朋友不同意……   宁非:别搞笑了,如果他喜欢你就会给你出牛X硬照,那我鼓励你跟他暧昧。然而他拍过最好的照片都不是你,菜就多练少做梦。   当原主遗愿是考上一流名牌大学时——   穿越者:我知道有个地方的房产价值会翻50倍,我要参加商场风云!   宁非:说得很好,但这和你这个英语考28分的未成年有什么关系?单词罚抄50遍!   为了帮助穿越者完成原主的愿望,宁非什么招都敢使,有时甚至不吝于给死对头一些“美味鱼饵”,以换取资源。反正等他离开后,任务世界里的人都不会记得他。所以他的鱼饵随便撒,撒完就拍屁股走人。   然而鱼饵撒多了,总会遇到鲨鱼的。   忘记的人多了,总有忘不掉的。   宁非一脚踩进了死对头的陷阱里。   死对头说:“把你的定位标记给我,我要永远知道你在哪里。”   嘴硬大佬攻X嘴炮美人受   HE!! 第一章 ——超模经纪人   “什么,他又没去彩排?!”   男人一下从床上仰卧起坐,边下床边追问电话那头:“这回又是什么幺蛾子?我跟他敲行程的时候,他不是都答应得好好的吗?”   电话那头的语气焦急,男人就用肩膀夹着手机,先穿了一边衬衫:“……姓顾的又把他带走了?那你带车去把他接出来,我现在就给他电话……哈?飞机已经起飞了?啧!”   男人把手机换了一边夹住,快速穿上整件衬衫,遮住了那显眼的腰窝,也隔绝了后面某道火热视线。   “我知道了,我马上去彩排现场。你把其他人带到工作室,等我回去,我要知道整件事是怎么发生的。”男人冷声又快速地说完这些,就把电话挂了,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快速地扣起扣子来。   然后他发现,衬衫有两颗扣子被扯坏了。   啧。   男人转过去,看向“罪魁祸首”,冷声道:“你把我的衬衫扯坏了。”   “赔给你。”床上那人很干脆。他支着脑袋,盯着对方那正在灵活扣扣子的修长手指,眼神有些危险:“你该不会想走吧?这种时候?”   “……我很抱歉,是急事。”自知理亏的男人调整了一下语气,单膝跪到床边,俯身下去吻了一下那个燥热又怨念的大个子,“我也很火大,但真没办法……唔。”   他被扯下去,被迫加深这个吻。   但还是他,很快退开,还把对方要伸到危险地带去的手抓住、拉开。   “我说了,现在不行。”他看起来清瘦高挑,手劲居然不小,“我不想闹得太难看。”   大个子盯着他,眼神幽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哈,听起来我们要是被扫黄扫到,那就讲不清楚了。”男人再次起身,捡起地上的外套,从内袋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喏,现在知道了。”   大个子看着那张极具设计感的名片,念道:“宁非,晨曦工作室经纪人……”   “对。”宁非快速穿好了裤子和外套,再对着镜子耙了两下头发,最后一回头对着男人飞吻了一下,“有缘再见。”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干脆利落,把正要自我介绍的大个子噎住了。   ——啧,应该知道我是谁吧,不然怎么这么干脆爬我的床?   ***   宁非从酒店出来,先火急火燎地赶去了秀场,然后就被秀导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次排练已经在决定走位、灯光、音乐配合、摄影镜头等,非常关键,缺席排练等于放弃这次工作。宁非已经不指望能再把这个工作保住,只能好说歹说,让秀导消消气,然后让设计师和品牌方不要把自己的人拉入黑名单。   设计师在疯狂无视宁非俩小时后,终于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其实苏岑希的金主、哦不、他说是‘男朋友’的顾赫晨,给这场秀的所有关键人物都送了礼物,样样价值不菲。而且顾总的身价摆在那,品牌方也不敢对他男朋友怎么样,用不着你这么低三下四来装样子。”   “顾总是顾总,苏岑希是苏岑希。”宁非简直要被顾赫晨的那套霸总作风气乐了,“没人会对苏岑希怎么样。但选角的时候,所有人都能故意不提他的名字。”   设计师瞥他:“苏岑希的身材合格、脸蛋合格,脑子也还行,就是不怎么有野心。只想在家当金丝雀的人,可赢不了这种猛禽厮杀的场面。”   宁非道:“他是有潜力的。”   “有潜力的不止他一个,你看这场的十二个,谁没潜力?顶替他上来的那个也有。”设计师道,“以你的能力,去到大公司换个人带,超模MDC榜的ICON、你的金牌经纪都指日可待。”   宁非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但他也一如既往地拒绝得更干脆:“我就梭哈他了。”   “呵,要是你年轻十岁,估计你比他都……”设计师的视线在宁非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落在他敞开得有点过分的衣领上,“这是你的‘时尚’?”   “……”宁非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遮住那些火热的痕迹。   ——啧,要不是扣子被拽掉了……   ***   宁非最后在胸口扣着个别针,到达了工作室。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零点,工作室里来了六个人,气氛十分凝滞。宁非一边不断拨打苏岑希的电话,一边让六个助理在自己面前一字排开地坐着,讲清楚“顾赫晨带走苏岑希的全过程”。   “所以,顾赫晨就是用带他吃饭的借口,这么简单就把人带走了?”   宁非靠着椅背,冷笑一声:“我说没说过,今晚给他减脂餐就行,到时间直接带去排练?”   助理的表情有些委屈:“呃,当时顾总亲口说,会在九点之前把希希带回来……”   “他说你就信?”电话对面依旧没应答,宁非摁掉拨号键,反手敲了敲桌子,“顾赫晨还说让苏岑希出来工作,支持他成为顶尖模特,结果呢?什么吃个饭、睡个觉、旅个游就把人带走了,已经不是‘事不过三’的频率了吧?你们还不长教训?”   助理更委屈了:“但顾总要带走希希,他的保镖和助理都人高马大的,我们也没办法呀。我是想九点再不回来就去接希希的,可八点半电话就不通了。我打了一圈电话,最后顾总的秘书才说,七点半私人飞机就起飞了……”   “那他带走苏岑希的时候你怎么不和我说?电话打不通怎么不和我说?你几点打通的秘书电话?”宁非不吃装可怜那套,冷笑道,“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了,十一点就开始排练了!别人家的模特,从舞台开始铺草坪就到位了;我们家,十一点半才到了个经纪人去被骂。哈,你觉得这合理吗?”   助理下意识道:“秘书说顾总给设计师他们送了礼物道歉的,不要紧……”   “你到底是顾赫晨的助理还是苏岑希的助理?苏岑希旷工,你帮罪魁祸首开脱?”宁非打断他的话,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冷声道,“我知道你们当中有顾赫晨派来的,也有后来被他收买的。反正苏岑希现在去当个艺人也挺火,你们跟着收点小恩小惠,何乐而不为,是不是?顾赫晨的秘书威逼利诱都是这套话术,我都会背了。”   在场其他人再也不敢接话了。   “我最后再说一次,我带苏岑希的目标,是登上MDC模特排行榜的TOP 10,不是去所谓热门综艺里嘻嘻哈哈!”   宁非盯着众人,无形的压力摁到他们的脊背上:“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情况再有下次,直接卷铺盖走人!谁用小恩小惠就把你们拐走,你们就跟谁走好了。以TOP为目标的工作室,不需要皮都绷不紧的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宁非的手机骤然响起。   宁非瞥了一眼屏幕:“嗤,终于敢回我的电话了?”他拿起手机,另一手一摆,“滚吧。”   助理们慌忙抓上包和手机往外走,生怕他后悔似的。等他们都出了工作室,确定宁非已经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后,被严厉斥责的助理们才长长松口气,小声埋怨道:“希希为什么一定要他当经纪人啊……”   ***   另一边,宁非靠着椅背接了电话,冷笑一声:“你终于知道回电话了?”   “宁非,你是要把岑希吓出精神问题吗?”对面响起的男声低沉、有磁性,重点是怒意很明显,“岑希也就离开不到半天,你就打这么多电话,你是经纪人还是跟踪狂控制狂?”   “顾赫晨,你有本事拉黑我的电话,就不要通过苏岑希的手机跟我喊话。”宁非一听对面是影响搞事业的男人,丝毫不被对方的气势压到,反而语调愈发冷厉,“让苏岑希来听电话。你自己问他,是不是要我和你聊点‘真实后果’。”   最后四个字被宁非着重强调,顾赫晨听出里面的威胁之意,怒气更重了:“什么‘真实后果’,你直接跟我说,用不着威胁……”   他还没说完声音就小了下去,显然被旁边的人转移了注意力。宁非靠着椅背,手指在扶手上点了二十多下,手机另一边终于再次传来了声音:“……喂?是我。”   “苏岑希。”宁非微微垂眼,“我要说点‘真话’,劝你别让顾赫晨听到。”   他的语气没那么冷厉了,但这种平静反而更令苏岑希战战兢兢。过了几秒,苏岑希回道:“我在阳台上了,他听不到的。”   “哦,阳台,我猜是什么旅游胜地的绝佳观景房吧?”宁非抬眼,悠悠道,“说好的工作你不去,你是不是又想死啊?”   “我没有!”苏岑希反驳着,语气里带着委屈,“就这么一场不去而已,又不是之后的时装周,时装周我肯定去的。阿晨还已经都赔了礼物,也不会影响什么的吧。”   “我跟你说过吧?这场的设计师,是签了这个牌子后的第一场秀。品牌高管会来,V杂志的主编特蕾莎也会来,特蕾莎是时装周的选角导演之一,这场秀是她的时装周前瞻活动之一!”宁非冷冷道,“要是你耍大牌临时爽约的事传出去,选角导演还会想起你的名字吗?一个尔反尔的模特,品牌还会想合作吗?   “你的MDC排名要是退步,你还想不想活下去了?   “你是不是忘记,你是借尸还魂来的了?” 第二章 ——欠债   “我没……!”   苏岑希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阳台门,又怕顾赫晨注意到后出来看情况,赶紧转回去,压低声音道:“你干嘛说这个!”   “实话,不能说?”宁非嗤笑,“你不但是借尸还魂来的,还是这身体的原主人做了交易,答应替他成为超模TOP,才借到了他的‘尸’。不然这脸是你的吗?这身材是你的吗?‘苏岑希’这个名字,是你的吗?”   苏岑希的声音很低,但语气很急:“我正在努力成为TOP!”   “是我来了,你才不得不努力。是我抽着你努力的。”宁非轻轻一眯眼,“在我来之前,你已经决定放弃模特事业,和顾赫晨这个霸总双宿双飞了。”   苏岑希反驳道:“我没放弃!我明明也是很红的超模了,之前我只是不清楚他定义……”   “骗别人可以,别骗自己。”宁非徐徐道,“超模TOP,是上顾赫晨给你安排那些真人秀,上出来的?是经常在媒体上和顾赫晨秀恩爱,秀出来的?你到底看过MDC的评判标准没有?”   “可是成为TOP,实在太难了。到了那个层级,不是只要吃苦,就一定能达到目标的。”苏岑希说到这里,也难免苦闷,“‘他’以前过得那么苦,现在能以超模的身份幸福生活,不也很好吗……”   他的语气委屈,神色失落,倚在围栏边的模样十分郁郁寡欢。换别人碰见这场面,或许就容易心软了,可宁非看不见,看见了也不吃这套。   “交出身体、身份、生命来换取的愿望,是一句轻飘飘的‘不也很好吗’能应付的?”   宁非冷冷道:“你欠了别人的‘债’,就得还。不管你是不想还,还是不知道怎么还,又或是个人没能力还,都无所谓。因为我来了。   “催‘命运之债’,我是专业的。”   苏岑希愤恨道:“你不是催债的,你是催命的!”   “你看,你不是很清楚吗?”宁非警告道,“你要是再不回来还‘债’,你已经得到的,就会被一点点强制收回。你得到的就是‘命’,其次是‘运’。上次你反抗我的安排,你的运势就一度变差了。这次再逃跑,猜猜你会被收回什么?”   苏岑希又害怕又无奈:“但赫晨强行带我来的,我也做不了主啊。到处是保镖,飞机也是他私人的……”   “有意思。他这样强行掳走你,到底算你男朋友,还是算你的金主,还是绑匪?”宁非冷声道,“你自己想办法回来一次,别特么总等着人去救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公主啊?”   说完,宁非直接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一边。   虽然就算苏岑希现在就赶回来,也于事无补,但宁非就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本事违抗顾赫晨的决定。   或者说,有没有拼命还完“债”的决心。   ***   一个白天过去,夜晚再次来临,品牌高定秀按时开场。时尚人士汇聚在观众席,世界各大社交平台很快形成了很多相关的热门话题。   苏岑希的粉丝们早就收到了他会参加这场秀的风声,纷纷在各个热门话题下扒拉直拍、名单、爆料等各种消息,可是找来找去,粉丝们连苏岑希的影子都没见着。于是他们集体涌到苏岑希的个人账号和晨曦工作室账号下,成片成片地发问:苏岑希在哪?不是说这场秀他会参加吗?怎么完全没找到他?   而晨曦工作室也终于在大秀开始后,颇为姗姗来迟地发了个状态:【@苏岑希 希希突发身体不适,无法参与本次品牌高定秀,十分遗憾。给各位工作人员带来工作上的不便十分抱歉,也向失望的各位粉丝真诚道歉。我们将会在希希恢复健康后……】   陈述、道歉、未来计划,标准的道歉贴“三件套”。评论区的风向一下就变了,粉丝纷纷询问苏岑希是什么病,现在状况如何,什么时候才能好。甚至有人开始赛博看病,拿着苏岑希之前的物料视频,一通乱指点。   甚至连工作室的其他助理,也在工作室的公群里问:【非哥,希希身体不适?他生病了?】   宁非没回复。   这个官博确实是他发的,但内容是他编的。没办法,直到大秀开场,苏岑希本人也没出现。他倒是给宁非发了几条信息,总结成一句话就是“我努力了,但顾赫晨不让我走,反正回去也上不了那个秀了,下次我再努力”。   宁非看着这种小学生水平的狡辩,都忍不住嗤笑出声。   把一堆烂摊子甩给下面的人解决,这作风妥妥学的霸总顾赫晨,顾赫晨手底下的秘书就整天干这种烂活。要不是宁非必须把苏岑希的模特事业“经营”出来,才不会这么憋屈地骂完人又给他扫尾。   ——行吧,嘴硬是吧,欠债的是大爷是吧?   那就看看,苏岑希这次会是哪里“不适”了。   ***   品牌高定秀后第二天,苏岑希没回来。   第三天、第四天,苏岑希也不见踪影。   对此,宁非表现得很冷静,甚至还在正常工作,继续给苏岑希排日程。仿佛那天晚上爆发过后,他也无能为力了。工作室的助理们在小群里讨论着,说这个莫名冒出来的经纪人脾气再大,还不是敌不过顾赫晨的“钞能力”。总有一天,这个经纪人也会彻底认命的。   直到大秀过去的第七天,夜晚。   宁非刚确认了下次给苏岑希拍摄时要穿的服装,从杂志社出来时,街上的下班高峰车流已经消失。他走向停车场,看着身边偶尔路过的西装加班族,不知怎么,忽地想起七天前被打断的好事来。   ——啧,忘了问他的名字和身份。   但自己的名片都给他了,他也没找自己,大概是没兴趣了吧。   宁非猜想着,随即掏出手机,准备查一查附近有什么能放松一下的地方。“猎物”么,再新寻个得了。然而手机摁了一下没亮,宁非才想起,之前跟主编说话的时候电话狂响。一看来电显示,是顾赫晨的秘书,于是他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等他站在原地把手机打开,面前忽然就驶来了一辆黑色轿车,还直接在他面前一停。前后车门打开,俩熟人——顾赫晨的一秘书、一保镖——就从车上下来,一左一右地围住了宁非。   “宁先生,走吧。”秘书也不废话,示意保镖配合盯住宁非,“顾总要见你。”   “他们回来了?”宁非挑眉,“但我和顾赫晨好像没什么关系,他说见就见?当街绑架?”   “你非要在这里浪费时间?”秘书语气不太好,估计刚才被挂电话导致的,“苏先生出事了!你身为他经纪人,不24小时保持手机畅通,还挂电话和关机?”   说着话,保镖已经开始推搡宁非了。要不是顾忌这还是在公共场合,估计保镖会直接宁非摁进车里。   宁非嗤笑一声,抬脚之前瞥了秘书一眼:“我还有一句话——”   秘书没好气:“什么?”   宁非一指地下:“你们,逆行了,还违规停车。”   ***   黑色轿车把宁非一路送到了郊区的一所高级私家医院。   苏岑希所住的病房,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医疗设施配备齐全的豪华套房,比宁非现在租的两室一厅都大多了。不过病房再大,苏岑希也就能睡一张床。宁非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打点滴。人大约是昏睡了,整张脸都涨得通红,看着还有点怪可怜的。   宁非却没什么怜惜关怀之色,甚至也不俯身仔细看苏岑希。他只是扫了两眼昏昏沉沉的青年,视线就转向坐在旁边的男人,保持单手插袋的姿势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是你看到的情况。”顾赫晨握着苏岑希另一边手,皱着眉道,“三天前开始发烧,反反复复,一直没法完全退下去,医生说再这样烧下去就危险了。本来我想直接在国外治好了再回来,但希希总在说要找你才能解决,我实在拗不过他。所以,你准备怎么解决?”   宁非都听乐了:“他要回来工作,你拗得过他。他生病倒下了,你就拗不过他了?”   贱不贱啊?   顾赫晨被他怼得面上无光,压着怒气道:“请你来不是听你废话的,你到底有没有办法?他都烧得不清醒了,你身为他的经纪人,分不分得清主次?”   宁非还有一百句可以怼他。   不过苏岑希的病情好像确实有点重了,宁非和顾赫晨就在床边打嘴仗,他居然连睁眼的反应都没有。宁非想了想,边掏出手机边问:“怎么引起的发烧,知道吗?”   “……那天在海边玩了挺久,白天和晚上都下水了。晚上还吃了烧烤。”顾赫晨终于也开始正经回应。他一个大总裁,亲自回答这些细节,说明他对苏岑希的情感还是挺真的:“医生一怀疑是肠胃炎引起的发烧,但是检查之后说他的肠胃没出现明显问题,也没感染流行病毒、没有其他病的征兆。目前给的结论,大概率是单纯着凉了。   “可那是热带海岛,晚上也有25度,怎么会着凉?就算是着凉,怎么会体温这么难降下来?”   宁非一边听,一边点开手机翻阅,最后眯了眯眼:“这么说,奥利被点进时装周当压轴的消息应该是真的,他的MDC排名肯定上升了……”   本来这个工作是宁非想把苏岑希推上去的,现在一举被人顶替,估计是影响不小。   “什么时候了,你还管那些狗屁工作干什么?”顾赫晨刚摁住的火一下又蹭地冒起来,“你没办法就赶紧滚。省得等下岑希醒了,听到你在他重病的时候还要压榨他,心情不好就更好得慢了。”   “我都还没计较他乱吃烧烤影响体重的事,他还要跟我叫板?”宁非嗤笑一声,随后话锋一转,“下礼拜德西尔瓦男爵会搞个时尚聚会,顾总应该有本事搞到邀请函,到时候把我和苏岑希带进去,没问题吧?”   顾赫晨皱眉道:“下礼拜?岑希都未必能完全康复……”   宁非打断他:“你只管回答,行不行?”   顾赫晨:“只要岑希能好,我当然可以答应这件事,但……”   宁非:“好。那现在请你出去一会儿。”   顾赫晨:“……”   两人大眼瞪小眼几秒,最后还是顾赫晨顶着“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的质疑表情,不情不愿地起身出了房间。   宁非看着房间门关上,又转回来,望向躺在床上的苏岑希,无声地嘲弄:“报酬还没收到,反而先倒贴了气运出去,贷款上班啊……”   他插在口袋里的手终于拿了出来,略微伸向苏岑希。   “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 第三章 ——名人聚会   几天后,德西尔瓦男爵的时尚聚会按时举办。   这种聚会,说是在男爵家里随意办办,可要是真随随便便地去,就是上大当了。毕竟会有很多时尚圈、娱乐圈的名人来访,政商届大佬也会时不时出没。所以但凡是想出头的年轻人,都会拾掇好自己再来。政商相关的尚且如此,就更别说时尚和娱乐圈相关的参与者了,自然个个都是光鲜亮丽才敢踏进男爵的别墅。   而像苏岑希这样的标准名模,自然是得过一遍专业妆造才能出场。   于是这场傍晚开始的宴会之前,苏岑希被摁在工作室坐了一整个下午——不让他在家里妆造,是宁非在提防顾赫晨临时作妖变卦。   工作室里回荡着二十多年前的浪漫情歌,两大排衣架上挂着备选服装,长长的化妆桌上摆满了各种妆造用品。而苏岑希的背后,化妆师、服装师和宁非正在……“充分表达”自己的意见。   “这还红润?宁非,我拜托你看看清楚哦。”化妆师指着镜子里的苏岑希,方言都快冒出来了,“这都快全白了,哪里还有一点红?”   “这个镜子的打光,把人照得好看三分,但也把妆都吃掉了。虽说男爵家不是红毯胜似红毯,但他家可没有这种聚光灯。”宁非直接关掉镜子上的照明,转到苏岑希正面看,“他脸上的妆感还是太重了,再改。要改到看不出上妆,而且要苍白、要脆弱、要透明感,明白吗?”   “就是最近国际上流行的‘病态感’呗?”服装师在旁边道,“我都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流行的,真的好看吗?”   “好不好看,我们管不着,但这就是最近的风向。男爵主设计的Y牌,几个当家模特最近也开始往这个路线靠了,男爵不喜欢的话,谁会这么干?”宁非回道,“正好苏岑希大病初愈,这幅没精神的样子刚好,别浪费了。”   化妆师微微挑眉:“确定?往常走的都是灵动亮眼风格,这样搞就大不一样了哦?”   “确定。”宁非背靠桌边,双臂交叉,嗤笑一声,“模特本来就该风格多变。他一直是一个风格,是因为顾总喜欢那个风格。”   没人敢反驳这祸头子的话,虽然他们是顾赫晨重金请的妆造团队。   毕竟整个工作室都知道,苏岑希上次因为顾总反抗了宁非安排的工作,但后来还不是灰溜溜回来了?顾赫晨不仅第一时间找宁非,还要工作给工作,要介绍给介绍。连宁非要求苏岑希病中也要控制体重,顾赫晨也没再明着反对。   没看这次妆造,苏岑希是一个想法都没敢提吗?   “……那这次要‘病态’的话,索性均匀一下肤色就完了。嘴唇也不要这么亮了,不如做浅一点。”化妆师心道反正不是自己担责,索性就跟着转了思路,“但发型还是要做的吧?”   “做,不过不要太定型,不用铁刘海。”宁非的手指顺了一下苏岑希的发梢,“还有这些眼线眼影眼睫毛,全给我去了,美瞳也别戴。所有味道别搞太冲,复古、破碎、疏离,记住了?”   “行。”化妆师也凑到正面看了看苏岑希的脸,“眼妆都不要的话,眼角点个痣?”   宁非往苏岑希左眼下方一指:“痣在眼角太妖,在左下方吧。”   “OKOK,那我还是给上一滴滴的红色眼妆。”化妆师来了灵感,“保证破碎,老嗲嘞!”   化妆师比划了个“OK”,宁非又去和服装师商讨。最后定下的是一套Y牌复古黑色西装,花纹很少,但衣领和袖口的剪裁很特别,是当年的经典款。选这套衣服最主要的原因,是它的肩宽完美匹配苏岑希,不过腰身有点宽,原本是要改过才能穿的。可这回正好配上苏岑希那“弱不禁风”的模样,略宽的衣襟打开,里面的宽松绸制衬衫一扎小腰,腰身、臀线、大长腿,一气呵成。   总之,这一整套做完出来,就连来接人的顾赫晨都眼前一亮。   但就在他伸手之际,宁非横插一脚——物理意义上——站到两人中间,挡住他的手:“顾总,建议别摸,你也不想他坐在这一下午的造型被糟蹋吧?”   顾赫晨挑眉:“碰都碰不得?”   “手可以。”宁非淡定回答,“别的地方请在今晚之后。”   说完,他又让开了位置,甚至还摆了一下手,示意“请”。   顾赫晨感觉宁非话里有话,颇为不愉快地瞥了他一眼,但又很快再次走近苏岑希。这一近距离观察,顾赫晨就不由得皱眉:“怎么化完妆了还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又不舒服了吗?”   “故意的,反正他本来就大病初愈,不必强打精神。”宁非懒得跟他解释最近国际上的流行趋势,简单粗暴地回道,“总之,劳烦就这样把他带给男爵见见。我在男爵家没法一直跟着苏岑希,不然目的性太强了,请二位别忘了今晚的目的。有需要的话,随时电话叫我。”   他说这话,最后的眼神落在苏岑希身上。苏岑希蹙了蹙眉,回道:“我只能尽力……”   宁非对他这“小小反抗”毫不在意,甚至还拍了拍手:“哎,对,就这么皱眉头,好看得很了‘病美人’。”   “是要德西尔瓦给岑希一个面试的机会?”顾赫晨看不得苏岑希为难。他牵起对方的手,发现是温的,稍稍放心:“何必这么麻烦,直接争取走秀机会不就完了。”   “顾总,你家大业大,但时尚圈的影响力确实一般。”宁非嗤笑道,“劳烦你别使多余的力,不然‘好、心、办、坏、事’,就难看了。”   他这一顿阴阳怪气,居然没被顾赫晨让人“带出去‘冷静冷静’”,看得在场的工作室成员们目瞪口呆。   其实顾赫晨确实冒火了,但他面上没立刻发作,只是当即牵着苏岑希往外走。经过宁非身边时,顾赫晨压低声音在他近处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邪门歪道,但我总会找到办法让他脱离你的控制。”   宁非假装没听懂,垂眼一笑:“只要他当上超模TOP 10就行。”   ***   傍晚时分,聚会开始了。   夕阳照在男爵花园中的水池上,金光粼粼。隐藏且无处不在的音响,流淌出绵绵外语歌。站在角落的宁非一听,和自己下午在工作室放的是一个年代、一个风格,便垂眼喝了一口香槟,掩去嘴角的无声一笑。   ——不枉我一直关注男爵的几个“爱将”模特账号,看他们最近都穿古着,就知道男爵最近也偏爱复古风。   复古、破碎、飘渺,宁非已经把自己能想到的造型重点全给苏岑希套上了,而且苏岑希本身硬件条件确实不差。这要是都入不了男爵的眼,十有八九是顾、苏两人又闹妖了。   想到这,宁非的视线默默转向不远处。德西尔瓦男爵就在那里,旁边围了几个人,最突出的还是带着苏岑希的顾赫晨。   顾赫晨这人,说是霸道专横,干起正事来还是比较靠谱的。至少宁非的视角看去,男爵、顾总两人相谈甚欢,苏岑希也不时开口回答些什么。旁边那些人不太能插上男爵和顾总的话,只能带着笑脸偶尔附和了。   宁非拿眼前的一幕下酒,慢慢喝完了一杯香槟。随后他放下杯子,拦住一个路过的端酒小哥,边掏出一张纸币塞给对方,边凑在对方耳边低语了两句。   端酒小哥点点头,宁非便放开他,转身出了客厅。   得去放个水了。   他沿着走廊往前,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了名片盒。反正在这种争奇斗艳的场合,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他就心安理得地埋头检查自己的名片。以免万一需要名片的时候,递出一张磕碰过边角的……   直到他撞上一堵墙。哦,是一堵“肉墙”。   “嘶!”宁非跟厕所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皱着眉一抬头,顿时诧异,“你……哎?!”   这不是两礼拜前被打断的那个优质“好事”吗!   人高马大的,撑得休闲西装也相当有型,今天甚至还把头发拾掇了一番,更显出几分凌厉。他就这么站在宁非面前,垂眼盯着宁非,压迫感无声而至。   宁非却不见紧张,视线扫过他敞开的衣领,自然一笑:“是你啊。”   “好事”却微微一挑眉:“你哪位?”   “装什么装?”宁非一乐,晃了晃还夹在指间的名片,“我可是给过你名片的。对了,你还没赔我衬衫吧?”   “好事”把名片抽下来一扫,语气冷淡:“宁非?忘了。”   “没关系。”宁非没生气,轻笑把名片拿回来,却往对方胸前的口袋一放,“这次记住就行。”   他看出对方是故意这么回答的。要是真不记得自己,撞一下无伤大雅的,早该走了,至于还留下来看名片?   宁非本来以为对方不给自己打电话,就是不想“再续前缘”的意思。没想到这种地方还能碰上,对方还留下来讲话了,那说明……还是有点希望的吧?   忙这么久,一直抽不开身找个别的乐子。“好事”当前,宁非动起了“要不再啃一次”的念头。   于是他开始打探:“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好事”一脸“你明知故问”的表情,反问:“你说我为什么在这里?”   宁非以为这是他不想回答的私密,也没一定要个答案,顺口回了句:“哦,好吧。”   “好事”又问:“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哈,跟着老板来的,半工作。”宁非边说,边用指尖敲刚放进口袋的名片,也敲在对方心口上,“不过应该不用我忙了。你呢?还要忙吗?”   “好事”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忙。”   宁非心说我信了你的邪,忙你还在这闲聊?   但宁非嘴上不反驳,还给对方理了理衣领:“忙,忙点好啊。不忙的话……”   “不忙的话?”   宁非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讲主要目的,手机的特别关注信息铃声就响了起来。宁非掏出手机扫了一眼,立刻暗骂了一声“操”。   “好事”还在添油加醋地嗤笑:“看来你‘又’变忙了?你还是……嗯?!”   宁非抓着他的衣领,将他一把压进厕所,直接摁在墙壁上,然后吻了上去!   浓烈、深邃、契合,像是干柴前的那把烈火。   但在“好事”无意识地抬起手,要回抱的前一刻,宁非退出了。   “你要是不忙,就留下来等等我,或者晚点给我电话。”宁非现在是不得不走,又有点舍不得眼前的大个子,只好把人推到没监控的地方过个干瘾,“我去忙了,拜!”   说完,他又重重亲了对方一下,然后干脆利落转身离开。   “好事”怔然地靠着墙壁好几秒,才带着愕然的神色,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唇。   “啧,这可是厕所!在这种地方接吻……” 第四章 ——恋爱脑也得上班   宁非快步回到客厅附近,之前那个收过他小费的服务生小哥正站在那里。   等宁非走近,小哥一转头,朝着室外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宁非跟着定眼一瞧,那站在花园里、正在和其他宾客说话的,不正是V杂志的主编特蕾莎吗?上次苏岑希鸽掉的走秀之所以重要,其中一个很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位主编也会去看。她不仅是顶级时尚杂志的主编,同时也是本次时装周选角导演之一!   宁非就知道男爵这种聚会十有八九会出现大咖,没想到还能蹲到特蕾莎主编。   他当即又给服务生递了张小费,示意对方离开。随后他站在原地琢磨了几秒,仔细观察了特蕾莎的站位,又上到了别墅二楼环视一周,便戴起耳机给苏岑希打了电话。   不一会儿,苏岑希的声音从耳机传来:“……喂?”   宁非径直道:“跟其他人说‘失陪一下’,然后到二楼来。”   苏岑希:“啊?”   宁非:“别‘啊’,行动。马上!”   苏岑希犹豫一秒,又看了眼几步开外正在和男爵等人聊天的顾赫晨,应道:“……好。”   他摁掉电话回到顾赫晨身边,笑了笑:“我失陪一下。”   其他人当然就礼貌点头,顾赫晨则是偏头贴到他耳边问:“去哪?宁非叫你?”   “嗯。不出去,别担心。”苏岑希也低声回,颇为亲昵地拍了一下对方的手臂,随即转身走了。进屋上楼,宁非正靠在楼梯口的墙边等他。   环视一周,二楼没有其他人,和楼下相比起来安静不少。   见到苏岑希老实来了,宁非站直迎上去:“你们还在和男爵聊?聊到什么了?”   “阿晨在和男爵聊,我不太听得懂。”这也是苏岑希愿意过来的原因,他其实有点闷得慌,“叫我来这里干什么?”   “给你找点你搞得懂的活干。”宁非示意他跟自己走,“我之前让你练过抽烟姿势的,你没忘吧?”   “没忘,问这个干嘛?”   “待会儿在阳台边,我会给你递烟,你就负责抽烟。”宁非停在通往露天阳台的门口,快速叮嘱,“你就当楼下左下方有个镜头,但你不要看镜头,明白吗?”   “什么,真抽?”苏岑希脚步一顿,“阿晨不让我抽的,他都还在这……!”   没等他说完,宁非直接把他推出了阳台。   “别废话,让你抽就抽。”宁非跟着他出了阳台,语调很低,但语气不容置疑,“顾赫晨为这破事发牢骚的话,让他来找我。”   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围栏边上。宁非从内袋掏出一包薄荷烟,随手在围栏上磕出一根,递给苏岑希。苏岑希迟疑一下,还是接过来叼住了。   宁非又给他点了火,然后就后退一步,很像守在一旁的尽职尽责经纪人。   不得不说,苏岑希之前真是没白练,抽个烟也赏心悦目的。配合室外的朦胧夜色,寂寥美感分分钟就来。可惜这么过了一小会儿,楼下的人完全没抬头看过来。   宁非轻声啧了一下,再次上前,手看似随意地扶到围栏上,实则把烟盒也放到了上面。   他低声道:“等下我一推你,你就朝下面的人笑一下。”   苏岑希又:“啊?”   宁非不理他了,手肘往围栏上一靠,烟盒就掉了下去。   啪嗒。   不偏不倚,烟盒掉到了特蕾莎的脚边。她下意识地往上看,就看到夹着烟一脸懵的苏岑希,和身边面露诧异的宁非。   “抱歉,我下去捡……!”宁非抛下这么一句,一转身,在特蕾莎看不到的角度用手肘杵了一下苏岑希的背。   苏岑希被杵得下意识回头看,宁非却已经干脆利落地出了阳台。苏岑希只好转回来,有点尴尬地朝下面的特蕾莎笑了笑:“抱歉,不是故意的……没砸到你吧?”   他已经认出了楼下的是V杂志主编,一面惊于宁非的胆大,一面心慌慌地努力撑住形象。   “没关系。”特蕾莎也认出了苏岑希,随口问道,“你怎么自己在那抽烟?”   苏岑希:我原来也不知道原因,现在懂了。   但他又不可能实话实说,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哈,我男朋友在和别人聊天,我来透透气……”   他思路全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说得对不对。好在宁非已经到了楼下,及时出现救场。   “不好意思。”宁非借着捡烟,自然而然地到了特蕾莎身边,“打扰到各位了。”   “不算什么。”特蕾莎分了他一个眼神,但很快又再次抬头。苏岑希正在“真·抽根烟压压惊”,被她忽地再次抬头一盯,顿时僵了一下:“呃,特蕾莎主编?”   特蕾莎笑了一下,没跟他说什么,反而收回眼神看向宁非:“没见过他抽烟……还挺好看的。”   宁非:要不然让他在你面前抽烟呢?当我白考古你社交账号的过去十年内容的?   不过他面上回的是:“偶尔抽。我也觉得挺好看的,可惜现在挺多平台不让发这种照片了。”   特蕾莎意味深长道:“不能发照片,有人看到不就行了?”   宁非被点了,一点没慌乱,平静地笑了笑:“也是。被主编鉴赏过,也算拍过好照片了。”   “你挺有想法的,宁非,胆子也不小。”特蕾莎也笑,“这样吧,要是顾总接受V杂志的采访,苏岑希就也来拍个内页,怎么样?”   宁非即答:“可以。”   特蕾莎挑眉:“真的?顾总可从没接受过时尚杂志采访,你想都不想就敢答应我?”   “有什么不敢的。”宁非笑笑,“就是以顾总的身份,想必得是月九吧……”   月九是所有大牌时尚杂志在一年中最重要的一期,话已至此,宁非也很直接了。   特蕾莎却道:“其实最近Y牌准备在V杂志宣发的新系列,临时有个缺,我可以推荐这个补位。”   宁非:“新系列?男爵设计的?”   特蕾莎:“不然?”   男爵亲手操刀的Y牌新系列,还是V杂志宣发!这种能算进MDC积分的大工作,居然临时有缺,宁非难得眼睛都睁大了一些。   他立马点头:“没问题,合作愉快!”   ***   苏岑希后来回到顾赫晨身边,顾赫晨果真一下闻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薄荷烟味。   霸总立马皱眉,凑在苏岑希耳边低声问:“你抽烟了?”   “V杂志主编特蕾莎来了,抽给她看的,她喜欢看这个。就抽了半根。”苏岑也偏头贴过去,简单说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   顾赫晨闻言道:“我还当宁非多有本事,结果是拿我做资源交换?甚至都没问我一声?”   苏岑希牢记宁非教导的话术,没答这句,只跟着蹙眉头:“我都经常陪你出席商务活动了,你跟我一起上一本顶尖时尚杂志,不行吗?”   顾赫晨:“……”   苏岑希继续“宁非版”输出:“我以为你答应今晚带我来,就是觉得也可以陪我做一点时尚圈工作的。”   顾赫晨:“行吧行吧,让杂志社联系秘书办。”   ……   另一头,宁非转了一圈别墅内外,没再找到那位帅气的“好事”。他又翻了翻手机,“好事”依旧没给宁非任何信息和电话。看来,留的第二张名片也没什么作用。   ——啧,留个联系方式都不愿意?还以为刚才吻那一下他也来感觉了呢。   算了,萍水相逢,爱玩不玩。   ***   第二天,V杂志社联系了顾赫晨的秘书,苏岑希的补缺工作也正式拍板。之前特蕾莎说这个工作是临时有的,宁非进签约流程时才知道是真的很“临时”,几天后就拍!   宁非赶紧重新排了工作,前后挤了挤,才把苏岑希顺利送进了V杂志的摄影棚。   但在苏岑希第一眼看到正在准备的摄影师之后,事情忽然又不顺利了。   “哈?你不想给艾伯特拍照片?!”   宁非被苏岑希拉到外面走廊的尽头,听到了对方匪夷所思的要求:“为什么?艾伯特是V杂志现在最喜欢的传奇摄影师,别说他拍过的名人有多少,他拍过的超模都比现在MDC榜上总人数要多。多少模特梦寐以求想和他合作,你还想挑摄影师?”   “我不是挑摄影师……”苏岑希面露为难,“别的谁都行,就是他,真的不行!”   宁非挑眉:“原因。我记得以前你们合作过的,怎么忽然又不行了?”   苏岑希蹙眉垂眼好几秒,终于蹦出了几个字:“……他追过我。”   “然后呢?”宁非真是烦死他这个一到关键时候就支支吾吾的状态,直接猜测,“睡过了?”   “没有!”苏岑希立马反驳,“只是他追我而已,我没答应过他!”   “就这?这有什么好忌讳的,我还以为你们有世仇。”宁非嗤笑,“艾伯特是专业的摄影师,宁非,别跟我说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专业的超模’!”   “可他当时搞得、呃、动静不小的。”苏岑希继续“挣扎”,“很多人都知道这事……”   宁非忽然“听懂”了:“‘很多人’?是顾赫晨也知道这事了吧?他叫你不要再和艾伯特合作?”   苏岑希“呃……”了一声,没正面回答,但宁非知道答案了。   “苏岑希啊苏岑希,你俩是不是也太自负了,单方面NG著名摄影师?”宁非真是气乐了,“我问你,就算他追过你,就算整个棚子的人都知道他追过你,能怎么着?他给你拍个照片就能把你扒光喽?还是他给你拍的照片会变特别好,或者特别坏?”   苏岑希答不上来。   宁非又嗤笑一声:“说实话,如果他喜欢你就会给你出牛X硬照,那我还挺想把你送上他的床的。然而他拍过最好、最佳的照片都不是你,还把自个儿当别人的缪斯呢?可别太荒谬了。”   说完,他也不管苏岑希被说得脸色难看,在对方张嘴要再次辩驳之前,拽着他的手腕就往摄影棚走。   “我不想听你的恋爱脑故事了,上你的班去。你最好记得这个机会是怎么来的,想想你的MDC排名。”冷声说着这些话,宁非把苏岑希推进了摄影棚。   “去吧。要是艾伯特还X骚扰你,我就去X骚扰他,行了吧?”   --------------------   宁非:资源,能用尽用,都别矫情! 第五章 ——那个新总监   苏岑希虽然被强行带回现场,但还是一度试图逃跑。   不过每当他开始乱瞟,就会被宁非冷厉盯一眼。宁非还会抬手比个手势,先食指中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再点了点苏岑希的方向。   ——I’m watching you.   苏岑希不敢动了。他找不到其他的助理求救,手机还在宁非手上,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做完了妆发,开始参与拍摄。   这次拍摄总共有五个模特,合照不少。苏岑希都进来了,总不能这会儿还给别人拖进度,只能努力调整自己。反正艾伯特拍起照来,对谁都喊“宝贝”“天使”“小心肝”。苏岑希一开始还听了就有点身体发僵、心里发毛,拍着拍着也慢慢进入了状态,表现还行。   甚至单人照的时候,艾伯特的镜头怼着他大喊:“冷漠地瞪我一眼!就像小王子在瞪轻薄他的仆人!”苏岑希也照做了。   宁非:……艾伯特追人时不会也这样暴露XP吧,那怪不得闹得动静不小。   但苏岑希这张照片确实不错。宁非探头看了链接相机的屏幕,苏岑希坐在那,一手抬起来让别人给戴上腕表,视线转向镜头,眼神很有戏。宁非表示很满意,TOP 10这个目标是很有望的。   不过中场休息的时候,宁非有点笑不出来了。   艾伯特真的追着苏岑希过来了!   “希希,没想到你还愿意回来工作!”艾伯特也没管现场正在换的场景布置,往要补妆的苏岑希面前凑,“多日不见,你变得更有魅力了,这就是爱情的滋润吗?你刚刚瞪我那眼,好像在真的生气,又骄纵,我在镜头后面都忍不住……”   “嗨,艾伯特先生。”   宁非再次一伸脚一转身,精准切入两人之间阻断艾伯特的视线,并且行云流水地掏名片:“我是苏岑希现在的经纪人,久闻大名,荣幸得见。”   “经纪人?”艾伯特没马上接过名片,而是用毒辣的视线把宁非扫了两圈,“退役模特转行的?”   “说笑了,我哪有那条件。”宁非笑了笑,“就是经纪人而已。我去年还去看过你的摄影展,十分佩服你对人物肖像的理解,终于有机会见识你的工作现场了。”   艾伯特有些意外:“你看了那个展?那个可不是超模照片展。”   “我知道,名人肖像嘛。”宁非对答如流,“如何从独特的角度抓住名人的特点,我觉得这点对我的工作很有帮助,所以就去学习了。”   艾伯特哼笑一声,这才接下他的名片:“那个展很小众,你倒是很有想法……”   宁非:哈,刚刚现场查的时尚评论家文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宁非’,行,我记住你了。”艾伯特把名片前后一看,随手揣进外套,“我说希希身边哪来的人物,能把ST暂定的工作都翘掉,原来是你啊。”   ST?那个全球著名的模特经纪公司?宁非一边在心里暗暗盘算,边在面上回道:“我不太清楚这个工作原来是谁的,邀请我们来,我们就来了。”   艾伯特一摆手:“得了吧。这个位置刚缺出来没两天,我都听说是ST的模特来试穿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再换一个来实拍。你有这能力,看来顾赫晨是挺下血本。”   ——这个艾伯特,真是口无遮拦啊,这料也随便曝?   宁非也懒得跟外人解释自己不是顾赫晨找来的,只回了句客套话:“可能是希希比较适合这场拍摄的调性吧。”   “的确!我感觉我和希希的调性很配!他在镜头面前特别不一样,那种神情……”艾伯特再次开始热情点评苏岑希,口若悬河。宁非看他也不是一定要往前突破,已经懒得阻止他的长篇大论了。   ——说呗,反正我就卡在这里,他又过不去、看不见、摸不着,给大师说几句得了。   ***   宁非没想到艾伯特会爆ST经纪公司的料,更不会想到,艾伯特下午就又去拍ST的新总监了——因为V杂志要专访他。   照理说顶尖时尚杂志专访经纪公司总监,名正言顺。但问题就在于,Y品牌的拍摄和ST总监的专访居然在同一天。这前后脚的,艾伯特都忍不住想象万一双方在杂志社撞上了怎么办。   不过这位新总监反正来拍照了,艾伯特也就拍他,管他背后发生了什么。   这位新总监高大帅气,比原来那个年轻几十岁,拍起来更是上相许多倍。艾伯特拍他意外轻松,中途变渐渐又开始话多起来。当然,绝大部分是夸奖和拍照指导,基本只起到调节气氛的作用,没太多实际意义。   新总监还会到显示屏前去看拍出来的照片,艾伯特就在一旁边调整自己的设备,边阐述自己的理念:“我没用特别强的正面光,因为今天安德鲁先生……”   “我姓段。”新总监打断道,“既然回国了,就还是按国内名称呼。”   “哦,段总。”艾伯特顺口就改,“段总的妆几乎没有,都是自然肤色,加上服饰颜色和背景,正面强光容易过曝。所以我安排这样的角度和灯光色……”   段总监等他说完,评论道:“你的想法确实很独特,名不虚传,特蕾莎也说你是V杂志最信任的传奇摄影师。”   艾伯特回道:“‘传奇’算不上,我只是和特蕾莎、V杂志合作比较多,调性合吧。”   段总监冷不丁问:“那艾伯特先生和Y牌的调性合吗?”   艾伯特:“……”   他沉默两秒,有些干巴地回了句:“哈哈,那要问Y牌怎么想了。”   段总监道:“不必紧张,随口一问,我只想知道ST的模特还能往什么方向追求进步。”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拍模特时除了最熟的那几个,都记不住是哪家的……”艾伯特边随便应付着,边转身蹲下去摆弄设备,装忙。这快速一蹲,外套口袋里的名片就掉了出来。   姓段的男人目光只不经意一扫,眼睛就轻轻眯了一下。   ……嗯?   ***   艾伯特再次拍了苏岑希这事,一晚上都没瞒过,宁非当晚就被顾赫晨一通电话狠狠指责了一番。   不过顾赫晨自持“有身份”,也说不出什么脏话,无非就是一些威胁警告的陈词滥调。真的打工人或许挺怕这些,但宁非根本不会被这些拿捏。   扣发他的工资?他对物质生活的好坏也不是太在意,流落街头都行。   拿捏他的事业前途?反正他带完苏岑希上TOP 10就走,没啥前途可言。   唯一能让宁非在意的,只有把他踢出工作室。不过顾赫晨要是真有这个念头,估计第一反对的就是苏岑希。且不说苏岑希失去宁非后事业会不会出问题,光是宁非抓着他的这一大堆把柄,以及宁非的诡异身份,就够苏岑希夜不能寐了。   于是宁非心安理得地把电话放远,免提都没按,任由顾赫晨在电话那头发表了好几分钟的演讲。直到顾赫晨发现不对劲,开始问“你到底听没听到?人呢?”,宁非才回到近处按了个免提:“顾总指导完了吗?”   顾赫晨大概终于反应过来,跟宁非说那些威胁没用了,沉声道:“……这次看在岑希面子上,我放你一马,以后晨曦工作室拒绝一切和艾伯特的合作,听明白没有?”   “我们合作的是Y品牌和V杂志,顾总这么大手笔,那就临场把他们钦定的摄影师换了,跟打工人撒什么气。”宁非嗤笑一声,“而且今天现场那么多人,苏岑希和艾伯特都没说几句话,更没碰到过。这算什么很过分的来往吗?顾总,有本事你现在把苏岑希也叫过来,然后当着他的面跟我说:‘苏岑希是我顾赫晨一个人的东西,我想让谁看见他、和他说话、与他合作,都可以做决定。别人不可置喙,包括苏岑希本人。’”   顾赫晨那头默然。   他当然不可能这么做,虽然他行为上总是处处限制苏岑希,但他口头上绝不承认。他嘴上说的基本都是为了苏岑希好,一举占据道德制高点。霸总,或者其他的霸道玩意儿,基本都是这个破德行。   不过宁非也不是真要让苏岑希远离顾赫晨,毕竟顾赫晨的资源多,苏岑希不占白不占。   所以在顾赫晨想好说辞再次抨击之前,宁非再次开口道:“行了顾总,别为这点家长里短来跟我显神威了。你的作用比一个摄影师都大得多得多,我至于为了一组宣传照卖了苏岑希吗?你真不喜欢艾伯特,回头让你秘书跟V杂志说不要艾伯特拍你不就得了。没别的正事我就挂了,下次再给我打情绪垃圾电话,我就要收心理咨询费了,拜。”   说完他也不等顾赫晨答话,直接挂了通话。这一挂才发现,苏岑希居然在刚才新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苏岑希:【其实他开了免提让我听,我听到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了。他有时候确实好像当个私人所有物。】   苏岑希:【他给我听这个电话,应该就是想借着警告你来警告我吧。】   宁非:……   ——啧,我怼顾赫晨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撕破脸的,别把我当情感树洞啊!   宁大经纪只好回复:【除了工作,你的事别的我不插手。实在不行,想想我以前教过你的话术。】   回完这条,苏岑希没再马上来信息了。倒是来了一条陌生人的加好友申请,ID十分直白:猎头Reba。   加好友内容也很直白:【嗨,我是ST经纪的猎头,有适合您的高薪职位,有兴趣聊聊吗?】 第六章 ——你的生日   早上刚抢了ST的活,晚上就收到ST的挖角信息,宁非觉得这可太黑色幽默了。   他在这个世界设定的身份很简单,当经纪人之前的履历普通得泯然众人,算得上一片空白,ST这种大公司怎么会挖角这么没经验、没成绩的人?总不能是抢活成功一次,就看中了吧?   所以宁非的猜测倾向于:有人要搞苏岑希。   一旦宁非通过了这个好友申请,开始和猎头聊。那么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搞几张对话截图出去,甚至把通过好友申请的截图发出去,外头就能传苏岑希和自己的经纪人不和。等下大粉再搞点事,舆论发酵、流量下场,工作室要是处理不好,还真能动摇内部的信任。   当然,以上猜测只是对其他艺人来说的可能状况。   对于宁非来说,他只有一个反应,拒绝并且附上原因:【没兴趣,谢谢。】   要是一般猎头,宁非根本不会回复。但对方打出了ST的名头,那就还是礼貌响应吧,管他原本来找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然而对面的ST猎头确实不一般,居然还很快再次申请加好友:【我们条件很好的,要不直接电话沟通?】   宁非:【不。别找我了,拉黑了,谢谢。】   ——拉黑之前还提醒,甚至道谢,我可真有礼貌。   随后宁非又看了一下工作室的群。这个群以前会有很多助理的闲聊内容,被宁非整顿过一次后,现在少了很多废话。宁非知道这些助理私下肯定有别的群,而且会在那些群里吐槽甚至骂自己,不过他无所谓。只要不影响工作,宁非不管这些人的私下交流。   不过今天,工作室的群里似乎又开始了久违的废话聊天。要不是宁非还被他们AT过,都要怀疑这群人是不是聊错群了。而宁非点了那个AT的传送标记后,跳出来的信息,也让他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个助理在问:【@宁非 非哥,你出生的具体时间知道吗?不方便公开说就私敲我一下哦!】   宁非这回是真疑惑了,他也懒得看那上百条的废话,直接在群里回复:【要来干什么?】   他一发言,其他人基本都不继续蹦信息了,只有那个助理过了一会儿给宁非发私信回答:【希希刚代言的那个新国牌饰品,新出了一个系列,可以选自己的八字相合的饰品。我们想做个配合宣传,工作室所有人都弄个小饰品,到时候凑在一起拍照,品牌同意了。所以现在需要知道非哥具体是在几点出生的。】   宁非:【宣扬这个?不会被官方打压?】   助理:【就是暗示而已,不会明说的。最近年轻人流行占卜塔罗之类的,国牌搞点类似幸运物的系列应该也蛮受欢迎。】   宁非:【中午十一点半。】   助理:【收到!马上把信息发给品牌那边!】   宁非看着群里的年轻助理们因为有免费的大牌饰品而兴高采烈,微微挑眉。   出生的具体时间可是和一个人的根本相关的,理论上不应该随便给出去。不过这年头这世界,似乎很多人已经不讲究这个了。   他在这个世界生成的所有身份信息,都是假的。   ***   没几天,宁非还真收到了品牌的小饰品——一个带着颗紫水晶的编绳手链。   工作室的其他人拿到的也是手链或项链,众人把饰品带在手上,围成一圈伸出手拍了照片,随后又把这张照片发到了工作室的社交平台上。苏岑希的粉丝很快在下面评论:【哇这个系列的饰品好日常!可爱!想买!】   【集美们,这是按照生日选的幸运饰品,官网就能查,我的是青金石!】   【我是石榴石!想要希希同款,冲!!!】   【哈哈哈只有我在疑惑这张照片有没有经纪人的手吗?他那么严肃,不会也陪玩这种幸运小游戏吧?】   苏岑希之前有一阵混国内娱乐圈去了,粉丝群体多少沾点饭圈习惯,比如把经纪人的名字、脾性摸得一清二楚,时不时还会在评论区点到宁非。宁非对此倒没什么反对意见,有时甚至会主动接梗。比如这次,他就挑了那个提起自己的评论,回复:【拍了。但他的信息是最后一个给的,差点没赶上/允悲】   这条评论下面立刻一片嘻嘻哈哈:【看出了宁老师的不甘愿哈哈哈哈】   【害,打工不易,宁非叹气。估计一拍完照片就赶紧脱下来了吧?】   宁非脱手链了吗?没脱。   他甚至直接戴着出门了。倒不是对这个饰品有多喜欢,只是想着对苏岑希的事业有利的话,最近就戴一戴,被拍到的话也是个小话题。   而宁非要去的地方,据说是一个投资人的茶室。这个线是顾赫晨牵的,他说这个投资人是几个国牌、潮牌的大股东,在推荐代言人方面有一定的发言权,顾赫晨就让宁非去找对方聊聊。刚好今天下午苏岑希只有个小采访,宁非不用跟全程,就自己动身去找投资人了。   说是去“茶室”,实际宁非到的还是一座商住两用写字楼。宁非自己开车来的,从地下停车场进了电梯间,还被守在这里的物业礼貌询问了去处,做登记、拿拜访卡、指示要坐的电梯。从这情况来看,这里还挺高级的,物业费估计比晨曦工作室的都高。   宁非没拿到投资人的电话,因此直接就上了楼。按照顾赫晨给的地址,他找到了个走廊尽头的双开木门,摁下了门铃。   门铃上的对话机传来声音:“谁?”   宁非回道:“晨曦工作室,宁非,顾总介绍我过来的。”   对面道:“稍等。”   “谢谢。”宁非这才确信自己走对了。毕竟这红木门虽然看着高级,但门周围既没有公司牌,也没有其他任何装饰,看着就跟普通住家门口似的。宁非一时间还真担心自己走错了。   红木门很快打开,开门的是个中年人,其貌不扬,穿着那种国风的宽松外衫。他看着不像是个在这上班的人,倒像是在这开了个国学班之类的。宁非没多问对方的身份,只问:“你好,请问徐总在吗?”   “徐老师他……暂时外出一会儿,马上回来。宁非是吧,徐老师交代过了,请跟我来。”中年人让开门口,把宁非带了进去。宁非一进门,就闻到了若有似无的……香味。   不是香臭的香,是焚香的味道。   宁非:茶室玩焚香?行吧,还算合理。   他边往里走边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正面迎门是个博古架,中间摆着个红色的大石头。转弯就正式进了客厅,一个占据了一半墙壁的巨大鱼缸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许多红龙鱼在里面缓缓游动。客厅很宽敞,但偏后方摆着木质的六扇屏风。屏风后面明显还有一定空间,只是挡得很结实。   屏风前面摆着一张茶桌,树根风,但自动烧水的系统一应俱全。茶桌边上放着熏炉,焚香的味道就是从那里来的。茶桌边上一排小人,不写实也不可爱,面目狰狞地盯着宁非,看着有点诡异。   中年人察觉宁非站在原地,和那排小人对视,解释道:“这是徐老师的茶宠,别在意。请坐,喝会儿茶等等吧。”   宁非按照他的指示,在茶桌前坐下了。中年人似乎笑了一下,先点了一下茶桌上的按钮,让水哗啦啦地自动流入水壶中;又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开点音乐给你欣赏吧”,去旁边拧开了个音响。   一时间,流水声、空灵的音乐声交织,中年人不说话了,只背着宁非在旁边不知道鼓捣点什么。当水壶灌满,烧水声响起时,音乐声里似乎开始夹杂了念词。宁非靠着木椅的椅背细细分辨,只听到几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以道御魔,以德化邪……”   虽然音响是环绕立体的,但其实宁非没怎么听明白,也懒得去想到底是哪几个字。他趁着中年人背过身的时候,再次左右观察了一番。这一看,他就发现周围的墙上、桌上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钉在吊顶边上的玉石,比如摆在桌上的桃符,再比如藏在盆栽后面的鬼画符。更别说放在高处的神龛,线香袅袅,但以宁非的位置看不到里面供奉的是谁。   坐着坐着,宁非感觉那香熏的味道似乎更浓重了,或者说,室内好像变得更加窒闷了。同时,那音响放出的念词也愈发大声,把音乐声都盖了过去。一些混沌的词句从上方的音响传来,仿佛要直击宁非的脑门。   “……诸邪莫近,众妖遁形。三界清净,五行正位——”   水已经烧好,宁非正要提醒那中年人,中年人已经转了过来。他走到宁非旁边,手上拿着一张黄纸,空白的,被他轻飘飘地放在了茶桌上。   然后他拿起刚烧开的水壶,一圈一圈地浇着黄纸。黄纸被快速染湿,上面逐渐浮现出红色的纹路。他边浇还边嘴里念念有词,宁非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偏头看着对方的唇形,很快意识到对方在念音响里放出来的那些话!   宁非愈发觉得古怪,眯了眯眼,张口道:“你……”   说时迟那时快,中年人放下水壶,抄起黄纸就往宁非脑门上一拍:“符水洗净,真言护体!”   宁非:!!!   他脑门一烫,眼前一暗,却下意识分辨出至少三个声音在念这句话!他立刻把摁住自己脑门的男人用力一推,猛然蹦起,再把贴在脑门上的黄纸一把抓下。视野打开的瞬间,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陌生老人已经跑过茶桌,拿着一个碗朝他扬手一泼,黑红的液体混杂着浓重腥气,迎面而来!   “——不祥之气,万恶之源,散!散!散!” 第七章 ——血人   红得发黑的液体从宁非的头上、脸上、身上滑落,滴落在地,于他脚下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洼。   他刚刚有意想躲,但茶桌、椅子和中年人堵住了去路,夹得他退无可退。他只来得及一转身,那腥臭的东西就把他右半边几乎从头泼到脚。   流下来的液体盖住了他的右眼,他抬手抹了一把,满手黏腻。   宁非嗤笑一声。   他的皮鞋一抬,那小洼里就出现了一个空脚印。他再朝椅子一踹,椅子“砰!!!”地一声狠狠撞地,把满室轰响的念词都盖了过去,炸得另两人浑身一僵。   宁非往老人的方向走了两步,清晰的血脚印轮廓印在地面,开口的语气冷静到令人心中生寒:“你们什么意思?”   老人被吓得连连后退,盯着他不答话,只是口中念念有词。宁非继续逼近他,语如寒冰:“或者我该问,顾赫晨是什么意思?”   他半身血渍呼啦的,如恶鬼般慑人。老人面露骇色,快被逼到墙边时不由大喊:“控制他!”   中年人从背后扑来,连带着宁非的双臂用力锁住他。宁非几乎是立刻抬脚,后脚跟朝着中年人的布鞋脚面狠狠一跺!   “呃……!”   中年人痛得喊都喊不出来,倒吸一口凉气,抱着宁非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一松。宁非趁机猛力一挣,手肘往后快狠准猛捶,中年人就捂住腹部倒了下去。   老人见状,一把抓下墙上挂着的长剑,指向宁非大喝:“……此咒发出,邪灵皆灭!正气长存,平安吉祥!”   宁非直接抓住了剑尖。   这居然是开过刃的剑,寒锋一下划破了宁非的手指。他的血混着先前泼上去的那些,顺着剑锋淌下去,又滴落在地。   但宁非没松手,他抓住剑身往后一折,剑尖几乎直接对着老人:“管制刀具?”   老人不知是不是被宁非这疯狂举动吓到,当即先松了手。   宁非把剑随手哐当一扔,又一脚踩在上面,嗤笑:“封建迷信?”   “……妖孽,从这人身上下去!”老人颤声道,“雷霆金轮,万物不存!”   宁非已经掏出手机对准他。   右手全是血,验证不了指纹,好在快捷键摁两下就能直接打开拍照录像功能。宁非怼着老人录着他的大脸,看老人沉默,还冷笑:“说啊,继续说,还有什么跳大神的词?”   老人闭口不言,只是瞪着他。   宁非见状,又开始环拍这个房间。对准地上的剑、血泊,还有周遭那些奇怪的摆设。当然,他也拍了一直在旁边倒地不起的中年人。中年人正好在血泊旁边打滚,脸上也沾了血。宁非冷笑:“这是什么血?狗血、鸡血?你舔那两口味道如何?”   中年人痛得瞪他都瞪不了,倒是后面那个老人还在恐吓:“那是黑狗血,它已经渗入这身体,你马上会被驱走!”   宁非把镜头调转向他,他又不说话了,只鼓着一双眼睛瞪着宁非,生怕宁非也会给他一脚。   宁非没理他,而是把手机举到了那个神龛前。   供品、香烛、香炉一应俱全,里面端坐着的不是神像,而是个牌位。不过牌位的字体古老,一时间很难看懂。   宁非放下手机,把香炉拿了下来,掂了掂。   这看起来太像要随时砸人了,老人色厉内荏、声音发颤:“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宁非嗤笑,将香炉转向他,“听说,你们的咒术失败,会被反噬?”   随着话语,宁非用带血的右手大拇指,在香炉正面画了一竖,又画一横,像是做了个什么诡异标记。那血痕又深又明显,还渗入缝隙之中,日后就算仔细擦拭,都未必能擦得干净。   老人看得目眦欲裂,又不敢上来夺,手指颤巍地指着宁非:“你敢侮辱师祖,你必糟报应……!”   “怎么报应?”宁非边冷静地问话,边再次伸出了还在流血的右手拇指和食指,然后,直接捏住了还在燃烧香头。   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三支香被他一支一支碾灭。   老人被这更上一层楼的骇人行为吓傻了。他盯着沾血的线香头,嘴唇颤抖好一会儿,连“疯子”都不敢说出口。   “我的报应来不来还不知道,但告诉顾赫晨,这样弄我,他的报应马上就来。”宁非嘴上轻松嗤笑,一转身,就把香炉猛地砸向神龛!   嗙——!!!   神龛骤然倒塌。老人盯着这一幕,浑身颤抖,不知是在气还是在怕。宁非也不在乎,只在转向门口的时候轻飘飘扔下一句:“别急,等他倒霉完,就轮到你们。”   说完,宁非大步流星走到门口,开门、出门、摔门。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砰”,听得屋里两人心跳漏了一拍,随即竟然是松口气。好一会儿后,老人好像才找回了声音,沙哑道:“快、快给顾赫晨打电话……”   中年人却没能立刻起身执行他的指令,而是依旧蜷缩在地上,脑门上闷出豆大的汗珠。   “老师……我想,先去趟医院……”   ***   宁非出了屋子,没直接走,而是先去公共厕所清洗了一番。   脸和头好洗,怼着水龙头直接冲就行,身上的衬衣和休闲西装却没辙。宁非又没带备用的衣服,总不能裸奔吧?   冲洗完后,宁非随手扯了几张纸,头发、脸上一通乱擦。扔纸的时候,他往镜中一瞥,不由嘲弄一笑。   “普通世界都这么多幺蛾子,真是小看了啊……”宁非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衬衣。因为刚才大量冲水,身上的血迹晕得更开了。加上冲洗头发后流下的水,大片大片的污渍在前胸后背,又难受又难看,别提多狼狈。而且右手上的剑伤不算浅,才刚洗、刚擦完没几秒,立马又开始渗血了。而拈灭燃香意外没起烫伤水泡,只有几个深深的红印,或许和刚才大量冲水有关。   宁非没急着去疗伤,甚至没想着立刻再洗掉血迹,而是两指沾着鲜血,缓缓摩擦。他盯着指尖,想着工作室的人怎么骗要自己的八字,想着顾赫晨怎么把自己骗来这里,不由轻声嗤笑。   “顾赫晨,你认为我是妖魔鬼怪,我怎么能让你失望?”宁非再次洗手,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动了动嘴唇,“还有苏岑希,装不知情?看来是教训还不够。”   他打了个响指。   ——欠我的气运,还有“利息”,该还一还了。   ***   宁非从电梯间进停车场的时候,把门口的保安还吓了一跳。   宁非跟他解释不是自己的血,被食材泼的,保安满脸狐疑,还问了句要不要报警。宁非敷衍几句表示不用,快步离开了。至于保安后面会不会查看监控、上楼报警,宁非懒得理会。   他走向自己停车的地方,正巧对面进来了一辆高级轿车。宁非不想引起恐慌,还往停放的车辆之间走了两步,把沾满血迹那侧藏了藏。意外的是,这辆车居然在刚开过去一点点后,停下了。   后车门自动打开,下来个男人,一转头——是宁非错过两次的“好事”!   宁非认出那张脸的一刻,都有点懵了:又是他,至于这么巧吗?   要是别的情况下相遇,宁非还真会因为“事不过三”,说什么也要跟他“达阵”一次。可现在这个状况,宁非自己都受不了,哪有心思想别的。   然而不等他反应,对方已经朝着他直直走过来了。   “怎么回事?”男人停在宁非面前,皱着眉,视线在宁非的右半边重点扫视,“你受伤了?”   “一点意外,不是我的血。”宁非又搬出了应付保安的说辞,“我正要回去换衣服。”   “不是你的血?”男人的视线定在了宁非的右手,微微一眯眼。宁非一低头,立刻啧了一声。   就这么一会儿,又开始渗血了,早知道把手插口袋里装个X。   “好事”不由分说抓起宁非的手腕,翻过来一看,语气顿时愈发严肃:“刀伤?!有人袭击你?报警了吗?”   “意外。”宁非想抽手,没抽动。他又不想和“好事”动粗,只得摁住脾气道:“身上这些确实不是我的。我现在回家处理,劳烦让让。”   “好事”抬眼看他:“到了动刀子流血的程度,你却连警都不报,和苏岑希有关?”   宁非这下是真不爽了:“嘿,我给你名片,不是给你探听我的工作的。”   “真跟苏岑希有关,顾赫晨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好事”抓着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的车上牵,“你这样开车回家想吓死多少人?我家在附近,先去把你的伤处理了。”   宁非莫名其妙,心道你连电话都不舍得打一个,现在装什么好人。   ——不会是……之前被落单了两次,直接抓人回家吧?   宁非自觉这个猜想荒谬又好笑,忍不住赶上去两步低声道:“干嘛,你不会想带我回去一步到位吧?大白天的你没正经事要干了?”   “好事”在车门前站定,闻言瞥他一眼:“收起你脑子里的精虫。”   宁非:“哈?”   “好事”打开车门,示意他上车。宁非看他这车内饰都看着挺奢华,迟疑道:“我这样,还是算了……”   “进去。”男人扶住他肩膀,不轻不重地把他往里一推,就把人带了进去。   随后关车门,绕到另一边上车。车辆启动,带着半个血人扬长而去。 第八章 ——事不过三   车子刚启动,坐在宁非旁边的“好事”先生,就朝着前排的两人道:“急救箱。”   “在这,段总!”前排副驾驶的助理立马打开储物箱,拿出一个小急救箱往后递,“需要停车处理吗?还是就近找个诊所?”   “好事”瞥一眼宁非的手:“先不用。”   说完,他打开了急救箱,先把酒精棉片连盒抛给宁非:“你先消个毒。”   宁非还琢磨他姓段这事呢,冷不丁被扔了棉片盒,面露无奈:“我自己开?我现在这情况,能把你整盒都弄得全是血信不信?”   段总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下,把盒子拿回来打开。里面还有独立包装,段总只好再抽出一个二连的,再撕开口子,终于递给宁非。   “谢了。”宁非冲他笑了一下,把两片酒精棉片都抽出来,随即开始擦拭右手的血迹。明明手指和手掌都是血淋淋的割口,但宁非似乎不太在意。他三下五除二就清理完毕了,动作大开大合,说好听点是挺潇洒,说难听点就是对自己的态度也挺糙。   段总等他消毒完,又给他递了一个喷嘴小药瓶:“先用这个止血。”   宁非左手捏把捏把用完的酒精棉片:“这个……”   段总又给他从旁边车门储物格抽了个干净呕吐袋。宁非心说这车上可真够齐全的,把棉片一扔,接过药瓶一顿滋滋滋。   这就是个液体覆膜,比酒精的刺痛感都小,喷完后只觉得伤口附近有一点点紧绷。这回喷完后,段总又拿绷带等着了。   换平时,宁非分分钟单手绑绷带没问题,甚至懒得在液体覆膜后进一步包扎。不过“好事”先生绷着脸在那等,宁非觉得他怪有意思的,便故意道:“段总,绷带我可单手操作不了。”   段总冷淡回复:“我也没叫你表演杂技。”   “段总真幽默。”宁非哈哈一笑,毫不客气地把手往对方面前一伸,堂而皇之地享受起了对方的包扎服务。   但段总隔了好几秒都没动手。   宁非看他盯着自己的手没动弹,还以为他正在脑内计算这么多伤口怎么包,开口提醒道:“手指就别包了,手掌上随便包一包就行。”   段总却指着他手指上的烫伤问:“这是怎么来的?”   这答案,不管是说实话还是编瞎话,说起来都有点麻烦,宁非便道:“吓人玩儿的。”   “‘吓人’?”段总偏头瞥他,“这有点像灼伤。又是刀伤又是灼伤,你一个经纪人,到底遇到什么了?”   “怎么又盘我了?”宁非挑眉,“觉得我血渍呼啦的像杀了个人,就把我放下去算了。”   “你?杀人?”段总的视线在宁非身上明显地转了两圈,下了判断,“你还杀不了。”   被小看的宁非:……那刚刚我发疯的场面大概能震惊你一整年。   “那个……”趁着两人都没说话的间隙,前排的助理忽然回头问道,“刀伤的话,需要去打一针破伤风吗?”   段总看宁非:“刀上有锈吗?”   宁非看车顶:“应该,没有吧。”   段总:“去打针。”   ***   二十分钟后,宁非坐在车里就把破伤风针给扎了。   段总的助理大概是考虑到宁非这样下车走动太吓人,把医生从私人诊所里叫出来,就在地下停车场打了一针。医生看宁非手上缠着绷带,身上一片腥臭发黑,还尽职尽责地问要不要检查一下别的地方、要不要好好包一下伤口。宁非再次表示不用,不是自己的血。至于手上的包扎,他觉得现在的挺好,不用重新包。   医生有些神色恍惚地走了。   车辆再次开动时,一直沉默的段总忽然开口道:“你身上这么多血,说不是你的,他肯定以为你刚才把别人给弄了。”   “段总不是说我弄不了人吗?”宁非直接给他一个“回旋镖”,边整理刚刚扯开打针的衣服边回道,“而且我在你车上,医生只会以为你也是共犯。”   段总的回答只有三个字:“他不会。”   宁非耸肩:“行吧。”   过了会儿,宁非确定对方一心转头看窗外风景不继续聊了,再次掏出手机划拉。   结果没一会儿,段总又扔过来一片撕好的酒精棉片:“不嫌手机屏幕花?”   宁非有点意外地看他一眼,似乎不知道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又转回头来看自己的,还关注到满是血迹的手机屏幕,随即笑了笑:“谢了。”   段总的目光落在他刚刚拿起手机的右手,又状似无意道:“刚才怎么不让医生重新包一下?”   宁非腾出右手晃了晃:“为什么要重新包?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呀。”   段总又转头看窗外了:“随你。”   ***   宁非最后还真跟段总回了家。   站在大平层的玄关,宁非感慨这位段总还真是胆子大。只见过两次的人,还浑身浴血,也就这么带回家了。不过对方有自己的名片,还提到过顾赫晨和苏岑希,所以是调查过?   反过来想想,宁非这样连人名字都不知道的,就上车跟回家了,似乎更“好骗”。也就宁非本身不是一般人,而且还挺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才跟着一路进家。   “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段总一回头,发现宁非还钉在玄关不动弹,提醒道:“不用换鞋。”   “我在想啊……”宁非举起右手,正反欣赏了一下上边的绷带,缓缓道,“我都包扎好了,破伤风也打好了,还来你家干什么呢?直接请你帮忙送我回家不就得了?”   段总:“……”   他看似八风不动,但光是没马上答话,就足以证明他心里的波动。宁非欣赏了几秒这种默不作声的窘迫,然后在对方变成冷脸之前,往前一迈步:“不过来都来了,那我能借一下你家的浴室吗?”   这回轮到段总站在那儿不动了,宁非就走过去,用没沾血的左肩膀撞了他一下:“不给我带路,那我乱逛了啊,闯进什么不该进的地方可别怪我。”   男人这才抬手一指:“那里。柜子里有一次性洗浴用品,毛巾应该是洗干净的。”   “这么周全。”宁非瞧了一眼,看出那应该是公用浴室,不是这位段总自用的主卧浴室,“段总经常留人过夜?”   “我再说一次,你不要这么精虫上脑。”段总冷声道,“洗完就走。”   宁非道:“那要是我不想走呢?”   段总:“……”   宁非继续自顾自道:“对了,你这里能让闪送上楼吗?我买套衣服来换。”   段总终于动了,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往一条走廊走去。他没叫宁非,宁非却自觉跟上,直到男人推开一个磨砂玻璃门。   “这里的衣服我基本不穿,也不一定是我的码,你穿得了就直接穿。”   宁非一探头,发现里面与其说是个衣帽间,不如说是展示间。各种大牌的套装和单件,各种款式和颜色,但视觉上并不相撞,反而布置得错落有致。宁非看得咋舌,说道:“段总,有点贵重了。”   段总来了句“有钱人”式发言:“既不是孤品,也不是定制,有什么‘贵重’可言?”   宁非指出:“这些玩意大概率洗不了。”   段总:“不用还。”   宁非听乐了:“送我了?那算是提前给我今晚的过夜费吗?”   男人闻言,顿时眉头一蹙:“你不要五次三番……”   “你不想,是我想,行了吧?”宁非打断他,“事不过三,你要是同意,我今晚就不走了。”   段总有点狐疑地看他。   “干嘛,怕我偷你东西?”宁非好笑,“你都知道我身份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要不我洗完就走,等你晚上有空,打我电话。在哪都随你。”   段总沉默一秒,微微扬眉:“今晚?你确定?”   “不然?”宁非道,“择日不如撞日。当然,你要是有别的事要忙,那再说。”   段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分辨什么,随后终于点头:“可以。”   ***   男人没等宁非洗完就走了,看来原本确实有事。   直到晚上八点多,房门才被重新打开。男人站在玄关,看着屋里漆黑一片,周遭安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眯了眯眼。   站了几秒,他嗤笑一声,走进屋内。他的手机在右掌里转了一圈,举起来解了锁,却没立刻接着下一步动作。盯着那个拨号键好一会儿,男人的视线终于挪开,转而去点了智能家居的APP。   随着他的操作,大平层的灯一连串亮了起来。   “……嗯?”   客厅里传来的声音,让男人怔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向沙发,越过沙发背一看:“你没走?”   被灯光刺醒的宁非皱眉眯眼,好似花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上方的是谁:“啊,你回了啊……”   他的嗓子还有点喑哑,边说边从沙发上爬起来,耙了耙头发:“几点了?”   男人看了眼手表:“八点三十二。你怎么穿成这样?”   宁非也刚好拿过手机看了一眼,闻言仰头望他:“什么叫‘穿成这样’?这是你家浴室里的浴袍,不是说我想穿什么直接穿吗?”   男人看宁非的头枕在沙发背,浴袍松松垮垮,视线几乎能从领口直穿而进,沉声道:“我是说衣帽间里的能随便穿。”   “装什么装?”宁非一抬手,食指虚指向对方的脸,“反正都要剥的,随便穿穿不就得了。”   男人脸上绷得正经,却是抓住他的手腕,看着手心的绷带:“你洗澡怎么不换绷带?”   “舍不得啊,缠了保鲜膜洗的。”宁非一笑,另一只手扔开手机,抬手抓他的领带,把他拉下来,“别废话了,段总——”   两人倒着接了个吻,但好像依旧很契合。   然后“好事”先生又抽空关怀了一句:“你吃晚饭没有的?”   “吃了,开你冰箱弄了个三明治。”宁非觉得这时候还回答这个,很好笑,就笑了,“要不是你的酒柜锁着,我还能偷你一瓶酒。”   段总再次慷慨大放送:“等下给你选两瓶。”   “好哇。”宁非乐道,“但是段总,你是打算就地呢,还是打算带我体验一下你家某间卧室?”   段总很干脆:“去主卧。”   宁非:“哇哦……”   他刚开始感叹,手机铃声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拿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明晃晃地写着苏岑希来电。   宁非还没说什么,旁边瞥到的“好事”先生就嗤笑一声,起身嘲弄道:“看来你又要忙了。”   宁非直接拒接,关机,扔开手机。   男人有点意外地挑眉。   “我知道我的‘前科’让你不高兴,我道歉。这次我坚决选择你。”宁非朝他伸手,“我的主卧参观资格,还在吧?”   “好事”对此的反应是,绕过沙发来到宁非面前,接着俯身,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嘿……!”宁非没想到他这么激动,下意识捞住他脖子固定住自己,还不忘吐槽,“你在健身房一定是那种会故意加重量显摆,还脸上装没事的人!”   段总瞥他:“待会你就知道我能加到多重了。”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通往主卧的走廊,客厅重归寂静。   --------------------   嘻嘻嘻这次快不快?车已经开走喽!   不过这俩是浪子,达阵算不了什么,还有得磨! 第九章 ——你的名字   深夜,出租车在车流稀疏的主干道上奔驰。   宁非坐得实在有点不得劲,挪来挪去,总算换了个半倚半靠的姿势,勉强坐住了。虽然这会儿他坐立不安,但这是他应得的。毕竟之前爽的时候,他也没想着之后的下场。   而想到爽完之后发生的事,宁非看着手上的新绑带,颇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那会儿两人洗完澡,“好事”先生就把家里的急救箱带到主卧,给宁非重新包扎手上的绷带。至于原来的绷带,早在两人在浴室“胡闹”第二场的时候搞湿透了。   这回连酒精清理伤口都是段总亲自上手,宁非就心安理得地伸着右手,左手在那划手机。段总看手指和手掌的伤口都渗出了血,有些不高兴:“你自己不记得自己受伤?至于那么张牙舞爪的吗?”   “当时没注意,谁顾得上这个。换你你顾得上吗?”宁非随口回道,“而且也没多痛……嘶。”   用酒精棉片用力往人伤口上摁的段总:“不是说不痛?”   “你那么用力,没伤口都能给你摁出个伤来!”宁非没好气瞪他一眼,把手抽回来,自己唰唰唰几下擦干净了。又自己从箱子里找出液体创可贴,简单喷了几处。等他放瓶子的时候,段总已经拿着绷带等着了。   宁非莫名觉得这是对方的某种道歉方式,或者说,服软的表现。果不其然,宁非再把手往男人面前伸,男人就默然地给他重新绑起了绷带。   就好像刚才那段小小争执不存在了似的。   当然,宁非也知道,要是他直接问“这么主动,跟我道歉啊?”对方肯定会否定。这男人嘴硬得很,就连“办事”的时候都没太多骚话。不过人家的技术确实不错,就算没那些花里胡哨的气氛话、场面话,宁非也愿意给他打五星好评。   而五星级别的优秀选手,可不是总能遇到的。   于是宁非动了“当一段时间好朋友”的念头,决定好好打听一番这个男人的信息。人家不爱主动来找,宁非可以主动去找人家啊,没必要矜持地等着对方先打电话。   “那个,虽然事到如今再问你这个问题,好像有点荒谬……”宁非难得地有些许尴尬,忍不住打了个预防针,“但我问了,你别生气噢?”   段总抬眼瞥了他一下,随后垂眼继续包扎绷带。宁非看他沉默以对,正准备开口问了,忽然段总就开口抛出了一句:“……你确定现在就问?”   “不然?”宁非茫然,“还要选个良辰吉时吗?”   “虽然你现在在我家里,我们也睡过了,但你的问题和睡过是两回事。”段总系好绷带,剪掉剩余部分,语气听着有些冷酷,又有点认真,“我们总共就见过三次,而且你难道就没考虑过你的身份问题……”   “停停停,等会儿。”宁非越听越不对劲,打断他,“段总,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我不是想跟你谈恋爱!”   段总:“……”   场面一时之间陷入了微妙的尴尬中。宁非想笑,但憋住了,正经道:“我想问的是另一个问题。”   段总:“……什么?”   宁非:“段总,方便说说你的全名吗?”   段总陷入了更长的沉默当中。   宁非知道这时候问这个问题太怪了,可也是没办法,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契机来提问。现在想跟人家当“长时间好朋友”了,总不能连名字都不知道吧?   可面对这个问题的“好事”先生,不仅没回答,神情也渐渐古怪起来。他蹙起眉头,审视的目光钉在宁非身上,好似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宁非心道难不成问个名字还踩到对方禁忌了,只好又道:“不能讲真名的话,讲个代称?”   段总终于沉沉开口:“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我……应该知道吗?”宁非快速回忆了一遍两人的相遇。第一次在一个会所,灯红酒绿的偶然看对眼,直接到楼上的酒店开了房,但没到最后就散了。第二次在男爵家里的厕所门口,也没说几句就分开了。最后一次就是今天,这么少的面对面时刻,不可能记错啊。   “我之前根本没问过你叫什么,你也没说,我给你名片的时候你也没回名片呀。”宁非很确信自己的记忆,“就连你姓段,都是听你的属下说的,我上哪知道你全名去?”   男人蹙眉道:“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你怎么知道上次我去男爵家干嘛的?”   宁非想了半天才想起他说的是哪句,回道:“我没说我知道呀,你反问我‘你说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以为你要保密才故意这么回的。”   男人有点咬牙切齿了:“你真不知道我是谁?你不知道就跟我走,就第一次见面爬我的床?!”   “哈?第一次见面那回,明明是我们两厢情愿上楼的,什么叫我要爬你的床?”宁非眼睛都睁大了些,“你谁啊,就想着别人爬你床是因为你的身份?”   男人沉声道:“我是段昀弘!”   宁非:……谁?   男人看他没反应过来,嗤笑道:“或许你更熟悉我另一个名字——安德鲁。”   宁非一下反应过来了:“……ST经纪的总监?!”   他怎么不知道?他太知道了!ST要重点发展大华区的业务,从U洲总部调来了著名的艺人总监安德鲁当ST大华区的老大!不过这个安德鲁以前极少接受采访,照片也难见,因此宁非看完ST的数据后只记住了名字,根本不知道人家长啥样。   现在,宁非只能“哦豁”了。   怪不得人家不给自己打电话。谁要屈这个尊降这个贵啊,指不定还觉得自己不找回去就是欲擒故纵呢。   电光火石间,宁非又想起一茬来:“那ST的猎头来挖我,是你指示的吗?”   段昀弘冷着脸:“你想多了。”   宁非原本不确定的,看他这样,猜测十有八九就是他的决定。这位段总以为宁非知道自己的身份,然后宁非故意接近是因为想要进ST飞升,再接着这位段总叫猎头把宁非挖过来。一切逻辑都讲得通了,多么顺理成章!   然而事实上是,宁非不仅不会去ST,和段昀弘还算得上冤家路窄。   “那个,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宁非心里叹气,但还是有点不死心地问道,“我肯定是不会去ST的。不过,要是可以的话,咱们以后能不能在……暂时忘记对方立场的前提下,再见面?”   段昀弘的语气依旧很冷:“你觉得呢?”   宁非心说怎么又是反问,好熟悉的模式。   但看段昀弘的表情,宁非觉得自己现在没被扔出大门,就是人家涵养好。宁非也不想赖着讨人嫌,毕竟这事就讲究个你情我愿。于是他拢了拢浴袍,抓着手机爬下床:“唉,好吧,那我还是别在这惹你生气了。”   段昀弘没出声,更没拦他,就冷眼看着他出了主卧。   脚步声渐渐远去,外面传来的响动声消失。段昀弘没动,就是视线扫到旁边的急救箱,莫名觉得有些碍眼。   又过了一会儿,宁非回到主卧门口:“我穿你这身衣服走了,就当赔你上次撕坏我那件衬衫吧。我以后不会穿出去的,不必担心。”   说完这些,宁非也没别的词儿了,于是道:“那我走了,晚安。对了,最后说一句,技术练得不错!”   他边说甚至还伸大拇指点赞,但他没敢看段昀弘的反应就立马转身走了。估计对方又要不高兴,趁人家没发脾气,赶紧开溜。   宁非一路出到大门附近,段昀弘也没从主卧出来。宁非庆幸自己下午就把沾血的鞋擦干净了,利落换上,带着自己的血衣就出了大门。   等他下楼打到车,刚坐上车,想起来一件事。   ——他说送我的好酒!早知道先选好拿出来了!   ***   宁非腰背酸痛,就没连夜去拿回自己的车,先回家睡了一觉。   他睡前还关了所有闹钟,再次关了手机,管它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等宁非睡到自然醒,已经到了大中午一点多。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挺久没睡得这么爽了。   打开手机,果真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提醒短信,APP上也一堆未读信息。宁非快速翻阅了一下,大部分是工作室的人早上在问他怎么还没到工作现场,还有几个是工作接洽。以及,苏岑希今天上午发的一条信息:【你怎么还没到?阿晨说你可能出事了,发生什么了?】   结合其他人的信息看,苏岑希今天还是正常上工去了。那他到底知不知道顾赫晨干了什么呢?宁非想了想,不管苏岑希知道与否,这个信息都怪恶心的。   他要是知道,这信息就是假惺惺。看似关心,实则来探听宁非的下场。   他要是不知道,这信息就体现了他明知宁非可能出事了,也知道顾赫晨可能明白实情,却根本不向顾赫晨追问到底。   总之,这茶里茶气的消息,宁非纯当没看见。   对接工作的消息,也当没看见。宁非甚至开了飞行模式,只连着wifi,单方面悠闲度日。   ——想收拾我,行,那就让你们看看没有我之后,你们是什么下场。   --------------------   段总的大名千呼万唤始出来2333 第十章 ——消失的他   宁非这一“消失”,就消失了超过一周。   电话一直关机,APP上的信息一条不回,就连工作邀约都没得到宁非的任何响应。工作室的人去他家门口敲了好几次门,都无人应答。苏岑希一开始还因为工作现场没被盯着,而暗暗松口气。可几天后依旧没见着宁非的身影,他心底就控制不住地焦躁不安了。   虽然苏岑希目前依旧是正常去工作,可日程表上还有很多“暂定”“时间再确认”的标记。这些工作原来都是宁非一手联系和安排的,没了他,工作室剩下的助理竟然连要找谁都不清楚。偶尔有好心甲方在联系不上宁非后,会把电话打到工作室或者顾赫晨的公司,但更多的就是直接杳无音信了。更别说还没定在日程上的工作,那都是等着宁非去谈的,苏岑希以前只听过一耳朵,根本没上心。现在可好,没有宁非的耳提面命,苏岑希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开了多少天窗!   整个工作室乱成一锅粥之际,时装周的面试高峰期来了。   好消息,宁非以前说过他能给苏岑希的面试全部排满。坏消息,宁非连时装周面试都没露面,工作室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去哪!   苏岑希真是要崩溃了,他是不喜欢宁非死盯着自己。但他也吃过苦头,清楚明白要是这波时装周赶不上,铁定要出大事。他终于在顾赫晨某天忙完下班后,再次去追问宁非的下落,得到的只有顾赫晨的答非所问:“不来就不来,我给你安排了一个新的经纪人,这两天就到位。你的工作又不是离了他宁非就做不了了。”   苏岑希这次铁了心要知道事实,追问道:“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怎么了?你……没干什么违法的事吧?!”   “违法?嗤,真算起来,谁违法还不一定……”顾赫晨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随后安抚一般地亲了一下苏岑希的脸颊,“好了,我还有个在线会要开,你先休息。这几天有点忙,过一阵带你出去玩,嗯?”   苏岑希的注意力被转移,或者说,顾赫晨提起的事刚好也是他担心的。于是他问:“最近很忙?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顾赫晨在苏岑希面前依旧是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淡定回道,“我时不时会忙一阵,你以前又不是没经历过,怎么忽然这么敏感?”   “因为宁非失踪好几天了,这不正常,他到底去哪了?你知道的是不是?”苏岑希又把话题拉了回去,“工作室的人都问我好几次要不要报警了,都是被我压下来的。我怕他们一旦报警,要是真跟你有关……”   “好吧,我承认,是跟我有一点关系。”顾赫晨看苏岑希好像陷入问题里出不去,终于给了正面响应,“但我只是要给他一点教训,甚至于,出发点是对他‘本人’有好处的。谁知道他就是个疯子……总之,他好得很,全须全尾自己走的。现在不出现,也是他故意的,想威胁我罢了。他算个什么东西?说是能给你谈工作,其实还不是利用你来控制我,拿我做交易?反正用的都是我的资源,换谁都能做!”   简直是经典老板发言。   但苏岑希没注意到这点,他只是觉得宁非到底还是不一样的。然而最主要的“特别之处”,苏岑希不能如实告知顾赫晨,所以这会儿他正因为有话说不出而焦躁。   顾赫晨也并未等待他的进一步解释,又亲了他一下,这回真进书房去了。   苏岑希找不出新的话题挽留他,只得目送他走开。   ***   隔一天,顾赫晨口中的“新经纪人”果真来上岗了。   不过他也没真随便找个人来顶替,新经纪人还是很有行业经验的。至少她一来就知道瘫痪下来的工作日程应该找谁对接,那些面试、再确认、谈话应该跟什么地方联系。能捡会来的、能赶上的,新经纪人都尽量又拽了回来。她还会问苏岑希的意见,确认他会不会觉得太忙,要不要减少一些。苏岑希正因为宁非的失踪而心神不宁,哪里敢再多个变量,因此反而对所有安排都来者不拒。就连顾赫晨跟他说“太累就休息几天”,也完全听不进去。   顾赫晨其实有点不满,宁非都“自觉消失”了,苏岑希还这么忙,那宁非不是白消失了吗?可他最近是真的烦事缠身,也没空,不然他早就“旧病复发”强行带走苏岑希去旅游了。   然而顾赫晨还没发现——或者说他忙得没空去关注苏岑希的事业——有些工作,即便苏岑希愿意去,变量也已经出现。   “什么?这工作已经用别的模特了?”   新经纪人嘉丝琳看着面前的时装周选角导演,很震惊:“但之前不是已经给希希定了面试吗?怎么连面都没面,就说定了?而且我们还接到通知今天来这里面试的!”   “你联系的是助理吧?面试确实是今天,不过那是别的面试,估计助理误解了你的问题。苏岑希原本要面试的位置,已经定了。”选角导演顿了一下,好心地补充了几句,“这消息应该已经发给宁非了,我亲自发的,因为还蛮遗憾这次不能合作。你们没收到吗?怎么变成你来对接他的工作?”   嘉丝琳和侧后方的苏岑希,都无法如实回答这个问题。   “呃,现在希希的工作我来负责对接。我是嘉丝琳,原来是A+工作室的经纪人。”嘉丝琳边掏名片边往内场打量,“那能问问今天面试的是什么吗?反正我们来都来了,既然前面那个工作遗憾不能合作了,要不这场面试加个希希?希希条件也不错的,本来也有资格进面试,继续面呗。”   “那只能继续遗憾了。”选角导演接了名片,随手又给了旁边的助理,“我实话跟你说吧,今天要面的可不止你现在看到的那些小帅哥,等下ST的好几个顶级超模也要来。今天快等于ST专场了,他们总监还亲自来压阵。希希是不错,但比起ST的阵容来……你明白的吧?”   嘉丝琳都听傻了:“ST的那几个顶级也来?那还面什么?”   选角导演笑了笑:“你看,你不是很清楚吗?人家顶级都来了,那你还把苏岑希留下来面试干什么?”   这话太直白了,嘉丝琳和苏岑希都脸色难看。   而就这会儿,房间门口传来骚动,很快一连串的人鱼贯而入。当中有几个身形高挑的男人,即便穿得随意,人群中依旧十分显眼,气质就与众不同。最后进来的人当中有个男人也很高大,不过神情看起来很放松,一身名牌搭配休闲却不随便。选角导演看过去,就抬了一下下巴:“看,说曹操曹操到,安德鲁和他那些行走的摇钱树来了。”   嘉丝琳当然也知道“安德鲁”的名号,看向那个男人:“他居然这么年轻……”   而这个比她想象中年轻的ST新总监,居然径直朝着这边走来了。   “嘿,米提,好久不见。”段昀弘跟选角导演打招呼,握手,“我们人到齐了,还有什么准备要做吗?”   “也没什么别的准备。让姑娘们站好,就可以开始了。”选角导演回话的语气还挺轻松,显然和段昀弘挺熟稔,“你家那几个大帅哥忙吗?要先走吗?”   段昀弘回得随意:“都行,看你安排。这次工作很重要,她们不赶场。”   选角导演:“那不如让他们多走几步,给其他人瞧瞧。现在的小年轻走台,那步伐看得我头疼……”   两人寒暄了几句,段昀弘这才看向旁边站着的苏岑希和经纪人。男人审视的目光在苏岑希身上转了一圈,像是在评估什么商品,随后才语气淡淡地开口:“苏岑希?”   “……是我。”苏岑希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不太好,以为是上次抢了ST模特的Y牌宣传照导致的。但苏岑希还是努力绷住了自己的状态,冷静打招呼:“安德鲁先生,你好。”   段昀弘又来了那句:“我姓段。”   “段总。”苏岑希比较不擅长应付这种局面,生出退却之意,“不打扰你和米提导演,我们先走了。”   段昀弘跟没听见似的,又扫视一眼苏岑希后面的那几个,仿佛随口一问:“你经纪人没来?”   “来了,我就是。”嘉丝琳也察觉这总监“来者不善”,但毕竟是经纪人,掏名片寒暄的本事还是有的,“段总你好,久仰大名。我是苏岑希的经纪人,嘉丝琳,原来是A+经纪的。我和ST的一些经纪人也认识……”   段昀弘接过她的名片扫了一眼:“这是你们工作室的名片模板?”   嘉丝琳还以为他觉得自己的名片好看,笑了笑:“不是,我们工作室名片没有统一模版,这是我个人设计的……”   段昀弘把名片还给她:“那个宁非呢?”   嘉丝琳被他这种明晃晃的“不想认识你”的行为噎住,一时间没想出完美说辞,勉强地模糊回了句:“呃,现在是我负责苏岑希的工作……”   苏岑希越听越觉得这个段昀弘是来找茬的,可能想报上次抢工作的仇,于是再次果断道别:“我们还有别的事,先告辞了,米提、段总,再见。”   说完,他就示意嘉丝琳快走。嘉丝琳也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了,同样道别,然后跟着苏岑希离去。   段昀弘看着这一行人离开的背影,面上神情冷淡。   ——宁非,被换掉了? 第十一章 ——休假当中   宁非其实在绝赞休假中。   准确来说,他在郊外一个娱乐设施齐全的温泉山庄定了房,爽爽躺平了大半个月。宁非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就揣着手机揣着烟,温泉山庄浪一天。   这手机还不是他的主手机。他的主手机依旧保持着关机状态,只有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副手机开着。宁非就用这个副手机在网上冲浪,用小号到处乱窜,从侧面了解信息,推测事情发展的情况。   比如,网上已经出现了苏岑希换经纪人的传言。一些苏岑希的工作路透照里,原本宁非该站的位置,变成了一个陌生女人。评论区里有人认出来,表示:【这是原来A+公司的金牌经纪人嘉丝琳!怎么换成她了,宁非呢?】   宁非知道这是顾赫晨在整自己,可他对此非但丝毫不着急,反而很满意:不用亲自去催债都能收到“还款”,这上哪说理去?   再比如,宁非看到了ST那几个顶尖男模发了张合照,看起来像是工作花絮。最重要的是,合照定位显示在国内,合照的背景里还有一个时装周的选角导演!   宁非看到这个,意识到不妙:啧,要是这几个都来时装周,苏岑希的时装周工作只怕要锐减了。段昀弘居然把这几个台柱子都带来挤占市场……我们真是冤家路窄啊。   再再比如,宁非居然看到了一个财经博主爆了个顾赫晨公司的料:【精彩啊,据说顾氏出了个大笑话,投标团队居然交错了标书,标书袋里拆出了无关紧要的东西!因为这个工程是政府重点工程,顾氏的巨大失误肯定会导致一些“隐形处罚”。顾赫晨的本事再大,只怕也要头秃一阵子。】   这个消息还没得到顾氏的证实,但评论区已经在疯狂“阴谋论”了。很多人把猜想的环节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似他们亲眼见到商业间谍把标书偷换了一般。   宁非对顾氏到底有没有商业间谍没兴趣。他很清楚,顾氏出这么大纰漏,应该和苏岑希的气运下降有关。顾赫晨,作为最接近苏岑希的人,被“连坐”简直再正常不过。   之前苏岑希倒霉、或者久病不起过几次,都是宁非临时借了点“气运”给他,助他快速恢复的。这些一直没收回的气运,前阵子被宁非“连本带息”地收了回来,苏岑希的气运自然会减弱许多。毕竟宁非这属于“个人借贷”,利息可是非常高的。   当然,宁非也可以不收利息,可他不做这种无本买卖,他的利息向来是踩着最高限度设置的。本来穿越者只要听话、认真完成遗愿,成功后就会彻底获得原主的气运(的一部分),用来还宁非简直绰绰有余。宁非这边也会从原主给出的气运里得到提成,等于双赢。可穿越者要是不听话,愈发背离原主的愿望,原主分过去的气运就会越来越少。   轻则倒霉生病,重则引发所在世界的“排斥”,彻底消失。   而穿越者彻底失败的话,宁非不仅是个人借出去的气运彻底要不回来,还白白浪费了大段的催债时间。因此一般宁非不会闲着没事提前“要账”,除非他真要给穿越者来点“难忘的教训”。   不过这次提前要账,与其说是要给苏岑希教训,不如说是给顾赫晨一点警告。苏岑希和顾赫晨早已命运相连,气运相互影响。苏岑希这头一路倒大霉,顾赫晨也跑不了。既然顾赫晨觉得宁非是要挟控制苏岑希的“邪魔鬼怪”,那宁非索性真让他看看招惹自己的后果好了。   宁非对这种警告手段向来驾轻就熟,然而这次,还是出了点意料之外的小插曲。   ST这些超模大量涌入的时刻,太巧了。   但ST重心转到大华区,这次时装周派出一群猛将,也不是不可能。   ——段昀弘……   宁非轻抚着疤痕都开始淡了的伤口,心道:堂堂ST的总监,总不能因为我没认出他这点小事,特意挤掉我带的人吧,啊哈哈。   ***   “罢工”第三周的一个晚上,宁非回家了,主手机也终于开机。   新消息噔噔噔地响着,宁非等了几分钟,手机彻底安静下来后,他才开始看信息。   然后他就第一时间看到,自己已经被踢出了工作室的群组。   “……嗤。”宁非简直看乐了。再往下一看助理发来的私信,果不其然,点开最新一条就是:【非哥,你已经无故旷工一周了,耽误了希希的很多工作。这种严重失职给工作室造成了严重损失和不良影响,工作室决定解除与你的劳动关系,劳烦记得来工作室办手续、交接一下!】   “顾赫晨啊顾赫晨,你可真敢。”宁非啧啧感叹,说不上多生气,只觉得好笑。看来那个嘉丝琳还真已经走马上任,晨曦工作室还没公开这事,估计只因为还想等等宁非去办手续,然后摆出一副好聚好散的样子。   宁非没回复,甚至懒得往上拉一拉看助理前面说了什么。他退出助理的聊天界面,终于点开了显示信息数最多的那个头像——苏岑希。   苏岑希的几十条信息里,内容最多的就是问宁非在哪、为什么没去工作。中间还夹杂着一些苏岑希对自身工作的实时播报,准确来说,是他在表达一些惶恐,对工作大批量取消的惶恐。   宁非统计了一下,只能说,确实很值得惶恐。   时装周八大顶尖品牌的走秀,本来都给苏岑希基本谈好面试了,有些甚至都内定了。现在居然只最终定下了两个,而且完全没有开场闭场。其他的要么是面试没面上,要么是直接连面试都取消了。而其他层次稍低一点的品牌走秀,苏岑希倒是拿到了开场。总体盘算下来,时装周拿下的工作总数只有之前预估的一半,着实算得上晨曦工作室的滑铁卢。   至于其他一些其他零零碎碎的采访、拍照工作,也有没面上的、临时取消的,有几条取消通知还发到了宁非这里。但宁非当时没接到、没通知,就导致苏岑希去了现场才知道情况。   可以说,没有宁非的苏岑希,最近的工作状况是一团大乱。即便嘉丝琳想力挽狂澜,结果看着也收效甚微。   苏岑希还说他最近经常胃痛和头痛,顾赫晨也说自己头痛,以及顾氏的情况似乎也不太妙……总之,苏岑希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把这一切都归于自己的“还债”受到阻碍。当然,他不敢明说“还债”的事。他怕顾赫晨万一看到这些信息会怀疑他,只能暗示着说这些。   他在发给宁非的最后几条信息里问:【宁非,你到底怎么了?】   【阿晨说你没事,是你自己走的,你不想再帮助我了吗?】   【你再不回来,阿晨就要开掉你了。你要是不想帮我,就不要束缚我,放了我不行吗?我本来就好好的,是你非要让我冲TOP 10,现在你怎么又说走就走?】   “‘说走就走’……哈。”   宁非靠着阳台围栏,左手抖了一下烟灰,看着手机忍不住嘲弄一笑。顾赫晨和苏岑希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绝配。他点开手机相册,划了好几下,找到目标照片和视频,一股脑全给苏岑希发了过去。   被剑划伤的血淋淋伤口照片,各角度三张。   半个身体被染红的厕所镜子照片(挡脸版),两张。   冲洗后留下一池血迹的洗手池照片一张;浸满血的鞋袜照片一张;走廊里的血脚印照片一张;单独脱下来的血衣照片,外套、裤子、衬衣各一张。   以及在那个“徐大师”家拍的视频,以及解下手上渗血绷带的短视频,各一份。   这样多的带血材料刷屏,视觉冲击非常大,简直像是死亡威胁。宁非也懒得管苏岑希会不会被这些照片视频吓死,他连一个字都没打。他知道苏岑希一定会把这些给顾赫晨看,打算看看顾赫晨的反应。   发完,他暂时不想看其他未处理信息了,直接把手机往旁边一扣,继续抽烟看着夜空。   这是买来备给苏岑希的那盒薄荷烟,对宁非来说有点怪没劲的。不过他烟瘾不大,温泉山庄抽完那包后就没新买,现在随便将就将就也行。   抽着抽着,他看到楼下驶来一辆车,居然就在自己单元门口停下了。   宁非的家在六楼,大晚上的,看那辆车不是很清晰。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车有些眼熟……   手机铃声响起。   宁非以为是苏岑希那俩口子,拿起电话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他按了接通键,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楼下的车上:“喂?”   “喂,你回来了?”   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宁非猛地反应过来——楼下那个车的车牌他见过,是段昀弘的车!   “段总好兴致,大晚上跑来我楼下,然后坐车上给我打电话?”宁非很确信,段昀弘一定就在车上坐着,“我刚回来你就能找上门,别是天天来候着我吧?”   段昀弘依旧是那副冷酷语气:“碰巧路过。”   宁非懒洋洋地回:“哦,好吧。”   他不跟段昀弘争论这个漏洞百出的说法,反而把段昀弘搞得沉默几秒。但段昀弘很快又起了新话题:“既然顾赫晨苏岑希不要你了,跟我走?”   “噗,段总,你这说的什么话?说得我跟个痴男怨女似的。”宁非悠悠抽了一口烟,徐徐道,“他们不敢不要我,也轮不到他们来不要我。”   “苏岑希的新经纪人都到处发名片了,你不是注定被换?”段昀弘说道,“ST的待遇不会比顾氏差,ST很多超模都有上TOP的实力,不如来这里施展你的才华。”   宁非笑了笑:“用不着你的施舍,段总。”   段昀弘道:“这不是施舍……”   “行,那就不用你这么爱才。”宁非看着黑车,语带嘲弄,“我还得庆幸最近不是我在带苏岑希,不然又被你打压,又被你亲自招聘的,谁能吃得消你这套组合拳?挖人都用gaslighting,段总高杆,真厉害——”   最后那三个字,宁非故意说得语气暧昧。乍听像在撩,结合上文来听极其阴阳怪气。   段昀弘道:“我不是……”   他的话没说完,宁非这里来了新电话,一看,这次是苏岑希的了。   “段总,不好意思,接个别的电话。你不想等就挂了吧。”宁非果断把段昀弘的电话挂起,接通了苏岑希的电话。   头一句传来的,却是顾赫晨的声音:“宁非,你发这些照片给岑希什么意思?恐吓吗?!” 第十二章 ——工作和找乐   宁非真是庆幸自己预判成功,没直接把手机凑到耳边。   等顾赫晨不说话了,宁非才把手机靠近,悠悠道:“顾总,苏岑希一直问我怎么了,那我就把我‘怎么了’的照片发给他,又有什么问题?”   顿了一下,他望着楼下的黑车,继续道:“还是说,你想让我直接告诉他,发生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是他的男朋友?或者我再遵纪守法一点,把这些照片发给警察,跟警察说有人在搞封建迷信,还袭击了我?”   “宁非,你以为我不知道实情?张口就瞎编?”顾赫晨的声音压低了一些,显然是在避着苏岑希打电话,“你手上的伤,明明是你自己弄的。你还把人打进了医院,毁坏了别人重要的物品,你还有脸说是别人袭击你!”   宁非:“哦,那你报警吧。”   顾赫晨:“……”   “别装了,顾总,要是能用报警来搞臭我,你早报警了。这么多天我连一个警方电话都没接到,不就说明你根本不敢报警,那个神棍也不敢报?啊,不会是你不让他报的吧?怕自己被牵连?”宁非嗤笑一声,“要是我跟记者说,堂堂顾赫晨居然以为男朋友的经纪人中邪了,还找神棍来跳大神,最终导致经纪人受伤……会不会对顾氏的股价有点影响啊?”   他一提到顾氏,顾赫晨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样,语气顿时变得更冷:“你该不会以为你一个小小的经纪人,能撼动顾氏吧?”   “谁知道呢?”宁非弹了一下薄荷烟的灰,又抽了一口,“不过,虽然我没有偷换标书的本事,但毒死顾氏大楼前水池里的那些锦鲤还是很简单的。既然顾总以为我是什么邪祟妖孽,那我真给你试试这种‘商战’?”   “少废话,宁非,你不就是想靠拿捏岑希来从我这里要资源吗?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根本没有行业经验,要不是岑希之前点名要你,晨曦工作室不可能招你这样的经纪。”顾赫晨冷声道,“我看在岑希的面子上,给你点资源出去交换。可你是怎么做的?你不仅不感恩戴德,还试图反过来威胁控制我们。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威胁控制?”宁非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徐徐道,“空口定罪,不愧是大总裁,你在顾氏就是这种做派吧?算了,我也懒得和你辩论,不然你说我顶撞你也是罪,我可要笑死了。你这个电话没正事我就挂了,真晦气。”   “你无故失踪这么多天,现在还是这个态度,也没资格再谈什么岑希的事业。”顾赫晨摁着怒火,冷冷宣布,“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被开除了!明天就去办交接手续,可以给你N+3。工作室会出公告说是你主动离职,最后给你点体面,大家好聚好散。你要是不蠢,就知道出去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孤家寡人一个,别忘了就算是法治社会,能收拾你的手段依旧很多。”   “这才是明晃晃的威胁,顾总。”宁非嗤笑道,“这是你一个人的决定,还是苏岑希也同意的?”   “我是为了他好,他为什么不同意?”顾赫晨的经典霸总发言又来了,“实话告诉你,原本岑希是想让你和别人一起带他的,但既然你这么久不出现,想来也是不太在意在这次机会。既然如此,那就把机会彻底给别人好了。”   他说这些,是想让宁非后悔。但宁非在意的又不是工作,他在意的是:“哦?这么说,没有我,苏岑希也能成为TOP 10?”   “你以为你是谁?”顾赫晨果真上了激将法的当,“没有你,岑希当然也能成功,甚至会更成功!”   宁非看向楼下段昀弘的车:“但最近,苏岑希丢的工作好像有点多啊。”   “这还不是因为你突然失踪!你好意思说?”   “都是我的责任?苏岑希面试没面上也是我的责任?他咖位比不过ST的超模也是我的责任?”宁非的手指在围栏上点了点,“顾总,刚才你还说有没有我都无所谓,现在又开始赖我。你最近忙得开始健忘了?”   顾赫晨语气阴戾:“宁非,你是不是以为我真不敢动你?”   “顾总怎么又忘了,你已经在动我了。骗我八字好玩吗?”宁非道,“我不仅不会去办离职,还要求你赔我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你要是不同意……”   话没说完,对面就挂了电话。   宁非看着手机界面,挑眉。毫无疑问,顾赫晨应该是破防了,现在指不定怎么在苏岑希面前暴跳如雷。甚至有可能,直接把苏岑希的手机砸了。   不过宁非很淡定,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把气人的台词说完。手机页面上显示着段昀弘依然在线,宁非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返回通话接起来:“喂?段总居然还没挂啊?”   段昀弘的声音比宁非都淡定:“刚刚没说完。”   宁非现在觉得段昀弘真是太妙了,不由勾了勾嘴角:“哦,还要说什么?”   段昀弘道:“你的手链没拿。”   宁非怔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是给了八字后得到的那个手链。之前手链是戴在左手的,倒是没被狗血泼到。后来在段昀弘家洗澡时,宁非就把手链脱下放在浴室里了,从那以后就再没想起过还有这玩意儿。   “那个啊,不要了。”宁非垂下眼,语带嘲弄,“扔了吧。”   段昀弘:“要扔你自己扔。”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宁非琢磨了几秒,又看看那辆停在楼下不动的车,忽然有点反应过来了。   ——啊,那回事?   ——但他就不能直说吗?   ——这人,太那个了吧!   心里转过一大堆吐槽,宁非对电话那边的男人试探了一句:“你带来了?那你给我呗。”   段昀弘道:“下来拿。”   宁非一笑:“我不,你上来。”   段昀弘:“……”   两人在电话中沉默僵持了十几秒,终于,宁非看着轿车后座的门打开,段昀弘下车了。   宁非在手机上给他开门禁,几分钟后,段昀弘进了宁非的家门。   “欢迎段总大驾光临,我家就跟你家的一个角落差不多大,别把你压瘪了。”宁非靠在鞋柜上,一抬下巴,“而且进我家要换鞋噢,全新的,要是短了你将就将就。”   段昀弘瞥了一眼那双带着可爱图案的新拖鞋,没动脚,只把手链从兜里一掏:“我不进去,东西还给你。”   “噗,段昀弘,你都进来了,还装啊?”宁非走下玄关,挨近段昀弘,直接把他抵到门背,“就剩我俩了,还不说实话?”   段昀弘把手链往他身上一拍:“实话就是,拿走你的东西。”   “嗤。”宁非接过手链,随手一扔,在地上砸出砰的一声,“不过是顾赫晨为了收拾我,给的骗人玩意罢了,算不上我的东西。早知道也把这东西沾沾血,寄回去给他当吉祥物。”   “你果真和顾赫晨翻脸了。”段昀弘扫了一眼地上的手链,“那我想不出你不来ST的理由。”   “前脚跟他翻脸,后脚跟你走,那我岂不是坐实这个背叛之名?”宁非随便说了个理由敷衍他,而后又把话锋转了回去,“好了,不说糟心事。段总这么跟踪我,真就来送手链而已?”   段昀弘眉毛一挑:“谁跟踪你……”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宁非竖起食指,“你现在就走,还是叫你司机走?”   段昀弘抓住他的食指:“你确定?你刚才还说接近我会坐实你的背叛。”   “回旋镖?”宁非嗤笑,“工作是工作,找乐是找乐。别给狗仔拍到不就得了。”   段昀弘锐评:“说得像是在偷情。”   宁非大笑:“哈哈哈哈堂堂ST总监和对家的经纪人偷情……唔。”   段昀弘摁住他,吻了下去。   ***   司机终究没自己回去。   段昀弘连夜走了,倒不是他俩又吵架导致不欢而散,而是宁非不想让他留宿。   好吧,多少也有点不欢而散了,至少段总监临走前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从我家连夜出去一次,就也要找补回来一次?你走那次甚至不是我赶你的。”   宁非听得好笑,那晚上要不是他自己先走,难道还等着段昀弘阴阳怪气自己?而今晚也不是为了找回场子,是因为顾赫晨知道宁非回来了,指不定会找个什么事上门骚扰宁非。这要是还被人看到段昀弘在这,又得节外生枝。   不过,宁非不会傻到直接这么解释。   “好了,小庙容不下大佛,你这个大高个就别来占我的床了。”宁非趴在床上,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朝段昀弘一摊,“不过段总,也该给我名片了吧。”   “我不是已经给你打过电话了?”段昀弘这么回答着,但还是从外套里摸了名片出来,递给宁非,“找我就直接用我打给你的号码,名片上这个号,有时候手机可能在秘书手里。”   “哦,总监公用号?”宁非仔细看着名片,“那行,当收藏品了。”   段昀弘看他光着后背在那晃,又回到床边,伸手捏了一下宁非的肩膀。   宁非:“嗯?”   段昀弘没解释,只道:“走了。”   “不送,段总。”宁非顿了一下,忽地想起一茬,“对了,我问一句,最近ST这么多超模来争时装周的工作……应该不是因为你在生我的气,所以要故意挤掉苏岑希吧?”   “……”段昀弘垂眼看着他,淡淡开口。   “工作是工作,找乐是找乐。” 第十三章 ——不祥预感   这边宁非爽爽度过美好夜晚,另一边顾赫晨大概真被宁非气到破防,连夜就让晨曦工作室出了个公告,说宁非已经走人。   宁非看到公告的第一反应:工作室的谁被顾赫晨叫去深夜加班出公告了?真惨。   而这个公告虽然是匆忙赶制,措辞上还有些粗糙,但某些关键部分还是讲清楚了的。比如描述宁非走人的部分,没按照顾赫晨之前说的表述为“宁非主动离职”,改成了“双方理念不合,不再合作,解除劳动关系”。这说法乍看是中性的,可一旦细品,多少还是能感觉到工作室的强硬态度。   更有意思的是,这个公告才出没多久,网上紧跟着就出现了所谓的“内部爆料”。一些营销号说宁非是因为长时间擅离职守,重大失职导致苏岑希丢失工作,才被开掉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一切都是宁非的错;如果苏岑希接下来秀场出镜变少,那也是宁非全责。   这些爆料刚出没多久,宁非的手机就开始来电铃声连绵不绝,聊天软件上也开始疯狂噔噔噔。宁非不用看都知道,绝对是媒体想从他这里挖点新料。而宁非对此的处理方式是,先把刚才跟顾赫晨打电话的录音找出来,发给苏岑希,然后再次果断关机。   不过这回他没和所有人隔绝,他用副手机给段昀弘发了条信息:【我是宁非。主机关了,有事用这个号联系。】   段昀弘居然也没睡,过了十几分钟回复道:【看见你被开了,接下来去哪?】   宁非直接先手提防对方的招募:【接下来,gap一段时间。】   段昀弘:【真gap假gap?】   宁非:【保真。我绝不会今天说gap明天就去别家入职好吧?】   段昀弘:【你现在没有比ST更好的选择。】   口气很大,但宁非如果真是个社畜经纪人,会很同意段昀弘的自卖自夸。   可惜宁非来上的这个“班”,不是段昀弘理解的那个“班”。   于是宁非非常敷衍地回复:【是是是。我保证gap期间好好考虑你的ST,好吧?】   段昀弘:【你准备gap多久?】   这显然是要看苏岑希那边来决定,但宁非不好这么说。他要是真敢这样回复,段昀弘一定会阴阳怪气他“明明被甩过一次了,还要吃回头草”。   所以宁非说的是:【不一定。躺到没钱了就去干活呗。】   段昀弘没再发来信息了。   宁非也不在乎。段昀弘又不是他男朋友,用不着还早安晚安的,没话就不聊了呗。而且人家这五次三番地想挖人,宁非却表现得像是烂泥扶不上墙,估计人家心里也犯嘀咕。   没有第二天起床压力的宁非,用副手机狠狠网上冲浪一番后,轻松愉快地睡了。   ***   宁非这边一夜无梦,苏岑希却一夜辗转反侧。   他收到宁非的录音后,当即就听了。那会儿顾赫晨再次去书房忙工作,苏岑希甚至不用刻意避开他,就能独自听完整个录音。当他知道顾赫晨之前所谓的“给宁非一点教训”,居然是找了大师去给宁非驱邪,心里就动摇得厉害。   他想问顾赫晨,大师是不是有真本事的,是不是能看出“原本不属于这身体的东西”。他又想问宁非,自己这个情况到底算不算“鬼上身”,会不会被那些玄学手段驱赶离开。可他一个是不敢问,另一个是问不到。他倒是真给宁非发了信息问,但发完后很快删除了自己这边的信息记录,生怕以后被顾赫晨碰巧看到。   宁非那会儿都关机了,怎么可能回复他。   苏岑希就这么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熬了半宿,心中惶惶,脑子纷乱却什么都不敢说。与之相反的是网上和工作群里的热闹,在顾赫晨的示意下,工作室买了很多宁非的负面爆料。什么宁非苛待苏岑希,动不动就PUA苏岑希,体重稍微超标0.1kg就把人骂得狗血淋头,强迫苏岑希去做不想做的工作。总之,爆料简直把宁非包装成了一个“大魔王”,把苏岑希说成了一朵可怜小白花。看得苏岑希的粉丝群情激奋,大半夜还在疯狂讨论、咒骂宁非。   还有人提到了顾赫晨。一方面是说有顾赫晨在,宁非都敢这么磋磨是苏岑希,宁非胆大包天;另一方面也有人喊着“顾总快把希希带回家吧,别再外面打工受罪了”,看得苏岑希心惊胆战。   他的工作已经锐减,这要紧关头宁非还被赶走,他预感自己要大难临头了。要是顾赫晨再顺势让他不要出去工作,他都不知道会引发什么要命的后果。   而说到顾赫晨,苏岑希也隐隐感觉,这个男朋友最近的日子过得不是那么顺心。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顾赫晨回家的时间变晚了。有时候苏岑希深夜彩排完毕回到家,顾赫晨也还没回。或者就算晚上两人都在家,顾赫晨和苏岑希相处的时间也减少,很多时候都在自己的书房里加班。苏岑希有心想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他完全不了解顾赫晨的工作。   就在此时,顾赫晨终于进了卧室。   “……你还没睡?”他看到苏岑希枯坐在沙发上,有些诧异,“这都快三点了,赶紧睡吧。下次别等我了。”   “阿晨……”苏岑希看到他,张了张嘴,最后只问得出一句,“你最近好像很忙,还好吧?”   “我好得很,就是有点忙。”顾赫晨在苏岑希面前,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我甚至有点高兴,终于把那个宁非给开了。”   “我不想你伤人,阿晨。”苏岑希站起来,鼓起勇气地——旁敲侧击了一句,“他说你找人给他驱邪,你……找的人是靠谱的吧?”   “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我找的人当然靠谱,又不是去街上随便找了个骗子。”顾赫晨闻言冷笑,“是他发癫,先是自残,然后又把徐大师的弟子踢进了医院!别人没找他赔偿,他还好意思博同情?”   苏岑希看他理解偏差了,绞尽脑汁想着措辞:“我不是说你被骗了,我是想问,那位徐大师看出了什么端倪吗?对了,大师是哪里出身啊?”   “徐大师自小跟着高人修行的,很多大人物都找他们师徒办事,出身和能力方面你放心。他说宁非的八字和本人非常不和,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可惜仪式那天他一时不察,让宁非发疯自残扰乱了仪式,所以还没彻底解决。”顾赫晨回道,“不过徐大师也说了,宁非已经得罪了他们的祖师爷,以后应该再也翻不起风浪。只要把他调离你身边,他对你的影响就会渐渐变小。”   苏岑希直觉这大师说得不对。   他很清楚,真正会影响他的,应该是“还债”进度。就算宁非不在,只要他的工作正常,MDC排名能上升,他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现在宁非一走,很多工作莫名其妙就挤掉了、取消了。有些工作甚至和宁非没什么关系,也掉了。宁非离开后产生的影响,比苏岑希原本预计的大得多!   ——是不是宁非离开后做了什么?是他在报复我吗?   ——可这都不是我主导的啊,我都给他留言说明情况了,他就不能开机看一眼,听我讲清楚吗?   苏岑希感觉很委屈,也很矛盾。他讨厌宁非,但他更害怕顾赫晨做得太过分,宁非会彻底翻脸,进而把他的底细抖搂出来。看着脸上带着狠戾的顾赫晨,苏岑希试图劝解:“你都把他赶走了,就不要再继续教训他了吧?我们好歹同事一场,现在闹得太难看,对工作室也不太好……”   顾赫晨皱了皱眉:“你还在帮他说话?他那么苛待你、精神折磨你,你不是也很痛苦吗?”   “那、那只是我们理念不太一样。”苏岑希回道,“但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我想进TOP 10……”   “没有他你照样能进,这和他就没什么关系!”顾赫晨打断道,“不行,你还是受他影响太深了。要不哪天请徐大师也给你看看,彻底拔除宁非对你的影响也好……”   “我不看!”苏岑希顿时忘了劝解的事,反对的话脱口而出。等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头,又立马找补道:“我不喜欢搅和进这种神神叨叨的事里,怪怪的,我就不看了吧?”   “好吧,不看就不看。”顾赫晨走近抱了抱他,“那不聊了,睡觉吧?之后你也别等我睡了,我最近是有点控制不了时间。等我忙完这几天,给你主持一下高端车系的代言?B牌车上个全球代言人要到期了,顾氏是他们的大股东,应该能说得上话。”   苏岑希一听,心情顿时由阴转晴。   高端车系的代言,能算MDC排名的商业价值分,终于有排名加分项了!   “我真的可以吗?”苏岑希眼睛都亮了一些,“我只是个模特……”   “但你是超模。高端品牌用超模代言,很正常。”顾赫晨终于给苏岑希哄笑了,心里也一阵舒畅。经纪人是不是宁非有什么区别?反正自己都能捧着苏岑希。   “放心,希希,你永远是最好的,别被不相关的人影响了。”   ***   顾赫晨说是几天能忙完,但接下来的这些天,他明显越来越忙。   甚至在时装周已经到来之际,顾赫晨都没空去看苏岑希走秀。苏岑希好不容易面上的两场顶级奢侈品牌大秀,顾赫晨完全没现身过,更别说其他品牌的走秀和活动了。秀场后台有人来状似无意地问苏岑希:“怎么不见你男朋友来给你撑撑场面?”   苏岑希只能有些不自在地回:“他最近忙。”   对方笑了笑:“原来是顾总忙,我还以为是因为他公司出事,都有人被抓了,品牌方不敢给他发邀请函呢。”   苏岑希一头雾水:“谁被抓了?”   搭话的:“顾氏的一个老总吧,怎么,顾总没和你说?还是乱传的小道消息?”   苏岑希哪里知道去,只好道:“我不太清楚。”   对方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又随便寒暄几句,走开了。正巧这会儿嘉丝琳回到苏岑希身边,问道:“顾总今天连晚上都没空啊?那你还去这场秀的庆功会吗?”   苏岑希一直以来都不太想去这种场合,加上顾赫晨不会来陪他,他就更不想去应付社交了。可没等他想出拒绝的理由,就听嘉丝琳继续道:“我听说今晚这场ST的模特都去,那肯定会有大人物到场,你至少也去露个面吧?”   苏岑希犹豫再犹豫,最后还是对工作流失的恐慌占了上风,点头。   “那好吧,我去转一圈。” 第十四章 ——如此巧合   顶流奢侈品牌的时装周庆功会,是个非常典型的名利场。   时尚圈、娱乐圈甚至政商界的一些名人在这来来往往,所有人都打扮得十分讲究,好似准备随时完美面对镜头。尤其是那些模特、艺人,他们纷纷换上了今天的第二、甚至第三套装扮,靓丽程度堪比走红毯,整个会场都星光熠熠。   苏岑希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但他很久没“单打独斗”了。在他看来,这场聚会里所有人的举手投足都像是在演戏,气氛乍看很热烈,实际上令人窒息——或者说令苏岑希很窒息。他走进会场,还一个招呼都没打,就紧张得隐隐胃痛,眼前好像要发黑。   哦,眼前发黑也可能是低血糖导致的。   为了呈现最佳身材,苏岑希今天一整天吃得少喝得少,总共就吃了两小块巧克力。   就在苏岑希考虑是不是先找个地方坐下歇会儿时,跟在他身侧的嘉丝琳忽然低声惊呼:“卧槽……有人跟你撞衫!”   苏岑希顺着她示意的方向一看,撞衫的居然是个女模。对方身上穿着的西装衣裤,和苏岑希穿的确实是同品牌、同系列、同主色调,只是具体的款式不太一样。女模的外套剪裁更错落飘逸,收腰也更明显一点,苏岑希这套则相对稳重立体。要是让个外行来看,这也许算不上什么撞衫。可今夜这个聚会里到处都是业内人士,任谁看上一眼,都会知道苏岑希和这个女模撞衫了。   不幸中的不幸,这女模是ST的,还是顶流超模,去年在厮杀惨重的女性MDC排名当中杀入了前十。苏岑希要是敢跟她玩“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倒霉的很可能是苏岑希自己。   “我明明打听过其他男模男艺人借A牌衣服情况的,怎么还有女模来穿西装裤子啊!还就这么倒霉,刚好和我们撞上……”嘉丝琳低声埋怨,听得苏岑希恍惚。他隐约察觉嘉丝琳是在推卸责任,要是宁非来办这事,绝不会让他撞衫。就算撞了,宁非的反应也是立刻处理造型,让撞衫别那么明显,而不是在这絮絮叨叨地解释自己已经尽责了。   更可笑的是,苏岑希在想经纪人的失职时,完全没想过要自己紧急处理这事。   于是在这俩什么有效措施都没采取的时候,更大的危机来了——撞衫的ST女模居然也发现了撞衫情况,并且在和旁边同伴说了几句后,转身朝着苏岑希走来了!   苏岑希好像失去了动弹的能力,直到对方在自己面前站定,冲自己一笑:“嗨,我看我们撞衫了,好巧,来和你打个招呼。”   她的外语带着口音,恰巧苏岑希的外语很不咋地,大部分没听懂。好在他勉强听懂了最后面的打招呼,于是回了一句:“……晚上好,安妮。”   “噢,你认识我,那太好了,我不用自我介绍了。”安妮打量了他一下,“你也是模特吗?”   安妮或许没有恶意,但她的视线这么一转,苏岑希就控制不住地紧绷身体:“我是模特,安妮,我叫苏岑希。我今天也为A牌走秀了。”   “你是ST大华区公司的?”   “不是。”苏岑希在嘉丝琳的低声提示下,磕磕绊绊地回了,“我在自己的工作室。”   “噢——”安妮没兴趣打听了,转而提出了一个要求,“既然这么巧,我们来张合照怎么样?我想发到我的账号去!”   苏岑希听完嘉丝琳的翻译,冷汗都要下来了。   这是要干嘛?真搞“谁丑谁尴尬”?   苏岑希搞不懂对方这么做是否处于恶意,也不知道自己蹭上TOP 10的照片是好是坏。他一时间拿不定,嘉丝琳居然也没给出反馈。嘉丝琳说是金牌经纪,以前也没碰过安妮这么大的咖,摸不清这个女人想干什么。   就这么几秒,安妮看他保持微笑没反对,便从自己手包里掏出手机,递给嘉丝琳帮忙拍。   嘉丝琳骑虎难下,只得帮忙拍,暗暗想招让镜头里的苏岑希不要被比下去。可怕的是,他们在这里定点拍照,旁边嗅觉敏锐的记者、摄影师甚至不知道干嘛的好事者,也跟着过来拍了。   专业器材一来,闪光灯就连续闪了好一阵。安妮有点人来疯,拗了好几个姿势换着拍,和苏岑希还有互动。事情都发展到了这地步,苏岑希也只能硬着头皮配合,总不能都超模了还跟木头桩子似的吧?他被闪光灯照得脑子发昏,只凭借本能在绷紧身体摆出造型。   嘉丝琳拍了几张,心里也渐渐有了想法:要不……就让他们的衣服看起来像情侣装?至少比撞衫比较好吧!   打定主意后,嘉丝琳正掏出自己的手机要拍,背后忽然传来一道男声:“在拍什么?”   嘉丝琳一扭头,那声音的主人越众而出走上前——正是段昀弘!   “安德鲁!”安妮一笑,终于离开苏岑希身边,“你看这男孩的衣服,多巧,我就想拍张照发上账号!我可以拍的吧?”   “我没意见。”段昀弘说着,往后看了一眼,“你觉得呢,莱恩先生?”   苏岑希这才看到,拍照人群的后面站着一个银发银胡子的男人,四十来岁,穿着时尚——正是A牌现在的主设计师莱恩!   莱恩应该是跟着段昀弘过来的,回他的语气很随性:“随意,想拍就拍。”   段昀弘点头,又扫了一眼苏岑希,淡淡说了一句:“A牌今年做的这个复刻经典系列改成只有女装了,苏先生的男装是十八年前的版本吧。”   这话实在太像在锐评苏岑希时尚敏感度不行,穿不上最新的衣服了。但这都是外语说的,苏岑希没跟上,他只觉得段昀弘有点“来者不善”。好在嘉丝琳这次终于起了点作用,开口解释道:“苏岑希穿的确实是经典古着,是收藏的原件之一。”   “这也有原件收藏?”莱恩随口感叹,“我看过老师在A牌设计的所有经典款原件收藏,没见过这件。按照我对老师的了解,当年肯定不会设计这样的比例……”   他语速快,嘉丝琳也有点抓不住,只能挑了些重点词来理解和翻译:“莱恩没见过这件衣服的原件,他觉得这衣服的比例和当年的设计不一样……”   苏岑希感觉自己的胃痛和眼花更明显了。   这衣服是工作室的人借的,苏岑希试穿的时候被夸得天花乱坠,哪里会去追问原件到底什么来源、靠不靠谱、改没改过、有什么收藏小故事?这本来也不是苏岑希一定要了解的,是经纪人该全部确定的工作啊!   可眼下,嘉丝琳没回答这些关键问题,只顾着翻译了。   苏岑希不知道嘉丝琳的翻译有偏差,只觉得越听越像是莱恩在表示这套男装古着是假的,是高仿。他不知道这衣服到底是真是假,可要是莱恩说是假的,那真的也成假的了。要是在A牌的庆功会上被抓到穿冒牌货,下场是什么,苏岑希想都不敢想!   偏偏还有现场的好事记者问:“苏岑希,你的这套衣服是顾总家里收藏的吗?不是的话,哪里来的啊?”   苏岑希勉强笑了笑:“不是顾赫晨收藏的,是工作室借的。”   记者又问:“那这件衣服是拿原件改过的吗?谁改的啊?”   苏岑希不敢说自己完全不了解的实话,也不敢不回答,脑子发昏下模棱两可道:“这个,这个应该要问原收藏家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正觉得要完蛋,没想到记者话锋一转:“对了,为什么顾总今天没和你一起来呢?他也没来看你的秀,是什么原因呢?”   苏岑希怔了一下,随后道:“他有他的工作,我有我的工作。”   记者又问:“网上曝出顾氏内部有间谍,有个老总还被逮了,你怎么看这件事?”   苏岑希的:“我不了解这件事……”   顾氏的八卦显然比一件衣服有意思多了。就算苏岑希老说不知道,可他毕竟是顾赫晨的亲亲男友,但凡说错、说漏什么,就值得写个新闻。记者们来了兴趣,纷纷涌上前,把苏岑希围得水泄不通,好似要把顾赫晨最近的行程打听得一清二楚。   段昀弘对这些闹剧没兴趣,他看向被抛在一边的安妮,说道:“跟我来,有人要测一下你那一步三千万的步速。”   “来喽!”安妮立刻跟上自己的老板,低声道,“安德鲁,你是不是故意要我今晚穿这个的?我刚刚找的小乐子你满意吗?”   段昀弘瞥她:“只是巧合。”   “OKOK,‘巧合’。”安妮双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勾了勾,比划了一个引号,随后又问,“现在干嘛,真要去测步速啊?”   段昀弘:“对。”   安妮问:“我要跟什么配合?要快要慢?”   段昀弘:“现在还不一定成不成,成的话,以后要配合一个‘大美人’走——钢铁大美人。”   安妮:“……啊?”   两人走出去没多远,还没离开这个聚会大厅呢,就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骚动。   “快来人,苏岑希昏倒了!!!” 第十五章 ——道歉的态度   宁非在这个晚上看了一部三个多小时的长电影。   关着灯、开投影仪,喝着小酒,一个人完全沉浸的那种。等他从电影的氛围里彻底脱出,终于拿起手机打开社交平台,才惊觉自己居然错过了大热闹。   #苏岑希晕倒   #苏岑希 安妮 撞衫   #苏岑希穿的是原件吗   #顾赫晨 苏岑希 情变   “……哈?”宁非看着这一排热搜话题,难得懵了一下。   他傍晚那会儿明明看完了网上对A牌走秀的讨论,晚上才安心惬意地看了场电影。就这么几个小时,苏岑希就能搞出这么多热搜?   宁非耐着性子在这几个热搜里转了转,终于从一个时间最长的视频里,搞明白了这几个话题的来历。   这段视频是从安妮和苏岑希一起拍照那会儿开始拍的,直到苏岑希倒在地上才结束。   看完后,宁非啧啧感叹。不得不说,安妮、段昀弘和莱恩的“三段式打击”实在太精彩了,一个完了到另一个,层层递进。苏岑希和嘉丝琳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就像是拳击比赛中还没从上一拳的重击中清醒过来,立刻又被下一拳击中。最后苏岑希的倒下,不管是真晕还是假晕,着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宁非不由得在心里开始推演,要是自己站在嘉丝琳的位置应该怎么做。盘算来盘算去,他也只能给自己打个70-80分,很难完美防御这趟“三角夹击”。   宁非再次按亮手机,把视频往前面拉了一段,然后截图、发送:【段总好大威风。】   没多久,段昀弘回复:【?】   宁非:【听说你今天在A牌庆功会把苏岑希吓昏了。】   段昀弘:【现场有医务人员给他看过,应该只是低血糖,和我没关系。】   段昀弘:【工作室还没出澄清?效率低还是故意的?】   宁非:【谁知道呢?被开了,别问我。】   话虽如此,但宁非猜得到,十有八九工作室是故意为之。现在热搜上的话题大部分对苏岑希不利,不如让这个“晕倒”的状态持续久一点,卖个惨,平衡一下负面舆论。   可光是这么平衡,不做别的公关,也有点奇怪。撞衫这条是事实就算了,被质疑穿假货和情变的事怎么都不发个澄清的消息?这两点应该正好踩在顾赫晨的命门上,一是质疑他的“钞能力”,二是质疑他的“爱妻人设”,他怎么会对这种谣言视而不见呢?照他以前的风格,肯定要立马“反驳、警告、律师函”才对啊。   当场反应不过来就算了,事后亡羊补牢都不会当吗?   宁非在网上转了一大圈,确认找不出更多爆料了,于是拿出自己的主手机,开机。   还有什么比当事人的爆料会更快呢?没有了。所以宁非打开聊天APP,直奔苏岑希的聊天框。   然后,他就看到了比热搜排排坐更精彩的内容。   “……顾赫晨车祸?!”宁非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可能看太快导致看错了,又认真把苏岑希最新发来的信息逐字逐句地念出声,“‘……阿晨出车祸了!怎么会这样,是不是你在做什么?是不是你在报复我们?’”   宁非吊起眉梢,再次大大地“哈?”了一声。   虽然他确实连本带利地收了苏岑希的部分气运,虽然气运降低确实会倒霉,并且越来越倒霉,虽然这个倒霉劲儿也确实会传染——可是,照理来说不该这么快就这么惨啊!   宁非又不是真要放弃这次催债,只是要给这俩一点教训,绝不会一下手就把他们打击到底。他还得回去收拾烂摊子呢,得给自己留下操作的余裕。而且宁非是“正规人员”,拿回气运是有上限的。要短时间内让这种穿越者倒大霉,就得一下抽走超出宁非职责范围的气运。这么明晃晃的违规行为,干了就得受罚。到时候既没催债成功,又得被罚,还白白浪费了前面催债的时间,岂不是三输?   所以,顾赫晨这次血光之灾,绝不是宁非有意为之。是刚好碰上顾赫晨也倒霉的时期,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于是宁非给苏岑希回了一条:【不是。】   苏岑希的来电很快响起。   宁非很有经验地拿远手机,摁下了通话键。这次对面传来的,居然是苏岑希本人的声音:“宁非,真的不是你?那阿晨的车祸是怎么回事?我最近总被抢工作是怎么回事?!”   宁非直接公放,淡定回答:“别说得肇事者是我似的,我可是一直在家的。”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苏岑希着急道,“自从你离开,阿晨的公司好像也一直在出事,真不是你在动手脚?”   宁非不答反问:“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岑希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了:“他听说我晕倒了,自己开车从公司赶来看我,路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撞到了绿化带和电线杆。”   听起来刚发生不久,怪不得网上没有爆料。宁非继续问:“他人怎么样?”   “还在手术中,我只知道他的手脚都骨折了,别的地方还不是很清楚……”苏岑希回道,“不过医生说不会危及生命,阿晨进手术室之前还是清醒状态。”   宁非评价:“那也不严重嘛。”   苏岑希道:“他都车祸了,还不严重吗?你还想他多严重?”   宁非锐评:“你搞清楚,是他自己加班加到脑壳昏,自己着急忙慌地开车去看你,又自己撞进绿化带的。成年人了,还不知道‘自己是自身健康的第一责任人’吗?这都赖我?”   他这番正论,把陷入玄学怪圈里的苏岑希说得哑口无言。   好一会儿,苏岑希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真不是你?真不是因为阿晨找那个大师来对付你,所以你要报复我们?”   “那个大师?嗤,他能把我怎么着?”宁非哂笑,“不过我听说这种大师,做法失败的话会反噬,让做法的人和提出要求的人也吃尽苦头。顾赫晨或许就是在自作自受呢?”   “你是说他在被反噬……!”苏岑希果真被唬住,连忙问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虑,“那我呢?我是被牵连的吗?还有,我到底会不会被……那种大师,看出问题吗?”   “谁知道,或许这世界有高手呢?”宁非随口回答,“你要是怕被看出端倪,让你男朋友别去招惹那群人啊,你光问我有什么用?”   “可现在已经晚了,他已经招惹了,还变成现在这样……”苏岑希哀求道,“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之前我生病、倒大霉,你都能很快解决,你再帮帮我们吧!我不想阿晨再这么倒霉下去了,我也不想总在失去工作。我丢工作就会离TOP 10越来越远,对你也不好,对不对?你帮帮我吧!”   宁非听乐了:“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经被你男朋友开了,工作室都出了声明,你一张嘴就想让我回头帮你?什么名头都没有,我就默默回去当老好人?我是什么很贱的玩意儿吗?”   苏岑希道:“我让工作室重新把你召回来,你还回来当我的经纪人!”   “挺会做梦。把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还要我解决一大堆烂摊子?”宁非嗤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的男朋友对我做过什么?你当时又是什么态度?一个道歉都没有,就想我回去?说实话,你这笔账坏了就坏了,我少赚一笔而已,管不着你的死活。”   “别别,你别放弃我。我跟阿晨说过不要解雇你的,实在不行你和嘉丝琳一起当我的经纪人也行,可他没听我的。”苏岑希赶紧再次解释,“还有后面那些营销号发的消息,我也跟他说过不要再这样说你了,所以后来就没那些话题了……”   宁非没接话。   气氛凝滞了好几秒,苏岑希实在捱不住,又道:“那我代他向你道歉行吗?实在对不起,他只是太想保护我了……”   他道歉的时候,语气明显比之前弱下去许多。而且这道歉的话,听起来也像是其实谁都没责任,谁都是迫不得已。宁非嗤笑一声,戳穿他:“你这是道歉,还是在推卸责任?还有,你说代他就能代他?他做决定的时候你怎么不代他?”   苏岑希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想道歉,就拿出诚意。”宁非靠着沙发背,手指在自己腿上轻点着,徐徐道,“看不到诚意的话,就这么拖着也无所谓,反正不是我着急。另外,我也不是那么闲得慌,不会一直给你机会。要是指望靠一次又一次的‘提价’来达到我的心里目标,我会比你想的更早发火,并且给你们一点记忆‘更深刻’的教育。所以,别耍这种小花招。”   苏岑希沉默良久,终于道:“我明白了。你……不是,请你让我再给我一点时间。”   宁非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上面的疤痕已经全消了:“我说过,我的时间不是无限的……”   “三天,三天以内,我绝对能做好!”苏岑希赶紧道,“这三天,你能别关机吗?我就是想准备好了就马上向你道歉。”   宁非终于松口:“可以。” 第十六章 ——登门道歉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顾赫晨出车祸的消息还是在第二天传了出来。   顾氏的反应比晨曦工作室快多了,当天就出了声明,表示车祸是意外,顾赫晨伤得不严重。治疗期间,顾赫晨将在医院密切关注顾氏的运营情况。而且他也会积极配合治疗,尽快重返工作岗位。   当天晚些时候,蓝底白字的官方调查结果也新鲜出炉,表示这场车祸是顾赫晨操作不当撞入绿化带造成的,没有酒驾、毒驾、驾驶中睡着或干别的事之类的违法行为。虽然文字简单、情节无聊,但这显然对顾氏的股票很重要。不会开车,总比犯了其他违法破事要好听点吧。   宁非还在一些营销号看到爆料,说是顾氏因为最近的各种风波,本来准备要开个重要的内部会议的。现在顾赫晨居然车祸了,错过会议可能会带来难以预知的变动。爆料的评论区有不少阴谋论爱好者发言,他们纷纷猜测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目的是为了狙击顾氏或者拉顾赫晨下台。   更有甚者,异想天开地发了一条:【会不会是苏岑希的前经纪人宁非干的?毕竟他被开了,怀恨在心也很正常。】   宁非真是看乐了,他甚至用小号给这个言论点了个赞。   他动手脚让顾赫晨出车祸?他怎么动?用物理手段,无处不在的监控分分钟能发现他;用玄学手段……没那个能力啊。   宁非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根本没给自己的身份加上任何超出普通人的能力。除了工作必备技能“气运管理”,他在其他方面和一个普通人无异。他不会诅咒,也不会被所谓玄学大师“除灵”;他受伤了会流血、会痛,伤口愈合也需要时间。至于之前在所谓徐大师面前又沾血画符号又口出诅咒的,纯属吓唬人罢了。只不过是利用一点合理推测,来给这些神棍施加心理暗示。   毕竟那会儿宁非已经决定从苏岑希身上回收气运,苏岑希很容易影响到顾赫晨。顾赫晨一旦开始倒霉,徐大师就会以为这是做法失败的反噬,是宁非的报复来了,前面是顾赫晨、后面就会轮到他自己。只要这种心理暗示不断给与徐大师压力,徐大师就容易因为心里有鬼、状态不佳,而真的开始诸事不顺。   这只是宁非的一些不费吹灰之力的报复小技巧,省时省力成功率高。当然,失败了也无所谓,宁非不会在无关紧要的事上一直纠缠。   眼下紧要的事是,苏岑希的工作。   苏岑希说是道歉之前不会打扰宁非,实际上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惶恐不安,自觉给宁非汇报工作。在这些汇报信息中,宁非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字眼。   【阿晨之前说帮我去谈一下B牌高端轿车的代言,但他车祸之后暂时没空管。现在听说ST的安妮已经把这个代言的下一季拿走了,怎么又是他们?】   宁非看得也有点疑惑,是啊,一次两次的算是碰巧,总来针对,感觉真有猫腻了。   苏岑希对此的猜测是:【是不是ST在报复我上次抢了他们的工作?】   宁非觉得不太可能。   模特工作的竞争向来很激烈,相互抢来抢去很正常。苏岑希上次只是碰巧挤掉了一个ST的位置,而且只是Y牌的杂志宣传照,这有必要派出顶级超模来针对性报复吗?   宁非终于久违地回了一次苏岑希的信息:【顾赫晨得罪ST的人了?】   苏岑希过了一阵回复:【问了,没有。阿晨说他没和ST的人接触过,顾氏以前也没找过ST的人商业合作。】   宁非:……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上次直接问段昀弘的时候,对方表示不是针对报复,只是工作。但这次的撞衫事件,宁非怎么品怎么觉得目的性非常强烈。可ST那么大的公司,段昀弘不和其他大公司较劲,来针对单人工作室的苏岑希,为什么?   苏岑希就算杀进TOP领域,也就一个人而已,ST有什么好担心的?   宁非在手机上点开段昀弘的信息界面,有心想问问。但犹豫片刻,还是没发出信息。一来他想不出用什么立场质问,二来要是ST真的针对苏岑希,段昀弘也不太可能跟宁非说实话——除非宁非加入了ST。   这么一想,跳槽到对家当间谍,好像也挺带感的。   可惜苏岑希和顾赫晨都是不定时炸弹,宁非要是远离他们,指不定这俩就会把事情搞得难以挽回,眼下这情况就是最好力证。所以,宁非还是决定近距离控制苏岑希。   他要趁这次机会,彻底打压顾赫晨的气焰,省得这个碍事玩意儿以后还来拖后腿。   ***   第三天,苏岑希终于发来信息,问宁非什么时候在家。   宁非表示自己随时都在,苏岑希就预约了他下午的时间,准备登门拜访。   宁非疑惑:【你没有工作?】   现在还在时装周内,就算顶尖品牌的走秀已经结束,一些中高级品牌的活动也是挤得满满当当。身为一届超模,苏岑希竟然能空出一个下午,宁非觉得不可思议。   苏岑希老实回复:【只有一些小活动,群发的邀请函,去不去都行的……】   宁非懂了,就是那种去了反而有点掉价的活动,那确实不如不去。说起来,现在的经纪人居然用这种工作来填行程,也是怪丢人的。顾赫晨找人的时候做过背调吗,这是能带出TOP 10的水平吗?   宁非不再在APP上多问,只确定了下午三点见面,就结束了联系。   下午三点,苏岑希准时来了。   他一个人来的,全副武装,进了宁非家的门才把帽子、口罩、墨镜脱下来。他还带来了两瓶名贵的红酒,说是从顾赫晨的个人收藏里拿出来的,也代表了顾赫晨的态度。   “他的态度?”宁非靠着鞋柜,也不说让人往屋里走,就看着站在玄关的苏岑希微微挑眉,“他的什么态度?”   只有一平米左右的玄关,对于苏岑希来说好像过于逼仄了。他有点手足无措:“就是,向你致歉的态度……”   宁非道:“我说过,你说的不算。”   “他还在住院,不方便来。”苏岑希解释道,“但他态度是很明显的。要不这么贵的酒怎么会说给就给?而且你可以看看这次我带来的合同,给你的待遇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工作室的账号还会发给你的道歉声明,我个人手抄、签大名,而且会给你先看过道歉内容,确定了再抄……”   “别说这些废话。”宁非打断他,“拿你的手机给顾赫晨打视频通话。”   苏岑希一怔:“可是……”   “没有可是。”宁非再次打断,“既然他也要道歉,那就亲口跟我说,让我听听他有多诚心。还是说,你其实在骗我?”   “我没骗你!”苏岑希不得不掏出手机,但还是试图挣扎,“我只是觉得,阿晨现在肯定在工作,可能不太好打扰他……”   “在病床上还这么敬业,顾总要评劳模?”宁非嗤笑,“现在不好打扰,那你滚吧,等到他好打扰的时候再来表演你的、哦不对、是你们的‘道歉’。你不会以为两瓶酒、好待遇、一张道歉信就能骗到我的原谅吧?这就是你说的‘诚意’,你说的‘做好准备’?”   苏岑希不敢真的滚。   他多少熟悉了宁非的作风,深切意识到,要是现在真的没道完歉就走了,下次再想找到宁非必然更加困难。   他不知道自己和顾赫晨还耗不耗得起。   这些乱糟糟的想法在苏岑希的脑子里疯转,他最后做了决定:“……好,我现在给他打。”   说完,苏岑希也不等宁非的答复,当即给顾赫晨拨了视频通话。   顾大总裁很快接了:“喂,希希?怎么样?”   之前说不方便打扰他的苏岑希,不由得心虚地看了一眼宁非。宁非轻嗤,眼神嘲弄,好似在说“我就知道你在撒谎”。   苏岑希赶紧看回手机,心一横,径直说道:“阿晨,我现在在宁非家里。你亲自跟他道个歉吧,好不好?”   “嗯?”顾赫晨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但没等他和苏岑希继续沟通,宁非就拿走了苏岑希的手机,看着对面病床上的男人道:“顾总,听说你最近挺倒霉啊。”   这着实不是什么打招呼的好词儿,顾大总裁也没法对这种话笑脸相迎,于是硬邦邦回了一句:“托你的福,死不了。”   “托我的福?”宁非嗤笑,“原来你是这个态度。”   “阿晨!”苏岑希听得心惊胆战,赶紧凑近搭话,“酒是你送给宁非致歉的,对不对?合同我也带来了,那个待遇也是你决定的,对吧?”   “……对。”顾赫晨看着自己爱人的拼命暗示,终于顺着他的话,说了句道歉,“过去我们之间有点误会,我的一些误判导致你受伤了,我跟你道个歉。”   宁非都不用看他屏幕上的表情,光听语气,就知道他说这些话有多不甘不愿。   于是宁非刻意沉默了好几秒,好似在等待什么,随后才慢吞吞蹦出一个词:“就这?”   顾赫晨摁住脾气,沉声道:“我会给你赔偿的。合同上那些待遇,你都还可以提意见。我也会再另外给你一次性的赔偿,上次你说的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我都可以给你。”   “噗,顾总真是财大气粗!”宁非嘲弄地笑起来,“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诚心道歉’,领教了。”   “不是的,宁非,他不是那个意思!”苏岑希听出事情要糟,赶紧帮忙解释,“他就是最近太忙又太累了,所以语气有点沉,但不是要用钱解决这件事。我们绝对是诚心道歉的!”   “我不想再听车轱辘话。”宁非的声音一冷,目光盯向苏岑希,“既然他做不好,你就做个示范好了。现在给出的条件,都不是你个人给的,你又打算怎么跟我道歉,嗯?什么才叫‘诚心道歉’?”   “我……”苏岑希直愣愣地与他对视,仿佛被他的视线摁住,摁得头顶、脊背都在往下沉。这位超模的脑袋一热,躬下身、弯膝盖。   “我给你跪下吧。”   --------------------   嗯,段总跟安妮说的就是这个汽车代言 第十七章 ——土下座   “什么……不要跪!”   顾赫晨看不到镜头外发生了什么,但他听到了苏岑希的话,立马高声喝止。然而他还是说晚了,话音落下之时,苏岑希已经跪在了地上。   宁非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喊冲得耳朵痛,面带嫌弃地拉开了手机,还点了翻转镜头。   苏岑希跪在玄关的画面,骤然呈现在顾赫晨面前。   “岑希,起来!不要跪!”顾赫晨亲眼看到这场面,哪里还能冷静,抓紧手机目眦欲裂,“快起来!这算什么道歉?不要这样跟那个人道歉!!!”   “阿晨,你不要说了!”苏岑希难得跟总裁男友对吼,“我们说好要来道歉的,可你几句话就把我前面做的都毁了,你不要说话了!你会坏了大事的!”   他也情绪上头了。他本来就是做好很多准备,才鼓起勇气登门拜访的,为的就是一定要得到宁非的原谅,让宁非再帮帮自己。结果顾赫晨那边之前说得好好的“愿意配合道歉”,现在三两句就再次惹毛宁非。苏岑希心理的委屈不断翻涌,只觉得顾赫晨根本不是真正为自己着想。   要不是顾赫晨的态度,他怎么会到了不得不跪下给宁非道歉的地步呢?   他都跪下了,顾赫晨却还是只会发火,那他这个跪的意义岂不是会被大打折扣?   “再怎么样你也不应该给他跪下!他算什么东西,你跪他干什么?!”顾赫晨根本没听出苏岑希那些话的真正含义,或者说他怒火攻心,也没打算仔细思考。他只是调转话头,继续高声怒道:“宁非,你就这样侮辱岑希,啊?你有什么事冲我来,欺负岑希算什么?你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我警告你,别以为你这段时间过得滋润,是我拿你没辙……”   苏岑希都听不下去了,起身想把手机抢回来。然而宁非一退一抬手,躲过了他的抢夺,冷笑道:“他说我欺负你、侮辱你,那我可不敢关了视频。不然你真出了什么事,顾总赛博判案,私刑惩罚我,我未免太冤枉。”   “不是你欺负我,是我自愿的,我自愿!”苏岑希听视频里的顾赫晨还在不断呵斥、咒骂,索性跪回去直接开始道歉,还提高了音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被盖过去,“宁非,我跟你道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绝不会再听别人的来反抗你。你要我干什么,我就会干什么,我一定要上到TOP 10!求求你原谅我!”   顾赫晨愈发火冒三丈,张口就是自己男友的全名:“苏岑希你疯了?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他要你杀人放火你干不干?你还说你不是被他控制了!”   宁非为了保护自己的听力,终于拉低了这个失智分子的音量,随后看向跪在地上的青年:“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但顾赫晨要是不让你干呢?他把你直接带走,不参加工作呢?他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反对我,不配合我的工作,也拦着你,你怎么办呢?”   经典二选一。   放在以前,苏岑希面对这个问题时绝对会和稀泥。他不想让自己男朋友失望,也不想得罪宁非。因此他就在顺从其中一边时,唯唯诺诺地跟另一边道歉、讨好,试图平衡两边的关系。   可现在他不能再模糊这个答案了。   听着已经被拉低音量、但还是很清晰的顾赫晨的咒骂声,看着宁非冷厉的视线,苏岑希的表情渐渐变得坚定,张口缓缓道:“工作室拦我,我就不在这个工作室了。顾赫晨拦我,我……就和他分手。”   这话一出,宁非都意外地挑了一下眉。   “苏岑希,你要和我分手?!”顾赫晨更觉不可置信,他的语调诧异到了极致,“你为了跟一个经纪人道歉,就要跟我分手?!你跟他走是为了进top 10,没有我你进什么top 10!”   最后这话话音刚落,宁非就知道苏岑希要炸。果然苏岑希一下就忍不住了,立刻跟手机上的顾赫晨对吵:“顾赫晨你什么意思,没有你我进不了TOP 10?我事业最好的时候,是你要我别拼命了,去当个艺人还轻松点的。没有你,我说不定早就进TOP 10了!”   “还有,你总说我的事业只要有你就行,可最近我工作丢了多少,你知道吗?你在意过吗?你最近忙得听我说话的时间都很少,我一跟你说,你就许诺给我这个代言、给我那个代言。B牌的代言已经被拿走了,你知道吗?而且以前宁非在的时候,要不是他主动去找渠道交换,你也给不了我什么时尚资源……”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语无伦次,好似要把自己最近受的委屈都倒出来。宁非看到手机上顾赫晨的脸,铁青,喘着粗气,好像随时要两眼一黑晕倒在床。但面对苏岑希这滔滔不绝的指责,擅长辩论和指责的顾赫晨居然一直没说话。他好像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是瞪着跪地上指责自己的男朋友,愕然、愤怒、不堪。   这都没挂电话,宁非有点相信他对苏岑希是真爱了。   苏岑希说到最后,语气里已经带着明显的哭腔。他还抬手用力抹了一把眼泪,恨恨道:“我知道让你来道歉你嫌丢脸,那你能不能不要来阻碍我要做的事?我从不过问你的工作,你让我去什么商务晚宴我都跟你去,配合你,那你就不能支持我的事业吗?我的工作我自己来想办法,你只要配合一下都不行吗?   “我就想当上TOP 10,现在就想请宁非回来帮我,你连这个都不能同意吗!”   宁非:……这句式,听着有点耳熟啊。   ——这不是我以前教给苏岑希说服顾赫晨的方式吗?   之前都是苏岑希自己想不起来用,用了也很勉强,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现在居然能丝滑切换到这个模式,宁非不由感概,人果然还是得吃了苦头才会成长啊。   而屏幕上的顾赫晨,也愈发沉默。   他的怒气已经消散很多,虽然还是冷着脸,但至少不再是“下一秒就派一百个保镖上你家”的凶恶表情。宁非看这俩都不说话了,终于悠悠开口:“两位,隔空调教别跟我这儿玩行吗?我不想当你们play中的一环。”   苏岑希骤然一惊:“我不是……”   “你跪着的时候大部分话是跟顾赫晨说的,你哭也是顾赫晨招惹的,还说不是?”宁非道,“要不你们回家继续玩?”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苏岑希立马调整姿势,再次向宁非低头,“我是真心来跟你道歉的,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以后愿意全力配合你。请你一定帮帮我,我要当TOP 10!”   宁非又瞥了一眼手机里的顾赫晨。   这回这个男人说不出反驳的话了,只能盯着自己男朋友跪着,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在求别人。他的嚣张气焰已经被苏岑希亲手浇灭,但对宁非来说,这还不够。   于是宁非垂眼看着苏岑希,声音冷淡:“我怎么知道你出了这个门之后,还是不是这个态度?你打算回去怎么跟你男朋友解释?要是你今天在这的表态,他还是不同意,怎么办?”   “我觉得,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苏岑希这会儿情绪也冷静了下来,低下头,有些意味不明地回道,“反正他已经看了全程,同意的话就继续过,不同意就……”   他也没说不同意就怎么样,但从前面的吵架看来,结果只有一个。   “……不必逼他表态了。”接话的是顾赫晨,他的语调也沉了下来,“宁非,我想你的根本目的也不是要我的道歉。我给你个承诺,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干扰岑希的工作。你要给他换什么资源,只要不到违法和伤害顾氏的地步,我都可以配合。还有前面说的那些赔偿,也都还奏效,你有什么条件也都可以继续提。”   宁非没马上说同不同意,只道:“终于学会说人话了,顾总,真难得。”   “不用再试图激怒我,我说话算话。”顾赫晨虽然脸色不好,但态度上依旧保持克制,“嘉丝琳会被踢走,工作室的人也会被警告,他们都会配合你的工作安排。我会给你这个工作室的干股,只要你不伤害苏岑希,你就是这个工作室的实控人。”   这样的优待,代表着高高在上的顾赫晨,为了苏岑希终于让步了。   但宁非依旧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但是顾总,之前找人泼我狗血的事怎么说?”   “……这是我的鲁莽和武断,我跟你道歉。”顾赫晨居然还真接茬,“我本来就要找这个徐大师再谈,但最近确实不方便。后续要是处理了,我会叫人通知你。”   宁非挑眉:“要是他再来找我茬?”   顾赫晨:“不会。”   宁非:“这种装神弄鬼的玩意儿,不要再来招惹我,也不许苏岑希沾染这些。”   苏岑希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宁非是在帮他远离玄学引发的意外。   宁非肯定是要回归了!明白这点后,苏岑希暗暗松口气。   顾赫晨倒是没多想,径直回答:“可以。我们本来就不会沾这种事。”   宁非终于觉得差不多了。顾赫晨或许心里还不服,但他表面上已经让步到这个地步,也基本达到宁非的目标。宁非本来就不是要在顾赫晨身上费心思,把他束缚住就行。   于是宁非拿出了一瓶苏岑希带来的红酒,往鞋柜上一扥:“你把这个开了,我就原谅你。”   苏岑希眼睛一亮立马起身,还因为跪太久而趔趄了一下,慌忙扶着鞋柜站稳:“好的!” 第十八章 ——钮钴禄非,回归   宁非同意回归的当晚,晨曦工作室发了官方声明,内容包含苏岑希的手写道歉信、工作室的盖章道歉信、以及宁非回归的说明。   第二天,自媒体就拍到宁非已经跟在苏岑希的现场了。而且嘉丝琳也在,好像降格成了助理,基本在听宁非的安排做事。苏岑希就更听话了,工作间隙就一直看向宁非,宁非跟他说什么他都点头。   于是当天社交平台上就出现了一个话题——“#宁钮钴禄非”。擅长添油加醋的自媒体,把宁非描述成“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的样子,很有当代爽剧的风范。   不过宁非没让买这个话题的数据,所以这个话题也就在苏岑希的超话里打转。粉丝们纷纷猜测:【一定是希希在时装周的工作量太少,证明嘉丝琳能力不足!所以工作室才不得不请宁非“回宫”!】   【赞同!之前宁非黑料曝出来的时候我们就私下讨论过,哪个超模的生活不是这么严苛?吃的就是这碗饭,经纪人管得严才合格啊。现在好了,踢了人家还不得不请回来,希希都得亲自道歉。之前宁非出黑料不会是嘉丝琳的手笔吧!】   【不是我说,嘉丝琳的水平是真的臭。我看了好多遍那个撞衫视频,嘉丝琳像个木头一样没反应,翻译还出错。她真的,啥也不是!】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认为是宁非手里有苏岑希的把柄,苏岑希才不得不让步的。这种说法相当阴谋论,在粉丝当中没有市场,因此流传度不高。   诚然,这两部分猜测都有正确的地方,但宁非又不是艺人,他不用回应这些舆论。他要做的,只有把苏岑希再拉起来。   于是宁非回归的第一件事,是又给苏岑希“借”了气运。   这次借得更多,当然,以后也会回收得更多。虽然宁非还对苏岑希的烂摊子有点无从下手,但先来点气运阻止霉运加重总是没错的。遇事不决,来点玄学。   加完气运,宁非就开始处理苏岑希的工作了。他本来准备先不跟苏岑希的现场,把最近的工作整理好再说。结果苏岑希说第二天的拍照工作是群体照,其中又有好几个ST的超模。他现在有点怵这帮人,求着宁非去现场。宁非简直无语,但眼下也来不及给苏岑希做心理辅导,只好跟现场了。   至于嘉丝琳,宁非没理会她的来去。好像是顾赫晨给了她选择,N+3还是不降薪但改副经纪人——实际上就是助理——嘉丝琳选择了后者。   因而宁非回归的第一天开始,苏岑希的工作现场就有了前后两任经纪人都跟着的奇景。   其实这天还有个小细节,爆料人们都没拍到,或者说都没注意到。那就是模特们拍照的时候,ST的一个经纪人也在现场,刚好站在宁非旁边。   她明明眼睛看着自家模特,身体却是微微倾向宁非,低声搭话:“你们之前闹那么难看,你还愿意回来,顾总到底给你开了多高的价?”   宁非莫名其妙,这是能和外部人员聊的事吗?怎么好意思问得这么自然?   那个经纪人看宁非不回话,又补充道:“随口一问罢了。我就是觉得晨曦真是财大气粗,嘉丝琳都被降级了还不走,那薪资一定开得很高。你们还招人吗?”   宁非答非所问:“我们就一个模特。”   “哦,专管专代,没坑位了。”经纪人遗憾地叹口气,随后又闲聊似的语气道,“说实话,你之前离开晨曦,我还以为我们会成为同事。”   “哈?”宁非更莫名了。就算ST有招揽他的想法,这种招人计划难道是全公司皆知的吗?不可能吧!   ST的经纪人偏头看他一副又防备又疑惑的模样,笑了一下,凑近他耳边道:“实话告诉你,特蕾莎把你搞到Y牌宣传照的手段告诉段总了。段总让人做成PPT,放在经纪人的必备课程里。现在我们全ST的经纪人都知道你的手段清奇,当不成同事,还蛮‘遗憾’的。”   宁非:“……”   ——好你个特蕾莎!   ——好你个段昀弘!!!   ***   宁非没发信息质问段昀弘,但几天后,他见到了段昀弘本人。   宁非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这天谈工作的地方就在ST的楼下,这整栋楼还几乎都是时尚业相关,ST的人出现在哪都不奇怪。就是两人在走廊相遇的时候,宁非本来是打算点个头就错身而过的,结果段昀弘脚步一横,拦在宁非面前。   幸亏宁非带来的助理已经下去开车,这走廊也暂时没别人,不然他真解释不清楚自己跟对家的总监在干什么。   即便如此,宁非也有点没好气:“段总,有何贵干?”   段昀弘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抛下俩字:“今晚?”   宁非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有点诧异于这人居然这么大胆,正经地方、公开场合——虽然没别人看着——就敢约。不过仔细想想还有点妙,而且宁非也有段日子没找乐了,于是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可以,但要十一点以后。”   段昀弘挑眉:“顾赫晨给你金山银山了?至于一回来就这么拼命?”   “越界了,段总。”宁非想起这人把自己编进PPT就更不爽了,绕开他,抛下一句,“不乐意就找别人去。”   说完就走,根本不给对方继续说话的时间。   结果等宁非上了车,段昀弘的信息来了:【十一点。(附一家水疗中心地址)】   宁非一看这信息,再联想刚才段昀弘摆那张臭脸挣扎好一会儿,还是发了这条信息,顿时在后座乐得不行。前面开车的助理听到动静,疑惑道:“非哥?”   “没事,开你的车。”宁非边答话,边回复短信:【可能准时不了,我大概十一点才能出发。去水疗啊?不是集体活动吧?】   段昀弘:【集体活动?】   宁非:【不加第三个人哈,只接受1v1。】   段昀弘:【你在想什么龌龊东西?】   段昀弘:【没有第三个人,就是水疗上面的酒店。下面中心的服务今晚到明天你拿房卡随便用。】   宁非:【怎么,这次可以过夜了?】   段昀弘:【我没赶过你。】   宁非:【对对对。你没赶过。我今晚直接去找你?至少给个房间号吧段总!】   过了一会儿,段昀弘才回复了信息,是直接转发的一条订房确认信息,当然也包括了房间号和附赠服务之类的。宁非看得好笑,回复他:【段总,你刚才不会是在订房间吧?】   段昀弘没回复。   宁非又发:【我尽量提前告诉你我几点到哈,你要是撑不住要睡觉,记得提前讲一声。】   段昀弘:【有过临时落跑记录的不是我。】   宁非心道你就装,今晚我还真有一堆烂账要跟你算。   于是宁大经纪假装顺从:【行,我必到,决战到天明好吧!】   ***   晚上工作结束,宁非拿顾赫晨当借口拒绝了甲方的宵夜邀请,把苏岑希塞上车之后,自己打车去了水疗中心。   不得不说这地方还怪高档的,整体氛围很静谧,给人一种“就算看到大佬了也要当做没看见”的安全感。宁非去前台报了名字,前台就把一个手牌给他了,说是也兼具房卡功能。宁非把手牌一套,边研究这里的各种服务,边上到了段昀弘订的商务套房。   刚进门时还找不到人,宁非边溜达边喊:“哈喽,有人吗?”   “在这。”   段昀弘的声音传来,宁非循声而去,发现这位大总监正泡在一个落地窗前的大浴缸里。浴缸咕嘟咕嘟往上冒气泡,闪着灯光。浴缸边上还有个冰桶和打开的红酒,旁边一个红酒杯,里面装了三分之一的酒。段昀弘就靠在这个酒杯旁边,面朝落地窗,欣赏月色。   宁非有点忍俊不禁:……太装了,甚至装得有点土。   他蹲下去,看着水池里的段昀弘:“……段总,你该不会是我说到楼下之后,赶紧泡进来的吧?”   段昀弘瞥他:“怎么可能?”   “真的?那你到底泡了多久啊?别是把自己泡皱了吧?”宁非随口跟他开着玩笑,又把红酒拎起来一看,“……艹,这是真酒?你在这种地方开这个,不得价格翻番啊?”   “我从我家酒柜拿来的。”段昀弘看他一副没反应的样子,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之前不是说你想喝这个?”   “哦对。”宁非顿了一下,随后道,“但你说的是送我两瓶啊,你怎么自己还先喝了。”   段昀弘:“我的酒,我想喝就喝。”   然后他就看着宁非拿起酒杯,把剩下那些红酒喝了。   蹲着喝酒,这姿势一般人来做就跟地痞流氓差不多。但宁非这么喝,就有一种流氓中带着……那种“流氓”的感觉。   段昀弘的喉头滚了一下,他怀疑苏岑希的抽烟姿势,就是宁非亲自教出来的。   但宁非喝完后,段昀弘只有一句:“那是我用的杯子。”   “这不只有一个杯子嘛,怎么,咱俩还怕间接接吻?”宁非放下杯子,又往浴池里看了一眼,“对了,你都泡澡了,干嘛还围着浴巾。”   段昀弘面无表情:“走过来的时候以防万一。”   宁非的手又捞了一下浴池的水,温热的:“我听说温泉会导致男性的那个功能下降,真的假的啊?”   段昀弘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一把拽下来:“试试你就知道了。”   --------------------   PPT案例宁非非,浴巾泡澡段昀弘。 第十九章 ——交换   宁非被段昀弘抓着从水下闹到岸上,完事后已经彻底歇了下楼转转水疗的心思了。   他穿着浴袍瘫在床上,段昀弘从房间外走回来,说道:“你的衣服酒店已经拿走了,保证你明天走的时候能穿上,行了吧?”   “要不是你直接把我拽水里,至于这一出吗?”宁非的眼睛斜向他,吐槽,“和你玩,费衣服。”   段昀弘坐上床,口吻状似无意:“和我玩费衣服,和别人玩费什么?”   “你管呢?”宁非顺势踹他一脚,然后爬起来,从另一边下了床。段昀弘还没来得及细看他那一脚,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去哪?别又说是我赶你的。”   宁非摆摆手:“忽然想抽个烟,怕你讲我,我去外面阳台。”   段昀弘道:“不用去外面,在这边窗口就行。”   宁非第N次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神奇,好像不太喜欢二手烟,但又不让自己出去抽。这算什么,微妙的“黏人”属性?   不过既然对方不介意,宁非也就不多走了。他在桌边拿起酒店的烟,干脆利落地拆了外包装,磕出一根带上打火机和烟灰缸,就往窗边走去。   段昀弘盯着他的光脚,默默看着他一步步踩在地毯上。直到宁非坐到飘窗上,把一边脚也踩上去,段昀弘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宁非好像没注意段昀弘的目光,他把烟点了,打火机往旁边一扔,目光只往窗外飘。   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宁非忽然听到“咔嚓”一声。   他扭头看向床上的“罪魁祸首”,微微挑眉:“段总,下次偷拍记得换个没有拍照音的手机。”   段昀弘面上依旧是那副镇定神态,放下手机,淡然问道:“苏岑希的抽烟姿势,你教的?”   “不是,我让他照着别人的照片和视频学的。”一说起这个,宁非就有点来气,“但是段总,把我放进你们教学案例PPT里,过分了吧。”   “你手段厉害,我自然要让手底下的人多学习。”段昀弘道,“你要是多年轻几岁,我都觉得你可以试试出道。”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夸我好看?”宁非偏头瞥他,轻笑一声,“但我就算了,不想上台。”   “在幕后,你也有更好选择。”段昀弘忍不住又提了这个话题,“晨曦之前跟你翻脸翻得决绝,一点面子不留给你,现在你就这么简单又回去了?你是聪明人,背叛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你应该很清楚。”   “段总,你说得好像渣贱狗血剧,而我就是里面那个‘贱’。”宁非吐了口烟,轻笑道,“但这不是在谈感情,是在谈生意。利益到位了,人就到位。”   “就算晨曦给你开了高价,也保不住他们下次不会用更狠的招数对付你。”段昀弘道,“而且晨曦开的价再高,也没有ST的上限高。ST会给你更广阔的未来。”   “别画饼啦,段总!”宁非看一个借口讲不下去,索性换了一个,“其实我有个赌约在这里面,我得争口气,你别总在利诱我了。”   段昀弘:“什么赌约?”   宁非:“无可奉告。”临时瞎编的事,哪来得及编细节。   段昀弘皱了皱眉,问道:“就因为这个赌约,所以必须是苏岑希?”   “啊,必须是。”宁非笑了一下,把抽到一半的烟给掐了,“所以咱们注定是对家,相爱相杀,紧不紧张、刺不刺激?”   “工作是工作,乐子是乐子。”段昀弘又call back了这句话,语气淡然,“以后被我挤兑哭了,可别来怨我。”   “那我必须到你面前哭啊。”宁非从飘窗上跳下来,边走向浴室边随口回着话,“万一你可怜我,让一个位置给我的人呢?”   段昀弘看着他光脚走过床尾:“又去哪?”   “洗脚刷牙,怕你不给我上床,段总。”宁非说完就进了浴室。这个浴室和卧室之间的墙是玻璃的,有专门的按键可以“一键起雾”。宁非偏偏没按,就光脚站在浴室地上,先简单刷了牙,接着洗脚。他洗脚的姿势不奇怪也不性感,就是一手抓着浴袍下摆,把大腿的一部分都露出来了,另一手拿着花洒在那冲脚。可段昀弘好像抵抗不了那哗啦啦的水声,默不作声地,偏着眼睛看着宁非在那左脚搓搓右脚、右脚搓搓左脚。   直到宁非洗完脚去关水,段昀弘才如梦初醒一般,快速转开视线。   结果没几秒,咚咚的敲玻璃声就从浴室方向传来。   段昀弘再次转头看去,宁非正在玻璃另一边望着他,提高了些声音道:“段总,帮我把拖鞋踢过来!”   段昀弘:“自己拿。”   宁非:“我都洗完脚了再湿着踩出去,我是不是有病?你要不帮我踢鞋,要不来抱我过去,不然你等着我拿你浴袍擦脚。”   段昀弘眯了眯眼。   宁非:“再不动,我真这么走出去了。”   段昀弘终于冷着脸下了床。宁非以为这位大总监会把拖鞋很粗暴地踢进浴室,结果段昀弘直接走进了浴室。   宁非:???   段昀弘先拿了浴巾往宁非身上扔:“擦干净。”   “哇哦,真要抱我过去啊。”宁非一边擦脚一边乐,“闹这么晚了,段总的体力依旧这么充沛,好man噢。”   “别废话。”段昀弘看他擦完了,刚弯腰要横抱他,然而宁非双手一张,主动用个无尾熊的姿势把自己扣了上去。段昀弘有点意外,但还是往他屁股下一捞,将人带了起来。   从浴室到床边,短短一段路,两人都没说话。可就这几步路,居然把段昀弘心里有些堵住的劲儿散掉了。他把人放到床上,才重新开口:“上次也看见你抽烟,但你身上好像没什么烟味。”   “抽得不多,刚好都给你碰上了。”宁非顺势再次瘫在床上,“烟鬼有不自己带烟的吗?我基本都是随手拿到什么就抽什么,过点瘾就完了,刚刚那个也只抽了一半就觉得没劲了。”   “压力大的时候抽?”段昀弘只能想到这个。上次见他抽烟是在被辞退的那个晚上,现在则是面对苏岑希的烂摊子。   宁非望着天花板,有点走神:“或许吧,但也不一定……”   段昀弘这不设防的样子,心中一动,正要俯身下去说点什么,宁非的视线忽然又聚焦在他脸上:“说起来,你刚才偷拍我。”   段昀弘动作一顿,不知道话题怎么又回来了:“所以?”   “所以……MDC今年的排名初稿是不是已经出来了?”宁非望着他,“你是ST的总监,肯定能拿到初稿,给我看看呗?”   段昀弘心底的躁动顿时灭了。   “你要这个干什么?”他也不回答自己到底有没有,只语调冷淡地回道,“就算只是初稿,基本也没时间再去刷积分了。”   “我知道,但我就想看看,苏岑希掉哪里去了。”宁非说道,“换个角度,我们是最早备战明年MDC排名的,哈哈哈!”   段昀弘没理会他,只是转身坐到了旁边。   “段总,给个呗,反正初稿又不会大改,你们大公司的老总肯定人手一份。”宁非把脚往段昀弘的腿上一搭,用脚跟磨他,“我手下就一个人,也没什么好外传的,看看又不会怎么着。”   段昀弘依旧背对着没搭理他,甚至还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段昀弘!”宁非索性抽脚,在他背上踩了一下,不轻不重,“咱们睡了三次的交情都不值得一个初稿是不是?给我看看怎么了,我还能把你们ST的都踢下去啊?”   段昀弘终于转身,一手抓住他的脚,另一手晃了一下手机:“发你了。”   “哇哦,真是神速啊亲爱的,多谢!”宁非冲他wink了一下,转身就想爬去拿另一边床头柜上自己的手机。结果人还没爬出去,就被段昀弘抓着脚拽了回去 。   段昀弘:“带评语的版本,再睡一次。”   宁非:“……好牲口的理由,好牲口的你。”   ……   这个夜晚,宁非终究是没能去享受楼下的优质水疗服务。   ***   宁非后来真正开始研究这个MDC排名,真是把自己看得气笑了。   然后他就在一个苏岑希没工作的晚上,把整个工作室的人都召集起来,一起观摩这份排名初稿。   “MDC的排名?!”苏岑希看到投影出来的内容时,非常诧异,“这不是还没出来吗?怎么就有这么详细的文件了?这是今年的吗?”   “没看标题?就是今年的,我拿到初稿了。”宁非坐在笔记本计算机旁边,单手操控,“今天带大家看看,排TOP的凭什么能上那个位置,人家一整年做了什么工作、拿了多少价值、圈内人的评语是什么。看看我们和别人的差距在哪里,别整天因为拿下个访谈、综艺、小杂志就在那沾沾自喜。”   现在整个工作室是没有敢反对他的人了,大家都只能老实坐着一起学习。宁非从前十开始一个个往下看,点评这些超模的工作,偶尔还会说出这人的一些经典镜头。能跟他搭得上话的只有嘉丝琳,其他人——尤其苏岑希——只剩点头如捣蒜了。   然而就这么看了许久,都看过二十多个人了,依旧没见着苏岑希的名字。   苏岑希也有点乏了,小声嘀咕:“什么时候才到我啊……”   “是我不想早点到你吗?”宁非闻言嗤笑,“那你为什么不在前二十?是因为你不喜欢吗?”   苏岑希不敢说话了。   最后,名单拉到底,才看到了苏岑希的名字。   NO.49,踩线进名单的堂堂吊车尾。   很清楚宁非目标的工作室众人:哦豁,有人要大难临头了。 第二十章 ——剑走偏锋   顾赫晨后来也听说了苏岑希的排名,把他也整得有点无语了。   毕竟几乎整个顾氏都在他的指挥下倾向苏岑希,他一直以为这能算很多经济价值。然而实际上是,顾氏的代言虽然的确给苏岑希拉大分了,但他的其他代言很少,总分依旧抵不上其他超模。哪个排名前列的超模不是代言列表一拉一大堆?偏偏苏岑希被打上了顾氏、甚至顾赫晨的个人标签,反而让其他品牌很少考虑到他。   当然,客观上来讲全球这么多模特,苏岑希还能进到前50也算厉害了。这也主要靠顾氏的商业价值,可以说成也萧何败萧何。   面对这不上不下的成绩,顾赫晨终于在宁非来找他谈话的时候,耐着点性子正经坐下来谈了。   宁非主要想复盘B牌代言是怎么飞的,让苏岑希传话,传回来的内容都没宁非想听的重点,不如直接和顾赫晨谈。   “这么说,是你和B牌的老总聊天,他偶然提到的代言人好像要到期了。”宁非听完顾赫晨的描述,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些老板知道要换代言人不奇怪,但他们日理万机,不会对代言人的事特别上心,所以可能不是最先知道的。估计ST早就打听到了,就抢在前面联系和面试。正好B牌要个大长腿的国际超模,ST应有尽有,推几个还没汽车代言的出来就行。”   顾赫晨道:“我总不可能遇见个别家的总裁就问‘你们要不要换个代言人’。”   “我知道找代言是我们自己的工作,这么着急怼我干什么,顾总。”宁非笑了一下,“我会叫人想办法打听各个目标品牌的代言人到期情况,到时候列个表出来,顾总看看里面有没有你的朋友。有的话,哪天聚会时带苏岑希一起去就是了。”   顾赫晨挑眉:“又是在男爵家的那个套路?”   “有用就行,管他是不是套路。”宁非顿了一下,又道,“对了,顾总在A国应该也有产业吧,能名正言顺地在A国出现的哦?”   顾赫晨不答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宁非倒也不瞒着:“我想推苏岑希去K家的真人秀当飞行嘉宾,到时候少不了拿你们的关系当话题,你可能也要陪伴出镜一下。最好是在你们位于A国的‘家里’,自然一点。”   顾赫晨:“你不是不让他去真人秀,说掉价?”   苏岑希:“K家真人秀?!太抓马了我应付不了吧!”   这两人的声音直接撞在一块,搞得两人又齐齐安静了两秒,顾赫晨才看向苏岑希:“这到底什么真人秀?”   “顾总居然不知道‘K家真人秀’?这可算是如今全球最有名的家族真人秀节目了。”宁非直接代答,“虽然这节目只是拍K家人的日常,但他们家里都是名人,生活非常鸡飞狗跳,观众很爱看。这档节目带来的热度让他们全家都发家致富了。”   顾赫晨皱眉:“这节目很夸张吗?”   “真人秀嘛,都是剧本,但K家的自然要更热闹点,观众爱看呗。”宁非 “K家的真人秀跟国内那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K家有两个模特,都是从这档真人秀发迹的。别管她们现在的名声如何,商业价值已经一飞冲天。我是没拿回女模的MDC,不然绝对能在吸金榜里看到K家的模特。苏岑希去,就是为了蹭出点商业价值。”   顾赫晨一听“别管名声如何”,明白了苏岑希的“很抓马”是什么意思。   “这种真人秀岑希不适合去。”顾总自然要保护自己的男朋友,“他性格不强势,还听不太懂外语,去了不是只会受欺负?”   “可以找个翻译当临时助理。”宁非淡定回道,“至于被欺负的事,只能说被欺负还是好事,好过被无视。这真人秀里要是没点曲折情节,还白上了。”   顿了一下,宁非又问:“那顾总想来点爽文环节吗?比如前面苏岑希被欺负,最后你搞个直升机去接他之类的?”   饶是顾赫晨也受不了这种设定:“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岑希也道:“非要阿晨出场吗?”   “你清醒一点,没有顾总的话题,别人还能跟你聊什么?”宁非毫不留情地吐槽,“没把你扔进‘B城娇妻’已经是我手下留情了,少在那立自立自强的人设。”   苏岑希无话可说了。   “所以,顾总没意见吧?反正到时候你就在镜头前展示你最擅长的秀恩爱,别的不用管,苏岑希撕不撕都有我看着。”宁非也根本不打算问苏岑希的意见,只看顾赫晨,“相当于去当个布景道具,跟结婚照里的直男差不多,行不行给句话。”   顾赫晨道:“你不是询问,只是通知。就算我说不行,你也会一意孤行把岑希推去的吧?”   “很好,你已经深切明白我的风格。”宁非被揭穿,也不觉尴尬,很坦荡地笑了笑,“虽然你不同意我也会干,但你同意,我就扯着虎皮当大旗,方便一些。”   顾赫晨沉默几秒:“……我要提前看到剧本。”   宁非幽幽道:“你有空看?给你看可不等于给你改,而且你可别看了剧本还临时翻脸不配合。”   顾赫晨瞥他:“不用废话,我答应了就不会改。”   ***   没过多久,苏岑希要去当飞行嘉宾的日子就来了。   在这之前,本年度MDC排名正式出炉。男模榜单和段昀弘之前给的变动不大,女模的列表里,K家的一个女孩果真榜上有名,而且几乎爬到了最吸金模特的首位。宁非专门给顾赫晨看了这位K家女模的战绩,顾赫晨终于无话可说。   去A国之前,宁非还给段昀弘发了信息。倒也没聊别的,就是说自己最近忙,没时间约,让他暂时别找自己了。   出国前还请假,宁非难得当这么合格的“乐子好友”,主要是段大总监的技术确实很值得点赞。   段昀弘的回复却不单单是“批假条”,而是聊了点正事:【真要去K家真人秀了?】   宁非:【段总消息这么灵通?关注我到这个程度,我不胜惶恐啊。】   段昀弘没接他的玩笑话:【苏岑希不是要走正经模特路线的?怎么忽然另辟蹊径,改走K小妹的路线了?】   宁非:【段总,越界了。】   段昀弘:【是你急功近利了。】   “哈。”宁非看到段昀弘这条信息,哂笑一声,懒得再回。   他不知道段昀弘在以什么身份、什么角度来点评。苏岑希又不是ST的模特,宁非也不是段昀弘手下的人,这位总监对别人的路线指指点点什么呢。宁非自己不知道这样急功近利吗?当然知道。但他的目标,是在短期内把苏岑希的人气拉起来,这样时尚活动和代言都更容易想到苏岑希。只要苏岑希能冲进TOP 10一次,原主的“遗愿”就算完成了,宁非也就能功成身退。   至于苏岑希的以后如何,是非太多会不会引发后续麻烦,模特事业会不会变得不顺,管他呢。顾赫晨这么有钱,难道还会让苏岑希出去喝西北风?使劲作就完了。   而把长期稳定运营作为目标的ST,当然不太喜欢K小妹这种“热度带动商业度”的模式。只能说“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罢了。宁非理解ST不喜欢这种路线,可ST不喜欢,段昀弘来说宁非干什么?   ——为苏岑希长远考虑?   不可能。他之前带着ST把苏岑希挤兑得装晕才能逃脱现场,现在却给苏岑希规划未来?宁非绝不相信他这么好心。   ——为了宁非好?   可凭什么呢?宁非和他,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工作归工作,乐子归乐子。要是说段昀弘真爱上宁非了、想为他好……这种假设,宁非光是想想都觉得恶寒。要是把这猜测讲给段昀弘听,段昀弘估计也会锐评“你做白日梦”。   ——那还是存着“招贤”的心思?   宁非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太抬举自己了,可左思右想,这竟然是最合理的。如果段昀弘确实看上了他的工作能力,很欣赏他。那即便在人还没来到自己公司的时候,段总监也忍不住出言指点几句,也很正常……的吧?   这么一想,段昀弘人还怪好的。   不过好归好,宁非不吃这套,他本来也不是奔着长远目标来带苏岑希的。为了尽快达到目标而剑走偏锋、甚至手段过激一点,都很正常。   只有一点让宁非遗憾。   ——离开这个世界的话,下次还能不能好运气遇到技术这么好的人呢……可惜了。   ***   苏岑希落地A国的第二天,真人秀的摄制组就到顾赫晨的本地置业——富人区里一栋带花园的别墅——踩点了。工作人员顺便安装了固定机位,大致定了动线,还跟苏岑希对了一遍剧本,这就结束。   第三天,真人秀正式开拍,K家人隆重登场。   当然,不可能所有K家角色都来,来的正是刚宣布稳居MDC吸金榜的K小妹,和她的男友以及另两名好友。真人秀这会儿已经拍到本季中段,K小妹正要给自己的时尚品牌想新点子,她的姐姐认为她的点子不怎么样,两人就大吵了一架。K小妹决定把东西打样出来给人试穿,在朋友圈里弄个小型鉴赏会,以证明自己的时尚眼光。   K小妹自己、她的男友、俩朋友外加苏岑希,就是这个小型鉴赏会的模特兼观众。哦对了,这俩所谓朋友里,有一个也是飞行嘉宾。她之前和K小妹只能说是“见过”,话都没说上几句就算朋友了。苏岑希同理,也划在“朋友”角色里。   鉴赏会就准备办在顾赫晨的别墅里,因为得带出点情节。按照剧本,另一个飞行嘉宾要“不小心”打碎别墅里的东西,然后得知价格很贵后表示这东西简直“又丑又贵”。这话会说得有点涉嫌种族歧视,以带起话题,也方便引发后续互动。当然,K小妹会出面调停这件事,顺便给飞行嘉宾洗白说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说话比较直、绝没有种族歧视。而苏岑希这里则是要立一个“平时看着安静好说话,某些时候很坚持”的反差人设。   撕得响、转得快,不愧是K家真人秀剧本,一看就爆点满满。   宁非很满意,第一天的拍摄也很顺利。   ——要不,晚上没事的时候,找找当地的乐子? 第二十一章 ——流量为王   宁非最后还是没能出去享受夜生活。   他连地址、攻略都查好了,结果临出门前,苏岑希来找他复盘白天的表现。宁非看这家伙难得有上进心,顾赫晨居然也愿意旁听,只好留下陪他们聊。   结果苏岑希的第一个“反省”,是觉得自己白天面对瓷器被摔碎的场面时,生气情绪表现得不够自然。   “……”宁非简直想无语望天,但他忍住了,只是道,“你是在跟我反省你的演技?你该不会想要走演员路子吧?”   “没有,我就是单纯觉得我生气和吵架的时候都没发挥好。”苏岑希解释道,“他们的剧本就写了个我要去争论,台词都要我自己想。我提前想过一些,但到了临场就一点想不起来,我怕节目拍出来显得很假,没看点。”   “没关系,K小妹知道要干什么,她很会来事。”宁非对此倒没那么担忧,摆摆手道,“你要是实在担心,明天再表达一轮就好了,够爆点的话,节目组会帮你剪的。别紧张,也没要你全程用外语吵架,不是说了你外语说不出来的时候,改用母语滔滔不绝就行?你之前跟顾总吵架不是嘴皮子很溜吗,怎么这次就表现不出来了?”   这话一出,苏岑希和顾赫晨的脸色双双一僵。一会儿后苏岑希才轻咳一声:“这次毕竟只是情节需要……”   “哦,所以是带入不了情感。”宁非淡定评价,“早知道不提前给你细节剧本,直接让翻译给你说那个人种族歧视,你大概还能爆发一下。”   “现在再说这个也来不及了。”苏岑希回道,“要不我写一下台词,背一背吧?”   宁非想了想:“吵架的台词不要写,你忽然说话说得太顺,反而不自然。想几个关键点就行了,比如你明天可以很严厉地跟K小妹表示,你可以对打碎瓷器的事既往不咎,但需要她的朋友针对某些词句道歉。K小妹会配合这个爆点的。   “不过节目组给你个人采访时候的发言,可以写一写。尽量用外语表达,但不要求你全背出来。比较复杂或者难说的句子,你可以现场求助你的翻译,这样比较真实——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苏岑希:“好像,懂了……吧。”   “‘好像’?行吧,就是这样——”宁非也懒得口头描述,索性演示,忽地一转外语,“‘我现在不是因为她打破了我的瓷器才生气,而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但即便不是,她也不该那么说。这是……’”他在这里顿了一下,忽然看向别处,像是在跟别人询问似的,又把语言切了回来,“不是我太敏感、这是很严肃的事,怎么说?”   他的动作太顺了,导致苏岑希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方向转头,随后才反应过来这只是表演。   宁非又问:“现在懂了吗?”   苏岑希茅塞顿开:“懂了懂了。”   宁非又道:“那你写稿去吧,自己写,写完给翻译看。不用把你的表述信达雅,只要不会引起误解就可以了,语法用词很简单也可以。”   顾赫晨终于插话:“给我看就行。”   “不行。”宁非果断拒绝,“顾总外语水平高,而且肯定会忍不住改出高水平作文,但那就和苏岑希的人设不一致了。还是让翻译帮他改个基础就行,不劳你大驾。”   这拒绝当中带着捧,顾赫晨也无话可说了,只好不再掺和。   宁非再和苏岑希对了一下第二天拍摄的细节,这场“赛后复盘”终于结束了。   虽然时间还没到午夜零点,也算不上多晚。但这么一消耗脑子,加上身体还没完全倒过时差,宁非就懒得动弹了。他径直回了客房,摸出自己的副手机,才发现段昀弘给自己发了好几条信息。   ——这是又有什么屁事,明知道我在国外也得发给我?   宁非摊到床上,懒洋洋地划动手机,随后就诧异地发现段昀弘说的居然是工作上的事。   他发了几张照片,是一个重要活动面试模特的现场。照片里不仅有ST的模特,有甲方,还有一些其他公司的模特和经纪人。   段昀弘发的文字反而只有一行:【你不来?】   宁非举着手机回复:【我们在A国啊,任意门还没发明出来,怎么去?】   段昀弘居然十几分钟内就再次发信了:【你之前不知道这个面试吗?居然为了真人秀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宁非嗤笑一声,这家伙装什么好人呢,真想提醒自己有重要机会,知道自己要带苏岑希出国的时候怎么不说?   而且这个工作机会,宁非自然早就听说了。本来他也有意愿带苏岑希去面试的,可最近段昀弘总是亲自带队ST的超模“出征”。尤其这位段总好像还有意无意在针对苏岑希,所以宁非经过权衡,才决定避其锋芒,跑国外来出“奇招”。   但这话说得太白就没意思了,宁非还是给大总监留了余地,回复道:【段总开玩笑呢,你们几个大经纪公司都大佬亲自带队面试,有我们什么事?不去浪费时间了哈。】   段昀弘:【以顾赫晨的能力,现在就立马协调航班,赶得上明天的面试场。】   宁非看这行字,越看越怪。   段昀弘这是在劝自己放弃真人秀,带苏岑希回去面试一个结果难料的工作?为什么?这图的什么啊。   是真的极度看不起真人秀工作,还是有更深层的目的……   宁非一边思考,一边给段昀弘发了条不着调的信息来转开话题:【可是我不想回啊——(附酒吧照片)】   这照片还是宁非找游乐去处的时候,从推荐帖子里看到的现场照片。他心念一动,就把这照片下载来发给段昀弘了。   这信息发出去好一会儿,段昀弘都没回复。宁非还以为他终于消停了,没想到十几分钟后,段昀弘又再来了一条:【在找乐?】   宁非:【不然呢?段总,考虑一下时差,现在不是这边工作的时候啊!】   段昀弘:【在A国花天酒地,小心碰上不干净的东西。】   “噗……”要是宁非正在喝水,只怕要被他这句话逗得变身喷泉。段昀弘自己就和头次见面、还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找乐”,还好意思提醒宁非玩的时候小心染病?宁非只有一个反应,就是给他发一个表情包:【管好你自己.jpg】   段昀弘的信息如同他本人一样假正经:【一不小心,后悔终生。】   宁非:【干嘛,怕我回去传染你啊?】   段昀弘这下真不回复了。   宁非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回信,就嗤笑着扔开副手机。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   其实宁非还真不太怕这些。一来他来这个世界的身体虽然没有异能,但素质其实是超越常人的,大部分病毒还真比较难感染他。二来就算宁非真的不幸中的不幸——感染了,他也没准备在这个世界待多久,死之前干完活赶紧溜,这具身体也就随着他身份取消而“销毁”了。所以理论上,宁非瞎搞一通也不要紧,只是他本人“志不在此”罢了。   当然,还有一个比较主观的原因,就是宁非觉得自己还是比较会看人的,不会选到那么烂的家伙。   他一眼“相中”的段昀弘,不就不错么?哦,除了在工作上冤家路窄之外。   ——不过……段大总监可别在我回国后真嫌脏不“接待”我了啊。   ***   第二天的拍摄,果真比前一天顺畅许多,可见苏岑希还是真费了功夫准备的。   他也没光练演技。K小妹提前把要试穿试戴的东西给他了,在造型师的帮助下,苏岑希找到了对应的展示方法。然后他就在小型鉴赏会上,以专业模特的姿态将各种配件、饰品都展示了出来。造型师特意又给他画了一次比较冷调、病气的妆,而K小妹那些玩意儿略显怪诞夸张,看似两相矛盾,实则相互衬托。   总之,当苏岑希走出来时,冷凝和张扬在他身上形成了微妙的平衡,显出某种在平静中发疯的诡异感。   K小妹都真心实意地“哇哦”了一声,有种捡到点子的感觉。   至于之前和苏岑希演矛盾双方的模特,也以“我实在太欣赏你的表现了”的名义,顺水推舟地来同苏岑希和解了。两人互飙了一段巩固人设的演技,这回的飞行嘉宾就算圆满退场。   后来真人秀如期播出,这期的看点反而不是剧本上设计过的吵架和涉嫌种族歧视。   而是K小妹所谓“临时攒的”小型鉴赏会。   别墅花园边上的白色梦幻长廊组成的“T台”,四个专业模特、一个音乐人组成的展示团队,其中两个模特还是MDC榜上有名的超模。外加顾氏掌舵人顾赫晨在旁边“看展”,这场迷你秀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配上节目组最擅长的配乐和剪辑,这段走秀cut一下就在网上赚足了流量。再迭加K小妹的BUFF,人们对这场迷你秀的讨论度,甚至远超之前时装周那会儿对顶尖超模和品牌的讨论。   而具体到苏岑希获得的热度嘛……   只能说,K小妹已经正式发函到晨曦工作室,要当苏岑希以后出席活动的配件赞助商了。 第二十二章 ——流量战术   苏岑希一下跃居当下国内最具讨论度的超模,没有之一。   虽然他还是远远比不上顶尖超模的身价和名声,但顶尖超模们的流量大多还是在时尚圈里打转,苏岑希却是真正破圈了,至少在娱乐圈里全面铺开。他现在的热度比之前参加国内所有综艺加起来都高,营销号会自发搜索他、讨论他,拿显微镜分析他过去的一切行为。自然的,负面言论也随之而来。   各路自媒体针对最多的,还是苏岑希在K家真人秀的表现。他的蹩脚外语,他和另一个模特的吵架,他和那群外国人比起来略显拘谨的表现,都是主要被诟病的点。还有所谓的时尚圈人士,嘲弄苏岑希居然放弃了正经超模的高端形象,转而去模仿K小妹靠炒作走红,简直难以理喻。照理说他还有富豪男友当靠山,用不着这么饥不择食才对。   面对这些负面舆论,宁非的反应是——没啥反应。   他当然在监控,但感觉形势还没失控,也就没花钱删恶评。有正有负、有来有回,讨论的余波才更加持久。他甚至买了点流量来给双方加把火,让苏岑希的话题数据更好看点。至于苏岑希那边,宁非只说了“有恶评,少看”。苏岑希私下看不看,看了什么感受,宁非懒得管那么多。   总之,在这样的热度加持下,K小妹的合作邀约来了,其他时尚品牌的合同也来了。   “打破苏岑希身上的顾氏标签”,宁非凭借着一个火爆全球的真人秀,做到了。   但这也只是个开头,宁非得趁着这股东风,尽力把苏岑希往上托。   “品牌选的国外牌子比例太高了。”   大晚上的,宁非跟工作室的人开会,讨论苏岑希的合作品牌挑选情况:“这个C牌不高不低的,拒了。换个那个大买手的个人品牌,还有,再加一个国牌。选品再严一点,个性、品味、服务造型为先,毕竟是超模,不要品牌推什么都无脑同意。”   造型师问:“推来的是当季新品也不优先?”   “苏岑希不用讲究‘全球首穿’。”宁非淡然回答,“有顾总在背后,他的经济实力有目共睹。他穿新穿旧,都不会有人讨论他是不是穿不起。他要找最适合他的,而不一定要最新的、最贵的。”   造型师明白了他的思路:“OK,明白。”   宁非又道:“挑几件他的私人物品,经常用在他的私下造型里,当做他的个人icon和爱用品。”   造型师继续点头。   把未来计划商讨完毕,工作室众人又开始挑选苏岑希第二天去“上班”的私服。按照宁非新定下的造型思想,造型师挑了好几件单品来搭配,有新有旧,有跳脱有经典。其中还有一条造型领带,嘉丝琳一看,立马道:“这个最近别用吧?我看到ST有个模特,最近就用这个样式的领带缠拎包把手。明天的硬照又有ST的人一起,不知道她去不去,这要是再撞上……”   看得出,她对上次撞衫现场的惨烈失败还心有余悸。宁非却不在乎,回道:“撞就撞,ST的人穿过别人就不能穿了?模特不就是穿出来吸引别人去买、去穿的?”   嘉丝琳欲言又止:“可是,唉……”   “行了,你别管这个。大家都正常挑单品。”宁非一摆手,“苏岑希那边我来提醒,撞个衫而已,能把他吓晕,也是够能耐的。”   他都这么说了,嘉丝琳只能把满肚子的忧虑咽回去,不再声张。   ***   第二天,宁非亲自带苏岑希去工作现场。   他去的时候就若有所感,果不其然,ST的人一个个进门,走在最后面的是段昀弘!   这就不得不提一下宁非和段总监最近的情况了。宁非从国外回来后变得很忙,没什么时间和段昀弘“约会”。他又不想匆匆约了见一面,办了事又匆匆地走,怪没情调的。加上前阵子苏岑希的工作还真没怎么和ST碰上,这就导致了宁非回国后快两个月,都没面对面见过段昀弘。   当然,两人不时还是有信息交流的。交流主题要么是时尚圈的新鲜事,要么是段昀弘主动提起的ST超模及苏岑希的工作,有那么几次,则是段昀弘提出想见面。不过宁非那会儿正忙,连“晚上十一点之后”的约会都没答应。被拒绝几回后,段昀弘的想法似乎也淡了,不仅不再邀他过夜,发信息的数量也明显减少。   这两人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了。   照理说是有点尴尬的,但宁非自认经历很多,没必要在这时候扭捏。于是看着迎面走来的段昀弘,宁非还挺自然地跟他点头打了个招呼:“嗨。”   “嗨。”段昀弘也点了头,然后就停在了他身边。   宁非:……这是要干啥?这么大地儿非要站我旁边?   不过人家大总监,爱站哪站哪。宁非看他好像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样子,就转回去继续看苏岑希,顺便再扫视一番已经走过去的两个ST模特。刚才看正面没发现,如今看到这些人的背影,宁非才发现先还真有个外国女模的发带很眼熟,正是用了和苏岑希领带同款的花纹。   ——怎么,真就这么巧是吧。   这只是个私服的单品,ST没什么必要针对苏岑希继续撞。而且他们就算能查到苏岑希也有这个单品,也不可能知道苏岑希什么时候会用上这个,怎么可能掐得准准地就是今时今日要撞?所以,宁非只能认为这就是纯纯巧合。   但下一刻,宁非就很难不觉得ST的人是故意的了。   因为那个绑发带的模特,朝着苏岑希走了过去!   苏岑希其实就是站在那里等造型师和摄影师沟通,确定好拍摄方案后,直接去换衣服做造型了。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换,ST的模特就凑上去,给他看了自己的发带,并且说着什么。宁非站在几米开外的外场,眯了眯眼,但并未急着第一时间就凑上去解围。   他来之前教过苏岑希怎么应付了,总不能这么点小事都学不会吧。   “这么巧,又撞了?”   段昀弘倒是现在旁边开口了,语气里带着点戏谑:“你不去看看?不然他又晕倒怎么办?”   “那我就真怀疑你们ST的模特有毒了,物理上的有毒。”宁非轻哼一声,瞥他一眼,“而且你们这都什么破爱好,越撞衫越要去打招呼?故意让别人难堪、手足无措是吧?好恶毒的企业文化。”   “你是在骂ST还是骂我?”段昀弘偏头和宁非对视,“模特自己喜欢社交,我总不能限制别人的聊天自由吧?”   “‘自己喜欢’,哈……”宁非嗤笑,明显有不同意见,但他懒得再辩论了。就算给宁非说中了,段昀弘也不会承认,何必浪费时间。   就在他们说话期间,苏岑希和那位发带女模的交流结束了。恰好造型师和摄影师也商讨完毕,苏岑希就跟着造型师往化妆室走,路过宁非身边的时候还和宁非说了一声。   宁非看他刻意无视旁边的段昀弘,理解、也有点好笑,但还是给了个台阶,主动介绍道:“这是ST的段总监。”   苏岑希这才不冷不热地冲段昀弘点头:“段总。”   段昀弘也神色淡淡,点头说了句“你好”,好似刚刚的调侃、上次的风波都跟他无关似的。   本来苏岑希打完招呼就要继续去化妆室了,宁非却又继续开口道:“刚才和人家ST的女孩聊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出,苏岑希和段昀弘都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苏岑希有点意识到宁非想干嘛了,冷静回复:“没聊什么,她好像想说她的发带和我的领带撞款了,但我没怎么听懂。所以我就回了句‘哇哦,amazing’,其他时候就微笑假装听着呗。”   段昀弘:……   宁非却了然一笑:“原来是这样,看来你的英文还得多学。去化妆吧。”   苏岑希点点头,走了。   段昀弘看一眼他的背影,又转回来看宁非:“我说你怎么这么淡定,原来制定了新的战术。”   宁非微微挑眉。   “很多人在网上吐槽他外语不好,但这种负面因素,都能被你正面利用。”段昀弘语气淡淡地评价,“你确实比那个嘉丝琳能干不少,不枉他们花了大价钱请你回去。”   “我‘能干’?”宁非回道,“你别是又想把我写进PPT吧?这次可不是免费了噢,段总。”   “那另一种意义上的‘能干’呢?”段昀弘看向场内的ST模特,话却还是对宁非说的,“你最近是真忙,还是找别的乐子了?”   宁非:……又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啊!面无表情地约,你是真闷骚!   “怎么,段总还想当我的‘乐子’。”对方敢问,宁非自然也敢答,“你不是怕我在国外染病了吗?”   段昀弘沉默一秒,回道:“我们可以一起去体检。”   “……神经。”宁非嗤笑,随后转身,打招呼似的拍了他一下,“我不体检,你够胆就给我发信息,不够就别撩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门口。   段昀弘转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二十三章 ——长期关系   这天晚上,宁非还是去了段昀弘家里。   段昀弘给了他半小时临时密码,因此宁非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到了对方家里。只是进门之后,宁非发现客厅和卧室都空无一人。他便循着隐约传来的响动,找到了段昀弘的多媒体房间。   房门是半掩着的,开了个大约一拳的门缝,从中可以看到里面很昏暗,还闪动着不断变化的光。宁非敲了敲房门,开门探头:“Room service~”   “来了?”段昀弘坐在沙发上,靠背的姿势没变,只抬头看他,“要先洗个澡吗?”   “我无所谓,你不嫌弃的话,之后再洗呗,不然要洗脱皮了。”宁非耸肩,又看向段昀弘对面的墙壁,上面的投影几乎铺满了整面墙,“你在看什么?”   “一个纪录片,讲的是十五年前那场经典的D牌高定秀是怎么筹备的,主要围绕的是当时D牌的主设计师,还有几个当时的名模。”段昀弘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看完大半了,还有半小时左右。你要是不洗澡,一起看?最后基本是走秀镜头了,应该还挺好看。”   “你可真够装的。上次看夜景,这次看什么纪录片……”宁非听他语气就知道他要看完才“办事”,于是毫不客气地坐到了并排的位置,还拿起旁边开了的酒瓶端详一番,“这回配的是香槟?”   “合适这个秀的氛围。我只是想找个饮料,不想喝得上头……”段昀弘话没说完,被宁非的动作打断,“你就不能自己去拿个杯子吗?”   “尝一口罢了。”宁非放下他的杯子,耸肩,“嗯,确实只是清淡饮料。”   段昀弘看他面露失望,淡淡道:“要么去选你喜欢的开一瓶。”   宁非懒洋洋地靠着沙发背:“算了,我喜欢的都贵。待会儿一开瓶,没喝完就去干别的,剩下的口感一变岂不是很浪费。”   段昀弘瞥他:“‘干别的’?”   “干你啊。”宁非说完,自己也觉得这个话接得又俗又油的,乐得倒在对方身上。段昀弘明明穿着家居服,也没嫌弃他一身风尘仆仆就挨着自己,反而还拿开手,让人一路顺畅地滑到自己腿上躺下。   看宁非倒下去还一直笑,眉眼灿烂的,段昀弘就俯身吻他。   宁非眼露疑惑,但还是配合他了。恰逢秀场中的缱绻歌声在屋子里回荡,画面中的花绿光影反射在他们身上,说是要看纪录片的男人,专注在这个带着酒味的吻中。   一吻毕,宁非捏着段昀弘家居服上的扣子,挑眉一笑:“怎么,段总不想看完你的纪录片了?”   段昀弘垂眼凝视他:“越看,疑问越多。”   宁非好笑:“怎么,堂堂段总监也会对时尚纪录片产生疑惑?别是要我解惑吧?”   “就是要你解惑。”   “哦?”   “你今天,暗示过苏岑希调整拍照姿势。”段昀弘突兀地说道,“你的指挥,快、狠、准,像是有丰富的镜头经验,或者说,行业经验。”   宁非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这说的是两人白天都在盯的那次现场。当苏岑希和其他几个模特一起拍硬照的时候,宁非确实站在场边上一直观看,还利用接相机的屏幕画面,以确认苏岑希调整状态。   其实苏岑希今天的状态总的来说还不错,除了一开始的撞配饰小插曲,后面拍摄过程没什么大意外。即便他被造型师安上了一些夸张单品,也没慌乱无措。他会在拍照的时候,若有似无地秀出身上最具特点的地方,而不是刻意追求自己最好看的角度。偶尔他会趁着换姿势,往宁非的方向快速扫一眼。如果宁非表情没变,苏岑希也就安心地继续拍自己的。   只有一次,苏岑希在拍集体照的时候,站在后排最边上。他最后固定姿势的时候瞥了一下宁非,宁非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耳朵。   苏岑希恍然大悟,立马侧过头,露出了更多的夸张耳坠。   这只是个小动作,就算晨曦工作室的其他人也未必注意到了。但段昀弘站在不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现在,他又特意提到了这个细节。   “我好歹也是个经纪人,看过那么多拍摄现场和时尚影像了,有点感悟不是很正常吗?”宁非笑了笑,语气自然,“可能我也有一点秀导的天赋吧。”   “你有的是天赋,还是经验?”段昀弘的拇指划过宁非的脸,“你有外形条件,有事业野心,有手段、有天赋、有审美——   “你到底哪里冒出来的?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你这号人?”   宁非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他“临时插入”这个世界时,确实没怎么用心设定自己的身份。毕竟他真正要取信的只有穿越者,而穿越者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的“纸面简历”随便写写就行了。之前顾赫晨倒是调查过宁非,但有苏岑希在中间调和,顾赫晨那边就放过了这点。谁知现在对家公司的总监也开始怀疑上了,还比顾赫晨看得都细致、思维都敏锐,问得宁非都不知道怎么瞎编了。   是啊,没有行业经验的人,怎么能一入行就这么游刃有余?   但宁非面上依旧镇定。反正段昀弘又不可能去苏岑希面前挑拨,只要他不刻意阻碍宁非的工作,这不是随便糊弄?于是宁非眨了一下眼睛,眼底的冷意就已经掩去,语气轻松地回道:“段总,调查我还说得这么光明正大?”   “调查竞争对手,是每个公司都会做的正常商业行为。”段昀弘也很淡定,一点没有被揭穿的尴尬,“你以前都不在业内,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转过来,怎么转成功的?你看纪录片里,每一个有镜头的人,都是在行内摸爬滚打很多年才能出现在那里。你没有那些前置,怎么了解的业内?怎么能精准判定用哪些手段,能得到哪些效果?你又上哪知道的拿资源的渠道?”   “合着你不是在看纪录片,你是在借纪录片逼问我呢?”宁非坐了起来,扭头看他,“段总,虽然我们有时会聊到工作上的事,但说到底我们是对家,工作以外的时间碰面只是为了找乐子而已。你现在是什么意思,非要整点审问环节破坏我的心情,还是这其实是你的XP?”   “我倒也没那么怪的XP。”段昀弘回道,“我只是觉得你的竞争背调结果过于简单,所以想亲自问问你。一个经纪人的履历在圈内本来就都是半公开的,只有你这么神秘,我问问都不行?”   “你可以问,我可以不答。”宁非耙了耙头发,站起来,“我来玩的,你跟我这儿搞面试,烦死了。我又不是要转进你公司所以来爬床的……”   段昀弘抓住他的手腕:“上哪?”   “你管呢。”宁非冷哼一声,“找个既不盘问来历,也不用现场测梅艾乙丙四联卡的,不比你干脆多了。哦不对,头次和你玩的时候,你也是名字都不问的,那就是你变了。”   “同个行业的,你还那么多古怪主意,我问问而已,又没把你抓起来拷问。”段昀弘拽着他没放,“至于那什么梅艾乙丙四联卡,你以前跟我玩的时候也从没提过这玩意的。现在说得这么顺,是你变了才对。”   “还不是你之前在那质疑我是不是出去乱玩,是不是染病了!”宁非冷笑,“还要双双去健康检查,荒不荒谬……喂!”   段昀弘将他拉下去,翻身将人摁倒在沙发上:“那你出去乱玩了吗?那天后来你真去和别人玩了?”   “段昀弘,你是不是管太多了!”室内昏暗,宁非感觉段昀弘的眼底幽深得发黑,嗤笑道,“你该不会想跟我来真的吧?爱上我了?”   “怎么可能?”段昀弘也嗤笑,“但我考虑我们可以当长期的固定C伴,你觉得呢?”   宁非有些不乐意:“啧,还没当你就管东管西,当了岂不是更烦人……”   “我们的身体这么契合,你真不要?”段昀弘咬了他一下,“我那些问题,也不是在管你,问问罢了。相互不管其他私事,找乐子优先找对方,怎么样?”   宁非对这个说法有点心动,可还是要确认:“讲真的?那我以后出差,你不会又来质问我是不是找了别人玩吧?”   “我懒得搞那种拈酸吃醋的事,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健康状况。”段昀弘道,“我看得出你不是那种拿自己健康开玩笑的人,但国外乱,你未必不会被骗……”   “段昀弘!”宁非的膝盖顶了他一下,“再质疑我的智商就滚下去!觉得我会被骗,你别碰我啊。”   “我都主动亲你了,当然相信你这次没出事。”段昀弘本来还要说点什么,看宁非眯眼了,又决定不再多说,“那行,现在说好当长期的伴,有我在的时候记得优先找我。”   宁非哼笑一声:“对自己的技术挺有信心啊,段总。”   段昀弘与他十指相扣,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当然,毕竟你次次都点赞。” 第二十四章 ——对家的资源   宁非和段昀弘确定了长期关系,和原来也没太大区别。   除了私下见面更频繁了一些,两人在工作上该干嘛干嘛,该争锋相对还是争锋相对。甚至宁非生出一种感觉,好像段昀弘抢苏岑希的活抢得更起劲了。证据就是,ST的模特,居然也开始公开搞一些“撕X”的活儿来博流量了!   ——怎么连话题炒作出名也要学啊!   宁非知道自己影响不了ST的运营,但他就是忍不住给段昀弘发了条信息:【抄袭狗!】   段昀弘:【什么?】   宁非没理他。   过了一会儿段昀弘又来了一条信息:【我明晚出完差回S市,来我家?】   宁非这次回了:【明晚?约了4S店,要去看车。】   段昀弘:【要换车了?看完再来也行。】   宁非:【估计不行。工作结束起码10点了,特意约了销售晚点去,还不知道几点结束。】   段昀弘:【你怎么这种事还搞这么麻烦,顾赫晨不帮你一个电话全弄好?】   宁非:【我又不是苏岑希,他怎么可能管我?要不是我原来那个车不好了,修起来又费钱又要时间,我也懒得换。】   段昀弘:【提新车不也需要时间?那你这段空挡怎么办?】   宁非:【我就买个便宜的代步车行了,要不了几个月,一两个礼拜能到手吧。】   宁非:【哦对,你提醒我了。我这段时间没车,要我过去,你得给我车马费了段总。】   这条信息刚从副手机发出去,主手机就来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聊了很久,宁非还边说边用平板打开行程表来查询,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才堪堪挂了电话。   但挂了这个,宁非又连续打出去三个。就连嘉丝琳过来找他说话,他都抬手示意等一下。三个电话加起来不到二十分钟,完后宁非再给最前面那个回了电话,一切才结束。   嘉丝琳从他刚才的只言词组,已经猜出了状况:“有临时工作?”   “嗯,M电视台有个设计师比赛你知道吧?下期录制,每个评委要有个所谓‘业内朋友’去当参谋,也就是飞行嘉宾。林曼也是那个节目的评委,她的原定飞行嘉宾临时去不了,电视台想找苏岑希救场。”宁非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节目后天就录,我已经把后天的工作往后调了。你去和其他人敲定交通住宿,明晚连夜走,后天连夜回。节目组那边让带私服上节目,但要先审过露出的品牌,你让造型师配好了单品列表发我。”   嘉丝琳点头:“好嘞。刚好我要跟你说的,K小妹那边的新饰品到了,配上吗?”   宁非回道:“能配就配,但不要把人搞得太高调。去当飞行嘉宾的,别把自己当主角。还有,去把林曼的数据查一查,包括她当模特、演戏和上综艺的经典事件,都给苏岑希看一遍。别去当人家朋友了,还都不知道人家的经历。”   嘉丝琳领命而去。   宁非这才重新掏出副手机,刚刚震了三次,也不知道段昀弘又在啰嗦什么。   结果两条信息,一条是段昀弘给他转账五百,附文是【后天晚上见】,另一条是段昀弘过了二十分钟问:【不收?】   “噗……”宁非真是被逗乐了。是这家伙的钱太好骗,还是自己骗钱的水平更高了?再这样下去,以后到别的世界工作时,找个既能睡又给地方睡的男人好了,省得还自己找房找车的。   宁非边随意地转着心思,边快速回复:【不收了。我明晚要直接出差,连新车都看不了。后天晚上还不知道几点回,有空再约吧。】   段昀弘回了个“OK,到时候再联系”,两人的信息回合遂暂停。   ***   苏岑希好像习惯了在时尚类综艺节目里冒充专家,架子一端,顺利度过了整个节目流程。   这节目的赞助品牌都是国内的轻奢,宁非一天内和所有品牌方都接触了一圈,结果有点不尽如人意。这些品牌都以都市女装为主,选代言人都倾向于女演员、女歌手,连女模特都够呛能接他们的代言。不过这些品牌对苏岑希都挺有兴趣,还挺想让他来自己品牌活动的。宁非笑呵呵地接了所有人的名片,转头就决定这些品牌的日常活动都可以不去,杂志宣传硬照和大型活动可以再谈。   倒是苏岑希,一场节目录下来,给宁非带来了一个小道消息。   “N家流媒体要在国内办一场新人模特大赛,大概率还会和ST一起办?”   宁非听到这个消息,很是诧异:“我完全没听说过这件事,林曼跟你说的?确定是真要办吗?”   “林曼说她之前去N家录其他节目的时候,编导趁空顺便跟她聊的。聊的不是很正式,应该就是想问问她的意向,然后她刚刚聊天的时候就问我是不是也去了。”苏岑希想了想,“而且她好像也不是去当评委的,只是那种在旁边看着、顺便评价的嘉宾……”   “‘观察员’?我说呢,林曼虽然人气还行,模特方面的资历应该还够不上当选模特的评委。”宁非想了想,“N家和ST联合办的比赛,别是段昀弘亲自当评委吧。以他回国之后越来越高调的操作来看,这次比赛肯定会拉来很有分量的赞助,顶级奢侈品牌和时尚杂志肯定都有份。那评委位置上,十有八九还有V杂志的主编特蕾莎……”   “听起来很豪华。”苏岑希叹道,“但ST家这么针对我,估计是不会给我邀约的吧。而且别的经纪公司去联合办赛,好歹还能把胜出的新人收进去工作,我们工作室又不会收新人,好像也给不出什么值得合作的资源……”   “林曼那边也给不出什么合作资源,她不也在节目组的心动名单上?说明‘观察员’不用给什么资源,只要和时尚圈沾边,人气可以,就有机会。”宁非手里的手机转了一圈,心里逐渐有了计划,“行了,这事我去打探打探。”   “真的?”苏岑希一眨眼,“是去问N家吗?”   “你别管。”宁非心道我的打探方法,说出来吓死你,“总之能进这节目的话,收入和热度都事小,能跟里面那些时尚资源混熟才重要。你今年能不能拿下一个奢侈品牌的全球代言人,啊?就算不进前十,能给我拿回个吸金最多的Money Boy吗?”   苏岑希张了张嘴,最后只能略委屈地冒出一句:“也不是我不想啊……”   “哎!”宁非恨铁不成钢地伸食指用力杵了一下他的额头,转身走了。   ***   这天晚上回S市,宁非在上飞机前十分积极地给段昀弘发了条信息。   【段总,十点飞机落地。充值就送新鲜宁非,产地直送你门口!】   这种风格跳脱的信息,段昀弘居然看懂了,回复道:【你从机场直接来?你工作室的车不带你?】   宁非接到这条时,刚好连上飞机上的wifi,于是也回复:【你家和我家两个方向,你收留我我就懒得再绕一圈了。】   段昀弘:【东机场?知道了,叫车去接你。】   宁非:【真的?那最好了,但是别和我工作室的车太近哈,到时候我发你工作室车的定位。你让接车的离远点,发我位置就行,我自己过去。】   段昀弘:【被我的车接有这么见不得人?】   宁非:【回头因为这事顾赫晨又审我,烦。要不你直接把司机的联系方式推我,我直接跟他说。】   段昀弘:【不用,我来说。】   他这么说,宁非也真就不管了,就让他当信息中转站。晨曦工作室的一行人很快落地S市,低调地出了东机场,没有接机活动使得宁非轻松许多。他目送苏岑希和其他助理一路走向外面的接机保姆车,随即转身往机场的地下停车场走去。   在负一层,宁非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甚至在驾驶位上看到了熟悉的人。   他一乐,溜达到驾驶座旁边的窗户,敲了敲。车窗降下来,宁非就支着车窗探头问:“大哥,玩儿吗?”   “你这是什么年代的词?”段昀弘有点无语地看他,“有行李要放尾箱吗?”   “没有,就一天,随便拎个包就跑了。”宁非应完这句,自觉转到副驾位置,上车、放包、扣安全带,途中还顺便问,“你怎么亲自来了?”   段昀弘启动车辆,顺手开了音乐:“不是你要求保密?所以我没敢把活派给司机。”   宁非乐道:“段总真幽默。你不说,我就当你是为了讨好我才亲自跑这趟的了。”   “我今天也回得晚,懒得让司机单独跑这趟而已。”段昀弘这才淡淡回答了一句,但宁非还是笑嘻嘻的,“是是是,段总是顺便来捡我,那我也感谢段总的好心。”   段昀弘没接他的玩笑茬,只抽空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今天回来,那明天去看车?”   “明天不看,不知道要工作到几点,不好约。”宁非在飞机上还不觉得,在车上坐定后,不自觉地打了个呵欠,“有空再说吧。”   段昀弘道:“这点空都抽不出来?苏岑希身边那么多助理,用不着你每次工作都到场吧。”   宁非乐道:“你好意思说我,你不也经常到场……”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直到宁非再也没答话。   段昀弘偏头一扫,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见状,段昀弘降低了车载音响的音量,轻快的音乐缓缓流动,车厢内的氛围沉静而温馨。 第二十五章 ——给我吧   宁非在段昀弘的车上小憩二十分钟,一下车又满血复活了。   段昀弘对此有点意外,他还以为宁非会困得没兴致,但宁非进家门后还挺兴致勃勃的。段昀弘被他哄得有点上头,结果就是没遵守“只来一次”的诺言。   宁非因此被迫洗了两次澡。第二次洗完出来,看见段昀弘就重重叹气,爬上床后还故意站起来踩他。   段昀弘抓住他的脚腕:“你精力恢复这么快,挺适合出道的。”   “还搁这职业规划呢段总,要不你上街当星探得了!”宁非有点没好气,又用力踩了他一下,这才跨过他坐到大床的另一边,“你要是害我早上起不来,小心我把你拽起来再给我当司机。”   这本来就是玩笑话,段昀弘却想了想,提议道:“我当不了你的司机,但我还有辆小一点的车,可以借给你开。”   宁非没当真,继续玩笑的语气跟他对话:“小一点,多小,两轮的还是宝宝巴士?”   “四轮的,也是B牌,黑的,起码不会比你的便宜新车掉价。”段昀弘回道,“你要是用,待会儿给你钥匙。”   宁非这才有点意外地扭头看他:“真借给我啊?”   段昀弘淡定地和他对视:“骗你干嘛?”   他愿借,宁非这边却沉默两秒,婉拒了:“算了吧,还得来还车,我打车走不简单一些。”   段昀弘道:“又没说只借今天,你开到新车到手再还就行。”   “啊?”宁非疑惑地看他,“就这么借我了?怎么忽然这么大发善心?”   “这算什么善心?”段昀弘嗤笑一声,“车借给你而已。油费你自己出,车你自己保养,出车祸得自己负责并且完全修复。总之,车怎么给你的,你怎么把车还回来。”   宁非一听他这个调调,就知道他又嘴硬了。   不过这个话题正适合宁非,他今晚主动上门可是带着任务来的。于是他一翻身,趴到半靠床头的男人身上,笑了笑:“段大总监,你的宝贝车我就不借了,跟你打听个事儿呗?”   这姿势太亲昵,重量和热度都让段昀弘有点分神。但他还是望着宁非的脸,反问:“什么?”   宁非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你们要和N家办新人模特大赛啊?”   “……”段昀弘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道,“你上哪打听到的消息?”   “别管,我就是打听到了。”宁非捏了捏他的喉结,“到底是不是真的?”   段昀弘挡开他作乱的手:“是不是真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哈,装什么胡涂啊,段总。”宁非一看这状况,哪还不知道答案,这节目极大概率是真要办。于是他又进一步道:“评委位置我不指望了,参赛选手也不太可能,所以段总,嘉宾名额能留一个给我家希希吗?”   “你家希希?”面对他这种得寸进尺的问法,段昀弘语带嘲弄,“怪不得忽然这么来得积极,是为了你家希希找名额来的?”   这话很有讥讽性,换别人很可能听了就炸,段昀弘也是故意这么说的。然而宁非听到这种话,着实不痛不痒。他甚至还能更挨近段昀弘,拇指不轻不重地掐人下巴:“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我这段时间的表现,还不值得换个嘉宾位置吗?”   段昀弘捏住他的手指,微微用力:“你还真能为了那个苏岑希,就往别人床上爬,是吧?”   宁非都要憋不住乐了。先提“拿身体换资源”的明明是段昀弘,顺着他的话说,怎么他还先发脾气。不过鉴于有求于人,宁非还是绷住了表情,继续哄他:“说什么屁话呢。咱们不是先当了‘好朋友’,才有这档子事的吗?难不成我还要去跟N家打探这件事?这不舍近求远了?”   段昀弘冷声道:“上次你也问我要了MDC名单。”   “那也算啊,段总,要不你把我在你家喝的酒用的水全记账本上得了。”宁非一挑眉,抽出手往下放,“那你要这么计较,哪次不是我听你的安排、上你的地界?哪次不让你高兴了、舒服了?我没点本事,你会主动提长期关系吗?”   “……”段昀弘眯了眯眼,“所以你就趁机跟我提条件?你觉得这种关系,我该给你点物质的东西才对?”   “我可没说‘包养’啊,段总。我就吹吹枕头风,不行吗?”宁非笑嘻嘻的,贴近他,压低声音,性感语气说出来的却是正事,“你们又不可能完全只要ST的人,要不岂不是你们内部办个选秀大赛就行?只要还找外面的人当嘉宾,那你在企划会上提议一个名字,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嘛。苏岑希外形条件和业务能力都不错,话题度也有目共睹,衬你们节目是够格的。看看我家希希吧,段老师!”   段昀弘没对上这个梗,或者说他已经有点顾不上了,只下意识地有些屏息,回道:“那要是我不想提他的名字呢?”   “所以我现在在‘贿赂’你啊。”宁非低笑,“给一个吧,段总,求求你啦。”   段昀弘有点受不了地抬手挡他的脸:“少用这种恶心语气。”   “你不给,我可就继续恶心你了。次次在关键时候这么恶心你,你以后小心功能下降。”宁非坏笑两声,继续用那种恶心巴拉的语气,跟念咒似的,“段总,我就想要个名额,给我吧给我吧给我吧……”   他越说越快,听得段昀弘脑壳晕,挡脸的手往下挪,结结实实挡住了他的嘴。   宁非一眨眼。   “就为了他,愿意做到这个地步?”段昀弘热得脑门冒薄汗,盯着宁非道,“你那个赌约,就这么重要?”   宁非“嗯”了一声,又撅嘴在他掌心亲了一下。   段昀弘掌心都麻了,沉默了一会儿。宁非就和他对视,再次亲他的掌心,一下,又一下。   段昀弘终于跟烫伤似的收手:“……行了,别玩了!”   宁非索性直接凑上去贴脸,好像要亲他,但堪堪在气息相闻的时候停了下来:“所以,答应我了是吧?”   段昀弘熏得耳根发热,嘴上还冷硬没好气:“再不答应,你岂不是要缠到我烦死?”   “哈哈,感谢段总,段总大气!”宁非响亮地亲了他一下,随即就从他身上翻了下去。段昀弘下意识伸手拎人,还没抓到,宁非已经一溜烟下了床。   “我去客房睡了,省得再擦枪走火,段总的肾……哦不是,我是说我再来就真起不来上工了,晚安,MUA!”他边说边走,最后飞吻的时候,只留一只手在主卧门口摆了摆,随后那只手也消失了。   徒留段昀弘僵在床上,好半天才“啧”了一声。   这个晚上,疲惫的宁非一夜好眠,肾好的段总睁眼到天明。   ***   不久之后,N家流媒体果然来接触晨曦工作室了,问的就是苏岑希能不能在新人模特大赛里当“观察嘉宾”。   这会儿这个企划已经彻底定下来了,好几个合作品牌也已经到位。至少节目组来聊的时候,已经明目张胆地说出了三个奢侈时尚品牌、一家顶级车企和一个马场的参与。宁非一边心里感叹ST和N家的强强联合就是吸金,一边跟节目组畅谈甚欢,最后以双方都满意的条件达成了合作。   苏岑希不仅要在这个节目里和其他名模轮流当“观察员”,还要带着节目新秀们走三场秀。包括一场开场、一场闭场,还有一场是所有参与这个秀的超模一块上。   这么优厚的待遇,苏岑希光是听听宁非的转达,就能感到上节目的竞争有多大。他不由得赞叹道:“这你都拿下来了,好强!ST不是很讨厌我吗?我以为了不起就是当一次飞行嘉宾而已!”   宁非:啊哈,就是实践了一下“只要工作能做好,爬人床也可以”的信念罢了。   不过表面上他当然不能这么说,于是他三言两语地带开话题:“想了点办法罢了。不过你也不是唯一观察嘉宾,很多超模和模特艺人也要去的。比如安妮、林曼……”   他一连报了一大串名字,苏岑希果然被转移注意力,惊道:“这阵容,走时装周都行了吧!要不是ST和几个经纪公司联合办这个比赛,怎么可能叫得了这么多超模?说起来,哪个牌子做这场秀?这不得花大钱竞价?”   “不知道,看ST安排,我们又管不着。”宁非倒不在意这些,只道,“你记得抽空恶补一下本季和下一季的时尚趋势,以及你的话术。到时候虽然有整季的剧本,但你也别太明显了。”   苏岑希:“……是说表扬得不着痕迹一点?”   “不一定,到时候看皇位是什么剧本。”宁非想了想,“ST和N家都有国外综艺经验,应该会出那种反转洗白的经典剧本。不然就走‘嘴毒他的人品,但欣赏他的业务能力’的路线?应该也挺有话题的。”   旁边嘉丝琳道:“这样的话,嘴毒路线不如嘴替路线?”   苏岑希:???   宁非点头:“嗯,好建议,你进步很大。”   嘉丝琳笑了笑:“知道你的工作方针后,就容易跟上了。”   苏岑希:“等等,你们在说什么,不跟我解释解释吗?” 第二十六章 ——光鲜的男人们   不管苏岑希对这个新人模特大赛理解到了什么程度,节目流程都紧锣密鼓地推进着。   一段时间后,苏岑希就被叫去一个影视中心拍宣传照了。   别的节目随便摆摆,漂亮就行,这个节目却不能这么干。倒不是节目组明确要求不能太随意,而是大家都知道这个节目里全是超模,谁敢在任何拍照环节敷衍地完成任务,回头指不定被别人私下怎么嘲笑。好在苏岑希来之前,工作室已经讨论过方案。因此无论他站着还是坐着,拍单人还是拍后期要合成集体的,都应付自如。   但拍到第二套的时候,苏岑希忽然不自如了。   因为段昀弘莫名出现在了摄影棚里。   苏岑希眼角扫到他时都懵了一下:我的单人拍摄,他来看什么啊!就算ST在隔壁拍,那他专心在隔壁待着不行吗!   嗯,被段昀弘针对过几次后,苏岑希对这个ST的总监是有点PTSD了。   宁非注意到了苏岑希的突然紧张,又看一眼停到自己旁边的段昀弘,拉开衣襟掏了一盒烟。开盖,磕烟,然后他举着烟在段昀弘面前晃了晃,再扭头示意门外。   两人就默契地一起出了棚,像是要一块去抽个烟似的。   实际上一出去,段昀弘就说:“我不抽,你自己去吧,吸烟室在你那边。”   “废话,我不知道你不抽?”宁非收起烟,“我也不抽,就是把你叫出来而已,不然你你能把苏岑希吓成机器人。”   段昀弘嗤笑:“看一眼就怕了?那我在节目上直接跟他提问,他不得晕过去?”   “你提吧,段评委。”宁非靠着走廊的窗台,好笑道,“到时候他唯唯诺诺词不达意,你满脸爹味‘让我来考考你’,指不定能火成表情包。你可说到做到。”   段昀弘再次冷笑。   他确实担任了这个节目的评委,宁非知道这消息后,不知道戏谑了他多少次。   “说正经的,你到底过来干嘛的?”宁非看向隔壁棚的大门,“你们ST那么多超模不够你看,还要专门来盯苏岑希?他好歹也是MDC前50了,至于拍个宣传照就给你砸锅吗?”   顿了一下,宁非又面露古怪:“老实讲,你老这么关注苏岑希,我都要怀疑你看上他了。”   “……什么鬼?”段昀弘难得被惊到眼睛都睁大了一下,“我看上他?怎么可能!”   宁非一乐:“不是就不是,至于反应那么大?也不怕把别人招来。”   “还不是你说了那些话!”段昀弘没好气道,“你明知道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怎么还有这么荒谬的猜测?”   宁非:“谁知道?万一你是为了打压他的身价故意针对他,等他便宜了直接收购晨曦呢?”   段昀弘:“……你想象力未免过于丰富了!”   宁非:“那你到底来看什么的?别是来看我的吧?”   “……”段昀弘嗤笑,“想多了,我只是来确认他不会出岔子。”   “你就算不信任他,也该相信我的业务能力吧?”宁非有点哭笑不得,“就算不信我,那现场还有造型师、摄影师、节目编导一堆人,都不可信吗?”   段昀弘直接反问:“怎么,我主导的节目,我不能来看宣传照拍摄?”   “能能能,那我跟你一起站在门口,咱们悄悄看,行不行?”宁非无奈,“你一进去,影响他拍摄,不还是害了你的节目吗?哦,宣传照还集体都穿了D牌,拍不好还得罪赞助商。所以,还是让他好好发挥吧。”   段昀弘眯了眯眼:“他到底是你的艺人还是你的儿子?至于保护得这么好?”   “嗨,好多经纪人都被叫‘妈妈’‘男妈妈’,确实跟带崽上学没差了。”宁非耸肩,“但段总不也是为了ST操碎了心?我只是把段总分散给那么多超模的爱,集中在一个艺人身上啊,很正常吧。”   段昀弘:“我可没把爱分给那些超模。”   宁非:“那你把爱分给谁了?”   段昀弘:“……”   宁非一乐,伸手靠近他抱了一下:“好了,开玩笑的。总之,你给我们工作了,就疑人不用呗?忙你的去吧,我们一个小模特的拍照没什么好看的。”   段昀弘绷着身体,垂眼看他:“现在不怕被别人看到我们这样了?”   “段总都给我们希希机会了,合作伙伴之间抱一下,很正常啊。”宁非在他耳边一笑,这才松开他后退,“我们有快俩礼拜没见了吧?你最近应该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等你信息?”   段昀弘的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垂在腿侧,回道:“行。”   宁非点头,正要张口道别,段昀弘又道:“去看ST的拍摄吗?”   宁非:“外人能看啊?”   段昀弘:“工作人员走来走去,有什么不能看的。”   宁非一笑:“行,那去看看。”   于是两人又一起往另一个摄影棚走去,段昀弘还边走边一脸正派地聊起工作话题:“你是真想要我在比赛里跟苏岑希提问?”   “可以提啊,有点难的也不要紧……”   ***   苏岑希成为新人模特大赛嘉宾的消息一出,还真引发了一波讨论。   主要不少人还记得他被ST的总监、超模连手为难,最后当众晕倒的事。现在他居然一转成为ST主办大赛的重要嘉宾之一,大家都有点看热闹的意思,就等着什么时候曝出他在节目组出糗的八卦。不过,这只是观众对这个大赛比较小的关注点之一。众人更在意的,当然是这个宣传噱头十足的比赛本身。   全球着名流媒体,跨国大型模特经纪公司,顶级奢侈品牌,时尚杂志,以及一大堆耀眼夺目的超模、名模……可以说大华区、不、全球范围内能汇聚的最佳时尚资源都在这里了。这种配置下能做出什么豪华综艺,效果到底配不配得上这些顶级资源,圈内圈外的人都在静待结果。   节目就在这样万众期待的氛围中开拍了。   头一天录制,节目组在演播中心外面设置了红毯环节,所有评委、嘉宾、赞助商代言人都要从这开始闪亮登场。N媒体和现场大屏幕全程直播本次红毯,各大媒体挤满了媒体区,粉丝团体、观众也把红毯一侧围得水泄不通。现场还有签名区、采访区,以及移动的高速摄影机,专门给各位嘉宾拍摄魅力慢镜头。可以说,当今豪华红毯有的玩意儿,节目组全给配上了。   苏岑希今天主穿Y牌,身上其他配饰基本也全是节目合作的奢侈品牌提供的。ST在选品的时候没为难他,因此一身造型配得很顺利,打扮出来光彩照人,完全对得起MDC排名和话题超模之名。他今天也争气,自从礼宾车车门打开,他的所有动作都行云流水,帅气十足。不仅是一双大长腿走出了超模步伐,定点拍照、粉丝互动,也全部状态完美。   宁非在红毯一头的工作人员区站着,抬头看到现场大屏幕上拍出苏岑希的漂亮脸蛋,都忍不住掏手机对着屏幕一通拍。   苏岑希的脸,是他做超模的优势,也是劣势,就看怎么发挥和衬托了。今天显然发挥得很好,宁非作为造型决策者之一,为自己做了正确决定而露出微笑。   把好牌打得好上加好,他最喜欢的顺风局。   大部分模特都走过红毯之后,就轮到评委的红毯了。头一个就是段昀弘,当他从车上下来,那闪光灯咔嚓咔嚓的阵势,完全不输超模登场。这也难怪,毕竟他原来一直很低调,公开露面的时候少。现在这样顶着这么多名头,站在聚光灯下,皮相还很不错,自然是会被镜头青睐的。   “说我能出道,你能出道才对吧……”宁非嘀咕一句,随即也举起手机,拍了几张段昀弘的屏幕大头照。这么怼脸的镜头,这个总监居然比自己手下的超模都不落下风,宁非不由感慨:我这次吃得是真不错啊……   ——要不回头休假再来这个世界?   宁非正琢磨呢,忽然听到背后闹哄哄的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喊:“非非——!!!”   很清晰,但宁非没当回事。这种场合,为名人尖叫的疯狂尖叫的粉丝不在少数。他正要把拍下来的段昀弘照片发给本人并且附上调侃,就听到后面好几个女孩继续喊:“非非!宁非非!转身,转身啊!”   宁非这才有些意识到什么,一回头,正正对上围栏外几个亢奋姑娘的视线。   宁非左看看、右看看,指了指自己:我啊?   姑娘们点头,举起手快速挥,示意宁非过去。   宁非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围栏边:“什么事?”   “是这样,我们本来想给希希送花祝贺的,但是今天没有亲密接触的机会,你帮我们转交一下吧!”女孩们一下递出两束花,一大一小, “大的花是希希的,小的花是送给你的!”   宁非看着那两束花,即便是小的,也足够灿烂美观。更别说大的那束,直接是用抱抱桶装的。他有点哭笑不得:“怎么我也有?”   “我们是希希的事业粉!你一回来希希的事业就再次起飞了,太好了!”女孩们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顾赫晨臭男人真的很碍事,多让我们希希走花路吧求求啦!”   她们边说还边举过来一个半人高的泰迪熊娃娃,解释道:“这是泰迪和Y牌的联名,熊的衣服全套都是Y牌的,和希希超配!麻烦一起转交给他!”   宁非懂了,这是富婆来应援。   “花可以收,泰迪就算了。这么漂亮又名贵的熊,更适合当你们的床头骑士哈,但我还是替希希感谢你们。谢谢你们支持希希的事业。”宁非叫来助理,把花收下来,“以后别带礼物来现场了,挤坏事小,伤到你们事大,还容易造成混乱。下次有机会,让希希给你们现场签名。”   嘉丝琳跟着助理一起来看情况,听到一向嘴毒的宁非还能说出这种哄人的话术,有点意外地看了他几眼。   女孩们纷纷点头,还想再聊几句,但宁非已经借口要去工作,干脆利落地道别了。旁边助理抱着那个令人差点看不到前路的花桶,宁非自己一手拿着那把给他的小花束,另一手在操作手机。嘉丝琳示意可以帮他拿,他也没给。   他们一路走远,却没注意到,在远处红毯尽头的阶梯上方,拾掇得光鲜靓丽的男人正默默收回观察的目光。 第二十七章 ——第一期!   节目录制的时候,宁非就在后台等着,顺便跟其他人一起看转播现场的电视。   第一场的内容是30进20,听起来很残酷,但节目一开场就是20个美女和10个帅哥上场走秀。评委坐在T台最前面,面前有屏幕可以看侧面视角。节目的观众则围坐在T台两侧和评委的后面,最前排的女孩们全妆且衣着时尚,还真像是来看秀的。   模特们就像正式的品牌发布会一般,一一上台,走到T台最前面定点,再回去。但与发布会不一样的是,走秀时的背景音不仅有音乐,还有模特个人信息的播报。   姓名、年龄、身高、体重、三围、腿长、臂长、头身比……可怕又真实的数据在节目现场回荡着。即便衣装把这些俊男美女修饰得个个都身形高挑,一连串的数字还是把模特们最赤裸的一面呈现了出来。   这些数据还是节目组前期拍摄的时候,现场测量出来的,新人们报名参加时报的数字统统作废。当然,节目也拍了这些小新人的其他画面,包括他们之间的互动。等后期剪辑之后,就比较容易凑出需要的剧本了。   “好残酷啊!”   一个不知干嘛的小助理也在后台看电视,看到这些新人们踩着自己的身体数据就上台了,还得面不改色、尽力展示,不由感慨:“要是这么曝出我的数据,我手脚都不会放了,何况还要踩着这么可怕的高跟鞋走台步……”   “因为这些数字是很多人一起测的,测量的时候当场公开报数,他们已经被当众暴击过一次了。”旁边的N家工作人员回道,“经历过那个场面,现在多少有点抗压能力了吧。”   “是啊,这都正常的,毕竟他们值钱的就是这个‘衣服架子’。”一个挂着ST牌子的工作人员也跟着感叹,“要进入这个行业厮杀,报数据都是最基础的。尤其名模、超模们的身体数据,在业内算得上公开的秘密,随便问问都能拿到。”   宁非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道这才哪到哪。数据再好,也怕实穿。要是试衣服的时候哪里绷太紧或者直接穿不上,那设计师和品牌方的眼神,真会令模特怀疑人生。   ——当然,“是不是设计师的设计太逆天、太违反人体自然规律”这种想法,在那些人脑海里是一丝都不会存在的。   就为了减少这种情况的发生,宁非对苏岑希的身材管理非常严格。苏岑希家里的体重计连的是宁非的APP,早晚量一次。宁非还会突击检查,浮动超限就得立马减。苏岑希以前对这种“多吃一口都被骂”的严苛管理很烦,现在已经乖乖接受一切管理,甚至主动报备所有入口的东西,以及每天健身的所有项目。   而苏岑希显然也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在观察室跟同样是观察嘉宾的林曼聊天道:“他们都好瘦啊!肯定没人吃休息区那些点心零食,看起来完全没人动过。”   林曼点头:“我看到休息区附近有摄影转来转去,他们要是被拍到吃零食,可能会被扣分。”   苏岑希道:“什么,有镜头!那我也不敢去了,被抓到就完了……”   他这话挺有意思,后来节目播出的时候,还有很多粉丝AT宁非去看看监控,确认苏岑希有无偷吃。宁非用工作室官号回了个评论说“正在倒查”,给苏岑希在星光璀璨的第一期节目带上了个小热搜,此为后话。   现场节目的画面又切到了评委席。   宁非看到了认真工作状态下的段昀弘。不管哪个新人站在最前面展示,不管如何好的数据被播报出来,这男人都是一脸严肃。每当他跟随新人的走动而不断翻阅资料,用笔在纸上圈圈画画,就让观众体会到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感。   看着这张严肃的脸,宁非就有种“故意破坏”的恶作剧冲动。   他又掏手机拍了两张屏幕上的男人,然后把之前在红毯大屏幕拍的连同现在这两张,一股脑全发给段昀弘,还附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段总表情管理这么严格,你才应该出道吧,平时老怂恿我做什么。】   第二条:【对了,走秀同时报数据这活儿是不是你整的?太坏了哥!】   这些信息当然没很快得到回复。   宁非知道段昀弘今天会非常忙,已经做好准备整天都收不到回复了。但实际上,走秀环节结束后没多久,段昀弘的回复就来了。   宁非看到他的信息栏亮起小红点的时候还很诧异。因为一个多小时的走秀舞台结束后,观众们已经散了,但今天的录制还远远没结束。根据日程安排,节目组这边稍作准备后,等下就要进入评委讨论环节。这个环节只拍四个评委,由他们根据新人们的数据和走台表现,一下选出19个晋级名额。还剩一个名额,由嘉宾们共同商讨后,从剩下的新人里挑出来。最后,评委和嘉宾们会一起去到模特面前宣布晋级名单,第一期比赛就结束了。   也就是说,眼下虽然苏岑希暂时休息放松了,但应该是评委环节正在紧张准备的时候,段昀弘怎么还有空回信息?   宁非点开了他的信息栏,一共三条新信息。   第一条:【展示环节是节目组一起开会商讨出来的,不是我个人的一言堂。】   第二条:【偷拍我干什么?】   第三条:【你刚才收到花了?】   “啊……?”宁非看到最后一行,有些茫然。他在场外接完粉丝的礼物,直接把两束花都送上了苏岑希的保姆车,然后才进的演播中心。各种宣传照片之类的,自然还没空拍和没空发。段昀弘怎么知道自己收到花了?   宁非径直回复:【你怎么知道我收到花了?】   段昀弘:【看到了。】   宁非:【???哪里看到?】   段昀弘:【宁非非。响彻全场。】   宁非:……怎么他都听到了!   宁非:【你那时候不是在走红毯吗?】   段昀弘:【太大声了。】   宁非不想再跟他回忆这个环节,另起话题道:【你现在不忙吗?还没拍评委环节?】   段昀弘:【十分钟后。】   段昀弘:【今晚节目结束后,去我那?】   宁非正好在喝水,看到段昀弘的提问差点呛了一口,单手拿着手机就快速打字回复道:【段总,我发现你有个奇怪的癖好!你怎么总喜欢在正经场合悄摸说这档子事啊!】   段昀弘:【想到就顺便说了。我们挺久没晚上待一块了,今晚没空?】   他这么坦然,宁非反而觉得自己的迟疑有点扭捏了,只好回复:【那行吧。】   段昀弘:【那今晚见,宁非非。】   宁非再次看到那三个字,不由得想象了一下段昀弘叫“宁非非”的语气,顿时觉得汗毛直立。   【不许这么叫我!】   ***   晚上,节目组拍了公布晋级名单的环节。   有人欢喜有人愁。评委们之前在讨论的时候说了不少毒舌锐评,什么年龄太、脖子太短、腿比例不行,宣布环节倒是给了不少温暖鼓励的评语,把一些新人感动得泪汪汪的。尤其是放在最后的“嘉宾捞人”部分,悬念感十足,一看就是插入广告的好时机。   这一环节拍完之后,对苏岑希来说这次工作就结束了。宁非让他在保姆车上和花束拍了照,然后登陆苏岑希的社交平台账号,把收工消息带着照片一起发了出去,自己就下了保姆车。   带着粉丝送给的小束的花,开车去段昀弘家。   段昀弘在录制后还要开个节目组的短会,因此宁非是先到他家的。宁非路上还买了一些宵夜,什么烤串炒粉之类的,完全没在意段昀弘吃不吃,以及那个简约有格调的家是不是不适合这些。等他进了门,好半天还没找到合适的花瓶插花。最终只能开了一瓶新的矿泉水,把瓶子绞了当花瓶。   于是段昀弘回家时,开门闻到的就是浓烈的烤串味儿;一进餐厅,看到的就是满桌的“棕色系”的街头食品,以及插在半个矿泉水瓶里的漂亮花束。   “……”段昀弘一时间都不知道先对什么发表锐评才好。   宁非倒是非常自然地放下鸡翅和他打招呼:“晚上好。你怎么穿着录节目的这身就回来了,别是想跟我耍帅吧……啊,是你的私服?”   “嗯,卸了妆就回来了。”段昀弘脱了外套,一边解袖扣一边走近餐桌,“今天有模特在后台饿得晕倒,你倒是敞开了吃。这么多,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宁非道:“连你的份都算上了的。”   段昀弘:“我不吃。”   “哦。我就说你这个身材,自我管理应该很严格。”宁非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根本不继续劝,“我今天跟一天节目,也吃得不多,晚上才反应过来饿了,所以一定得吃。吃不完就放你冰箱,我明天带走。放心,我等下会好好刷牙的。”   段昀弘一手扶着他椅子的靠背,俯身在他肩上闻了闻:“但你身上都是这个味道了。”   宁非没好气地摆摆手:“知道了,待会儿洗干净再去找你行了吧?走开,不然把你也腌入味了……唔。”   段昀弘直接吻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拒绝和主动   宁非第二天离开段昀弘家不久,收到他的信息:【你的花没拿。】   宁非给他回复:【送你了,省得粉丝送我的花你都要问。】   段昀弘:【又不是你的粉丝。】   宁非:【OKOK,是别个粉丝顺便送我的mini花束,行了吧?再说下次就带饺子去沾着你吃了。】   也不知是段昀弘没看懂这个绕弯子的吐槽,还是看懂了但不想回,总之他安静了。   宁非也没乘胜继续逗他玩,毕竟面前还有一大堆工作邀约等着看。今早苏岑希没工作,宁非让助理跟着他去健身房,剩下的人都在工作室盘点最近的工作。嘉丝琳递给宁非一个平板,上面打开了一个PPT,每页是一个工作的邀约内容。   前面的重点工作宁非还仔细看看,到后面基本是看个名称和制作人就快速划过,嘴里还吩咐:“去穷游的真人秀?皮肤和手脚我都恨不得给他上保险,别作,拒了。   “农家乐式真人秀?别逗了,他现在每次出门look都带高定,穿这些去种地会被骂的。   “交换生活一周的真人秀?闹呢?   “情侣生活观察,谁还把这玩意做进来了,是不是想被顾赫晨骂死啊,别特么浪费我时间……”   一通下来,真人秀基本都毙了,只用露面一期的节目接了两个,工作重点还是在代言和时尚活动上。其实有些真人秀的价码开得非常高,但宁非和苏岑希现在的目标都不是赚钱,所以价码反而是排在后面的考虑因素。   宁非正在安排这些新工作的对接时间,忽然公关负责人插话道:“非哥,林曼刚刚忽然转发了一个公益帖子,我们要不要跟进啊?我发你聊天软件了!”   “什么公益这么突然……”宁非闻言,掏自己主手机,开了聊天软件,点开那帖子细细浏览起来。   这是个志愿者发的帖子,内容是关于一个十二岁的癌症女孩。女孩已经进入癌症末期,虽然医院已经判定没几年活头了,但她的家庭还是在苦苦支撑中。现在福利组织选定她为帮扶对象,志愿者来跟进后,了解到她最大的兴趣就是服装设计。在医院没别的事干时,她画了很多服装设计图。虽然工具简单,笔触还比较稚嫩,身材比例和配色都很外行。但从几十张天马行空的设计稿来看,她确实很热爱这件事,同时在设计方面也确实有点灵气。志愿者把她的设计稿和故事PO出来后,得到了上万的点赞、评论和转发,热度还有一直走强的趋势。   很多网友说要给女孩捐钱,还有一些会制衣的人,说可以把其中一些衣服做出来,跟在下面的评论就说“只要卖了的钱捐给女孩,就愿意买来穿”。这条信息发酵了三天,林曼的号就转发了帖子,表示愿意捐款十万,并且找专业的工作室把部分稿件做成成衣,做个小小的发布会。当然,她自己也会作为模特之一来帮忙展示的。   宁非看完了这个帖子,当即拍板:“我们也跟。”   公关负责人问:“具体跟什么条件?”   “用苏岑希和顾总的联合名义,捐五十万。”宁非脑子转得飞快,当即说了个初步方案,“联系林曼那边,问问他们的时间表,还有准备找哪家工作室制衣、去什么地方走秀。还没定就我们分别负责制衣和走秀,定了就我们分点钱,挂个主办名额。”   公关负责人:“那这个帖子……”   “我来回。你去联系林曼那边,谈一下合作。那边同意合作的话,再转给其他部门沟通具体细节。”宁非退了现在登的小号,登上了苏岑希的账号,直接转发林曼的帖子:【加我一个!!![举手][举手][举手]】   全工作室的人都收到了特别关注提醒。   嘉丝琳拿出手机一看,问道:“就发这样?不说捐钱的事吗?”   “我先给顾赫晨那边知会一声,之后确认细节了再发别的,可能和林曼一起发。”宁非拿着手机站起来,准备进办公室里打电话,“嘉丝琳和公关部一起跟进林曼那边的公益。”   “好。”   众人纷纷点头,这就散开各做各的事去了。   宁非先给苏岑希打了电话,知会他要做这件公益的事,让他之后别说漏嘴。随后又给顾赫晨那边打电话,直接跟他说会用两个人的名义一起捐五十万,但最后是都算在晨曦工作室的抵扣额度里。   顾赫晨倒不在意额度算哪里的,只道:“那我再出个五十万,算我们一起捐一百万?”   “一百万就夸张了,只捐给一个人的,本来五十万就是加上你的名额才这么多的。不然林曼算前辈,苏岑希堂而皇之超她太多不好;不超她,又被人说找了个这么有钱的男朋友还这么抠门。”宁非现在能跟他心平气和地沟通,因此解释也多了点,“顾总还想捐多点的话,别的途径去弄吧,我们这里钱够了。而且钱是小事,主要是把这个活动办了。”   顾大总裁表示:“那办活动需要的花销,工作室那边要是不好弄,我可以个人来出。”   宁非:你可别炫耀你的钱了!“财不外露”你是一点没学过是吧?   “这个还不一定是我们这边承办,确定了再说吧。”宁非感觉自己又有点没耐心了,快速结束了这个电话。   他暂时没有别的电话要打了,但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手机在手里转了两圈,他还是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段总,林曼和苏岑希的帖子,看了吗?】   ***   段昀弘一直没回复信息,但半个多小时后,他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宁非的主手机。   宁非又进小办公室接了电话:“喂?”   “是我。”段昀弘的语气非常公事公办,上来就开门见山地谈工作,“帮癌症女孩做时装秀的事,你们和林曼那边商量到什么地步了?”   “刚联系完林曼那边,他们也是刚开始计划,这周我要去她的工作室开个碰头会。”宁非就知道他会对这事也感兴趣,同样回得很直接,“段总有兴趣参一脚?”   “我和大赛节目组商量了一下,初步确定可以主导个额外的小秀,来给那个女孩展示衣服。”段昀弘回道,“这个慈善活动的片段可以剪进节目的正式播出里,然后另外出个完整版的番外。走秀的模特有林曼、苏岑希,ST也会出人,另外加上几个那些新人吧。”   “哇哦,段总,这是你们初步确定的方案?这不是都全计划好了吗?不愧是从总部来的,就是很习惯于搞慈善。”宁非靠着办公桌,垂眼笑了笑,“这么丝滑就把我们希希和林曼的头功抢走了啊。”   “苏岑希和林曼都是节目嘉宾,节目组顺势接下来,没什么不好的,给你们走最前面就是了。由节目组来操作,不是让你们省事很多?”段昀弘顿了一下,又道,“而且你给我发信息,不就是想让我接手?”   “怎么这么说呢,段总。”宁非悠悠回道,“是我想还你给我们希希名额的恩情啊,不然我提醒你这个干嘛。”   段昀弘:“你不说,我们也会监控到。”   宁非:“但你不能否认我先主动说了。”   段昀弘:“……”   两秒后,他终于开口回答:“行,我感谢你会想到我、主动告诉我。但我也说清楚,给苏岑希那个名额,不是要你欠我什么。”   “知道啦,段总——”宁非其实也不在意欠不欠人情,他总是催完债就立马跑路的,哪管以后的麻烦,因此很多话术都是张口就来。段昀弘不爱听“人情论”,宁非就换了个说法:“既然是你感谢我,那你拿什么谢我?”   段昀弘又默然了一下,回道:“……现在不讲这个,回头跟你说。”   宁非更觉好笑:“你想什么呢!上班时间,你不会想歪了吧!”   他可不会承认,是自己故意这么问的。   段昀弘这回彻底不跟他瞎聊了:“挂了,我还要去安排其他工作。”   “OKOK,忙你的去吧。”宁非总觉得自己眼前仿佛出现了男人那张强行绷住的脸,想想就无声一笑,“那我们和林曼都不用操心这件事了吗?等节目组的安排?”   “嗯,可以,回头节目组会找你说的。”   说完这些,两人就真挂电话了。   宁非走出办公室,嘉丝琳就朝他迎面而来:“宁非,林曼那边……”   “林曼那边的慈善活动不用跟进了。”宁非直接打断她,“模特比赛的节目会接手这个事,之后会做成慈善活动加进节目里,还会做番外篇,等节目组安排就是。”   嘉丝琳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节目组怎么接手了?”   宁非在她面前,就不说是自己发的信息了,只是笑了笑:“刚好跟时装关系很大的热点慈善,节目组怎么会放走?但是我们的钱还照样捐,去联系顾氏的慈善基金,让他们建立一下定向捐赠的项目。然后和节目组确认一下时间,看看他们要不要拍这个环节。”   嘉丝琳点头:“行。” 第二十九章 ——他的影子   模特大赛很快宣布将为癌症女孩制衣,并且组织时装发布会的事。不过衣服制作需要时间,所以在此之前,苏岑希第二次去录比赛节目了。   这是大赛录制的第三期,之前第二期是20进18,所以这次是18进15。除了最后的舞台走秀决选,嘉宾们还要在这天白天陪着新人们,做新造型、拍硬照,最后晚上才是走秀。   今天“皇位”新人果真出了岔子。她不喜欢节目组给自己安排的新造型,从做造型开始就不断明里暗里表示,想要换个发型和发色。但这都是定下的,节目组不会给她换,不然容易和别人撞了。两个说国语的嘉宾就轮流去和她沟通,了解她的真实想法,然后劝导她。   不过皇位新人没怎么领他们的情。反正只要不给她换造型,她就一直耷拉着脸,就连做完造型去拍映照,都明显心不在焉。   苏岑希就在对方拍完照下来后,当着镜头的面“开火”道:“你这样非常不专业。你是模特,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别人指定的造型,就不好好拍照和走秀。我举个例子,一场走秀要统一妆造,那么多模特,不可能每个都百分百合适同一种造型。难道不适合的模特就可以擅自改动吗?还是上台就随便乱走,以示抗议?观众是看你还是看衣服?”   皇位新人其实也知道自己状态很不好,争辩了两句:“我就是被影响到了心情,发挥不出来,找不到摆POSE的灵感了,不是故意要捣乱……”   苏岑希道:“想不出来就多换,跟摄影师一起想办法。你僵在那里不动,大师来了都救不了!要是品牌的人在现场,会怎么想你,你想过没有?”   新人又辩解了几句,苏岑希冷着脸听完,然后用冰冷语气回道:“你还没明白自己错在哪,这样的心态胜任不了这个工作,以后你会因此吃大亏。”   这些话,都被站在不远处的段昀弘听得一清二楚。   他若有所思,默不作声地往场外扫了一眼,一下找到了那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其实对方今天穿的藏蓝色休闲西装很低调,但不知怎么,段昀弘还是能一眼就定位到他。   仿佛是心有灵犀,对方也忽地偏过脸,直直对上段昀弘的视线。   然后笑了一下,带着一种“看,表现不错吧”的态度。   段总监绷着脸转开目光。   “……宁非,你看什么呢?”   嘉丝琳偶然发现到宁非的注意力从苏岑希身上转开了,凑近他低声问道:“那边有什么问题?”   宁非收回视线,嘴角的笑意也消失:“没什么,随便看看。”   嘉丝琳不疑有他,低声感叹:“希希这些话说得真顺。之前他还说不知道要怎么发挥呢,这不是说得挺好的吗……”   宁非:大部分都是我以前骂过他的词儿,这么熟悉,他能说不好吗?   说到磨洋工、不专业,谁能比得过以前没被教训过的苏岑希?   ***   也就在这场节目录制里,段昀弘对苏岑希的发难也来了。   就在晚上录走秀场时,新人们在走秀完毕后在舞台上排排站,等待点评。轮到段昀弘发言时,他先点了两个评价,随后提到了皇位新人。他对新人的走秀表示了肯定,没等新人嘴角提起来两秒,他又话锋一转,来了一句:“看来今晚的造型令你满意了。”   新人表情一僵。   段昀弘没给她太多反应时间,简述了一遍下午发生的事,又提前“爆料”道:“我实话告诉你,你这次的照片是所有人当中最差的那批。你可能会觉得节目组没给你挑拍得最好的那张,但只有那张照片里你的表情是放松自然的,那甚至还是试拍的第一张照片。但这不代表这张照片就真的好,它其实很差。”   新人女孩拿着刚递过来的话题,嘴巴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从怼脸镜头可以看到,她的嘴唇都在颤抖。   段昀弘也不等她反应,又道:“今天我们的嘉宾应该也和你聊过这个问题,是吧,苏岑希?”   镜头一下给到了苏岑希。   他怔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镇定地回道:“是,我们聊过。艾瑞,你对你的造型不满意,这种情绪不仅传达到了你的化妆师、发型师身上,也传达到了整个摄影棚。其实,我认为你的硬照环节排名应该排最后。不仅因为你的照片表现不好,更因为你的工作态度。”   段昀弘看着嘉宾席,徐徐道:“所以苏岑希你觉得,就算艾瑞的照片拍得好,也应该因为她的工作态度而把她排到后面去?”   站在后台看转播的宁非:这话里面有坑。   但他也没办法立马提醒苏岑希,只能寄希望于苏岑希能活学活用平时的那些训练内容。   “……我说的工作态度,不仅是艾瑞对规定的造型表示不满。”苏岑希这次居然非常清醒,识破了段昀弘的语言陷阱,“更因为造型完之后,她自己是受到负面情绪影响最重的那个,导致她在拍照时的状态很不好。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她也很难发挥出自己的最佳水平,从而拍出好照片。”   顿了一下,苏岑希又忍不住自己补充了一句:“当然,艾瑞今天晚上的发挥不错,已经彻底把白天的状态调整过来了,这点我不否认。”   “那综合来看,你认为本期她应该排在哪里?”段昀弘在面前的资料上画了两笔,又继续转头看苏岑希,“或者说,你认为一个模特在犯了那样的错误后,还应该立刻获得和别人同样起点的竞争机会吗?”   这话说出来,已经有比较明显的针对之意了。   段昀弘看似在说皇位新人艾瑞的事,实则很像在暗指苏岑希以前的作派。毕竟不管在现场的、还是以后看播出的业内人士,多少都听说过苏岑希往日的“不敬业”事迹。他仗着男朋友地位超然就随意翘班什么的,上次发生类似的事可就在半年前。   嘉丝琳自然也听出来了,又忍不住在苏岑希身边低声道:“这个安德鲁,故意的吧?怎么问得这么针对啊!剧本上可没有这段,是提前和你打过招呼的吗?”   宁非没直接回答,只是瞥她一眼:“稍安勿躁。”   嘉丝琳只好把还没说完的话先咽了下去。   而嘉宾席上的苏岑希,应该也听出了段昀弘的弦外之音。其实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他的脑壳已经一团乱了。上个回答已经是他的超常发挥,现在要他既维持住自己的体面,又坚持前面diss艾瑞的人设,这题着实有点超纲。   好在苏岑希还记得宁非的一句话。   宁非之前嘱咐过:“如果节目组的谁采访问你,某个选手应该排多少名,或者什么决定公不公平,你实在答不上来的话——你就说,‘这个问题,最终还是看评委的决定,毕竟他们才是台前幕后考虑得最多的人’。”   于是苏岑希绷住了冷静的神情,望着段昀弘,微微一笑:“这个难题,还是还给各位评委吧。毕竟我只是个模特,各位才是台前幕后考虑得最多的人,肯定比我想得全面。”   段昀弘:“……”   ——啧,这表情、这话术,一看就是某个人教出来的!   ***   这期节目录完几天后,恰好在拍“慈善番外”的前一天,宁非又又又一次去段昀弘家里过夜了。   路上他想起段昀弘上次看到矿泉水瓶插花的嫌弃表情,感觉十分可乐,于是故意又从路边摊买了一把花登门。   段昀弘看到他又带着花来,表情不变,语气淡淡:“又是粉丝送的?”   “哪儿啊,有个女孩非说要给我,拒绝都不行,我只好收了呗。”宁非张口就瞎编,“我也不好直接扔了,就拿来借花献佛了。”   段昀弘微微一眯眼:“别人送你的花,你拿来送我?”   宁非:“不行吗?”   段昀弘:“扔了。”   “哈哈哈哈……!”宁非终于放声大笑,乐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把花往人怀里一塞,“逗你的,我特意买的好不?”   段昀弘不得不扶住花,下意识重复了一句:“你买的?”   “对啊,不过是那种路边摊的便宜货,二十块一把,可比上次带来的便宜多了。”宁非边说边往他家餐厅走,“我再剪个矿泉水瓶来当花瓶……”   段昀弘忽然道:“我家有花瓶。”   宁非脚步一顿,回头看他:“啊?那我上次怎么没找着?”   “你观察不仔细。”段昀弘走到一个展示柜前,拉开玻璃门,“这次我都摆出来了,你看没看见?”   宁非狐疑:“你家有花瓶,那你上次怎么不说?一直嫌弃地看矿泉水瓶干什么?”   “……”段昀弘没回答,只把花瓶和花都塞给他,“行了,去处理。”   宁非冷不丁被塞了满怀:“你自己弄不就得了……”   “我要先把一个东西看完。上次录制的节目,初剪版本好了,我要确认一遍。”段昀弘一本正经回道,“你要是想看,等下也来一起看。”   宁非被工作话题带开了注意力,点头应了下来。等他进了卫生间开始冲洗花瓶,看着手里的漂亮瓷器,才忽然反应过来。   ——这不会是为了上次的花才买的花瓶吧,这也嘴硬? 第三十章 ——恶评转移   宁非把花插好后,本来想故意端到段昀弘面前,再“聊聊”那个花瓶的。结果一回到段昀弘身边,投影里刚好播到苏岑希和段昀弘对答的部分。宁非一下忘了要调侃段昀弘,直接转身在他身边坐下了。   然后没骨头似地直接倒在对方肩膀上。   段昀弘只是眼珠子滑过去瞥了他一眼,没动弹,也没说话。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看完了这段节目。   节目组几乎把苏岑希和段昀弘的对话全程保留,中间还插入了其他评委、嘉宾甚至新人的表情和短句评论。当苏岑希最后两句话把皮球踢回去时,段昀弘看着苏岑希怼在屏幕上那张大脸,终于忍不住开口:“苏岑希在学你,你知道吗?”   宁非一下没回神:“……嗯?”   “他这个表情,这个说话语气,很明显在学你。”段昀弘暂停了视频播放,锐评道,“他现在碰到应付不了的情况,就会通过模仿你,把场面混过去。”   他说得挺严肃,但宁非的回答有点漫不经心:“哇哦,对我们希希观察这么仔细啊,段总。”   段昀弘左手掰他的下巴,让他转脸面向自己:“和你说正经的。”   “你说这个,我知道啊。”宁非依旧不怎么在意,“就是我教的。怎么,意外发现他没被为难住,你不高兴?”   “学你说话罢了,也不是他自己涨了本事。”段昀弘批评得毫不客气,“而且学得很难看,画虎不成反类犬。”   “有用不就行了。”宁非拍开他的手,“你是因为跟我熟,才有点既视感的。观众们对我又不熟悉,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像谁?至于这么上纲上线?”   段昀弘眯了眯眼:“但你这么做,他在节目上就会装出一个别的人设,根本不是他自己。”   宁非嗤笑:“他又不是你的人,你在这发什么火?怎么,不乐意别人学我啊?”   “……我只是要确保节目的顺利。”段昀弘的语气正经,“他人设忽然变了,就有可能表现得不符合节目组的期望。”   “哈,为了节目……”   宁非似乎想到了什么,挑眉道:“你要这么说,那我也有问题要问了。”   “什么?”   “你老实讲,这段播出的时候,你是不是还要炒作苏岑希之前临时给品牌放鸽子的事?”   这下段昀弘没马上回答了。   “……看来被我猜到了。”宁非一看这情况,立马心中有数了。他索性直起身往后一些,跟男人面对面对峙:“真有你的啊,段昀弘。我不问,你不说。我一问,你沉默。你又要把我打个措手不及是不是?”   宁非的身体一下远离,竟让段昀弘一时间莫名感到了一丝凉意。他摒弃掉这些杂念,语气淡然地回道:“这算什么,这只是一种……”   “一种炒作手法,配合节目推热度,你是不是想这么说?”宁非打断他,嗤笑道,“事先不告知,就要先斩后奏,然后再用这种说辞糊弄我们,这就是你的全部计划?”   ——原来以为这家伙愿意给苏岑希一个名额,就算“和解”了。谁成想一个不注意,他又要悄悄针对苏岑希。   面对这个总是冷不丁给自己拖一下后腿的家伙,宁非真是要被气乐了:“我就知道你那天都话中有话是有目的的。这节目一播,圈子里谁听不出你在含沙射影。再借着这个节目的热度一宣传,那什么艾瑞的事谁还记得,全特么讨论苏岑希的不敬业去了!”   段昀弘被拆穿得彻底,也没辩驳,只是反问:“他临场放鸽子,不是事实?”   “是事实,我没否认,但我们在讨论的是你的宣传计划。”宁非冷笑,“苏岑希是和节目组签了约的常驻嘉宾,节目组拿他的料炒作,连知会一声的义务都没有?”   “你自己也说了,知会你们是节目组的事。”段昀弘淡定甩锅,“你现在来责问我个人,有什么用?”   “装,你就可劲装。这后头没有你主导,能把坑人的事办得这么行云流水、密不透风?”宁非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段昀弘,“行,既然你把针对苏岑希摆在明面上,那我也只能说,别以为我们会乖乖受摆布。”   段昀弘抬头和他对视:“你想怎么做?”   “你管我怎么做,反正我不会等着躺平挨打。”宁非嗤笑道,“你非要针对苏岑希,我拦不住。我非要赢这个局,你也拦不住。玩儿呗,反正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段昀弘否认道:“我不是要针对谁,只是他这个话题正好合适。这个节目是全球化的制作组,翻点料出来炒很正常,黑的红的没区别。过了一段时间,谁还记得那些黑料?只要他还在在线,总归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说辞想得很好,可惜,我一个字都不信。”宁非的长腿一跨往前一坐,浑身体重压在男人身上,紧紧抓住他的衣领,“要不是你还有‘一技之长’,我非撕了你不可。这个破赌局已经耽误我够多时间了,我不会再让别人轻易影响我。等我赢了,苏岑希爱干嘛干嘛去,你爱怎么针对他就怎么针对他,谁管你们。”   段昀弘被宁非的动作搞得愣了一下,脖子上的勒紧感也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令他都没仔细听宁非在说什么,只下意识道:“你不是要走?”   “我都来了,没睡到你岂不是浪费我的油钱?”宁非冷笑,“而且苏岑希明天还得去节目组的慈善现场,我哪敢在这时候得罪你?不如直接从你身上狠狠咬两口,以泄心头之愤。”   说到这,宁非一捏男人的喉结,威胁道:“我就在这里咬,看你明天怎么上镜。”   段昀弘不置可否,只掐住他的腰,像是在丈量什么:“你敢咬,明天我就把你塞进我车里,直接把你带去现场,这样大家就知道谁是犯人。”   宁非:“……”   他猛地拉开对方衣领,狠狠咬在肩膀上。   ***   第二天的慈善活动,拍得很顺利。   就是拍上午去医院捐款和接女孩的画面时,段昀弘难得在有苏岑希的现场没看到宁非。他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确认人不在,还抽空发了条信息:【你今早不跟现场?】   没多久宁非回复:【在保姆车上。畜牲害的。】   段昀弘想起大清早他边骂骂咧咧喊累,边把湿哒哒的手拍在自己身上一顿乱抹来报复。男人无声地、微微地翘了一下嘴角,给宁非回信息:【你吃早餐没有?叫人给你送去保姆车?】   宁非:【别烦。】   段昀弘:【晚上给你闪送你之前说的那支PETRUS。】   宁非:【这个可以。】   段总安心地收了手机。   ***   第三场新人模特大赛终于正式上线。   正如之前所预料的,“皇位选手”艾瑞一下就被送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而且大部分是在骂她的。什么“不敬业”“不想干就滚”“新人拽屁啊”之类的评论,刷满了各大评论区。在各种想让艾瑞退赛的投票里,赞同的投票最高到达了小十万。不仅时尚圈、娱乐圈的各种“专业人士”出来评论分析,就连什么人力资源师、心理分析师、微表情专家,都纷纷来搞个吃瓜PPT凑热闹。   趁着这波热度,关于苏岑希也给高端品牌临时放过鸽子的爆料,也准时上线了。   这炒作计划之前都被宁非踢爆了,可段昀弘像是完全没受到影响,依旧出手快狠准。各种数据往推,大小娱乐博主讨论推动,外加另外一些关于苏岑希的似是而非的爆料,整套炒作手段都给苏岑希配齐了。超模的话题自然比新人模特更轰动,人们一下就忘了小模特是怎么在一个节目里作的,反而讨论起了“超模也不敬业”“仗着男朋友的地位为所欲为”“人设崩塌”之类的话题。很多人反复观看第三期节目,无数视频片段和截图在网上流传,都是在讽刺苏岑希,说他“自打脸”。   这波热度直接让比赛破圈了。从节目宣传的角度来看,这次连环炒作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可对于苏岑希来说,这就是一波气势汹汹的恶评浪潮。要不是宁非早有准备,晨曦工作室骤然面对这暴起的负面舆论,绝对要慌乱一阵。光是宁非和嘉丝琳,一天就接了总共上百个询问此事的采访电话。就连顾氏那边,也被许多媒体联系上了,就想问问顾赫晨对这件事怎么看。   顾大总裁其实很气,但苏岑希这回发挥了作用,充分解释并且摁住了这位经常坏事的霸总。要不然,段昀弘很可能会直接收到这位霸总的责问电话。到时候段总监反手把电话录音抖出来,节目又能爆火一阵,顾苏二人也会更受打击。   总之,工作室众人在宁非的坐镇指挥下,按部就班地去推进着应对计划。   计划很奏效,没两天,段昀弘就收到了ST的公关部门舆论监测汇报。他一看汇报上对信息的总结,眉头就蹙了起来。   “苏岑希的放鸽子……是经纪人宁非造成的?” 第三十一章 ——背锅   宁非把自己推出去挡苏岑希的负面消息了。   刚好那阵子他和苏岑希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后来也确实因为宁非的撒手不管,导致苏岑希一堆工作开了天窗。所以把鸽了高定走秀那次的锅也扣在宁非头上,对晨曦工作室来说非常好操作。   至于宁非自己的感受?这主意就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自然对这些无所谓。   不过比起外界的质疑,对宁非指责最多的,反而是苏岑希的粉丝。他们发言怜惜苏岑希,同时网暴宁非。其中一些特别疯的,还P了宁非的遗照和花圈照片,到处诅咒宁非早死,甚至留言要威胁宁非的人生安全。就算这类言论很快会被删掉,但还是偶尔会在粉丝超话里冒出来。宁非就算看到了,也当没看到。   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而且这种网络喷子、口头指摘,对他来说实在是小儿科。他平时也该吃吃该喝喝,该跟现场就跟现场。最多就是又来了一波媒体试图采访他,追问他“时装秀放鸽子事件”的细节,问他会不会跟苏岑希道歉,还问他会不会离开晨曦工作室等等。宁非一律按照“那些事已经过去了,我和苏岑希、工作室都已经达成共识,重新出发”搪塞了过去。   总之,对苏岑希的恶评浪潮就这样转移到了宁非身上——至少大部分分散了出来。而苏岑希的人设,也重新回归了正面,甚至还多了个“被可恶经纪人欺负的受害者”形象。即便业内其实很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但这会儿就没人闲得跳出来爆料了。又没什么好处,何必得罪苏岑希背后那个顾大总裁?   “所以,这就是你的应对方案?你自己来给苏岑希当挡箭牌?”   又一次“水疗中心过夜之旅”时,段昀弘看着坐在旁边享受水疗浴缸的宁非,忍不住问:“你本事那么大,肯定不止一种应对舆论的预案,怎么就偏偏选了这个方案?”   “方便操作,效果最好呗。”宁非正靠着边闭目养神呢,懒洋洋地回他,“有简单了当的法子,为什么还要复杂化?”   段昀弘道:“原来比赛超话里要求苏岑希退赛的投票,现在全变成要求你辞职了。骂的话多难听,你都没看见?你们工作室就不处理一下吗?”   “干嘛,心疼我啊?”宁非终于睁眼,瞥了他一下,“段总,不是你出手太狠,我至于要这么‘献祭’吗?”   “我是正常手段炒作,你们也可以正常手段处理。”段昀弘冷声道,“艺人之间的新闻炒作,何必把你一个经纪人拉下水?”   “你也说了,我就是个经纪人,又没什么曝光度的。”宁非语气淡然地回道,“现在互联网热门话题换得这么快,和我有关的讨论,很快就过去了。还废那劲去处理干什么?”   段昀弘微微一眯眼:“所以你就任由那些谩骂你的言论刷屏?”   宁非耸肩:“骂呗,又不会少块肉。说得太过分平台会自主规制的,剩下的也没什么辙。我总不能降话题热度吧,不然比赛的话题度不就一块降了,那段总一定要恨我了。”   顿了一下,宁非又想起一茬:“对了,我还得感谢段总,没揭穿我们‘张冠李戴’的爆料。你要是再来一次‘反转’,我还得继续编,也是够烦的。”   段昀弘冷脸看他:“我对爆料你们模特和经纪人之间的纠葛不感兴趣。”   宁非笑了一下:“是是是,你是为了比赛的热度,这套我都会背了。”   段昀弘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原来还想继续说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男人默然了几秒,又用随意的语气问道:“那你这样给苏岑希挡箭,他给你什么回报了吗?”   “回报?”   “难道不该给些额外的回报?”段昀弘保持着冷淡语气,“虽然你是他的经纪人,理应处理负面舆论。但要你平白无故背这个黑锅,难道他苏岑希就什么表示都没有?他就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宁非心道:他能快点冲上TOP 10就是我的福报。   但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段总,你说这些,不会又想宣传你们ST的福利吧?”宁非转身挨近男人,扒住他的膝盖,“别见缝插针地给你们公司挖角了,办正事吗?不办我下去按摩了。”   “我不是在宣传……”段昀弘本来还想否认,但人都贴上来了,他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就这么的,段大总监还要绷紧面皮,发言道:“不是你要先泡浴缸的?你还想按摩,那就先去按摩。”   宁非哪还看不出他也来劲了,面上一乐,凑上去吻他。   “跟我就别装客气了,瑟坯。”   ***   讨论模特敬业精神和经纪人从中作梗的舆论还在持续发酵,苏岑希已经签到了Y牌的香水全球代言人。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粉丝和路人还在感慨苏岑希因祸得福、没被负面舆论影响的时候,业内都清楚,这是连续不断的热度给他带来的商业代言。更准确来说,是比赛给他造了个话题,而宁非通过连续造话题,把苏岑希的名字一直高悬热搜榜。外加苏岑希的国外社交平台一直和K小妹那边还有互动,国内外的话题度结合起来,Y牌全球代言到手也很正常。   服装线代言没拿到,不过这种高奢品牌,服饰线经常没什么具体代言人。宁非还在和他们谈明年的主线服装全球模特,这要是能谈下来,那也能给MDC排名加不少积分。毕竟这个硬照一拍,不仅照片要伴随品牌门店遍布全球,就连品牌发布会也能有限拿到名额。   总之,只要接下来不出大问题,苏岑希今年的MDC排名就能保20争10。宁非盘算着手里的工作,走路都春风得意,看什么都顺眼。即便粉丝们依旧在骂他,他也照常出没在苏岑希的每个工作现场。   当苏岑希第三次去比赛当嘉宾时,已经是赛程的倒数第二期了。   这场比赛的硬照环节是拍国风服饰,背景在一个历史人文景点。虽然节目组已经把景点租下一天,但外面的公共区域还是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路人,以及一些粉丝群体。停车的地方距离景点门口还有点距离,这段路虽然围了警戒线,但围观人群还是能非常近距离地看到明星艺人或者选手。嘉宾们也识趣,大部分在走过去的时候会跟围观群众们挥挥手,互动一下。苏岑希甚至还帮两个人签了名,要不是宁非过去拉他,只怕他要被粉丝扒拉到警戒线外面去。   “不好意思,我们要迟到了,回头再来见大家哦。”宁非嘴上说着这种哄粉丝的台词,手上毫不留情把苏岑希的肩膀一搂、一转,就把他往景点大门带。刚转过去没走两步,背后粉丝群里就冒出一声高喊:“宁非,你怎么还不辞职啊?你太不要脸了!”   周边所有粉丝、工作人员甚至后面走过来的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苏岑希也脚步一僵,宁非却跟没事人一样,推着他云淡风轻地继续走:“不用管。”   “但是……”   “没有但是。”宁非甚至懒得回头看一眼,目不斜视地把苏岑希带进景点大门。   直到苏岑希要正式开始工作,宁非也没对刚才那个“怼脸质疑”的事采取什么行动。   苏岑希临上场前,忍不住低声和他说了一句:“这绝对不是我和阿晨指使的。”   “你刚才一脸犹豫就为了澄清这个?”宁非嗤笑一声,“我还不至于那么弱智,是不是你们幕后指挥的都看不出来。上你的班去,别琢磨那些没用的事了。”   苏岑希这才点点头,上场去了。   段昀弘也站到了开场的位置。临开拍之前,他刻意在镜头后面的工作人员里找了找,随后就把视线定在了宁非身上。   宁非一开始没在意,只以为对方是随意扫视一圈。等他发现段昀弘是特意盯着自己时,就冲对方悄悄wink了一下,段昀弘这才挪开视线。   硬照工作持续了大半天,节奏非常紧张。下午众人从景点出来,就要直接去演播中心准备晚上的走秀。这次苏岑希在助理们的簇拥下,快步走过了大门通往保姆车的路,只抽空跟喊他名字的粉丝笑了笑、摆了摆手,很快就上了车。宁非在景点里跟国牌的宣传负责人多聊了一会儿,出来就晚了。他一个人出了景点大门,一手拎着一个水瓶,另一手拿着手机边看边往前走。没有苏岑希在,他完全不必在意警戒线外里三层外三层的粉丝。   就在他快步走的过程中,忽然听到旁边近处传来一声:“宁非!!”   宁非下意识缓下脚步、转头,顿时看到距离自己不到两米远的警戒线外,一个戴着口罩的女孩正高扬起自己的手,瞬间朝他砸出了什么东西!   “!”宁非下意识举起矿泉水瓶迎击,本来是准准能打中的,谁知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臂忽然将他一搂一转,他的视线骤然就被遮得满满当当。   啪!   --------------------   不是错别字,U know~ 第三十二章 ——CP炒作   宁非一抬头,看到了段昀弘的脸。   他明显听到有东西砸到了段昀弘身上,立马皱眉问:“没事吧?!”   “……没感觉。”段昀弘隔了一秒才回过神,抓着宁非的肩膀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我有个屁事。”宁非边说边把他往后拉,转过去看他身后。看到灰色西装背心上的东西后,宁非随后又扫了眼底下,松口气道:“……是个鸡蛋,新鲜的。”   确认没什么危险后,宁非终于看向刚刚那女孩站的地方。但人已经不见了,其他人都在往后看,显然那人已经钻出人群跑走。旁边ST的人也急忙涌上来查看段昀弘的情况,还给他擦身上的痕迹。段昀弘索性脱了背心,单穿着一件衬衫,张口就是一连串吩咐:“有人去追那个袭击的人没有?叫人去调这附近的监控。负责安保的是谁,叫过来,这事可能要报警……”   宁非没管他在说什么,径直走向还待在警戒线外的人群。刚刚砸鸡蛋的女孩就挤在一群小姑娘里,这群姑娘又都是苏岑希的粉丝,自然也都认识宁非。她们看宁非冷着脸过来,都被吓得有点语无伦次:“那什么,我们可不认识那个人啊!”   “对对,粉丝会可没计划要伤害你,我们都很理智的!她和我们没关系!”   “那个人刚才还跟我们说她多喜欢希希呢,转头就砸人了,卧槽好吓人……”   “别紧张。”宁非制止了她们叽叽喳喳的说明,说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刚才都在这里,有谁拍到她了吗?她可能太喜欢希希了,但是做法有点极端。这次我是没事,但我要确保希希的安全。”   他说得很有水平,姑娘们听着听着就被带进他的思路,不由得担心这种极端粉丝会对苏岑希不利。于是她们纷纷端起手机开始翻找,很快有人说:“有的有的!刚才我在这跟大家一起集邮合影,把她也拍进来了!”   “我也有!我拍希希走过去的视频,拍到侧脸了!呃,不过她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脸吧?”   “对哦,她这么全副武装来的,本来就很奇怪啊……”   “那麻烦你们整理一下,在社交平台上发给工作室。”宁非安排得很自然,“别挤在这里了,回去吧,后面没有艺人了。以后出来玩不要和可疑的人待在一起,被误伤就不好了。”   姑娘们点头:“好的好的……”   “宁非!”   后面段昀弘叫了一声,宁非就和粉丝们一摆手,转身回到男人身边。   “你在跟那些人说什么?”当着各种工作人员的面,段昀弘径直问道,“她们有刚才那个人的信息吗?”   “不认识,但是有照片,戴帽子和口罩的那种。”宁非坦诚,“我让她们发给工作室了。”   “嗯,那你回头转给节目组,有人处理的。”段昀弘点头,接着特别自然而然地话锋一转,“你跟我的车,车上再说细节。”   宁非有点摸不准他要干嘛,跟他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点头:“行吧。”   ***   宁非给工作室助理发了信息说自己跟别人的车走,然后就上了段昀弘的车。   “又要给我安排什么工作?”他往后排的段昀弘身边一坐,就直接问道,“是要我配合炒作这个事吗?”   “先查清楚怎么回事再说。”段昀弘瞥他,“你最近话题度高,下次不要离警戒线太近了。”   宁非听着他一本正经的教训,下意识想讲点不正经的。但扫了一眼前排的司机和助理,宁非还是选择咽下原本的话,转而说道:“也没什么。我本来能把那个鸡蛋打掉的,你一来,反而还给她砸中了。”   段昀弘瞥他:“怪我?”   “没有,还是谢谢段总。”没法讲怪话,宁非也只能装客气,“不过,刚刚听见你说要报警,我估计报了、找到她了,也没什么用。毕竟鸡蛋也算不上什么袭击,说扰乱治安都不够格吧。我猜那人就是被最近的舆论冲昏了头脑,临时想给我找点倒霉事,狼狈一下。毕竟砸个鸡蛋都没准备臭的,那十有八九是临时起意吧。”   “砸你鸡蛋你不在意,难道你还等着她下次升级成砸你石头、刀子、硫酸?”和宁非轻松的语气比起来,段昀弘的神色严肃许多,“早跟你说过,压一下针对你的负面舆论,你就这么不舍得热度?”   宁非一个没忍住:“这热度一开始也不是我带起来的吧。”   段昀弘:“……”   前面助理听得心惊肉跳的。毕竟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也很清楚,就是在段昀弘的指示下开的头。助理也搞不清楚自己老板和宁非的关系到底好还是不好,说好吧,段昀弘整天叫人盯着苏岑希;说不好吧,段昀弘刚才冲上去“救”宁非的速度,简直惊呆众人。   助理只知道,这个晨曦工作室的经纪人,手段绝不简单。现在她只恨自己没提前把车子中间的隔板升起来,现在再升就有点惹人注意了。   气氛凝滞当中,宁非终于“大发慈悲”,再次开口道:“行了,我知道厉害的,没那么容易受伤。”   “你上次就……”段昀弘正要反驳,右手食指忽然被捏了一下。他顿了顿,就对上了宁非的视线,那眼神、幽幽的。   男人顿时跟被拔了气门芯似的,一口气泻出去,指责的话讲不出来了。   宁非满意地无声一笑,又捏了一下段昀弘的手指,这才收回手,接着开始翻手机。   他登上社交平台,想看看那群粉丝把砸鸡蛋那人的照片或者视频发出来没。毕竟先前和粉丝交流的时候,宁非故意把话说得有点模棱两可的,没讲清楚是把影像数据私信给工作室,还是发出来AT工作室。只要有人公开发了,那就能直接就此搞点炒作,再给苏岑希的话题续一小波热度。   如宁非所料,关键词一搜,果真看到了好几条宁非被砸鸡蛋的爆料。纯文本的、带图片的、带视频的,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个视频,砸鸡蛋的那方没拍清楚,却正正拍到了宁非从景区大门走出来后发生的一切。包括忽然有人高喊他的名字,他慢下脚步后立马举起水瓶,再到段昀弘跟闪现似的骤然出现“英雄救美”。这视频虽然机位一般,还有点晃,但不得不说,全程把宁非和段昀弘都拍得很清楚。   宁非也是看了这个视频,才知道段昀弘当时就在自己后面两三米远。那女孩喊宁非的时候,段昀弘已经伴随着她的举手而启动,快步冲到了自己身边。怪不得能在宁非“挥棒”之前就当了挡箭牌。   而段昀弘的整场行动,干脆利落、动线清楚,还有侧身、转弯、背身等多个角度,拍戏走位都未必能有他走得潇洒。外加他脱掉背心后,单穿衬衣特别显身材,导致评论区里讨论砸鸡蛋的少,讨论他本人的更多。原来在节目相关的话题里,他就因为颜值高和锐评多而讨论度颇高。现在这一出,他的迷妹顿时更多了,都在评论区嗷嗷叫。   宁非敏锐判定:“这个视频已经有点要上热门的趋势了。”   段昀弘听到他没头没尾的一句,疑惑:“什么视频?”   “段总‘英雄救美’的视频呗。”宁非把手机屏幕转给他看,“要我说,与其炒作我被人砸鸡蛋,不如营销段总的美……咳,我是说段总的壮举。评论区可有很多段总的高清路透照呢。”   他说话的时候,还要给段昀弘当面划评论区,故意让这个男人看那堆怼大脸的“帅气照片”。本来这是逗段昀弘玩儿的小把戏,然而翻着翻着,忽然冒出了一张段昀弘还握着宁非肩膀、低头跟他说话的照片,附的文字只有短短一行:【啊啊啊啊磕到了怎么办!!!】   宁非:……明明是字,却觉得有点吵耳朵啊。   这个评论能排在前面,自然是高赞多评论的,下面跟了一串“很邪教,但我也磕了”“颜值很配”之类的话语。宁非有点无语,也有点好笑,终于收回了手机。   段昀弘自然也看到了,戏谑道:“你介意?”   “不介意啊。”宁非心道这破事你还想打趣我,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家就是炒这类的,怎么可能介意?不过,段总也想走这个路线?”   段昀弘挑眉:“不行?”   宁非回道:“行不行的,又不是我来决定。但段总亲自来炒这个的话,就有点掉价了吧。”   段昀弘的语气淡定:“没什么掉不掉价的,适合就可以操作。”   宁非分不出他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但也没追究,而是头也不抬地滑动着自己的手机,随口回道:“是吗?那真要炒就记得跟我说怎么配合。还有,额外工作记得给我加钱哦,段总。”   他的语气悠闲,显然没当回事。段昀弘也不再接话,掏出自己的手机,在那点点划划起来。   宁非却在这时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把视频又给他单独转发了一遍。   段昀弘的手机震了一下,他点开新信息一看,转头疑惑地看宁非。没等他说话,手机又震了一下。他再看,宁非发了一条文字信息:   【其实真有点帅哦,段总。】   段昀弘:“……”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程度副词只是“有点”,可有时候就是比“好帅”“特别帅”更显真诚。   更叫人生出些别样的情绪。   段昀弘在这个信息界面停留了好几秒,最终只回了俩字:【今晚?】   宁非乐了,在旁边无声地笑:【刚出事,你真不怕被狗仔抓拍啊?真要炒作?】   段昀弘:【不炒,但我也不怕被拍。】   宁非:【行行行,就当谢你今天救我了。次次都上班的时候找我,我现在怀疑上班才是你的XP。】   段昀弘:【???】   他们在这一来一回,信息发得飞快,只有前座的助理如坐针毡。   ——你们要到底炒作什么,能不能讲清楚啊! 第三十三章 ——拍照   宁非猜得很准,被粉丝记恨砸鸡蛋的是他,后来讨论度最高的却是段昀弘的“救人”片段。   没办法,这种电视剧里司空见惯的桥段,在现实里出现的概率太低了。而且段昀弘居然真能展现出如此敏捷的身手,这种幻想照进现实的感觉,叫人怎能不在意?   但也因为如此,网上很快就出现了质疑的声音,说这是摆拍。这些评论认为,砸鸡蛋的人和宁非、段昀弘的走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不然段昀弘怎么可能这么快启动,还正好能挡住鸡蛋?而且前面的是别家经纪人,那么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分辨别人要砸的是什么,段昀弘怎么就那么义无反顾上去挡了?   至于为什么摆拍不找个参赛选手、或者ST自己的模特来摆,质疑党认为这是因为用这两者都更容易被质疑。用了别家的经纪人,才更显得像意外嘛。再说宁非最近正好在舆论的风口浪尖,有狂热粉丝砸他不是很正常?   这一砸,比赛的话题度有了,宁非也从“加害者”一转“受害者”。双赢的摆拍,听起来很有逻辑。   反正话都给这些质疑党说了,节目组和ST都不承认、不否认,就给他们吵去。段昀弘倒是给了宁非一个交代,节目组真报了警,还把砸鸡蛋的那个女孩找到了。但也确实如宁非所料,这么点小事不能把她怎么着。最后是在警察的见证下,女孩手写了保证书和道歉信,交给前来处理的N家流媒体代理律师,这事就算结案了。   后来节目组官方账号又发了报警回执和道歉信出来,也终于把质疑的声音压了下去。   宁非用晨曦工作室的官号转发了这条结论,感谢了节目组的努力,感谢了段昀弘的“英雄救美”,顺便假惺惺地让大家不要再传播那个女孩的视频和照片。但网络传播这种事,哪里是一句话就能制止的,所以想传播、想八卦的人还是照样发。至于会对那个女孩造成什么影响,那也不是宁非能控制的了。   “但是,段昀弘到底为什么会救你?”   网上猜来猜去的,可最疑惑的其实是苏岑希。趁着工作候场时其他人都站得远,苏岑希忍不住低声问:“你和他很熟吗?上次我还看见你们一起出去抽烟。”   “还行,不熟怎么给你搞来这个嘉宾名额?难不成我倒贴钱贿赂他啊?”宁非倒也没否认,“事情解决就行,这和你没关系,你别管,管好你自己的工作。”   “从那天你被砸,我就一直稀里胡涂的。你是我的经纪人,出事了都不告诉我,还是其他人从网上看到爆料了跟我说,我才知道的。”苏岑希皱眉道,“而且这怎么跟我没关系了,明明你是因为我才被砸的。我是管不了这事,可我连知情权都没有吗?”   宁非瞥他一眼:“你知道了能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可别人忽然问我,我的经纪人是不是和ST的总监很熟,我怎么回答?”苏岑希以前就最讨厌宁非这种作派,光指挥、不解释,导致苏岑希总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傻子。可现在他也不敢正面和宁非闹矛盾,只能努力摁住自己的脾气,解释自己的想法:“既然你都不瞒着这件事,那和我说说又能怎么样呢?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认识的啊?而且既然你们关系不错,为什么他还要针对我?”   “我没必要事事跟你报告,尤其是我的私人关系。”宁非回道,“别人问你,你就说‘不太清楚他的私人关系,我们工作室不干涉员工的交友情况’。这都不会,我之前教你那么多拒绝回答问题的办法,你又忘了?”   苏岑希忍不住道:“你就透露一点,会怎么样啊?抛开工作关系,你跟我聊聊你的私事,我还能给你出去大肆宣扬吗?再说了,现在网上一堆人在那猜你俩的关系,说得天花乱坠的,都快说成你俩有……呃、那种关系了,你就不能给我个定数吗?”   “给你什么定数?”宁非嗤笑,“这种问题,不管我回答是或者不是,你都要否认,那还有什么好回答的。”   苏岑希:……也是。   苏岑希:嗯?!   “等等,真没什么关系的话,你直接否定不就完了。”苏岑希震惊地扭头瞪着宁非,“你讲得这么模棱两可干什么?”   宁非有点意外于他难得的脑子灵光。但宁非的脸色丝毫未变,依旧镇定地回道:“我是在给你讲这类问题怎么回答,不是在跟你讲具体的事。”   苏岑希:“……哦。”   宁非的话没错,但苏岑希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对劲。只是没等他继续找出破绽,宁非已经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该进场了。   苏岑希稀里胡涂地进了场。   宁非这才掏出手机,给段昀弘发信息:【段总,连苏岑希都看到我俩的绯闻了,你真没炒作吗?】   段昀弘过了一会儿回复:【被偷拍的照片不是已经买下来了吗?】   宁非:【???什么偷拍照片?】   宁非:【你给我说清楚!】   不多时,段昀弘发来了一堆经典偷拍风格照片和视频。什么宁非站在段昀弘楼下的,宁非和段昀弘前后脚从水疗中心主建筑里出来的,看来偷拍的次数还不止一次。宁非面无表情地快速过完了,锐评:【就这,拍得真烂。我还以为能拍到水疗中心里的呢。】   然后他又问:【还真有人拿这个卖给你啊?不贵吧?太贵还不如让他们发了。】   段昀弘:【你觉得多少算贵?】   宁非:【这也没拍到什么啊,还不如你救我时路人拍的那几张暧昧呢。要是照片只有我露正脸的话,最多只值500块吧。段总的话我不敢说,你的脸肯定比我值钱。】   段昀弘:【要是拿给你,你愿意花多少?】   宁非:【500】   这话等于“段昀弘的脸不要钱”,把段昀弘搞得不回复了。宁非想着他那张臭脸乐了一会儿,正要再发一条,段昀弘的新信息来了:【只花了200。】   宁非:【???】   段昀弘:【我说最多200,不行就谢谢你们帮我炒作了,正好快到决赛了需要点热度。】   宁非:【牛(点赞)】   宁非:【万一他们说200还不够油钱,你不怕他们真发出来说我们的八卦?】   段昀弘:【你怕?】   宁非:【怕倒是不怕。就是本来我们就是找乐的,还得装情人的话,怪幽默的。】   发完这条,嘉丝琳来找宁非说话。宁非跟她聊了几分钟,再看手机的时候,发现段昀弘撤回了一条信息。   宁非:【你撤回了什么?】   段昀弘:【没什么,发错了。】   宁非没多想,随手回:【你也犯这种错误,真稀罕。】   段昀弘这次十几分钟都没回复,宁非只当他去忙,又从网上扒下来一张段昀弘扶着自己肩膀说话的照片——P掉背后鸡蛋版本——发给段昀弘。   【以后跟那帮狗仔说,至少这个水平的照片再来试图爆料我们的八卦,好吧?】   ***   决赛这天很快到了。   这次的硬照和走秀环节不分开办,都是D牌的高定,先定妆拍硬照,然后同一套妆造衣服直接走秀。而且不止选手们要拍要走,来参加的超模们也要走同样的流程。选手们能够观看超模的拍照和彩排现场,这也是非常好的学习机会。   毕竟是大操大办的决赛,节目组又邀请了一堆艺人、嘉宾、名人来现场看秀,基本是再次照搬发布会的形式了。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就连顾赫晨都收到了请柬。当然,还是安排在第一排,就跟他去看苏岑希的走秀是一样的。   不过,顾赫晨这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或者说容易犯“霸总”病。他没按照邀请函所写的晚上才来看秀,而是下午还录制硬照环节的时候就来了。而且来得非常突然,宁非还在忙的时候,一转头,就发现顾赫晨居然跟着工作室的助理进了现场!   “……什么情况?”宁非皱起眉,立刻转身迎上去,把顾赫晨拦在后排,“顾总,好像还没到你出场的时间吧?你现在来干什么?”   顾赫晨回得理直气壮:“来探我男朋友的班,有什么问题?”   宁非都不想搭理他,只看旁边的工作室助理:“你怎么就把人带进来了,节目组知道吗?”   助理有点讪讪:“我只说了他也是工作室的,节目组没管我……”   宁非简直无语:“然后你就跟我都不打一声招呼,直接把人带进来了?”   助理不敢答,顾赫晨冷声道:“我叫他把我带进来的,你不用在这废话。岑希人呢?”   “他还在化妆室补妆,等下就要拍照了。顾总,这不是苏岑希单人的工作,他拍照的时间也不长,剩下都是在旁边当嘉宾点评,没什么好探的。”宁非道,“而且今天的工作很忙,节目组没功夫接待顾总的额外探班,我也不知道苏岑希什么时候才能空出大段时间陪你。顾总还是请回吧。”   “‘请回’?”顾赫晨嗤笑,看向正闪着灯光的棚内,“我要是走了,岂不是错过著名摄影师艾伯特拍摄我男朋友的场面?”   艾伯特,正是那个以前追过苏岑希的摄影师。顾赫晨因此看不爽艾伯特,苏岑希就被迫答应过他,不再给艾伯特当模特拍照。不过这破约定,早被宁非强制打破了。   “上次岑希背着我给他拍,我已经警告过你了。”顾赫晨冷声道,“你又玩这种把戏是吧?先斩后奏、阳奉阴违?要不是我自己看到这节目的宣传里写了摄影师的名字,你们是不是全都要直接把这事隐瞒下去?”   宁非心道我可没答应过再也不让艾伯特拍苏岑希了,最多是把你瞒死一点。谁能料到堂堂霸总,居然还亲自看节目的宣发文字。而且怪不得要绕过我摸进节目组,原来是知道要是来问我,我肯定不给你进来啊。   ——顾总对苏岑希的“真爱”,堪称宁非催债之旅的最大阻碍。   “顾总,摄影师是节目组请的,流程是节目组定的。苏岑希要是因为个人原因罢拍,或者要求单独换个摄影师,是准备直接坐实耍大牌、不敬业的名头吗?”眼看着快轮到苏岑希去拍照了,宁非怕顾赫晨暴起发癫,就想把他往外面带,“现场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发生什么?多你一个少你一个没区别,赶紧走吧,省得等下你还越看越生气。”   “心里没鬼还怕我看?”顾赫晨当然不想走,“我倒要看看那个艾伯特是不是真的专业,会不会利用职务之便让岑希……”   “顾总这么早就来了?”   一道熟悉的男声从宁非背后传来,他心道不妙,一回头,果真是段昀弘从拍照前线走过来了。   要命的是,节目的跟拍摄影机也跟过来了! 第三十四章 ——情敌相见   在段昀弘走向自己的几秒内,宁非快速在心里快速做了判断。   ——要不要退出镜头外面,让这俩自己发挥?   但宁非实在担心顾赫晨这要命的嘴,万一他忽然发癫来一句爆炸性发言,宁非这半年的辛苦全得白费。于是电光火石间,宁非决定了,不退。   也就在此时,段昀弘停在了两人面前。他看了一眼宁非,视线又转回顾赫晨身上,朝对方伸手:“久仰大名,顾总,我是ST的艺人总监段昀弘。”   “段总。”顾赫晨摆起架子来还是很有模有样的,和段昀弘握了手,也说了点客套话,“我才是久仰你的大名,百闻不如一见。”   段昀弘道:“我以为段总是晚上才会来看秀,怎么这么早就来现场了?节目组也没通知我们会有惊喜嘉宾啊。”   宁非感觉这话有点不对劲,似乎有点质疑顾赫晨来意的意思。但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于是静观其变。   顾赫晨不知道听没听出不对劲,但还维持着体面,淡然回道:“今天来只是想探一探岑希的班,看看就行,没想打扰到你们的拍摄流程的。”   “既然如此,顾总不如到前面近点的地方看?正好马上就到苏先生的拍照环节了,他应该是补完妆就过来,顾总应该会想看得更清楚些吧。”段昀弘笑了笑,徐徐介绍道,“对了,我们今天请了国际著名的摄影师艾伯特来担当主摄影师,应该能把苏先生拍得很棒的。”   宁非:……啧!   他都要怀疑段昀弘是故意提到艾伯特的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刚好,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段昀弘这么大个公司总监,会连别家模特的绯闻这种事都门清吗?还是说,段昀弘就是在持续针对苏岑希,所以专门收集过关于他的所有情报,因此才能“随取随用”?   想到这里,宁非忽然有点怀疑让艾伯特来拍决赛的硬照,是不是段昀弘故意推动的了。但这个想法只在宁非的脑子里转瞬即逝,因为他想不出段昀弘这么做的目的。想让顾赫晨因此生气、来阻碍苏岑希的工作?可他怎么预判顾赫晨会不会知道、又会不会做点什么呢?宁非自己都完全没预料到顾赫晨会直接冲来现场,段昀弘就能未卜先知?   但不管段昀弘原本是怎么考虑的,现在的事实就是,顾赫晨确实出现在了现场,而且也确实对艾伯特不满。段昀弘居然还带着摄影机来“拱火”,宁非真是被这些硬要添乱的男人搞得烦躁。   果不其然,面对段昀弘的邀请,顾赫晨很轻易就“上套”了。他直接点头表示:“能让我近点看就最好了。”   好屁啊!宁非真想瞪一眼段昀弘,可镜头正怼着,他不得不摆出客气表情,看似自然地插进对话里:“既然这样,顾总这边请,我们工作室的人都在那边……”   “让顾总到屏幕前面看吧。”段昀弘再次提议,“屏幕上会实时显示艾伯特拍出来的每张照片,也能清楚看到拍摄现场。顾总要是不介意上镜的话,就和我一起过去?”   顾赫晨:“可以。”   宁非:……   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默不作声跟在两个男人身后,假装自己临时充当顾赫晨的助理,实则近距离防范顾赫晨“犯错”。不过这也把宁非本人暴露在了镜头下,他再想机动安排什么事,就很困难了。   段昀弘几句话,就让宁非陷入了很被动的境地。   宁非能做的也只有“迎战”。   一行人就这样回到屏幕前。段昀弘主动给顾赫晨安排位置,一回头,正正对上了宁非的视线。   宁非轻轻一眯眼,段昀弘则是轻微地笑了一下,两人错开视线。   ***   苏岑希补妆归来,冷不丁在屏幕前看到顾赫晨,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没办法,节目组把试图通知他“男朋友来探班了”的人拦住了,说是想拍个苏岑希的惊喜画面。结果苏岑希一惊之下,没见喜色,反而是下意识往艾伯特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他有些神色慌乱地走过来,勉强挂着微笑看亲亲男友:“你怎么来了?”   “刚好有点空,就来探班。”顾赫晨握住他的手,“看完你拍照就走,晚上再来看你走秀。”   苏岑希一下听出他话里有话,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后面的宁非,很有求救之意。   宁非:头痛。   一个毫无顾忌想干嘛就干嘛的霸总,一个没有演技瞒不住想法的模特,这队友实在太难带了。这要是真发生什么,明天、不、今晚上关于这三人的绯闻八卦就能飘遍全网。   宁非只能有点不合时宜地假装给苏岑希送水,走到他身边说道:“加油,别紧张,就当顾总不存在。”   这话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实则是真心话。可这也不是说了就能办到的,苏岑希当下就开始脸色发僵了。宁非看得直想叹气,就怕待会儿苏岑希受到影响,比那些比赛选手都不在状态。   就在这会儿,艾伯特的前一段拍摄工作结束了。   他之前专注于拍照,没管后面发生了什么。这会儿一扭头,他的视线一下就精准落在苏岑希身上,再挪到握着苏岑希手的顾赫晨脸上,宁非就知道要遭。   ——别来!   可惜上天没听到宁非的祈祷,艾伯特径直走过来了。   “嗨,希希,好久不见!你依旧如此光彩照人!”   不知道艾伯特是不是故意的,总之他眼里只有苏岑希,完全忽视了旁边的“闲杂人等”:“终于要拍你了,这套妆造很适合你,我们一定能合作记录下最漂亮的瞬间!”   他说话其实向来夸张,只是面对苏岑希会更热情外放一些。苏岑希之前也不怎么搭理他,工作以外的时间最多勉强笑一下。今天是连尴尬的微笑都不敢给他了,甚至连视线都很少对上,就一直瞟宁非。   宁非几乎能听到苏岑希的心声——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说实话,镜头面前,宁非其实是准备先看情况,不到不得已的时候不出手的。但眼看着顾赫晨的目光越来越冷,而段昀弘居然连介绍顾赫晨的话都不说,宁非还能怎么办?他只得先认命,回头再找这家伙算账。   “那我们就先进场准备了,顾总。”   在众目睽睽——或者说众人看八卦的目光中——不该开麦的工作人员宁非,语气自然地开口了。他行动上伸手轻拽过苏岑希的另一只手,语言上冲着顾赫晨发话:“劳您在这,稍等。”   语气很尊敬,但宁非故意咬重了“在这稍等”几个字,试图以此把顾赫晨钉在这里。顾赫晨其实还是不悦的,不过他也知道轻重,宁非给他面子,他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那你去吧。”顾赫晨终于松开苏岑希,冲他笑了笑,“我就在这里看,别紧张。”   宁非正要顺势把苏岑希拉走,就听艾伯特忽然来了一句:“你是谁?”   宁非:……   啧,算到了顾赫晨给面子,算到了段昀弘不会插手处理,却没算到艾伯特这人的奇葩之处啊。   顾赫晨好像就等着这个问题,回得很快:“我是顾赫晨,岑希的男朋友。”   “哦,就是你?”艾伯特似乎毫不在意这位霸总的地位,审视的目光在对方身上转来转去,“看起来确实挺有钱。”   顾赫晨笑了一声,或说嗤笑了一下:“一般吧,至少够配岑希了。”   “有钱就够配希希?”艾伯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也笑了,“希希的价值可远远超过金钱能衡量的。”   顾赫晨可不会在辩论和气势上输给这个“手下败将”,立马回道:“确实,金钱对我来说只是最容易达到的条件,我能给与岑希的还有其他更多。”   艾伯特反唇相讥:“有时候能给的再多,也不一定是别人最想要的。”   顾赫晨:“你又怎么知道别人想要什么?”   艾伯特:“至少在时尚圈,我比顾总懂一些。”   对话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宁非意识到这场火要烧到苏岑希身上了。要是因此耽误正经工作,那就麻烦了。他不动声色地盯了一眼看戏中的段昀弘,随后晃了一下苏岑希的手,在苏岑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扭头问他:“嗯?怎么了?”   苏岑希:你扯我的,你又问我?   他露出茫然的神色,但宁非已经迅速地和他面对面,而且凑得非常近,直接用后脑勺把苏岑希的脸挡了起来。然后宁非用气音道:“说你脚痛。”   苏岑希关键时候没听清:“什么?”   宁非却不重复了,直接回头,面对众人汇聚而来的目光:“不好意思,能开拍了吗?希希的鞋码数小了,挤得脚痛,再站下去怕影响晚上的走秀。”   苏岑希再傻也知道要怎么配合了,立马皱着眉附和:“是的,我的右脚挤得有点抽筋了。”   段昀弘居然在这时候开口问道:“你的鞋不合脚,刚才试衣服的时候怎么不说?”   “抱歉,希希本来是打算忍耐到完成工作的,这是他的习惯。”宁非直接代答,“但刚才实在太痛了,他才跟我说的这个情况。”   顾赫晨站起来:“既然这样,赶紧去换鞋。”   “不用了,造型师好不容易完成的总体造型,希希向来不想过多干涉的。只要能赶紧拍摄的话……”宁非说着,顺势看向艾伯特,“艾伯特先生,您看现在能开始了吗?”   “……行,走吧。”艾伯特终于转身往摄影棚走,还扭头叮嘱,“站不住就在沙发上拍,相信你总能发挥好的。”   宁非装模作样地扶着苏岑希走过去,还继续代为回道:“没关系,该怎么拍怎么拍,希希一工作起来就会忘了痛的……”   段昀弘看着宁非的背影,轻轻一挑眉,露出个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微笑意。 第三十五章 ——喝过的水   整场硬照拍摄,宁非都站在镜头以外的最前线。   过程中他连手机都没怎么看,视线几乎只在苏岑希、艾伯特、顾赫晨这三个点间来回转。就连平时应该是助理去做的送水之类的小事,宁非也亲自完成了,就是为了时不时近距离关注顾赫晨和苏岑希的状态。   每当顾赫晨的神情冰冷得像是要发作,宁非就拿着水上前往他手里一塞,强行打断他对拍摄现场的过分专注。要是顾赫晨还是紧盯艾伯特不放,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宁非,宁非就会看似随意地把手搭在顾赫晨肩上,实则用了点力按住他,俯身在他耳边低低提醒道:“冷静,马上就结束了。”   顾赫晨瞥他,好歹记得压低了声音才指责道:“那家伙说的话,足够告他X骚扰了,你就这么看着什么都不做?!”   这显然是在说艾伯特拍照时的孟浪发言,什么“宝贝”“心肝”“我太爱你了”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宁非笑了笑,低声回:“他跟谁都那么说。他拍你也会夸你是‘天使’的。”   顾赫晨一阵恶寒,沉着脸不说话了。   坐在另一边的段昀弘忽然扭头过来:“两位在聊什么?是顾总对苏岑希的拍照有什么建议或者意见吗?”   “不是。是顾总的特助没跟进来,让我帮忙传个话而已。”宁非抢在顾赫晨前面回了,还起身往段昀弘那边走了两步,“怎么没人给段总送水?你也喝点水吧,段总,晚上还有更多评语要说呢。”   这是几乎在明晃晃指责段昀弘多嘴了。宁非还边说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小瓶水,半强制地塞给段昀弘。   段昀弘还真接了,顺手就拧了一下,接着似笑非笑地扫了宁非一眼。   这水是宁非喝过的。   不过他只喝了一小口,就顺手放兜里了,所以肉眼不一定分辨得出来这是喝过的水。但段昀弘一拧瓶盖,手感上就知道这水被开过了。   宁非神情坦然,没有一点干了坏事的虚心模样。   段昀弘跟他对视完,还真没开口指出这水有问题,反而是当面开盖喝了一口。宁非看着他喝了,无声地哼笑一下,终于转头走开了。   ***   宁非就这么一直紧盯现场。直到苏岑希拍完,他二话没说地带着另一个助理直闯拍摄场地,把苏岑希背起来往外走。   路过顾赫晨时,宁非又看似自然地提醒他也一起来。顾赫晨倒也给面子,起身跟上,2/3的祸头子就这么被宁非通通带走了。后来艾伯特过来和段昀弘倒看之前拍的照片时,还有点刻意地问了一句:“苏岑希怎么不来看照片?和他男朋友走了?”   留下看场的嘉丝琳正竖着耳朵听呢,闻言一个箭步冲上去解释:“希希脚上不舒服,去化妆师换鞋了,顺便看看脚上的情况,没大问题的话马上回来。顾总去打个招呼就走,晚上再来看秀。”   这话一出,段昀弘和艾伯特都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又转回去了。   嘉丝琳感觉度过了危机,暗暗松口气,退了下去。   ——还真给宁非猜到会有人现场瞎说了,这节目,也太狗了吧!   ***   后来苏岑希换完鞋回来,顾赫晨已经走了。   但苏岑希还是灵巧钻到嘉宾当中,左右都有人,导致艾伯特不能再轻易单独找他说话。等硬照环节拍完,苏岑希也是第一个走的。那风风火火的程度,乍一看仿佛要去赶场别的工作似的。   实际上晚上还得走秀,他根本不会出这个演播中心。   宁非自然也陪着苏岑希在休息室。他精神紧张了一下午,正难得松懈一会儿,就收到了段昀弘的信息:【过来抽烟。】   宁非挑眉,回复:【不去。】   段昀弘:【我休息室只有我一个人。】   宁非:【关我屁事。】   段昀弘:【找你聊个工作。】   宁非:【调虎离山?】   段昀弘不说话了,发来了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张名片,没有名字,但一个大大的品牌LOGO——这还真是个珠宝奢侈品牌。它是U洲老牌,之前一直嘴硬不来大华区。宁非知道竞争不过U洲那些超模,自然没打过它的主意。   但是现在,段昀弘居然愿意给这个牌子和苏岑希之间搭桥?真的假的?   无论真相如何,这个钩子还真把宁非勾住了。他站起来,说道:“我去抽个烟,可能也顺便在外面把晚饭搞定了。希希不要乱跑,有什么事随时电话我。”   众人点头,宁非这就出了苏岑希的休息室,上到别的楼层。他知道段昀弘的休息室在哪,但还是第一次来。路上他还碰到俩ST的女模——其中一个还是安妮——双方友好地点头打招呼,安妮还问他来干什么。   宁非笑了笑:“安德鲁叫我过去,要把我臭骂一顿。”   面对外国超模得说外语,宁非就顺溜地把段昀弘的名字切换成了外文名。   安妮有点诧异:“不会吧,安德鲁很绅士的。”   宁非一本正经回道:“他对他的宝贝模特很绅士,对别家的经纪人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安妮一眨眼,笑了:“但他救过你呀,我觉得他是喜欢你的,怎么会骂你?”   宁非的瞎话张嘴就来:“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女士。失陪了,再耽误他又多一个教训我的理由了。”   安妮笑嘻嘻地让他过去了。等宁非走远,安妮身边的另一个ST超模才低声问:“安德鲁真要骂他啊?因为刚才拍照他入镜扰乱?”   安妮挑眉:“你还真相信他会被骂啊?安德鲁真讨厌的人,看都不会看一眼,会专门把人叫到跟前去骂?你想想那些不听话小模特,是被他直接踢开,还是私底下教育?”   旁边的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另一边,宁非进了段昀弘的休息室,还真只有他一个人。   宁非也不跟他客气,进门看到那张名片还在桌上,径直走过去伸手拿:“谢了。”   段昀弘就坐在旁边,摁住他的手:“这就想拿走?”   宁非:“我不是说了‘谢谢’吗?”   “就这样?”段昀弘仰头看他,“你不会不知道这张名片的价值。”   “段总,别装得自己是个大好人似的,行吗?”宁非挑眉,“如果不是品牌方点名要苏岑希,你会愿意把这个机会让出来?你宁愿让给路边的流浪猫狗都不会给苏岑希,就别拿这个给我当人情了吧。”   他的语气听起来真的不太高兴,段昀弘松了手:“还在生气?”   “我不该生气?”宁非拿起名片,翻过来扫了一眼,然后收进内袋,“带着镜头过来拱火,我没当场发飙都算素质好了吧?”   “你好像误会了。顾赫晨好歹是顾氏实控人,他忽然来访,节目组没一个高层去接待,有些不礼貌。”段昀弘淡定解释,“我只是邀请他近一点去看拍摄。艾伯特的行为是有点冲动,我后来已经私下提醒过他了。这不是他的专属摄影棚,很多摄影机在拍,他不该口无遮拦。”   宁非心道你甩锅甩得真顺手啊。   但他嘴上回的是:“哦,知道了,那我走了。”   他说着还真转身了,段昀弘看了一眼他的手,绷着没动,而是道:“那聊聊你下午的入镜问题?”   “这有什么好聊的。”宁非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他,“就算我说想把有我入镜的镜头全删了,你、哦不、我得说节目组,节目组愿意放弃这个炒作的好机会吗?”   “这本来就是个不错的炒作机会。”段昀弘回道,“我看顾赫晨也没怎么样,就和艾伯特说了几句话,不是挺好的炒作点吗?在U洲,艺人最喜欢用这种话题保持热度,没有法律问题,道德上正说反说都行。而且观众就喜欢看这种八卦。”   “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但你不用劝我,我又不是你手下的人。”宁非不可能跟他解释顾赫晨发过什么癫,索性避开话题,“总之,我阻止不了你拿这事做文章,只希望你降低我的出镜率。我知道我擅自入镜不对,那就劳烦你尽量把我的出场弱化吧。我就是个经纪人,身上的关注度已经够多了,不用再给我造更多话题了。”   段昀弘回道:“这么说,可以炒绯闻,但不要炒你?”   宁非:“……”   宁非:“你这话很有歧义啊,段总。”   段昀弘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在和你说正经事,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黄色废料!”   “明明是你……啧,行吧,我的我的。”宁非可不想在这里和他吵起来,于是道,“总之,我也不敢提别的要求了,话题别拉到我身上就行。至于这个——”   他隔着外套点了点那张名片:“要是真成了,我请你吃饭。”   “谁图你一顿饭。”段昀弘从桌子上拿过一瓶水,“你喝了这个,就算谢我了。”   宁非一打眼就猜到了:“这是我给你的水?你还舍不得喝完,特意带回来是吧?”   段昀弘把水拿起来递给他,不答反问:“我喝了,你不喝?”   宁非之前是为了用水堵他的嘴,现在段昀弘把水还回来,虽然不是为了堵嘴,但也多少有点找回场子的意思。   但宁非可以很轻易地把意思改掉。   他笑了笑,把水接了过来,再往旁边桌面一放。随即抓住段昀弘椅子的两边扶手,俯身下去。   “段总,想和我接吻可以直说,何必还间接的呢?”   说完,宁非就直接吻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 ——交换礼物   这天晚上的决赛时装秀进行得十分顺利,星光熠熠,精彩纷呈。   宁非也在大秀开始前,和珠宝品牌联系上了,说好第二天见面详谈。于是当晚给圆满结束的比赛鼓掌时,宁非脸上的笑容也真心了几分。   然后他就愉快地,拒绝了段昀弘提的今晚见面请求。   理由也挺充分:【明天要见品牌代表,今晚我还得加班开会,更新一下我家希希的PPT,段老师不好意思哈。】   面对这种正经事,段昀弘也没得反驳,只是回复:【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宁非这都是网上拼命收集各路信息时沾染上的,回道:【多上网看看年轻人的世界吧,段总!】   段昀弘看着这些字,仿佛眼前就出现那个人笑嘻嘻的表情,于是他面无表情地再回:【过多接触无效信息会降低我的时尚敏感度。】   宁非:【行行行,你时尚,我土鳖。】   段昀弘:【我不是这个意思。】   宁非没再回复他,因为工作室还真要开会了。苏岑希也被薅过来一起开,他今天忙了一天,现在累得有些走神。宁非不客气地在他背后来了一掌,他终于精神起来了。   工作室的其他人都当没看见。   只庆幸顾赫晨被留在楼下的车里等人,不然看到宁非这训儿子似的手法,只怕要发飙。   这个总结会加后续工作安排会开得很顺利,PPT、哦、应该说是苏岑希的个人简历,也更新出了漂亮的新版本。然后工作室连夜做出了纸质版本简历,规格材质和时尚杂志毫无区别,第二天宁非就带着这些材料去和品牌代表面谈了。   这个代言也很顺利地谈下来了。   只是品牌方提了个要求,他们要顾赫晨和苏岑希一起在公开场合佩戴情侣珠宝,次数和款式都有规定。当然,顾赫晨不用出面代言,也不用说什么,光戴着就行。宁非这次没先斩后奏,还真在商谈中间出去打了个电话给顾赫晨。顾赫晨如今已经被他薅得有点麻了,听完也没为难他,很简单就答应了下来。   谈完之后没多久,合同流程也走完了,代言落袋为安,宁非大大松口气。苏岑希去拍第一轮品牌宣传照的当天晚上,宁非也终于实现了请段昀弘吃饭的诺言。   不过宁非今晚来的还是有点晚,一进包厢,段昀弘已经坐在里面了。   “终于舍得下班了?”段昀弘坐在主位,从手机上抬眼瞥他,“我已经点了菜,你是先看一眼还是直接让他们上……”   宁非先径直过去,抓住他衣领给了一个亲吻。   不是很长,但很热烈。十几秒后宁非退出直起身体,段昀弘的手已经掐在了他的腰上。   宁非感慨道:“哎,大半月连轴转,想死我了。”   段昀弘刚刚还能淡定发言,这会儿也被这个吻弄得绷不住脸,恨不得在宁非皮肉上用力捏一把。他镇定一下,才能稳住声音回道:“前几天让你去我那,你又不去。”   “唉,前些日子抓不准几点能结束,就不去打扰你了。万一晚到你都困了,何必还要把你闹清醒。”宁非笑了笑,又低头在他唇上有点用力地咬了一下,这才笑嘻嘻地拉开他的手,在旁边坐下,“直接上菜吧,吃了就去你那……哦不对,今天是去酒店吧?”   “嗯,就在附近。”段昀弘摁了服务铃,说道,“你要是早说,让酒店把吃的送房间算了。”   “哈哈哈哈,虽然我很急,但也没那么急。”宁非乐道,“段总推荐的餐厅,我还是很想吃吃看的。这大半个月我都在吃什么,现在要我回忆,我都记不出具体的东西了。”   “这么忙。”段昀弘看着他,“看来你的赌约,有望实现了?”   “嘿,借你吉言。”一说到这,宁非忍不住更乐了,“能一鼓作气搞定的话,就不用过这种忙得要命的日子了。段总,你可高抬贵手,别再给我捣乱了。”   段昀弘道:“你这么说,是准备等他冲上TOP 10你就不拼了?你确定你能放手?”   “能啊,我又不是真想死在工作岗位上。而且……”宁非像什么瘾发作似的,隔着段昀弘的裤子在他腿上用力捏了一下,“老要这么禁着,也憋得慌啊。”   “现在别闹,还要吃饭。”段昀弘抓住他作乱的手,“你不用等到他进top 10,也可以不那么累。谈工作就算了,怎么事到如今了苏岑希还要你一直跟现场?他还没学会独立?”   宁非随口敷衍:“嗨,习惯了。”   段昀弘注视着他,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那要是以后你……”   话刚开个头,服务员敲门进来打断了他的话,段昀弘只好先吩咐可以上菜了。   等服务员出去,宁非追问:“我以后怎么?”   段昀弘沉默一秒,回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你这么拼下去,小心以后没到能好好休息的时候,身体就支撑不住了。”   宁非感觉他原来想说的不是这个,但也没追究。   “嗯?段总是在提醒我,今晚别让你失望吗?”宁非支着下巴,冲段昀弘wink了一下,“放心,我今晚一定活力四射,毕竟也是久违的‘娱乐活动’了。而且,我明早可以十点才到现场哦。”   面对这样直白的眼神和暗示,段昀弘的反应是——无甚表情地转开视线。   他转向另一边,从空椅子上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袋子:“既然这样,你明天可以穿这个直接去现场,省得你又急匆匆回家一趟。”   “啊?”宁非接过来,打开袋子一看,“衣服?给我的?”   “嗯。”   “还挺值钱的吧。”虽然没有价标,但宁非看到了品牌LOGO,有些疑惑,“你给我这个干嘛?真嫌我土啊?”   “品牌送的,不是我的码,也不是那些模特的码。”段昀弘回道,“我拿回去也是随手扔着,给你还有点用。”   宁非本来还在看袋子里到底多少衣服裤子,闻言哼笑一声:“段总,你送礼物的时候,能不能别说得像是在扔垃圾似的?”   段昀弘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没说过你土,都是你自己说的。”   “你那话里话外的,我听着就像这意思。”宁非轻哼一声,把袋子也放到了旁边,“你这破嘴,谁要跟你谈恋爱,不得天天被你气死……”   段昀弘沉默一秒:“我说的都是实话。”   宁非:“哈,实话?你这些破实话跟你的下属说去吧,他们拿钱,能为了工资忍你。”   他说得不客气,但也没真发火,毕竟他既不是段昀弘的情人,也不是下属,没必要较真。正好餐厅开始上菜了,他就自然而然地开始吃饭。斜眼瞥到段昀弘似乎心不在焉的,宁非还给他夹了菜:“行了段总,别琢磨我的话了。我说着玩的,不用当真。”   段昀弘盯着他扔进自己碗里的菜,又看向他的脸。   “干嘛,这不是你喜欢吃的菜吗?我又没下毒……啊。”宁非把筷子收回来,才意识到不对劲,“我忘记换公筷了,sorry。”   他说着想把菜夹回来,段昀弘却已经把菜夹起来吃了。   “不差这一次。”段大总监吃完还语气淡淡地表示,“你想跟我接吻可以直说,不用玩间接的。”   “段总,这词儿好耳熟,你抄我台词呢?”宁非哈哈一乐。过了两秒,他发现段昀弘还盯着自己,更乐了:“干什么,难不成指望我又主动亲你?你可记错戏了,得是说‘想接吻可以直说’的人主动亲!不过你好像没在外面主动亲过我,光是约我来着了,合着你就敢在外面口花花啊哈哈哈……唔。”   段昀弘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肉:“赶紧吃你的饭。”   ……   后来这顿饭吃完离开的时候,宁非提着那袋满是奢侈品牌成衣的袋子,段昀弘则拎着一个装满花的半透明礼盒。   这插花礼盒是宁非中途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塞给段昀弘的。段昀弘问哪来的花,宁非顺口就回:“厕所捡的。”   段昀弘上过类似的当,这次不会傻乎乎地当真了,径直问道:“你忽然订这个干什么?我今晚又不回家,拿着这个像什么样子。”   宁非心道还不是看你又请吃饭又送衣服又订酒店的,结果被我几句话搞得不高兴,我寻思补偿补偿吗?   他自认是个对“乐子朋友”、对情人之类的都还不错的人,以前也被不少人夸过贴心、爽快。只是碰上段昀弘这么个嘴硬外加喜欢对着干的,宁非有时候就忍不住跟他打嘴仗。但怼完后想想,难得在这个世界碰到个床上契合的,又何必总要跟对方计较。自己的实际年龄算起来都不知道是对方的多少倍,在这世界也不剩多少时间了,私下相处有时能让就让让呗。   只是这话说不出来,宁非只笑了笑:“买都买了,不回家就放你车上吧。”   段昀弘:“放座位?碍事。我司机和助理来了也没法解释。”   宁非脑海里那些“让让他”的想法一下被炸走了。   ——哎这家伙的破嘴,哎我这脾气,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那你给我。”宁非伸手就去拿礼盒,“我去送给前台妹妹。给人小姑娘好歹能得个笑脸,给段总监只有‘碍事’的评价,白瞎了这盒花。”   段昀弘拎开盒子。   宁非挑眉。   “……送出手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段昀弘把盒子放在另一边椅子上,隔开了宁非的手,又给他推了推刚上来的甜点,“吃饭。”   宁非盯着他:“你不会出去就扔了吧?”   段昀弘:“我不干这么没品的事。”   宁非:“不许塞在车尾箱。”   段昀弘:“这你都管……行了行了,我保证好好对待你的礼物,行了吧?”   宁非这才好好坐下吃甜品。   ……   这天晚上,这盒漂亮的礼盒鲜花,整夜摆在段昀弘那侧的床头柜上。 第三十七章 ——预约那个晚上   几个月后,又是一年时装周。   今年时装周,苏岑希的工作可就排得太满了,甚至有隐隐追上女性超模的架势。宁非自然也跟着忙前忙后,给苏岑希掐时间、排工作、催流程,还要抽空收回和发出一堆名片。嘉丝琳现在是完全变成宁非的助理了,虽然已经努力跟上脚步,但忙疯了的时候还是会脑乱。偶尔她会忽然忘了某个人的名字,就立马扯着宁非狂问。宁非先回答了她,随后又教她应急手段:“实在记不起来,女的一律叫‘honey’,男的一律叫‘sir’。你也是女的,带着笑这样叫,能应付过去的。再想不起来,让对方和苏岑希拍个合照,放网上人脸识别,马上知道是谁了。”   嘉丝琳:“会不会太自来熟了……”   宁非:“那就把你变成一个看起来自来熟的人,对方最多比较诧异,但几分钟交流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要赶紧学会一个人能应付这种场面,不要总是依靠我。你本职是经纪人,难道还想真一辈子当助理?”   嘉丝琳只当他又在教育自己,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却不知道明年这个时候,她确实要独当一面了。   而就在这个时装周期间,又有两家品牌宣布了苏岑希的代言。宁非还动用了顾赫晨的私人飞机,让苏岑希抽空挤出两天,到国外和K小妹一起走了一场秀,使得苏岑希的外网账号关注数再次唰唰涨。至于苏岑希本人,一开始还会问“今天几号”“等下要去干嘛”,后来已经麻了。上车睡觉下车干活,让干嘛就干嘛。顾赫晨戏称自己想见苏岑希都得通过宁非预约,不过苏岑希主动送上几个热辣辣的吻,顾赫晨也偃旗息鼓了。   嗯,这又是宁非出的主意。苏岑希如今学起宁非来也更得心应手了,制约对象的手段也学得一套一套的,顾赫晨还有点撑不住。   总之,时装周周期里,苏岑希又狠狠刷了一把MDC积分。宁非算来算去,感觉今年完工有望,因此纵使身体疲惫,心情却是极好的。就连忙到吃不着“肉”,也没那么令他烦躁了。   不过他也不是一直见不着段昀弘,恰恰相反,时装周的时候他们常常会见到对方。只是各有各的忙,所以通常是相互点个头,就擦肩而过。   只有一次,段昀弘也不知道之前或者之后要干嘛,穿得非常“骚煲”,宁非就忍不住拖着他进走廊死角狠狠啃了一口。   啃完宁非还要发表感言:“你今天真是比那些超模都靓,馋死我了。就是这个唇膏味道不太适合你,怎么还有点甜。”   段昀弘挑眉:“就涂了一点,你还要全吃了,待会儿我还得补。”   “哈哈哈哈……那真是抱歉了。”宁非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转身就要走,“你自己想怎么跟你的化妆师解释吧,我走了。”   “等会儿。”段昀弘拽了他一把,“什么时候有空?”   “时装周完吧。”宁非想了想,“再不济你用MDC初稿钓我,我绝对咬钩的。”   “还想看这个?”段昀弘挑眉,“你今年不是很有信心吗?”   “那也看,早看早安心。”宁非笑了笑,边走边跟他飞吻,“真得走了,以后再玩,亲爱的。”   段昀弘还想说句什么,但宁非已经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段昀弘又闭上了嘴。   ***   时装周在晨曦工作室的集体忙乱中结束了。   这次不仅是宁非,连苏岑希都很着急地想知道自己今年的成绩。他今年已经拼上了自己的全力,连顾赫晨的力量也不要脸地应用尽用。如果这都达不到目标,苏岑希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进步了。   宁非还反而安慰了他一句:“如果不行,只要明年延续现在的状态,肯定能开花结果,不必担心。”   “你居然会对我说这种话,真难得。”苏岑希诧异地看他,“不过去年不是你拿回来的排名初稿吗?今年还没拿到吗?”   “还没消息……我问问。”宁非再次给段昀弘发信息:【段总,初稿初稿初稿!今年MDC的初稿还没出来吗?】   段昀弘一下午没回,宁非又发:【不是故意不给我的吧?段总,别藏着掖着了,给个机会,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   段昀弘晚上快十点才回了两条,第一条:【现在是不是没有这个初稿就约不动你了?】   第二条:【拿到了。】   宁非刚回家,还摊在沙发上呢,看到信息立马蹭地一下坐起来:【你回家了吗?或者你在哪,方便见面吗?我现在过去!】   段昀弘:【半小时后到家。】   宁非:【我现在就出发!】   段昀弘看到这条信息,打开输入框,手指动动打了几个字。但迟疑两秒后,他又把那些话都删掉了,然后把对话框也退出来。   “……安德鲁?安德鲁?”耳机里传来通话对象的呼唤,“你还在听吗?”   段昀弘回过神:“我在。”   “哦,那就行,我还以为我不小心挂断了。”对面笑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你这次对拿MDC排名的初稿这么上心啊,三催五催的。你们ST的人今年表现不是一如既往的优秀吗?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段昀弘淡定回应:“没什么,想看就看了,就想先一步确定一下明年的形势……”   ***   宁非说是马上出发,实际上还是段昀弘到家一段时间后才登的门。   段昀弘给他开门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束灿烂又鲜艳的花束。   段昀弘把他故意举花的手拉下来:“又买花来干什么?”   “段总,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这么晚还开着的花店,你别这么扫兴好不好?”宁非自然地进门,把花塞他手里,又转身关门,“不带个小礼物,我不成大晚上送炮上门的了?那多难听。”   “我从没这么说过,你别又想赖我身上。”段昀弘说是嫌弃,实际上还是拿着花去准备插花瓶了。然而这次的花束有点大,肉眼看到花瓶的瞬间,段昀弘就意识到似乎插不完。宁非跟在后面,探头一瞧,乐道:“哦,不够大,这回你还能翻出我没见过的新花瓶吗?”   这话太意有所指了,段昀弘瞥他一眼,果断把花往一个靠墙的柜子上一扔,说道:“我明天买一个。”   “嗨,我送佛送到西,明天我送你一个呗。”宁非听他这回不得不认栽,趴在他背上乐,“但你可不许扔了。”   段昀弘走了两步,被身后的人拖得实在难以动弹,回头抱住他:“我要是扔了,下次你来的时候找不到,不得闹跳楼?”   宁非大笑:“哈哈哈哈好主意,那我就在你家阳台闹跳楼,让你丢大脸……唔。”   段昀弘扣住他,吻他。   宁非当然是热情回应,还一边吻一边扯他的皮带。段昀弘任他操作,还要假惺惺地问:“居然不先问我要初稿?”   “我是那种人吗?我要是只想要初稿,让你发给我不就得了。”宁非往下一抓,低笑一声,“但等我‘服侍’完,你敢耍赖,我就让你立减体重二两!”   段昀弘一直以来的隐忍终于解放,毫不客气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挨近道:“那你服侍完再说吧……”   ***   这次胡闹到了半夜,宁非身体疲惫,但精神抖擞。洗完澡后,他就理直气壮往段昀弘身上一趴,晃了晃手机:“段总,该付费了。”   段昀弘垂眼看他:“你说得像是在付瓢资。”   “不然?难道堂堂段总还打算白瓢?”宁非用手机的角轻敲段昀弘的下巴,“快点,段昀弘!”   段昀弘终于拿过手机,给他发了初稿。   宁非打开文件,快速划过前面没用的几页,很快找到了自己要看的部分。只一眼,他就忍不住嘿嘿一笑。   “让你得偿所愿了。”   段昀弘垂眼看他,手指在宁非的耳朵上一扯一扯的:“拼死拼活一年,为的就是赢下这个赌约吧?现在高兴了?”   “这个要是不变的话,那就真的,太棒了!”宁非盯着手机屏幕,笑盈盈的,也没在意段昀弘的骚扰,“我何止拼了这一整年,我都拼命两年多了,终于有了回报。哈哈哈哈,终于要完事儿了!”   段昀弘只当他在说完成赌约后可以不再那么拼,捏住他的耳垂:“两年多就能让一个人进TOP 10,这已经是神速了,你怎么还嫌不够快?”   “苏岑希这样的好牌,浪费多久了,早该赢了!去年那状况,你也见过我被搞得最狼狈的时候,不说也罢。”宁非顿了一下,又拿开手机虚指段昀弘,“还有你,老在给我制造障碍。你到底针对我还是针对苏岑希啊,你就不想我搞定这事,对不对?”   段昀弘碾了碾他的耳垂:“我针对你?谁给的苏岑希嘉宾位?谁给你转交的珠宝品牌名片?谁给连续两年给的你MDC初稿?”   “哈哈哈哈,是你是你,还是你——”宁非唱了一句,起身用力亲了他一下,“正式公布名次那天晚上你有空吗?只要苏岑希的名次不变,我要‘好好’感谢一下段总对我的照顾!”   段昀弘挑眉:“怎么感谢?以身相许?”   “段总,这时候你还想跟我谈跳槽啊?太没意思了吧。”宁非笑嘻嘻地往他身上一挂,“反正就给我空出来那天晚上呗。”   段昀弘默契地扣住他的腰:“那你别再送我花了。”   宁非一眨眼:“你讨厌被送花?那你怎么不早说……嗯。”   段昀弘以吻封唇。 第三十八章 ——超模之梦实现   宁非拿回初稿排名后,第二天就直接在工作室的群里公布了。   整个工作室自然是兴奋不已,苏岑希还给宁非发了一段语音,说了一堆拼命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之类的话,那语气真是高兴得差点要哭出来。宁非这会儿倒是冷静不少,提醒他排名正式发布之前,还得绷紧点皮,以防这短短的几周时间内还节外生枝。   苏岑希这才稍微冷却下来,勉强摁住雀跃的心情,正常奔走在忙碌的工作当中。就连顾赫晨说要设宴庆祝,苏岑希也拒绝了。不过他给的理由是“不方便让别人知道自己提前拿到了MDC排名初稿”,顾赫晨虽然疑惑知道了又能如何,但这个理由还算说得通,又是他就同意把庆功宴挪到网站正式更新排名那天再说。   同样疑惑的还有段昀弘。他原以为宁非知道了排名,就不用那么费心费力地去忙活了。没想到宁非的工作强度依旧没下来,依旧天天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不过他倒是变得好约了,只要段昀弘愿意等,宁非凌晨完工后也愿意去见面。然后又一大早爬起来,匆匆回家拾掇一番后又赶去工作。   终于有一天宁非爬起来的时候,跟着一起醒的段昀弘忍不住道:“你要么放几件衣服在我这里?总是这么跑,你不累吗?”   宁非正在捡昨晚乱扔的衣服穿,闻言回头瞥他:“怎么,段总想邀我同居啊?”   “我只是看你每次都这么一大早地折腾,给你提一个节省时间的建议。”段昀弘坐在床头看他,“叫你搬家才是邀请同居。”   “嗤。”宁非笑了一声,有点阴阳怪气地回道,“那还是算了吧,我在家里容易叮叮哐哐的,还自由散漫很没形象,怕让段总幻想破灭啊。”   “你身上我哪没见过,还能怎么破灭?”段昀弘看他不想接这个话题,又话锋一转,“你怎么还这么拼?不是只要苏岑希进了前十,你就赢下赌约了吗?怎么还不能稍微松口气?”   宁非也不跟他解释“不想有变量”,只是道:“本来就接好这么多工作的,总不能临时翻脸吧?”   段昀弘道:“我看你不仅仅是为了赌约,你已经放不下经纪人这个工作了。不让你的艺人一直站在顶点,你都觉得这不是你的水平。”   宁非呵呵一笑,一脸“你说是就是吧”的表情。   段昀弘又道:“既然你真的爱上了这个工作,怎么不考虑考虑到更大的平台?或者,考虑一下工作室找个合作方?”   宁非听到这个老生常谈,挑眉道:“段总,你到底是真的惜才还是想管我?前面鼓动我多来睡,后面又要当我上司。”   “你要是因为不想被我管,就错过对你来说最好的职业选择,那就本末倒置了。”段昀弘语气淡定地回道,“还有,我不会因为私人关系,就影响我对下属和合作者的要求。”   “是吗?”宁非乐道,“那看来苏岑希的嘉宾位、珠宝品牌的名片和MDC排名的初稿,都是段总自愿给我的,可不是我吹枕头风吹来的。”   段昀弘被这回旋镖打得噎了一下,随后冷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会给任何一个爬我床的人开后门、行方便?我是这样的人?”   “我没说啊。这可是你说的,别随便赖我。”宁非又学了一句段昀弘常说的话。他已经穿好了衣服,随后单膝跪到床边,倾身吻了一下段昀弘:“不过我也不会随意探究别人的工作是怎么来的,放心。我知道国外回来的都注重隐私,我也很清楚以我们关系,还轮不到我来追究你想给谁行方便。”   段昀弘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好吧。”宁非随口敷衍,“我走了,bye。”   “Bye。”段昀弘先下意识回了,随后又跟了一句,“要是……”   刚起身的宁非:“要是……?”   “没什么,你走吧。”段昀弘回道,“MDC网站今年会在三天后更新排名。”   “知道啦。那天晚上请你吃饭,地方你选,好吧?”宁非一笑,下了床边往外走边朝段昀弘wink一下,“真走了,三天后见。”   说完也不等段昀弘的响应,宁非就走出了房间。   徒留段昀弘在床上坐着,几秒后,轻哼了一声。   ——啧,请我吃饭还要我选地方……   ***   三天后,到了MDC网站公布新一年超模排名的日子。   但这个更新好像没个准点,苏岑希零点整就开始不断刷新网站,但新的排名一直没更新出来。等他刷了几十遍,刷到一点多时,终于忍不住给宁非打了电话。   宁非对此倒是淡定得很:“现在只是国内的零点,不是U洲的。”   苏岑希这才反应过来:“……也是。”   但要苏岑希现在就挂电话,他又没法安定下来。于是他站在大半夜站在别墅三楼的阳台上,跟宁非找别的话题聊天:“等排名出来之后,要是真的和初稿一样……你会怎么样啊?”   “会怎么样?”宁非笑了一声,歪在沙发上懒洋洋道,“当然是确认原主的遗愿已经完成,收走我的中介费和借给你的气运,然后走人。以后你爱怎么作就怎么作,辞职当全职男朋友都没人管你。”   苏岑希之前就知道会有这天,但这一刻真的要来临时,他又觉得心中有种说不清的空落落之感。于是他继续问:“你走人?是怎么走?辞职?”   “哈,哪那么麻烦,我会直接消失。”宁非徐徐道,“我本来就是‘忽然’出现在这个世界,自然也会‘忽然’消失。我离开的时候,所有人脑中关于我的记忆都会被抹除,除了你。所以只要你永远保守这个秘密,这个世界的人就会当我从没存在过。”   “……啊?”苏岑希茫然,“那别人会认为是谁带我成为TOP 10的呢?”   “别人会认为你的成功是自然而然的事,或许会稍微张冠李戴,把经纪人功劳安到嘉丝琳身上,不过应该没人会特意追究。你会去思考一件完全不记得的事吗?不会吧。”宁非回道,“你的气运也会彻底平衡,不会再忽上忽下了。接下来你的日子过得如何,就是你自己的‘自负盈亏’了。”   苏岑希还是疑惑:“那你是会在排名公布后,就忽然人间蒸发?”   “你说得很惊悚,是觉得我会大变活人?”宁非笑了笑,“这样吧,排名公布的当天,一切还照常。但第二天,我不会再出现了,你别找我就行。”   苏岑希道:“你会给我个信号吗?比如发个道别短信之类的……”   “可以是可以,但就算我发了,要是我离开之前你没看到,那这条信息你就永远看不到了。你生活中一切关于我的痕迹都会抹除。”宁非道,“怎么,难道你还舍不得我?我走了,你不该放鞭炮庆祝吗?”   “……不知道,可能是并肩作战的队友要走了的感觉吧。”苏岑希叹道,“以后也不能和别人谈起你,一个人保守这么大的秘密,感觉心里会憋得慌。”   “享受你的生活,别管一个过客。”宁非悠悠道,“行了,睡吧,理论上我至少还要陪你工作最后一天,陪你一起看正式公布的排名。有什么感想,白天再说吧。”   苏岑希其实还没睡意,但他听出了宁非话语间的不耐烦,便老实道别、挂掉了电话。   宁非则是滑动手机,看着联系人的列表,视线集中在一个名字上。   “最后一晚啊……要不玩大一点吧?”   ***   白天上午,MDC依旧没更新。苏岑希着急,宁非说U洲人大概没那么勤奋,半夜还工作。   到了下午,苏岑希拍一个广告的休息间隙,宁非把开了一个网页的平板递给他。   苏岑希:!!!   “公布了……!”他一下把平板抢了过去,认真地看了几秒关于自己的介绍,还前后滑动了一番。和初稿一样,苏岑希成为了新晋TOP 10的男模之一,吸金榜和人气榜上都有他。其中人气榜算是宁非意料之外的惊喜,应该是K小妹这个女模人气榜第一带起来的。   苏岑希反复确定了自己的排名,刚开口说个“我”,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颤抖了。   “恭喜,你的债已经还完了,从此无债一身轻。我们的契约也到此为止。”宁非扯了张纸巾递给他,“小心点,妆别花了,还没拍完呢。”   “……你也太冷静了吧!”苏岑希一下冷却不少,拿过纸巾轻轻沾眼眶边积蓄的泪水,“不过你达成目的的时候应该很多,习惯了吧?不择手段地把人拉到你要的位置,达成目标,然后下一个,对你来说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般吧,我也挺高兴的,但没必要哭。”宁非悠闲地靠在桌子边,“不过,以前我也遇到过达成目标后喜极而泣的,主要因为我终于不会再折磨他了。”   “你也知道你就是个恶魔啊。”苏岑希扔掉纸巾,“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循序渐进?一来就给人狂上强度,是个人都会讨厌你。”   “讨厌吧,我又不是来讨你们喜欢的。”宁非挑眉一笑,“你们喜欢我,就会为了我拼命吗?不会吧。你们只会仗着自己受宠,想方设法让我对你们手下留情。”   苏岑希道:“你是被这么对待过?但那又不是我,凭什么说我也会这样。”   宁非道:“你之前一被顾赫晨撺掇就跑,失忆了?”   “……”苏岑希被噎住,好几秒,才回道,“你都要走了,非要最后也怼我吗?”   “你也知道我要走了,那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宁非乐道,“好了,准备上场了,收收心,别老想着打嘴仗。”   “那你怎么还这么敬业啊……”苏岑希站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今晚你还在吧?我请你吃个散伙饭?”   “哈,想送我上路?”宁非笑了笑,“谢邀,不去,有约了。”   “……啊?”苏岑希茫然,“谁啊,还能今晚约你。”   宁非:“P友。”   苏岑希:“哈?!”   他震惊得嘴巴大张,然后就以这副傻乎乎的样子,被宁非推回了拍摄内场。 第三十九章 ——我有句话   这天晚上,宁非想来想去,买了一瓶极贵的酒,剩下的钱又买了一条奢侈品牌的领带。   这样他的账户上就基本见底了,剩下几万,预留来吃饭和睡觉。要是这还不够,那只能坑一下段昀弘了。反正地方是他选的,要是太贵,那他自己付去吧。   宁非就这样一手一个袋子,被服务员带到了一个……酒店顶楼套房的二楼阳台。   “天,段昀弘,虽然我说我请客,但你也没必要一举就把我弄破产吧。”   宁非扫了一眼阳台上的烛光晚餐,又看向一楼外边的无边泳池,以及更广阔的无敌城市灯光夜景,感叹道:“这一晚上得多少钱?要是我拿不出来,就把你押在这里可以吗?”   段昀弘没预料到他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原来准备说的话一下全抛开了,有点无奈、也有点没好气地回道:“怎么,我破产了是吗?而且是你说要请客,我又没说要你出钱。”   “我请客不等于我出钱是吧?”宁非乐了,把酒从袋子里掏出来,“那一支酒我还是出得起的,让人开了吧。”   “你等会儿。”段昀弘伸手把酒拿过去仔细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这酒……不便宜吧?你有渠道拿?”   宁非回得理直气壮:“没啊。”   “那你还买?这溢价足够多收你一倍的钱,你一个经纪人,是不是真想破产?”段昀弘把酒推了回去,“别开这个,退了吧。你想喝的话,直接从酒店点,没有就让他们出去买。”   宁非微微一挑眉,摁了服务铃。   段昀弘以为他是叫酒店另外上酒,结果服务员一来,宁非就把自己的酒递了过去:“小哥,帮忙醒个酒。”   段昀弘立刻想阻拦:“你……”   “别啰嗦。”宁非抽出中间小花瓶里插着的单枝玫瑰,虚虚一指段昀弘,随后冲服务员一抬下巴,“去开酒吧,顺便可以开始上菜了,谢啦。”   服务员点头,拿着酒下楼了。   宁非这才把花插了回去,随后又从另一个纸袋掏出礼品盒,往段昀弘身上一塞:“我今天高兴,你能不能别扫兴?”   “这又是什么……”段昀弘看了一下盒子,找到了那个低调的浮雕LOGO,意识到这是个奢侈品牌子,“品牌方给你的?”   宁非喝了一口柠檬薄荷水,这才回:“不是。我特意去挑的好吧,不然怎么可能刚好配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段昀弘已经打开了盒盖,看到了里面的领带。再一听到宁非的说法,段昀弘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沉默几秒,把盒子开着放回桌面,看向宁非:“为什么给我送礼物?”   “想送就送了呗。你不让我带花,我就想了点别的东西。”面对段昀弘认真起来的语气,宁非倒是回得很随意,“你还是我达成目标的功臣之一——虽然更多时候你在使坏——我看见合适你的东西,买来送你怎么了?”   “我不让你送花,不是说花太便宜了我不喜欢的意思……”段昀弘顿了一下,发现自己讲偏题了,再次强行转回之前的思路,“你花那么多钱买酒来,还给我买礼物,到底是为什么?”   “我已经回答过了,想买就买了。”宁非耸肩,“你别预设答案,预设了就会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   段昀弘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预设了什么答案?”   “好吧,那你没预设答案。”宁非退让得很快,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咱们能先吃饭吗?难道你不饿?说起来,你没选那种一道菜要吃半小时,总共得花仨小时的饭吧?”   “……没选。”段昀弘听他岔开话题,语气有点沉,但依旧回了他的话,“你很饿?今天白天没吃东西?”   “饿,但不完全是那个‘饿’。”宁非支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段总。”   段昀弘听他说得这么直白,眉毛一挑正要回什么,服务员上来上菜了,段昀弘就闭上了嘴。   宁非带来的酒还在醒,为了配菜,酒店先给安排了另一种白葡萄酒。服务员在那摆餐、倒酒的时候,段昀弘就忽然感觉自己被轻轻踢了一下。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宁非。   宁非无辜地冲他笑了一下,实则抬脚,顺着男人的小腿一路往上,也不管自己的鞋是否踩脏了对方的裤子。服务员还在场,宁非就肆无忌惮地这么玩,显然是故意的。   段昀弘的反应是,夹住了那只作乱的脚。   宁非:……   他试着抽脚,但段昀弘的力气很大,抽不动。   直到服务员再次离开、下楼,宁非才挑眉道:“松开,要抽筋了。”   “你先玩的,涩鬼。”段昀弘这才松开他,“你还想不想吃饭了?不想吃我让人先别上,等你待会儿累饿了再说。”   “好吧好吧,吃饭!段总定的带泳池、无敌夜景、豪华套房,我怎么敢不好好欣赏一番?”宁非朝他举起酒杯,“我还没参观这个套房的主卧,看来一定也会是奢华大床了。”   段昀弘跟他碰了杯,淡淡道:“一楼有水床。”   “啊!”宁非一眨眼,“段总还有这XP!”   段昀弘本来以为他会直接承认喜欢这个安排,现在却被倒打一耙,噎得说不出其他话:“……吃饭!”   ***   这餐饭,平心而论,确实是很浪漫、很值得慢慢享受的。   不仅是美食美酒美丽夜景,还有吃到一半时响起的小提琴音乐,以及到了尾声时,不远处开始燃放的烟花。宁非看到时都有点懵了,看向段昀弘:“段总,又有BGM又有烟花,这么破费啊?”   段昀弘:“不是我安排的!”   宁非探究的视线在他身上转来转去。   段昀弘只好道:“啧,这个音乐是和晚餐一套的,本来就有。不是我特意指定的。烟花那就真是巧合了,和我一点关系没有!”   “不是就不是呗,这么激动干什么。”宁非一笑,再次朝他举杯,“那也感谢你。是你的安排,才让我们能正好碰到这样漂亮的烟花美景,一切都是刚刚好。”   段昀弘跟他碰了一下:“你之前还在嫌弃这安排太多余。”   “开玩笑嘛,别当真。”两人喝得杯里的酒见了底,宁非又给两个杯子分别倒了酒, “你还嫌我买这瓶酒多余呢,我觉得挺好喝的呀。”   “几十万,还能不好喝?”段昀弘挑眉,“这酒我那也有类似的,你早说我就拿来了。你哪次要酒我没给你?”   “自己买的和别人给的到底不一样嘛。”宁非又一次举杯,“为了几十万的酒!”   段昀弘又跟他碰了,喝了。   “哎,为了我的礼物也得喝一杯吧。好几万呢,虽然你是肯定不缺……”宁非再次倒酒,倒完四处张望,“对了,我的礼物呢?你扔哪了?”   “在这里。”段昀弘从旁边的小桌上把礼盒拿过来,放在桌面。   宁非指挥道:“戴起来试试?”   段昀弘回道:“现在?这都不搭……”   “废话真多。”宁非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抓起领带就往他脖子上套,“打给我看看,怎么了?嫌弃我的礼物不如你的收藏?”   “吃着饭你在这讲领带……”段昀弘倒没挣扎,有点无奈地抬起下巴,让他上手,“你是不是有点醉了?”   “或许?”宁非一笑,“不过我不会倒下的,今晚有重要节目呢。”   他这么说着,还真给段昀弘快速打了个简单的结,整齐漂亮。帮段昀弘整理衣领时,宁非俯身,手指哗啦男人的后领,脸凑近对方的耳畔低声道:“不摸摸看我今天穿了什么吗?”   段昀弘鬼使神差地解开他的皮带,当真去摸了:“……!”   宁非察觉他呼吸都岔了一下,当即低声一笑,咬了他一口:“段圣人,还坐得住吗?”   “你……不吃了?”段昀弘嘴上这么问,实际手已经扣住人了。   宁非拉开自己刚打好的领带,像是在拆礼物:“吃啊,换个东西‘吃’。”   段昀弘嚯地站起来。   音乐还在飘荡,烟花还在放,他压抑着情绪,声音低沉:“其实,我还有话要说……”   宁非的吻打断了他的话。   好一会儿后,两人的唇分开了,但身体紧紧相贴,相互传染热度。宁非勾住段昀弘的脖子,边跟他黏糊边低声道:“别拽词儿了,段昀弘,废话以后再说……就问你服务员走了没?”   段昀弘只得应他:“……走了,上完菜就走了。”   宁非便放心地往他身上一挂:“那你还犹豫个什么劲儿,下楼,水床!”   ***   这个晚上,段昀弘数次想说点什么,却又被宁非拉回头昏脑热中。   宁非说:“现在你的嘴是用来讲那些没营养的话的?干点正事吧……!”   宁非又说:“我不想在这时候听别的,你专心点!”   宁非还说:“我现在思考不了,别问!”   段昀弘沉溺其中,被他带得晕乎,到最后确实脑子都转不动了,只有本能。而疯狂一晚后,段昀弘在失去意识沉睡之前,脑海里还模模糊糊地泛起一个想法。   ——明天起来,第一句话就要说……! 第四十章 ——他人呢   段昀弘一觉睡到早上十点多才醒。   他提前把今天空出来了,所以晚上才那么肆无忌惮。“办事”的时候,他也问过宁非第二天要不要早起,宁非回答依旧是别废话、可劲儿造。段昀弘就以为宁非起码早上没事,玩得比之前都狂多了。   然而一觉醒来,段昀弘预估的比自己更累的宁非,居然不在床上。   “宁非……?”   段昀弘喊了一声,没人应答。他爬起来,楼上楼下溜达了一圈,到处找人。然而无论是宁非感兴趣的无边泳池、方形浴缸、水床,还是他不感兴趣的书房、娱乐房、健身房,都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段昀弘站在一楼大厅,四周一片寂静,完全没有其他人活动的动静。   ——先走了?   段昀弘耙了耙头发,他没想到宁非起床的动静居然完全没把自己闹醒。现在一睁眼,人没了,也把段昀弘的重要计划彻底打乱了。   ——早知道就昨晚上说什么也要先把该讲的讲清楚,该问的问清楚。啧,被那个涩急的家伙勾得昏了头……   段昀弘带着懊恼的心情,回到楼上找到自己的手机,准备先给宁非发条信息。先问问他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再问问今晚有没有时间再碰一面。昨晚上闹得那么疯,也不知道他今天是不是得待在保姆车里休息……   段昀弘坐在沙发上,边发散着思维边滑动手机。本来他的状态是很放松闲适的,但几秒后,他逐渐皱起眉,原本倚靠着的腰背也挺直起来。   ——人呢?   按照最新信息排序的界面已经滑到了很下面,一些段昀弘不太熟悉的名字都出现了,他却还没看到宁非的ID。段昀弘怀疑自己看漏了,拉回最顶端,又开始专注地盯着每一个联系人名。可理论上应该排在最前面的宁非,依旧没出现在段昀弘的视野内。   段昀弘眯了眯眼,终于点了搜索栏,直接搜了宁非的名字。   没跳出那个熟悉的头像。   只有一长列的联想列表,点了只会直通网页搜索。   段昀弘的脑子似乎被这状况搞得卡了两秒,然后才猛然想到一个可能:“……把我删了?!”   这个念头蹦出来的时候,段昀弘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晚上还好好的,还缠得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一觉醒来就彻底翻脸?就算自己什么地方让他不爽了,他要翻脸,总要讲清楚原因吧!   而且宁非那个性格,要是谁招惹了他,他绝对要好好报复之后再远离,不可能一声不响就退让了。   段昀弘一面否认自己的猜测,一面退出聊天软件,转而直接查找宁非的电话。宁非有两个号码,段昀弘都存了。可他在联系人搜索框中输入宁非的名字,仍然一无所获。   “连这个也删了……?”   段昀弘的眉头紧蹙。但他自己也很清楚,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宁非要删掉段昀弘手机里的号码,得半夜偷偷拿段昀弘的手指,解锁他的手机,然后一番操作。这期间段昀弘随时可能醒来,顶着这么大的风险搞这么简单的事,也不像是宁非的风格。   冷不丁地,段昀弘的脑海深处,翻出了一个猜想。   一个尘封已久的、段昀弘几乎已经忘了的、概率很低但可能性不为零的,猜想。   段昀弘捏着手机定在那,目光投射在虚空,面无表情。好一会儿后,他的视线终于重新聚焦。   他拨通了自己助理的电话。   “喂,是我。”电话接通后,段昀弘径直吩咐,“把宁非的联系方式找给我。”   对面的助理语气疑惑:“宁非是……哪位?”   段昀弘心下一沉。   助理跟他一起见过很多次宁非,理论上不可能不知道宁非是谁。   嗯,理论上。   纵使已经有过预料,段昀弘依然忍不住追加了一句:“宁非是苏岑希的经纪人。”   “苏岑希的经纪人?”助理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后又道,“他的经纪人好像是嘉丝琳,还是顾总从别家挖过去的。宁非是他的新经纪人吗?”   “……总之,你去问。”段昀弘的声音很低,很冷。他没给出明确回答,只是吩咐:“还有,查一下苏岑希今天的动向,人在哪里,我想找他谈谈。”   助理听出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小心翼翼地问道:“呃,有大致的谈话内容吗?预约的时候好沟通一下……”   “没有,你就查他在哪,告诉我时间和地址就可以。”段昀弘面无表情地吩咐完,很快挂了电话。   他不想管助理会怎么看自己,也懒得管自己这种对苏岑希的调查会不会引起骚乱,他就想知道一个答案。   一个他已经猜到了,可还要验证的答案。   ***   苏岑希今天的工作还是满的。   别人——包括顾赫晨——都觉得很正常,毕竟苏岑希最近就是圈内有名的“拼命三郎”。但只有苏岑希自己觉得很神奇,明明目标已经达到了,明明宁非都离开了,怎么自己还是老老实实来上完了所有的班?   真就被宁非训得习惯了?   不过苏岑希来是来了,工作中却时不时走一下神。他会下意识看向场外的某个方向,但见到的只有嘉丝琳和其他助理。嘉丝琳问他怎么了,他也说不出别的话,只是摇摇头收回视线。   直到这场工作已经到了尾声,段昀弘骤然出现在场外。   这次工作没有ST的人,他的现身还是挺突兀的。尤其是他一来,视线就冷冷扫过晨曦工作室的众人,最后还钉在苏岑希身上,这让众人都很难不注意到他。   苏岑希更是被他盯得坐立难安。没来由地,苏岑希就是预感不妙,他总觉得这位ST的总监来者不善。   这种惶惶,导致苏岑希在工作最后还出了个小岔子,幸亏他自己遮掩过去了。   等工作结束,苏岑希一下场,段昀弘果真朝着他大步流星地走来。旁边嘉丝琳和其他助理看段昀弘脸色阴沉,下意识先迎了上去:“段总,有什么事吗?”   “和你们没关系。”段昀弘绕过嘉丝琳,直直逼近苏岑希,“他人呢?”   没说名字,但苏岑希莫名地冒出一个念头:他在问宁非!   但这怎么可能呢?所有人都忘记宁非的存在了,段昀弘也不该记得他才对!   于是苏岑希努力镇定心情,迎着对方的强大气场,回道:“谁?”   “你知道我在说谁。”段昀弘厉眼盯着苏岑希。不用管对方回答了什么,只从对方的面部细微变化,段昀弘就能推出答案:“他帮的是你,就算别人不记得了,你肯定还记得,是不是?”   苏岑希的眼睛不受控地瞪大了。   ——他怎么没忘?!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情况!   说实话,要是段昀弘光问宁非的下落,苏岑希还会犹豫一会儿是否要告诉他。可现在涉及到自己的真实身份,苏岑希说什么都不可能回应他了。   “……段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岑希紧张得攥手指,但毕竟他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超模,脸上还能维持无甚表情的模样,“抱歉,我还有工作,失陪。”   说完,苏岑希也绕过了段昀弘,想要快步离去。   段昀弘没拦他,却在他路过身边时嗤笑一声:“你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模仿他。”   苏岑希的身体似乎僵了一瞬,又似乎没有,总之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徒留其他工作人员在原地,震惊且疑惑地看着不请自来的段昀弘,一时间谁都不知道怎么对待他。   段昀弘也不需要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来关注自己。   他转过身,大步往外走,走廊窗外的风景掠过,他的脑子里也翻涌着宁非相关的一幕又一幕。比如宁非不愿接受他的招揽,一定要只带苏岑希一个;又比如宁非为了给苏岑希争取有利条件,使了各种花招来讨好段昀弘;还比如宁非说自己一定要带苏岑希进TOP 10,是为了赢下一个赌约。   “哈,‘赌约’……不就是让那些穿越者还债吗?”   段昀弘冷笑,他已经全想通了。他不该这么晚才想通这一切的,宁非根本没怎么瞒着,是他太久没遇到这样的人、松懈了,才完全对那么明显的提示视而不见。   ——所以,那些讨好、亲昵、缠绵……全是假的。不过是为了达成他的目标,不择手段罢了。   ——所谓的“身体契合”,也是经历很多世界、很多人后练出来的技术吧?床上夸赞的那些话,也就是逢场作戏的不走心台词而已。   段昀弘快步回到了自己车上,刚上驾驶座,才发现自己居然无意识地把宁非昨天送的领带随身带来了,还放在了副驾。   “哈,说是给我挑的,这也是随便买的吧?”段昀弘连带着礼盒拿起来看了看,又随手往后座一扔,“反正这个世界的钱对你来说没用了啊……”   这一刻,段昀弘也反应过来,宁非昨晚大概猜到自己想说什么了。   所以宁非才会不断打岔,不让自己说出口。   因为他根本不想听,也不想答应。他知道段昀弘十有八九想把关系更进一步,可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要走,昨晚不过是他最后再找一次乐子,离开前的狂欢。他不会再因段昀弘,而在这个世界浪费时间。   “催债人……宁非。”段昀弘抓着方向盘的手指,逐渐用力。   “你给我等着。”   第一卷,完。 第四十一章 ——指名任务   时空管理局催收部,距宁非完成“超模遗愿催收任务”378个时间坐标点(天)。   传送舱的门一开,宁非从里面走了出来。几乎是同时的,一个悬浮光屏在他斜前方自动亮起,一道充满磁性的男声也传入他的耳朵:“欢迎回来,宁非。你已成功执行‘紧急协助:女总裁催收任务’,任务用时350个时间坐标点。该任务属于紧急协助类别,可获得三倍气运点数,现在开始与你结算……”   “宁非!”   一个熟人过来打招呼:“又在播报里看到你刷完了一个紧急协助任务,你动作可真够快的。去收拾别人的烂摊子,比自己执行任务都快,你怎么办到的啊?”   “这把运气好。原来那个催债人和穿越者关系走得太近,心软了而已。”宁非笑了笑,“我进去后,每次把那个催债人骂得狗血淋头,就会激得穿越者再努力一把。我对催债人越嚣张,穿越者就越恨、越拼命,百试百灵。”   “呃,那咱同事没抽你啊?就配合被你骂?”   “她能把我怎么着?”宁非耸肩,“她对穿越者都不能狠心,对我就更不敢了。对骂骂不过我,发疯也发不过我,除了骂我是个疯子,她也干不了别的。”   “牛,还得是你,次次都能对症下药。”熟人乐道,“你就不怕那个同事以后给你使绊子啊?”   “她有本事,就先自己完成任务,别在系统里发紧急求助。这次任务的酬劳几乎都发来我这里了,怪我咯?”宁非淡定回道,“而且恨我的也不止她一个,多一个,无所谓。”   “哈哈哈哈,说得对!”熟人乐道,“哎对了,前几天又刷出个新的紧急求援任务,预计的酬劳点数特别高。这你不得去试试?你是不是又攒点数休假呢?”   “是在攒,有个想去的地方……不过你说这个任务,点数特别高,那肯定是穿越者和前一个催债人搞得不能更砸了,能还债的可能性已经很低,不然不会给出这么高的抽成。”宁非疑惑,“不是有人专做这种疑难杂案吗?好几天了还没人接?”   “不知道有没有人报名,总之任务是还挂在榜单上,就在最上面那几行里。”熟人回道,“你要接吗?”   “不是很想接,我喜欢风险大收益大的,不喜欢风险过大、收益很可能打水漂的。而且我不想连续干活,要歇几天再说,你懂的……”宁非说着,发现旁边光屏上自己的信箱一直在闪。刚才滚动任务总结的时候没注意,现在倒是显眼了起来。   宁非随手点开,目光一扫,顿时怔了一下。   熟人注意到他的动静:“怎么?”   宁非:“你说的那个紧急协助任务,申请的催债人是不是叫崇林?”   熟人:“……还真是。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你是不是以前就协助过他?然后他一出传送门就当众对你逼逼赖赖的,说你完全没人性、没道德之类的?”   宁非:“对,是他。这个任务没被别人接走,可能是因为,他把任务指定给我了。”   熟人:“……哈?”   ***   【遗愿提出人:东凌言   情况简介:字游珩,边境之地云阜郡太守之子。东凌言十岁时,全家被外族一夜杀光,只有东凌言一人侥幸逃脱。因害怕追杀,东凌言长时间隐姓埋名、奋发进取,希望在考取功名后借助国家的力量为家族复仇。但后因卷入权势斗争,最终死于政敌之手,未能达成目标。   心愿:为族人复仇,手刃凶手、远驱外敌,并且让致自己于死地的政敌生不如死。】   “这不是挺明确的目标吗?”宁非扫完资料,有些疑惑,“这都能搞得彻底失败,穿越者和那个崇林到底在干什么?”   他的附属AI回应:“按照你的要求,为你展示的是简约版资料,是否要查看详细版本?”   “不看。这一看就知道详细版又是那种千篇一律的复仇小说,只不过是失败版本罢了,懒得浪费时间,还不如去现场看实际情况。”宁非回道,“设定身份吧。”   光屏上列出了一串人物列表,每个列表需要付出的对应点数不一样。地位高、权力大的人物容易帮助穿越者,但付出的点数有时候会高得入不敷出;地位比较低的、边缘化人物需要的点数就少,可没钱没势的就可能使不上劲。   宁非有自己偏好的身份类型,但选择之前,他还是问道:“崇林用的是什么身份?”   “丞相李炳仁之子。”附属AI回道,“东凌言是二皇子派,丞相是大皇子派。”   “啧,想去当内应?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玩不玩得转这种身份。”宁非道,“给我设计个……二皇子的门客身份吧。”   这身份不高,要的点数就少,但容易接近穿越者和他的上司。宁非向来不在这方面浪费点数,何况这次的任务感觉事有蹊跷,宁非更不舍得花点数砸身份了。   “已生成身份。”附属AI回应道,“现在开始选择附属设定。”   更复杂的设定选择面板出现了。头一次看的人,绝对会看得眼花缭乱。   设定里有些是纯粹的物质,比如该世界的大量货币、特殊指定环境、信息数据、武器等。还有些是技能或者属性,比如定制外表、语言能力、武技甚至异能……总之,还是那个道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越稀有的东西,越贵。尤其超越世界设定的魔法、异能,价格能飞上天。   当然,换到本来就存在魔法异能的世界,这些技能的价格就会下降很多,回归正常水平。   “这世界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异能吧。”宁非依旧秉持着没必要就不浪费的原则,回道,“不用什么特别的附属设定了,就给我配备门客的平均条件吧。”   “好的。”附属AI回道,“三日指引也已经为你配备好了,请问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走吧。这破任务,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要不是每30天只能拒绝一次求援,我都懒得去。”宁非嗤笑,“早去早回,了不起就是快速承认任务失败呗。反正这点小钱,就当扔太空里了。”   “传送舱已为你预约成功,现在去A-3582号门即可抵达。”附属AI应道,“请勿随意抛弃太空垃圾。”   “知道了。”宁非走向自己小窝的门口,“你还学会讲笑话了,一本正经地用这个声音说笑,挺幽默的。”   大门在他面前无声滑开,附属AI道:“祝你工作顺利,一路平安。”   ***   宁非出现在了二皇子的府中。   穿的衣袍很简单,但比平民的粗布麻衣要好许多了。他的相貌和名字都没变,只是头发变长了,梳着这个年代的文人最常见的发髻,戴着黑色发冠和深色木簪。腰上配了个香囊,从材质和绣花来看应该也不贵,味道倒是宁非挺喜欢的。   他把自己检查了一番,很快就开始到处溜达。没人会质疑怎么有个陌生人忽然出现了,所有人都当他本来就是这里的一份子。他的脑海中还有个“三日指引”在不断回答他的问题,比如面前的建筑是拿来干嘛的、比如脚下的路通往哪里,再比如眼前的人是谁。只要是“门客”身份理应知道的知识,“三日指引”都会回复他。   但指引不会主动介绍,不会提醒他正在别处发生或者即将发生的事,也不会帮他探寻真相。而且三天之后,这个指引就会彻底消失,只能靠宁非自己探索。因此在这三天,宁非必须尽可能把自己该知道的都问清楚、记清楚,不然等指引消失,就非常容易抓瞎——尤其在这种没网的封建朝代。   “三日指引”还有一个功能,与发出求助的另一名催债人进行联系。但机会总共只有三次,每次不超过十分钟,而且只能在这三天内使用。不过宁非现在没急着联系,而是准备先自己熟悉一下环境。   他在二皇子府里走着走着,就遇到了一个管事。指引对这个管事进行了简单的人物介绍,宁非听着,上前语气自然地问道:“刘管事,今日可见游珩兄?”   “东公子?未曾得见,我已数日不见东公子来府拜访殿下了。”刘管事顿了一下,又有些语带戏谑地补充道,“不过,近日在市井上,应该挺常见东公子携人玩乐的身影吧。”   “携人玩乐?”宁非听出他语气中的轻慢,顺着他的话道,“他不来时时与殿下参谋,倒与他人寻欢作乐去了?听起来还颇为惹人注目?”   “那可不?”刘管事意味深长地一笑,徐徐道,“他似乎当真要把那个外族女纳为平妻了,还把人带到外边游玩,抛头露面的。虽然那个外族女穿了我朝的衣裳,她的相貌举止却与我朝女子大相径庭,谁看不出来?他们甚至还在街面上高声喧哗,谁听不着?”   宁非有点听懵了:“……啊?他和外族女……?!”   “那可不,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吓一跳。”刘管事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不过殿下好像知晓此事的,也没人管那个外族女及她的随从们,其他人只怕难以置喙了。”   宁非又想起刚才听到的关键词:“可就算他要把人娶进来,平妻之位也太荒谬……”   “谁说不是呢?”刘管事哼笑一声,“先前他与丞相之女要定亲的事可传得沸沸扬扬,他若敢把外族女抬为平妻,丞相岂能坐视不管?”   ——不止外族的女人,连丞相的女儿也……?这不都是原主要报复的对象吗?   宁非听得心里暗骂。   ——这都特么联姻了,还报个屁的仇!破同事前面都在整什么烂活?   说曹操、曹操到,同事崇林的联系信号也在此时响了起来。 第四十二章 ——奇怪之处   宁非和同事崇林约了面谈,地点在一家酒肆的二楼厢房。   这厢房还沿街,虽然窗户上有竹帘,但下面街道的叫卖声、马车声、交流声悉数传了进来。宁非靠近窗边,稍稍撩起竹帘往下瞥了一眼,又放下:“虽然这是个包厢,但也太容易被人发现行踪了。”   “不用拿你那套来教训我了,现在的形势和你所知道的完全不一样。”崇林身着华冠丽服,浑身透着富贵气息,与宁非的朴素模样完全不同。他喝了一口小酒,嗤笑一声,继续道:“难道你到一个新的任务世界,都不了解当前情况的吗?”   这明显是在嘲讽了,宁非的脸色却一点没变,淡然回道:“什么新形势?东凌言把仇家都娶进门了的新形势?”   崇林显然没预料到宁非会蹦出这么一句,闻言懵住了,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宁非拿起陶瓷酒瓶斟满小酒杯,拿起来小酌一口后,才悠悠蹦出一句:“‘难道你到一个新的任务世界,都不了解当前情况的吗?’”   他还故意学了崇林的语气,嘲讽之意简直翻倍奉还。   崇林脸色骤然一遍,好几秒后才憋出两句:“哈,不愧是你宁非,才来短短一小会儿,就能搞到这么多信息。花了不少吧?”   宁非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再看看向崇林的,又喝了一口小酒:“花这个冤枉钱?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崇林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明明自己比他穿得好很多,此刻却似乎变成了更丢脸的那个。   崇林坐不住了。   明明还有满桌的美酒珍馐,可此刻他只想快点远离这个同事,于是他道:“那既然如此,任务就交给你了。虽然我可以配合你,但我想你应该不需要,反正你也只会嫌我碍事吧。”   “这可不是我说的。”宁非下意识脱口而出了这句话,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段昀弘的口头禅。嗯,想起那个大个子就有点馋了。上个任务的本地居民都不咋地,没能好好发泄,还是早日赚够休假的点数再去玩一趟吧。   这些发散思维一闪而过,宁非又很快回过神,继续道:“不过不管怎么着,你让我来协助,你就有义务配合我。所以,别觉得你现在就能做甩手掌柜了。你自己什么都不用干,等别人收拾好残局就能走,那你是来工作还是来旅游的?”   崇林憋着闷气:“我可不知道,我还有什么能帮得上你这个大能人的。”   宁非晃了晃酒杯:“那就,讲讲吧。”   崇林:“讲什么?你不是神通广大,一来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宁非的语言很巧妙:“那是别人说的,我要知道你的视角是怎么看待这一切的。重点是,你到底是怎么搞砸这一切的。”   “你……!”崇林被他激得根本没发现重点,也就完全意识不到,宁非其实是在拐着弯地让他透露穿越者周边的发展现状。   崇林越气,宁非就越淡定。果然如宁非所料,不是所有选了内应身份的人,都能长出相应的智商。   “来吧,有酒有菜的。”宁非主动给崇林倒满了酒,笑了笑,“说出你的故事。”   ***   在崇林的叙述中,宁非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知道得也不是那么清楚。   因为崇林把这事说得特别突然,特别莫名其妙。他已经来这个世界三年了,截止一年前,任务的推进还是好好的。崇林在丞相那边当内应,帮着已经变成东凌言的穿越者完成了几次对丞相的打击,不仅帮东凌言抬高了在二皇子一脉的地位,更是在帮他报复政敌。因为原主东凌言的死,就是在丞相的指示下导致的。   而外族那边,东凌言也在努力怂恿二皇子主张强硬对待外族。对二皇子是说这是让他在皇帝面前表现,实际上就是鼓动二皇子成为主战派。在这样一方面能利用二皇子,促使皇帝对外族进行大力打击;另一方面以后要是二皇子上位了,东凌言也更容易手刃外族之敌。   这整个计划都做得很谨慎,节奏也慢,和宁非“快狠准”的风格南辕北辙。但整体逻辑上也说得通,无非是要浪费很长时间去实施罢了。崇林会选择这么做,自然因为他擅长这种风格。然而在差不多一年前,一切就忽然开始变了。   丞相的女儿——也就是崇林这个身份的妹妹——外出祈福和踏青的时候,意外落水,把她救起来的就是东凌言。两人就这么认识了,丞相女儿居然还对东凌言一见钟情。他们开始通过下人私自传信,一来二去的,关系就越来越近。虽然几乎没再面对面交谈过,但频繁的笔谈,以及马车在街上刻意地擦肩而过相互看一眼,对封建时代的人来说就相当暧昧了。   然而这一切,崇林作为丞相的儿子,居然无所察觉。   他自己不关注妹妹的动向,觉得这个封建时代的未出阁女性几乎没有存在感。穿越者东凌言也因为意识到他会不满这种交往,而刻意对他隐瞒。崇林毕竟和东凌言在明面上分属不同阵营,崇林自己经营的势力也比较弱,东凌言要瞒着他,他还真拿不到消息。   等崇林知道的时候,东凌言已经“不经意”地帮了两次丞相家的其他人,与丞相女儿的结交转到明面上了。丞相对东凌言这个“敌对派”也开始改观,双方关系缓和,结亲的说法开始在两派之间流传。   崇林很震惊,去追问东凌言,不仅没得到答案,还和他大吵了一架。就在崇林自己努力调查,还要想办法力挽狂澜时,更要命的事发生了。   东凌言在一次多日外出后直接带回了一个姑娘,姑娘的长相,一看就不是本国人!   崇林一打听,才知道那姑娘是个外族人,甚至还是外族大长老的女儿。崇林被这事态发展搞得震惊了,拼着暴露的风险去见了东凌言,然后他就被东凌言道出的事实彻底惊呆了。   东凌言说,他和那个外族大长老的女儿,睡过了。   情节很老套,东凌言出去玩乐的时候,意外中了那种药。迷糊中,一个姑娘被扔到他身边,两人稀里胡涂就发生了关系。然后,东凌言就说要娶那个姑娘了。   “等会儿,什么就‘然后他要娶她了’?”   宁非喝完杯子里的酒,问道:“起承转合呢?和一个仇敌忽然就睡了,忽然要娶了?”   崇林迟疑了一下:“……不知道。”   宁非重复道:“不知道?”   “他不说啊,我有什么办法!”崇林的语气又委屈又无奈,还憋气,“问他为什么会发生,为什么会到这一步,他都不说!”   “不说不说不说,你都说了几个他不说了?”宁非听了不无奈、不生气,他听乐了,“你到底来干嘛的?你和你的催债对象这么不熟?连这种程度的事他都完全不和你沟通,你还催什么债?”   “你说我有什么用?那你试试去问他,看他会不会跟你说。”崇林很不服气,“反正我跟你讲完了,现在东凌言跟两个仇家都要结亲,丞相那边已经很欣赏他了,外族那边也因为要结亲准备派人来讲和。东凌言完全不想再对付这两边,只想为了两个女人,和两边都化干戈为玉帛。你说我不行,那你行你上吧。”   “别只会抱怨。听你说个故事,2/3都是抱怨。”宁非道,“你说他是突然变的,但他都变了快一年了,你还没查出来是什么原因吗?既然是突变,肯定有外因,你连这个都没抓到?”   崇林迟疑了两秒,回道:“……没。”   ——撒谎。   宁非一眼看穿他的谎言,追问道:“真的?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真的。”崇林站起来,借此转开对视的目光,“我能说的都说完了,和你待在一起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走了。”   他边说边往外走,像是害怕宁非会跳起来抓住他。但最后临出门的时候,他还是顿了一下脚步,扭头道:“你还想吃就吃你的吧,反正我付过钱了。”   说完他就当真出去了。   宁非:“……噗。”   显然,最后那句很没威慑力的嘲讽,又把宁非听笑了。他感觉崇林这人挺幽默的,又菜又要面子,表现出来的就全是笑话。   宁非半点不觉得继续吃菜喝酒有多掉脸,何况这酒还真有点意思。他又悠哉地喝了半盅,直到有点上头了,他才离开了酒肆。   他已经决定,不帮崇林收拾这个烂摊子了。他准备在这儿玩几天,歇够了就走,反正协助任务失败了也不扣他的分。   ——只是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乐子可玩玩……   宁非边随意发散思维,边步行回二皇子的府邸,也散散酒气。他渐渐远离了热闹的市井之处,周围逐渐变得安静。宁非虽然脚步上有些虚了,精神上其实挺亢奋的,注意力也不差。   他忽地回头。   背后空无一人,但他总觉得自己正在被觊觎。   ——错觉吗?   宁非转回去,刚往前走了几步,一只手突然出现在眼前,将一块帕子猛地捂到了宁非的口鼻上!   宁非:!!!   他想挣扎,但身体被用力钳制了。急促的呼吸中,他的脑子飞快地变得昏沉,眼皮控制不住地下坠。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宁非只有一个念头。   ——怎么还有人对付我这刚来的无名小卒啊! 第四十三章 ——再相逢   宁非醒来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   准确来说,是睁不开眼睛,有个类似布条的东西绑在他的脑袋上,捂住了他的双眼。他感到自己躺在什么地方,脑袋动一动就能听到摸索布料的声音,还伴随着柔软的触感。他的手脚也被约束,双手被绑在一起拉到头顶上面。双脚倒是分别固定的,但活动范围不大,一动弹就有哗啦啦的金属声。显然,脚应该是被比较轻的铁链拴住了。   除了自己活动造成的声音,宁非没再听到别的声音。倒是鼻尖嗅到了一股深沉的幽香,宁非努力转动脑子分辨了一会儿,感觉那像是上等木头散发的气息。   他没再耽误时间,直接在脑里向“三日指引”提问:【我现在这个身份,有什么特殊经历设定吗?】   三日指引:【并无。该身份设定为父母早逝,靠薄田家产生活及读书,因成绩优异而被一步步推荐为二皇子的门客。本设定参照二皇子所有门客中最普通的经历合成,未设定任何关系度过高的对象。】   宁非:【那我现在是怎么回事?我被绑来什么鬼地方了?】   三日指引:【未接收到视觉、听觉信息,无法回答你的问题,请你自行探索。】   宁非就知道它不会给出答案。只有自己听到了、看到了,再问它,它才有可能给出答案。说“有可能”,是因为要是宁非的身份“不应该知道答案”,那指引也只会说“请你自行探索”。所以有些催债人喜欢把身份设定得地位很高,也是为了方便得到更多信息。   宁非向指引问的那两个问题,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在吐槽。   ——没有一点线索,莫名被掳。很好,这个世界令人不摸着头脑的事又多了一件。   ——只是想随意玩玩都不行的话,干脆离开这里算了,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破案……   宁非正开始考虑是否要退出这个世界,忽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距离不算很近,说明这个房间不小。宁非立马动了一下脚,让哗啦啦的铁链声在房间中回响,还高声道:“谁?有人吗?!”   要是宁非自己的任务,他绝不会这么鲁莽。可此刻他都想走了,只想试试走前能不能快速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被绑,因此相当冒进。   然而没人回答他,他也暂时没听到别的声音。宁非又挣扎了一下,喊道:“我的手没知觉了,快给我解开!”   再次安静几秒后,关门声传来。   宁非:???   ——这绑匪是不是有病?!这都一点反应没有?   他开始相信崇林说的了,这个世界的有些事,就是搞不清楚原因的。虽然背后肯定有深层原因,可宁非已经懒得探索了。   这破债,坏账就坏账吧!反正主要扣的是崇林的点数,宁非一个协助者,进来没几天就承认任务失败,扣不了多少。   想到这里,宁非真准备离开了——主要是手真的麻到没知觉了,难受——开始呼唤系统的结算程序。   恰在此时,再次传来开门声。   “能不能找个会说话的来?这破地方全特么是哑巴吗!”宁非当即开骂,他本来睚眦必报,可现在不能动,走之前爽骂几句得了,“到底绑我来干什么?我和所有人都无冤无仇,对殿下来说也一文不值,你们搞错人了吧……”   他还没说完,可这次进来的人走动有声音,宁非听出那声音消失在近处——对方停在自己身边了!宁非下意识停下了未尽之语。   然后,他就感到有人俯身挨近了自己,还抓住了自己的手。   这感觉很微妙,因为他的手现在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压感,很难分辨对方具体在做什么。要是真的在给他解绑,这发展也太古怪了。   宁非想了想,来了句:“真解了?那您受累,帮我把手放下来吧,我自己现在不太动弹得了。”   这次的感受更清晰,对方真帮他把手放到小腹上了,不过两只手的手腕还被牢牢绑在一起。   与此同时,宁非也察觉到对方挨得更近了些。准确来说,某种压迫感和气息已经传导到了他身上,某种诡异的念头从他心底忽地蹿了起来。   “你……?!”   他刚张嘴说了个“你”,嘴就被堵住了。   准确来说,是被吻了,很粗暴地吻了。   “唔……!”宁非震惊了一瞬,随即就挣扎起来。他虽然挺风流的,可也不是随便就行的,尤其在这种情况下!这家伙是人是鬼都不知道,还这么弄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不是强X是什么?   ——啧,不会是崇林趁机找人这么弄我吧?就想在这个世界侮辱我一次?   宁非曲膝想顶一下对方,可那人反应很快,力气也很大。显然,对方也是个强壮的男人。他摁住宁非的膝盖,趁势往旁边一掰,宁非的腿就合不上了!   艹!   宁非忍不住在心里骂出声,要不是嘴上还被侵占,他绝对要破口大骂。腿被摁住,手上的力气还没完全恢复,只能软绵绵地推拒,宁非整个人都处于绝对弱势。他实在烦透了这个情形,连等到有力气拉下眼睛的布条、看看对方长相都放弃了。他安静下来,放弃挣扎,开始重新呼唤任务结算程序。   对方很快察觉了宁非的不对劲。   他结束了这个吻,退出了一些,但脸还在距离宁非很近的地方,略带急促的气息喷在宁非脸上。他张嘴,声音低沉、磁性,还带着浓烈的不悦:“又想跑?”   宁非:……!!!   这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你……段昀弘?!”宁非脱口而出了这个名字。   与此同时,他忽地发现自己的手勉强能动了,于是拼尽全力抬起双手,费劲吧啦地把脸上的布条一顿扯。光明袭来,宁非皱紧眉头眯着眼,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真是段昀弘!   虽然变成了长发,穿着从惯例西装变成了锦衣玉袍,可这张脸、这个声音,就是段昀弘!他问的那个问题,证明他就是宁非认识的段昀弘本人!   宁非这回是真瞪大眼睛了。   “你怎么……”他一下甚至没想清楚要问什么,只笼统地冒出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三日指引居然在这时候响了:【他是骠骑大将军,段昀弘。】   宁非:“……”我问的不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设定。   说真的,这时候听到这个答案,有点黑色幽默。不过它也让宁非的震惊情绪平息了一些,还给宁非提供了某些猜想的灵感。   “我是什么人?”段昀弘冷笑,“你说我是什么人?”   “你不是我同事,也不像管理局的人。”宁非盯着他的眼睛,虽然身处下位,却没一点怯色,“你之前一直在跟我作对,其实就是要彻底破坏苏岑希的目标……你是气运盗匪!”   段昀弘与他对视:“我更喜欢被称为‘时空漫步者’。”   宁非:“抢人气运的漫步者?”   段昀弘:“我只是在帮穿越者做他们更想做的事。”   宁非:“然后等这笔气运彻底成为坏账后,伺机掠夺走穿越者白拿的气运?”   段昀弘:“这只是应得的报酬,就像你得到的一样。”   “别把我和你们混为一谈!”宁非嗤笑,“原主付出所有气运,就是想要达成愿望。穿越者本来都答应了,后来却变卦,还美其名曰‘这样更好’,要原主同意这种变更。有些原主不同意,才委托我们帮忙。我们是来完成原来双方都同意的约定的,而你们这种人,就是来破坏的!”   “我们‘这种人’……?”段昀弘眯眼,“你见过几个‘漫步者’?不要把我和其他人混为一谈,我们可不是一个整体。”   “不是整体?那你是不是等着坏账后,这笔气运彻底脱离管理局控制,然后大肆侵吞?别的盗匪是不是也这样做?”宁非冷笑,“而且你之前是总监,这次又是大将军。没有侵吞得来的海量气运,怎么和世界交换得到这样高位的身份?”   段昀弘道:“我认为穿越者也有自由选择人生的权利。”   “去特么的‘自由’,少在我面前装!”宁非嘲弄道,“你刚刚还说是为了报酬,而且是比时空局抽成多得多的报酬,不是吗?段总、哦不对,段将军,连我都骗,这就没意思了吧?”   “谁先骗的谁?!”一说起这个话题,段昀弘就咬牙切齿了,“你说第二天再说,结果你第二天就跑了,谁在骗谁?”   “哈?我什么时候说‘第二天再说’了?”宁非听他居然讨论这点,觉得十分荒谬,“我绝对没说!”   段昀弘冷笑:“你是没说,因为你猜到我要说什么了,你已经准备好跑路了!你打算在自己爽完之后,让我直接失忆,你好拍屁股走人!”   “我们那时候就是P友,你还想我怎么样?”宁非皱眉道,“而且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你那时也不知道我是催债人吧?你想和一个普通人玩恋爱游戏,然后你永葆青春,对方一天天老去,你不也摆明了准备谈着玩玩、玩没劲了就离开吗?你这样和我有什么区别?”   “要是真谈了,到后面觉得不合适、分开,我无话可说。”段昀弘厉眼盯着他,“可你又凭什么判断我一定会玩完就走?”   “不然还能怎么着?”   “我们要是一直在谈,我愿陪到你去世了再离开那个世界,不行吗!”   宁非听懵了。   “……哈?” 第四十四章 ——留下来   宁非最后还是没走,暂时留下了。   他自己事后回想,都觉得这个决定做得稀里胡涂的。他倒不是被段昀弘那句“陪到你去世”的告白感动了,因为段昀弘说完后,自己又打了个补丁,说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宁非久违地听到他嘴硬,当即还听乐了:“不用解释,我知道你就是说着玩。就算你陪一个普通人直到他生老病死了,那也未必多认真。我们这种人,只要自己不作死,寿命就延伸向无尽未来。对你来说,普通人的一生,也不过是长河中的一粒沙。你怎么会真的在意一粒沙呢?不过是记忆里的一点佐料罢了。”   段昀弘的表情似乎不是很认同这种说法,但宁非等着他反驳,他又没真说出什么来。   两人又聊回了宁非要走的话题。   毕竟事到如今,宁非哪能猜不出来,眼下这极难挽回的局面就是段昀弘的手笔。再在这里待着,就不是随意休息几天了,而是要天天看着段昀弘一手扭曲出来的故事发展,这和时刻被段昀弘当面嘲讽有什么区别?   宁非现在想知道的只有一个答案:“你和崇林串通了?你让他把我骗来的?”   段昀弘没直接回答,他只道:“你这么聪明,不如猜猜。”   “猜个屁!”这和默认有什么区别?宁非嗤笑道:“我不知道你被他要了什么价,但你明显被骗了,因为我现在就要走。”   “你要走?”段昀弘盯着他,“你不是牛X哄哄的催债人宁非吗?不拿出你的十八般本事来催你的债,这么轻易就认输了?”   “我只是被点名来协助,本质上还是他的活。”宁非挑眉,“你当我看不出这鬼地方的蹊跷?我刚了解完情况就直接决定放弃了,这又不是我的任务,不必为了他费这破力气。还没马上走,是因为我本来想在这偷懒休息几天,天天睡大觉。可现在你显然准备给我找不痛快,我留在这给你虐?我傻?”   段昀弘蹙眉盯着他。   “怎么,你该不会是专门为了找我才费心劳苦设了个局,结果我不吃你这套,你又不爽了吧?”宁非抬起还被绑着的手,拍拍段昀弘的脸,语带嘲弄,“段昀弘,别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下次条件对等,我高兴了,再陪你慢慢玩。有缘再见。”   “……等会儿!”   段昀弘猛地攥住他的手,冷声道:“反正你要休息睡觉,在哪睡不是睡?”   宁非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真意:“你是不是聋了,没听到我刚才说什么?我留下来干什么?天天被绑在床上,等你来玩我、嘲讽我?”   段昀弘道:“我可以给你解开。”   宁非搞不懂这个男人的思路:“然后呢?天天听你说东凌言怎么跟那俩女的厮混,直播他们的婚礼,借此嘲笑我的无能?”   “我也没那么无聊。”段昀弘冷声道,“东凌言算什么东西?色令智昏的玩意,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也懒得再过多关注他。”   “那你留我干什么?”宁非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了,“啊,为了那个啊?”   他边说边视线往下边跑,段昀弘被他一盯,掰着他的下巴就把他的脸往上抬:“你脑子里怎么整天都是这种废料!”   “你说我?你看看我脚上这个拴法,不就是为了方便你动我?而且你刚才不也准备一言不发直接强上吗?”宁非“呵”了一声,讥讽道,“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你还留我干什么。你都知道我是催债人了,还说我骗了你,你总不能还想说那些废话吧?”   顿了一下,宁非又忍不住调侃一句:“其实你也不能怪我怎么总往这边想,我还真挺喜欢和你睡的,我原来还指望攒够点数再回去找你玩儿呢……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   这回轮到段昀弘愣住了。   “你……想回去找我?”   “休假嘛,那不得找自己爽快的事?”宁非不觉得承认这点有什么丢脸的,“不过性质也就和你计划的玩玩差不多吧。”   “我都说了不是……啧,和你说不通,算了。”段昀弘说着,还真给宁非解开了手脚上的绳子和锁链,“你要躺就在这里躺吧,院子里有下人,出府之前说一声。其他随便。”   “……啊?”宁非觉得这个转折来得没头没尾的,诧异道,“我没说要留下来啊!”   “你说你想躺几天,还说想睡我。”段昀弘的手支在他脑袋旁边,俯身看他,“待在这里不是最佳选择?”   “话是这么说,但……”   “你实在想跑,那你就跑,就是不知道你有什么好跑的。难道是怕我?”段昀弘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我还有事,晚点再来找你。”   说完,段昀弘也没等宁非的回答,当真转身走了。   宁非:“……喂!”   ——什么啊,这么笃定我会留下来吗!   ——而且之前不是还为了“那事”冲来折腾我,现在怎么又说有事要走?别是骗我吧?   ***   结果宁非还是留下来了。   嗯,绝不是因为那句“难道是怕我”。   他爬起来整理好自己,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这配置可比在皇子府邸里的门客房好多了,一直萦绕在鼻尖的木质香就能说明一切。再到门口,一拉门,还真没锁。   外头门廊下坐了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小子,应该就是段昀弘说的下人了。看到宁非开门出来,两人立马站起来:“见过公子。”   宁非也不矫情,点了头,又问两人名字、年龄。小姑娘说自己叫红莲,十四岁。男孩大一点,十六岁,叫丁荷。他们虽然年龄不大,但都算将军府的“老人”了,对府里的情况很熟悉。   宁非又问了时间,丁荷说快要酉时了。   ——我吃饭喝酒那会儿是午饭,这么说也没把我迷晕多久嘛。   宁非心里盘算一番,随后点了丁荷跟自己一起在府里逛逛。没办法,三日指引判定这将军府的内部情况不是“一般门客”应该知道的,宁非问不出一点有用的信息,只能找别人来引导。   出院子之前,宁非看着天色还问了一句:“将军府上几点吃晚饭?”   “一般酉时过半摆饭,有时候随将军的吩咐,或早些或晚些。”丁荷应道,“公子要是现在想用饭,院里的小厨房有厨娘子,我去吩咐她先做了吧。”   宁非有些疑惑:“这院子还有小灶?还真开火?”   丁荷回得干脆:“公子是贵客。将军吩咐过,公子想吃什么都尽量做,做不了上外边买,不可怠慢。”   宁非闻言,莫名想起以前自己往段昀弘家里带外卖的事。段昀弘嘴上嫌弃,也没不让宁非吃,还随便宁非把吃不完的宵夜塞他冰箱。   ——段昀弘到底把我逮了想干嘛?   这个问题,别说宁非想不通,估计段昀弘也一时半会儿讲不明白。好在宁非这人不钻牛角尖,想不清楚也先不想了,带着丁荷从院内逛到院外。   而这一逛,都不用丁荷详细介绍,宁非自己都察觉自己被安排的院子很不对劲了。   将军府虽然挺大,但也不是处处豪华的,反而还颇有精简之风。除了段昀弘的主院之外,最大最好的是当年老太太的院子,不过老太太去世多年,那院子也早已空置许久。再下来,就到宁非住的那个院子了。   类似的院子有两个,但只有宁非这个住了人。丁荷还说其实这院子配了八个下人,只是段将军说没必要所有人没事总挤在宁非眼前,所以才点了最伶俐的红莲和丁荷守门口。   宁非越听越觉得,这不还是强制同居那套吗!   而且两个好院子,实在太像是正妻和孩子的居住分配了……   他忍不住问:“那其他的公子,或者说,其他那些小主子,都住在哪?”   丁荷一下没听懂:“小主子?将军尚未娶亲,府上没有小主子。也没有其他公子,倒是有些将军的副手,白天常来,但也就偶尔借住,住也不过一两日。”   宁非看这小子发憨,索性直接问了:“我不是说小孩和门客,是说你们将军没娶妻,那总有小妾、伶人之类的吧?不然他晚上上哪解闷去?”   丁荷这回听懂了,顿时就被宁非的直白闹了个大红脸。但他还是努力镇定,回道:“府上也没有这些主子……”   “嗯?”宁非有些不信,“真的?”   “真的。”丁荷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补了一句,“宁公子还是第一个住进来的……”   ——绑进来的才对吧。   宁非心里吐槽,嘴上却没再问了。他现在也懒得探查这些下人到底怎么看自己和段昀弘之间的关系,他只好奇,段昀弘平时怎么解决那个问题的?这人在那方面眼光挺高的,还有点小洁癖。他来这世界少说一年,就不找个固定的来玩玩?要说是去喝花酒,或者找营地里配备的那种……段昀弘也不像是愿意参加“共享经济”的人啊。   但这些问题,就算宁非敢问,丁荷也未必敢答。他就不为难小孩了。   在将军府里转了一圈,宁非都没碰上多少人,这趟散步就结束了。丁荷还解释说这是将军离开时,其他将士也会一起离开,所以才显得人少。平时将军在的时候,府上还是挺热闹的。   宁非琢磨了一下一群大老爷们凑堆的画面,要都是壮年加上常年锻炼的身材……留下来看看好像也不错。   他回了院子,看天已经是傍晚,便叫丁荷可以准备晚饭了。然而他这头话音刚落,红莲就迎面过来道:“宁公子,刚刚将军传来消息,让公子到他院子里,等他回来一起用饭呢。”   这话,别人听着像是大将军给的恩宠,宁非听着却是另一番内涵。   ——这人,就对当我上级这事念念不忘,是吧?   --------------------   古代是架空的哈!不要追究设定! 第四十五章 ——两人的手段   段昀弘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布满佳肴但是没人坐的饭桌,以及旁边歪在木榻上的宁非。   他躺得很自由,手里还不知道拿了本什么书在翻。即便段昀弘进门了,他也就抬眼瞥了一下,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段昀弘搞不懂他在餐桌旁躺着是什么意思,疑惑道:“你怎么这个姿势?”   “不然我该什么姿势?”宁非把书一埋,支着脑袋看他,“跑过去跪迎段大将军回来吃饭?”   “谁又招惹你了?”段昀弘走到榻边,蹲下来看着他,“总不可能是饿急了吧?你不像是饿了也会忍着不吃来等我的。”   “怎么不像?”宁非嗤笑,“段大将军传个话要回来吃饭,一堆人就盯着我的反应,好像我该因此感恩戴德一样。段昀弘,你就非要犯这个当我老板的瘾,是不是?”   段昀弘感觉他角度清奇:“这算什么老板?”   “煲养的老板怎么就不算老板?”宁非终于起身,整理衣服的时候随手甩了一下,长袍衣摆一荡,刚好就一下打到了还没来得及起身的段昀弘脸上。   “……!”段昀弘一把抓下蒙在脸上的衣摆,“啧”了一声。   “装什么臭脸。”宁非还不知道他?就算猜不到他的想法,也很熟悉他的XP了,“不喜欢你撒开。”   “是你总喜欢在吃饭的时候折腾。”段昀弘站起来,但攥着人衣摆的手还没松,“你要是不乐意被其他人说闲话,我就说你是我的门客,不许下人跟你提这方面的事就行了。至于他们私下怎么说,不必在意。”   “我一个二皇子的门客,名不见经传,本来不见了他也不会找我。但要是我被他的对头挖角,被他知道了,我还能闲着?我是来睡大觉的还是来没事找事的?”宁非顿了一下,又面露古怪,“段总,你也别说我了,你也净喜欢在吃饭的时候挖角。”   “那就吃饭。”段昀弘终于松开他的衣服,坐到了桌边,“吃完之前别折腾。”   “是你点名要我等你吃饭的,现在又嫌我折腾。”宁非扶着椅背,嗤笑道,“要不要我给你布菜啊,段将军。”   “你的阴阳怪气有完没完了?”段昀弘道,“那我叫个人来给你布菜,行了吧?”   宁非:“叫别人来?”   段昀弘只得亲自夹菜,一转身塞进宁非嘴里:“我给你布,坐下,吃饭!”   宁非哼笑一声,终于坐下一起吃饭了。   ***   宁非也不是真心来陪吃饭的,既然留下了,他还是想知道点事情的真相。   第一个,就是段昀弘到底怎么把那俩女的都塞到东凌言身边的。   段昀弘也没瞒着,直接说丞相的夫人、女儿外出祈福遇袭,就是他安排的。他还在东凌言身边安排了人,撺掇东凌言“准时路过”附近,再进一步怂恿对方去救人。后来东凌言和丞相女儿写给对方的书信,也是段昀弘的人在帮忙传递。甚至于,有时这两人送给对方的礼物,实际都是段昀弘安插的人提的建议。   宁非发表感想:“这么说,这两人谈的恋爱,其实都是你在帮忙谈。恋爱大师啊段将军。”   “也不全是。”段昀弘也锐评,“是他们自己比较恋爱脑。给点引子,他们就能自己冒出一堆幻想。”   至于外族那个大长老的女儿,那就更简单了。段昀弘趁她带人潜进国内,把东凌言怂恿出王都。再给她和东凌言都下了药,然后把两人扔到一张床上,后面的事比段昀弘原本计划的都顺利。几乎不必段昀弘再做什么,那俩欢喜冤家就自己相互靠近,进展神速。   段昀弘把这一切描述得很简单,有些地方三言两语就概括完了。但宁非知道,事情不会这么易如反掌。即便段昀弘拿的人设是骠骑大将军,也得善用手上的牌,才打得出这种顺风局。   “这么说,崇林那个蠢东西,输得不冤。”宁非舀了好几勺鸡肉茄丁,啧啧感叹,“你到底给他付了多少?”   段昀弘道:“我在这个世界能收到的所有气运。”   “那也太多了,他完全不值!”宁非诧异道,“怪不得他敢这样骗我来,合着不仅是能让我被整,还能自己私下赚一大笔啊。”   “我只是跟他这样约定的,但事前只给了1/3的‘定金’。”段昀弘道,“剩下的,不管你来不来,来了之后是什么结果,我本来就准备赖掉。”   “但你们的约定……?”   “管理局所谓的‘契约约束’,所谓的‘违约惩罚’,对我们漫步者来说没什么实际意义,不痛不痒。”   “噗,不愧是匪盗。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白白浪费那么多气运在管理局的人身上?我记得有人说过,你们这些人宁愿把气运直接散掉,都不愿给管理局的人一点。”宁非挑眉,“不过1/3,还是多了,崇林还是白捡了便宜。”   段昀弘问:“你们有矛盾?”   “以前也协助过他一次,那次成功了。但他就像个傻X一样,所有事都不明白,所有事都要问,还要反对我。我后来烦了,下手就有点狠。不仅是对穿越者,对他也一样,我借着推进任务整了他几次。”宁非语气轻松地说着狠话,“后来任务结束,他就在管理局里当众对我破口大骂。我反手把整个任务做成案例投去主系统了,他的丢脸示例现在还在公共信息里滚动呢,当然就恨死我了。”   “他还没意识到他远远不如你吗?”段昀弘眯了眯眼,“跟你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   “之前除了骂我几句,他也不敢怎么样。他在局里就是个无名小卒,也就敢在任务世界里作威作福了,还是浪费气运换来的身份。”宁非耸肩,“他只是乐见我多个仇敌,想借别人的手收拾我一顿罢了。”   “那你就这样放过他?”   “没啊。”宁非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准备回去就告状,大告特告。说他勾结盗匪,背叛同事,私下从盗匪手里获得大量‘非法收入’……”   段昀弘轻轻一眯眼:“你是在告他的状还是告我的?”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告。”宁非拈起酒杯,乐道,“段昀弘,你挺厉害的,怎么公告上没见过关于你的警告呢?那就由我来帮你补上吧。”   说完他就把小杯子里的酒再次一饮而尽,评价道:“……这酒比中午的好喝,将军是比丞相府的少爷有钱一点哈,就是酒瓶太小了。”   “你们中午吃饭的地方,本来就一般,他会为你花什么钱?”段昀弘索性把自己手边的小酒壶也放到宁非面前,“在你之前,我很久没遇到管理局的人了,也很久没认真处理这些穿越者的事,都是随便搞搞。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你们没注意到我吧。其实我以前也像你这样勤劳过一段时间,后来就腻了。你不觉得挺没意思的吗?折腾那些穿越者,不如自己过自己的。”   宁非不相信他的说辞:“话说得挺装。你要是躺平了,那你之前跟我作对干什么?”   段昀弘错开对视的目光:“……不是故意跟你作对,有机会就随意玩玩罢了。我要是认真抢,后面还会答应你给苏岑希机会?”   “好诡异的犹豫。”宁非很自然地拿着他的酒瓶给自己倒了酒,戏谑道,“但你给了苏岑希机会后,也还跟我作对啊,该不会其实有时候是想看我手忙脚乱吧?你是小学生吗,用妨碍别人来吸引人注意?”   “你想太多了。”段昀弘回道,“难道我不破坏他的事业,就得顺着你帮他?我只是在完成我那个身份要做的事,多搞点那个世界的钱,让自己过得更舒服罢了。”   “就像你现在已经基本破坏完了东凌言的任务,但还在认真履职当将军?”宁非慢慢喝着酒,评价道,“你这人,在奇怪的地方还挺负责。所以你其实是返璞归真,又开始体验人生了?”   “你就恰恰相反,只要能完成原主的任务,身份角色的工作怎样都行,是不是?”段昀弘道,“而且你总是任务结束了就走吗?就完全不在那些世界放松地过一过自己的日子?”   “过呀。但我不喜欢在任务世界休假,所以都是集中工作一段时间,再申请去一个不用任务的世界休假。”宁非还真回他了,“而且我本来两个工作之间不会接那么紧的,是崇林这个协助申请一直在催,我才在上个工作结束后马不停蹄地来了。不然我在这确定不想干之后早走了,还留下躺几天干什么?”   段昀弘问:“你到底是因为觉得这个局面很难翻盘所以决定放弃,还是因为讨厌那个崇林?”   “都有。不过当然是崇林让我更不爽了,我才不想费劲翻这个盘。”宁非说到这,拿着酒杯的手伸出了食指,虚点了一下段昀弘,“现在还得加上你这个因素。”   “我?”   “对,你。”宁非仰头又喝完一杯酒,“你已然优势占尽,我才不想在你手下挣扎拼命,那不就给你当下酒菜了吗?”   段昀弘看他眼尾染上的红色,沉声道:“那如果没有我,没有崇林,你就要翻这个盘,能办到吗?”   “能啊。”宁非瞥他一眼,轻声一笑,“你不会以为我是真没办法了,才在这嘴硬的吧?就算我不能确保百分百翻盘,但我还是能出招的。”   段昀弘觉得那一眼别有意味,捏了捏手指,声音依旧沉着:“比如?”   “比如……把那个外族女杀了,脏在丞相之女身上,挑起外族对东凌言和丞相的仇恨。”宁非的语气悠悠,说出来的话却无比血腥,“或者,将来丞相之女生孩子了,就把孩子杀了,栽赃给外族女。这样东凌言和丞相就会恨那个外族女,外族同这个国家之间的缓冲带也会消失。啊,对了——”   宁非又倒了一杯酒,这次却不是自己喝了,而是递到段昀弘嘴边:“我还得给骠骑大将军整点活,毕竟他才是攻打外族的主力,得给他一点动力啊。他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怎么办呢?杀两个他的亲亲手下,栽赃给外族女手下那俩壮汉吧。”   段昀弘怔住了,目光定定地钉在他身上。   宁非看他不动,嗤笑道:“怎么,这就怕了?还是没想到我这么残暴,犯恶心?”   “……不是。”段昀弘回过神,扶着宁非的手,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就是觉得,你好像有点醉了。”   “放屁。”宁非戏谑道,“你以为我是喝多了在开玩笑?别以为我是乖乖牌……喂!”   段昀弘就着握住的手,把他往自己身边用力一拽。   宁非猝不及防被他拽起身,再失去平衡跌到他腿上。这一下,宁非发现了宽大衣袍下的秘密,有些意外地扭头看段昀弘:“啊?又戳到你哪个XP……唔。”   段昀弘吻他,吻完之后贴着他道:“再喝就醉了,还是先做吧。”   宁非一乐,拽他的腰带:“做就做,不用找理由。”   --------------------   wuli非非,非常疯批 第四十六章 ——新闻学   宁非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有二皇子的门客房间,有将军府的“贵客小院”,但通通没用。   他和段昀弘一闹闹到深夜,完事后段昀弘还叫人来收拾了外厅的残羹冷炙,以及叫了热水洗漱。宁非一没藏着掖着,二是最后直接睡在了骠骑大将军的床上。这动静一出,全将军府上下谁不知道他俩的关系?段昀弘也不用费劲再去安排什么门客身份给宁非了,说了反而还欲盖弥彰。   段昀弘自然也是同睡一张床,不过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得起床了。宁非被他的动静闹醒,翻过身来看看他穿衣服的背影,又往窗口的方向看看天色,懒洋洋地一乐:“哈……终于有你爬起来赶上班的一次了。”   段昀弘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回头看他,发现他已经趴到了自己之前睡的位置,还伸出一只手耷拉在床边。盯着他的指尖,段昀弘觉得背后刺痛的地方好像又开始发痒了。   “我去城外的营地,晨操结束就回来,你可以继续睡。”段昀弘强制自己转开视线,也摁下自己的发散思维,“你……不会又耍我一次吧?”   宁非眼睛都闭上了,闻言又重新睁开,哂笑道:“怎么,怕你回来又面对空房?至于吗?”   段昀弘道:“你毕竟有前科。”   宁非已经重新闭上眼:“少在那装深情人设,你找我也不过想找回场子罢了,睡觉都是顺带的。”   “你现在都不想迎战,我找什么场子?”段昀弘系上腰带,说道,“目前这情况,就算东凌言和两边仇家的关系已经稳定了,只要你和崇林不认输,理论上你们的任务就还有翻盘的可能,你们的任务就不会结束。所以只要你想,能在这爱躺多久躺多久。”   “是啊,说好听叫‘有足够的时间做任务’,说直接点就是‘低效’。我不喜欢在任务世界里低效,所以都是快狠准,完事就走。”宁非的语气懒散,“不过你们没有系统,不能主动认输,岂不是经常会在一个世界里待很久?”   段昀弘随口应道:“想要那个穿越者的气运,就待。不想待了也可以放弃气运,直接走。”   “那你应该也有过不少P友和情人吧?”   “……”段昀弘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扭头看他,“问这个干什么?”   “别误会,没别的想法。”宁非轻笑一声,语带戏谑,“就是昨天知道了你这府上连个暖C的都没有,有点疑惑你来这一年,怎么解决的问题。照你的性格,既然都拿到这种身份了,不可能还去参加‘共享经济’吧?”   “我是随时随地发Q的野兽?就一定要把什么人拉上床?”段昀弘走回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宁非,“你是不是忘了,就算是上个世界,也是你先来找我的吧?”   “嘿,你搞清楚,我们那是相互看对眼的好吧?不然你会名字都不问,就跟我上楼开防?”宁非的脚也伸出了被子,往段昀弘腿上踢一下,“而且我忘了提醒你,对你来说是上个世界,对我来说可不是。”   “谁的效率比得过你?崇林说你就是‘为了任务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疯子’。”段昀弘抓住他的脚腕,拇指在脚踝上摁了摁,“那你换情人是不是也很有效率?你的上个世界又换了几个?”   宁非笑了笑:“你猜?”   “……我不猜,关我什么事。”段昀弘松开他的脚,转身往外走,“走了,你爱睡就睡。”   宁非微微挑眉,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哼笑一声,收回了自己的手脚。   翻个身,当真继续睡了。   ***   段昀弘说话算话,监督完晨操就回府了。   虽然彼时天已经大亮,但段昀弘觉得宁非肯定还没起。毕竟夜里时宁非就累得烦躁,还说在科技不发达的世界玩太疯就是找罪受,不然就是床上一时爽,事后火葬场。要不是段昀弘后来帮忙清理,只怕宁非要烦得当场脱离世界。等终于收拾完毕,宁非几乎占床就睡。   加上清晨还被吵醒过,宁非的回笼觉应该挺长才对。   然而段昀弘回了将军府,只见自己的床铺空荡荡的、整整齐齐的,那个该赖床的人是一点痕迹没留下。   这种即视感,让段昀弘心下一沉。   他让人叫来管家,管家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一来就直接跟他汇报,宁非已经出门了。   段昀弘的阴沉脸色缓和几分,问道:“去干嘛了?”   管家表示:“没细说,只说去逛逛,不过带了两个小厮。要叫人上街找吗?”   段昀弘先说“不用,随他去”,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晚饭时还没回再跟我说。”   管家点头,犹豫几秒,又问:“将军,是否要给宁公子布置些新衣?”   段昀弘感觉管家话里有话:“他说什么了?”   管家委婉道:“宁公子就是早上起来穿衣的时候,有些不高兴……”   这转述太保守了,其实宁非当时一边穿自己原来的衣服,一边直接当着下人的面吐槽段昀弘。什么动作野蛮爱撕衣服,什么撕完了不问也不知道赔,把段昀弘形容得像个流氓地痞,听得下人们心惊肉跳的。   段昀弘不知道细节,但他在上个世界没少给宁非送衣服,所以这点上没半点犹豫:“给他买。”   管家问:“几套?”   段昀弘:“……你看着办。”   管家只当他没经验加上有点害羞,实际上段昀弘根本拿不准宁非要留多久,指不定今天还在明天就走。等他一走,别人忘得一干二净,只有段昀弘知道那些衣服是给谁买的,看到就烦得很。   事情吩咐完,段昀弘就去干自己的事了,没再提起宁非的名字。   他不提,宁非倒是在午饭的时候溜溜达达回来了。段昀弘在饭桌边看到他,还有点意外:“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然?”宁非摊手,很坦然地回道,“没钱,在外面吃不了。”   不知为何,这句话居然让段昀弘心情愉悦了一点。他坐下,与其自然地回道:“……待会儿给你点。”   “噢——”宁非偏头看他,“那管家刚才让我挑四套本季新装,也是段大将军的‘给点儿’?”   一下四套,不少了,段昀弘都不知道他会不会留四天。看来管家对宁非和自家主人的关系,很有猜测。   “是你早上穿衣服不高兴,管家知道后提议的。”段大将军神情自若,功劳往外一推,“嫌多,就别要。”   “干嘛不要,又不是我花钱。”   “你都想穿?”   “你留人的方式能不能直接点?”   段昀弘久违地被噎住了。他不是不想反驳,而是在要张嘴的瞬间,仿佛已经听到了宁非的下一句,肯定是“又嘴硬”。   宁非看到男人那熟悉的吃瘪反应,乐了,主动给他夹菜:“行了,别试探了。我走之前会跟你说的,大概还会玩几天吧。”   顿了顿,他又盯着段昀弘,幽幽道:“就是将军大人能不能收着点,这可没道具,事后总要花力气处理太麻烦了!合着后续受难的不是你,你可劲儿撒野呢?”   “……咳。”段昀弘倒没觉得他直白有什么不好,就是被他的话一提,难免想到夜晚的温度。   “要玩这个玩那个的是你,现在就全是我的责任?”段昀弘定了定神,试图理智分析,“你自己到后面也忘乎所以了,不是你睡前我给你灌的水,你今天指定说不出话。”   宁非:“那怎么了?难道你想艹一条死……”   “鱼”字还没说出来,段昀弘就夹了一块肉往他嘴里塞:“知道了,我尽量控制,不在里面。”   得了他的承诺,宁非这才安静吃饭了。   吃到半道,段昀弘在两人闲聊间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今天钱都没带,出去逛什么了?”   宁非也回得顺口:“回了趟二皇子府。”   “拿东西?”   “没啥可拿的。”   “那是去……?”   宁非想了想:“非要说的话,去散播谣言了吧。哦不对,是散播‘基于事实进行一定语言加工的消息’,应该叫‘传播新闻’去了。”   “……嗯?”段昀弘有点疑惑,“你不是已经决定放弃这个任务了吗?”   “怎么,怕我面上一套、背后一套?至于吗?”宁非嗤笑,“我只是觉得崇林收了你的气运,把我骗来,然后就在这坐享其成,未免太好过了。我既然不马上走,那就可以给他找点倒霉啊。”   段昀弘心道这才对,这人就是这么睚眦必报的。   “所以,你去传播了什么?”段昀弘问道,“怎么传播的?”   宁非瞥他:“传播了……东凌言和丞相之女当初的结识另有隐情。”   段昀弘微微挑眉。   “不是要供出你,这么干没意义。”宁非徐徐道,“我散播的是,其实在东凌言认识丞相之女之前,他和丞相之子崇林早就私下认识了。   “二皇子对外族是主战派,东凌言一开始也是坚决支持打击外族的。而大皇子是缓和派,丞相是支持大皇子的。关键的时候,丞相的儿子怎么就碰巧认识了东凌言?后来怎么丞相的女儿也那么巧,被东凌言救了?   “东凌言从主战派变成缓和派,真是从他认识了外族女开始的吗?   “别看东凌言现在有平外族的大功,但这样受益更大的反而是大皇子。而这一切,好像和丞相一家都脱不开关系。   “怪不得那个崇林现在在外面大咧咧宣扬他和东凌言的关系多亲近,合着他早就从二皇子这里撬走了东凌言。他也是缓和派的大功臣,以后还是东凌言的大舅子,如今在街上走路都带风哪!”   --------------------   宁非:学新闻学的。 第四十七章 ——负智人扎堆   宁非散布的消息,不能说是谣言,只是给人的想象空间很大。   崇林和东凌言私下联系是真,可谁能想到他其实也是主战的呢?别说崇林不能说出来,即便说出来了,也不会有人信。丞相的儿子是主战派,那丞相第一个要把他打断腿。   因此在其他人的想法中,崇林只会是来拉拢东凌言变成缓和派的。当段昀弘从这个故事里隐身,崇林甚至还会变成不惜把自己妹妹也贡献出去的人。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不仅二皇子那边会对崇林“另眼相待”,只怕丞相家里也会有点动静。   当然,这消息影响最大的还得是东凌言,其次的才是崇林。但宁非不在乎,他都放弃任务了,谁还管穿越者会如何?只要崇林因此过得不痛快,宁非就觉得不错。   除了跟其他门客、谋士散播消息,宁非也写了一封书信描述了这种疑虑。不过二皇子当时不在府里,宁非给府上的管事转交了,也就没能看到二皇子看到书信的第一反应。   不过宁非也不一定要看到就是了,这都是顺手找的茬,真正的惩罚还得回管理局再说。   没想到的是,崇林那边的反应比宁非预计的来得更快。   那是宁非到这个世界的第四天,段昀弘晚上按时回来吃饭,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崇林想见我?”宁非吞了嘴里那口小酒,“怎么求到你那里去了?”   “你问我?是不是他早上叫人来找你的时候,你让管家回复他,是我不让你出府,也不让你见别人的?”段昀弘瞥他,“你自己不爱动,还要造谣我,我限制你自由了?”   宁非的脚一抬,往他膝盖上一搭:“我还不够爱动?”   “和你说正经的。”段昀弘的腿一张一合,熟门熟路地把他的脚用力夹住,“到底见不见?”   宁非不答反问:“你跟他漏底了吗?”   段昀弘:“我跟他说那废话干什么?”   “怪不得他还有脸找我,不会以为我猜不到你们之间有合作吧?”宁非回道,“你也是够坏的,他前脚走你后脚绑人,傻子都猜得到你的人就是跟着他去逮我的。”   段昀弘道:“我为什么要在乎你们的关系好坏?”   “哈,也是,你都准备赖账了。我也不想说实际情况,还是当你在折磨我、报复我好了,我就是为了任务才勉强忍耐着留下来的。”宁非啧啧两声,“不然指不定日后我告状的时候,他还要反咬我一口。怕是不怕,但很烦。”   宁非顿了顿,又道:“不过,他连你都求了,估计是真有什么要紧事想问我吧,我就去看看又有什么乐子好了。你借两个人给我,装作在盯着我吧。我一旦打暗号,就借口说你允许我外出的时间到了,一定得回去了。”   段昀弘:“……你就非要给我塑造个残暴形象是不是?”   宁非:“当街绑架,蒙眼强J,转头赖账,你能有多善良?撒开。”   段昀弘不说话了,只是松开宁非的脚。他虽然不后悔把这人绑回来,但他有种预感,这事还会被宁非嘲弄很久。   宁非还想到一个问题:“不过我跟他也就三天没见,我去二皇子府说那些瞎话也就两天。按照我的地位和言论影响力,不至于让他这么快就这么急着和我面谈吧?”   段昀弘没回话,自己吃自己的,仿佛宁非在自言自语。   宁非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忽然来了灵感:“不会是段大将军在推波助澜吧?”   段昀弘:“……”   宁非心里有数了:“你干什么了就把他急得跳脚。”   段昀弘:“跟大皇子说崇林那么早就暗中和东凌言交上朋友了,可以算大功臣而已。”   “‘而已’?”宁非看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知道他又端起来了,推测道,“那我猜,大皇子跟二皇子‘转、达’了这件事吧?语气应该特别阴阳怪气?”   段昀弘:“我不在现场,不知道语气。”   “那就是你确定大皇子跟二皇子说了这件事!”宁非笃定道,“我跟二皇子告密,他未必不能再忍忍。但大皇子贴脸输出,二皇子绝对会呕得慌,然后他就会明里暗里地给东凌言和崇林找事——啊,难道已经行动了?二皇子动作这么快吗?”   “不清楚。”   “真的?”   “真的。”   “嗯……行吧,其实清不清楚都无所谓。”宁非给段昀弘倒了酒,又主动跟他碰了一下杯子,“我还以为这流言要起效得花点时间呢,能让我在走之前看到点效果,也不错。谢了,将军大人。”   段昀弘拿起酒杯的动作一顿:“你已经决定什么时候走了?”   “管家说定下的四套衣服里,最后那套要三天之后做好。”宁非回道,“穿一次之后再走咯,这样你就不会再逼逼我浪费了吧?”   段昀弘本来想反驳他不在意浪不浪费衣服,但不知为何,临张嘴的时候,说出的话语又变成了:“……知道了。”   说完,他把自己杯子里的酒也仰头一口饮尽。   ***   宁非第二天去见了崇林。   见面的酒楼是段昀弘推荐的,但对崇林说这是段昀弘的硬性规定,让崇林也没办法换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崇林其实不想被这么掌握节奏的,可谁让宁非的“三日指引”已经关闭,他又很急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没辙了才不得不同意这个安排。   不过崇林也带来了一个“意外小节目”——他居然把穿越者东凌言带来了。   东凌言一进厢房,就气势汹汹地责问:“是不是你跟二皇子告的状,说我一早就背叛他了?!”   宁非熟练掌握“不问不知道,一问我惊讶”,茫然地“啊?”了一声。   “别装蒜!”东凌言逼近他,“你究竟想干什么?”   “凌言,你冷静些,外面还守着将军的人。”崇林在后面假惺惺,作势要拦,其实根本没碰东凌言,“他不过是为了让你重回任务的轨道,手段有些激烈罢了。”   东凌言转头瞪他:“你明知道我现在已经让哈明克人和辉朝化干戈为玉帛,根本不可能再去杀兰莉的家人,怎么还叫你们那什么破管理局的人来搅和?”   崇林也不说“我就是故意想看他来受难的”,只叹气道:“我们有规定,不能轻易放弃,我得把求助机会用掉才不算故意放水啊……”   他们这一唱一和,宁非看得还挺津津有味。不是看戏,而是看笑话,差点没把宁非看得笑出声来。等他俩这“笑话演出”演不下去了,两人开始大眼瞪小眼,这才再次盯着宁非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心虚了?”   “我心虚什么?”宁非靠着椅背,语气悠闲,“我真要说,也应该说你还和二皇子站在一边。二皇子才是主战派,我挑拨你们的关系干什么?”   东凌言:“可我问过二皇子的其他门客了,他们说就是你说的!”   宁非:哦豁。   “那可能是我说漏嘴的吧,我只是想说你和崇林关系一直不错。”宁非面上依旧很镇定,“他们应该就自行推理成你早就和崇林暗中勾搭了。”   “你说话能不能用对词,什么叫‘勾搭’?”东凌言皱着眉,说道,“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现在正式告知你,这任务我不做了,我也不会配合你。我都让两边和解了,绝不会再挑起战争!和平不是比打仗好得多?一打仗,那得死多少人!”   宁非听他这占据道德高地的发言,这回真笑了。   东凌言:“你笑什么?”   宁非:“没什么。”笑你把当了强J犯之后娶了个女人,说成主导两族和解,真的很会给自己抬咖。   而且那个外族女人兰莉,说白了还是段昀弘白白送到东凌言床上的,这穿越者自己可没本事搞定。   东凌言也没多想宁非的话,又道:“总之,事情已成定局,崇林已经放弃了,你也放弃吧。”   “嗤,你就是因为二皇子指责你背叛而找我的?那我觉得你找错人了。”宁非回道,“我现在被段昀弘严加看管,就算我想干什么,也出不去。而且我也就回过二皇子府一次,提过一次你们的关系。我现在这个身份地位,对二皇子有什么影响力?你如今地位水涨船高,二皇子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和你闹矛盾?你别找错人了,谁坑你的你找谁去。”   他这逻辑层层递进,东凌言被他带进去了,越听越对,最后问:“……真不是你?”   宁非的语气很自然:“我只能说,我是说了,但我影响力没那么大。我要是有这影响力,干嘛不先求二皇子把我从将军府救出去?”   东凌言觉得他说得更对了,但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不求二皇子?”   宁非回道:“我那天去的时候,根本没见到他,跟谁求救去?就算我写信,他会为了我得罪大将军?”   “……也对。”东凌言彻底落入他的逻辑,不自觉地顺着他的思路去想,“那到底是谁在二皇子面前作祟……”   “你现在对辉朝来说很重要,要挑拨你和二皇子的人,肯定是能从中获利最大的。”宁非像是在正常说话,又像是在诱哄东凌言,“我没那个能力,你自己猜是谁吧。”   这推理都走了99%了,东凌言哪里还不知道答案,径直道:“是大皇子!”   “也可能是段昀弘。”崇林也在后面动起蠢脑瓜,“他就想你和二皇子彻底掰了!”   宁非沉默不语,他怕自己一下没绷住,被这俩笨东西逗得哈哈大笑。   崇林看他这样,试探道:“那你……还做这个任务吗?”   这就是故意问的,宁非要是说不放弃,东凌言绝对要当场不给面子,也绝不会配合宁非。要是宁非说放弃,那崇林就有得嚼舌根了。比如宁非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好神气的,他斗不过气运匪盗、还被人报复,诸如此类。   可宁非偏偏就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有点好奇——东凌言是怎么说服你放弃这个任务的?”   东凌言在旁边嗤笑:“需要说服吗?我不听他的,他能把我怎么样?”   他的语气里带着得意洋洋的意味,宁非看向他:“那他也没用强制你的气运下降来威胁你?”   东凌言没听懂:“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这些人,能够利用穿越者和原主的契约,影响穿越者的气运。比如你和哈明克族的兰莉在一起了,这在契约中属于出现了‘很可能导致严重违约’的现象。崇林可以强制执行这个契约,导致你气运大跌,并以此来威胁你听话。除非实现目标的可能性已经很低,导致彻底坏账,或者原主已经放弃了原本的愿望,契约对气运的操控才会彻底失效。”   宁非徐徐解释完,喝了一口茶,这才道:“我这么问吧——你过去有没有过特别倒霉的时候?”   东凌言几乎是立马想到了什么,唰地转头瞪向崇林:“我说我怎么有一阵子倒霉得差点挂了……!”   宁非的茶杯挡住了他的微笑:哦豁。   --------------------   宁非:就算我不做任务,你们也别想过得舒坦:) 第四十八章 ——一万五   崇林和东凌言当着宁非的面吵了一架。   他俩着实没注意到控制音量,动静大得将军府的侍卫悄然掀开帘子往里瞧了一眼。不过他俩正好背对门口,只有宁非对上了侍卫的视线。侍卫看宁非淡定——甚至有点愉快——的样子,不像是想走的样子,又默默放下了帘子。   宁非确实拿两人的吵架下酒。没办法,这年头都没什么娱乐方式,只能这么找乐子了。   就是这俩吵架的水平着实不高,单纯围绕“你说放弃任务了却还在背刺我”说囫囵话,完全吵不到点子上,宁非甚至生不出任何点评的心思。不过宁非还是从他们的对话中找到了些信息,比如东凌言有一次倒霉到差点死了,后来又莫名被救。东凌言的说法是“最后还剩点运气”,宁非怀疑,这点运气就是段昀弘。   别的就没什么好记住的了,宁非左耳进右耳出。等两人差不多吵完了,宁非的小酒小菜也尝够了,他便装作不小心,一手碰掉了小酒杯。   砰!   清脆的陶瓷破碎声响起,打断了崇林和东凌言的话,外面的侍卫也再次掀开帘子查看:“宁公子?”   “没事。”宁非嘴上是这么说,却冲他还算自然地眨了两下眼。   侍卫心领神会:“时辰将至,宁公子应准备回将军府了。”顿了一下,他又想起一句台词,“公子方才所瞩目之物,已命仆从购置并送至此处,公子是否即刻查看?”   他的语气着实僵硬,宁非不想给东凌言和崇林多想的时间,立马语气不悦地接台词:“那是女子所用之物,买给我干什么?留下让你们的大将军羞辱我?”   侍卫冷着脸没说话。   “……也罢,跟你说有什么用?”宁非嗤笑,“东西拿来。”   侍卫端进来一个锦盒,放在桌面上,东凌言和崇林的注意力都被锦盒吸引了过去。宁非又说了句“你先出去,我和他们还有几句话要说”,侍卫便退出了厢房。   随后,宁非当着两人的面打开了锦盒。   盒子里躺着一个玉质手镯,翠绿通透,水头很足,一看就是极品好货。唯一的问题是做工上一看就是女式,确实不适合宁非。   “啧。”宁非越看越不爽,把锦盒一关,推向东凌言,“给你了。”   东凌言还没跟上事态发展,眼神茫然:“……啊?”   “这镯子一看就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拿回去等着段昀弘嘲笑我?”宁非嗤笑,“这适合大家闺秀,拿回去哄你那个未婚妻,他那个姐姐吧。”   “……你确定?”东凌言也算吃过见过了,可那镯子真的太漂亮,还真的很配丞相之女,于是东凌言心动了,“这个手镯应该非常贵,你就这样送给我,段昀弘不会有意见?”   “我就说我砸了、扔了。就是要浪费他的钱,他反正也不在乎这些钱。”宁非说着,起身道,“这餐饭也是他付账,你们继续吃吧别浪费,我得走了。”   被冷落好一会儿的崇林看他要走,立刻追问道:“你到底还做不做这个任务?”   宁非摆摆手,也说不清这是“不做了”还是道别,反正他就走出了厢房。崇林还想追问,被帮宁非撑起竹帘的侍卫一盯,到了嘴边的话又噎住出不来了。   宁非就这么离开了厢房,徒留崇林和东凌言留在原地面面相觑。他们刚吵过架,这会儿独处还怪尴尬的。尤其东凌言,他现在对崇林的厌恶情绪维持在高位,实在坐不住,于是也很快起身:“那我也走了。我刚被二皇子警告过,我们暂时别再长时间见面为好。”   崇林看他顺手就拿走了那个锦盒,问道:“你还真要拿走这个手镯?”   “不然?”东凌言回头看他,“留给你?还是留在这给别人白白捡走?”   “我不是想要它,我总觉得这东西出现得有点古怪。”崇林说道,“这东西怎么莫名摆上桌了?他怎么莫名给你了?”   “他说得很清楚了,是你对他有意见。”东凌言这会儿对崇林已经没了信任,嗤笑道,“听他的谈吐比你聪明多了,要是一开始来的是他,我未必完成不了任务。”   崇林皱眉道:“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疯……!”   东凌言却不再听他的说话,转回身去,径直走出了厢房。   ***   段昀弘一回将军府,就被管家报了个大账。   然后他就进房间,掀起榻上之人盖住脸的书,问道:“出去吃个饭就花了我一万五千两,你是真没客气啊。买什么了?”   “一个镯子。”宁非眼睛都没睁,懒洋洋道,“够不上贡品等级,但也算民间顶级了吧。”   段昀弘问:“东西呢?”   宁非:“送人了。”   段昀弘:“给谁?”   宁非:“东凌言的老婆。”   这话说完,许久等不到下文,宁非忍不住睁开眼。这一下,他就直直对上了段昀弘居高临下的视线。   “……吓我一跳!”宁非坐起来,“有话说话,盯着我干嘛?”   “管家跟我报账时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你是没看见,活像我烽火戏诸侯了似的。”段昀弘在他旁边坐下,“你现在把钱花到别人的老婆身上了,就不准备给我个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宁非打了个呵欠,悠悠道,“我花钱买高兴,不行吗?”   “是花钱高兴了,还是借花献佛高兴?”   “东凌言算个屁的佛?”宁非嗤笑,“耍他的。”   “耍他?镯子是假的?”   “不是。但就是真的,才有故事。”宁非回道,“东凌言这人,很自我中心、大男子主义。他就算收了我的礼物,也不会跟丞相之女说清楚来历。他绝对会说,那是他亲自给对方准备的礼物。”   他虽然姿态慵懒,但说起怎么算计人的时候,眼波流转。段昀弘看着他,随口接话:“说是他自己准备的,又如何?”   “他有两个老婆,只送了其中一个,另一个会怎么想?”宁非轻轻一笑,“听说那个哈明克族的兰莉,脾气暴躁、为人善妒,希望东凌言可受得住。”   段昀弘道:“……你还想继续做任务?”   “不想,不做。三天后就走。”宁非再次强调,“顺手给他找点事罢了。”   顿了一下,宁非又道:“说起来,之前东凌言倒大霉时差点死了,是你救的吧?他死了,任务就会彻底失败,你还多余救他干什么?”   段昀弘默然两秒,反问:“你说我保他干什么?”   “……行吧,为了把我拉过来,你是挺费劲。被迫从躺平变奋斗了,哈哈哈。”宁非一乐,又笑着倒回榻上,“哎,那这把你必须把东凌言的气运全拿走才行,不然不是吃了大亏。”   段昀弘默默看着他。   宁非笑完了,瞥他:“怎么又哑巴了?我现在可没不让你说话。”   “就算你走了,这个心愿要判定失败,还有挺长时间。”段昀弘盯着他,“我未必有这个耐心。”   宁非道:“你不是挺喜欢在这些世界里休闲的吗?怎么忽然没耐心了?”   段昀弘:“有些事要做。”   宁非:“……”   段昀弘:“你怎么不问什么事?”   “哈,我可不会上你的当。”宁非挑眉,“你想怎么做,是你的自由。别指望我给管理局告状,强制关闭崇林的任务。既想快速结束,又想拿到气运?想得挺美!”   “我不要你帮我快速坏账。”段昀弘俯身,单手支在他身侧,“给个你的定位标记给我。”   “什么鬼?我的定位标记?!”宁非睁大眼,一脸不可置信,“你觉得可能吗?管理局的同事都没我的标记!”   “我又不是你的同事。”段昀弘道,“给我,下次碰面就让你直接过关。”   “需要你让我?”宁非冷笑,“别说我自己就能拿下,我也不会为了一个世界的任务就出卖自己的定位。”   “那为什么不给我?”段昀弘道,“下次的下次,我们堂堂正正对决。”   “你骗三岁小孩呢?拿我定位就为了跟我公正对决一局?”宁非回道,“然后呢?你输了的话,就继续追着我比赛,直到你赢一局为止?那我岂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障碍,我闲得慌?”   “输?我可不会再轻敌了。”段昀弘道,“你不给我,我就一直找你的同事,让他们指名要你支持。你们的拒绝有次数限制的吧?你总归要来,处理自己工作的节奏就会彻底打乱。”   “你究竟发什么疯?”宁非推开他,坐起来,“段昀弘,你别是想追我吧?还是你就不舍得我这个P友,想多享受几个世界?”   “你先骗了我,你问我发什么疯?”在宁非之前,段昀弘许久没栽那么大个跟头了,白给管理局送经验、还被耍。可这些话他不会说出口,他只会道:“我现在是给你机会,我们彻底比一次,不然你可别怪我总要给你制造点‘小麻烦’了。反正你知道,气运匪盗也是匪盗,匪盗不总是爱讲道理的。”   宁非皱眉盯着他:“你好像那种输了还不服气的小学生。”   “那你这次因为我已经掌控全局,就直接认输,算不算小学生?”段昀弘道,“你不同意,就是你怕输给我。苏岑希那事,没有我放水,你绝不可能这么顺利。”   “放屁!”宁非感觉自己被他绕进去了,答应了没面子,不答应被他狂嘲。宁非向来不在这种怪圈里徘徊,当即调转话头:“你也别装得这么光明伟正。你在那个世界就想固定关系,现在还想定位我,不就是还没睡够?”   “光说我?那你不也想回去找我吗?你就不是想固定关系?一个世界的固定也叫固定!”段昀弘看他总把话题往这边偏,索性跟他聊,“你之前就一边骗我,一边睡,以后还这样有什么问题?”   宁非难得在诡辩里有点讲不过他:“段昀弘,你是真不要脸了。”   “要脸能当匪盗?你们管理局怎么培训的?”段昀弘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下摁,“你花我一万五你就要脸了是吗?以前你还知道拿东西来换,如今难道准备纯白拿?”   宁非嗤笑:“你都准备‘自取’了,还责问我干什么?”   “说得对,我要自取了。顺便让你知道,我可不像你以前那些床B,想摆脱就能随时拍屁股走人。”段昀弘也语带讥讽,“你不会这会儿临阵逃脱吧?你要是提前跑了,那真是可笑至极……”   “别废话了。”   宁非打断他的话,抱住他的脖子,直接把他拉了下去。 第四十九章 ——赖账   段昀弘最终还是拿到了宁非的定位标记。凭借这个,他就能知道宁非在哪个世界,并且追过去。   宁非是昏昏沉沉中答应的,也说不清是被弄狠了,还是色令智昏。总之清醒后,段昀弘意味深长地问他“你该不会说话不算话,赖账吧?”的时候,宁非还是依约给了他标记。   “我警告你——”宁非当然不是随手给完就完了,还冷声提醒道,“你要是敢利用这个来弄我,你会知道我还有多少折磨人的手段。”   段昀弘也不跟他说什么口头保证,只道:“我也可以给你一个。”   意思是咱们对等,我要是弄你,你也可以等位报复。   宁非却道:“我不要。”   段昀弘捏了捏手指,把强塞的念头和问“为什么”的冲动摁了下去。   他话锋一转,状似随意地问道:“别人都没有你的定位?真的?”   宁非回道:“……真的。”   “你好像有点犹豫。”段昀弘语气淡然,“就算你说有,我又不会追究还有谁有。”   “回忆来确定一下罢了。即便以前有的,我的标记也更新过了,以前的已经失效。”宁非不是很想聊这个细节,很快再次转移了话题,“啧,标记可给你了,下次碰面你要帮我过关。”   “我只是说让给你,不是帮你。”   “少骗。我记得你说的是让我‘直接过关’,‘直接’的意思不就是让我坐享其成?我只是叫你帮我,已经很仁慈了。”宁非道,“你不会想赖吧?”   “……知道了,帮你行了吧!”段昀弘又吵不过宁非了,“但我会用我的办法,你别想指挥我。”   宁非嗤笑:“你当我跟你似的,到哪都想当领导。”   段昀弘干脆闭嘴了。   宁非倒也没乘胜追击,他想起段昀弘既然要跟着来,那不如利用一下,于是问道:“你们匪盗都是自己的身体进世界的吧?那能不能带点东西?”   段昀弘现在对他很是警惕:“你想带什么?”   “晚上的道具呗。”宁非回得坦然,“万一又是这种落后年代,你再当疯狗,我又得受累。你就带点以备不时之需吧。”   段昀弘默然。   宁非:“干嘛,这个都不舍得带啊?”   段昀弘:“我只是想……一个世界的量,那得带多少?”   宁非:“……你自己算!”   ***   第七天很快到来。   宁非穿了最后一套新衣服,也是最复杂、做工最考究的一套。人靠衣装,他原本就比常人俊逸的脸,一下就被衬得愈发出众亮眼,甚至有了几分艳丽的味道。看得来送装的管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冒出一句语焉不详的“你一个读书人,怎么……唉……”,听得宁非都乐了。   段昀弘下午提前回来,刚看到宁非的新造型,还没来得及评论,就听到他对管家反应的转述。面对这个语焉不详的发言,段昀弘一下就猜到了管家的本意:“他是说你一个读书人,怎么沦落到以色侍人的地步?”   “应该吧。”宁非对这种评价都是不痛不痒,“也就是他没说出来。他敢说出口,我就说是你们将军把我绑回来的,又不是我要选这条道的。”   段昀弘:“他刚刚看我的眼神,就差没把‘白日宣Y’骂出口了。”   宁非哈哈大笑。   “算了算了,段大将军,最后一天了。明天我一走,谁记得还有个我?最多看到多出来的衣服,模糊记得你院子里以前有过人。”宁非笑完,起身查看段昀弘带进来的坛子,“这又是你从哪里薅来的好酒?”   “大皇子给的。”段昀弘回道,“跟他讲了个笑话,顺势就问他要到了。”   “段将军、段总,手腕可以啊。”宁非顺口就捧,“什么笑话,我能听听吗?”   段昀弘淡淡抛出一句:“因为东凌言只给丞相之女送手镯,那个兰莉发脾气跑出去寻欢作乐,最后和大皇子派到她身边的侍卫滚一块了。”   宁非:“……噗!”   这回他笑得更厉害了,倒在椅子上乐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道:“然后呢?东凌言什么反应?兰莉什么反应?”   “东凌言暴跳如雷,兰莉被他指责后对顶的情绪更高涨了,现在已经放话出来要改嫁那个侍卫。”段昀弘淡定回道,“哈明克族的男女关系比较开放,兰莉还是大长老的女儿。她跟不同男人发生了关系,想换个人结婚,都很正常。”   宁非啧啧称奇:“怎么会这么幽默啊!这一天天的,跟看喜剧似的……”   说到这,宁非忽地往段昀弘身上一瞥,挑眉道:“等会儿,不会是你怂恿的吧?”   段昀弘:“镯子可不是我送的。”   “是我送的。”宁非道,“但我这只是送了个导火索,这么快引爆,还爆得这么厉害,你敢说没有你的手笔?”   段昀弘神色淡淡没回答,不过宁非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些隐隐的得意,就知道肯定又是他在操作了。   段昀弘之前就承认过,他在东凌言和丞相之女身边都安插了人。而大皇子以安全名义派到兰莉身边的侍卫,很可能也跟段昀弘有点关系。这么一来,监视、挑拨、跟踪、趁虚而入,简直一条龙服务。   宁非在桌边支着下巴,轻笑道:“段大将军,你该不会是在帮我加速吧?让我在走之前就能看到我抛出诱饵后的结果?”   “……想多了。”段昀弘淡然回道,“两个女人都在东凌言手上还是不够稳妥,兰莉真能换个丈夫的话——尤其换成大皇子的人——更好掌控。”   “怎么,我之前随口说的翻盘手段还是让你防备了?”宁非望着他,轻轻挑眉,“但崇林那个脑袋,绝不可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你放一百个心吧。”   “我知道他蠢。”段昀弘回道,“这和我选择的手段没什么关系。”   “哈,不愧是你……”宁非愈发觉得这个对手不可轻视了。下次还好,下下次开始,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当然,宁非是不会怕的。恰恰相反,1v1挑战局,很久没这么刺激了。   宁非准备在三个世界内——超模世界、这个世界、下个世界——摸清楚段昀弘的风格和节奏。这个男人看起来是资深“气运匪盗”,行事一定有自己的一套习惯,只要关键时候给他致命一击搅乱节奏,那趁机偷跑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   目前来看,段昀弘喜欢选取高位人物,不一定和穿越者很接近,但绝对是容易影响穿越者的人物。而且段昀弘基本都是顺风局,认真起来会动用一切可动用的力量,去挽救被强制倒霉的穿越者。宁非想让穿越者吃苦头,得防着段昀弘捣乱……   啪!   宁非在这胡思乱想的时候,段昀弘亲手把那坛酒拍开了。盖子打开,酒香争先恐后地溢出,宁非一下就转移了注意力。他一下起身,凑过去又看又闻的:“别的不说,段昀弘,你的酒类品味是真好啊。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都能算作第一梯队!”   段昀弘又把盖子一下盖回去:“先约法三章。”   宁非有点不满地抬眼看他:“又怎么了?”   “我知道你酒量好,但这玩意后劲非常大。”段昀弘道,“你要是喝道彻底倒下了,明天不准走。”   宁非的脑子转了一下:“就是这坛酒换让你爽一晚呗?我倒下了就不算?你是一点亏都不吃啊段昀弘!”   段昀弘不接茬,只继续道:“还有不管什么时候走,要跟我说一声。”   “干嘛,你还要送我啊?”宁非先开了句玩笑,随后又想起一茬,意味深长地笑道,“段总,之前那次我走了,你该不会还到处找我吧?”   段昀弘:“……开手机没找到你的名字就猜到了。”   “噢,好吧,看来你以前跟其他管理局的人交手的经验也不少嘛。”宁非这回可不知道他又嘴硬了,只是耸肩,“行,第三章 呢?”   段昀弘本来想说“没了”,转念一想,加了一句:“不许回去就重置你的定位标记。”   宁非:……你怎么知道我动过这个念头?   不过宁非当然不会承认这点,只冷静点头:“给都给了,我还不至于赖。”   段昀弘这才开了酒坛的盖子:“记住你说的话。”   ***   第二天,段昀弘把军营晨操、早朝、早务,通通撬了。管家在背地里嘀咕这绝对又是哪个“宁公子”惹出来的,回头得好好劝一劝大将军。   结果管家下午就忘了这件事。   宁非走了。   他住过的院子被自然而然地收拾干净,他身边跟着的下人和侍卫各自回到了原来的岗位。段昀弘恢复了一周前的日子,但好像又没完全恢复。管家发现他开始惰于政务,对一切都变得不太积极,也不再勤于关注二皇子那边的动静。可管家旁敲侧击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他隐约记得自己主子似乎喜欢漂亮男子,然而他说给段昀弘找点乐子的时候,段昀弘也拒绝了。   直到崇林再次找上门。   崇林这次登门拜访将军府,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段昀弘亲手在烧什么东西。仔细观瞧,似乎是质量不错的绫罗绸衣。崇林不由问了一句:“你在烧什么?”   段昀弘瞥他一眼,冷淡响应:“与你无关。”   “哦。”崇林也没在意太多,话锋一转道,“宁非是不是走了?我叫人来你这里找他,结果没一个人记得他是谁。他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你没跟他说我们之间的合作吧?”   段昀弘转回去,望着火光:“有什么可说的。”   “那就好。”崇林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居然还真的放弃任务跑路了,还是在短短一周内就走,别是在你手上吃了大亏吧?”   段昀弘这回连话都懒得回了。   崇林多少能感受到对方不太爱理会自己,于是干脆进入主题:“既然你都见到他了,他也被你彻底报复了,你是不是该把‘全款’给我了?”   段昀弘瞥他:“什么‘全款’?”   “东凌言的气运啊。”崇林理直气壮道,“虽然我的任务还没完全结束,但答应你的事可做完了。按照约定,你要把剩下的2/3气运给我,你就先把等量的气运先垫付给我吧。反正之后任务肯定会失败的,坏账后你再拿东凌言的气运不就行了。”   段昀弘嗤笑一声:“什么约定?我不记得我们有约定。”   “你怎么可能不记得,你都把1/3的气运先垫付……”崇林先是下意识反驳,但看着段昀弘戏谑的表情,他渐渐反应过来了。   “你想赖账?!” 第五十章 ——管理局质询   崇林要翻脸的时刻,段昀弘叫来了侍卫,直接把他架出去了。   “你……你就不怕被惩罚吗!”崇林不敢在“本地人”面前说太多,即便怒火冲天,也只敢喊些语焉不详的话,“你敢违反我们之间的约定,你会受到惩罚的!”   段昀弘手中的棍子撩了撩火堆,明明还是白天,那火焰也熊熊燃烧得异常夺目。段昀弘就站在这火焰之前,扭头看着崇林,嗤笑一声:“那你去告状吧。”   崇林怒道:“我一定会告!你一定会后悔!”   他又气又急,根本没来得及深想,只能记得起管理局是能监管大部分“超常合约”、强制惩罚违约者的。   毕竟大千世界,什么力量都存在。有时催债人遇到异常强大的对象,订立合约的时候就可以申请管理局来作为第三方监管。即便是“口头确认”的约定,只要双方在当下认可了,管理局就能监管。而且合约对象越强大,管理局越可能同意监管。因此一些普通人,或者能力没那么逆天的异能者,反而更容易对催债人出尔反尔。管理局也不稀得管这种反悔,要是催债人这都搞不定,那还催什么债?   此外,因为管理局名下人员众多,局里监管合同时通常也不太管这个合同是否违反什么公序良俗——那么多世界,法律和道德标准可能大相迳庭——只要双方确认了要执行的条约,有人违反,就算违约。   只要违约,管理局就会无情降下惩罚:强行扣减大量气运。   即便是订立契约的对象是“气运匪盗”,也是照罚不误的。这个称号毕竟只是管理局给的别称,确认合同的时候管理局可不会闲着没事一个个调查——除非这个人已经上了局里的通报。所以崇林和段昀弘做约定时,只说了“会把段昀弘指定的人带来”,然后就完全没担心这个合约会对自己不利。   此刻,被扔出将军府的崇林,还在想着一定要看段昀弘接下来的惨状。   ——就算是“气运匪盗”,被罚扣气运还是会被严重影响的吧?   崇林想,段昀弘看起来就是喜欢用气运换取享受生活的,指不定没积累太多“存款”。只要管理局强制惩罚,加上自己想办法在大皇子、丞相面前给他上眼药,他绝对会在这个世界倒霉无比!无论是谁,一旦走背字,会致死也说不定!   崇林就这么想着,恼怒不已地回了丞相府。他也没什么能力跟段昀弘正面硬刚,只能向管理局申请认定对方违约,并且给丞相添油加醋地告状说骠骑大将军“目中无人、不尊重大皇子”等,然后坐等段昀弘出事。   然而就在他还沉浸在报复的幻想里时,管理局对他的强制令先来了。   【催债人崇林,你已被举报与“气运匪盗”勾结,故意伤害本局人员。本局已初步查实,举报内容确有其事,现对你发起强制传唤。】   【实时起当前世界24小时内,如果你未能完成本次催债任务,将被直接认定为任务失败,并回到本局配合调查。请你做好准备。】   崇林听到这冰冷的播报,哪还猜不到是谁举报的自己?   “……宁非!!!”   ***   宁非举报的可不止崇林。   他先上报了段昀弘是“气运匪盗”,才进一步举报的崇林。只要段昀弘的身份坐实,管理局监管下的“口头约定”,反而成了崇林勾结外人、背叛同事的证据。   这个逻辑其实很简单,暴露的可能性似乎也不小。崇林当初之所以敢答应段昀弘,除了出于对宁非的恨,也因为他判断段昀弘不会跟宁非说真相。毕竟段昀弘已经表明了自己要“报复宁非”,双方也约定过对合作事项保密,甚至崇林还五次三番跟段昀弘确认过他说没说。崇林就是仗着管理局的监管“高悬”在合约之上,认定段昀弘不会闲着没事说出这件事。   但段昀弘说了。   他都直接赖账了,还怕破坏保密条约吗?   崇林以为,管理局的监管就是悬在段昀弘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只能说他的认知没错,但也不全对。管理局的惩罚,说白了也是一种力量在袭击某个对象。只是这股力量纵然强大,也有极限。有些匪盗扛不住它,自身积累也不足,一旦被侵袭就极易被彻底抽干气运,自然避之不及;有些匪盗积累颇深,还能想办法化解,不被伤及根本也就容易恢复。还有极少数,甚至能直接正面顶住管理局强行抽走气运的力量,就像能把那个可怕的“抽水管道”挡在外面,以至平稳度过。   总之这个来自管理局的惩罚,不一定有崇林想的那么致命,也不一定有段昀弘说的那么“毫无意义”。到底效果如何,还得看被惩罚的对象是什么水平。即便都是“气运匪盗”,他们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然而管理局在内部树立的威名过于盛大,能打管理局的脸的事例,当然也是秘辛。崇林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盲目相信管理局的威吓能力,也就在段昀弘手上吃了大亏。   他吃这个亏的根本原因就是要坑宁非,因此在管理局的质询调查中,即便自己被锤得不能更锤,崇林也要反咬一口:“宁非肯定也和段昀弘勾结了!”   宁非就在在线以证人身份旁听呢,闻言又跟听笑话似的乐了。   他倒也不用立马亲自反驳,因为管理局主系统很冷酷地回复了崇林:“请提交你的证据。”   崇林哪有证据?他只能开始凭空想象:“他……他在段昀弘的将军府住了七天,与段昀弘沟通的机会很多,完全可以勾结起来陷害我!我中途见过他一次,他身上完全没伤,精神状态良好,还有段昀弘安排的侍卫随行,他们的关系一定很好!”   崇林越说越觉得自己找对了思路,说到最后自己都开始信了。对啊,段昀弘要报复宁非的话,把他绑回去之后怎么不折磨他,还放出来和同事、穿越者聊天呢?   然而主系统的回复是:“关于你提出的七天时期,宁非已作为‘被绑架期’提出过作为被段昀弘报复伤害的证据。本局认为,该世界在该段时间未出现异常波动,属世界正常运行,因此不予额外查证,对该项证据不予认定。现你提出同一时段、同一对象的查证申请,按我局相关规定,向你响应同一答复:不予额外查证,对该项证据不予认定。”   是的,管理局根本不查任务世界里实际发生事。除非任务世界出现了不正常波动,管理局才会“调监控”。不然这么多成员,这么多世界,天天去查看世界的运行细节,管理局的运力也支撑不住。   而且崇林也是晕头了,要是“调监控”,他自己早就因为和段昀弘沟通的片段被捶了。宁非给他提的证据,就是他和段昀弘之间的约定,以及他已经收下的1/3气运“定金”。   管理局成员的气运,属于管理局监管之下的“金钱”。平时怎么流动,管理局不管;但一旦要查,一查一个准。   主系统又问崇林:“你是否还有其他证据可提交?”   崇林绞尽脑汁,又想出一招:“那我举报宁非刻意消极怠工,也不和我配合!他来到任务世界不积极联系我,七天之后放弃了任务也不告诉我,直接走了。他这是对支持任务的敷衍!”   这回主系统更干脆了:“你所描述的内容中,宁非不主动联系一项可认定,但该行为未违反管理局相关条例。请容我提醒,宁非是你自己指名要求去支持的,宁非进入任务世界即为已响应,该任务结果不作为评判标准。”   说完这些,主系统又回到那个问题:“关于你被举报的内容,以及你举报宁非的两项内容,你是否还有其他证据可提交?”   崇林彻底黔驴技穷,嘴巴长了张,却说不出新的话语来。   主系统等了一会儿,冷酷宣布:“既然催债人崇林已经没有其他证据可提交,现认定崇林勾结‘气运匪盗’段昀弘伤害催债人宁非的事实成立,认定崇林举报两项内容无效,认定崇林对催债人宁非的诽谤事实成立。本局综合考虑,现决定对催债人崇林实施以下惩罚:直接扣除气运点数500万点,执行无奖励惩罚任务五次……”   后面还有一大串,宁非不听了,直接下线。   500万点,宁非自己的存款点数也没超过太多。按照崇林那个有多少花多少的德行,只怕一把就要扣到负债。这状况下还要去执行惩罚任务,既没没气运点数赚,还高难度。就崇林这水平,绝对能把他折磨得要死要活。   说起来,段昀弘被查证是“气运匪盗”,还迭加违约责任,那他肯定也被管理局袭击了,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宁非估计,管理局肯定想从段昀弘身上抽走比500万更多的气运。但段昀弘本身的“存款”到底有多少呢?又会被管理局抽走多少?还是能……完全扛住不被抽?   以及,自己一举报,崇林就被强制拉回来了,那家伙应该拿走坏账气运了吧……   “啧,想这些干什么。”   宁非猛然收回心神,彻底关掉面前的光屏:“一个匪盗赚了多少,关我屁事。”   第二卷,完。 第五十一章 ——风险源头   【遗愿提出人:林盛嘉   情况简介:林盛嘉是南城首富姬家的小儿子,刚出生不久就被姬家保姆用自己外孙替代。他本人被送到福利院,不久后被林家夫妇领养。中学时期,林盛嘉在机缘巧合下被姬家发现并认回,但林盛嘉依旧与林家夫妇关系亲近,且保姆外孙姬星喆也未离开姬家。后因林盛嘉处处不如姬星喆,同时姬星喆暗中针对和陷害林盛嘉,姬家逐渐厌恶林盛嘉。林家夫妇因意外重病后,姬家最后给了林盛嘉一笔救命钱,同时切割了与林盛嘉的关系。林盛嘉为照顾养父母辍学,后又为了后续费用辛苦打工。养父母三年后不治身亡,再两年后林盛嘉车祸身亡。   心愿:远离姬家,留在养父母身边,好好学习、考上一流名校,为养父母颐养天年。】   ——这么简单的任务都能有坏账趋势,而且算起来,这家伙现在还只是个中学生……   ——那十有八九是个学渣了。   宁非站在走廊里,边敲了敲面前的门,边悠悠地发散着思维。当房门的门锁声响起,宁非立刻推了一下眼镜,端起微笑。   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打开一小半的门前,把宁非上下打量了一番。宁非今天穿着白衬衫,黑西裤,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文质彬彬。中年男人便没露出什么警惕深色,只是疑惑地问道:“你是……?”   “你好,我是对门刚搬来的,想来给周围邻居打个招呼。”宁非举起手里的点心盒示意了一下,带着微笑,语气温和,“我叫宁非,是一中的英语老师,大哥怎么称呼?”   “居然是一中的老师!我们嘉嘉也是一中的学生!”中年男人恍然,随后很快让开门,“我姓林,宁老师进来喝杯茶吧,我们嘉嘉也在家呢。嘉嘉,快出来,你们老师来了!”   宁非毫不客气地拎着礼物进了门:“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是个90年代典型的两室一厅的房子,面积不超过70平。室内家装和家具都比较普通,客厅中央的大屁股彩电已经老旧了,客厅里在转头的落地扇也发出轻微的嘎吱嘎吱声。但房子还是布置得比较温馨整洁的,很有生活气息。另有一股香气在室内蔓延,宁非循着味道望向厨房,一个中年女人也正好走出来:“什么?嘉嘉的老师来了?今天不是周日吗,怎么老师还会找上门?”   “我刚调来一中的,也刚好搬到对面,想跟新邻居们打个招呼。”宁非冲那中年妇女笑了笑,“大姐怎么称呼?”   他看着就儒雅有文化,妇女一下就信了:“我姓罗,是嘉嘉的妈妈。”   “罗姐。”宁非非常自然地改口,把礼盒递给罗秀萍,“一些小点心,部分带着坚果和麸质……呃、就是有些是小麦做的。家里有人过敏的话,吃之前先看一下独立包装上的成分表哦。”   罗秀萍大约没经历过这套,有点懵:“哎,老师太客气了,哪用带东西来啊。”   林父也走过来:“是啊,宁老师别破费了,收回去收回去。”   “我给周围几家都准备了的,你们要是不收,我家堆积那么多盒,我也吃不完啊。”宁非熟练地跟他们拉锯客套,“收着吧,我这一个单身汉刚从外地搬来,指不定以后还得来借点醋什么的,拜托各位邻居关照了。”   他一提醋,林父想起一茬:“那宁老师今晚就在我家吃饭吧,反正快做好了,就多双筷子的事!以后嘉嘉还需要你多照顾呢!”   宁非假客气:“这怎么好意思……”   林父:“好意思好意思。”   正说着,房间门一开,一个少年模样的男生走了出来:“爸,你说什么啊,哪个老师来了?”   宁非冲他微微一笑:“你好,林同学,我是马上要到一中任职的宁非,或许以后有机会当你的英语老师哦。”   “……啊?”林盛嘉看着眼前这年轻、帅气、气质怎么看都不止是个中学老师的人,懵了一下,张了张嘴,“可是我……”   “可是你……?”   “没什么。”林盛嘉似乎有些提防这个莫名冒出来的新老师,没说出未尽之语,只是错开目光,看向罗秀萍,“妈,等下吃完饭舅舅有事和你谈。”   罗秀萍疑惑:“什么事?”   “我去深城的事,姐。”房间里又出来一个男人。宁非快速扫了对方一眼,估摸这人三十上下,但长相和气质都不太像罗秀萍。他鼻梁高、眼窝深、骨架看着也大,样貌看着仿佛是个混血儿。而且他的眉眼和神态,一瞧就像很有主意的。要是他和罗秀萍是亲姐弟,宁非还真有点好奇他们的父母是什么样的,基因的随机性也太大了。   宁非甚至还向“三日指引”提问了:【林盛嘉还有个舅舅?】   三日指引:【有的。】   宁非不怀疑了。   “你要去深城闯荡,我知道的呀。”罗秀萍疑惑,“这不是已经定下的事了吗?还要谈什么?”   宁非心道十有八九是借钱,没想到那男人一张口:“我想把嘉嘉也带去。”   林家父母:“……啊?!”   宁非也在心里“啊?”了。   ——什么情况,林盛嘉要离开林家去深城?怪不得这要坏账!   不用宁非做什么,林父第一个就当即反对:“不行,嘉嘉还是个高中生,要读书的!”   “去深城也可以读,而且深城的教育资源也不差的。他们那正在加速开放和国际化,对改善嘉嘉的英语成绩很有帮助,还能让嘉嘉见见世面。”那男人回道,“姐、姐夫,我和嘉嘉谈过了,他很有想法。我带他去深城,他以后肯定更有作为。”   “那也不行。嘉嘉还是个孩子,你是去做生意的,你哪有功夫照顾他?”罗秀萍也道,“嘉嘉要去,也得上完大学再说。”   男人回道:“嘉嘉的英语只有28分,考大学哪那么容易。还不如跟我去深城,换个环境,指不定还能好点。退一步讲,就算他将来没考上大学,也熟悉深城了,更好找工作……”   “未成年的孩子忽然远离父母,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去,不仅不利于学习,更不利于孩子的成长。”   男人的话语被打断,他循声望去,这才正眼打量了宁非好几下:“你是哪位?”   “你好,我是宁非,刚调到一中的英语老师。”宁非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友好和提防,但面上不变地保持着微笑,“今天刚搬到对门,所以来和新邻居们打个招呼。”   “一中的英语老师?”男人并未像林家夫妇一般,听到老师的身份就放下戒心,而是继续提问,“我见过一中的老师,你这样的……可不像仅仅只是个老师。”   “这是夸奖吗?那我先说谢谢了。”宁非轻笑,朝他伸手,“你是……林同学的舅舅?”   “罗承鸿。”男人和宁非握了手,语气平和,却带着点警告的意味,“宁老师不了解我们家里的情况,甚至还不太了解一中,不用这么着急就对我们的家务事发表评论。”   “恰恰相反,我在国内本科、国外研究生主修的都是教育,儿童和青少年心理学的部分也是重要的研究内容之一。关键时候的环境变化对学生的严重影响,我还是很清楚的。我现在也算林同学的老师了,自然不能对林同学的情况视而不见。”宁非依旧保持笑容,但话语上并不退让,“而且,林同学的英语方面……或许我可以帮忙呢?”   罗承鸿和林盛嘉:“……哈?”   林家夫妇:“真的吗?这就太好了!”   ***   宁非从林家吃完晚饭回来,又给旁边几家都送了点心装装样子,回到自己的小窝里待着了。   他这房子里的布置比林家更简单,很有独自赴任的单身汉之感,但家具质量还不错——毕竟他的人设是留学归来的英语老师。宁非回到家就扯开了衬衫,往沙发上一瘫。躺了几秒,他又爬起来,去开了落地扇,这才重新瘫回去。   他闭上眼,脑子却飞快运转起来,快速回顾着这个晚上收集到的信息。   首先就是,目前已经读到高二上学期林盛嘉,成绩发展十分不平衡。数学和理科都还看得过去,语文一般,英语奇差。28分,宁非乍一听到时,差点没笑出声来。   ——英语这么烂,还想跑,怪不得坏账风险这么大。   原主的成绩其实很不错,所以才能考上现在这个高中。但穿越者来了之后,就因为其严重偏科,名次快速下滑至年级下段。别说想上一流名牌大学,想上个大学都很难。毕竟这年头,大学还不多,大学生即便算不上凤毛麟角,也得算稀罕群体了。   林盛嘉绝对要拼死努力,才有考上好大学的可能。   其次,是林盛嘉那个舅舅罗承鸿。   根据林家的说法,这个舅舅准备独身前往深城发展,这是已经说好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林盛嘉最近也想去深城了。并且在他和罗承鸿谈过之后,还真让罗承鸿同意了带他去。罗承鸿甚至为了带走林盛嘉,而跟自己的姐姐、姐夫叙述了非常多的理由,还挺像模象样的。就是不知道这是林盛嘉自己想的,还是罗承鸿的意思。   好在,即便是自己的亲弟弟,罗秀萍也不可能轻易就让对方把儿子一起带去远走高飞。   虽然只是领养的儿子,但毕竟是林家夫妇的老来得子,他们的关爱是不输任何亲生父母的。   初步了解了情况后,接下来的重要步骤就得明天去学校处理了。   ——得和林盛嘉,“坦诚”地谈一谈。   本来宁非是想今晚就搞定这事的来着,但林家夫妇和罗承鸿一直在,宁非没找到独处的机会。而且在学校里,理论上,应该还能见到那个“冒牌货”。   宁非整理了一番思路,最后冷不丁地窜出了个念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啧!”   宁非自己强制打断了这个想法。   “我还不如想怎么才能更凉快呢,这破天气……”   --------------------   第三卷开始辣!背景设定大概在90年代中期! 第五十二章 ——两个崽子一个街溜子   到达这个任务世界的第二天,宁非提早到了学校。   倒不是他对老师这个工作有多尽职尽责,只是要提前熟悉校园环境罢了。在“三日指引”的介绍下兜了一圈,宁非把校园结构和该认识的人记了一遍,接着就去到了校门口,观察起了来上学的少男少女们。   门口还有其他当值的老师和学生,宁非和他们都打了招呼,很快就获得了这一圈人的好感。毕竟像他这样年轻还颜值、衣品、谈吐都在线的老师,这年头确实不多。还有小女生直言,宁非身上还有一股香气,跟个电视明星一样。   宁非默默站在了距离学生们比较远的地方。   他的目标确实是学生,但可不是所有学生,不想节外生枝。   也趁着这个机会,宁非跟当值老师了解了不少“三日指引”不会说的事。比如这个学校里还是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孩子来念书的,那些小车送来的,一会儿是这个官员的儿子,一会儿是那个富商的女儿。又比如,这些有背景的孩子,成绩不一定很好。他们家里不在意,当老师的也不用太上心。   “不过,也有家里有钱,成绩也不错的。喏,姬家那个就是。”   当值老师一抬下巴,示意宁非看向校门口停下的黑色轿车:“你刚来南城,知道姬家吗?姬家是南城的首富,那是他们当家人姬如南的小儿子——姬星喆。”   宁非随着他的指示望去,只见一名少年刚从轿车上下来,正边背起他的书包,边走向校门口。旁边有同学跟他打招呼,他也微笑着响应了。   “姬星喆……”宁非快速地打量了一圈,感觉这小子的外貌条件一般,不如林盛嘉。不过毕竟富贵养人,他的皮肤更白,言行举止上也看起来更有气质一些。“三日指引”里说过,姬星喆在初中的时候就偶然得知自己不是姬家亲儿子了,但他也配合亲外婆瞒住了此事,继续鸠占鹊巢。后来他看到林盛嘉的第一眼,就开始怀疑这个同学的真实身份,还一直阻止自家人看到林盛嘉。这么看来,这个少年的智商和定力应该都不错。   也是,要不是他优秀,之前的林盛嘉怎么可能被他完全比下去,最后还被抛弃?说到底,姬家就是和姬星喆一个风格的龙潭虎穴,能养出姬星喆这样的人,也会抛弃对他们来说有害无利的亲儿子。也怪不得原主想离他们远远的。   宁非的脑子里悠悠转着这些想法,姬星喆已经到了校门口。   他一眼看到宁非,走过来打招呼:“老师早上好。”   面对这种好学生,旁边的当值老师很快笑着回应,宁非也点了点头:“你好。”   姬星喆没走,站在宁非面前问:“老师,我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老师吗?”   “是的,我是新来的英语老师。”面对对方的好学生做派,宁非的微笑更加职业,“我姓宁。”   “这么巧,刚好我们班英语老师休产假,要换新英语老师!不会就是你吧,宁老师?”姬星喆面露惊喜,“我叫姬星喆!”   “你好,姬同学,快进去吧。”宁非比他会演多了,至少不熟宁非的人看不出虚假,“有缘再见。”   “老师再见!”姬星喆摆摆手,终于进了校园。   宁非目送他远去,随后又收回视线,再次看向门口。   ——我专盯着你和林盛嘉的班级空降的,可不就是“巧”么?   ***   很快,早读铃声响起。   值日的学生早已回到班级里,学校大门也关上了,只留了一个小门。当值的老师还在,得再抓十五分钟的迟到学生。宁非也还没走,旁边的当值老师还想着他人真好的时候,宁非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真正目标。   ——林盛嘉来了。   准确来说,是罗承鸿骑着摩托送来的。   这年头,以摩托代步十分普遍,很多学生就是坐着家长的摩托来的。但罗承鸿这辆摩托,红白相间的油箱和黑色的座椅明显更具曲线设计,排气管的线条也更具力量感。虽然连个挡风板都没有,远看也没那么惹眼,可宁非拿眼一扫,就知道这十有八九是赛车款。而罗承鸿自己,则是夹克皮靴加手套,看起来着实不像什么正经家长。   这个罗承鸿,这么有钱?   还是他其实是那种没钱还乱来的街溜子?这样的话,他要把林盛嘉带去深城发展,就更不靠谱了吧?林家夫妇绝不可能答应才对。   宁非想着,还问了一下“三日指引”,原本是否有罗承鸿想要带走林盛嘉这一出。   三日指引:【没有。但原本的林盛嘉和穿越者林盛嘉,成绩相差很大,原主与罗承鸿的关系也很一般。】   宁非:【所以,换成现在这个偏科学渣,说不定养父母会同意他另找出路?】   “三日指引”没回答,宁非也不需要它回答。这本来就是宁非自己琢磨的事,而且他也认为,就算现在的林盛嘉成绩骤跌,林家夫妇也不会轻易放弃他的上学之路。   宁非还在琢磨的时候,林盛嘉已经到了眼前。   他看到宁非,面露错愕:“宁、宁老师……!”   “迟到近十分钟啊,林同学。”宁非冲他微微一笑,指尖点了点放了登记本的桌面,“签个名字,赶紧进去吧。”   他的语气挺温和,林盛嘉却听得心惊胆战:“老师,你别跟我爸妈说!”   “现在不说这个。”宁非保持着微笑,“登记,进门,早读去。”   林盛嘉不得不弯下腰,不情不愿地签下自己的班级和大名。宁非在这,他还不能耍花招乱写。好不容易写完,他还是忍不住看向宁非:“我……”   “林盛嘉,你还在门口磨蹭什么?”   罗承鸿下了摩托,边脱手套边往门口走来:“哦,宁老师,你也在。”   “罗先生。”宁非看向他,冲他温和一笑,“林同学迟到了,得登记一下才能进去。”   “哦,我的错。”罗承鸿嘴上这么说,语气却漫不经心的,“路上有点堵。”   摩托这么灵活会被堵?信你个鬼。宁非心里吐槽,面上保持微笑:“家长送孩子来学校的话,最好计划一下时间,按时到校才能作为孩子的榜样。”   “宁老师真严格。”罗承鸿随意地拍着手套,目光肆意打量着宁非,“这也是你国外学回来的教育学?还有什么要教育的,一次说完吧。”   面对这种等级的挑衅,宁非不痛不痒,推了一下眼镜微笑道:“还有,头盔是个宝,骑行不能少。”   罗承鸿:“……”   他默然两秒,忽地狂放一笑:“哈哈哈,宁老师,你真有意思!”   “谢谢,我更希望学生觉得我有意思。”宁非充分感受到这家伙应该是个刺头,随口敷衍了一句,扭头看向林盛嘉,“林同学,你怎么还不进去?”   “哦、哦!那,舅舅,我进去了……”林盛嘉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还是啥都没说,转头快步进了学校。   宁非目送他进去,转回来,罗承鸿还站在原地没动。   宁非只好再次开口:“罗先生,孩子已经安全到校,家长可以离开了。”   罗承鸿慢吞吞戴着手套,问道:“宁老师,你说我要配个什么颜色的头盔好呢?”   宁非:“……”   ——如果这是撩人,能不能看看时间地点?校门口撩当值老师,不是挑衅就是有病。   罗承鸿这人,越看越像街溜子。   不过宁非也没把这人的话当真,这年代背景,社会上的人还不会那么坦然地把少数倾向展示出来。所以他只是笑了笑:“罗先生喜欢什么颜色,就什么颜色好。不过你要是经常送林同学上课,别忘了给他也买一个。”   “他?”罗承鸿嗤笑一声,没说什么,而是转身摆摆手,“走了,宁老师再见。”   “再见。”   ***   宁非的课,在上午第二节。   他进门的时候,引发了班级里的小小骚动。一来因为他是新来的老师,二来还是因为他和其他老师不太一样的精神面貌。其实大部分同学都在门口见过这个老师了,有些人还讨论过几句,现在这人居然真变成了班上的新老师,同学们难免好气又兴奋。   尤其姬星喆和林盛嘉,一个面露惊喜,一个愈发错愕。宁非一想之后自己盯的还是错愕的那个,就觉得可笑。   不过面对这些青春的躁动,宁非的神色还是淡定如常的。他做了自我介绍,说了自己的留学经历,在这个大学生都少的年代,留学研究生的身份果然赢得“哇”声一片。宁非就是故意这么设定的,但主要不是为了吸引这群小崽子,而是林盛嘉的父母。   他要给“望子成龙”的林家夫妇开出个难以拒绝的条件。   然而,下课之后,还有一个人也被吸引过来了。   “宁老师,你在Y国留过学!”   姬星喆和他的几个伙伴围到宁非身边,开口的自然是姬星喆:“那我以后有关于国外的问题,能不能问你啊?我以后也想留学!”   宁非扫了一圈他身旁的人,猜想这应该就是姬星喆的“青梅竹马小团体”,微微一笑:“当然,姬星喆。”   “老师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姬星喆眼睛一亮,正要继续说点什么,他身边的少男少女就纷纷问他,“小喆,你要留学?你可从没和我们说过!”   “呃,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还没确定……”   趁着这几个小鬼转移了注意力,宁非离开讲台,走到林盛嘉的桌边,敲了敲他的桌子。   装睡的林盛嘉只好抬起头:“干什么?”   宁非指尖夹住他英语课本的一页,轻轻一掀,果然比脸都干净。   宁非道:“下午放学来我办公室一趟。”   “为什么?”林盛嘉莫名有点怕他,还有点不服,“我上课又没睡觉!”   宁非也不跟他争辩,只道:“不来,我就要家访问问你迟到的原因了。”   林盛嘉一下泄了气:“……那好吧。”   宁非本来就是随口诈他一下,没想到真有内情。他也没当即追问,只是点点头,出了教室。   不远处,姬星喆默不作声地观察着林盛嘉,然后在同伴的询问下,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第五十三章 ——人生,易如反掌   “报告!”   放学之后,林盛嘉还是老实来了宁非所在的办公室。   一进门,他就当先发言,跟宁非道了歉:“老师,对不起,我今早迟到了。以后我一定会早点起、早点出发的。”   他是想依靠先声夺人把宁非敷衍过去。在他看来,宁非就是个多管闲事的年轻新老师,想在自己身上发挥所谓的“教育学知识”罢了。只要自己先表明改正的态度,让这个老师看到“想看到的结果”,应该就能快速结束这场留堂教育。   然而宁非对他的道歉不置可否,只是站起来,笑了笑:“这里人多,我们出去走走吧。”   办公室里确实还有几个老师,宁非这种出去单聊的行为,听着还挺贴心。林盛嘉不想去,却想不出反抗的正当理由,只得无可奈何地跟着去了。   一老师一学生,就这样漫步在校园里。   这会儿大部分学生要么回家,要么去食堂了,还有些学生在运动、在值日或者纯纯聚在一块玩儿。毕竟还有晚自习,因此即便下午放学,校园里还是很热闹的。不过宁非和林盛嘉只是远远地路过他们,所以不会有人听到两人的对话。   而对话的一开始,谈的还是林盛嘉想去深城的事。   “你究竟为什么想和你舅舅去深城呢?”在暴露身份之前,宁非想先探探虚实。主要是,他想知道林盛嘉给养父母准备的说辞是什么样的。   “你想去深城,是不是已经准备不读书了?”   “哈……这怎么可能呢?”林盛嘉可不敢跟这个老师透底。这老师一看就会跟养父母打小报告,一旦暴露自己不想继续读书的事,深城之行肯定没他的份!   “宁老师,我是真想去扩展眼界的。”林盛嘉其实也不是真的高中生,但面对这个看似温柔的老师,他的气势还是莫名弱一截,“我没想着彻底放弃读书。我爸妈都这么看重学习,我肯定至少参加完高考啊。不管什么成绩,我都会全力以赴的。”   宁非想:“不管什么成绩”,这话听起来就是“烂成绩”的铺垫啊。   他没接林盛嘉的话,而是话锋一转:“对了,你舅舅非常有钱吗?要去深城闯荡,还要帮你处理学习上的事,他这么厉害啊?”   “他……他挺厉害的。”林盛嘉犹豫了一下,回道,“我相信他能处理这些事。”   “那你的舅舅经常送你上学吗?”宁非又问,“那辆摩托很帅气,是他的爱车?”   “嗯,是他的。”林盛嘉回得有些心不在焉,“不过今天是他第一次送我,偶然在路上碰到的。”   宁非:“在路上碰到?摩托送你你都迟到,那你原来岂不是迟到得更厉害?”   林盛嘉:“呃,这个……我是按时出发的!但是在路上忽然肚子疼,去厕所花了很多时间,再出来就迟到了。后来路上碰到舅舅,舅舅就送我来了。”   宁非噗嗤一笑。   林盛嘉:???   他很茫然。因为宁非的笑,带着很明显的嘲弄意味,和他之前一直很温和、职业的微笑完全不一样。   林盛嘉忍不住问:“宁老师,你笑什么?”   宁非扭头看他,眼底的嘲笑之色还没彻底散去:“笑你不会装一个中学生。”   林盛嘉:“……哈?!”   他懵了,好半天没法反应过来宁非在说什么,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我问你,罗承鸿是不是很有钱,你却回答得很蹊跷、很笼统。我问你摩托的事,你也很敷衍。你一个高二的男生,即便对摩托不感兴趣,但说到这种炫耀类话题,总会多几句话才对。”   宁非也停下脚步,但他已经走到前面两步,于是转过身来看着林盛嘉:“还有,你说你今天迟到的原因,也编得很现成,很随意。你是不是不怕我找罗承鸿对口供?你笃定罗承鸿会帮你原这个谎,应该是因为,你会迟到,就是为了和他去干点什么别的事。”   林盛嘉越听越莫名,眉头都皱了起来:“……宁老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宁非的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视线穿过镜片,直直盯向林盛嘉:“你用什么说服他答应带你去深城的?原主的遗愿,你准备彻底放弃了?”   “你……”林盛嘉的眼睛都瞪大了,“你到底是谁?!”   “一个职业催债人。”宁非笑了笑,“不过现在,是‘你的’英语老师了。”   他把“你的”两字咬得特别重,恰逢一阵风迎面刮来,吹得林盛嘉背脊发凉。   林盛嘉脑子有点空白,嘴比脑子快:“催债人……?催什么债?”   “当然是你欠下的这笔快要坏掉的烂账。”宁非嗤笑,“我说怎么这么简单的遗愿都有坏账趋势,合着是你成绩差、偏科,还一味想着逃避。”   “我不是逃避!”林盛嘉终于回过神,反驳道,“这世界分明是一本小说,我看过的!我知道深城的地产几年后就会翻十倍、五十倍,不,二十年后甚至会翻上千倍!我要是去占了先机,以后发达了,不更能让养父母过上好日子吗?不更能对抗姬家吗?”   “说得挺好。”宁非淡然一笑,“但是房产翻倍,抢占先机,甚至以后和姬家对抗,和原主的愿望有什么关系?我看看愿望的原文——”   他顿了一下,缓缓读出“三日指引”里的信息:“‘远离姬家,留在养父母身边,好好学习、考上一流名校,为养父母颐养天年’。嗯,你刚才说的那些,只有‘为养父母颐养天年’勉强沾边吧。”   “但那个原主要好好学习考上名校,最终目的不就是过上好日子吗?有钱了才能为养父母颐养天年吧?”林盛嘉继续反驳,“而且‘远离姬家’这种愿望,没点能力能远离?原主之前被姬家认回去、又被抛弃,就是因为他无力抵抗姬家。我现在去深城,就是为了先在物理上远离姬家;等我发达了,就有力量完全不跟他们沾边了。我的计划也没错吧?”   “不用拿结果论跟我诡辩。”宁非嗤笑,“我见多了你这样的老赖,借口都是‘我这样做比原主的愿望更好’。”   “本来就是更好!”   “但原主不同意。”宁非淡然响应,“如果原主同意,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而我现在站在你面前,就是因为原·本·的林盛嘉,还是想要实现他原·本·的遗愿。”   林盛嘉又气恼又不服:“他怎么这么顽固,死脑筋!”   “要是原主没有强烈执念,一开始根本不可能与你这种穿越者做交易。你同意了人家的条件,拿了人家的报酬,现在反过来抱怨甲方条件不合理?”宁非嗤笑一声,“所以,我奉劝你还是收了要辍学去外地打工的想法,老老实实读书。还有一年半多的时间,拼一把,你的偏科可以死磕回来的。”   “哈,那我要是不想配合呢?”林盛嘉当然不可能服气,“我就是不完成他的愿望,你能把我怎么着?他给我的也就这条烂命而已,你要杀了我?那他岂不是连翻身的机会都没了,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烂命’?到你手里的好牌被你打烂了,你就说人家的是烂命?”宁非注视着林盛嘉,问道,“这么说,你不打算老实配合我完成这个任务了?话说在前头,你这个任务对我来说很简单。帮你提高成绩,帮你猜题,甚至顺手帮你借助已知的信息飞黄腾达,都不是难事——只要你听话。几乎只要坐享其成就可以,你也不愿意继续遵守你的诺言吗?”   他暂时没提气运的事。虽然这是个很好拿捏穿越者的把柄,但宁非感觉林盛嘉周边的环境有点奇怪——主要是那个罗承鸿有待考察——所以宁非决定先给穿越者画个大饼试试。   “……什么意思?”林盛嘉疑惑道,“你要给我透题?”   “你要是想走这种快捷方式,会在姬星喆手里死得更惨。”宁非淡淡回道,“我的意思是,我来帮你制定提高成绩的计划。量身打造,1V1专享。你上辈子也当过学生吧,你该知道,一个优秀的辅导老师之所以昂贵,就是因为他能带领学生突破极限。而我,不仅会帮你提高成绩,让你考上名校;还会为你铺好道路,让你有充分的条件给养父母颐养天年。因为这都是原主的愿望,只要是他的愿望,我都会帮助你达到目标。”   林盛嘉其实已经心动了。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打算直接放弃原主愿望的,他是努力过的。可他上辈子也就是个专升本,别说英语,全部学科基本都忘干净了。数学和其他理科已经是在这一年多里拼命学习、加上有点灵光,勉强赶上的。其他的,实在没什么余力了。要不是他已经对自己的成绩绝望,也不会想方设法撺掇罗承鸿带自己去深城。   现在来了个人,说他可以带领林盛嘉搞定这件事,不用林盛嘉殚精竭虑,只要林盛嘉听话。   林盛嘉虽然不喜欢受人摆布,但听到宁非这样的条件,谁能完全心如盘石?   “……说得简单,我凭什么相信你?”林盛嘉自持内里还是个成年人,得冷静一些,因此继续发问,“凭什么就信你是来帮我的?凭什么就信你能帮我达成这些目标?”   “凭我来之前就能猜到你的困难,并且拿到了这个专业对口的身份。凭我成功催债成百上千笔,各式各样的人生和绝望我都见过,也帮忙渡过了。”宁非语气徐徐,带着某种奇妙的节奏,“你觉得天大的困难、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放到别的绝境里、放到我完成过的那么多目标中,不值一提。”   他微微一笑:“你的人生,易如反掌。” 第五十四章 ——马甲与马甲   林盛嘉没马上同意配合宁非,宁非表示给以给他时间考虑。   然而当天晚上晚自习结束回家后,宁非就一路和林盛嘉同行,并顺势又去了一趟林家。他倒不是来告状说林盛嘉早上迟到的,而是主动跟林家夫妇表示,自己刚好是林盛嘉的任课老师。反正现在提高林盛嘉的成绩也是自己的工作了,自己愿意每天晚上回来还给林盛嘉补习一小时英语,周末也可以补习。   林盛嘉:“……”   当着林家父母的面,这位穿越者没法说出拒绝的话,因为他还得在他们面前装爱学习的好孩子。而这对夫妇对宁非的态度,自然是热烈欢迎。为了报答宁非,他们还提出,宁非可以经常来串门、吃个便饭之类的,反正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正好宁非平时吃食堂、周末懒得开火,这年头还没什么外卖,顺水推舟就答应了这种变相的“补课费”。   于是,林盛嘉每晚九点下了晚自习回到家,还得有一场九点半到十点半的补习。   这补习比上课加写作业都累许多。林盛嘉还以为宁非会搞题海战术,没想到他居然从音标开始纠正和教习。他还十分严格,听读写都精益求精。就连林盛嘉带着以前口音的发音,都被宁非一点点扳正了。   林盛嘉忍不住问:“这玩意儿不就是外国的拼音?反正你都会教我读,试卷上也不会标这个,现在还学这个干什么?再说了,这儿高考也不考口语啊。”   宁非懒得解释:“让你学就学,哪那么多废话。”   林盛嘉只得憋着气学了。直到两天后,林盛嘉终于可以看到不认识的单词也正确读出来,宁非才开始上“大水漫灌”术。也就是这时候,林盛嘉才知道,熟悉音标后对记单词和听写有多大助力。   宁非不仅给林盛嘉强化最近正在上的内容,还要从高一开始从头复习。他甚至给了林盛嘉一个迷你录音机和几盘磁带,内容是近年高考的听力部分。宁非要求林盛嘉回家后,在睡前干其他事的时候,一直不间断播放这些磁带。如果林盛嘉睡眠的时候需要点“伴眠音乐”,也可以定时放半小时的录音。   林盛嘉又没忍住:“为什么要放这个?我又听不懂。”   宁非还是那套:“没要求你马上听懂,放着当BGM都做不到吗?”   林家夫妇也被告知了此事,当即表示也要全力协助儿子补习英语。于是不仅在林盛嘉睡前,只要林盛嘉在家、并且没在学习或者干其他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事,那连绵不断的英文语句就一直回荡在家里,跟魔音穿耳似的。   林盛嘉真是麻了。   本来他在学校就学得晕头转向,现在回家更加头晕脑胀。他有心想跟宁非谈谈吧,但每天能冷静下来独自思考的时间,基本只有晚上睡前。然而就算他能屏蔽那些叽里咕噜的英语,也是沾床就睡,实在很难留出大段时间仔细琢磨。   ——啧,算了,就等这个月月考之后,看看这个补法有没有成效吧。   ***   时间就这么到了周末。   罗承鸿周六到姐姐家登门拜访,一来没见到林盛嘉,问道:“我外甥呢?”   “在对门宁老师家补英语呢。”罗秀萍面带笑容地回道,“你不知道,宁老师很有本事的,他还刚好是嘉嘉的任课老师!所以现在每个晚上和周末,他都免费帮嘉嘉补习英语。待会儿嘉嘉回来了,我们还要在家里放英语,这叫那什么……哦,创造语言环境!”   “‘创造语言环境’哪是这么简单的事,又是国外学的那套吧?生搬硬套。”罗承鸿不以为意,刚坐下又起身,“我去参观参观,看看他那边又是怎么‘创造环境’的。”   罗秀萍一拉他:“哎,你别去打扰他们上课。”   “这都周六了,不给男孩子放出去玩玩,不得憋疯了啊?”罗承鸿道,“我就去看看。要是不方便打扰,我就回来。等他们学习完了我再带嘉嘉出去放放风。”   罗秀萍最近感觉这个弟弟变得很有主意了,好像不容易说服,只好道:“唉……好吧,那你去吧。我切个果盘,你带过去让宁老师和嘉嘉都吃。”   于是十分钟后,罗承鸿单手托着个果盘,敲响了宁非家的门。   宁非来开了门。一看是这个奇怪的舅舅,宁非微微一挑眉。   “我来送水果慰问一下正在苦读的师生。”罗承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英文播报声,又看宁非站在门口没动,不怎么走心地笑了一下,“不让我进去?”   “舅舅,进来就只能说英语……啊。”   林盛嘉刚在后面客厅里冒出半句话,被宁非回头瞥了一眼,就捂住了嘴。   “所以,是这样?”罗承鸿看向宁非,“我进去也得说英语?”   宁非一张口,流利的英语:“对,当你踏进这个门口,你也得说英语。”   罗承鸿嗤笑,继续用中文道:“这就是你在创造的‘语言环境’?”   宁非继续英语:“你可以这么认为。”   罗承鸿越过他的肩膀扫了一下林盛嘉:“他也能全英文交流?”   宁非:“所以他几乎当了一早上的哑巴,刚才是他说的第一句闲聊。”   罗承鸿:“噗……”   这俩一英一中地对话,乍听有点幽默,但居然还挺顺畅。不知为何,宁非对这个“街溜子”能听懂英文,也没觉得太意外。或许是他心中早已认定这个“舅舅”有问题,所以对对方的一切行为都呈“观察、不吃惊”的状态。   罗承鸿还仔细听了一耳朵里面没停的英文播报,又问:“这也是高中英语的内容?深城经济?”   宁非:“林盛嘉想知道深城的信息,就给他念英语经济报。”   “谁念的?你?”   “不行吗?”   “……”罗承鸿上下打量他一番,像是在重新审视这个人,“你确实有点意思。”   “多谢,但我不需要你再次给我这个评价。”宁非伸手要拿他手上的果盘,“罗先生要是不想进来,可以离开了。”   罗承鸿的手一躲:“为什么不想进?我要去深城了,我也想知道深城的经济情况。”   然后,他当真进屋了,还带着果盘。   林盛嘉惊呆了,看着罗承鸿放下果盘在沙发上一坐,忍不住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英语:“你也会说英语?”   他一时间都想不起“舅舅”用英语怎么说。   罗承鸿一耸肩,没吱声。   宁非关门回来瞥他一眼,心里琢磨着这人进来的真正理由,但面上还是专注于补习,就当罗承鸿不存在。   而罗承鸿还真没打岔,就这么保持沉默看着宁非和林盛嘉的互动,直到上午补习结束。   ***   中午,宁非和罗承鸿都是在林家吃的饭。   罗承鸿体验了一把英语听力下饭,依旧不以为然,但林盛嘉那副快受不了的憋屈样取悦了他。就算林盛嘉在席间不断向他眼神暗示,他也熟视无睹。甚至在吃完饭后,林盛嘉刚要张嘴和罗承鸿说什么的时候,罗承鸿一扭头,问宁非:“宁老师的眼镜,是多少度的?”   林盛嘉的话被打断,下一秒,他就被罗秀萍扯去帮忙收拾桌子,进厨房洗碗。林家父亲也离开客厅不知道干嘛去了,厅里就剩下宁非和罗承鸿俩人。   宁非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框,不答反问:“问这个干什么?”   其实这是平光镜,纯造型罢了,宁非弄来搞人设骗人的。   “没什么,就想下午邀请宁老师一块出去买头盔,帮我参谋参谋。然后咱们可以去郊外玩玩,顺便跑跑车。”罗承鸿靠在椅背上,语气懒散,“宁老师的眼镜要是度数低,我的车可以直接借你玩玩。要是度数高,那只能后座了。”   宁非都被他的话逗乐了——觉得太荒谬以至于像是听到了个笑话的那种逗乐。   “罗先生的话,我可以理解为在邀请我出去玩吗?”宁非垂眼笑了一下,“你好像笃定我会答应你,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买头盔的事还是宁老师建议的,不该好事做到底吗?宁老师留过洋,有见识,顺便也教教我怎么选头盔。”罗承鸿悠悠道,“而且你既然说自己刚调来这个城市,应该没什么朋友吧?我们交个朋友,一起出去玩玩不是很正常。”   宁非挑眉:“我为什么要和你交朋友?”   “因为我们有共同话题啊,比如……”罗承鸿意味深长地往厨房看了一眼,又转回来,蹦出一句,“深城经济?”   宁非把他刚才扭头望去的动作看得分明,这会儿听到“深城经济”四个字,不由笑出声。但他也不戳穿罗承鸿,只也回了四个字:“不交。不去。”   罗承鸿和他对视:“为什么?”   ——因为你太油了。   罗承鸿外形条件还行,但这个言行举止,着实不是宁非的菜。宁非懒得陪他玩,也没兴致陪他演。   “不为什么。”宁非推了一下眼镜,站起来,“我回去备课了,罗先生陪你外甥玩儿去吧。”   罗承鸿望着他:“不怕我带我小外甥‘玩疯了’?”   “哈,随你。高二了,学生和长辈都有点自觉吧。”宁非似笑非笑地乜斜他一眼,当真转身去跟林家人打招呼了。   林家夫妇赶紧又给他塞了几个果,还把他送出门外。林盛嘉则趁机溜到罗承鸿身边:“舅舅,下午带我出去玩吧?”   罗承鸿漫不经心分了他一眼:“……成吧。”   ***   下午,罗承鸿带着林盛嘉在南城乱转。   准确来说,是去林盛嘉提的一些地方转悠,顺便商量一些事。聊着聊着,罗承鸿冷不丁就问了一句:“你最近遇到了什么特别倒霉的事吗?”   “倒霉?”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林盛嘉一下没反应过来,“没有吧……碰到那个特别烦人的宁非算吗?”   “这个不算。”罗承鸿语气随意,像是在闲聊,“从你遇到他之后开始算,碰到过什么记忆犹新、甚至影响到你生活的坏事吗?”   “没啊。”林盛嘉一头雾水,但还是老实回答,“我要是走背字到那个程度,我父母肯定知道的。就我妈那个喜欢宣传的劲儿,也瞒不过你吧。”   “真没有?你仔细想想。”   “这个真没有。这才一礼拜,我至于失忆吗?”   罗承鸿终于不再追问了,只是若有所思。   ——没用经典招数威胁人?那群人里还有这么天真纯良的家伙?   --------------------   宁非:我浪,但我也挑食:D 第五十五章 ——卖花女   周末林盛嘉跟罗承鸿出去玩,回来没吵着闹着要跟去深城,宁非也就没管他,完全没过问他和罗承鸿出去发生了什么。   反倒是罗承鸿,过几天趁着送林盛嘉上学的时候,还问了他宁非是否关注过他们周末干嘛去了。   林盛嘉回道:“提都没提过。”   “真的?”   “真的。舅舅,你问这个干嘛?”林盛嘉毕竟不是真的中学生,眼睛一转,品出某种味儿来,“你对宁老师这么关注,是不是想和他……”   罗承鸿挑眉:“想和他什么?”   “呃,想和他交朋友?”林盛嘉顾虑年代,更顾虑这个舅舅跟养父母告状,换了个模糊的说法,“你不是还邀请他出去玩吗?”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罗承鸿嗤笑,“当你的好学生乖乖仔去吧。”   林盛嘉想提醒他“宁非和你不一样”,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只能转身进了校园。   还没到教学楼下呢,林盛嘉就看到了宁非。宁非一手揣着书,另一手插在裤袋里,被姬星喆拦在路边说话。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得出他俩有说有笑的,应该聊得挺愉快。最后姬星喆还递出了个什么东西,隔着一段距离的林盛嘉眯着眼盯了好一会儿,依旧没看出来究竟是什么。   别说他,被递东西的宁非本人一开始也疑惑:“这是什么?信?”   “是我生日会的邀请函。”姬星喆微微一笑,“宁老师答应去,我才敢给老师的。不然发给老师,老师不去,我可就要丢人了。”   “搞这么正式。”宁非终于接了淡蓝色的信封,“不会是很大的宴会吧?我只是个普通的老师,希望去了不会出糗。”   “不会的。等明年我的成年生日会,才会比较夸张,这次基本只是我家里人和同学。而且我和家里人提起过宁老师,家里人都很希望见到你。家长会没那么快要开,只好用我生日的借口邀你去了。”姬星喆语气真诚,“那就这么约好了哦,宁老师。地址和时间都在邀请函上,到时候你一定要去哦!”   宁非点头应了,姬星喆这才笑着走开了。   宁非则垂头翻转着信封看了看,没当场拆开,而是夹进了教参里。刚合上书,就听身后冒出一句:“他找你干什么?”   宁非回头,迎上林盛嘉的目光:“没什么,说几句话。他发现我们走得近,问我是不是在单独给你补课。”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们住对门,顺路而已。”宁非简略地回道。其实姬星喆当时还有点不信,大概因为宁非有个留学生身份,理论上经济水平不错的,而林盛嘉家里居住的地方……着实条件很一般。   宁非以“随便找个地方先过渡一下”敷衍过去了。   林盛嘉无法知道这些细节,但他对姬星喆的行动原因有自己的猜测:“他又在接近和我走得近的人……这是他的惯用手段了。自从高二换到和他一个班,那些原本跟我熟悉的人,都在渐渐疏远我,反而跟他变成了朋友。”   宁非调侃道:“你不会在吃醋吧?”   “吃什么醋……我都几岁了!我又不是真的中学生。”林盛嘉瞪他一眼,“你也别以为他是真想和你交好,他手段多得很!”   “那我谢谢你的提醒。”宁非笑了笑,话锋一转,“对了,你……我是说林盛嘉这个人,真正的生日应该就在这个周末吧?”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反正也不是我过。我是按照领养的日子过生日的。”林盛嘉回道,“至于那个假货……姬家应该会给他大操大办吧。”   “你过领养的生日,他过你的生日。而他真正出生的日子,就算他以前听过,都未必记得住吧。忘了自己根本的‘杜鹃’……”宁非嗤笑一声,“行了,去上你的早读,不用管他。”   林盛嘉感觉他没把自己的提醒放在心上,张了张嘴,又觉得自己要是再说,肯定会被他取笑。于是林盛嘉闭上嘴,扭头往教学楼走。   ——算了,他那么牛X哄哄、完事尽在掌握的样子,管他会不会被坑干什么。   ***   周末,宁非弄了辆二手摩托开去参加姬星喆的生日会。   姬星喆家是经典的别墅加院子,院里院外还摆着好些名车,均是黑色,车标一看都是国外名牌。不过宁非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还能坦荡地把自己那辆半旧的摩托往空地上一停一锁,拎着礼物和邀请函往大门走。   “宁老师!”   一名少女从后面跟上来打招呼,宁非转头一看,是自己班上的学生,也是整天和姬星喆混一块的崽子之一:“朱月婷,你也来了。”   “当然啦,小喆过生日,我们几个发小肯定都来的嘛。”朱月婷拎着一个袋子,跟他并肩而行,笑眯眯地,“宁老师今天也好帅!老师你的车在哪啊?”   宁非坦荡一指。   朱月婷顺势望去:“那辆B牌是宁老师的车?”   宁非:“错了,两轮的。”   朱月婷:“老师真会开玩笑。”   宁非:“没开玩笑。”   朱月婷还是不信。毕竟就算抛开宁非的留学生设定不谈,他的皮相和衣品依旧挺骗人的。小姑娘自小见了不少市面,自认还是能分出谁是真实力、谁是土老帽。而且他们一帮发小早就私下讨论过宁非,不管大家对他的印象是好是坏,至少对他的个人条件、背景水平都是承认的,从未怀疑过。   宁非懒得管这个小姑娘怎么看自己,只要这帮小孩还没开始实际霸凌、攻击林盛嘉,他都无所谓。他淡定地进了姬家的别墅,淡定地在热闹的人群中扫了一眼,就找到了姬星喆。   姬星喆也看到了宁非,主动迎上来:“宁老师,你来啦!”   “小喆,你就看到宁老师是不是?我也来了啊!”朱月婷在旁边啧啧感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喏,G牌最新款的墨镜,让人从F国带回来的。你上次不是说想要浅色一些的墨镜?这是茶色的,你一定喜欢。”   “谢谢你,婷婷,我确实很想要这个颜色的。国内的都太黑了,显得好古板。”姬星喆说着,又看向宁,“宁老师,你出国念书的时候,国外的学生流行戴什么样的墨镜啊?”   宁非:“他们不怎么戴墨镜。”   姬星喆:“……”   他虽然颇有精明,毕竟本质上还是中学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这种似乎是玩笑、又似乎是嘲讽的话。   宁非欣赏了两秒他的窘迫,终于又“好心”地给了个台阶:“毕竟我大部分时候在学校里。学校里戴眼镜的多,戴墨镜的少。”   “啊……对,说得也是。”姬星喆缓了过来,他看着宁非的淡笑,仿佛之前感受到的几秒恶意都是错觉。宁非笑了笑,又把手里包着彩纸、帮着缎带的礼物递给他:“生日快乐,姬星喆。”   “谢谢老师!”姬星喆接过礼物,来回看了看包装,“还挺有分量,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宁非问:“不拆来看看?”   “啊,这是国外的习惯吧?当面拆开礼物才比较礼貌?”姬星喆当即就着旁边的矮柜,开始拆礼物。三下五除二地,他就从包装纸里剥出了一本全新的硬壳书。   ——这是《卖花女》原著,英文版。   姬星喆似乎疑惑了一瞬,但他很快笑道:“英文书啊,看来老师是要考验我的英文了。我一定会努力看的!”   同样没看懂的朱月婷:“天,宁老师送礼物都送全英文的,这下压力大了吧学霸小喆!”   宁非:……没文化的东西。   《卖花女》讲的是乡下来的卖花女,如何一步步冒充上流千金的故事。宁非当然是故意选的这本书,他就想在现场看看,姬星喆知道这点的时候是什么表情。然而姬星喆整天张嘴闭嘴国外国外的,还总以学霸身份自居,竟然完全没反应到这个梗,宁老师深表遗憾。   ——有时候嘲讽的话就是不能太绕,不然就是哑炮啊……   “你们拿着本什么书在那瞎玩?”   一道男声忽地从背后不远处响起。   低沉的、磁性的,重点是,宁非很熟悉的!   “……!”宁非猛地转头,只见背后的楼梯上,正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那健硕身形,那凌厉眉眼,不是段昀弘是谁?   段昀弘从楼梯上下来,与宁非对视了一眼,两人却双双没说话。   “小叔!”姬星喆立刻解释道,“我们不是在玩书,是在看宁老师送我的生日礼物!”   段昀弘这才再次看向宁非:“宁老师?”   “嗯,他是我的新英语老师,宁非。”姬星喆以为是在问自己,主动介绍道,“宁老师在国外留过学,口音很纯正,上课也棒。我很喜欢老师,所以邀请来参加我的生日会啦!”   段昀弘对着宁非来了一通刻意打量:“这么说,是小喆的私人老师?”   宁非迎着这个男人的视线,微微挑眉,终于开口:“不是,是学校的老师。”   姬星喆笑道:“是学校老师,但我正想邀请老师在课余时间也帮我补课呢。”说着,他就看向宁非,“宁老师,能劳烦你在周末帮我补习英语吗?”   宁非很干脆:“不太行。”   姬星喆:“为什么?老师放心,不白占你的私人时间,我家按照私教付钱的……”   “宁老师送的什么书?”段昀弘打断姬星喆的纠缠,拿起他手里那本书,一看封面,“哦,《卖花女》。”   男人当即知道了宁非的使坏,意味深长地一笑:“说一个贫穷的卖花女,如何通过模仿贵族的言行举止,成为假冒的贵族千金的故事。”   姬星喆:“……什么?!”   --------------------   《卖花女》就是《窈窕淑女》哈,虽说是架空……别在意! 第五十六章 ——热   一本没拆封的书,把姬星喆吓得尿遁逃离现场。   宁非和段昀弘两个“罪魁祸首”,则去后花园肩并肩散步去了。来参加生日会的人这会儿大多都在别墅里社交,花园里基本没什么人,因此两人说话也不用特意压低声音。   “姬星喆的小叔……你果然又占到个优势先手位。”宁非出别墅前随手抄了一把折扇,边摇边走,“这个位置对破坏任务太有利了,不管是把林盛嘉认回来,还是想办法让他念不成书,在这个位置都很好操作。这身份本身生活条件也不错,你花了不少来和世界交换吧?果然是‘有钱人’。”   段昀弘看他一眼,语带深意:“还行。上个世界你同事走得挺快,拜他所赐,我还来得及抽走不少东凌言身上溢出的气运。”   崇林一走,就彻底坏账了。坏账之后,穿越者其实还是很有机会拿走原主给与的气运的。只是这毕竟不是他们自身的东西,需要时间去吸收、消化。“气运匪盗”正是能趁着这个过渡期,强行抢夺这些“理论上无主”的气运,化为己用。   而气运这种东西,可以让穿越者好运连连、人生开挂,也可以蕴养宁非、段昀弘这种“世界规则”之外的存在。除此之外,它还有个重要功能,就是和“世界规则”进行交易。说白了,它就是高维时空的“硬通货”;没点本事拿不着,拿着了、拿多了,那真是日子不知道有多滋润。   所以在上个世界里,段昀弘表示他可以为了尽快追上宁非的脚步,放弃铁定会到手、只是不确定时间的气运,是相当罕见的。   段昀弘说这话时的真实想法,未可知。宁非听到这话时的实际感想,也很难说清。   可事实就是,宁非嘴上说“我不会帮你快速坏账”,实际上刚回管理局就用举报把崇林拉走了,段昀弘也顺利地在离开前吞噬了原本不属于东凌言的气运。   这会儿段昀弘忽然提起这事,在宁非听来,颇有种“嘴硬”“自打脸”的嘲弄意味。   “怎么,你是觉得我会嘴硬说,‘我只是不想让崇林继续在那个世界享受生活,所以才立马举报他’的吗?”宁非哼笑一声,“我还真就告诉你,我只是不想欠你的人情。”   “……”段昀弘心道这家伙真是次次都有新的怼人话,噎了一下才反驳道,“我那时只是跟你陈述,什么时候要你欠人情了?这个世界帮你,不是你说用来换你定位标记的吗?”   “那可说不准。”宁非瞥他,“我不想日后还听到你翻旧账,冷不丁来一句‘我都为你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气运’。”   段昀弘真是要被他气笑:“我是那种怨妇?”   “谁知道呢?不是怨妇,那也是被打败一次就非要追着人比的小学生吧。”宁非用扇子打死一个落在手臂上的蚊子,随口回道,“啧,姬家这么有钱,花园里连个驱蚊都不做?”   段昀弘刚要回他前面那句,一下又被后面一句吸引了注意力:“你穿短袖要来花园,怪谁?我听姬星喆形容你整天衬衫眼镜、优雅高端地去上课,怎么来姬家反而短袖T恤了,你的气质呢?”   “我骑个二手摩托,西装革履地来?我有病?”宁非睨他一眼,“倒是你,熟悉的全西装又回来了,家里有空调的家庭是不一样哈。”   “你家里没空调?”   “暂时买不起。”   “你这身份不是留学背景吗?姬星喆都觉得你家庭环境肯定好,又要找你当老师,又要和你交好的。”段昀弘疑惑,“怎么连个买空调的钱都没有?”   “这年头,空调是绝对奢侈品好吧?”宁非耸肩,“而我,惯例的无父无母,孤儿开局,哪来的什么家庭环境?”   “你又失恃失怙了?只针对林盛嘉搞了个留学的英语老师身份?”段昀弘轻轻一眯眼,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你在各个世界里花钱挺大方,气运换身份的时候是一点不浪费,倒是挺会节省。”   “拽什么文言词儿啊段总……啊,这次还是段总吧?”   “嗯,我跟母系姓。”   “真有你的,段总。”宁非点头,“总之我是骑着单车上酒吧,该省省该花花。你嫌弃,那你这次就别去我家了,我上你家享受空调去。”   段昀弘是真不知道话题怎么又是这个走向了。   但他也算习惯了,接话道:“哦,那今晚跟我走?”   “太明目张胆了吧?我好几个学生可就在这儿呢。”宁非一乐,“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要是去我那,可能会遇到‘意外之喜’呢。”   段昀弘看出他想使坏:“什么‘意外之喜’?你不如说明白一点。”   宁非不答反问:“你认识罗承鸿吗?”   “罗承鸿?没印象。”段昀弘疑惑,“哪些字?”   宁非抓住他的一边手,另一手用扇尾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边写边说道:“这人是林盛嘉的舅舅、我是说,他养母的弟弟。然后这个舅舅最近准备去深城发展,林盛嘉吵着闹着想跟他一起去,书都不想读了。”   段昀弘刻意忽略着手心的痒意,面色沉静地跟他聊:“去深城干什么?之前的林盛嘉舅舅,也有这一出吗?”   “应该没有吧。现在这个林盛嘉说,这世界是他看过的一本小说,他知道深城以后什么地方会忽然发达起来,所以想去深城来一场‘商场风云’。不过只要他养父母不同意,说什么都白搭。”宁非松开他的手,“……写完了,和你是不一样的‘hong’,和他姐姐罗秀萍的起名风格也完全不一样。”   “这几个字,也不是我熟悉的人的习惯用字。”段昀弘状似自然地放下手,捏了捏手指,“不过,你会这么问我,说明这人有问题?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宁非再次啪地一声打开扇子,摇了摇:“是啊,我怀疑是你的同行。”   “……‘时空漫步者’之间,可算不上同行。”段昀弘轻轻一眯眼,“这么说,也可能是他在把林盛嘉往深城骗?”   “很有可能。不过林盛嘉英语只有28分,不想念书了也很正常。他们俩,算是臭味相投吧。”宁非顿了顿,凑近给段昀弘也扇了两下扇子,“段总,既然你是来帮我的,那就帮我处理一下这个搅局者吧?同行是冤家嘛。”   “我说过,我是会帮你,但不会听你指挥。”段昀弘垂眼瞥他,“我在姬家,已经最大程度帮你杜绝了林盛嘉被认回来的可能性。你不会以为,我会替你把所有活都干了,你可以直接躺赢吧?”   “段总,你搞搞清楚,把28分的成绩拉到重点名校的线,很简单吗?你看没看过那种家长辅导小孩写作业的崩溃视频?”宁非轻哼一声,拉远距离不给他扇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应他的邀约跟他出去玩儿,指不定他会心情一好,就不跟我争了呢?”   “你在说什么东西,他约你出去玩?”段昀弘也语带讥讽,“难道你指望我会吃醋,然后就被你激将法激得去对付一个不知深浅的‘时空漫步者’?”   宁非暗道:但你确实嘴硬啊,激将法最有效了。   不过段昀弘都这么说了,宁非也懒得上赶着求他帮忙:“不帮算了,那你就在姬家享福吧。一个没权没势的林盛嘉,姬家一大一小拦着他进,你俩当门神得了。”   说完宁非也不等段昀弘回答,转身往别墅走:“进去吹空调了。本来就热,跟你还越聊越烦,不聊了。”   段昀弘还想说点什么,但一张口,最终只有一句:“你先把你手机号给我。”   宁非头也不回:“没买手机。”   “……那座机号。”   “问你侄子,他有。”   应完这句,宁非打开了别墅的后门,径直走了进去。   ***   这个晚上,姬星喆一直有意无意地躲避宁非,但又默不作声地观察他。   当姬星喆确定宁非只是和段昀弘这个小叔聊了几分钟,其他时候基本都自己待着,和姬家的其他人也没什么接触后,一直微微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或许,只是碰巧吧。姬星喆想着,宁老师不可能知道那件事的,他选那本书,应该只是刚好喜欢。   即便如此,姬星喆还是把《卖花女》藏到了自己房间的角落,并准备让它永不见天日。   等到切蛋糕的时候,姬星喆终于完全恢复了正常。他作为众星捧月的主角,站在客厅中央许愿、吹蜡烛、切蛋糕,还亲手把切好的蛋糕递给宁非。宁非带着亲切的笑意接了,姬星喆看他神情不似作伪,便觉得当真是自己刚才多想了。   也趁着这会儿,姬星喆顺带给自己母亲唐蕙兰介绍了宁非,并且当着宁非的面跟唐蕙兰提出:“妈,我想邀请宁老师当我的英语私教,让他周末帮我补习英语!”   “难得你自己主动想补习,妈妈当然支持你。”唐蕙兰回了小儿子,又带着笑看向宁非,“宁老师周末有空吗?我家小喆基础好,不会让你太费精力的,主要就想让他了解一下国外的情况,开阔开阔眼界。而且珍贵的休息时间,我们肯定不会让宁老师免费贡献,补课费一定会让宁老师满意的。”   说着,唐蕙兰伸出手指,带着微笑低声道:“一节课,我们可以给这么多补课费……”   宁非扫了一眼:……啧,多上几节,还真赶得上夏季装空调。 第五十七章 ——我来送   宁非最后还是答应给姬星喆补课了。但只有隔周一次,且每次仅有两小时,和林盛嘉那种高强度补课简直天差地别。   ——才不是为了空调……是为了近距离观察姬星喆!   其实答应完没几分钟,宁非就有点后悔了。他周末可不光要给林盛嘉补习,还要做学校上课的备课,以及根据林盛嘉的状态不断更新学习计划,甚至总结历届考卷题目、推测出题方向。现在还加上姬星喆的补课,让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雪上加霜”。   ——观察姬星喆这事,其实也没那么紧迫的……啧。   宁非带着点郁闷的心情准备离开,去和姬星喆道别的时候,姬星喆倒没说什么挽留的话,而是表示自己要“送送老师”。   虽然这只占了“雀巢”的“杜鹃”向来表现得谦和有礼,但宁非还是敏感察觉,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果不其然,就在两人走出别墅后,灯光暗下去、周遭变得安静时,姬星喆忽然开口了。   “宁老师……准备什么时候搬家啊?”   宁非闻言,有些疑惑这个少年的脑回路:“怎么这么问?”   “就是你上次说现在住的地方只是过渡,有点好奇罢了。”姬星喆的神情自然,语气也像是在闲聊天,“不过,我好像看到林盛嘉同学最近开始认真上英语课了。要是老师搬走了,林盛嘉应该会伤心吧?再次放弃英语科目就不好了。”   宁非道:“你好像很关心林盛嘉。”   “……啊?”姬星喆一眨眼,表情很无辜,“没有吧,就是他上次英语月考的成绩太惊人了,我记忆深刻哪。可不仅是我,估计全班同学现在提起他,第一反应都是那个惊人的28分。毕竟林盛嘉应该是考进我们高中的,怎么英语分数会这么低,大家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宁老师,你和他住得近,那你问过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宁非隐隐听出了他话里的奇怪之处,推测他可能想表达两个意思。   其一,强调林盛嘉的英语很差,怀疑他当初是怎么考进来的,是不是也有问题。其二,林盛嘉的英语要是因为某种原因变差的,会不会是他身上发生了变故。   前一点,是为了让林盛嘉在宁非心里的形象变差;后一点,恐怕是姬星喆担心林盛嘉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导致学习状态不好。   宁非只当没听懂,语气随意地回道:“没问过,只是叮嘱他要好好学,不然我就跟他家长告状了。”   姬星喆怔了一下:“老师还认识他的父母吗?”   “住得近,就认识了。”宁非扫他一眼,“你倒是提醒了我,改天去他家家访好了。问问林盛嘉这学期的状态为什么会变差,是不是他身上或者他家里出了什么事,让他分心了。”   “……!”姬星喆顿觉不妙,“他、呃,不会吧,他不是还来正常上学吗?”   “话虽如此,但他有可能心里其实装着事,总是分心啊。青少年时期不都这样吗?”宁非轻轻一笑,“包括你,你肯定也有自己的秘密,是连你的亲朋好友都不知道的。除非它彻底解决,不然总是悬在你心上的大石头,是不是?”   姬星喆:“……”   他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这一刻,他仿佛被宁非看穿了一般,即便他很清楚这些话从任何一名老师嘴里说出来都不奇怪。   姬星喆不由得想:我真的还要接近这个老师,让他疏远林盛嘉吗?   犹豫的时刻,两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的停车场。姬星喆眼看着宁非穿过了一辆辆豪车的前方,最后停在了……一辆不起眼的摩托旁边。   姬星喆傻眼:“老师,你骑这个来的?”   “对啊,刚买没几天呢。”宁非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反正就是个代步工具罢了,况且这种中古风铁疙瘩其实挺好看的,“就是有一边车灯偶尔不灵,回头还得修修……”   “那我来送一送宁老师吧。”   旁边的黑色轿车后车窗缓缓降下,居然是段昀弘。姬星喆一头雾水:“小叔,你怎么在这里?”   “里面吵轰轰的,出来安静点。刚好我也准备走了,替你继续送一程你的老师。”段昀弘语气冷淡,没有一点关爱自家晚辈的意思,“而且回市区的路上有一段没路灯,宁老师才刚开始适应这辆车,小心大晚上的摔沟里去。”   这话配着他的冷淡语气,听着可太有嘲讽意味了。宁非是习惯了他的这种风格,但旁边姬星喆听得一身冷汗,一来因为自己这个冷淡小叔居然这么不礼貌,二来搞不懂这两人怎么忽然就走得近了。   这俩男人一面对面说话,姬星喆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本《卖花女》。   本能地,姬星喆就想阻止自家亲戚和林盛嘉相关的人士接触,于是开口阻止道:“不用了吧,小叔,老师的车还在这呢,回头不好拿。而且……”   “宁老师自己怎么想呢?”段昀弘打断姬星喆的话,只看着宁非,“摩托的话,如果你信任我,我可以让人明天来骑走。先帮你检修好,然后送还到你家。宁老师觉得如何?”   宁非挑眉。   姬星喆以为他会拒绝,毕竟段昀弘看起来太不好相处了。然而宁非静默两秒,掏出了车钥匙:“那劳烦段总了?”   “乐意效劳。”段昀弘无甚表情地回了一句,从车窗伸手,拿走了宁非的摩托钥匙,还给宁非让了位置。接着在姬星喆的目瞪口呆下,宁非拉开后车门,直接坐了上去。   车门一关,宁非才从车窗里向姬星喆摆摆手:“走了,拜拜。”   姬星喆都没完全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地和他道别。等黑色轿车扬长而去,消失在夜色中,姬星喆才猛然回过神。   “啧,林盛嘉不会利用宁老师来接近我家吧……”少年的脸色阴沉下来,与他以往的形象截然不同。   “得快点把他孤立起来了……他到底要丢人到什么地步才舍得退学?”   ***   另一头,黑色轿车上的氛围,其实比姬星喆想象的要和谐得多。   宁非也懒得废话,车刚开出去,就问道:“这位司机是……”   司机回道:“宁老师你好,我姓黄。”   “没问你。”段昀弘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司机,又偏头望向宁非,“我的人,听不听得懂都不会说出去的。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姬星喆让我隔一周给他补一次课,我同意了。”宁非姿态放松地靠着椅背,“他还怪有心机的,就算是现在的林盛嘉,也未必弄得过他。”   “找你补课?他成绩可不差……”段昀弘略一思索,明白了,“他想利用你对林盛嘉干什么?”   “现在还不清楚,大致上只是感觉到了他想让林盛嘉孤立无援。”宁非回道,“林盛嘉已经察觉这一点了,不过他自视甚高,觉得不理会这些小把戏,就不会受到伤害。他真是太小看青少年了。”   “看来他‘以前’的学生时代,过得挺不错。”段昀弘道,“姬家看着家教良好,实际上也是靠一些手段维持的。就算小辈里有人惹事了,只要能摆平,那就等于没发生。姬星喆想搞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同学,轻而易举。”   “他还有一群狐朋狗友呢。”宁非望着窗外,悠悠道,“他们把林盛嘉的28分宣扬得人尽皆知,就连班主任都找过我,说林盛嘉变坏了,能救就救、不能救算了。这个名校高中可是有隐形机制的,要是一个学生成绩很不好,也没什么背景,是会被劝退的。”   “他想让林盛嘉离他的圈子远一点,永远不要被姬家注意到。”段昀弘道,“其实林盛嘉转去别的学校也没什么问题,你照样可以辅导他的学习。”   “只要还在南城,姬星喆就不会放心。但林盛嘉又不好去别的地方读书,因为他的父母工作关系都在南城,他们不会舍得走的。”宁非回道,“不过,姬家会出面给姬星喆摆平麻烦,其实是一把双刃剑。毕竟他可不想让姬家注意到林盛嘉,连他自己都能意识到那张脸的不对劲,要是姬家人看到了,更容易引起注意。”   事实上,在原主林盛嘉的故事里,姬家人也确实在一次偶遇中,一下就注意到了那张脸的特别。   “到底有多像?”段昀弘问,“我去看看?”   “你是想偶遇他,还是想去我家?”宁非转回头,与他对视,“我可说过了,我家很穷,没有空调,床还嘎吱嘎吱响。”   “不会塌了就行。”段昀弘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道,“塌了也不要紧。我又不是没吃过苦,动不了只能躺着等雨水来润喉的日子也是有过的。”   宁非有点诧异:“你还能忍得了这个?”不是向来只愿享受的人吗?   段昀弘言简意赅:“事出有因。”   “噢——”宁非也没追问,心道估计是段昀弘发达之前受了苦,后来物极必反了呗,可以理解。   段昀弘又问:“所以,能去吗?”   “段总,问之前能不能长一下眼睛。”宁非瞥他,轻声一笑,“你仔细看看我刚刚给了你什么。”   段昀弘一怔,立刻掏出刚才收下的车钥匙。钥匙圈上还有个挂坠,段昀弘原来以为只是装饰,开了车里的灯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个挂坠似乎能打开。   顺着缝隙滑开吊坠,一把与车钥匙完全不同的银色钥匙,静静躺在里面。   段昀弘说不清心底的不平静是怎么回事,但他还能维持住面上的沉着镇定,语气也淡淡的:“这是……?”   宁非微笑响应:“你猜?” 第五十八章 ——宝琳   这个晚上,段昀弘自然是睡在宁非家里的。   回家的半道上宁非还踢了一脚段昀弘,提醒他:“我家里可没东西,你就空手去啊?”   段昀弘瞥他,默默打开后排中间座椅的椅背,露出后面的隐藏储物空间。   宁非探头一瞧,“嚯”了一声,然后笑倒在段昀弘身上:“你还挺守约,有点过分听话了,哈哈哈哈哈……”   段总任由他躺在自己大腿上,还随手帮他取下了已经歪掉的眼镜。尽管前面司机频频通过后视镜往后瞥,探究、疑惑、震惊的神色已经盖不住了,段昀弘依旧视若无睹。   然后这储物空间里的东西,当晚就有一半转移到了宁非家里。   没用完,但也算得上很嚣张的“迪拜用法”了。   因为第二天是周日——主要是宁非不用上班——两人着实胡闹了一番。中途还因为宁非说这老房子隔音不咋样,让段昀弘悠着点,也不知道戳到这男人哪个点了,忽然就开始欺负人。   绵长又灼热,气得宁非当即开始踹人,却被男人摁了下去。   那微微晃动的床嘎吱嘎吱了一晚上,凌晨才堪堪停下了动静。   完事后两人当然一块睡了,但宁非的床不大,降温的手段也只有电扇。半夜宁非被旁边的高大“热源”热得不行,满头大汗地醒来后,毫不客气地给了段昀弘好几脚。   被踹醒的段昀弘起床气浓重,黑着脸咕哝“明天就把空调全装了”,然后主动去客厅睡了沙发。   至于那个双人旧沙发能不能挤下段昀弘这个大高个,宁非才不管。或者说,他根本想不起来琢磨这件事,一翻身,又睡着了。   快中午的时候,宁非终于醒了。   他起来后第一时间没看到段昀弘,也没想起自己是否听到了对方离开的声音,还以为那人在自己睡得死沉的时候走了。结果等他套了一件白色XXL号大T恤后懒洋洋出了房间,一眼就看到了还在客厅沙发上沉睡的大高个。   说沉睡有点勉强了,段昀弘比这沙发高出一截,大长腿一边搭在扶手上,另一边直接耷拉下沙发了。他还是穿着长袖衬衫和黑色西裤睡的,但扣子没扣好,布料也被睡得皱巴巴的。配上那微皱着眉的不安稳表情,看得宁非直乐。   ——这家伙,睡觉的时候我记得是和我一样,没穿衣服的啊。   被踢出房间就穿上衣服才能睡觉?不至于吧……不然这人也太矫情了。   宁非还支着沙发背在那欣赏段昀弘睡姿呢,正可惜没手机拍照,房门忽然被敲响。他也懒得换件衣服了,只伸手把段昀弘那敞开的衬衫领口稍微拉一拉,就绕过沙发,打开了房门。   门口站着的是罗承鸿:“叫你过去吃午……饭……”   他后面的话消失了,视线在T恤过宽的领口附近徘徊,轻轻一眯眼:“昨晚挺激烈啊,宁老师。”   “……”宁非意识到自己这当家居服的T恤领口也大,应该也露了不少痕迹。但他也没什么不自在的,随手扯了扯领口,靠在门口懒洋洋道:“和你有关系吗?我今天不用过去吃了,替我谢谢你姐、姐,也谢谢你来通知我。就这样吧。”   说着,宁非就抓住门把手准备关门。但罗承鸿撑住了门板,阻止了他。   “你才搬来这个城市不久,整天早出晚归,周末还要给我侄子补课,这都能见缝插针地找到玩伴?”罗承鸿语带戏谑,“这是你‘出国’染上的恶习,还是你本来就这么潇洒?看来我搞错赛道了,我直接一点,是不是更符合你的口味?”   宁非:“不是口味问题。”   罗承鸿:“那是什么问题?”   宁非:“丑拒。”   罗承鸿:“……”   不奇怪他会一时沉默,其实单看他的外形分数也不低的,他着实很少听到这样的评价。   但他也能猜到,这就是宁非的借口,真正的理由肯定是别的。而罗承鸿也不是真的对宁非如何上心,他现在是对宁非的态度很不爽,或者说对自己“热脸贴冷屁股”“被别人捷足先登”的状况有些恼怒。于是他冷笑一声,试图往里看看情况:“我倒挺好奇,这种地方,你能看上什么样的……”   宁非冷下脸,正要给这家伙一点教训,一只手就从后面搂到了他的腰上。   “这就不用你关心了。”段昀弘贴到宁非身后,盯着罗承鸿道,“识相就滚远点,谢……”   罗承鸿:“闭嘴!”   段昀弘:“……宝琳。”   “噗……!”宁非在罗承鸿的黑脸中噗嗤一乐,还当即扭头问段昀弘,“他真名叫‘谢宝琳’?!”   “原名是‘谢尔·宝林’,但换到这样的语境,就是‘谢宝琳’,也是有人先这么叫的。”段昀弘面无表情,甚至还用手指在宁非掌心写起来,“这个‘宝’,这个‘琳’……”   宁非很配合地故作惊讶:“像女孩儿的名字!”   “就是女孩的名字。”段昀弘说话的语气明显带着嘲笑之意,摆明了贴脸嘲讽,很是嚣张,“他曾经被人强制要求在三个世界都要叫‘谢宝琳’,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   宁非问:“那他为什么叫‘罗承鸿’?”   段昀弘:“谁知道。hong,可能在学我吧。”   “放你X的屁!”罗承鸿终于忍不住骂出声,“谁学你,随机的!”   顿了一下,他又冷笑道:“这原来是你的玩具,段昀弘,早说你玩上管理局了啊。这家伙平时那么一板一眼、傻不啦叽的,床上多带感才能勾到你?”   他把话说得这么有攻击性,就是想把对面两人都惹发火。然而宁非对此只是微微挑了个眉,面色丝毫不变,段昀弘则是直接笑出声:“‘一板一眼’‘傻不啦叽’?”他看向宁非,“你干什么了,给他这种错觉?”   “干我的工作。不然?你吗?”宁非瞥他一眼,随后拉开对方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你们要叙旧就出去叙旧,别站在我门口。”   “我跟他也没什么旧可叙的。”段昀弘回了一句,随后视线转向罗承鸿,嘲弄道,“再不不松手的话,我可以试试现在能不能夹断它……”   咔嚓!   斜对门的房门忽然打开,林盛嘉探出头来:“舅舅,宁老师还没来吗?……啊。”   他看到宁非家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男人,有些懵:“宁老师有客人?”   段昀弘一听他对罗承鸿的称呼,就知道这一定是这次的穿越者——林盛嘉。   “‘客人’?”罗承鸿瞥一眼段昀弘,“谁知道呢?或许你该问问你的老师。”   “啊?”林盛嘉一脸茫然,他当然听不懂这些有弦外之音的话,只能循着原来的目的问道,“那老师还来吃午饭吗?”   罗承鸿转回去跟段昀弘对视了一眼,相互都隐隐带着刀光剑影。随后罗承鸿终于松开了房门,转身回林家,边走边回道:“应该不来了吧,人家有新朋友,忙着呢。”   林盛嘉又问:“那下午的补课……”   段昀弘本来想关门了的,闻言回头问里面的宁非:“有人问你下午还补不补课。”   “补啊,干嘛不补。”宁非打了个呵欠,“按时按点,一次都别想逃。”   段昀弘于是冲斜对门那少年说道:“让你下午按时来补课。”   “哦哦,好的。”林盛嘉刚应了一句,就被罗承鸿推回了屋里。罗承鸿进门前又回头望向段昀弘,阴冷一笑,张开嘴却无声缓缓道:“别想抢。”   段昀弘知道他说的是这次穿越者的气运,都懒得多回他一个眼神,直接关了门。   一转身,看到宁非正歪在沙发上,望向自己,段昀弘不由道:“有话说话。”   “也没什么话。”宁非笑了笑,“那个谢宝琳,你熟人?”   “一般。认识,见过几次。”段昀弘回道,“原来就是他在骚扰你。”   宁非一乐:“对啊,段总,有没有危机感?”   “就他?如果你跟他厮混,我只能认为你的品位骤降了。”段昀弘停在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宁非,“而且他还是嘴臭,看来他因此吃的教训还不够。”   宁非的脚往他膝盖上一踩:“有八卦?说说看?”   “没什么好说的。”段昀弘转身走开,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按了好几下,“你的摩托已经叫人开去修了,最晚明天给你送来,快的话今天晚点。我叫人带套衣服过来,换了就走。你……你我午饭怎么解决?”   “冰箱里有冰冻饺子,随便解决一下呗。”宁非看他衣服裤子皱巴巴的就觉得好笑,忍不住道,“你怎么睡觉反而还衣着整齐了,我的沙发至于脏到你得穿着衣服隔离吗?你晚上睡觉不热吗?”   “你好意思说?”段昀弘听到这个,就有点没好气,“你这屋里有蚊子,我就没能睡个安稳觉。起来还找不到蚊子,也找不到你的蚊香在哪,只能把衣服穿起来了。你就没被咬?”   “没。哈哈哈哈……”宁非笑倒在沙发上,“昨晚谁让你猴急猴急的,我都忘了插电蚊香,就在我床底下。要是我记得插上,你至少一闻就知道它在哪了。这下你变成我的‘蚊香’了,哈哈哈……”   段昀弘啧了一声,走回来抓起他的手,把他拉起来:“你也去洗漱换衣服,我带你出去吃饭,然后去看空调和手机。”   “……啊?”   “啊什么啊,你下次再把我踹下床试试。”说到这,段昀弘又想起一茬。   “——床也得换!” 第五十九章 ——一见钟情   下午,宁非照常给林盛嘉补课,但这次是在林家。   因为段昀弘把空调和床都买好了,今天下午就来装。家里闹哄哄的,工人人来人往,当然就不方便补课。而宁非没法在家里盯着,自然就把段昀弘摁那儿了。段昀弘还不太乐意:“我付钱买的,还要给你当长工?”   “谁买的谁盯,又不是我要用的。”宁非踩着他的脚,准确来说是用自己的棉拖鞋踩着段昀弘的皮鞋,“没人看就都别装了,爱来不来。”   段昀弘道:“我叫人给你看。”   “哦,你要把我的钥匙给一个陌生人?”宁非一摊手,“那不如还给我,何必还麻烦你段总转一手,我直接给别人不更方便?”   “给别人来帮你看?”   “你管得着吗?”宁非嗤笑,“段总,我以为你这样的,不会觉得给钥匙代表了什么。你要是觉得了,那你可真要还给我了。”   段昀弘看着他,两秒,然后从内袋摸出来一把钥匙,拍在宁非手上。   宁非一开始还以为他真还了自己的钥匙,等仔细端详了手心里那把,反应过来了:“你拿什么钥匙搁这儿糊弄我?”   段昀弘:“让你去你死活不去的地方。”   宁非:“……你家啊?”   段总又沉默了。   “噗。至于吗,段昀弘?”宁非乐道,“我是不喜欢去住你的金窝吗?我这不是专门选的‘近水楼台之位’,所以走不开吗?我这次来,最花钱的就是老师职位和这个房子,总不能浪费吧。”   段昀弘不接他的话,主要是宁非说得太像是“你给了钥匙,我拿了,但我依旧不去”。段昀弘但凡再多讲一句关于钥匙的话,就太掉价了。   虽然就这么轻易地给出钥匙,已经够掉价了,跟上赶着似的。   总之,段总绷着脸道:“你还不挪开脚?”   宁非抛了抛他的钥匙:“那你到底帮不帮我看场子?”   “还废话?”段昀弘没好气,“别抛了,抛没了没人给你补。”   “哈,那你怎么不给我做成个项链挂在脖子上?”宁非嗤笑一声,终于收了自己的脚,然后转身去把段昀弘的钥匙扣到钥匙圈上,和自家的钥匙并排,“这样行了吧?那我过去上课了,劳烦你看着我的狗窝啦,晚上一起吃饭!”   段昀弘没应话,只是往那个小沙发上一坐,跟镇宅似的。   宁非笑了笑,给他一个飞吻,当真走了。房门一开一关,段昀弘定在原地好一会儿,终于掏了手机。   ——发信息让秘书去查本市还有什么夜景餐厅。   ***   结果这个晚上,段昀弘和宁非……在林家吃的晚饭。   嗯,也确实是在一起吃了。   最精彩的是,这饭桌上还有罗承鸿,而且他是吃饭前才到的。就是不知道是原本就要来吃饭,还是得到通知特意赶来的。反正最后的圆桌边,宁非的左右手分别坐的是段昀弘、林盛嘉,林盛嘉另一边则是罗承鸿。这么一来,段昀弘正好和罗承鸿面对面。俩男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脸色都不咋样。   宁非看得直乐。他可不会认为两人在因为自己争风吃醋,肯定是他们之前就有嫌隙。而且按照段昀弘的说法,“气运匪盗”之间都是相互竞争的,本来就想看两相厌也很正常。   林盛嘉注意到宁非动不动就笑,疑惑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想起一件好笑的事。”宁非顿了一下,又道,“有句话,叫‘杀人看对面’,你知道吗?”   林家夫妇:“……”这是什么可怕话题!   “啊,我知道!”林盛嘉居然接上话了,“是桌游‘天黑请闭眼’的初级规律!‘杀手’指对面比较方便,所以‘死者’对面坐的人里大概率有‘杀手’!”   确实觉得等对面的人死了更好的两人:“……”   “哎哟,饭桌上别死啊死的了,快吃饭!”罗秀萍完全听不懂自己儿子在说什么东西,赶紧出声打岔,“吃完饭还得写作业呢。”   林盛嘉心道这也不是我起的话头啊,但他没法反驳,只能闷头才吃饭。   倒是段昀弘,这时候忽然来了一句:“我听说林同学在家的时候,吃饭也会放英语,怎么今天不放了?”   林父有点意外他主动提起,回道:“这……毕竟有点吵,今天这一会儿就算了。”   “没关系,放吧,不能耽误孩子学习。”段昀弘道,“我还听说林同学周末去宁老师家补课时,只能说英语。以后如果碰巧我在,我也会配合说英语的。林同学现在听的是英音还是美音?”   林盛嘉怔了一下:“呃,听力是英音吧……”   段昀弘切出标准英音:“行,以后我在的时候也和你说英语。”   罗承鸿眯了眯眼。   他当然也会,可他现在的人设属于没怎么上过学的浑不吝,还真不方便突然就在林家夫妇面前流畅使用英语。段昀弘这手虽然装得很俗、很土,但不得不说,确实很见效。   “别炫了。”宁非不知道这男人忽然犯的什么中二病,给他夹了一块排骨放碗里,“吃你的饭。”   “段先生看起来很有学识,英语也很好。”林父倒不在意段昀弘有点突兀的表现,反而挺有好感,“你也留过学吗?”   “不仅留过学,还在国外工作过一段时间。”段昀弘回道,“刚回来没两年。”   “看来和宁老师一样,是海归人才啊!”林父感叹,“段先生在哪高就啊?”   这是进入街坊聊天的模式了,段昀弘虽然脸上的表情不热络,嘴上倒是回得很自然:“在段氏。”   真正的普通百姓林父:“……段氏?”   “段氏在北方的产业比较多,在南城相对低调。”段昀弘回道,“不过,南盛投融你们知道吧?”   “知道。”林父点头,“本地新闻经常提到,是南城挺大的投资公司吧?不过和我们的工作关系都不大,我们也了解得不深入,只记得这公司刚出来没几年吧。”   “南盛投融的主要大股东有三个,合起来持有股份超过95%。”段昀弘徐徐道,“这三大股东,一是南投,二是姬家股份,三就是段氏。”   “南投”是南城政府百分百控股的投资公司,姬家和段氏能跟南投共同持股,可见段氏的能力也不弱。   林父赞叹道:“这么说,是和姬家平起平坐的大公司!段先生真实太有才华了!”   罗承鸿实在没忍住:“姬家现在那个实控人——姬震威的妈妈就姓段,这个人也姓段。姐夫,你就没觉得好巧吗?”   其实因为这仨都是“临时加入”本世界的,一般本地人不会对他们的身份多想。现在罗承鸿专门点了,林父终于反应过来:“段先生,是姬家的……?不好意思,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   “没关系。”段昀弘也没瞒着,径直道,“姬家实控人姬震威确实是我哥,我随母姓。”   林盛嘉:“……哈?!”   他的反应比养父母都大得多,差点没蹦起来。在林家夫妇的诧异目光下,他才勉强坐稳了一些,但视线还是在段昀弘和宁来之间来回转:“这么说、这么说的话……你是姬星喆的、呃、舅舅?”   他的语无伦次搞得养母罗秀萍有些无奈:“嘉嘉,应该是小叔。”   “我确实是他小叔。”段昀弘淡然回答,“我也知道你们是同班同学,以后或许还‘有·机·会’常见面的。”   林盛嘉:!!!   这一刻,他脑子里已经不由自主地过了一大堆原主林盛嘉的遭遇。命运变得悲惨的开始,其实不是姬星喆在学校里带头霸凌那会儿,而是姬家决定认回林盛嘉开始的啊!   ——而现在这个姬星喆的小叔,看起来就很精明,不会看出这张脸的异常吧?!   ——宁非不是该帮我远离姬家的吗?怎么现在还“引狼入室”了……   相关于林盛嘉的坐立不安,宁非和段昀弘倒是十分淡定,段昀弘甚至再次提醒林父可以开录音机了。英语听力很快开始在客厅里回荡,一如往常。而点出段昀弘身份的罗承鸿,此刻也安静下来,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林盛嘉不敢再问什么,战战兢兢、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这顿晚饭,很快找了个“要问问题”的借口,把宁非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盛嘉很惶恐,勉强记得压低声音再发问:“你怎么会认识姬星喆的小叔?”   “昨天在姬星喆的生日会上认识的。”宁非知道罗承鸿还没在林盛嘉面前自曝身份,也不打算现在就把段昀弘的身份讲清楚。这些“匪盗”处理事情的方式,宁非不想插手。   但宁非还是给了林盛嘉一颗“定心丸”:“但他就算看出你有问题,也不会揭穿你的。恰恰相反,他会帮忙瞒住你的身份,阻止姬家注意到你。放心吧。”   “啊?为什么?”林盛嘉没太明白,“他是那种……不允许姬家出现丑闻的人吗?”   “不完全是。”宁非想了想,解释道,“你就这么想吧,他会帮我,而我会帮你,所以等于他也会帮你。”   “这什么奇怪的等式?”林盛嘉感觉还是不太稳妥,“你们什么关系啊,他第一天认识你,就会无条件帮你?”   宁非垂眼,掩去了那一丝恶劣的神色,笑了笑:“你就当是……他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林盛嘉:“哈?” 第六十章 ——打击   宁非的胡诌,林盛嘉信了。不然谁会给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买空调、床和手机呢?   而林盛嘉毫无防备地转述给罗承鸿后,罗承鸿也信了。   他倒没觉得买那些身外之物有什么大不了的,而是看段昀弘这样的人居然还会被支使得团团转,就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不过罗承鸿也不是全然就信了宁非的胡扯,他倾向于段昀弘还有后手,现在只是在顺势“演戏”。比如等宁非把林盛嘉的成绩拉上去了,段昀弘就会立马推动姬家来认人。反正到时候林盛嘉已经是真的好学生了,姬家应该更想把他认回去,那林盛嘉要远离姬家的愿望就更难实现了。   借力打力的一招,确实省力,但罗承鸿觉得这太费时间。他还是觉得直接把林盛嘉的学习搅得一团乱,导致高考搞砸,甚至直接不参加高考比较好。这样一来,破坏林盛嘉的任务简直轻而易举。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在宁非来之前,罗承鸿已经快要把林盛嘉“诱拐”走了。但凡真的出发去深城,林盛嘉的学习铁定玩完。可就是宁非,忽然顶着“英语老师”的身份来横插一脚,破坏了罗承鸿的计划。   宁非的聪明之处在于,他越过了林盛嘉,行动直接针对林家父母。林盛嘉不管内里如何成熟,如何想放弃学习,可他(的身体)毕竟还是个未成年。未成年就得接受父母的监督,不然就算跑了,父母一个报警,就能把人直接逮回来。   某种程度上,宁非这个“老师”之位,是比罗承鸿的“亲弟弟”之位更能说动林家父母的。   罗承鸿开始琢磨别的招数了。   ——林盛嘉听宁非的话,是从宁非“自曝身份”开始的吧?这会让他有种来了帮手的感觉……   如果让他知道,他做了别的选择,也会有“类似”的帮手呢?   ***   在罗承鸿改变行动路数之前,学校的月考来临了。   老师们的改卷速度很快,考完第二天就出了成绩。宁非在讲台上发卷子,念一个名字上来一个学生领自己的考卷,分数只报90分以上的,90以下通通只有名字。不过成绩提升的学生,还是会被宁非多夸两句。   英语经常榜首的姬星喆这回98,排第二。因为班长超常发挥拿了个满分,全年级第一,姬星喆无话可说。   而林盛嘉,当然是没被念成绩的。   宁非递过他的考卷,微微一笑:“有进步,再接再厉。”   评价很简单,好似只是随口的场面话。林盛嘉扫一眼分数,低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回位置。   班上不少同学有些遗憾没能听到他的分数。主要林盛嘉上次的28分太“技惊四座”,大家都想知道这次他是否又整了什么热闹出来。然而这次的新英语老师,没像之前那位一样直接怒吼出林盛嘉的分数,看来林盛嘉还真是有了进步的。   话又说回来,都28分了,瞎蒙都能随便考得比这个高分的吧?而且无论是宁非还是林盛嘉,看起来都不是很激动,那估计就算是进步了,幅度也很有限。   林盛嘉回到座位后没多久,宁非开始讲卷子了,他也终于把卷子摊开在桌面。他的同桌忍不住转头一瞧,顿时有点诧异道:“65!你这次及格了啊!”   同桌其实还是记得压低声音的,但前桌一下听到了,回过头一探虚实。确认了林盛嘉的分数后,前桌又开始往旁边传播。不多会儿,班上一小半人都知道了林盛嘉的成绩。虽然65分还是绝对的后段,可林盛嘉自从这个学期开学以来,英语科目还从没及格过!也就不奇怪同桌会那么吃惊了。   宁非注意到了这阵小小骚动,但他没理会,依旧神情淡定地继续评讲卷子。   姬星喆自然也知道了。他只是状似无意地发现了林盛嘉方向的骚动,又好像很随意地问了句“那边怎么了”,他的同桌就很快告知了他林盛嘉的分数。   ——不到一个月,从28进步到及格啊……   姬星喆瞥了一眼林盛嘉,又看向讲台上的宁非。虽然他考了98,和林盛嘉还属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掉落到第二、以及林盛嘉的进步,都让他心底难免焦躁。   ——啧,怎么就不能从此之后一蹶不振呢?   之前的暑假到底发生了什么,能不能再来一次,再狠狠打击他一次……   ***   下午放学,姬星喆和自己的几个朋友一起出了教学楼。他们准备一起去校门外乘姬家的车,到附近的高档西餐厅吃晚饭。   “……哎,跟你们说见有意思的事。”朱月婷也在其中,一边倒着走,一边随口跟朋友们聊天,“我们班那个上次英语考28分的,这次及格了哎!”   一个别班的男生回道:“哦,你们说过的那个学霸?”   “是前·学霸啦,我不是说过吗,他这个学期一来,成绩骤降!也不知道他暑假干嘛去了,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虽然书呆子,但好歹成绩不错。现在倒是看着没以前呆了,可我总觉得他和班上人格格不入,特别不入流。”朱月婷啧啧感叹,“而且他以前成绩那么好,现在这么差了,他就一点不觉得丢脸吗?老师骂他,他也没羞没臊的,好讨厌啊,这种人!”   “要是这样,他现在怎么又忽然发愤图强了?”男生疑惑道,“照你这么说,他应该一直烂下去,直到学校劝退他才对啊。”   “他和宁老师住斜对门。”姬星喆终于开口道,“宁老师说认识他的父母,或许宁老师正在私下帮他补课。”   “补课?他?”朱月婷吃惊道,“宁老师给你补课的费用可不低,那个林盛嘉,付得起宁老师的补课费吗?”   “住得近未必就需要补课费。”姬星喆淡淡道,“他就去敲对面的门,然后问问题,难道宁老师会不回答他吗?”   “问问题……”另一个高三的高挑男生一眯眼,“说起来,你们那个宁老师,参与月考出题吗?”   “这,不太清楚。”姬星喆看向他,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宁老师是新来的,理论上不会那么快让他出题吧?可他又有留学经验,是高材生……”   “就算不出题,他们老师都在一个办公室,他想看到、听到、甚至参与一下讨论都正常吧?”高三男生道,“要是那个宁老师还辅导28分那家伙的英语,别管那家伙的实际英语水平涨没涨,要在短时间内提高他的卷面成绩,也不难啊。”   “你是说宁老师他……”姬星喆睁大眼,“不会的,宁老师也给我补习啊,他上课很有意思、也很有深度。虽然他会说什么地方大概是重点,可绝不会泄题!”   “没说你,小喆,你激动什么。你成绩这么好,也用不着泄题啊。”高三男生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我们这届可有人动过类似的心思,据说是试图提前拿到期中考的题目。毕竟期中考的成绩要作为保送生参考成绩的,有人想冒险拼一把也不奇怪。”   朱月婷道:“可这就是一次月考,泄题有什么意义呢?再说了,泄题也就考了65,也不高啊。”   “你们都是学生,当然觉得无所谓。”高三男生回道,“但那个英语老师可是有工作考核的。按照你们的说法,他又是留学归来,又是年轻新老师,为了自己的工作成效好看,想办法拉拉低分不奇怪吧?虽然那人只考了65,但好歹及格了,平均分也不会被拉下太多。”   “秦然,你说得很有道理哎!”朱月婷越听越觉得他说得没错,“但宁老师真的会这么做吗?啧,我还觉得他看起来很帅很绅士呢,班上很多女孩也喜欢他。要是他真干了这种事,那可真是太恶心了,这种人还是快滚吧!”   “绅士?他住在那个家里没钱的林盛嘉对门,那不就说明他其实没什么钱?在学校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吧。”高三男生秦然继续发表自己的看法,“小喆,你都让他补课了,没看出什么来吗?”   姬星喆迟疑了一下:“目前为止,我也就补过一次,他骑着摩托来的……”   “对哦!他只有摩托,还不是新车!”朱月婷愈发觉得秦然说得有道理,“小喆,你不是还说过,你之前想让他补课的时候他没同意,直到你妈妈说补课费不会少,他才点头的吗?他应该就是没什么钱的!”   秦然点头:“那这样就说得通了,他得在我们学校做出点成绩,才会有更好的前途嘛。不然他要是家里条件很好,这么在意学校考核干什么。”   姬星喆还是一副不太信的样子:“可他确实留过学的。我说想请他补课的时候,我家里人问学校查过他简历的,人事档案上确实有……”   “公费留学呗。”秦然无所谓道,“就跟你们班那个前学霸一样,靠成绩考上了而已。但考上了又能怎么着,还不是得住在没钱的老旧小区,等着发达?”   “然后靠着帮学生作弊往上爬?”朱月婷做了个呕吐的动作,“穷不是问题,不择手段往上爬就有大问题了。恶心死了,小喆你别说你还要继续给他补课啊!你赶紧回家跟你爸妈说说,我也要说,我可不想让这样的老师再教我了。”   “可……”姬星喆还一副迟疑的表情,但看着同伴们的目光,终于微微垂下头,“好吧,我问问看能不能先调查调查。总不能平白无故冤枉老师和同学,对吧?” 第六十一章 ——污蔑   周五快下班的时候,段昀弘给宁非发信息问晚上是否一起出去吃饭,去就接他云云。   宁非给他回:【不确定,还在经典污蔑局。】   段昀弘:【什么污蔑局?谁搞你?】   宁非:【那得问你侄子了。】   段昀弘:【姬星喆?他干什么了?】   段昀弘:【你在学校?】   宁非没再回复了。   因为他刚发完前面那条,对面的中年男人就把桌子拍得乓乓响,厉声道:“宁非,什么时候了,你还看你那个手机?你就是这样在学生面前做表率的?!”   宁非快速点了两下手机界面,悠然将之放到了桌面:“我都约好吃饭了,总要跟别人说一声吧,不然别人一直等我不也不礼貌吗?”   “要不是你一直拖延不承认,怎么会拖到现在?”中年男人道,“你给学生泄题作弊,这本来就是错。现在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这就是错上加错!”   说着话,他还往旁边一指:“林盛嘉本来只是成绩变差了,如今还学会了作弊,你不劝他迷途知返,还帮着他泄题。这处分一写上,跟随终身,以后什么学校、什么单位敢收他?你在国外读的就是这样的教育学?”   林盛嘉已经被念了很多遍,很是火冒三丈:“我说了我没作弊!”   中年男人道:“你怎么证明你没作弊?”   “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作弊了?”宁非算是在场最冷静的人,完全不会陷入“自证陷阱”,“主任,你说有人举报我们作弊了。难道这个‘举报者’没提交任何证据,你就相信了他,并且一来就摁着我们的头要我们承认作弊?”   “要是没作弊,林盛嘉怎么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从28分提升到65的?”年级主任又是一拍桌,“你们英语组出考卷你都在场,还出了不少主意,你很清楚出题方向,是不是?你就住在林盛嘉对面,还认识他的父母,是不是?你班上的平均分还比上次月考的排名明显进步了,不就是林盛嘉的成绩上来了,所以没拉多少平均分,是不是?”   “这都没有明确的逻辑链,算什么证据?我身为英语老师不能参与出题?我不能想住哪就住那?我班上的同学不能考好?我们班的整体排名进步了,那是不是要说我班上所有孩子都配合我作弊了?”宁非嗤笑一声,“马主任,不是你说了三个排比句,我就要承认莫须有的罪名的。”   马主任:“……哈?你在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态度?!”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也在办公室里坐镇事态发展的副校长,终于开口劝和,“这样吧,宁老师、林同学,虽然现在没有实质性证据,但这件事确实比较有争议。不给其他人一个交代的话,你们也会一直被背后讨论,对吧?   “我提议,英语组在宁老师的回避下再出一个备用卷。林同学用备用卷再考一次,如果成绩和这次差不多,不就证明林同学没作弊吗?”   “我们被诬陷,又要我们自证,那我们就白白被冤枉了?”宁非不置可否,而是道,“那要是证明了,给我们什么赔偿呢?”   马主任瞪圆了眼睛:“你还想要钱?!你可真是钻进钱眼里了,还私下给学生补课赚钱是吧?”   这年代,给学生补课可不违规,宁非淡定地回道:“我给学生补课,和这件事有关系吗?我也没说要钱,马主任怎么第一反应就是钱呢?”   副校长问:“那你想要什么补偿?”   “不是我,是我们。”宁非靠着椅背,悠悠道,“要是林盛嘉再考一次能考得差不多,那马主任在周一校会的时候公开说明吧。一是说清楚,我没泄题,林盛嘉也没作弊。二是对污蔑了我和林盛嘉这件事,要道歉。”   “什么?道歉?”马主任立马道,“凭什么要道歉,我只是接到了举报,处理这件事而已。而且这事本来就没公开调查,要是公开说明,影响会更大的。本来就是,要不是你们在这磨磨蹭蹭不配合调查,根本不会拖这么久!”   林盛嘉忍不住道:“你的先入为主地来调查,我否认就说我撒谎,合着我不承认就是磨蹭、就是不配合呗?”   马主任怒道:“你这个态度,就是不配合调查!”   “他受委屈了,不能发火,就马主任能发火、用教导主任的地位压人?这是什么封建时代的老旧思想?”宁非的声音冷下来,“学生之间传消息传得有多快,身为老师、教育者,你们不会不知道。如果不公开处理,就算林盛嘉能证明就是靠自己考的,背后还是会有人议论纷纷。到时候要是他因为这种事被迫转学,就是带着舆论污点;我因为这种事被迫辞职,那就是我的职业污点。   “这样的话,我就要跟我的老师——国内外著名教育学家,我的各地同门们——各地老师、教育家、教育局骨干之类的,好好‘讨论、讨论’这种教育方法了。回头写一篇论文之类的,发给教育局请求‘指点指点’,也未可知呢?”   马主任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在威胁我们?!我们什么时候逼你辞职了!”   “只是在说最有可能发生的事。”宁非看向副校长,“李校长,本来这事应该是负责的最高领导人——也就是你——来公开说明的,这样才比较有权威。请马主任来讲,已经是我觉得比较能减小影响的选择了。”   李副校长迟疑了两秒:“但是小宁啊,这个,你的要求确实有点过了……”   “这样吧,我也不提要马主任道歉的要求了。就让他说清楚,是举报人弄错了,学校经过调查确认没有这件事,感谢林盛嘉同学的耐心配合,也特别祝贺他确实学习进步了,可以把?”宁非道,“对了,还一定要说,希望大家以后做什么事要掌握证据才能提出异议,不然就是污蔑。这一次你们可以私下教育举报人,但要是有下次,我可能就要考虑起诉了。”   “哎哟,宁老师,怎么就起诉了,国外那些可不一定适用国内。学校里发生点摩擦都很正常,何必上纲上线呢。”副校长拍板道,“那这样吧,只要林同学再考一次,成绩确实进步了,马主任就在校会公开宣布这事的处理结果,行了吧?”   马主任满脸不可置信:“李校长,这、我……”   “对了,还有一件事。”宁非道,“因为要出新卷子,我怕这卷子的水平和月考的有所差别,那林盛嘉的成绩正常浮动被误解就不好了。我建议从全年级每个班随机抽两个同学也来做卷子,他们原本的成绩是高是低都无所谓,最后出来的分数和月考成绩的差值,算个合理的中位段,林盛嘉的成绩误差在这里面、或者离得很近,就算他确实靠自己进步了,可以吧?”   马主任是文科老师,一下没听懂。   副校长听懂了,但他也充分体会到了宁非的难缠。宁非虽然没什么家庭背景,可他简历吓人,副校长还真怕他认识什么教育界的人物,于是还是决定和稀泥:“行吧,那我让英语组其他人下周出个卷子,找一天晚修把孩子们召集到一个自习室考了,这样行了吧?”   马主任有些不满:“这样兴师动众的……”   “我建议周一晚上就考,越早越好,不然流言早就传遍学校了。我是成年人,我无所谓,林盛嘉怎么办?考试进步刚没高兴几天呢,就被讨论作弊,人孩子怎么想?要是其他孩子误解了,要远离他、孤立他,出现了校园霸凌,咱们名校的名声怎么办?”宁非顿了一下,语气意味深长,“而且学校连个心理老师都没有,这万一出个三长两短的,李校长……”   “行了,你别说得那么危言耸听,待会儿没事都给你说出事了。我让英语组加加班,尽量周一周二就考,行了吧!”副校长摆摆手,“你们都走吧,这事都保密,不要往外传!我们一个重点高中,传出这种风言风语像什么样子。林同学也不要有心理负担,你是清白的话,学校一定还你个清白。不要觉得别人在针对你,要是你真的是学习进步了,那你要保持继续进步的心才对。”   “保持进步的心好好学习,前提是孩子得到了良好的教育环境。一进步就被说作弊,那谁还能有积极性?”宁非也看不爽副校长这种自以为中立、语气高高在上的发言,又继续给他找事,“还有,你们说是有人举报的,不让我问谁举报的,那我请问举报的流程是什么?什么东西导致了你们认为这件事可能是真的,要调查?要是没有任何标准流程、也没有对证据的要求,那我也举报这个、举报那个,每件事学校都要这样调查吗?大家天天都举报,学校天天都调查,那开什么学校啊,改侦探所算了。”   副校长还没说什么,马主任先跳起来道:“宁非!还有学生在这呢,你就总找茬,你就这么教书育人的?!”   “我说的是事实,要是有标准,拿出来瞧瞧啊,还有什么好辩论的。”宁非嗤笑,站了起来,“还有,我怎么教书育人的,我教的班级成绩有目共睹。要是马主任怀疑,那全年级一起重考好了。考完也劳烦马主任在校会上说清楚,学校是如何因为一名老师带的学生进步了,怀疑学生和老师都作弊,导致全年级毫无意义地重考了一次……”   “够了!宁非,不要再耍嘴皮子了,带林同学出去吧。”副校长终于不耐烦,再次赶人,“你刚来学校不久,对学校的情况还了解得不全面。国外学的教育终究是纸上的东西,在国内未必行得通,你先过了试用期再说吧。”   宁非刚拿起手机:“威胁我啊,李校长?”   副校长端着架子:“不是威胁,只是劝你好好适应一下学校环境,不用总是给大家都找麻烦。要是实在适应不了,也不用勉强。”   “好,我记住了。不过,记不住也没关系……”宁非轻笑一声,将手机界面翻转给副校长和马主任看,“我录下来了,回家我慢慢听。”   副校长和马主任都惊呆了:“你……!”   他俩都还没手机,只是见过,哪里知道这玩意儿居然还能录音?!   宁非却已经搂着林盛嘉的肩膀,转身往外走:“周末愉快,两位,别忘了我们的新卷子啊!” 第六十二章 ——探听   师生两人一路出了教师办公楼,宁非这才把手从林盛嘉肩膀上放下来。   “噗,你刚才真是牛X啊!”林盛嘉忍不住笑出声,还给宁非竖了个大拇指,“马主任和李校长的脸都被你气绿了,太精彩了,我真想有你这样的口才!”   “就这?要不是我现在是老师人设,我还能直接跟他们骂街,骂到他们七窍生烟还还不了嘴。”宁非淡定响应,“倒是你,这事彻底解决还得有几天,你得撑过去,别管周围人跟你搞什么小动作。”   “知道。这帮小孩子的把戏,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林盛嘉一摊手,“而且这年代的重点高中孩子,手段还不如我那时候的。我以前见过的、听过的、经历过的,那叫一个层出不穷……再说姬星喆也放不开,他还得担心做得过火了,引起姬家人对我的关注,所以不会搞得太夸张的。”   宁非道:“我还以为你之前不想读书,就是因为他们搞小团体孤立你。”   “他们?还好吧,之前还不至于,现在明显了一点,但也没在明面上怎么着。怂恿其他人不跟我说话罢了,小学生的把戏。”林盛嘉道,“我是看成绩实在很难上去了,才想放弃的,谁不想当一回高材生啊?现在有你,英语倒是来了点希望。不过我的语文还是不够,理科也不稳定……”   宁非道:“都能帮你解决。”   林盛嘉诧异:“真的假的,你这么全才?”   “只要你听话配合就可以。”宁非淡然回道,“还有今天这种事,这次是我们一起被举报,所以我挡了。以后你要是被污蔑指责,甚至你就是干坏事被发现了,也记得告诉我。我会尽量帮你运作。”   林盛嘉挑眉:“干坏事你也帮我?我以为你会把我教育成十全十美的好孩子。”   “目标里又没写道德标准,只要你考上了名校,我管那么多干什么?”宁非道,“我是你并肩作战的战友,不是道德标兵。”   “‘战友’啊……”这种亦正亦邪但只为自己的发言,把林盛嘉听得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宁非确实对他很严厉,不留情面,但帮他的时候也毫不含糊。林盛嘉上辈子在社会摸爬滚打十来年,还真没碰到过这样的人。   ——你不喜欢他,同时又信任他,知道能把后背交给对方。这种复杂的情感本身就很令人……“讨厌”。   正好快到教学楼,林盛嘉摁住心情,摆摆手道:“我回教室了,拿个书包就走。今晚我家不去外婆家,你来吃饭吗?晚上也可以补课。”   这学校的高二还没开始周末补课,周五晚上是没有晚自习的。   “不去,有约,不过可以送你回家。”宁非晃了晃手机,说道,“去拿书包吧,我等你。”   “都因为关系太近被怀疑了,你还一点不避嫌啊,真是……”林盛嘉嘀咕着,但还是真的快步回去拿书包了。   宁非就站在原地继续回信息:【等小崽子拿了书包就出去,先送他回家。】   段昀弘:【你还真当自己是无微不至的好老师了?他连家都不会回?】   宁非:【送送怎么了,人家正因为你侄子干的好事,委屈着呢。】   段昀弘:【你说林盛嘉还是说你自己?】   宁非:【都说,特别是我,你看看怎么赔偿我吧,小叔叔。】   “宁老师!”   一道呼唤声响起,宁非抬眼一看,正是姬星喆迎面而来。更远处,姬星喆的那群发小还聚在一起,像是在聊天,可眼神又时不时往这边瞥。宁非一下就预感姬星喆这小子有备而来,也没说话,就站在原地,等着看他要放什么屁。   果不其然,姬星喆到了近前,被宁非沉默地注视了几秒,自己就憋不住问了:“老师,你和林盛嘉刚才被叫走了?是有什么事吗?”   这种近乎不打自招的提问方式,差点没把宁非听笑了。只能说姬星喆确实还是少年心性,虽然鬼点子不少,可还是沉不住气。   “没什么事。”宁非故意不正面响应,还反问,“你找我有事?”   “呃……”姬星喆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道,“这个周末,宁老师不用来给我补课了。”   “嗯,知道了。”宁非一副平淡如水的模样,似乎一点不意外,也不问为什么,“那下个礼拜补上?”   “下个礼拜……也不用了。”   “那么,下下个礼拜……”   “最近暂时都不用了!”姬星喆忍不住打断他,张嘴着急的样子好像要说出什么来,可顿了一秒,又转而说道,“如果恢复了,我会再通知老师的。如果没通知,就是都不用了。”   宁非依旧很平静地望着他:“明白了。”   姬星喆被他的视线盯着,愈发觉得手足无措。他不明白宁非为什么不问问原因,为什么不打算和家长沟通沟通,导致姬星喆和那群发小原本准备的很多预设答案都没用上。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或许是宁非的泄题事件已经板上钉钉,他也没脸继续补课了吧。   想到这,姬星喆也勉强安定了一些,点点头道:“那我走了,老师再见。”   他似乎还觉得自己给宁非保留了脸面,是很有风度的表现,神情中隐隐有些得意。然而他刚转回身去,宁非就在后面说道:“姬同学,我住在林盛嘉对门这件事,只和你说过。”   “……!”姬星喆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走出去两步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不由得顿下脚步。   他不该回头的,但他的身体先于大脑的理智,转回头去看向了宁非。   宁非冲他一笑:“而林盛嘉在新班级一直没交到朋友,他不会和别人说这件事。”   说着,宁非朝姬星喆走去,在姬星喆逐渐慌乱的眼神中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周末愉快,姬同学。”   姬星喆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宁非越过自己,朝校门走去。半道上还和从教学楼下来的林盛嘉汇合了,两人似乎一点不在意这样并肩而行会引发什么讨论,边聊着天边往外走。   姬星喆的几个发小赶紧跑过来,朱月婷当先问道:“小喆,你愣在这里干什么?宁老师骂你啦?”   “没、没有……”姬星喆脑子混乱,他看向朱月婷,“婷婷,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林盛嘉和宁老师住得近的?”   “你说的呀!”朱月婷一眨眼,“不是你说宁老师还认识林盛嘉的父母吗?”   “我?可是,那是他……”姬星喆忍不住道,“宁老师现在肯定觉得是我举报的他!”   “觉得就觉得呗。”真正的举报人其实是朱月婷,她满不在乎地回道,“我说的和你说的,有区别吗?”   “这本来就是他犯错,和是不是你说的有什么关系?”高三的秦然一副想镇住局面的老大哥模样,“他要是想因此来报复你,那可就不仅仅是道德败坏、没有师德了,这可是违法的。”   “对呀!”朱月婷接话道,“他都犯错了,也不知道学校准备怎么处理他。我看啊,你让你家里人给学校说说,把他开除算了。反正你也说你家里不让他给你补课了,这不就是已经查清楚他确实泄题作弊了吗?还有那个林盛嘉,作弊了也死不悔改的样子,讨厌死了,最好一起开除!”   姬星喆其实有点心虚,但话赶话到这里,他也说不出别的话,只能强装镇定:“算了,等学校的处罚吧,我们不要再插手了。”   “你就是太善良了,小喆!”朱月婷边说边往校门口方向看去,随后就怔了一下,“等等,我是看错了吗?宁老师和林盛嘉,怎么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啊?宁老师的车不是那辆破摩托吗?”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在校门口的马路对面,宁非和林盛嘉果然分别上了一辆轿车的前后座。这个角度和距离,看不到车牌,但毕竟能开得起轿车的人家还不多,姬星喆总觉得那辆车有点眼熟。   就在他迟疑间,那辆车开走了。   “也不知道他又骗到了什么有钱人……”朱月婷嘀咕两句,转回来道,“算了,我们走吧。对了,既然小喆周末不用补课了,那我们去你家玩吧?你家是不是奖励了你新的进口游戏呀?我买的还没到,烦死了,先去你家玩呗?”   “……好吧,你们都来吧。”姬星喆努力调整了一下心情,露出个微笑,“不过那天我哥和我妈妈也会在家,别太吵哦,影响到他们休息就不好了。”   “知道啦,我就在游戏室玩,总不会吵到月驰哥他们吧?”朱月婷笑嘻嘻的,“大家都去吧?秦然也去吗?”   秦然冷酷回应:“我就不去凑你们小孩子的热闹了。”   “什么啊,你也就大我们一届,装什么大人。我看你是和月驰哥不对付吧,从小就被他压一头哈哈哈!”朱月婷乐道,“小喆的游戏都是月驰哥帮买的,真好,你们家真宠你。我哥对我都爱答不理的,到底是不是亲哥啊……”   “哈哈,还好吧……”姬星喆不太走心地回了一句,跟着笑了笑,隐约带着点强颜欢笑的意味。 第六十三章 ——验证   把林盛嘉送回家后,段昀弘带着宁非“双人晚餐”去了。   本来段昀弘定的是优雅西餐,但宁非忽然说要吃烧烤,还不让定那种服务员帮烤的地方。美其名曰既然段昀弘的“侄子”给自己找麻烦,那段昀弘就用“亲手帮烤”来补偿好了。   段昀弘信息上回的是“想得挺美”,实际上还是让人改了晚饭的地儿。那还能怎么办?车都开到了学校门口接人了,难不成还把宁非再踢下车喝西北风?段昀弘倒不是不敢这么干一次,可要是真干了,宁非之后会怎么恶整他,段昀弘想不出来。他也不想白白遭受这个头疼。   于是,晚餐就这么从灯光璀璨的西餐厅,改到了烟火味浓重的烧烤店。而这年头,最好吃的烧烤都在路边,最多有个敞开门的店面。人声鼎沸,鱼龙混杂。既没有包厢,也不可能有空调。段昀弘的秘书硬着头皮汇报的时候,还以为段昀弘会黑脸,但其实段总还挺平静地就答应了。   他虽然如今在各个世界喜欢养尊处优、悠闲一些,可也真是吃过苦的。在闹哄哄的露天烧烤店,亲自给别人烤肉罢了,着实不算什么。   宁非就坐在对面,看着这个衬衫袖子挽到臂弯处的男人给自己烧烤。欣赏好一会儿后,他还要蹬鼻子上脸,问段昀弘:“你都自觉开车到校门口了,怎么不进去耍一下有钱人的威风。把我们捞出来啊?”   这周围虽然人很多,但环境噪音太嘈杂了,基本不用怕被偷听。   “这不是怕打扰你逞威风的计划?”段昀弘瞥他一眼,冷淡的语气和火热的烤肉形成极大反差,“区区污蔑作弊的小场面,又不用动刀动枪的,还有你控制不了的?”   在来的路上,宁非已经把自己被学校找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段昀弘。段昀弘毫不意外宁非的表现,只能说,比他所猜测的已经温柔多了。毕竟宁非还是在这个世界、学校的规则框架下去解决事情的,最多是嘴臭了几句,着实算不上什么。   “全要我解决,那你来帮我什么的?帮我衣食住行?”宁非看了看烤炉,默默远离一些下风口,“我可不需要生活助理。”   段昀弘转着烤串,回道:“那你想要我干什么?我现在这个位置,一旦我开始行动,林盛嘉就很有可能被认回姬家,你确定要我行动?”   “你可以不认啊。”宁非轻轻一笑,“但是,拿这件事恐吓姬星喆不也挺好吗?”   “……”段昀弘烤肉的动作暂停下来,看着宁非。   宁非一抬下巴:“别愣着呀,撒调料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用普通老师的手段对付姬星喆。”段昀弘挑眉,边撒边回道,“你想恐吓他,让他不能轻举妄动?但我要是用真实身份的事恐吓他,光叫他别搞林盛嘉算什么?我不应该图谋更多才合理吗?”   “我管你合不合理。”宁非道,“段总,我就让你帮我盯住姬星喆那个兔崽子,有这么令你为难吗?我又没叫你完成主要目标。”   “你既然不想被他烦,怎么不协助林盛嘉转学算了?”段昀弘把烤好的串递给宁非,“反正林盛嘉的目标里也没说不能转学吧?在其他学校说不定还能学得更安心点。”   “哈,就这种程度的骚扰,要我带着人夹着尾巴灰溜溜跑了?你觉得可能吗?”宁非嗤笑,啃了一口烤肉串,“唔……好吃,你居然还真有点手艺,小看你了。   “话归正题,要是因为这种事就转学,林盛嘉就算清白也要变成不清白了,绝不可能走。而且留下来,在百无聊赖的教学当中,还能把姬星喆的惶惶不可终日当成调剂品,也挺有意思。”   “只要盯着他,你确定?”段昀弘继续把烤串往旁边的纸盘上放,说道,“他周围可有不少人被他那副假装无辜的样子骗了,都积极地为他鞍前马后——包括姬家人。要是把林盛嘉放在他面前整天晃悠,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手段,把这个隐患‘处理’掉。到时候,你可不是单防他这个未成年这么简单了。”   “要你说?”宁非啃完一串,又拿了一串,“这次举报,应该也是姬星喆怂恿他周围那帮崽子去做的,肯定不是他本人。他怂恿完了,又到我面前装无辜,说暂时不用我去补课了,还不敢说原因。”   说到这,宁非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啤酒,又提醒段昀弘也吃,才继续道:“我有个猜测,既然他自己也没露面举报,那或许他根本没让姬家知道这件事,毕竟他也不敢冒险让姬家注意林盛嘉。那么所谓的‘暂停补课’,应该不是姬家也认为我参与了作弊,所以不让我去了。而是姬星喆两头骗,跟我说姬家不找我了,又跟姬家说我出了点事不想去了。他就是想把我和林盛嘉一起打击走,因为我现在也算是林盛嘉的‘帮手’嘛。”   段昀弘吃完手里的串,继续把新的烤串往烤炉上放,这回还放了点烤韭菜之类的素材:“你想验证这点的话,很简单。”   “嗯?”   “亲自去姬家走一趟,问问姬家人不就知道了。”段昀弘冷酷发言,“最好还当着他的面问,让姬家人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好。”   “噗,让姬家人知道林盛嘉的存在?那姬星喆不得吓死了,你果然也是快狠准到无情的人。”宁非乐道,“好啊,那就周日早上去呗。正好那天原本是我该去补课的日子,他都让我别去了,我还出现在姬家,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段昀弘不置可否,只是点评他的恶趣味:“打击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而已,也值得你这么高兴?”   “找乐罢了。他年龄不大,心性却超脱同龄人,复杂又利己。他最大的毛病不是骗人,而是自视甚高,自以为是。他敢这么利用周围人来对付林盛嘉和我,不就是觉得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中吗?”宁非道,“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折腾起来最有意思了。给他一点希望,他就会不顾一切地抓在手里,就算把周围人也拖下水也在所不惜。反正姬家和他那群朋友,物以类聚,被他连累了也无所谓。”   段昀弘动作一顿:“你不会还在替原主复仇吧?”   “错了,没有这个任务。”宁非亲手把调料撒到烤韭菜上,又把韭菜递给段昀弘,“他不招惹我就算了,他来烦我,那我就是想看他的倒霉样,不行吗?”   段昀弘没防备,一口吃了半串烤韭菜:“……好咸,辣也放过头了。你不会弄就别碰!”   “哈哈哈哈……”宁非更乐了,“吃吧段总,韭菜对你有大大的好处!”   ***   周日早上,段昀弘如约带宁非去了姬家。   不过名义上不是专门带去的,段昀弘跟姬家说的是要去办事之前来一趟大哥家里,找大哥说点事。至于宁非,他说那是他等下去办事带的翻译。   然后段昀弘就上楼找名义上的“亲哥”、姬星喆名义上的“亲爹”姬震威去了,宁非就在一楼等他,回头段昀弘把人带下楼就能“好戏开场”了。   ——想想挺有意思,姬震威这弟弟不是弟弟,儿子不是儿子的,什么幽默人生……   “宁老师?!”   从一楼游戏室出来的姬星喆想去拿点饮料,路过客厅时第一眼晃过去还没注意,等反应过来看了第二眼,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沙发上坐着的怎么是本不应出现的宁非?!   “我不是说了今天不补课了吗?”姬星喆快步走向宁非,“你怎么还是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朱月婷也跟着出现在客厅,一看见宁非,也反应过来,“啊?你怎么在这里!”   宁非这会儿还拿着阿姨倒的迎宾茶呢,老神在在地稳坐沙发:“我怎么不能在这?”   “可姬家不是不要你补课了吗?”朱月婷心直口快,“不会是还想来求小喆的爸爸妈妈继续上你上课吧?你可做出了那种事哎!”   这个小姑娘骄纵惯了,之前喜欢宁非的时候自来熟得很快,现在要“同仇敌忾”了,也翻脸翻得毫不留情。姬星喆有她出来“当枪”,自然乐得在旁边装纠结的“哑巴”。   不过这会儿姬震威还没下来,宁非就逗崽子玩儿,故作不解道:“我做了什么事?”   “你都被副校长找过了,还想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朱月婷不悦道,“你帮助林盛嘉作弊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大家’?”宁非看她实在好骗,就随口套她的话,“‘大家’是指谁?我就和副校长聊聊,副校长还说要对谈话内容保密,怎么你和所谓的‘大家’就在这开始传谣了?难道是你们……”   “明明是……!”   “宁老师,你不必管我们怎么知道的。你刚来学校可能不知道,我们这样的学生,自然是消息灵通一些。”姬星喆感觉朱月婷差点就要说漏了,终于开口拦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说明白一些吧。我跟你说不用来了,是顾及到面子,以及我之前真的很欣赏你,才没说清楚原因的。事实上,就是因为你涉及到林盛嘉作弊的事,所以我家不欢迎你了。”   宁非听着他们三两句话就颠倒黑白,动怒没多少,只觉得可笑。于是他笑了一声,说道:“学校都还没定论的事,你们就说听到了消息,还在这言之凿凿地给我定罪?小朋友撒谎可不太好哦。”   朱月婷忍不住怒道:“到底谁在撒谎?你要不要脸啊!”   “对啊,到底谁在撒谎?”宁非的视线从她脸上挪到姬星喆脸上,“到底是谁不让我来补课的,姬星喆同学,你没撒谎吧?”   “什么撒谎不撒谎的?”又一道陌生的声音加入了对话。三人循声望去,一名高大青年正站在二楼楼梯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正是姬震威的大儿子,已经是大四学生的姬月驰。他看到宁非和姬星喆,疑惑道:“小喆,你不是该上英语课了,和老师在客厅干什么?”   可算是来了个“该看戏”的。宁非微微一笑,也站了起来。   “来得正好。我正想问问,姬星喆同学说是姬家不让我来补课了,然后他今早还和其他同学在一块玩,这确实都是家长们决定的吗?” 第六十四章 ——谎言   正如宁非所料,姬家人其实根本不知道姬星喆今天不上英语课的事,更不清楚宁非在学校发生了什么。   朱月婷也跟着疑惑:“小喆,你不是说让家里人调查情况的吗?你哥哥不知道啊?”   “我……”姬星喆摊上这么个“队友”,脸色都快绷不住了,幸亏他的脑子还能勉强转动,赶紧道,“我没来得及和哥哥说。”   听起来勉强合理,但这个谎言在这地方、这一刻说,还是很惊险的。不知道是姬星喆艺高人胆大,还是想不出别的辙了。   姬月驰道:“这么说,是小喆你不想补课了?”   似乎感应到了姬月驰即将被宁非带偏,朱月婷抢在宁非之前解释道:“月驰哥,小喆不是逃课来玩的!是这个宁老师帮林盛嘉考试作弊,小喆才不要他补课的!”   姬月驰闻言,走下楼梯,面色严肃地看向宁非:“你帮助学生作弊?”   “我没有。”宁非目光直直地看向姬月驰,“不过是一名叫做林盛嘉的优等生,本学期一开始状态不好,成绩一路跌到不及格,最近月考他状态恢复到刚踩及网格线了而已。虽然我碰巧和他住得近,但这就能代表我帮他作弊了吗?”   朱月婷在旁边道:“也不止住得近吧,你敢说你没帮他补课吗?”   “我当然帮他补习了英语,但我也给姬星喆同学额外上课了。”   “他和姬星喆能比吗?他英语只有28!”   “林盛嘉是堂堂正正考进来的,最近一次月考也恢复到了65分,又不是永远只会考28。”宁非看向朱月婷,语重心长道,“就算林盛嘉之前确实考过28分,可能考高分的你们、能考前三的姬同学,身为同班,不应该帮助他吗?就算不帮助他,也不应该嘲笑他,更不应该在他终于重新振作起来的时候怀疑他作弊。你们要知道,这样打压其他同学的行为,已经算校园霸凌了!”   这个时代,“校园霸凌”这个词还不被人们所熟知,但依旧是一听就懂的。朱月婷被宁非一番“正论”堵回来,有心想辩论,可道德高地被人占了,她现在维持不了理直气壮的状态了。她嘀咕道:“说得好听,还不是被副校长约谈处罚了……”   “准确来说,是去配合调查了,并且约定在最后结果出来之前,不能外传。”宁非的视线从她和姬星喆身上扫过,徐徐道,“但很神奇的是,明明调查还没结束,我刚从副校长办公室出来,姬同学就来说他不想继续让我来上课了。很巧,是不是?”   姬月驰看向自己的弟弟:“你知道他被调查了?”   姬星喆不想回答,但被三双眼睛盯着,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这,大家都看到宁老师和林……同学被叫到副校长办公室了。”   宁非心道朱月婷都直接说漏了,你这还藏着掖着,装什么无辜呢。于是宁非径直道:“姬星喆同学,或许你忘了前天我跟你说过的话——我和林盛嘉住得近这件事,我只跟你说过。而校方提出的所谓我‘帮助作弊’的证据,也就只有我和林盛嘉住得近这一条。”   朱月婷居然在这会儿先急了,跳出来质疑:“我看是林盛嘉到处宣扬你们住得近,你天天帮他补课的吧!”   宁非看她这样,基本确定举报人应该就是这个女孩本人了,淡定回道:“林盛嘉自从高二分到新班级,成绩一度路下跌,全班人都有意无意地孤立他。他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和谁说去?朱月婷,你也张口闭口说我们住得近,你又是听谁说的呢?”   “……”朱月婷没敢回答,但眼神不自觉地往姬星喆身上溜达。   “不管举报人是谁,查实和处理是校方的责任,和举报人没关系。”姬月驰出面挡话,显然已经默认“举报人”就是自己弟弟这拨小孩。他轻易转开话题道:“如果真的只有你们住得近这一条,那也不算什么证据,为什么调查还没出结果?”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宁非垂下眼,轻声一笑,“明明没证据,可我和林盛嘉还是要被叫去长时间谈话,还得持续配合调查。而且说好是秘密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不影响林盛嘉声誉的,然而我们还是被这样当面污蔑了。为什么呢?或许因为林盛嘉的父母只是普通工人,而我是个孤儿吧。”   他在这林盛嘉来林盛嘉去的,还听到了林盛嘉的身世,听得姬星喆心惊胆战的,根本没有插话的心思。   姬月驰一眯眼:“宁老师,你不必暗指我们姬家在以权势压人,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我也没说是姬家把我和林盛嘉怎么了。”宁非抬眼看他,“我只是觉得林盛嘉因为进步到刚及格就被怀疑作弊,实在令人遗憾。”   “清者自清。”姬月驰道,“你们要是真没作弊,也不应该怕被查。”   朱月婷还附和呢:“就是就是。”   “‘清者自清’,真是可笑的一句话。”宁非往姬月驰背后的上方瞥了一眼,轻轻推了一下眼镜,嗤笑道,“我们没做的事,被别人污蔑说做了。可别人拿不出我们做了的证据,非要我们拿出没做的证据,我们就活该掉进这个‘自证陷阱’吗?现在破案都讲究疑罪从无了,在学校倒还实行疑罪从有、不、是无中生有,我们没钱没势就活该受这个委屈?那我要是说姬星喆考高分也有问题呢?有人查他的真相吗?”   朱月婷反驳道:“但小喆的成绩一直很好啊!”   宁非看他,再盯向姬星喆:“一直如此,就能说是真的了吗?”   姬星喆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吓得浑身都无意识地僵硬起来。姬月驰看他这样,脾气也逐渐上来了,皱眉道:“你身为小喆的任课老师,怎么能讲出这种话……”   “那我该说什么?”宁非笑了笑,“就因为我是老师,所以学生说什么我都得忍气吞声?就因为我在这儿,所以活该被你们一圈人围着声讨,还被人当戏看?”   他说最后半句话的时候,再次看向了楼上。另外三人也跟着回头,这才看到楼梯口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段昀弘和姬震威。   姬星喆的神色明显更慌张了,他不知道这两个人在上面听了多久,听到了什么:“爸爸,小叔……!”   “小喆,这就是你说今天不补课了的真实原因?”姬震威当先下楼,“不管什么理由,你应该告诉我实话。”   对于这个问题,姬星喆还是有过准备的,于是回道:“我有点担心……毕竟之前是我自己提议要宁老师帮我补课的。”   “你还小,有什么想法、疑问,提出来就行,大人才负责查证和处理。”姬震威说着,看向宁非,“对吧,宁老师?”   “对呀,很对。”宁非心道17岁了小个屁,顺口就答,“有问题就问清楚,然后等查实的答案。不要胡乱猜测结果,更不要到处宣扬错误答案,不然就是撒谎。小孩子撒谎可不好,对吧,姬先生?”   “看来小小一件事给宁老师造成了不小影响,都要上门来讨说法了。”姬震威可不是毛头小子,不会顺着宁非的话掉进他的语言陷阱,“那这样吧,等学校查出结果了,要是你真没作弊,那我们姬家给你一些精神补偿费,如何?相应的,宁老师这么容易情绪化,那确实不适合给小喆补课。我代表姬家给你这个确认,从今往后你不用再来帮忙了,行吧?”   这话说的,好似宁非就是上门来闹赔偿似的。不过姬家就是这么总把利益挂嘴边,不然也不会干出亲儿子混不好就把他边缘化的事。   而姬震威在这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发言时,段昀弘就站在后面听,一言不发。他是真在纯看戏的。   宁非也从没指望那个冤家会帮忙,继续淡定响应:“姬先生,流言蜚语中受伤最重的不是我,是姬星喆的同班同学——林盛嘉。不过你说得对,这事应该由学校来调查处理,查完后也应该是学校来说明,不该由举报人来道歉和赔偿。所以我和学校谈的时候,也只说了我要求学校对此事彻底负责。”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本来也没追究谁是举报人,或者我要对举报人如何。我在这里说这些,是因为你的儿子、你儿子的同学,只是看见我站在这,就不由分说地来指责我作弊。我既不聋又不哑,还不能反驳了?”   姬震威很快抓住重点:“那你今天到底来干嘛的?小喆让你别来,你却来了,他当然会觉得奇怪。”   宁非道:“路过。”   姬星喆和朱月婷:“……哈?”   宁非终于看向段昀弘:“段总,你要是再不打算解释清楚,看来我真要远离姬家才行了。”   段昀弘的身份现在是实打实的姬家人,这下被宁非“威胁”,终于站出来道:“好吧,其实他是我带来的。”   姬震威看向他:“你?”   “我带他去办事,先来这里和大哥谈点事,就让他在客厅等着了。”段昀弘道,“我知道他被学校查作弊的事,说实话,挺幽默的。小小月考罢了,他要是真帮那个没钱没势的林盛嘉作弊,还就作弊到刚及格,图什么?”   朱月婷想起秦然的话,立马回道:“我们学校的老师要是教得好,以后还是很有前途的!”   “哈。”段昀弘有些不屑地笑了一声,“他给来我当翻译,一天的酬劳抵他一个月的工资。就这样他都愿意留在学校当老师,而不是来我公司工作,你还说是为了前途?”   姬震威微微一眯眼:“他给你当翻译?你的英语不是很好吗?有必要?”   “给其他同行人翻译罢了。而且他用英语吵架也能吵出刚才的水平,省得那些外国佬烦人。”段昀弘说着,看向姬星喆,“说起来还要感谢我的小侄儿,也要不是你的生日会,我也遇不到宁老师这样的人才。周五那天我都亲自去接他了,才把他说动来帮我的。”   姬星喆骤然想起了什么。   “那辆黑车……是小叔你的?!”   林盛嘉也上了那辆车,小叔见到林盛嘉了! 第六十五章 ——给他找点事干   宁非和段昀弘连手给姬星喆吓一大跳之后,两人也不管收尾,大喇喇地走了。   段昀弘的车刚开出姬家没多久,手机就响了起来。段总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直接挂断,又把手机放了下去。   宁非扭头看他:“姬震威,是不是?”   “对。”段昀弘道,“他是跟着我出来的,其实就听了个半道,肯定想知道来龙去脉。姬星喆现在已经摆明了在撒谎,他想知道真正的全貌,当然跟我说话最方便。”   宁非乐道:“可你不是明显和我站在一边了吗?他那副明显护短、还看不起我的样子,会相信你的话?”   “他又不是要听信我,他只是需要一个汇报者。”段昀弘道,“至于要相信谁,他有自己的标准。”   “姬家传统,过分自信,刚愎自用。”宁非盯着段昀弘,嗤笑道,“这么看来,姬星喆的问题,责任全在姬家。”   段昀弘:“你说就说,看着我干什么?”   “就是觉得,某种程度上你和姬家还挺配。”宁非直接大笑出声,“你们谁也不会听从谁的,挺好,不愧是‘一家人’哈哈哈!”   他边说边再次倒在段昀弘肩膀上,段昀弘一把把人推开,冷淡道:“谁跟他们配。”   宁非顺着力道往另一边倒,斜靠在椅背和车门的夹角继续乐。   段昀弘看他笑得嚣张,一面觉得他现在真是比前两个世界里都要恣意,一面又忍不住想:等到了下个世界,我们变回争锋相对的对手了,他在我面前还会这样放松吗?   说到底,就算在前两个世界里,两人也不是完全以对手的身份相处的。第一个世界里,宁非甚至把段昀弘当做了一种“助力”,所以有时候能放下身段去祈求帮助。等彻底成为对手之后……下场就是谢宝琳那样吗?   ——不,说不定会更倒霉。毕竟宁非肯定已经摸清了自己的习惯,会专挑七寸打。   “段总,装什么深沉呢?”宁非笑完后,看段昀弘出神不说话,凑近问,“有空琢磨别的,不如帮我一个小忙。”   段昀弘回过神:“先说来听听。”   “我故意没和他们说,学校接下来的调查方式是抽人重考,就防着他们还想搞点‘场外因素’。”宁非说道,“但保不齐姬家还是想保住姬星喆的面子,或者姬星喆就一不做二不休,用姬家的名义做大旗,又给我从中捣乱。所以——”   他的食指戳戳段昀弘的手臂:“段总,至少这次重考,可别让学校从中作梗啊。”   段昀弘抓住他作乱的指尖:“你堂堂宁老师,还怕这点小困难?”   “能轻松避开的办法,为什么不用?”宁非道,“你只需要一个简单的电话,就能防患于未然,是吧?”   段昀弘道:“那姬震威一旦知道了,肯定会来烦我……”   “那你别让他知道啊。”宁非挑眉一笑,“只要姬星喆不讲,姬震威怎么会闲得去询问学校里发生的鸡毛蒜皮?只要你‘恐吓’过姬星喆,他怎么还敢去跟姬震威告状?”   段昀弘语气冷淡:“这么说,我还得给姬星喆打电话?”   宁非:“一句话就行。或者,一条信息就行。”   段昀弘:“比如说?”   宁非:“比如说:‘你那个同班同学的长相,有点意思’。”   段昀弘:“就这样?”   宁非“啧”了一声,伸手道:“手机给我,我来发。”   段昀弘还真给他了,宁非接过还问了句密码,段昀弘道:“我生日。”   “哈?”宁非怔了一下,心道自己还真不知道他的生日。在超模那个任务里两人认识了一年多,也没见段昀弘过过生日。现在忽然说自己的生日,闹哪样?   但宁非还是决定顺着问:“几号?”   段昀弘淡淡道:“8月13。”   宁非道:“位数不够吧。”   不过他也知道,年份对于段昀弘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果然,段昀弘沉默地在后座上画了个圈,宁非懂了,输入“000813”,解开了。他找到姬星喆的手机号,手指如飞地发过去两条信息。等段昀弘拿回来一看,只见一条是刚才说的内容,另一条则是:【你爸想找我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想?】   “……不愧是专业的。”段昀弘微微挑眉,“很有一套。”   催债的人讲威胁的话,只能说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宁非一笑,拍他的肩膀:“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   下午,宁非照例给林盛嘉补课,主要是想再抓一遍考试重点。结果林盛嘉反手给了他一个“惊喜”。   “你说罗承鸿给你说,他也能帮你?”   宁非微微挑眉:“他之前愿意带你去深城,就是因为知道你是穿越者,相信你能赚钱?”   “对,他说他和你不一样。他不在意我是否完成愿望,认为我想干什么都可以。”林盛嘉说到这,感觉宁非那无声的视线莫名带着压迫感,说话的声音都弱了几分,“他说……无论我想做什么,他都会帮我。”   宁非把笔往桌子上一放。轻轻的“啪”一声,让林盛嘉的心也跳了一下。   “是吗?他这么说?”宁非并未发火,只是微微一笑,“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林盛嘉茫然,“他没说要什么代价,只说愿意和我一起赚钱。”   “‘赚钱’?哈。”宁非轻笑一声,“你也不是真的未成年了,你相信他的话吗?这个世界里的金钱,对于他们‘气运匪盗’来说,并不重要。如果他愿意,他能很轻易地弄到很多钱。”   “那,他在图什么?”林盛嘉更疑惑了,“还有,‘气运匪盗’是什么?”   “就是他们这群骗穿越者说‘你干什么我都支持你、帮助你’的家伙。他们自称‘时空漫步者’,可谁都知道,他们实际上是抢夺别人气运的强盗、匪徒。”宁非徐徐道,“他们不仅会帮你,也会害你,因为他们的目标就是妨碍你完成原主的愿望。等穿越者彻底无法实现愿望后,这笔交易彻底坏账,他们就会抢夺原主给与你的气运。”   “气运?”林盛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那是什么?是会影响我命运的东西吗?”   “差不多吧,等于原主提前付给你的、用于实现愿望的‘酬劳’……”宁非把气运的来龙去脉大致给他介绍了一遍。包括愿望完成后催债人只抽成一部分,愿望没实现的话“气运匪盗”却能抢走大部分气运;也包括林盛嘉要是不配合,宁非其实可以临时抽走他的大量气运作为惩罚,让他实打实地吃点苦头。   林盛嘉没想到他还有真的惩罚措施,问道:“我被你抽走气运后,到底会怎么样?”   “轻则诸事小倒霉,重则事业、生活、身体健康全方面受到严重影响。毕竟人走起背字来,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宁非淡定回答,“比如高烧到昏迷一礼拜,医生都束手无策的状况,也是很正常的。”   林盛嘉有些错愕:“还能这样……你真会这样惩罚我吗?”   宁非心道这个“成年人的芯子”未免太天真,这种事,是能问出真正答案的吗?   但面上,他回得很温和:“我不想对你这样。如你所见,我想与你一起奋斗,我也正在这么做。我认为你是有潜力的,你的心态也是想要成绩变好的。我说过,我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只要我们共同努力,肯定能拿下目标。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不想使用强制手段。”   林盛嘉喃喃道:“可我舅舅……就是那个人说,你们这样的人,会不择手段地达到目标。就算是我很不愿意的事,你也会想办法威逼利诱,逼着我不得不配合你。至于我本人的意愿,我自己是否还想去实现那个目标,以及对我来说是否还有更好的其他选择,你根本不会在意。”   说得很准,不过宁非可不会承认。   他已经看出林盛嘉基本是吃软不吃硬,所以决定少用强制手段,基本靠骗……哦,是“语言攻势”来哄住对方。   “他想让你松懈,不去完成原主的愿望,当然会这样说。好像我不是来当帮手,而是来当帮凶似的。”宁非语带嘲弄,“你本身已经是成年人了,当然会有自己的判断。你自己觉得我是在害你吗?远离姬家,和林家父母待在一起,然后好好学习上名校。这乍看只是你需要为之努力的目标,事实上,是原主经历过一次悲惨人生之后,总结出来的最佳选择。你要是实现了,自然是百利无一害的。”   林盛嘉道:“可舅舅也说了,那只是对原主来说最好的选择。而我知道这个世界的一些发展趋势,自然比原主更有优势,也有更多选择。”   宁非:啧,这个谢宝琳看着不着五六的,“拉业务”的口才可真是一点不少。   不过把对方的优势扭转为劣势,也是宁非擅长的。他很快回道:“你掉入了他的逻辑陷阱里。你的想法和原主的目标,其实不是二选一的,你也不必因此动摇。”   “……啊?”林盛嘉疑惑,“难道说,这两件事还能兼顾?”   “当然可以。你想赚钱,那让罗承鸿自己去深城,你远程提醒他需要注意的重点不就行了?”宁非顿了一下,又想起一茬,“如果你觉得一个罗承鸿还不够,而且你足够信任我,我也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人。”   “谁?”   “一个……现在就比罗承鸿有钱、能赚钱的人。”   --------------------   恐吓假少爷,交给段总。   帮真少爷赚钱,也交给段总! 第六十六章 ——重考   一转周一晚上。   学校果真赶出了新试卷,然后随机抽调学生来跟林盛嘉一起验证考试了。   神奇的是,林盛嘉班上抽出来的和他一起考的另一个人,就是姬星喆。只能说命运的缘分,有时候是真的止不住。   因为总共就十几张卷子,考完的当天晚上卷子就改完了。而且交叉改完后,所有卷子都立马统一给宁非核对了一遍。毕竟出卷和改卷都不让宁非沾手,用马主任的话来说,最后总要给宁非一个“把关的机会”。   虽然宁非怀疑,他只是故意想让自己在学校留到很晚。   总之,在晚上十一点,所有数据终于尘埃落定。彼时校园里静悄悄的,办公室里只剩宁非和马主任。马主任不是不想提前走,但宁非说“主任还是等我确认完当场给你数据吧,不然只剩我一个,又有人怀疑我作假怎么办”。马主任没办法,只能一起留到深夜,算得上自食其果。   “马主任,我想,林盛嘉应该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吧?”   在马主任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宁非终于把写着分数、平均分、两次考试的分差等所有数据的本子,推给他看:“他的分差甚至小余平均分差,可没没拖后腿。”   马主任脸色难看,但还不至于太吃惊。毕竟林盛嘉的分数出来时,改卷老师第一时间就当场说出来了,当时整个英语组和马主任都在办公室里。   林盛嘉考了个59分。   乍看是没及格,但姬星喆也考了个90,算起来分差比林盛嘉都大呢。而且所有抽来考试的学生,最后的整体平均分都比之前的月考低了6.4分。因此整体来看,就是这次试卷的难度稍高了一些,不是林盛嘉的问题。   也万幸宁非提出重考的时候要别的学生一起重考,不然指不定还有得扯皮。   “毕竟还是没及格。”即便只有两个人,马主任还是落不下面子,高低得指导两句,“没什么好得意的,进步空间还很大。”   “59分,要不我和判他卷子的老师再深入谈谈,讨论他的作文部分是不是还值得多拿一分?”宁非嗤笑,“不过只讨论他的卷子可不公平,不如把所有卷子都拿来评判。说说高分的为什么高,低分的为什么低。最好出个评分标准体系,严格执行,这样谁都不冤枉了,是不是?”   “你……别胡搅蛮缠了!”马主任最头痛他提“公平”,一提准没轻松事儿。本来英语组就为了这事双休加班,周一晚上也加班。要是还得为了那一分再次加班,先别说宁非怎么想,英语组的怨声载道就得烦死马主任!   “怎么就胡搅蛮缠?马主任不是对林同学没及格还颇有怨言吗?那我现在就是在提出解决办法呀。”宁非其实知道让他口头占点上风,这事也就过去了。可凭什么就让他了?反正自己不着急回家,要留一起留,辩论到天明呗!就是其他人对他总是忍气吞声,给他惯的,官不大、官威挺大。   “我没有怨言,你不要瞎说!”马主任生硬地截断了话题,站起来一副要走的样子,“这事就到此为止,已经很晚了,你也赶紧回家,不要继续纠结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宁非立马道:“那下周一的校会,劳烦马主任帮忙澄清林盛嘉和我的清白了。发言稿需要我帮忙写吗?我很乐意干这件事的,不过我只写一个版本哦。”   “不用!”马主任岂能不知道宁非的意思,这就是在提醒他下周一一定要记得公开说明,别想逃避,“到时候会说的,别五次三番地提了,专心于你的教学工作!”   他边说边往外走,这次是真没给宁非继续打嘴仗的机会。   然而,十分钟后,骑着自行车出校门的马主任,再次被宁非“拦截”下来了。   准确来说是校门前,宁非站在一辆高档轿车前和一个男人说着话。当马主任骑车出来,宁非毫不犹豫就冲他开口了:“马主任,你就这么骑车回家,带没带手电筒啊?”   本来想直接路过的马主任不得不停下来,单脚踩地:“……带了。你不骑你的摩托回家?”   “太晚了,我朋友来接我。”宁非一摊手,笑了笑,“介绍一下,这是段氏的段总,也是姬星喆的小叔。”   “姬同学的小叔……?”马主任一怔,有些不可置信,视线来回扫过段昀弘和那辆车,“这么晚还来接,你们是关系很近朋友?”   “哈,我们原来约了晚饭,托马主任的福,现在变成宵夜了。”宁非靠着车门,微微一笑,“哦对了,段总的英语也很好,偶尔帮忙跟我一起给林盛嘉练英语口语和听力。以后要是林盛嘉的英语继续大进步,应该还有段总的一份功劳呢。”   这明晃晃的,就是在说“以后再怀疑林盛嘉作弊,也是在怀疑段总”了。   “……段总真是热心。”马主任脑子混乱,随意回了一句后当即告别,“那不打扰两位,我先回去了,再见。”   “再见。”宁非摆摆手,看马主任迫不及待蹬车跑了,还对着他的背影喊道,“路上小心啊!”   马主任根本不回他,自行车骑得飞快,背影在夜路上很快消失。   宁非嗤笑一声,这才转身上车。段昀弘自然也上了,刚关上车门,他就说道:“怪不得一定要我来接,就这么拿我吓一个年级主任?”   “我请段总给学校打个简单的电话,可段总‘忙’得没时间打,那我只好另辟蹊径了。”宁非嗤笑,理直气壮地回道,“距离下次校会还有一周,以防他又搞别的名堂而已。他对要做说明这事就没服气过,觉得太丢脸。刚才在办公室,要不是我提醒他还得校会公开说明,他指不定就能直接赖掉,事后还说忘了。就算没赖掉,他也可以用寥寥数语简单解决这件事,说句‘已查明林盛嘉同学没作弊’就算完。让他知道我和林盛嘉其实也有‘后盾’,至少他试图搞小动作之前,还会掂量掂量。”   “你到底拿我的名头吓唬了多少人?一个年级主任,一个姬星喆。”段昀弘微微眯眼,“还有,让我帮忙赚钱又是怎么回事?”   “能者多劳嘛。”宁非半点不心虚,凑近他低声道,“段总,作为报答,真吃‘宵夜’吗?去我那吃?”   段昀弘瞥他:“你不是明早有课?”   “哈哈哈,你连我的课表都背下来了?”宁非一乐,抓住段昀弘的手捏了一下他的手指,“明天是明天,现在是现在,你就说去不去吧。”   段昀弘冷着脸捏回去:“……你待会儿可别拿‘太晚了’当理由。”   ***   另一边,姬星喆虽然一直没听说学校所谓的“调查方法”是什么,但和林盛嘉一起小班一考,他还能反应不过来吗?   姬星喆本来是不怕考试的。但他那会儿心里乱得很,整天反复琢磨段昀弘发来的信息是什么意思。他已经把消息删了,可那些文字已经刻印在心底,叫他忘也忘不掉。他也不敢回复段昀弘的信息,只能自己瞎想段昀弘到底知道了什么、又想干什么。   这样的混乱心理下,姬星喆感觉自己在重考里发挥很差。恰好在重考成绩改出来后,卷子是由各个班的英语老师悄悄发下去的。宁非既不发卷子,也不告知成绩,一副啥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姬星喆想知道结果,想知道自己和林盛嘉到底考得如何,可每次和宁非一对上视线,姬星喆又难以自制地产生出一种老鼠见了猫的虚心感。   没办法,谁让宁非和段昀弘走太近了,姬星喆总觉得这个英语老师也知道了某些事。   “……小喆?小喆!”   朱月婷的手在姬星喆面前晃了好几下:“你想什么呢?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呀?”   姬星喆猛然回神:“……不好意思,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问你呢,怎么那个姓林的还没退学啊?”朱月婷戳了戳自己的意面,不满道,“还有宁非,怎么还在教课?看见他就烦死了,他上的课我一个字都不想听。要是我英语成绩下降了,他就是第一罪魁祸首!”   “我不太清楚……”姬星喆看她一眼,回道,“这件事不是我提的,应该有结果也不会专门告知我吧。”   “哦,对,那我也没收到回复啊。”朱月婷疑惑道,“怎么回事,难道学校决定包庇他们啦?”   秦然也在这场午餐聚会当中,发言道:“或许学校只是不想丢脸,毕竟好不容易招进来一个‘镶金’的留学生,出事了说出去太丢脸。”   其他小伙伴感觉这话很有道理,纷纷点头。只有姬星喆没动,其实他只要说一句“林盛嘉已经去重考了,还有好些学生跟着一起考的,包括我”,大家就能明白学校已经在想办法证实了。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没说这句话。   朱月婷早已忘了周一晚上姬星喆出过教室的事,她倒是想起了另一茬:“对了小喆,你小叔真的找宁非当翻译了啊?你看你为了出国找个补课老师,就给自己家招来个这样的,还给你小叔搭了个桥。他要是连你小叔都坑,你小叔不会怪你吧?要不你赶紧再找个别的老师,顺带再推给你小叔,让他也抛弃宁非啊!”   秦然也道:“小喆真打算出国了?那我可以给你介绍真正辅导出国的老师,英语也是一等一的,给你小叔当翻译也绰绰有余。”   姬星喆之前确实挺想出国的,但林盛嘉的出现,让他的危机感前所未有的浓烈。   即便能安全度过高中时期,他也不敢真的远走高飞。就怕在他不在国内时,发生了什么难以控制的事,他却只能在远方束手无策。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再想回来力挽狂澜也晚了。   “我……又不太想出国了,感觉这个想法还不太成熟。”姬星喆抬起眼,冲小伙伴们歉意一笑。   “我小叔那边,应该也不用我一个晚辈操心,随他去吧。” 第六十七章 ——段长工   开校会的前一天是周日,姬家人搞了个家族聚餐。   这一周里,姬星喆对段昀弘都采取“不回复、不关注、不谈论”的“三不政策”,颇有种掩耳盗铃的意味。好在段昀弘也没继续给他发信息或者找他谈话,甚至宁非和林盛嘉都没多分几眼给他。姬星喆提心吊胆几天,发现好像没什么动静,那颗悬起的心就颤颤巍巍地慢慢放了下来。   然而一听说周末聚餐,姬星喆的心又瞬间悬起。   尤其是段昀弘一来姬家,就先和姬震威去书房谈了许久,后来还把姬月驰也叫进去了。虽然这事并不鲜见,但这一次着实让姬星喆难以忽略。他不敢表现得太关注,可又忍不住关注,纠结矛盾之下,只能在自己房间里坐立不安地憋了许久。   直到吃饭的时候,姬星喆终于不得不面对段昀弘本人了。   他还是不太敢和这位“亲小叔”对视,找了个离得最远的位置躲着。可姬夫人又把他一句话喊到了身边,姬星喆现在也不敢反抗,只能灰溜溜坐到了段昀弘的对面。   只要段昀弘有意无意看他一眼,他就跟被电到了似的绷一下,再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段昀弘发现后,就给宁非发信息简单描述了这个情况。   宁非很快回复:【听起来很好玩,真想亲眼看看。】   段昀弘:【找个借口叫你来?】   宁非:【免了,家宴,不去。】   段昀弘感觉他话里有话,又不好明着问。一问,宁非肯定又是那套“我随口说的,你不会认真了吧”,段昀弘才不自讨没趣。   他在这玩手机,姬星喆又敏感上了:他在发什么信息?不会是发给我的吧?我没拿手机下来啊!   “小喆,你怎么了?今晚吃饭一直毛毛躁躁的。”姬夫人注意到了姬星喆的如坐针毡,问道,“有事就说出来,家里这么多人,还不能帮你解决吗?别吃个饭都坐不住。”   “……没什么,妈妈。”姬星喆随口扯理由,“就是想起约了婷婷他们一起玩游戏,想吃快点。”   “啊哟,你看你,净想着玩。怪不得你爸爸、叔叔今天下午谈事情带你哥哥,你连旁听都去不成。”姬夫人语气嗔怪,但也不是真的在指责小儿子,“再说了,玩游戏哪有吃饭重要,好好吃完了再说。”   “说起朱月婷,我想起来了,小喆,你以后少被那个咋咋呼呼的孩子带偏。”姬震威忽然道,“她家还打电话问我,怎么让我弟弟找个品德败坏的人当助手,以后带出去都要影响姬家的信誉。我问了阿弘,这事学校已经调查完了,作弊是没影的事。怎么朱月婷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而且我姬家的事,和她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关系?还怂恿她爸爸给我、给学校打电话,都是她家里给惯的。”   “调查完了……?”姬星喆没觉得意外,但顶着段昀弘似乎有些戏谑的眼神,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弱气地辩驳道,“我们都还不知道结果,婷婷可能以为学校不理会了,有点着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你不是和那个林盛嘉一起参与重考了?没告诉她?”段昀弘道,“不然她怎么会以为学校没调查。”   姬星喆微微皱眉:“我是考了,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成绩,我以为……”   “好了,这点小事没必要计较这么多。”姬震威打断他的话,“对了,小喆现在又不想出国念书了是吧?”   姬星喆赶紧“表忠心”:“对的。爸爸,我觉得还是国内环境比较适合我,先在国内念完本科阶段吧。”   姬震威点头:“那行。现在是这样,你小叔准备去深城发展,正好你哥大四也要出来实习了,他们一起去……”   姬星喆刚听了前半段,正要因为段昀弘的离开而喜悦,然后就听姬震威道:“你寒假也去深城吧。”   ——什么?要我这时候长时间离开南城?绝对不行!   而且还是和小叔,肯定会完蛋!   姬星喆连忙道:“爸爸,我都高二了,学习要紧。而且我去深城,什么都不懂,也帮不上忙……”   “不用你帮忙,你就去听着看着就行,平时照常写你的作业、看你的书。我们家的孩子,从小就该多接触这些,光死读书像什么样子。”姬震威一摆手,根本不听姬星喆的意见,“反正你本来是准备出国游学的,现在改成国内而已,也不至于影响你的学习。”   姬星喆依旧不愿意去,可他张了张嘴,反驳的话却说不出口。   “小喆,没关系的,过年的时候肯定会回来的。想家了也可以飞回来,妈妈在家让人给你做好吃的。”姬夫人显然已经知道此时,也没异议,只是看向段昀弘,“阿弘,我们家小喆的自制力和自理能力还是蛮好的,但毕竟还小,劳烦你到时候多照顾了。小池也是,要多关照弟弟。那边有保姆的吧?别你们两个大男人忙起来就忘了家里还有个小的。”   段昀弘微微一笑,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放心,大嫂,我一定会‘好好关照’小喆的。”   姬星喆闻言,只觉得眼前发黑。   ***   这天晚上的姬家聚会结束后,段昀弘回到了……宁非的家里。   “照你的安排,把姬星喆的寒假扔去深城了。”   段昀弘站在客厅,边说边解衬衣的袖口:“他差点吓尿了。我要走之前,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特意留了几分钟想看看他要干什么。结果他屁都放不出一个,怂货。”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兔崽子,要他跟你比胆量?这不是笑话吗。”宁非迎上前,帮他解扣子,“难道你还指望他不打自招,找你谈林盛嘉的事?可拉倒吧,他这礼拜连和我对视的次数都极少。”   “这不就是你要达到的效果吗?让他像惊弓之鸟一样,自乱阵脚。说是不想让他继续打扰林盛嘉,我看是你的恶趣味发作,就要他表演跳梁小丑给你找乐。”段昀弘说着,从裤袋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塑料袋,“他的DNA也拿到了。”   宁非接过,看着袋子里带着毛囊的几根头发:“不愧是段总,眼疾手快没有办不成的。你怎么薅他的?”   “临走前假装摸了两下他的脑袋,趁机用力抓的。”段昀弘边说边走向卫生间,“他吃痛了,但不敢反抗。”   “他一定以为你是在故意整他。”宁非跟过去,靠在门口看男人洗手,“哎,你说他知不知道亲子鉴定这事?”   “不好说。”段昀弘洗完手,终于觉得手上没那么难受了,擦着手看向宁非,“不过姬震威的体检我也提醒了,估计这两周内就会去体检抽血。”   “段总,你可真牛啊,样样行。”宁非乐道,“姬震威看起来很自负,你怎么劝他听你安排的?”   “我说那家医院进口了一个国外最先进的检测技术。”段昀弘走到堵门的宁非面前,略微垂眼看着他,淡淡道,“他迷信‘国外进口’。”   “哈哈哈,怪不得!” 宁非又把小袋子拍回段昀弘手里,“那你到时候可保存好报告。然后可以‘适时’地问问姬星喆,他知不知道用DNA检测是怎么回事。”   段昀弘把袋子收回口袋,单手支着门框边的墙,迫近那个笑盈盈的人:“直接和他明说、控制他不就完了?非要这么一次次、一点点地给他心理压力,不嫌烦?”   “不烦,又不是我来操作的。”   段昀弘:“……”   “好了,别不耐烦,这种兔崽子逼急了也咬人。虽然我不痛不痒,但在林盛嘉高考前,我不想让他经历大动荡。这样慢慢威胁姬星喆,他会长时间处于隐忍的状态,不敢有大动作。”宁非抬手给段昀弘理了理衣领,“而且这样的心理影响才持久。直接说了,他触底反弹,反而想要好好表现、变得特别上进怎么办?那就不好玩了。像现在这样永远活在猜疑中,每天都惊惧不定,睡觉都天天做噩梦,才会让他不受控制地成绩一落千丈啊。”   段昀弘抓住他的手:“你在报复他?因为他诬赖你帮林盛嘉作弊?”   “对啊,不行吗?”宁非嗤笑道,“一个小玩意儿也敢给我找倒霉,那他就彻底沉寂下去吧。”   “他该庆幸他现在没找一个新的辅导老师。”段昀弘猜测道,“不然你一定会想办法偷一套考试答案塞给那个老师,进而让姬星喆来坐实作弊这件事。”   “谁知道呢?或许会,或许不会。”宁非知道段昀弘也在总结自己的行动模式,模棱两可地回道,“不过有你在,这事应该挺简单,要不你帮我促成一下?”   “免了,我不想自找麻烦。”段昀弘冷淡响应,“你之后应该也会这么对我吧?之前那次就没怎么客气,下次应该就会下狠手了?”   “别说这么可怕。”宁非往他身上一靠,“你看我这次,都没用扣气运来威胁穿越者。我还是很讲良心的,是不是?”   他语气悠悠,段昀弘却深知,他可不是真这么纯良的。这次没威胁、没惩罚,不过是林盛嘉已经够配合了,而且吃软不吃硬。如有必要,杀人放火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   不过,那又如何呢?宁非现在主动靠在段昀弘怀里,段昀弘就会把他抱起来。   “我以后会每周回来一次。”段昀弘抱着人,往卧室走去,“反正是替你赚的,不用替你省机票钱。”   宁非:“是替林盛嘉。而且你这是干嘛,查岗啊?”   段昀弘:“好主意。如果被我发现你找别人睡了,我和林盛嘉的合作协议就作废,如何?”   宁非哈哈大笑:“段总,拿这个威胁我?你的契约精神呢?”   段昀弘:“我跟一个穿越者需要什么契约精神?你只说你答不答应。”   “好吧好吧。我不答应还能怎么办?我有别的选择吗?”其实宁非现在这情形,工作日也抽不出太多时间出去玩,但他就能说得像是在为段昀弘无奈让步一般。   “只要段总回来的时候‘出力足够’,我保证你不会在我床上看到别人,行吧?” 第六十八章 ——拆散他的助力   第二天,周一校会,马主任终于宣布了关于“举报作弊事件”的调查说明。   虽然全文还是比较简短,马主任本人也念得有点不情不愿,但陈述事实还算清楚,结论也下得果断。最后马主任居然还带了两句夸奖林盛嘉的话,即便很模式化、不太走心,宁非也决定放过他了。   而姬星喆、朱月婷等人,也终于在这一天得到了“举报的反馈”。姬星喆自然是不意外的,也一言不发,但朱月婷还在旁边撇嘴:“说什么‘进步很大’,不也没及格吗?有什么好表扬的,果然65就是他运气好而已吧……哎,小喆,我想起来你那天晚上是不是也出去了?你也考了吧?”   姬星喆有些支吾地“嗯”了一声。   “哎,你考了多少哇?”朱月婷不由好奇,“怎么他没及格的分差都还小于平均分差,那个考试很难吗?”   其实宁非今天早上趁着早读时间,已经把卷子悄悄放到姬星喆面前了。但他也是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分差居然比林盛嘉的都大,甚至是给平均分差拖后腿的那个。现在朱月婷问起,姬星喆下意识有些说不出口,只回答了后面那个问题:“呃,是比之前月考的难一些,我也没考到之前的成绩……”   “那也比他好多了吧。”朱月婷心大,没细想,话题也跳得快,“哎,昨晚叫你来玩你没来,那这周六白天?”   姬星喆刚被姬震威警告过,哪里还敢明目张胆地往她家跑——虽然朱月婷的行为都是姬星喆拱火拱出来的。不过姬星喆还是那个习惯,不会直接拒绝,只会扯虎皮做大旗:“我最近要学点别的,不太有空。我爸想让我学着经商,我要研究深城的情况了。”   朱月婷疑惑:“研究深城干什么?你们家要去深城做事啦?”   姬星喆有点反应过来自己讲漏嘴了。姬震威说过,深城是姬家和段家未来的重要计划,现在正要起步,不可对外宣传的。姬星喆也是被朱月婷缠得昏了头脑,才会口不择言地选了这个借口。现在朱月婷居然还追问,姬星喆只好敷衍道:“不知道,我也不清楚细节,他们不让一个未成年听。”   朱月婷“哦”了一声,不疑有他,又转而道:“那上礼拜说的……”   “嘘——”姬星喆的食指竖在嘴巴前面,低声道,“还在开会,别说了,安静吧。”   ***   “诬陷作弊”事件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因为林盛嘉被全校通报了清白,还得到了(不怎么走心的)表扬,班级、年级里关于他的作弊传言终于消停,一度即将转到明面的霸凌也趋势降了下去。虽然这么一来,林盛嘉依旧走到哪都被学生们多打量几眼,但用他的话来说,“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而且学生们不爱和他说话,反而让他轻松许多,所以林盛嘉在学校倒是更自得了。   而另一边,段昀弘也开始前往深城“被迫努力”,并且真的如约每周回来一次。这年头,花的那个机票钱……只能说飞一次都抵宁非一个月工资了。要是姬家人知道了,只怕要认真追究他到底跟宁非是什么关系。   好在他回的时候完全不告诉姬家人,只往宁非这里钻,宁非也不用面对姬家的诘责。段昀弘也不是光来过夜的,什么DNA报告、恐吓姬星喆的情况、朱家居然去问段昀弘准备在深城干什么、深城的发展情况如何,他也通通都一一告知了宁非。   “停停停!”宁非终于从备课中抬头,转头看向在背后沙发上一个劲说的男人,“前面DNA和吓唬姬星喆的事就算了,朱家问了什么、你在深城的生意如何,跟我汇报干嘛?这和我关系又不大,你直接处理了不就得了。”   “这都是你安排我做的,现在就想当甩手掌柜了?”段昀弘靠着沙发背,偏头看他,“而且朱家会问姬家的事,说明是姬星喆泄露的;深城的生意情况,是林盛嘉最在意的事情,没有之一。你现在跟我说和你关系不大?宁老师,你就是这样教书育人的?”   “姬星喆泄露了姬家的生意,你跟姬震威告状去呀。林盛嘉在意的事,明天林盛嘉来补课,你直接和他说。”宁非回道,“我在这备课呢,你在那嗡嗡嗡的。我又要想事情又要听你的话,还要想你的话,这效率,什么时候才能干完活?”   段昀弘道:“你在看的不是学校的集体课教案吗?对你来说,这不是手到擒来,你还真认真备课?”   “我课上现在动不动后面就坐几个参观的,不管是不是英语学科,是不是同年级的,从老师到校长都有。我要是太随便,课后他们又要轮流找我聊天,烦死了。”宁非回道,“不如认真备一下,能应付那些麻烦虫就行。而且我现在集中精神赶紧弄完,之后不就不用再看了?省得周末陪段总的时候还要琢磨这点破事。”   “‘陪’我?你一这样说话,我就觉得你又有麻烦事要我解决。”段昀弘顿了一下,自觉猜到了,“又想利用我警告学校,别有事没事来视J你了?”   宁非摊手:“我可没这么说啊,我实话实说了自己的经历而已。”   段昀弘反而有些好奇:“为什么那么多人总是去看你上课?因为你上得好,他们想参观学习?”   “想多了。”宁非回道,“来得尤其多的还是那个马主任和他的应声虫,应该是想抓我的错处吧。”   “又是他?我都和他打过照面了,他还敢这么为难你?”段昀弘倒是对这种小角色的胆子逗笑了,“而且姬星喆现在在学校应该不敢出头了吧,那个马主任还这么对你,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纯粹不爽我罢了。”宁非回道,“他也没明面上对我怎么样,只是暗中恶心我,学政治的心都脏。”   “你说别人‘心脏’……”段昀弘嗤笑一声,“到底要不要我打个电话去学校?要的话,你就明确说出来,少玩‘以退为进’那套。”   “要。”宁非这下干脆了,朝他单眼一眨,“辛苦段总啦。”   “别废话。”段昀弘面对漂亮青年抛来的电眼,冷淡道,“还有什么要吩咐的,直接说完,别让我猜。”   宁非想了想:“那你去跟姬震威告状姬星喆做的蠢事呗。姬星喆总带着那群‘拥趸’在学校里走来走去,表面谦虚,实则耀武扬威,那种又蠢又茶的样子也是看够了。把他那群叽叽喳喳的跟班都拆掉,没人给他当枪使了,他也能消停一点。”   “说到底,朱月婷办的蠢事都是姬星喆自己导致的。不管有心还是无意,都是他自己的失误。”段昀弘回道,“讲完了?”   宁非的笔顶点了点自己的下巴:“还有跟林盛嘉讲一下深城的进度。不用太细,大致讲讲就行。他也不是要听生意经,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发财了。”   “说得真像是要跟‘产业顾问’汇报似的。那不过是在合同上写来好看的东西,他该不会当真了吧?”段昀弘嗤笑,“他只是知道一些书中情节罢了,还真以为单凭这些就能发财?如果换他自己去,就算他知道以后哪个地皮值钱、什么产业会起势,他也没资本开始,不知道如何着手。”   “所以我也没要求你经营得多认真啊。凭段总的手段,随随便便也能搞出点名堂来。只要等林盛嘉上大学之后给他分一杯羹,他就能算发达了,也达成了目标。”宁非的语气随意,“至于他以后能不能继续经营,会不会一手好牌打得稀烂,那就和我们无关了。”   “这么看来,你们这些所谓的‘官方’,不也在钻原主那些愿望的空子?”段昀弘道,“要是林盛嘉以后生意失败,导致贫困潦倒,这还算让养父母过上好日子?”   “我离开之前还是好日子就行。”宁非耸肩,“当然也有那种需要执行几十年的任务,不过我通常不接。太浪费时间了,性价比很低,除非我打算在那个世界待很久。”   “没耐心?”   “是容易腻。”宁非的笔顶又敲了敲桌上的教案,“比如现在,我已经对当老师这件事有些不耐烦了,有点后悔当学校的老师。”   “‘容易腻’……”段昀弘听着他的表述,莫名感觉他似乎也在说两人的关系。   但宁非没明说,段昀弘也不会那么掉价地主动谈起这个话题。他收回思绪,顺着之前的话继续道:“那你辞了学校的工作,单独给林盛嘉辅导?”   “现在还没这个想法。学校里更容易汇聚各方的猜题趋势,我单干的话,收集信息会麻烦很多。而且留在学校的重要目标之一,就是保护林盛嘉的学习环境。我要是走了,他可未必能从‘诬陷作弊’这种小花招里全身而退。”宁非闻言一乐,“而且段总,我要是辞职了,哪来的钱付房租和吃饭?你别是又想养我吧?”   “你这个家里,我花的钱还少吗?这会儿装什么自立自强?”段昀弘回道,“还有没有要我办的事?有就讲完。”   “没了……哦,还有一件。”宁非的笔顶虚虚一指段昀弘,“请段总现在开始保持安静,让我赶紧搞定备课,然后,再给我一个美好的夜晚。”   “这是两件事。”段昀弘回道,“后面那件,你得用一件事来换。”   宁非微微挑眉:“听起来你有所准备啊,段总,想要我干什么?”   段昀弘把一直扔在沙发上的公文包递给他,他接过来打开,指尖稍稍勾起里面东西的一角,顿时乐了。   “段昀弘,你把这种衣服塞在公文包里带上飞机的?你可真是个假正经的糟玩意儿!” 第六十九章 ——分崩   宁非很快注意到,姬星喆和朱月婷之间应该是真起了嫌隙。   有那么几次,他或远或近地看到姬星喆在校园里走,身边的人从以前的三五成群变成了只有一两个。有时是同年级的,有时是那个高三生,但总是没有朱月婷。这很奇怪,平时可是很常见朱月婷一下课就去找姬星喆的,一旦下课,齐进齐出更是常见。要不是姬星喆的好学生形象摆在这,以及他们一出去就会和其他发小集合,估计学校还要抓他们的“早恋问题”。   可如今,也说不清是姬星喆不喜欢热闹了还单独不待见朱月婷了,反正但凡他身边走个同学,都不会是朱月婷。   ——啊……是段昀弘跟他爸告状,说他透露了姬家要去深城发展的事,导致他现在迁怒朱月婷吗?   但不管是“诬陷作弊”还是透露去深城,主要问题不都出在姬星喆自己身上?而且姬星喆也不像是因为“同伴犯错”,就会果断抛弃对方的人,更何况朱月婷明显还“挺好用”。让姬星喆选择现在这种对待她的方式,一定有特殊的原因。   要么是姬家给了他什么提议,要么是……他准备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影响其他人,让其他同伴、甚至姬家人都认为:这两场闹剧“责任在朱月婷”。   不过宁非不会闲着没事持续盯着这俩,因而就把这个“持续观察”的任务交给了林盛嘉。林盛嘉有些无语:“我对这些瘟神都避之不及了,你还叫我去观察,万一姬星喆以为我要干嘛、决定先下手为强怎么办?”   “让你留意,又不是让你直直盯着他,你连这都做不到?”宁非道,“你以后还要接手生意的,连最基础的察言观色都不会的话,劝你提早找好职业经理人,不然多少都不够你祸祸的。”   林盛嘉有点不服气:“那我买几套房子去收租,等着拆迁不就行了吗?”   “梦想很好。”宁非嗤笑,“那祝你卖股份换房产的时候不会被骗。”   林盛嘉:“……你不帮我卖?”   “你怎么不要我帮你过完这一生算了?”宁非回得戏谑,“要我当你的终生管家,拆迁几栋楼你都付不起,别做梦了。现在有段昀弘给你赚钱,已经是你运气好碰上了。要是没有他,谁管你深城不深城的。”   林盛嘉问:“那要是没他,你怎么帮我过上好生活?”   “幽默的问题。”宁非理直气壮道,“你自己要过上好生活,当然是鞭策你自己去拼命,凭什么要我直接造出来再免费给你?”   主要这种自上而下的给与,要么需要宁非一开始花费大量气运点数来换取好身份,要么需要他先努力奋斗好些年。两种方案对于宁非来说,都是性价比极低的。这次段昀弘在,宁非才直接“拿来主义”,不然林盛嘉别想这么轻松。   林盛嘉问道:“就算你鞭策我,那总要有途径让我变有钱吧?你准备用什么方法?”   宁非不答反问:“怎么,想空手套白狼,骗我告诉你赚钱的方式?想去吧。”   林盛嘉看他油盐不进,想故意激他一下:“你不说,不会是根本没办法吧?”   宁非根本不上套,并且祭出经典句式:“你要这么认为,那我也没办法。”   林盛嘉:“……”   事后宁非和段昀弘提起这件事,段昀弘也问了宁非如果没有自己,他准备怎么让林盛嘉“快速致富”。宁非这回倒是答了:“找姬家要啊。”   段昀弘疑惑:“但这样不是违背了远离姬家?”   “拿钱而已,又不是要回归姬家。可以分情况去找姬星喆要,或者找姬震威要。这俩一个怕地位不保,一个怕家族丢脸,都有拿捏的办法。”宁非耸肩,“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极限一点,借助姬家的力量,把林盛嘉送出国念书生活,也不是不可能。封口费再要个几百万,够他养父母过的了。”   “刀尖上跳舞。”段昀弘评价,“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林盛嘉的身份就是个不定时炸弹。就算姬震威因为林盛嘉是亲儿子,而愿意放他一条生路,姬星喆也不会。等这个兔崽子自己有了能力,在国外找人弄了林盛嘉,轻而易举。”   “但那时候,我早就完成我的催债任务了。交易结束,概不负责。”宁非耸肩,“好大学给他上了,钱也给他了,甚至人都送出国了。这样他还不会活,那别活了呗。”   段昀弘道:“看来你钻空子也是一把好手。如果你来当‘漫步者’,日子估计比现在舒服多了。”   “谢邀,不去。”宁非摊手一笑,“我现在也挺好,想降低别人的气运就降低,想拉回来就拉回来,也蛮有意思的。”   “你们催债人都爱好这个?”   这话有点嘲弄的意思,宁非看他一眼,居然没立马反驳,而是微微一笑:“是啊,怎么了?”   段昀弘想:是个屁。   比起用气运升降来折腾穿越者,宁非肯定更喜欢玩弄人心。   ***   而林盛嘉这边,其实就算他不特意关注,朱月婷和姬星喆的动静也足以被他察觉。   因为一天早上,朱月婷一来教室就气势汹汹地冲向姬星喆:“姬星喆!你是不是让其他人孤立我?周末找你你说没空,找然哥他们也说没空,结果你们昨天都在外面聚会?!”   她这音量是一点没压着,导致全班都不由得看了过去,当然包括林盛嘉。姬星喆这种自认先思后行的,正好最怕朱月婷这样的“直拳”。当全班的目光集中而来,姬星喆不由得心底慌乱了几秒,勉强才维持住面上的冷静:“你在说什么啊,婷婷,我们怎么可能孤立你?昨天我们是在街上恰巧碰到的,就一起逛了逛而已。”   “可我朋友说你们有说有笑的,还一块吃饭买衣服,这么长的时间,一个人都没想起把我叫上?”在气头上的朱月婷可没那么好哄了,继续质问道,“而且你最近吃饭怎么都不叫我了?”   姬星喆面露无奈:“我也没叫别人啊。我最近有点事,跟大家一起行动都不方便,所以就自己走了。偶尔路上碰到别人,也就一起走一段,不一块回去的。”   “可是你不叫我,其他人怎么也不叫我?”   “那你得问其他人去,我怎么知道?”   “真不是你带的头?”朱月婷再次确认道,“你是不是因为上次说……就是上次那件事,被你家里批评了,所以怪到我头上?可这也不是我的错啊,我还不是听你说……”   “婷婷!”姬星喆看朱月婷越说越上头,赶紧打岔,“快上早读了,你回座位吧。有什么事中午午休再说。”   朱月婷还想说点什么,但她忽然意识到,全班此刻鸦雀无声。她瞪了一眼看热闹看得最直白的同学,正好宁非此刻踏进教室,来了句“怎么都不早读”,朱月婷只好悻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   当天晚上在家补课的时候,林盛嘉跟宁非转述了早读前发生的事,还评论道:“姬星喆是不是傻?他们一帮大老爷们,就朱月婷一个女的,他直接说有些男生之间的话题,朱月婷不适合参加不就得了?”   “他是真的青少年,只是心思稍微多点,应急能力不怎么样。”宁非评价道,“他也不应该这样明目张胆地疏远朱月婷。朱月婷是他手里最好用的‘一张牌’,冲动易怒、容易煽动,还有一定的家庭背景让她耀武扬威。姬星喆才和你打照面不到一个学期,就放弃了这个‘打手’。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该不会你还没上大学他就倒了吧?”   “怎么说得他的那些朋友都是他利用的棋子一样,他没棋子了就不能和你斗了是吧?”林盛嘉道,“而且他倒不倒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想被认回姬家。”   “他本来就把其他人当棋子。”宁非嗤笑道,“那几个……甚至所有你的同学,只要针对你,全都认定为姬星喆在背后煽动的,也不会冤枉他。”   林盛嘉想了想:“不好说,我感觉他那个小团体里的高三生,也挺装X的,估计也是一肚子坏水。”   宁非面露意外:“秦然?你和他接触过?”   林盛嘉:“没。但差不多面对面碰到过几次,看我的眼神很轻蔑,很不遮掩。”   “哈,青少年的特性罢了。不过,说我为了所谓‘教师生涯’成绩好就帮你作弊的,也是他。”宁非想了想,“我会看有没有机会,把他也离间掉。”   林盛嘉:“……你的发言真可怕。果然朱月婷也是你离间的吧!”   “说什么呢,林同学,一切不是姬星喆和朱月婷咎由自取吗?”宁非笑了笑,忽地想起一个很久没关照的人,“对了,罗承鸿怎么样了?”   “我舅舅?还在南城啊。”林盛嘉想了想,“不过,经常问起你和那位段先生……”   “你怎么说的?”   “也没说什么,就说还是你帮我补课,其他的不知道。”   宁非一乐:“我教你,下次这么说,就我们两个其实……” 第七十章 ——选择   宁非说是要离间姬星喆和秦然,但姬星喆大概是被段昀弘的“DNA亲子鉴定”话题吓到了,最近沉寂许多,更没针对林盛嘉作什么妖。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宁非也暂时放了他一马。   但外在安静的姬星喆内心并不平静。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在期末考之前的考试中,他的英语成绩居然缓缓地、稳步地下滑到了80分!   宁非本来不想理他,或者说,宁非根本不想多关照任何林盛嘉以外的学生。然而,班主任找他谈了这件事。也就是这时候,宁非才知道姬星喆的其他科目成绩也有下滑迹象,只是最近一次月考中英语发挥得最差。   班主任提醒宁非,应该关注忽然降分的学生。宁非面上答应了,心道这班主任可没和自己说过林盛嘉忽然降分的事,之前发生“举报作弊”事件时她也跟隐身一样。现在姬星喆稍微掉分,班主任就立刻出马,这未免太明显。   总之,宁非还是在下课后把姬星喆喊到办公室来了。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宁非也不会闲得跟姬星喆讲什么暗带威胁的话。于是他就望着姬星喆,非常模式化地问他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导致他在英语学习方面有点分心。   “没……没啊。”姬星喆放在腿侧的手指碾了碾,“可能就是状态不好吧。我哥哥最近出差了,我有点不习惯……”   是个人都能听出这是在敷衍,不过姬星喆本来最近就有点怵宁非,现在更是不可能跟他说实话。别说跟宁非,姬星喆跟任何人都说不了心中的烦恼。   这能怎么说?说自己不是姬家的孩子,自己小叔好像还已经知道了这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这不是疯了吗?   “真的?”宁非侧坐着,单手支着桌面,“看来你们兄弟感情挺好。你哥哥不在家对你影响这么大?那要不要跟你家商量一下?反正我认识……”   “不用!”姬星喆一惊,他怎么敢让家里知道自己的成绩波动?万一姬震威对他失望,万一家里追究起原因……那小叔会不会趁机做什么?   “真的不用,我自己会调整好的!”姬星喆赶紧道,“不用通知我家里的,老师!”   宁非轻轻一推眼镜,抬眼直视姬星喆的脸:“我知道你在学习方面比较自律,思想上也比较成熟。但该求助的时候还是要求助,毕竟再怎么说你也只是个17岁的学生。帮助学生就是老师应该做的,对吧?”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笑了一下。放在平时,这个微笑是很正常、很温和的,很多女同学私底下还会一直讨论宁非这个经典表情。可在此刻的姬星喆看来,宁非的微笑,不啻于“恶魔的微笑”。   ——他能帮我什么?不会是帮着小叔拆穿我吧?他会不会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姬星喆愈发惊疑不定,勉强才能维持面上的镇定:“……没关系,我还不用帮助。真的,宁老师,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好吧,你这个年龄的孩子,心里有事是正常的。我也不再逼问你了。”宁非简短欣赏了几秒这个小崽子的惊慌失措,终于继续走“模板流程”,“但你应该知道,现在对你来说,学习是最重要的。最近你的成绩浮动稍微有点大,我也想相信你,这就需要你让我看到‘我自己能解决’的决心了……”   宁非洋洋洒洒地说了几分钟,听得姬星喆又不耐又心焦,什么话都没记住。偶尔听到一些奇怪的关键词眼,什么“才是真的”“都是假的”“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永远不会是你的”,都能把姬星喆听得心里一抖。   就这么被“心理折磨”了不到十分钟,在姬星喆保证“期末一定好好学、好好考”后,终于被放走了。   他总觉得宁非最后的微笑有些意味深长,有些恍惚地出了办公室,低着头穿过走廊,甚至不太敢和擦肩而过的老师打招呼。他脑子里不断闪过宁非说“反正我认识……”,愈发觉得宁非还是会直接找自己小叔的。要是宁非真跟小叔说“姬星喆是因为想哥哥才成绩下降”,那小叔和爸爸是什么反应?会把哥哥叫回来吗?还是一考完试就把自己送去深城见哥哥……?   ——说起来,小叔跟哥哥一起在深城待了那么久,该不会已经开始暗示哥哥了吧?   ——那我更不能去深城了!就算他们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我也得在家才行。远程的求情,怎么比得上面对面的感情……!   姬星喆越想越认为,不管段昀弘是否做了什么、准备做什么,自己都得守在家里,才能最大程度地化解这场危机。   ——决不能去深城!   可姬震威是说一不二的大男子主义,要怎么才能比较自然地达到这个目的?   正在下楼的姬星喆,看向了脚下的楼梯。   ***   “有个学生摔下楼梯了!宁老师,好像是你班上的!”   刚清闲没一会儿的宁非,被快步走进办公室的老师吼了一嗓子,很快扭头、露出诧异的表情:“什么?!谁?”   “就是那个经常眼熟的好学生,那个姬什么的……”   宁非嚯地一下站起来:“我去看看!”   他的大长腿一迈,快速出了办公室,穿过走廊。楼梯在走廊尽头,宁非快步走下了一层半,被停在楼梯上的老师和教务人员挡住了去路。   而这些人围着的,就是躺在、或者说蜷缩在楼梯下面,疼得面目都扭曲了的姬星喆。   大人们围着他,问他情况如何,问他哪里痛、能不能动,以及相互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有人说该先送医务室看看,也有人说还是直接送医院,还有人说应该赶紧通知姬星喆家里人的。宁非站在他们身后,他们也没回头来看,宁非脸上那焦急的神情就渐渐淡了下去。   他站在中段台阶上,视线穿过人群,面无表情地看着面目狰狞的姬星喆。   ——意外?不太像。故意的?为了什么?   ——我刚才说话的内容里,什么刺激到他了?让他做出这么极端的选择……   宁非正想着的时候,姬星喆的视线忽然对上了他的。   姬星喆似乎也没预料到会这样冷不丁看到宁非。与周围焦急的老师不同,宁非微微垂眼看着他,表情近乎冷酷。   寒冰一般的眼神,叫姬星喆仿佛瞬间忘了疼痛,只觉背后湿淋淋。   ***   姬星喆最后还是被救护车接走了,因为他一直说自己腿疼屁股疼,起不来。学校怕他出问题,没敢大动他,索性叫来救护车处理。   这一趟动静,最后闹得一大堆学生老师都来看热闹,最后大家都知道是姬星喆摔下了楼梯。而宁非也很快被闻讯而来的李副校长再次叫去谈话,主要内容就是他到底找姬星喆谈了什么,是不是谈话内容过激导致姬星喆摔了的。   宁非没录和姬星喆的谈话,只能大致重复了一遍,并且强调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在场、都听到了。而且姬星喆的成绩下降本来就是各科都有,是班主任要求宁非跟他“谈一谈”的。与其要问是不是宁非的谈话内容导致了姬星喆走路分心,从楼梯上滚落,不如怀疑最近影响他成绩下降的因素。   这答案一听就很有推卸责任的意思,但李副校长也没怎么为难宁非。毕竟段昀弘可是亲自致电过学校的,提醒学校不要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总让宁非被教学事务以外的事情骚扰。尤其李副校长和马主任还被段昀弘点过名,现在整个学校他俩算得上最忌惮宁非的人。   宁非从副校长办公室出来后,直接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段昀弘打了电话。   “……真难得。”   段昀弘接电话挺快:“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有急事?”   “跟你报备一声而已。”宁非站在背光的角落里,靠着墙,“你的好侄子玩了一手好自虐,把自己搞残了。”   “嗯?”段昀弘没想到能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他干什么了?你说详细点。”   宁非就把自己叫姬星喆来谈话,出去后就摔了的事跟他简述了一遍。   “……他不像是会意外摔下楼梯的人。虽然亲子鉴定这件事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成绩,不过他应该不会走神到这个地步。”段昀弘分析的速度很快,“你说快期末考了……可能是因为这个。按照原计划,考完试他就得来深城了。”   “他不敢去?因为怕你?”   “部分原因。更大原因或许是害怕当他不在姬家的时候,发生什么变故,他没法应对。”段昀弘道,“他妈挺宠他的。”   “要是出事,他准备直接跟他妈求情?”宁非顿了一下,“等会儿,你做了他妈和他的亲子鉴定吗?”   段昀弘:“没做。”   宁非听他回得干脆:“你故意的?”   段昀弘不直接回答,只道:“你想做?”   宁非脑子一转:“……那不做了。”   段昀弘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我猜也是。”   关键时候,用这种能引起误会的单边亲子鉴定报告,把姬家搅成一团乱——这个家伙应该很乐意看这种热闹吧。 第七十一章 ——熊家长   不算意外地,宁非第二天就被姬星喆的妈妈找上门了。   准确来说,宁非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校长、副校长、马主任和姬夫人都在。这“四方会审”的架势,没吓到宁非,反而让他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宁老师来了,坐吧。”   校长也没一上来就摆黑脸。毕竟姬夫人来给姬星喆撑腰,那宁非还被段昀弘亲自关照呢。校长搞不清这俩到底是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于是决定先不要把气氛搞得太剑拔弩张。   宁非很淡定地坐下了,还靠了椅背,神情泰然自若。马主任看他这毫不紧张的状态——仿佛这场会谈与他无关似的——颇为不满地压了压嘴角。   校长看一眼姬夫人,确认这位冷着脸的母亲现在不打算开口,只得继续开口:“宁老师,这位是姬星喆的妈妈。今天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姬星喆到底是怎么摔的。”   说到这里,校长停了下来,理论上就该宁非答话了。但宁非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沉默之间,气氛十分尴尬。   校长只好直接问道:“宁老师,说说你了解的情况吧。”   宁非淡然开口:“我没看到他摔倒的现场,不知道他怎么摔的。”   校长:“……”   这话吧,听着像抬杠,细想没说错。它的唯一作用是,在场其他四人都意识到,宁非可不会战战兢兢地面对这场“问询”。   李副校长看场面又凝滞住了,开口帮腔:“宁非,你就把他摔倒之前,你找他谈话的内容再说一下吧。”   这话说的,好像找谈话和摔倒有直接因果关系似的。   宁非不上他这个当,继续还是那套说辞:“姬星喆同学最近成绩下降趋势比较明显,班主任说他会让每个主要科目的老师都找姬星喆谈谈,建议我也稍微聊两句……”   在把姬星喆、班主任的情况都铺垫了一通后,宁非才简短地说了自己和姬星喆谈的内容。说完,他还强调了自己可没逼问姬星喆掉成绩的原因,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也听得一清二楚。   推卸责任嘛,谁不会?   校长听完,又觑一眼姬夫人的眼色,问道:“你们谈话的时候,姬同学表现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正如我所说,他说是因为哥哥不在家而不习惯,进而影响学习的。我让他和家里或者他哥谈谈,甚或是,我直接帮他联系一下家里,他都表示不需要。”宁非徐徐道,“他只是保证会好好学习。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忌讳和家里聊一聊。”   “宁老师的意思,是我们家里出事了,才导致小喆从楼梯上滚下去的,是吗?”   姬夫人终于开口了,语气冷厉:“张校长,我是来学校了解事情全貌的,但校方现在是准备这样推卸责任?”   这个状态,和宁非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可大相迳庭。   “不不,当然不是。”校长有些尴尬地回道,“但学生有成绩波动,老师找他谈一谈,这都是正常的。姬同学摔下楼梯,应该只是意外。”   “意外?小喆确实是自己走神摔倒的,要说‘意外’,也确实是意外。”姬夫人瞥一眼宁非,再次看向校长,冷声道,“但到底是什么事让他走神到下楼都恍惚,我想确定一下。”   她冲着校长说话,就是给校长施压,再让校长给宁非施压,一手“压力传递”玩得非常六。但宁非不吃这套,淡定道:“这个问题,恐怕问姬星喆本人才最直接。”   “你怎么就认为我没问过?我问了,他说的就是老师找他谈话,他出来时下楼走神,所以在办公楼摔了。”姬夫人看宁非终于“正面对峙”,也扭头看他,“但他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还正在青春期,有很多事都瞒着我们,不想让我们操心、多管。可我们当家长的,哪能说不管就不管?真让孩子自己一人默默承受了,他被欺负了怎么办?”   宁非听出她的画外音,心道:你的意思就是我在“欺负”姬星喆呗。   “但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宁非回道,“我觉得,您与其在这里深究我究竟用了什么遣词造句来和姬星喆谈话,不如问问他本人,到底是什么事让他那样晃神,那样定不下心好好学习、成绩下降。既然孩子说是哥哥不在家影响的状态,那是否该与他聊聊这件事呢?”   “你‘觉得’、你‘想’?”姬夫人的不满越发摆在脸上,“宁老师,我们小喆以前很喜欢你的,还邀你当他的补课老师。后来因为一些误会,他不需要你补习了。可他依旧还是你的学生啊,你对你的学生就是这种态度?”   这话说得像是宁非在针对姬星喆似的。不过就算宁非确实在针对,他也不会留下把柄,更不会在这时候被人白落口实。他冷静地回应:“你误解了,我没针对他。我如果针对他,我又何必听班主任的建议,去找他了解成绩下降的真正原因?他本来是英语极好的孩子,其他科目表现也好。可他现在成绩浮动大,不是我找他谈,也有别的老师找他谈。难道我们都是在针对他吗?我们当老师的,你们当家长的,不该合作了解孩子的真正想法,帮他解决烦恼吗?   “此外,不管是当初说要我补习的,还是后来说不要的,这都是姬星喆同学的决定。他当时误解了我,我很伤心。但我尊重他的决定,所以顺着他的话、连你们家长都没问过一声,就结束了这个补习活动。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但我和你丈夫的弟弟是好友,我又何必针对好友的侄子?”   姬夫人不知道是被他的逻辑打败,还是单纯被这大段的发言噎住,总之无言以对了好一会儿。   等她再次开口,说的居然是:“你竟然是段昀弘的好友?怎么我都没听说过?”   这连绵不绝的语言陷阱,宁非四两拨千斤:“是吗?但我和段昀弘一起去你们家里的时候,你的丈夫、两个儿子,都在场看到了,我们还都说上话了。他们都没和你提过吗?”   姬夫人可不会被这种阴阳怪气轻易打败,轻飘飘回了一句:“哦,可能他们忘了吧。”   宁非不让她游刃有余,直接掏出手机:“那要不现在我给段昀弘打电话,当场查证。哦对了,他现在应该和你的大儿子在一块?那顺便可以聊聊这位哥哥对姬星喆同学的影响问题……”   “不必了!”姬夫人终于打断他的话。这要是真当场打电话,小叔子就也知道自己儿子在学校丢的脸了,姬夫人还不想出这个丑。   “那好吧。”宁非居然笑了一下,边收起手机边道,“事已至此,我觉得家长还是和孩子好好谈谈心,搞清楚更深层的原因,才能更有助于孩子的成长,对吧?身体健康很重要,心理健康也很重要。要是姬星喆同学心底的烦恼不解决,万一下次再走神,指不定又出什么事,那不就危险了吗?”   这简直就跟咒人差不多了,姬夫人听得直想跳起来骂人,是她自持的身份让她堪堪保住了形象。但她还是瞪了一眼宁非,冷声道:“宁老师,你说这话,似乎有点不符合你的身份。你是教书育人的老师,说话的时候还是过过脑子比较好。”   “很好的建议,我会采纳的。”宁非和她一比,状态愈发松弛,“对了,如果需要我和家长一起去同姬星喆谈心,我很乐意效劳。”   ——到时候就是姬星喆害怕我当场点破他的身份,肯定表现得很拼,多有意思啊。   “这就用不着了。小喆现在腿骨骨裂,要在家静养一阵,我会亲自、好好问清楚,他到底被什么影响了的。”可惜姬夫人不给机会,好似看出了宁非的“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心思,果断拒绝,“至于他的学习,我也会找人帮忙补课,不劳宁老师再‘单独’操心我们小喆了。”   “您这样通情达理,真是家长们的榜样!”宁非才不在意她话里的“含沙射影”,反而给她戴高帽,“那希望姬星喆也能好好休息,早日康复。争取能赶上期末考,考出他之前的优异成绩!”   姬夫人:“小喆的身体重要,没恢复好的话,期末不考就不考了。”   宁非:“都请老师补课了,孩子还是保持适当的考试状态比较好,高二很重要的。要是他来不了,那我让人把英语的期末考试试卷带去给他吧。”   姬夫人终于意识到这个“铜豌豆”的嘴仗是赢不了的了,越跟他说话只会越生气。于是她站了起来,冲校长等人点头:“看来我在学校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了。我还得回家照看小喆,今天先这样吧。”   校长说不清是松口气还是更紧张,来了句:“呃,姬星喆同学的状况严重吗?医生说要休息多久呢?”   “伤筋动骨一百天,先在家里休息半个月再说。”姬夫人也不管什么请假流程,抛下这么一句,随即道,“再见。”   说完,她也不管校长等人的反应,更加懒得多看一眼宁非,当真转身走了。   出了校长办公室,下楼,穿过校园,姬夫人的脸色一直很阴沉。姬星喆的发小秦然其实恰好在不远处路过看到姬夫人了,但因对方的脸色不佳,并未上前打招呼。   倒是姬夫人,路上偶然一瞥,脚步顿时停了一下。   ——那个孩子的长相…… 第七十二章 ——阻拦的手段   这天晚上,姬夫人趁着晚饭跟姬震威说了白天去学校的事。   姬星喆今天也坐在桌边吃饭,闻言都懵了:“妈,你去学校找宁老师了?!”   “对。你这么怕干什么?妈妈是去给你撑腰的,要是以后那个宁非在学校找你麻烦,你回来一定要跟妈妈说。”姬夫人回道,“不过那个宁非,伶牙利嘴得很,态度也很不好。我、张校长,他都不放在眼里。老公,他说他是段昀弘的好友,真的吗?”   “好友?充其量雇佣关系而已。”姬震威对宁非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他和段昀弘一起来姬家的时刻,“不过他那张嘴确实刻薄。他用昀弘的名义干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提了一嘴,说他不会伤害好友的侄子而已。我看他是想借机给校长施压,狐假虎威,让校方不敢认真调查这件事。”姬夫人回道,“不行,这事必须彻查!小喆明明被他害得心神不定才摔的,他不仅一点愧疚都没有,甚至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说教,这样能教好学生吗?学校真该好好查查他,不单单是这次,还有他平时的所作所为,别以为有个留学的文凭就了不起了……”   “妈,这事真和宁老师没关系!你别找他了,真的只是我一时走神而已!”姬星喆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越听越觉得胆战心惊,他妈这语气,不像是要简单地调查宁非,而像是要搞他、让他干不下去。姬星喆其实不惧怕宁非本人,单单一个宁非的话,弄了也就弄了。可宁非背后还有段昀弘啊!姬星喆可不认为他们仅仅是简单的雇佣关系。   毕竟宁非敢随时掏手机给段昀弘打电话,连段昀弘现在和姬月驰现在待一块都很清楚。要是宁非的事导致段昀弘干了什么,那姬星喆这咬牙一摔,不仅是白白遭罪,甚至还进一步诱发了他最不想面对的事。   ——不行,一定要把这件事拦下来!   坚定这个想法的姬星喆,不得不继续帮自己很讨厌的宁非说话:“而且宁老师也没说错,确实不止他一个老师找我谈话了,班主任前面也找我聊过的。我是因为成绩不稳定而着急,才有点心情不好的,和宁老师找不找我没关系。妈妈,我就想好好休息、也转变一下心情,你别找我的老师了,好吗?”   “唉,你这孩子,怎么还帮他说话。你就是太善良了……”姬夫人这会儿总算想起要关注孩子的想法了,“那你最近成绩下降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是这次去学校,我还不知道你最近的学习状态是这样的,你真想哥哥啦?他去念大学的时候,也没见你反应这么大呀。”   姬星喆只能用一个新的谎言来圆前一个谎:“呃、我那是骗老师的,其实是……是爸爸说寒假要我去深城学着管理、做生意,我太兴奋了,就查了很多深城的资料和新闻……”   “所以就分心了?”姬夫人没想到是这个理由,看一眼自己老公,“就是你给招的,让他这么早就接触这些,看把他给激动的,这个书还要不要读了?”   姬震威自己的学习很一般,有种“学习不好照样管这么大产业”的自豪感,随口回道:“他就算上不了大学,我们还安排不了好工作?他又不是贫困生,给他那么大压力干什么?”   姬星喆可不敢真放弃学习,赶紧道:“爸爸,我还是想上个好大学的。”   “上呗。考得上就上,考不上我帮你想想办法。”姬震威道,“但你决定做什么,就要做好。一下这个一下那个的,我姬震威的儿子没这么没定力。”   “好……”   姬夫人忽而道:“说起贫困生,老公,我在学校看到了那个上次被怀疑作弊的贫困生。”   姬星喆心跳一下漏了一拍。   姬震威道:“看到就看到,不过你怎么还认识了?不会是学校想要我们家资助贫困生吧?”   “不是。就是我刚好看到他,又听到有人叫他而已。”姬夫人回道,“不过我老看他眼熟,你猜怎么回事?”   姬震威吃着饭,不怎么走心地搭茬:“认识?”   “不认识。”姬夫人也不在意丈夫的敷衍态度,说道,“但是那个林盛嘉,长得特别像你!”   姬星喆的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姬震威没注意到儿子的异常,也没怎么在意妻子的发言,只随口响应:“能有多像?值得你这样专门说。”   “哎呀,真的特别像你年轻的时候,看起来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姬夫人道,“如果你俩站在一起,别人指不定以为你们才是父子。哎,要不是他过得不好,不像你对待自己孩子的风格,我可能都得怀疑你是不是年轻时犯了错。”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姬震威喝了一口汤,对这个话题有些不快,“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学生就能让你想这么多,真是闲得慌。”   “你还不信?行,下次家长会是期末考之后,我本来想着小喆不考试的话我就不去了,给老师打个电话就行。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去一趟吧。”姬夫人的脾气也有点上来了,“趁学生还没走的时候就去,带个相机拍给你看,顺便看看那个林盛嘉的父母是不是也和你长得像……”   姬夫人在这自顾自地说着,姬震威充耳不闻,姬星喆惴惴不安。一桌三人,各怀心思地吃完了这顿饭。   ***   吃完晚饭的姬星喆,在保姆的帮助下回了房间。   他一个人坐在床上,拿着手机思索许久,最后决定给秦然发信息。   没办法,虽然最好用的是朱月婷,随便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她就会出动,可姬星喆已经跟她疏远了。至于秦然,即便他相对来说不好骗,可他是最有主意的。而且姬星喆还把对方的脾气摸得很清楚,知道他吃软不吃硬,从小自己一旦对他撒娇,他没有不答应的。   主要是,姬星喆心底有个十分明确的声音:不能再拖了。   一旦放任,等到期末之后妈妈真去拍了林盛嘉的照片回来,极可能会发生不可控、不可挽回的事。姬星喆想要阻止,但他实在找不到理由说服姬夫人。姬夫人擅自去学校找宁非的事,已经足够吓得姬星喆魂不守舍。他害怕自己再阻止的话,姬夫人反而会更觉得宁非、校方对自己做了什么,进一步去对付宁非。到时候宁非拉着段昀弘一起来反击,那倒霉的只有姬星喆自己。   姬夫人这条走不通,姬星喆只有一个选择了。   ——动一动林盛嘉。   而且是不连累到宁非的那种动。   仔细思考一番后,姬星喆终于发出了第一条信息:【然哥,现在忙吗?我心里有件事,想找个人说说话。实在找不到别人了,想来想去只放心说给你一个人听……】   ***   宁非跟姬夫人碰了一次后,还以为之后她肯定会敦促校方来收拾自己。结果接下来的几天,日子一直很安生,搞得宁非还有点疑惑。   他甚至还和段昀弘聊起了这点,问姬家现在是什么反应。段昀弘对此不以为意,表示姬夫人可能只是认清自己儿子不占理了。就算不是,等她以后再来找宁非的茬,宁非直接给自己打电话就得了。   宁非在电话里听到这些话,乐了:“怎么,段总,终于愿意做我的‘保护伞’啦?”   段昀弘不置可否,只道:“你不是一直在说‘搅乱姬家’?这不就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宁非更乐了:“我看你是被姬家搞烦了才在催我的,你是不是最近带姬月驰那个崽子带烦了啊哈哈哈哈……”   总之,时间就这样一天天接近期末,一切平静得宁非都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了。终于在一天晚上,晚自习结束后的回家途中,“意外”终于到来。   这两天宁非的摩托还刚好出了点小问题,摩托送去检修后,他都是骑着自行车上下班的——自行车也是段总买给他的。而老师下班的时间总是晚于学生,所以等宁非骑车出了校园,学生早就走光了。   宁非就这么吹着小风骑着车,在回家路上慢悠悠前行。这会儿路上来往的车已经不多了,街边的店铺都关了门,路灯也时有闪烁的、甚至坏掉不亮的,仿佛随时能从路边的黑暗中蹿出什么奇怪的怪人或者流浪狗。好在宁非已经很熟悉这段路了,半摸黑也能认清回家的方向,因此也没什么好紧张的。   忽然,他看到了一辆躺在路边的自行车。   那辆车似乎还完好无损,这年头,这样完好的自行车可不会孤零零地倒在路边,许久没人管。而且随着宁非逐渐接近,宁非也愈发觉得那辆车好像有点眼熟。   ——这好像……有点像是林盛嘉的车?   宁非停在了倒下的车边,借着昏暗的路灯余光,仔细扫了一圈地上的车。越看,他越确定,这肯定就是林盛嘉的!只是仔细看时,能看到车把其实已经歪了,但不确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他的车在这,他人在哪?   宁非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恰在此时,街边不远处的昏暗巷子深处传来了“哐!”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倒地了,还伴随着隐约的叫骂声。   宁非循声看去,轻轻一眯眼。 第七十三章 ——巷战   林盛嘉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好好在路上骑着车,忽然被一个从路边蹿出来的人一脚狠狠踹在前轮上,然后就连人带车一起翻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街边又涌来几个年轻人,连同踹车那个一块一拥而上,连拖带拽地把林盛嘉往街边巷子里拖。林盛嘉一看那巷子里一片昏暗,根本看也看不清,再发懵也明显有了危机感。他开始拼命挣扎,大喊,可这附近根本没有别的行人。而且他刚喊了一声,就被一拳重重地捶在了腹部,顿时张着嘴也出不了声了。   那些人趁这时把林盛嘉又往巷子深处拖。   “等、等下……!”林盛嘉挣扎着发出声音,“你们要干嘛?!认错人了!”   “少废话,打的就是你!”又有一脚踹到林盛嘉身上,“听说你很牛啊,重点高中好学生是吧?特别拽是吧?”   ——这些人……!   林盛嘉再傻也知道,这些街边流氓来者不善,只怕不是随便给自己来几下就能善罢罢休的。他们算不是姬星喆叫来的,十有八九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那个傻X又想干什么?打死我?还是把我打残打傻了自动退学?!   林盛嘉不知道现在怎么才能求助,但他也不是真的只知读书的好学生,更不是会白白被打的懵懂小子。他的视线开始适应昏暗,看清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人影就在身边,于是曲腿、猛力一踹!   砰!哐当!   那人猝不及防被踹到小腿,不受控地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一下撞到了垃圾桶上,然后跟着垃圾桶摔倒在地。其他人似乎没预料到这一幕,怔了几秒。就在这几秒间,林盛嘉已经努力爬了起来,还摸到了地上也不知是大石头还是碎砖头的玩意儿,一把抄在手里。   其他人回过神来,顿时朝着林盛嘉开骂及冲过去要动手:“你踏马……!”   林盛嘉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深知1打N的诀窍——专挑一个下死手——扬起转头就朝着那个还没起来的脑袋上一砸!   嘭!   嗙!!!   一道闷声和一道脆响同时几乎响起,闷声是地上那人慌忙一躲,砖头拍到了他的肩背上;脆响是从巷子口传来的,小流氓们很熟悉,一听就是玻璃酒瓶的炸响。   有人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巷子口立着一个人影,背着光看不清样貌。他一手抓着刚刚砸掉一半的酒瓶子,另一手取下眼镜收在裤子口袋里,慢悠悠的动作十分嚣张。   他说:“打人啊?”   小流氓骂道:“没事滚远点,傻X!不然连你一起打!”   “那不行,你们在打我的学生啊。”   宁非无声地笑了笑,但昏暗之中无人看到。他往前一迈,鞋底踩着玻璃碎渣发出嘎吱声:“你们要是不滚,那我只能拼死保护我的学生了。”   林盛嘉听出是宁非的声音,说不清是感动还是无语:“你快跑,报警啊!”   “我怎么能丢下学生不管呢?我……”宁非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已经满嘴脏字地朝他冲来,抬起一拳往他脸上掼!宁非侧身一躲,借着对方接近、碎酒瓶一把扎向对方腹部!冲来的惯性加上宁非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插,那人的薄T恤瞬间被戳穿,腹部几乎立马见血。   “嗬……!”   “我拿的是烂酒瓶,你连这个都不懂?”   宁非低声在对方耳边说了这句话,随即将人踹开。好酒瓶是“开瓢”的利器,碎酒瓶可就和刀具无异了。宁非一上来就直接把酒瓶给砸了一半,是为了震慑,更是为了“趁手”。即便宁非不是什么武学高手,这种街头斗殴对宁非来说还是太小儿科了。   左右已经被“好老师”的格子框了几个月,宁非也够烦的,眼下有人送上门,要动手干脆就彻底动手才爽。   他这一下,立刻把几个流氓地痞的脾气彻底点燃,也吸引了他们的“集火”。他们一窝蜂地直直朝着宁非冲去,有人甚至从兜里掏出弹簧刀,不管不顾直冲宁非的方向捅!宁非弯腰从地上抄起一袋不知装了什么的垃圾往他们脸上猛砸,趁着他们挥开垃圾的愣神功夫,拽过其中一个的手臂用力反手一拧,那人不得不背过身去,正好同伴回来的一刀划在了他身上!   “啊!!!”那人惨叫一声,破口大骂,“你踏马找死啊?!长没长眼睛……呃!”   宁非在他膝弯一踢,他就不由自主地重重跪了下去,膝盖都砸得麻木生疼。宁非还照着他背在后面的手狠狠扎了一下,可能没扎准,但肯定扎到人了。其他人继续涌上,混乱之中,有东西甩飞在地还被踩的声音,还有蹭着宁非的脸堪堪划过的一刀。脸侧传来又细又刺的疼痛,好似某种电流信号,叫宁非一脚势大力沉地把人踹飞出去!   嘭!   那人还没爬起来,林盛嘉高举碎砖,照着他后脑门用力一砸!   又一个人头晕眼花地倒了下去。   ……   林家父母深夜匆匆赶到医院,看到儿子还能自己好好坐着。即便他灰头土脸的,脸上手上都有瘀青,夫妇俩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嘉嘉,没事吧!伤到哪里了?医生怎么说……”   一连串的连珠炮发问,林盛嘉只能挑着重点回答,表示身上只是皮肉擦伤和瘀青,没伤到内脏和骨头,没大碍。一名年轻警察在旁边帮忙补充,也说片子都拍过了、全面检查也做完了,伤情鉴定之后再出结果。夫妇俩关心完儿子的情况,罗秀萍又赶紧问警察:“同志辛苦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儿子怎么会被打?是什么人打他?现在那些人抓起来了吗?”   年轻警察理解家长的紧张,回答得挺详细:“是一群无业小流氓闹事,初步问出来只说是路上随便找了个人来打,我们还会进一步调查的。至于人嘛……”   林盛嘉插嘴道:“肯定不是随便找一个人打的。他们知道我是哪个学校的学生,还说听说我在学校怎么怎么的,怎么可能是随便找个倒霉鬼?但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啊!”   “这点我们已经记录过了,会调查清楚的。”年轻警察回道,“只是现在,他们大部分人伤得更重,所以都还在医院治疗中。放心,我们会盯着人不让他们跑掉的。”   林父不太相信:“不是说他们有四个人,怎么可能比我儿子伤得还重?别是想碰瓷吧!”   “不是。”说到这,年轻警察还有点哭笑不得,“孩子的老师、好像姓宁吧,刚好路过,为了帮他,抄着个碎酒瓶冲进去了。那帮小流氓被酒瓶扎了两个,被划了一个,还有被砖头砸到脑袋的,下手都蛮狠。那个老师也被对方的小刀划到了,刚包扎完打了针,这会儿在那边楼梯角跟我同事描述情况呢。”   “啊呀,宁老师也被打伤了!”林家夫妇诧异道,“老师没事吧?他是为了救孩子,可不是故意的,不能抓他吧?可别被那些人讹上了!”   “大概率是正常防卫,那帮人承认是先动手的了,他们的刀上还有血迹呢,我们也缴了。”年轻警察安慰道,“对了,宁老师还是先报警才去帮忙的,他说冲进去的时候都没来得及挂电话。虽然手机摔坏了,但指挥中心那边应该有录音的,也能算证据。别担心哈,我们肯定不会乱抓人的。”   “那就好那就好。”罗秀萍点点头,又问,“那我们孩子、还有宁老师,什么时候能回家啊?别还要去派出所吧?这大晚上的,孩子和老师明天都还要去学校呢!”   “你们已经可以走了。宁老师的话,估计谈完话也能回家了。不过你们不能随便乱跑,我们可能还会找你们调查,要能随时联系到。”年轻警察道,“家长来一个人帮我登记一下工作单位和联系电话,方便随时找你们家长带孩子一起调查。”   “哎行。”罗秀萍安排起来,“老林你去登记,然后等宁老师一起回家,别叫宁老师孤零零的。不知道哪个天杀的这样折腾孩子,最近我们送孩子上下学吧,不行就叫承鸿帮忙送……”   正说着,宁非和另一个中年警察从走廊另一头走来了。他身上也脏兮兮的,衣裤上沾着一小片一小片的血迹。方形纱布贴在脸侧,眼镜也没戴,眼神里透出一种犀利感。   “宁老师!”林家夫妇赶紧迎上去,又是一通嘘寒问暖。宁非笑了笑,身上那种冷厉氛围消散,和气地响应了他们的问题。最后,宁非跟着林家人一起走了。他手机还坏了,所以留的是学校办公室及对门林家的联系电话。   年轻警察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啧啧感叹:“没想到啊,那个老师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打架那么狠。要不是玻璃瓶的破口不够深,说不定他能把那些混子扎出重伤来。”   “他肯定知道怎么打架,那群混子的弹簧刀可不是开玩笑的,扎准了可能会要命!”中年警察回道,“你可不知道,他说他问过那些混子到底为什么打他学生。有个混子承认过,就是一个重点高中的学生给钱,让他们打的人。”   年轻警察咋舌:“……居然是学生之间的矛盾?这也下手太狠了吧!重点高中的孩子也这样?”   “你还年轻,没发现这事隐藏的重点。”中年警察压低了声音,语重心长。   “现在那群人躺在病床上,都嘴硬说是随便找个人来打,没有特别目标。那之前得是被打到什么地步,才承认是收了钱的?”   --------------------   宁非:大记忆恢复术! 第七十四章 ——校门口的车   这天晚上回家后,林盛嘉久久不能入睡。宁非却是洗了澡之后倒头就睡,一觉到天明。   早上还是林父来敲门,宁非才悠悠转醒。   那会儿他的床头闹钟才刚拍掉呢。   宁非耙了耙头发,又随手碰了一下脸上的伤口处。昨晚那刀不算深,医生给宁非缝了五针,缝的时候还自信满满表示“一定平整,以后应该很轻易就能祛疤”。宁非倒是无所谓这身体留不留疤,昨晚洗澡之后,他甚至没重新包扎过伤口。乍看之下,感官上还是挺狰狞的。   宁非晃到门口,打开门。门外的林父第一眼看到他脸上露出的伤,怔了一下,随后才回过神道:“宁老师,段总找你……哦不是,是他在电话上找你。”   自从有了手机,宁非家里的座机已经断掉了。一旦他的手机“壮烈牺牲”,远在深城的段昀弘要找他,打电话给对门林家确实是最快的。   “这一大早的……”宁非把脏话咽了下去,跟着一块去了对门林家,OVERSIZE的睡衣T恤和宽松短裤都没换。刚进门,就发现罗承鸿居然也堂堂坐在沙发上。宁非一下反应过来,段昀弘这个电话,该不会和这家伙有关系吧?   想归想,宁非也懒得问罗承鸿,甚至没跟他打一声招呼。而宁非直奔电话的时候,罗承鸿的视线就在他脸上、身上、腿上肆无忌惮地打转。   宁非拿起放在桌面的听筒,张口的声音还带着些早晨的沙哑:“喂?”   “喂。”明明是一大早找人的段昀弘,此刻的声音却相当冷淡,“听说你被打了?”   “非要说的话,互殴吧。哦不,我得说是,见义勇为。”宁非又下意识摸了一下脸上的伤口处,回得随意,“一大早把我叫来对门,就为了问这个?”   “短信不回,电话不通。”段昀弘冷冷道,“要不是谢宝琳多嘴,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说?等我周末回去想起问你‘手机去哪了’的时候?”   “我昨晚、不对、凌晨回到家都一点多了,我家又没有座机,上哪给你报备?”宁非懒洋洋地回道,“我本来打算今天新买了手机再说的。对了,还得新买一副眼镜,晚上见义勇为的时候不知道掉哪去了。”   其实他还有别的缫话,不过这是在林家,罗承鸿还盯着,宁非懒得说了。   段昀弘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宁非应道:“我哪知道,警察又没给结果。”   段昀弘质疑:“你自己经历的部分都记不清了?”   宁非淡淡回道:“你不会想要我在电话里给你说书吧?”   “你哪来这么大脾气?”段昀弘的语气,几乎能让宁非“看到”他皱眉的模样,“这不已经到你起床的时间了吗?”   “现在不想跟你废话,我要回去准备一下出门去学校了。”宁非瞥一眼看得肆无忌惮的罗承鸿,果断道别,“挂了,别的之后再聊。”   “等下,你……!”   段昀弘的话还没说完,宁非就果断挂了电话。一转身,宁非盯了一眼罗承鸿:“再看收费了。”   罗承鸿饶有兴致地回:“哦,怎么收费?”   宁非没回答,抬起手伸出食指中指虚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又朝罗承鸿的方向两指一抠——代表“挖你眼珠子来抵扣”。   罗承鸿不惧反乐:“哈哈哈哈!你可太有意思了,怪不得……”   宁非不想一大早当第二个男人的陪聊,扭头就走。林父虽然在场目睹一切,但也只以为这是两人“关系好”的表现,没多想。直到宁非要出去了,林父才赶紧道:“宁老师,待会儿过来吃早餐吧!”   要是罗承鸿不在,宁非还真愿意留下吃两口。但罗承鸿在这,宁非不想被他烦,于是摆摆手拒绝:“不用,我自己处理。”   林父又道:“老师家里有医药箱吗?在我们家包扎一下吧?”   宁非不回有没有,只继续无所谓地拒绝:“也不用。”   罗承鸿在后面插话:“那你怎么去学校?你的单车是不是被警车带去派出所还没还你?我送你吧?”   “谢邀,不用。”宁非拧开林家大门,回头睨他,一指自己脸上的狰狞伤口,“我现在吹不得大风,坐不了你的铁骑,还是自己打车去吧。”   说完,宁非果断开门回去了。林父看着房门“嘭”地一声关上,诧异道:“宁老师伤得这么重?!风都吹不得了,那他还去学校上课,这没问题吧!”   “放心吧,没事。”罗承鸿往沙发背上一靠,垂着眼,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他好得很……和我开玩笑呢。”   ***   宁非好歹还是贴了纱布才去学校上班的。   虽然他本人无所谓,但伤口露出来估计要多不少麻烦,宁非还是干脆利落地包扎上了。不过即便如此,“无眼镜+战损”版宁非还是招来了不少关注的目光。师生们都对着他问东问西,宁非不想和他们费劲讲故事,只言简意赅地说遇到了点意外。   有宁非“吸引火力”,只在嘴角贴了个创可贴的林盛嘉就被许多人忽略了。当然,也有人好奇问他的,林盛嘉也只说骑车不小心摔了,没说更多。   宁非就这样带伤上了一天班。说话时扯到伤口的丝丝疼痛,没让宁非少说一个字。他甚至还有余裕暗中观察姬星喆那群发小的动向,准确来说,是他们当中是否有人对林盛嘉有奇怪表现。不过宁非也不可能全天都待在林盛嘉身边,因此也悄悄叮嘱林盛嘉,注意他周边有什么奇怪动静。   然而林盛嘉屁用没有,啥也没观察出来,还不如宁非。至少宁非看得出,朱月婷是和这件事没关系的。她对林盛嘉的反应,和班上其他同学并无二致。   ——假设真的是姬星喆在背后操纵,他身边最好煽动的朱月婷这次不能用,他会找谁呢……   宁非琢磨着这个问题,没有轻易下定论。   下午放学后,他走出了校园。今晚晚自习不需要他,他可以先去吃个饭,然后把手机给补上。没手机加上家里没座机,还怪不方便的。   然后,宁非就在校门外不远处,看到了一个面熟的人。   ——昨天那个年轻警察,正穿着便装站在路边,旁边还停着一辆老旧的灰色轿车。   宁非走过去,那警察也看到他了,立马低位摆摆手。宁非一笑,边从口袋掏烟边走过去:“没事,我明白。来一根吗?”   “不了,工作中。”年轻警察看宁非淡然的样子,状态也放松下来,“下班了?”   “嗯。我今天晚上不用上了,直接下班。”宁非自己也不方便当着学生的面抽烟,于是把烟收起来,“对了同志,我的自行车……”   “在所里,出来的时候没想起顺便带给你。”年轻警察回道,“就和你家隔一个街道,你有空直接去所里拿吧。”   “行。”宁非点头,又瞥一眼旁边黑乎乎的车窗,低声问,“你这是在……?”   “我们带收了钱的那个来学校门口,碰碰运气。”年轻警察一抬下巴,示意道,“和你说的一样,他们承认是有人花钱让他们打那个小同学的。不过他们也不知道哪个人叫什么、具体是几年级几班,只说应该是这个学校的。所以让他坐车里看看校门口出来的学生,看能不能认出来。”   “还真是学生怂恿的?林盛嘉就是个普通的学生,什么都没干,怎么还被这么霸凌,这也太过分了!之前是诬陷作弊,现在升级为被打……”宁非皱着眉,说出了很符合老师身份的话,“马上就是期末了,要不是我刚好路过,林盛嘉岂不是很可能被打得受伤,导致他错过考试?”   年轻警察似乎听出了什么弦外之音,问道:“林同学被诬陷过?谁诬陷的?”   宁非倒是知道是谁,但理论上他不该知道的,而且这次很可能也不是朱月婷做的。所以宁非的回答是:“不太清楚,学校对我保密了。你们可以问问校方。”   年轻警察点点头,又问:“那你知道林同学和那些同学有矛盾吗?”   宁非也确实能给出一个可疑人员的名单,可为什么怀疑,就不好说出口了。他只能道:“昨天我和你的同事也说过了,我不太清楚林盛嘉和谁有矛盾。他平时和同学们的来往不多,比较安静。”   年轻警察叹道:“他自己也说想不出可能是谁……算了,我们来查吧,反正总有办法的。”   宁非点头:“那我不妨碍你们办公了。你们吃过晚饭没?要不我打几份盒饭来给你们吧?”   “不用了,等会儿我们自己解决。”年轻警察婉拒,然后又想起一茬,“对了,伤情鉴定出来了,你和那个林同学都没什么大碍。那群人里面倒是有一个轻伤,你往他肚子上捅得挺狠啊,今天还痛得他差点下不来床。他还叫嚣说要告你呢!”   伤情鉴定里的“轻伤”,可不是一般人想象中的破点皮、流点血而已。有时候人的身上划出又大又深的口子,流了许多血,鉴定下来还是“轻伤”。宁非打的时候下手狠,其实心里还是有数的。   “有本事就告,我怕这种泼皮无赖?我是为了保护我的学生,还没说要他们赔我的手机、我的眼镜、我的医疗费来着。”宁非轻笑一声,“我还指望你们查清楚之后,我去申请个‘见义勇为奖’呢。”   “我们会尽快查清楚,查完会告诉你结果的。我看他们不一定会告你,但可能会报复,你以后上下班可得警醒点儿。”年轻警察道,“你去吃饭吧。对了,记得保留治疗的收费单啊,如果以后你真要告民事的话需要这些的。”   “知道了,多谢。”宁非笑了笑,在转身要走的时候,语气随意地最后抛下一句,“啊,能花钱请人的学生家里应该挺有钱,要不多看看那些一出学校就上车的学生吧?”   “嗯,我们会注意的。”   年轻警察应下之后,宁非也不再多说,当真走开了。买手机得去市中心,宁非准备走到出租车多一些的街道上拦个车,打车去买手机、顺便吃个晚饭。   然而,没等他走出去几步,就听到一道短促又响亮的鸣笛声,好似在特意吸引人们的注意。宁非循声望去,只见马路斜对面的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地停在路边。   车牌号,正是宁非最熟悉的那个。 第七十五章 ——嘴硬没人理   宁非打开车门,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段昀弘。   宁非爬上车:“段总不会是临时特意赶回来的吧?”   “想多了。刚好有事回来,听说你连个代步工具都没有,就顺便来看看。”段昀弘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冷淡地评价,“还说你伤得风都吹不了,这不是挺活蹦乱跳的吗?”   宁非就知道是罗承鸿多嘴,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纱布:“五针,破相了。”   “也有你怕的时候?”段昀弘嗤笑,“以前不是完全不在意这些皮肉伤吗?”   宁非瞥他:“反正不是丑到我。”   这话说是吐槽吧,也有点调情的意味。段昀弘被他噎了一下,沉默两秒才问:“医生怎么说?”   “没怎么说啊,自己换药,一周后去拆线呗。”宁非回道,“我这距离轻伤还差得远,倒是那几个街溜子,有个被我用酒瓶子扎出了轻伤,还想讹我来着。”   “要告你?”段昀弘看着他脸上的纱布,轻轻一眯眼,“你们到底怎么打起来的?总不可能是你或者那个林盛嘉主动招惹别人的吧?”   宁非听他这审问似的语气,也不老实回答了,只往椅背上一靠:“段总,让我上车就是为了审我的?饭都不让吃?”   “……”段昀弘只好道,“晚上有课吗?吃完饭还有没有时间去买手机?”   “没课,正准备去买手机。”宁非回得理直气壮,“既然段总来了,叫我上车了,那段总帮我买吗?”   段昀弘道:“别人讹你,你讹我?”   宁非心道这人又嘴硬:“不行?那我下去?”   段昀弘:“……小黄,开车去市中心。”   前排一直安静当“隐形人”的司机:“好的,段总。”   ***   在路上以及吃饭的时候,宁非终于把昨晚发生的一切,以及自己的猜测,都告诉了段昀弘。   段昀弘听完后评论:“你肯定推测过那群兔崽子里到底哪个才是主谋,说说看。”   宁非咽下嘴里的肉,回道:“我纯猜测,没根据的啊。”   “嗯。”   “那我猜,是秦然。”宁非道,“朱月婷已经被他踢出了朋友圈,最好用的棋子没法用的话,他就得综合考虑其他人了。之前我在你们姬家被两个小鬼针对的时候,他们提起过秦然说了什么什么之类的。秦然在他们的小圈子里应该是‘长者’‘军师’的角色,人也狠,能果断干出拿钱找人打林盛嘉的,我感觉就是这个秦然。”   “他再狠,能有你狠?”段昀弘喝了一口白葡萄酒,“而且我又不是姬家的,别说什么‘你们姬家’。”   “你花费气运搞了个‘随母姓’的属性而已,可你这个身份本来就应该姓‘姬’,可不就是‘你们姬家’吗?”宁非哼笑一声,“不知道今天带去校门口认人的那个街溜子,认没认出他的‘金主’。”   段昀弘问:“说到底,姬星喆为什么要忽然下重手对付林盛嘉?他自己摔出骨裂,是为了逃避期末考和去深城,那搞林盛嘉是为了什么?如果他是想永绝后患,让林盛嘉彻底消失,也不应该是只打一顿才对。”   “我也不清楚,这里面估计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说到底,姬星喆这人也又怪又怂的,就算他又有什么极端想法,现在也没门路、没胆量吧。”宁非想了想,“要不你回去看看,姬家有什么变化?侄子都摔断腿了,当小叔的去看望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你是想我去看他,还是去吓他?”段昀弘回道,“不怕我去了之后,他因为压力大,采取更极端的手段?”   宁非满不在乎地回道:“更极端也不错啊,最好是能把他‘送进去’的极端,也省得我总要防着他使坏了。”   段昀弘的声音冷淡:“他要是对林盛嘉下手极端,你还认为你能次次刚好碰上、并且次次全身而退?这回是他们身上只有小把的弹簧刀,而且一开始也不是冲着要人命来的。要是下次直接下死手呢?你什么异能、体质都不要,光凭赤手空拳,就这么自信能一对多、保下林盛嘉?”   “不想去就说不想去,训我一顿干什么?”宁非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想怎么设定是我的事,我想怎么做任务也是我的事。就算失败了,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而且我失败了,你和谢宝琳不是更加高兴吗?犯得着在这指责我?”   段昀弘看着他的脸:“你是不是嫌脸上那个伤害不够痛?你没有痛觉吗?”   宁非嗤笑:“怎么,心疼我?段昀弘,你站在什么立场说这种屁话?你不会想来真的吧?”   “……那你真是想太多。”段昀弘也跟着冷笑,“只是因为你现在一半算我养的,而且我也懒得在这个世界还费力气找别的C伴,所以希望你别把自己搞残了。”   “哈,怕我残了你就不能爽了?”宁非把手边的白葡萄酒也一饮而尽,“放心,别的我不敢说,这方面我还是懂点的,残了也能爽。”   段昀弘冷声道:“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   “你提起的话题,又不准我说,我招谁惹谁了?”宁非拿起旁边的酒瓶,给自己又续上酒,“还有,你不想帮我查,那就不查。你给我重新买个手机完了,其他我自己搞定。少在那装得像个皇帝似的搁这指点江山。”   段昀弘道:“你自己搞定?你选这个老师身份,能查出什么?”   宁非道:“不能查就让警察查,你嚣张什么?”   “警察就算查到出钱的人,还能查到姬家发生的事?”   “查不到就查不到,不知道情况又不会死。我让你帮查,你不乐意;不让你查,你也不乐意。我求你回来的?我求你来听我说这些事的?”宁非简直看不懂段昀弘到底想干什么,一口气又把葡萄酒喝完,咚地一声把酒杯放回桌面,“我看手机也不用你帮买了,为了一个手机,指不定还要听你多少吆五喝六。本来这手机就是为了方便联系你才买的,我干脆在家里装回座机就行,何必为了个单独和你联机的玩具,受这一肚子的气!”   说着,宁非站了起来:“感谢你这顿……不对,半顿饭。我回去了,不要再打林家的电话找我,我装好座机会告诉你号码的。”   段昀弘盯着他,眉头紧蹙,好像想说什么,但终究是一个字没蹦出来。他就这样看着宁非拉开椅子,走出座位,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段昀弘身边,略微俯身在他耳边道:“还有,最近别来找我了,不然我怕我残了,让段总没兴致。”   说完,这回宁非真起身走了。   好几秒后,段昀弘才转头看向宁非离去的方向。他的背影依旧高挑,步伐毫不犹豫,没有半点等人叫住他的意思。餐厅门口的服务员帮他开了门,他还冲对方笑了一下。段昀弘赶着今天的飞机回来直奔学校接他,还没见他面对面朝自己笑过。   餐厅的玻璃门缓缓合上,段昀弘就这样一个人被留在了餐桌旁。   ***   接下来几天,段昀弘当真没出现、也没联系宁非,连周末都不见人影。   宁非也懒得询问他的下落,甚至连座机都是留到周六才重新去办了通话,周日通的线。周日下午,宁非的新号码终于打到了段昀弘的手机上。   一接通电话,宁非也没什么寒暄的词儿,径直道:“这是我的新号码。”   段昀弘在那头“嗯”了一声。   宁非下一句就是:“那我挂了。”   段昀弘:“这么忙?”   “一般。还得给警察说一下这个电话,省得他们也打到林家找我,顺便了解一下案件进展。”宁非的语气淡定,好像前几天那场不快就跟没发生过一样,“然后去林家吃饭。他们要谢我救了林盛嘉,做了一桌子菜一定要我过去。”   段昀弘问:“谢宝琳也在?”   “不知道。最好不在,他就连眼神都烦人,真想把他的眼睛抠下来。”宁非随口回道,“对了,他现在成你的线人了?你们这些‘匪盗’之间的关系这么好的吗?”   “‘线人’?嗤,怎么可能?”段昀弘语带嘲弄,“他不过是想看热闹罢了。”   “看热闹?”宁非疑惑,“他就因为这个才一直不走的?这不是单纯在浪费时间吗?还是说,他觉得你会突袭我导致遗愿坏账,他准备等着和你抢气运?”   “就算坏账,我也不会让他抢到气运,他很明白这点。”段昀弘淡淡回应。其实罗承鸿的原话是“你居然会帮其他人,还是一个催债人,太幽默了,这个热闹我一定要看”。但段昀弘绝不可能把这话转达给宁非,因此他说的是:“或许谢宝琳就是喜欢浪费时间。”   “我看你也不遑多让。”宁非锐评了一句,很快就挂了电话。段昀弘准备的一堆说辞,什么关于这周末自己动向的,关于姬家情况的,通通没用上。显然,宁非已经默认段昀弘不会管这次的事,懒得和他废话,着实是“十分高效”。   “啧……”段昀弘看着挂断后屏幕暗下去的手机,不悦地直蹙眉。   “段先生。”姬家的保姆到了花园门口,冲着段昀弘唤道,“饭菜做好了,姬先生让你过去吃饭呢。”   段昀弘收起手机进了屋,到了餐厅,姬震威夫妇俩已经在桌边了。而楼上正传来“咚、咚”的声音,正是姬星喆拄着拐在慢慢下楼。   说实话,这种“身残志坚”的画面,还是把姬星喆衬得蛮可怜的。不过姬震威和姬夫人应该是看了几天后习惯,这会儿已经见怪不怪。段昀弘则是默然地看着这个少年的表演,直到少年看到他,面露震惊:“……小叔?你怎么来了?!”   “回来办事,听说你摔断腿了,来看看。”段昀弘的语气里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说不清是在关怀小辈还是戏谑,“怎么不叫人背你下来?”   “他爱逞强,除了头两天叫人背,后面都非要自己走了。”姬夫人嗔怪道,“这孩子从小就这样,犟得很,别劝了。”   姬震威则是道:“我们姬家的孩子,都是从小自立自强的。”   “该求助的时候还是求助,不然伤上加伤,瘸腿好不了了可怎么办?”段昀弘意有所指地回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对了,小喆受伤这么些天,那些发小们没来探望探望?”   姬星喆闻言,心跳都漏了一拍,勉强露出个笑:“来了呀,昨天来的。怕累到我,所以坐一会儿就走了。”   其实不是每个都来了,比如朱月婷和秦然都没来,姬星喆企图含混过去。但段昀弘不给他这个机会,只道:“我有点对不上哪个孩子对的是哪家了,上次你过生日的时候拍了集体照吧?待会儿你指给我看看。”   姬星喆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这个假少爷明白,段昀弘这个要求绝对不怀好意。   然而当着父母的面,姬星喆实在想不出拒绝的话,只好支支吾吾地应下来:“好、好吧……” 第七十六章 ——和解之道   又过两天,宁非被叫到派出所谈案子。准确来说,是谈和解。   宁非还是趁着学校没课的时候请假来的呢,结果一到派出所,到场的当事人只有他自己。   林盛嘉是未成年,而且得上课,所以代表他的是罗秀萍和罗承鸿。四个打人的街溜子都不在场。还有另一个不认识的人,西装革履的模样,宁非一猜就知道是什么人。   但他装胡涂,直到警察介绍:“这是秦然同学的监护人委托的律师。”   宁非:果然。   果然是律师,果然是秦然。   就是不知道是怎么找到秦然的。难道警察天天带那些小流氓去学校门口认人?可是林盛嘉都正常上学了,秦然不可能猜不到大致情况吧?这都没防备?而且秦然和那些人又不认识,还是现金交易,警察是查到了什么关键证据,让他承认得这么快……   不管宁非心里怎么推测,调解开始了。   警察先介绍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简单来说,就是秦然看不爽林盛嘉,所以路边随便找了几个无业游民,以500块的价格让他们打林盛嘉一顿。然后四个游手好闲的小流氓就在林盛嘉放学的路上等着,看见他就当真动手了。本来这四人是打算把人拖到黑巷子里打一顿,然后立马跑走,这样林盛嘉就不会知道是被谁打的。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宁非的报警电话都没挂断就加入战场了,这四个倒是被他直接“一锅端”。   至于秦然为什么看不爽林盛嘉,他没说,或者说他一口咬死了就是单纯的“不喜欢”“坏印象”,所以想让林盛嘉吃点苦头。   宁非知道,这就是秦然要给姬星喆挡下一切的意思了。怪不得秦然承认得这么快,可能就是为了逃避之后可能的调查。这要是让警察、不、就算只是秦家人看到了他的手机,绝对能知道是姬星喆在里面捣的鬼。   可宁非能想清楚,罗秀萍想不清楚。她措辞严厉地表明态度:“什么叫‘单纯就是不喜欢’‘没有理由就是想揍他’?这就是那个秦然的态度?那他以后是不是还打算继续找机会打我儿子,甚至雇凶杀人?!”   “罗女士,秦然同学表示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个严重的错误,向林盛嘉同学、以及被牵扯进来的宁老师道歉。这是他写的道歉信和保证书。”律师将一封信推向罗秀萍,“秦然的监护人也愿意承担责任,两位的医疗费、误工费都可以照价赔偿,另外再给两位每人五万作为慰问金。对了,林同学的自行车是不是也损毁了?秦家愿意赔一辆最新款的山地自行车给林同学。还有宁老师的手机和眼镜,也由秦家来赔偿吧。”   “什么意思,你们觉得花点钱就可以把这件事轻轻掀过去是吗?那位秦同学说是要道歉,他甚至不愿意面对面给我儿子和宁老师道歉,怎么相信他的保证?”罗秀萍平时温柔可亲,眼下为了儿子变得十分犀利,“我要求通报学校,校方应该对这样的学生进行处分!”   “……罗女士,这件事不必牵扯到学校,双方监护人之间达成和解就可以了。”律师当然不会轻易答应,“秦然已经是高三生,肯定能考上好大学。你儿子也是高中生,明白学校处分对于一个准大学生有多严重。如果你认为需要秦然来当面道歉,我会和监护人协商此事的,通报学校就不用了吧。”   “你也说了,秦然是高中生,我儿子也是高中生。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宁老师救我儿子,他就有可能被打得没法上学!”罗秀萍很坚持,“而且我儿子根本不认识秦然,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同一个学校的学生。既然是学生之间的事,通报学校很正常。我不是跟你协商,我是要求警方通报学校,学校也是教育孩子的重要环节,理应一起参与进来!”   “罗女士,林同学也没受什么伤不是吗?那几个去打人的反而鉴定出轻伤了,比两位伤得都重。”律师一副“为你好”的语气,“有句老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秦家给出的赔偿,比法定的多很多。要是走流程对簿公堂,那就既浪费时间,又不一定能得到你们想要的结果,何必呢?而且经过这件事之后,林同学就和秦然化干戈为玉帛。不管以后林同学是考上大学还是找工作,只要有需要,秦家一定会愿意帮忙的。”   “什么就‘化干戈为玉帛’了,本来就是秦然单方面伤害我儿子,我儿子根本不认识他!”罗秀萍可没被律师的说辞绕进去,“林盛嘉没受什么伤,是因为宁老师去救他了。那些小流氓都把刀掏出来伤人了,你还说得像是那些人手下留情似的。看看宁老师脸上的伤,这要是划到手上、脖子上、身上,是不是就要杀人啦?”   律师反驳道:“他们把刀掏出来,是因为宁非当时用一个碎酒瓶去攻击他们,他们才采用了意料之外的工具。另外,其实林盛嘉也用砖头砸人脑袋,导致那人脑震荡了,不正说明林盛嘉当时还能正常活动,没被打得失去行动能力吗?”   “律师先生,注意你的措辞。”宁非终于在此时开口,相比罗秀萍,他的语气冷静很多,眼神却更加犀利,“你这说法,听起来像是我拿碎酒瓶才导致冲突升级的。但当时他们在黑巷子里,我无法判断具体有多少人,具体是什么情况,拿个酒瓶去‘见义勇为’有什么问题?黑暗当中我什么都看不清楚,那些流氓地痞朝我冲过来,是他们自己的惯性导致酒瓶豁口扎得深的,也就是你所谓的‘比你们伤得都重’。如果他们只是要吓唬一下林盛嘉,看到有人来救了,甚至自己人也受伤了,难道不应该立马离开?但他们依旧采取攻击我和林盛嘉的举动,甚至掏了刀,这不恰恰说明他们打定主意一定要狠揍林盛嘉?   “而他们和我们根本不认识,之所以做出这个选择,不就是出于秦然的吩咐?”   律师之前以为这三人当中罗秀萍最难搞定,完全没在意一直沉默的宁非。没想到宁非一张嘴,就是这样的长篇大论,层层递进的逻辑之后紧跟一个结论——秦然吩咐一定要狠狠打一顿林盛嘉,而不是简单吓唬一下就行。   律师当然不能给他扣这个帽子,立马反驳道:“宁老师,你这只是想当然的逻辑。那些人是地痞流氓,打上头了做出什么冲动的行为都不奇怪。秦然只给了他们500块,这个价位显然不是需要大动干戈的价位。那些社会青年要是一开始就打算冒着风险重伤林盛嘉,会同意四个人只收500吗?”   警察却在此时表示:“他们还真说了,就是秦然让他们打一顿林盛嘉,最好让他没法参加下周的期末考试。”   罗秀萍一拍桌子:“秦然到底想干什么?把一个素不相识的同校同学打得缺考,他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这只是他们单方面的说辞,没实际证据,上了法庭又不一定采信这个说法。秦然说的是,他只是要他们把人稍微教训一顿。”律师可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他又看向宁非,“宁老师,你是为了救学生心切,我理解。但请你仔细考虑一下,现在林盛嘉和秦然都处于紧张的学习阶段,你的工作也很忙,我提出的解决方案是不是眼下最合适的?我知道你和林盛嘉都受了委屈,秦家会尽量赔偿。当然,如果你们还有什么其他要求,都可以提,我会向秦家转达。”   一直沉默看戏的罗承鸿居然在这时候开口了:“你这说法,怎么,是等着我们狮子大开口,回头好反咬我们一口?”   他语带戏谑,状态和罗秀萍、宁非又不一样了。律师看他一眼,没中他的激将法:“当然不是,我只是在表达秦家确实愿意和解的愿望。我相信你们应该也是有和解的想法的,不然大家今天坐在这干什么?不是浪费时间吗?”   罗秀萍一开始确实是觉得或许能和解的,这样解决问题也比较快。但她是没想到,秦然没来就算了,他的监护人也一个没来,就派来一个耍嘴皮子的律师。律师还一上来就摆着用钱解决一切的态度,罗秀萍心里的火就蹭地一下上来了。   现在完全搞不清楚秦然为什么要打林盛嘉,不管和不和解,秦然和林盛嘉还是在一个学校念书。回头那个秦然又在学校欺负林盛嘉怎么办?这次是宁非救人了,下次呢?下下次呢?   可是僵持着不和解,秦家这么有钱,要为难一个学生仔实在太简单了……   宁非看出罗秀萍的忧虑,想了想,提出道:“休息会儿吧。我跟林盛嘉妈妈商量一下。”   罗秀萍疑惑地看向他,律师却当这是准备接受条件的信号,表示同意暂缓沟通。很快,罗秀萍就跟着宁非出到了派出所外面,后面还跟着一个光明正大来旁听的罗承鸿。   宁非站定后,跟罗秀萍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开门见山。   “你们跟秦家和解吧,我来对付他们。”   --------------------   不是很了解这方面的法律,乱写的,就当是架空别较真哈 第七十七章 ——对付的手段   宁非说他来对付秦然和秦家,但准备用什么办法,他一个字没说。   而对于只有林盛嘉的监护人选择和解的结果,秦家的律师不以为意。这案件还够不上公诉,最多是治安处罚,何况秦然还是未成年。宁非选择不和解,那他民事诉讼去吧。律师认为宁非就是因为年轻气盛、无所牵挂,才想着一定要争口气,到时候法院会用审理时间和很少的赔偿金教他做人的。   总之,这天的调解总算结束。一行人从派出所的楼里出来,罗承鸿发现宁非没往车棚走,而是直接走向了大门口。   “你又没骑车啊?”罗承鸿问道,“我送你回家?”   “谢邀,但我是故意不骑的,我没有这大冷天还受虐吹风的爱好。”宁非瞥他一眼,拢了一下围巾,“而且我不回家。”   “那你去哪,约会?段昀弘不是挺久不来了吗?”   其实段昀弘也就一个礼拜没出现,但宁非懒得反驳,只回道:“去拆线。”   “噢——”罗承鸿打量着他的脸,戏谑道,“看来你跨年的时候,注定要顶着一张破相的脸了。他不会是因为你破相而把你踢下床了吧?”   宁非无视他的恶意揣测,嗤笑道:“那后天林家叫我一起吃跨年晚饭,我就敞着伤口去好了,反正看的不是我。”   “想吓唬我?”罗承鸿走近,故意压低声音,“那我到时候盯着你看,你可别害羞。对了,他不来,试试跟我跨年?我在床上的时候也喜欢开着灯,伤口可能会让我更兴奋。万一把你的伤弄得更夸张了,你会不会生气?”   要不是还在派出所的大院里,宁非早就一脚踹上去了。   但此刻,他非常克制地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然后转身就走。   罗承鸿在后面哈哈笑,搞得后面出来的罗秀萍一脸莫名:“你笑什么?宁老师呢?”   罗承鸿一边笑一边回:“没什么,他要去医院拆线,说后天要敞着伤口来,要我们别害怕。”   “这有什么怕的,让他来,别有那么多顾忌。”罗秀萍一摆手,“对了,你也来吧?还是要跟你那帮狐朋狗友出去瞎晃?”   “先去吃饭。”罗承鸿看着院子大门的方向,好像还能看到那个人的背影,“之后去哪跨年嘛……再说。”   ***   宁非第二天就对付秦然了。   不是找律师准备民事诉讼,不是通报学校他的恶行,而是直接找了秦然——还是直接在路上拦下的那种。   “打扰几分钟。”宁非往秦然面前一站,看着这个已经长得和自己一般高的未成年,下巴一抬,示意操场的方向,“聊聊?”   秦然当然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宁非居然准备和秦家硬磕到底。不过他和秦家、律师都没想到,宁非居然会直接这样面对面来找人。所以突然面对这个看似平静、实则深不可测的老师,秦然还是会下意识地防备:“聊什么?”   “你知道要聊什么。”宁非笑了笑,“怕什么,我是老师,总不可能在学校把你怎么样。”   这话说得颇有欲盖弥彰的味道。宁非的眼镜坏了也没买新的,现在脸上只有纱布,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时,带着一种隐隐的狠戾之感。这一刻,他不像温文尔雅的海归老师,更像是心狠手辣的暴徒。   他看秦然没动,又悠悠开口道:“这都不敢去?花钱打同学时不是挺无法无天的吗?所以说到底,你也只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   “不用激我。”话是这么说,但秦然确实不愿被人看出他虚了。他强自镇定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装出游刃有余的模样:“我只给你十分钟。”   “用不了那么长。”宁非当先转身往操场走,“走吧,秦同学。”   秦然看似镇定地把手揣进兜里,实则用力攥了攥手机,跟上了宁非的脚步。   操场上其实挺热闹,有不少放学后来运动的学生。一个女孩慢跑超过了宁非和秦然,当她跑出去十米左右,宁非忽然开口道:“姬星喆知道你失败了吗?”   “……什么?”秦然显然对这个问题毫无防备,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和小喆有什么关系?”   “别装了,秦然,不就是姬星喆怂恿你去收拾林盛嘉的。”宁非的语气笃定,好似他也在“委托现场”目击一切了似的,“你算是那群兔崽子里最像大人的,但也就是像而已。你都失败了,姬星喆应该很失望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秦然当然不可能承认,他的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面上却努力保持着镇定,“宁老师,这就是你反击的方式?造谣我的朋友?”   “造谣?需要吗?”宁非垂眼笑了一声,“你说,我直接跟姬星喆说,你把他供出来了,他会不会也疏远你?”   秦然也冷笑:“宁非,你以为你是谁?这样就想离间我和小喆?”   “方法简单,有用就行。小朋友,别就觉得心思复杂才叫聪明,有时候越简单越有效。”宁非乜斜他一眼,嗤笑道 ,“不过,也可能姬星喆本来就打算疏远你呢?毕竟上一个给他办事的朱月婷,就因为出师不利,被他疏远了。现在你也没达到目标,他还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才是‘买凶打人’的始作俑者,疏远你不也很正常?”   “所以你这是在干什么?预告你准备用什么下作的手段来破坏我和小喆的关系?”秦然明显被宁非的不按常理出牌搞懵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种局面,只好本能地避开,“如果只是这种无聊的示威,那我不想看,我走了。”   “哈,姬星喆把你们这帮崽子驯化得挺好。要是他也疏远你了,你会不会也像朱月婷一样,整天思考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宁非不拦他,悠悠“补刀”,“他怎么怂恿你去对付林盛嘉的?他可不敢说实话,所以,他是用之前‘举报作弊’的事当借口。他是不是说,林盛嘉在利用这件事中伤他,在同学里散布对他不利的言论,使得他心绪不宁,才导致成绩下降、甚至摔到卧床不起?然后他自己不能期末考了,所以就想让林盛嘉也感同身受,也不能参加期末考试,这样才公平。   “哦不对,姬星喆的语气应该是这样的:‘我知道林盛嘉不是故意的,而且觉得自己可以调整过来,所以之前谁都没说。我本来想在期末里努力考个好分数,证明我已经调整好了。谁知道被老师找谈话后一走神,就摔断了腿,这下连期末考试都没法参加了。林盛嘉这次期末考的成绩肯定会继续进步的,他恢复了之前的学习状态,真好啊,真羡慕……’”   他学得阴阳怪气、矫揉造作、茶里茶气,但秦然这下是真听懵了。   ——宁非居然说得基本全中!   就算具体的话语有出入,可姬星喆确实在信息里说了这些内容,才把秦然看得愈发火冒三丈。秦然和姬星喆聊完的那个晚上,满脑子都是:既然是林盛嘉间接害小喆受伤的,那他也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才对!   可宁非是怎么知道的?姬星喆总不可能给他看过两人的往来信息吧?!   宁非一眼看出秦然的神情变化,知道自己猜中了。但这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姬星喆毕竟是实打实的高中生,坏得不深刻,对上宁非这种见多识广的大人还是很不够看。   不过秦然到底自诩“成熟冷静”,不至于立马破防,回过神后就应道:“很精彩的推理,但你没有证据,一切都是你的造谣。”   “你嘴上怎么否认,都掩盖不了事实。”宁非忽地停下脚步,笑了笑,“行了,我找你聊天本来就是为了确定这件事。看来我猜的丝毫不差,不用你了,你走吧。”   秦然晚一步才跟着停下,扭头盯住他:“难道你准备用这种无凭无据的事,去要求警察也继续调查?”   “还找警察干什么,何必多这一步。”宁非徐徐回道,“当然是,谁挑起的事,就直接报复谁啊。”   秦然皱眉:“你想对小喆干什么?小喆现在都不上学了,你还能杀到他家里去?”   “我是不行。”宁非一笑,“但你应该听说过,我和他小叔的关系不错。姬家家主的亲弟弟,姬家肯定不会防他,不是吗?”   秦然有些不可置信:“你说段叔叔?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外人对付自己的侄子?”   宁非只是笑:“那你猜会不会?”   秦然忽然想起姬星喆和朱月婷都说过,段昀弘在姬家保下宁非的事。一时间,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   又过两天,跨年日,但白天还是该上班的上班,该上课的上课。好在学校没丧心病狂到今晚也安排晚自习,下午下课全校就集体放假了。   宁非回到家里,还真把脸上的纱布揭了,准备上点药就这么去对门林家吃晚饭。凹凸不平的深褐色疤痕和药水颜色混在一块,确实不太好看。宁非对着镜子扯了一下嘴角,自己都乐了,这模样走到街上估计能吓哭小孩。   不过宁非自己是无所谓的,说这么去,就这么去。正当他准备出门的时候,座机忽然响了起来。   宁非走过去,扫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无声笑了一下。   他接起电话,悠悠开口:“好久不见,下午好啊,段总。”   段昀弘听到他这个开场白,怔了一下。但他也说不出“不是你叫我别找你的”,于是回了一句:“……下午好。”   “你这个电话很及时,我差点就出门了,人都走到门口了。”宁非转身靠着边柜,“有何贵干?”   段昀弘不答反问:“你要出门?出去跨年?”   “啊,顶着破相的脸去跨年。”宁非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接着就安静下来。这一刻,他们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氛围。仿佛段昀弘打电话来就是为了约人跨年,宁非也知道他是要约自己跨年。可谁也不说,一个字都不提,好像谁先说谁就输了似的。   几秒后,还是段昀弘先再次开口,但他说的依旧不是跨年相关的话题。   他说的是:“你又搞什么幺蛾子了?怎么姬震威会来问我是不是要对他儿子不利?”   --------------------   宁非,一款不用跟段某人沟通都能逼他上工的职业催债人 第七十八章 ——跨年活动   宁非听到段昀弘的问题,没有丝毫意外。   他只是笑了一下,锐评道:“兔崽子还真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啊……居然决定先去‘告御状’,这是病急乱投医了吗?”   “我就知道是你捣的鬼。”虽然宁非没承认,但段昀弘听出这就是默认,“你到底干什么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宁非回道,“但我正要出门吃饭,还有人等着呢,你不会连饭都不让吃就叫我汇报工作吧?”   “有人等着?”段昀弘冷笑一声,一句“那就让他等着”差点脱口而出。不过这话说出来就掉价了,段昀弘换了两句:“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汇报?吃完饭之后?”   宁非乐道:“段总,我连跨年活动都不能参加了吗?你公司员工也不放元旦假的?”   “你放元旦假,谁给我放假?”段昀弘回道,“姬震威现在面对面问我这个问题,你觉得我该说什么?要不我直接捅破真假少爷的事算了?”   “别别。”宁非还想拿这件事牵制姬星喆,不想这么早踢爆,终于开始说点软话,“你怎么会跟姬震威面对面?你回来了?”   段昀弘:“我也有元旦假。”   宁非听出他的阴阳怪气,也不跟他吵,只道:“那你一定要去姬家吗?出来不就得了,脚长你身上,姬震威还敢栓着你?”   段昀弘继续冷笑:“出去?姬家搞跨年聚会,我放着好好的饭不吃,出去吃西北风?”   宁非都习惯他:“段总点我呢?得了,过来吧,还能饿死你不成。”   段昀弘道:“你不是有约?不是要出去吃饭?”   “装什么傻,你能猜不到是去林家?就多双筷子的事,他们不会说的。”宁非回道,“除非你NG和谢宝琳同框。”   “他?嗤。”段昀弘相当不屑地笑了一声,“现在过去堵车,大概三四十分钟到。”   “得嘞,那我先去林家说一声。”宁非的指尖点了点边柜的台面,“然后我在我家等您,您不到我不去开餐,行吧?”   “装什么可怜,我还不知道你?该吃就吃,省得我到了还要听你卖惨。”段昀弘嘴上吐槽,自己都没意识到嘴角勾了一下,又很快平复下去。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一收,就出了房间。这会儿姬家的客厅里已经很热闹了,外边请来的餐饮团队正在上餐点。姬震威看到段昀弘,示意他过去坐。   虽然姬震威质疑他做的事,但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姬震威要面子,所以肯定先以“哥俩好”的状态度过今晚。段昀弘马上不用陪他演戏,心情好了不少,走过去就径直道:“外面忽然有个重要的局,我走了。”   姬震威疑惑:“什么局这么重要,家里马上要开饭了。”   “回头再细说。”段昀弘懒得编细致的借口,拍了一下姬震威的肩,转头就真往门口去了。姬震威总不可能在这种场合把他强行拦住,只能先把他放走。   躲在不远处默默观察的姬星喆,看着段昀弘出去的背影,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段昀弘来了,姬星喆慌张;段昀弘转身就走,姬星喆更慌张。好像每次段昀弘离开姬家,就是去准备给姬星喆带来更大麻烦的。   ——爸爸,会因为我提前打预防针,而不相信他弟弟的说辞吗……?   ***   林家虽然对段昀弘的到来有些莫名,但还是欢迎他来一起吃饭,还拿出了家里珍藏的好酒招待。   林盛嘉倒是有些惊喜,吃饭的时候一直对深城的情况问东问西。段昀弘对他不太热情,但基本都答了。最后还是林父出声阻止,林盛嘉才没在饭桌上大谈深城经济。   不过饭后,林盛嘉还是巴巴跟到宁非家里,跟段昀弘沟通了一下深城“商业风云”的进度。当他听到段昀弘除了在做姬家的生意,自己额外还弄了些别的产业,而且都和互联网、数字化相关,不由连连赞叹。林盛嘉还要求,之后分给他的产业里,至少一半要这些“新兴产业”。   段昀弘没所谓地应了。   其实理论上全给林盛嘉都行,毕竟这也带不走。但段昀弘就是那种“不是你的凭什么给你,我扔了都不给你”的人,所以林盛嘉能拿的只有说好给他的部分。   林盛嘉得了好消息和承诺,正乐滋滋回家的时候,撞上了刚好从林家出来的罗承鸿。罗承鸿一看他喜上眉梢的样子,就嗤笑了一声:“你居然这么没眼色地去当电灯泡?段昀弘没踢你出来真是奇迹。”   “我本来就是去找他的,他踢我干什么。”林盛嘉知道罗承鸿的真实身份后,私下相处也没什么对长辈的尊敬了。他站在家门口看着罗承鸿,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倒是你,刚才吃饭的时候就一直骚扰宁老师吧?宁老师又不喜欢你,段总也在现场,你在那明目张胆地试图破坏别人的关系,才是真的讨嫌。”   “‘关系’?哈,你也太天真了,段昀弘那种人可不会轻易谈恋爱。那个宁非,看起来也难搞得很。”罗承鸿满不在乎地回道,“不过,如果你指的是‘肉T关系’,就算不上什么关系了。别说多我一个,就算多好几个,那也不算破坏。”   “我不想听你说这种关于‘impart’的话题。你走吧,以后不要在我家干这种事了。”说完,林盛嘉就果断进了家门。罗承鸿左看一眼林家,右看一眼宁非家,哼笑一声,转身走了。   ——这边好像突破不了了,看能不能从那边找找乐子好了。   ***   另一边,宁非家里。   宁非正在厨房里拿保温瓶里倒水。混出温度合适的温水后,他一手一杯出了厨房,然后将右手的递到段昀弘面前:“给你,‘经济学家’,润润嗓子。”   段昀弘接下来,一摸杯壁:“温水?”   “不然?”宁非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坐,自己喝了两口,“还想继续用酒解渴?在林家还没喝够?”   段昀弘道:“我的意思是冷水就行。你都被本地人影响得喝温水了?”   宁非一指厨房:“那你别喝,自己去水龙头下面张嘴喝,管够。”   段昀弘道:“你吃炮仗了?”   宁非起身去拿他手里的水,段昀弘手一晃,躲开了。宁非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滚出去。”   “我不是想和你吵架。”段昀弘没动,“我是来听你说你到底干了什么的。”   宁非冷冷盯着他,没说话。   段昀弘跟他对视几秒,忽然低头喝了两口温水,然后把水杯一放,从随身带来宁非家的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宁非。   宁非还在想他喝温水算不算让步,就被面前的盒子搞得怔了一下。定睛一看,是个新手机的包装盒。   “深城买的,最新款。”段昀弘怼到他手上,“你也没说你没买新眼镜,明天出去买吧。”   宁非:“……”   宁非:“我就当你说‘对不起’了。”   段昀弘微微挑眉,但终究没反驳。   宁非这才把手机接下来,往旁边茶几上一放。段昀弘心底暗暗松口气,面上却还是那副镇定自若的表情,淡定说道:“现在可以讲你到底又‘暗箱操作’了什么事了吧?”   宁非往长沙发上一坐,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段昀弘从单人沙发坐过去,宁非终于决定放这个嘴贱的人一马,开始讲起自己最近的经历。   主要就是派出所谈和解,以及找秦然搞了一番“猜测和恐吓”的事。和解没啥好说的,反正核心思想就是“秦家拿钱买和解”。和秦然的谈话说得细了些,说完之后,宁非自己的半杯温水都喝完了。   “啊,对了,我当时还有个问题,后来忘了问了。”宁非把杯子放下,像是在和段昀弘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些无业游民是怎么认出秦然的?当真天天去校门口看放学的学生?”   “……我怎么知道,你当时自己不问警察。”段昀弘的回答前有一个微妙的停顿,但他很快就把自己的杯子递给宁非,随口岔开话题,“还喝吗?”   “不要了。要的话我会自己去倒。”宁非也不是真在意警察怎么查的,思绪又转回了主线,“反正,我恐吓秦然那些话,就是想要他传达给姬星喆,让姬星喆自乱阵脚的。我想过他会想办法对付你,但他真选了这么冒险的方法,我不知道他是大胆还是太蠢了。”   段昀弘的杯子拿在手里,意味深长道:“你不是不知道,你是太知道了。你这么干,不就是想让姬星喆动起来,利用他来刺激我,逼我帮你做事?这个礼拜,你一个电话不打,一句话不说,就这么绕着圈给我派活?”   宁非靠着沙发背:“段总大忙人,不敢叨扰。”   段昀弘扭头看他:“还讲怪话?你是不是还有事没说?”   “还有什么?没了啊。”宁非回忆了一番,“其他都是琐碎小事,你不可能想听吧。”   “这里。”段昀弘指了一下宁非的脸,“拆线了?怎么不用纱布包起来,特殊情况?”   “这个?哈,故意的,本来准备恶心谢宝琳来着。”宁非用手指指背轻轻碰了一下疤痕处,“他说你因为我破相而把我踢下床,所以我要破着相坐他对面恶心他。”   段昀弘轻轻一眯眼,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悦:“谢宝琳这家伙,一句话都不能信。”   “确实,这人的XP也怪得很,还说伤口会让他更兴奋来着。”宁非看向他,冷不丁冒出一句,“我看他也不是真想对我如何,他那意思是既然你睡过我,他也想跟我试试——不会其实是对你有意思吧?”   “……哈?”段昀弘确实被宁非这句话惊到了,“他对我?怎么可能!这个猜测也太恶心了。”   宁非终于乐了:“谁知道,万一他就是想尝试你经历过的一切呢?”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段昀弘的视线落在他的伤口,“他会因为血迹和伤疤更兴奋这事倒可能是真的。我还听说他重伤、甚至可能是杀过催债人,你要是真跟他独处,指不定他要干的是哪件事。”   宁非忽而道:“要是我告诉你,其实我们已经睡过了呢?”   “……”段昀弘静默两秒,“那我只能说,你的品味真是忽高忽低。”   “哈哈哈……”宁非彻底笑出声。他知道段昀弘肯定明白这就是句玩笑话,但对方居然真的接话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宁非算是接受他这次服软了。   笑完之后,宁非把段昀弘手里的杯子拿开,然后自己凑近:“那段总,谢宝琳不排斥伤口,你呢?”   段昀弘与他对视,不闪不避:“……你正事说完了?”   “汇报完毕了。”宁非的食指勾住男人的毛衣领口,轻轻拉开,“‘跨年活动’要关灯玩吗,段总?”   “不关。”   段昀弘把人扣进怀里,直接吻了下去。 第七十九章 ——一些漫不经心的话   新年第一天,宁非(因为夜生活完美)邪火散了不少,心平气和地和段昀弘去买了眼镜。   段总心情好,买完眼镜还给宁非置办了一套新衣服。买单的时候,工作人员顺口恭维段昀弘:“先生对你弟弟真好。”   “弟弟?”段昀弘看一眼旁边的宁非,“是吗?”   宁非嗤笑,拿走装衣服的袋子:“鬼知道,我又不是。”   后续工作人员如何道歉不提,段昀弘又带宁非去吃了晚饭。席间他接了个电话,当着宁非的面就谈了起来。宁非一听,立马明白对面应该是姬震威,而且聊的应该还是昨晚上他俩之间未尽的话题。   不过段昀弘随口几句话搪塞了过去,很快挂了电话。刚放下手机,段昀弘就径直问宁非:“你到底想我怎么回答姬震威?”   “这还要问?我以为你之前只是说玩笑的。”宁非边和自己面前的牛排作斗争,边随意回道,“跟他说小孩子乱说的呗。姬震威要是不信,就让他叫姬星喆一起来面对面质询。姬星喆要是还坚持你要害他,那就把他煽动秦然花钱打人的事捅破。他敢否认,也不用跟他辩论,就直接说去移动公司拉他的短信内容记录。他肯定已经删了两人的短信,你说拉记录,他会老实的。   “只要他有一点蔫了,别等他想出下一套说辞,马上说你跟姬震威有事要谈,叫他出去别听了。他绝对会被吓死,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恶人先告状。”   段昀弘听他把每一步都计算得分明,锐评道:“你就总是靠这手唬人的?嘴上说掌握了这个掌握了那个,实际纯靠一张嘴来骗,手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宁非喝了一口红酒:“说什么呢,段总手里不是真有亲子鉴定报告吗?”   段昀弘:“我说你。”   “我?我是没有,但你有不就得了。手里有一分说成七分,有三分说成全有,段昀弘,别告诉我你不会这套。”宁非满不在乎,“再说了,这就是糊弄小孩子的手段。要是对手换成别人,你猜我会不会这么轻率?”   段昀弘想了想:“你唬我的时候也不少。”   “……招不在老,有用就行。”宁非心道给这家伙看穿自己的惯用手段了,下个世界得慎用,随即又把话题拉了回去,“对了,到时候要是姬震威真跟你单人面对面,你就跟他谈谈秦然花钱打人的事。就说……就算不是姬星喆怂恿的,但秦然和林盛嘉都不认识,他要收拾林盛嘉,肯定和姬星喆、朱月婷这几个同班脱不了干系。小孩子之间的矛盾都能搞出这么极端的手段,长大还得了?以后带得姬星喆也这么无法无天,当家长的老要收拾烂摊子,岂不是又麻烦又丢脸?反正就是明里暗里提醒他,让姬星喆少跟秦然来往。”   “果然,我就说你绕了这个圈子,绝不仅仅用来吓唬一下姬星喆就结束。”段昀弘再次点宁非的意图,“你想把秦然也离间出去。他圈子里最好用的朱月婷,最有手段的秦然,全被你砍了。没了这左膀右臂,他想作妖也找不到趁手的人。”   “别把我说得这么坏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宁非笑了笑,也没否认,“我本来都没打算理他的,谁让他先弄我呢?”   段昀弘没相信他的鬼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段昀弘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在上个世界问起宁非会怎么翻盘的时候,他立马就搞出了“杀人栽赃”计划的。   ——下个世界,他会怎么对付我?   段昀弘看着宁非轻松懒散的笑意,心里盘算着,没觉得凝重,反而隐隐感到某种兴奋。   ***   跨年约之后,两人分别,一切照常。   宁非没问段昀弘具体怎么做了,姬震威和姬星喆分别什么反应,段昀弘也不主动跟他反馈,好像两个人都不在意这件事似的。不过身边的幺蛾子确实少了。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除了宁非偶尔在学校和秦然偶遇,秦然会不远不近地盯他两眼,没有其他特别事。   林盛嘉则是天天被父母接送上下学,直到顺利参加了期末考。   成绩在期末考结束后的第一天就出来了,林盛嘉英语飙升到了87!他自己拿到这个成绩都震惊了。别人都当他是状态恢复,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实打实的寥寥数月内28拉到87——火箭飞升都没这么快!   加上其他弱势科目也被宁非“临时巩固”了一下,林盛嘉的期末名次虽然在整体中算不上显眼,但也足够家长长面了,罗秀萍来开家长会的时候都是喜气洋洋的。家长会开始前,打扫完卫生、整理好桌面的学生们准备离去了,罗秀萍还抓着儿子叮嘱不要乱跑。去学校对面的小卖部买个零食,然后乖乖等自己开完会一起回家。   林盛嘉捏着五块钱正要走,刚出教室,迎面走来一个打扮讲究的中年美妇。她手上还拿着一台相机,左一张右一张的,也不知道在拍什么。林盛嘉在她正面前方,她往前一拍,还把林盛嘉拍个正着。   林盛嘉:???   他不认识这个女人,感觉有点莫名。但这人应该是哪个同学的家长,可能只是在拍摄学校的样子,虽然不太清楚目的。于是林盛嘉没说什么,快步走了过去。   走出去没几步,又遇到正好来教室准备参加家长会的宁非。林盛嘉一见他,就把那个奇怪的家长描述了一番。宁非闻言一乐:“我刚刚在后面看到了,你不认识她?”   林盛嘉疑惑:“啊?谁啊,我该认识吗?”   宁非:“他就是你妈。”   林盛嘉:“哈?”   缓冲两秒,他才反应过来:“艹,是姬星喆他妈?”   “是。”宁非轻轻一推眼镜,看向教室的方向,“开个家长会,她居然带相机来……不会就是为了拍你吧。”   “怎么可能?”林盛嘉诧异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她怎么能提前预知我的存在?她之前最多就知道个名字而已吧!”   “她上次为了姬星喆摔倒的事来过,可能见到过你……”宁非脑筋一转,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事,你照常,别招惹她,有问题就跟我说。她不会有机会作乱的。”   林盛嘉道:“谁要招惹她,就算我长得像姬震威,对她来说也是陌生人的小孩。拿相机来拍,神经。”   谁说不是呢?姬夫人好歹算个“贵妇”,居然仅仅为了“长得像”的理由,专门带个相机来拍陌生的孩子……   宁非忽然想到了什么。   ***   元旦之后,宁非对段昀弘又理直气壮起来。这不,段昀弘又收到了新任务。   然后他就不得不在周末飞回来的时候,先不去宁非家,而是找了个理由去姬家。表面上他是找姬震威谈了一些深城的事,实际上是为了“偶遇”落单的姬夫人。   他们就这样在二楼楼梯转角面对面相遇了。   本来两人就是点一下头的关系,不冷不热。然而今天,姬夫人擦肩而过后,段昀弘忽然在后面喊住她:“大嫂。”   姬夫人回头:“怎么?”   “有点事想打听一下。”段昀弘神色淡淡,“听说你之前因为小喆摔断腿的事去过学校,找宁非谈过是吗?”   “对,怎么,问一下都不行?”姬夫人一听是要聊宁非,脸色立刻变得严肃,“阿弘,不是我说你,小喆可是你的亲侄子,你要帮着一个外人说话?”   “我不是要说那次谈话的事。”段昀弘道,“宁非说你家长会那天,拿相机去学校了。你这是干什么?准备拍什么下来再投诉他?”   “哈?他是不是也太自以为是了?”姬夫人讥讽一笑,“我不是去拍他的,我就拍拍学校里的情况。”   “这话你自己信吗?你又不是第一次去。”段昀弘顿了一下,终于进入正题,“是因为学校里有个长得和姬震威很像的小孩吧?”   姬夫人面露意外:“你怎么知道?你哥跟你说的?”   “不用他说,我猜到了。”段昀弘回道,“我早见到过那个学生,简直跟大哥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姬夫人道:“那你怎么没提过?”   “我提什么,小喆跟他同班这么久,不也没提过?”段昀弘的语气,说不清是在开玩笑还是别有深意,“万一我提了,害别人以为是大哥的私生子,那不就影响你们夫妻感情了?”   姬夫人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笑了一下:“至于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哪有那么容易就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段昀弘道,“不过说来也怪,我见过那个学生的父母双方,确实也长得不像。哦,应该说是相对姬震威来说,没那么像。要是给对方家长看到姬震威,只怕也要引发夫妻矛盾了。”   说完,他还戏谑道:“我在深城看到香市那边传来的风气,有钱人家怀疑对象出轨,会找侦探跟踪拍照。用的相机比姬家的都先进,能在很远的距离拍出清晰的照片。这帮人,把高科技都用来做这些家长理短的事了。”   (故意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姬夫人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深城抓出轨都用高科技相机了啊……”   “我随便说的,大嫂,别往心里去。”段昀弘随口回道,“照片也不用给姬震威看了,不然这聊起来还挺尴尬的。你看我和小喆不都没说?”   他越这么说,姬夫人越觉得自己被瞒住了什么事。这事似乎全家都有所耳闻,只有姬夫人自己还被排除在外。   她不知不觉陷入思考的时候,段昀弘已经离开了那个楼梯转角。 第八十章 ——年前小节目   期末之后,高二又上了一礼拜的课,这就真放寒假了。   但接近年关,段昀弘反而忙了起来,回南城的时间少了。做生意的人,年前走动多。姬震威也被段昀弘薅去深城了,美其名曰“和某些关键人物搞好关系”。   姬震威的娱乐活动一下丰富起来。   这年头管控不严,搞关系时“花样多”,深城的夜场更是一堆新鲜“舶来品”。姬震威见多识广,又自诩大胆干脆,融入得也快。到了深城没几天,他就连“西餐”都吃上了。而且他点人的时候,姬月驰也在场。看着自己父亲和洋妞亲亲我我,姬月驰除了一开始觉得有点怪异,不多时也接受了。用这帮人的话来说,这就是“逢场作戏”。别人都这么做,就你不干,这么特立独行是无法融入圈子的。   而姬月驰本人,早就体验过这套了,现在也习惯得很。他还自持有点身份,不爱带这些来路不明的小姐出台。他在这些熟悉的娱乐场所都有固定的女孩陪伴,是老板给他“专门介绍”的。那是几个新来的小姑娘,来路的说法细节不一,但总结起来都是“原来成绩不错,各种原因不得不出来做这个的学生妹”。姬月驰就吃这套,感觉这样的女孩(相对)干净,所以他身边的总是脸最嫩的那些。   至于段昀弘,夜场里他身边确实有人。那些人往他怀里钻,段昀弘也不拒绝,看起来和其他老板区别不大。至于他带没带过人离场,竟然没什么人注意过。毕竟那会儿大部分人都喝得至少半醉,能顾得上自己就不错了,谁还管别的成年人带没带人走。   又一个深夜,众人从夜场出来,大部分都走不了直线了。就这么的,还有好几人搂着小姐出来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要去干嘛。姬震威也带了一个,还是上次的洋妞,看来上次她把姬震威“伺候”得相当满意。   姬震威住的是酒店,姬月驰送他上车就不管了。姬月驰今天没带人,把其他“老板”“X哥”都打招呼送了几步后,一回头,就看见段昀弘也准备走了。   段昀弘身边也带着人,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姐挽着他的手臂。姬月驰很自觉没打扰,和他相互点了个头,自己走了。这叔侄俩也不住在一起,甚至住得不近。成年人之间相互留点空间,就是这么体面。   段昀弘就这么拖着那个小姐走向自己的车。刚到车边,小姐还没主动拉后车门呢,车窗忽然降下来了。   一张英俊中带着明艳的脸伴露出来,宽松衬衫的领口大开,手臂往车窗上一搭:“段总,今天玩‘三人行’啊?”   浓妆小皮裙的小姐怔了一下,但没露出诧异或者抗拒的表情,只是看向段昀弘。   段昀弘的视线往车中青年的脸上及脸下转了一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然后掏出钱夹,抽了三百块递给小姐:“你走吧。”   青年也在车里笑:“妹妹,他不喜欢女的,替我们段总保密啊。”   “我知道的,谢谢老板,老板发财。”小姐拿了钱,果断走了。段昀弘则是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黑色轿车缓缓开动,驶入了夜幕中的主干道。   “不是说去看深夜场电影?来这里干什么?”段昀弘还坐到了一件白色羊毛大衣,抽出来扔给旁边的人,“还脱了大衣解扣子,不嫌冷?”   “电影看完了,离得不远,过来蹭车呗。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愿意待到这么晚,我都眯了一觉了。”宁非把大衣又穿上,“我刚刚还看到姬震威带着个‘洋娃娃’,可惜没带相机。不然高低给他来张出轨感十足的照片,姬家可就真有热闹看了。”   段昀弘回道:“他点那个女的两次了,有二就有三,以后还有机会拍。”   宁非又问:“那姬月驰呢?他不带一个?”   段昀弘道:“他喜欢一个装纯的,但不是每次都带,带得少。”   宁非点头:“噢,毛头小子。”   段昀弘以为他还有问题,毕竟顺下来,就该问到刚才段昀弘带的那个小姐了。然而段总都想好怎么回答了,宁非却沉默着扭过头,看向窗外的深城夜景,好像刚才什么否没发生似的。   段昀弘:“……”   宁非忽然又转过头:“哦,对了——”   段昀弘:来了!   宁非:“林家打电话来叫我二十八去他家里吃饭,就是后天。那天你回南城吗?”   段昀弘又“……”了。   宁非一时间没意识到他的思路差异,只以为他用沉默表示否认,于是道:“还不回?那我自己先回去了,你有空再找我吧。”   “……回。本来最迟也是二十九回去,那就后天走。”段昀弘摁下心底的复杂之感,终于开口,“林家真是什么节日都不忘了你,你成他家的大恩人了。”   “挟持林盛嘉的父母比威逼利诱他本人好使多了。”宁非歪着身体靠着椅背,耙了耙头发,乐道,“我跟你来深城,就把作业布置给他父母,他想赖都赖不掉。”   段昀弘偏头看去,只见宁非仗着车里暖气足,又把大衣敞开了,露出里面的宽松衬衣。这姿势看着坐没坐姿,宁非做起来却慵懒十足,很有味道。段昀弘不由想起在夜总会里点人的时候,其实也有些“少爷”。不过那些人不是太风尘,就是拘谨得怪异,大部分还娘兮兮的。没有一个能像宁非这样,俊逸、锐利却又性感十足,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某种魅力。甚至在某些时候还很直白奔放,“某种技巧”水平极高。   要不是这样,段昀弘真不可能在第一次见面、还不知道他名字的情况下,就去开F。   更不可能保持关系到现在。   段昀弘心里滑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伸手就在宁非的锁骨上摸了一把:“林盛嘉的父母一定想不到,宁老师还有这副样子。”   宁非抓住他的手腕:“老板,刚刚那个都拿钱了,摸我就白摸啊?”   段昀弘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抽出自己的钱夹,扔在他身上。   “谢谢老板,老板发财。”宁非笑嘻嘻地学了一句刚才那小姐的话,挨到段昀弘身边,手也伸过去,“我刚刚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啊,老板,你其实今晚想‘换个口味’的吗?”   “装给姬震威看的罢了。”段昀弘搂住他的腰,脸贴到他的颈窝里,“那种地方,我还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   宁非一笑:“是啊,段总哪看得上一次只要几百几千块的,少说得是几万几十万的,才衬得上你。”   段昀弘的手指碾磨,稍稍用力:“花在你身上的,可不止几万了吧。”   “我也没否认啊。”宁非也用力,“真没醉?还有体力?”   “嗤,姬震威都能带人走,你还问我这种问题?”段昀弘压低声音,徐徐回道,“还有,你守规矩,我也守规矩。”   宁非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两人相互约定当固定C伴的事。   “哈哈哈,你真有意思,跟姬震威比什么忠贞啊……”   ***   两人闹到凌晨才消停。   段昀弘又是酒精影响又是“劳累”许久,简单冲了个澡就沉沉睡去了,宁非则是自觉滚到他怀里取暖同睡。然而他们刚睡着不到一小时,段昀弘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一开始两人都没动,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宁非才闭着眼踹了一脚段昀弘,然后滚到一边蒙起头继续睡。段昀弘摸到床头手机,看都不看就挂了。可没等他把手机放回去一分钟,手机再次炸响。   段昀弘这才眉头紧蹙地眯着眼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姬震威。   这大半夜的,姬震威给亲弟弟打电话,未免太奇怪。何况他之前可是带着女人去了酒店的。段昀弘盯着那个名字好一会儿,终于接了电话。   他也不离开床铺,就这么躺在床上说话。一开始他还又困又烦,脑子也懒得转,回话得很敷衍。然而几句之后,段昀弘逐渐清醒了。挂掉电话的时候,他都坐起来了。   “……什么情况?”宁非其实也被说话声吵得一时间没睡着,翻身面向他,问道,“怎么听你说要找律师?这大半夜的?”   段昀弘:“姬震威被扫H了。”   “……哈?”这下宁非也彻底清醒,眼睛睁开,“什么玩意?真的假的?”   “他都打电话来叫我找律师赎人了,这还有假?”段昀弘靠着床头,抹了一把脸,声音还相当沙哑,“反正按他的说法,就是警察忽然踹门进了房间,问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一开始还说男女朋友,但关于那洋妞的问题,除了名字其他的都答不上来,警察就直接把他们扫了。现在都在派出所。”   “怎么这么精彩。”宁非感叹了一句,随即想到一点,“不会是你让人举报的吧?”   “我没那么闲。”段昀弘道,“应该纯属巧合。”   “你真要去帮他找律师赎人啊?”宁非的手随意搭在他腿上,手感好,就捏了捏,“让他直接蹲到过年不是蛮好,多好的乐子。”   “那姬家人就要烦死我了。”段昀弘道,“不过,我不会去的,让姬月驰去赎他老子吧。”   宁非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损啊!” 第八十一章 ——演员请就位   段昀弘如何骗姬月驰说自己太醉太累起不来,让姬月驰自己去捞自己亲爹不提,总之,姬震威结结实实在派出所蹲了一夜。   律师在这个时代还是挺稀有的,就算是有钱,姬月驰也没法在大半夜把对方薅起来直冲派出所。第二天早上,律师才姗姗来迟地来捞姬震威。然而事情却没那么顺利,警方表示,姬震威还得血检,等结果出来才能进行下一步。   这话说得有些不清不楚的,姬月驰没明白要血检个啥。律师琢磨一圈,大致猜到了,十有八九是晚上扫出来的结果里有人XD,所以所有人都要过一遍血检。甚至于,晚上的行动有可能就是冲着查D去的。姬震威因为H被扫了,对象还是个“XD重灾区”,所以免不了一起检查一次。姬家在深城没有太深的关系基础,涉D又是最严格的问题,所以结果出来前不让取保候审。   这一检,就又耗了一天,腊月二十八下午姬震威才被放出来的。他一出派出所,就把来接人的姬月驰和律师都骂了一顿,责怪他行动迟缓,也责怪他订的什么破酒店。姬月驰也是大人了,费心费力还被骂,他也火大。他把亲爹送去新的酒店,懒得多问候几句,直接走了。第二天的机票信息也是全扔给秘书去跟姬震威沟通,姬月驰自己直接跟亲爹冷战。   至于段昀弘,反正他根本没去接人。就算姬震威骂他,没听到就当不存在。   段昀弘才懒得等结果,二十八当天,他带着宁非就飞回了南城,赶上了林家的小饭局。在宁非的怂恿下,段昀弘还叫司机小黄去姬家送了一趟深城特产。姬夫人一问之下,知道段昀弘回来了,还有点疑惑自己老公和儿子怎么没一起回来准备过年。   她不问还好,一问,司机支支吾吾了。小黄也跟段昀弘两头跑的,段昀弘在车上跟宁非聊姬震威扫H被抓的事,他也听到了,可他不好说啊。姬夫人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这里头有事,可怎么问都得不到答案。越想越疑神疑鬼,姬夫人索性打电话给段昀弘直接问了。   段昀弘当然跟她假客套:“大嫂,这事你应该直接问姬震威。”   “少跟我打马虎眼,问他肯定没实话!”姬夫人听段昀弘这个口吻,更加确定出事了,“到底发生什么了?他人在哪?”   “还在深城,明天应该回南城了。”段昀弘继续打马虎眼,但同时又给出暗示,“这事我也知道得不详细,那晚上我醉得不行。是月驰去办的事,他最清楚细节,你问他吧。”   “我会问他的。”姬夫人回道,“但你就算不知道细节,也肯定知道大概。你们哥俩不要这样遮遮掩掩的,你要是不说,那我真找个侦探去查了!”   段昀弘这才颇为无奈地说道:“唉,那好吧。我可以跟你说,但可别因为这个搞得你们吵架。大过年的,回都回了,都不容易。”   宁非就坐在他旁边,正喝水呢,一听这四字经差点没直接喷了。   他默默给段昀弘比了个赞。   段昀弘抓住他的大拇指,继续给电话那头的姬夫人演戏:“是这样的,姬震威他……出了点小事,被拘了两天。不过别担心,现在已经出来了,明天就回南城。”   “呃,就是……晚上‘去玩’的时候被扫到了。”   “我?我没这事,月驰也没有。这都是散场之后的事,我们也是后来才得到消息的。细节我不知道,你得问月驰。”   “随便玩玩而已,这还能当真吗?你别太激动……”   宁非听他看似在安抚,实则火上浇油,已经笑倒在他腿上。可宁非又不能笑出声,于是他一翻身咬住段昀弘的衣服下摆,憋得着实辛苦。   段昀弘又有意无意地煽动了两句,在姬夫人的怒火愈发高涨的时候,随便找个由头就挂了电话。   “哈哈哈哈……”宁非终于能笑出声,“你可真能演,语气跟真的似的。她绝对气死了吧?明天姬震威回家后姬家会有多热闹,我都不敢想,哈哈哈哈!”   段昀弘淡淡补充:“你之前让我暗示她姬震威出轨,我也已经讲过了。不过我怀疑她早就想到了,但没什么证据,就不好发作。”   “哦?”宁非望着他,一眨眼。   “别指望我明天去姬家给你一线‘转播’。”段昀弘一拍他的脑门,“姬家人绝对会怪到我身上,我不想当面听他们的无脑废话。”   “啊……”宁非一脸失望,“这你都不去,要是我能找到正当理由去,我都想去。”   段昀弘道:“你以前不是怕麻烦,怎么还上赶着找热闹看。还是说,不用麻烦到你头上的热闹,你就喜欢?”   “能让那种自负的人吃瘪,这场面我还是挺喜欢看的,尤其是吃瘪的是之前针对过我的人。”宁非单手勾住段昀弘的衣领,“你就去看看呗。你手段高,弄不好还能再火上浇油一下。了不起我给你点好处。”   段昀弘垂头看他:“什么好处?”   宁非:“嗯……‘潜水艇’?”   段昀弘反应了一秒,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了。段总有点无语,但又隐隐觉得自己一旦拒绝,只怕要后悔。说实话,很少有男人能拒绝这种“好处”。   段昀弘这一愣神,宁非就用食指指尖戳了戳他的下巴。   “真不玩?过了这村没这店,你要是愿意,那明天我就在你那个有大浴缸的公寓等你了。”明明话里话外都是暗示,但宁非的语气就是十分自然,“不过你要是除夕初一不在公寓吃饭,你得给我订年夜饭。哦不对,就算你要回来吃,也得订饭,我可不想做饭……”   “知道了,给你订。”段昀弘回了这么一句,俯身下去吻住他。   ***   段昀弘第二天依言去了姬家“看热闹”。   他既没提前到,也没迟到,而是踩着姬震威父子俩回到家前一点点到的。这俩的航班还延误了,错过了晚餐的时间,八点多才到的家。段昀弘到位的时候,听住家保姆说姬夫人早就自己吃完饭了,姬星喆倒是还在等。保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两人也没在客厅里等着一家之主回来,快过年的姬家反而透出一种清冷之感。   段昀弘在客厅里刚坐下,姬星喆就出现在了楼梯上方,估计以为亲爹回来了。然而一看是段昀弘这个煞星,姬星喆有点懵。但他又不好转身就跑,于是硬撑着跟段昀弘打了个招呼。   段昀弘把他叫下来:“你家挺有意思。你爸你哥今天到家,我特意来一起吃个饭,我这个客人都还等着没吃,你妈怎么先吃了。而且她都一个人吃过了,你怎么又不先吃?”   姬星喆这两天只觉得姬夫人心情很不好,但不清楚原因。因为这个,他都不太敢和这个名义上的妈说话,基本都借口腿疼躲自己房间,不出来碰面。比如现在,要不是段昀弘提醒,姬星喆都不知道姬夫人一个人先吃了晚饭。   “我也不知道……”姬星喆被点名下楼,不敢反对,慢吞吞地从楼上一步步往下挪,“可能她身体不舒服吧,早点吃早点休息。”   段昀弘也不拆穿他,就顺着他的话问:“不舒服不去看医生?这都要过年了,留着毛病进新年,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清楚,妈妈没跟我说。”姬星喆艰难找话题,“小叔你怎么没和我爸他们一起回?”   “他们有点事,晚一天回。”段昀弘的语气好似在闲聊,“哦,你妈不会是因为昨天的事还在生气吧?”   姬星喆疑惑:“昨天什么事?”   “小孩子别问。”段昀弘撒完诱饵,见好就收,“大人的事大人处理,和你没关系。”   他越这么说,姬星喆越好奇,而且有种不祥的预感:“小叔,是我爸爸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男人嘛,这些事都正常。”段昀弘故意道,“你妈妈要是生气,你就劝劝。玩玩而已,都不当真。”   姬星喆听懂了,然后他震惊了:“小叔你是说我爸爸他……出轨了?!”   “也没那么严重,别上纲上线的。”段昀弘靠着椅背,满不在乎的样子,“再怎么说,他又没弄出孩子来,你说对不对?”   一提到孩子,姬星喆不敢接话了。   ——什么意思,他只做了我和爸爸的亲子鉴定,以为我是妈妈和别人生的孩子吗?   ——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可以依赖一下妈妈?反正小叔是爸爸的弟弟,不会想要鉴定我和妈妈的关系吧……   姬星喆垂着眼不敢说话,心里却默默转起很多想法。但他很快将这个想法抛开,因为他很清楚,一旦众人开始指责他妈妈“出轨生子”,妈妈一定会拉着他去做亲子鉴定。到时候结果一出来,姬星喆就直接完蛋了。   他还没想清楚的时候,姬震威和姬月驰到家了。   两人神色均有不同程度的疲惫,而且前后差了好几米,相互之间点怨气的样子。姬星喆和他们打招呼,他们的兴致也不高。姬震威还有点疑惑加不满地看向段昀:“你怎么在这里?”   “除夕和初一我不来吃饭了,就想着趁今天你们都回来,一起聚餐一下。”段昀弘悠悠回道,“不过嫂子好像不舒服,一个人先吃了,我来这里都没见到她。”   “她又闹什么幺蛾子,不舒服不会找医生看吗?”姬震威完全没想到自己在深城的遭遇已经被段昀弘漏底了。他正烦得很,懒得多关心自己的妻子,说的话也都带着不悦语气:“还有你,除夕和初一不来跟家人一起吃饭,准备去哪浪?”   “去玩。”段昀弘回得言简意赅,又把话题挑回父子身上,“你俩怎么了?怎么一回来都臭着一张脸,吵架了?”   “……没什么,先吃饭。”姬震威在自己弟弟面前也搞“家丑不得外扬”,装得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小喆吃了吗?”   姬星喆听他还叫自己小名,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回道:“没吃的,等爸爸和哥哥回来。”   “你都知道等,有些人还不如个小孩……”姬震威在小儿子这里找回了点威严,终于指挥着家里保姆摆饭,跟三个所谓“姬家人”坐到了一起。   明明是除夕前一天的饭,席间却很安静,安静得令人尴尬。大家各怀心事,连最擅长烘托氛围的姬星喆都沉默以对。段昀弘心道自己是来看戏的,又不是真吃饭,这样下去,回去又要被宁非唧唧歪歪了。   于是他打破沉默,开口问道:“深城那边解决清楚了吗?之后还要本人再去派出所吗?”   “说这个干什么。”姬震威果然不想聊这件事,“那边有律师处理。这点事都办不好,每年给那么多律师费干嘛?还是深城的律师就这点水平?”   “办什么,你去瓢然后被扫H拘留的事?”   姬夫人又冷又怒的声音,从二楼楼梯口响了起来。 第八十二章 ——内部矛盾   女主人显然是来发难的。   餐厅的气氛一下就凝固下来,姬家父子仨也暂停了吃饭的动作。姬月驰和姬星喆不太敢张嘴,毕竟这会儿他们也没什么立场发言。姬震威脸色铁青,看着就是准备发作。只有段昀弘,默然地看了一会儿形势,决定继续吃两口。   没办法,他为了看这场戏,晚饭没和宁非一起吃。这要是待会儿有人掀桌,更没得吃。光是想想回去以后宁非怎么戏谑他“这么有钱都吃不上晚饭啊”,段昀弘就决定先按照自己的步调吃饭。   顺便看戏。   姬夫人还在一步步下楼,鞋跟敲得木地板咚咚响。每咚一下,姬星喆就觉得自己的心脏猛跳一下。明明是温暖的室内、熟悉的家,此刻却令他背脊发凉,风雨欲来的感觉愈发明显。   姬震威也被这个鞋跟的声音敲得越来越烦躁,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你在说什么?孩子都在这,又要过年了,你少在这胡说八道丢脸!”   其实他倒不是真怕妻子提起瓢虫被抓的事,只是一回来就被这样摆脸色质问,而且还是当着孩子和弟弟的面,对他来说面子上挂不住。   “我胡说八道?”姬夫人走下楼梯,冷笑道,“你敢说你在深城买鸡没被拘留?要不是有点钱让律师捞你,你就得在拘留所里过年了吧?到底谁丢人?传出去都叫人笑话!”   姬震威听她越说越来劲,越说越详细,忍不住沉着脸看向姬月驰:“你跟她讲这些干什么?”   姬月驰本来就出力不讨好,这会儿还被冤枉,脾气也上来了。他也是个成年人,对亲爹的畏惧没那么深,甚至可以说正在隐形反抗期,立马冷脸反驳:“不是我说的。你搞清楚情况再教训人!”   姬震威唰地瞪向段昀弘。   段昀弘瞥到姬夫人手里还拿着东西,面上依旧淡定闲适:“嫂子一直追问,还说她要找侦探查你,我也没办法。”   这话就是纯纯拱火,姬震威果然压不住脾气炸了,看向自己妻子:“你要查我?!”   “查你怎么了?你不该查?”姬夫人冷声道,“就算我不查你,有得是警察查你!改天你在南城也被拘了,谁都不许捞你,就让你蹲够日子,把脸也丢够!”   “你够了,不要再无理取闹!”姬震威喝道,“你少在这发神经,哪个男的做生意不是这样?你以为你爸、你弟就没干过?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来了,见识怎么这么少!逢场作戏都不懂,非要上纲上线,哪家的女主人像你这样小家子气!”   “姬震威,你是不是以为我以前都没发现?我那是不跟你计较,你别太看得起自己了!”姬夫人都气笑了,她走到姬震威身边,把手上的东西往桌面用力一甩,一迭纸片就啪的一声砸姬震威面前。   那是好几张照片,滑落在盘子里、碗边、甚至姬震威的身上,砸出来的菜汁也溅到姬震威的西装袖口,一瞬间,姬震威的震惊大于愤怒。   “你发什么神经!”姬震威喝道,“这都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你看了不就知道了?”姬夫人冷笑着拿起其中一张,食指在上面用力怼了几下,“这张脸,你不会不认识吧?”   姬震威都不需要多认真看,拿过照片只扫一眼,就立马意识到她在说什么:“这是谁……?!”   “好问题。”姬夫人冷声道,“我还想问你,这是谁?啊?”   “我怎么知道?”姬震威把照片丢回桌上,“你在大街上看到个长得像的陌生人,也会直接去问人家是谁吗?”   姬月驰终于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那些照片,然后也面露诧异:“这是谁的照片?”   好问题。   瞬间把在场人分为三拨的好问题。   段昀弘和姬星喆,不用看照片就知道真正的答案;姬震威夫妇俩,事件中心的核心人物,但现在一个完全误解,另一个莫名其妙;而姬月驰,则是这个事件最外围的人,整件事的起承转合,基本和他不沾边。   当然,真正因此慌张的,是姬星喆。他摸不清现在是什么发展,只能先闭嘴静候事情发展。他连抬头多看段昀弘几眼都不敢,就怕段昀弘忽然蹦出来插一句:“其实我也有个关于孩子的事要告诉你们。”   不过段昀弘这会儿还在看戏状态,顺便单手在桌下发短信给宁非“直播”:【他老婆来甩照片了,看样子是想说他搞出了私生子。】   宁非一直“在线看热闹”,回得很快:【只有在学校拍的照片?证据链太弱了吧,姬震威硬说不是她又能怎么着?】   段昀弘:【不知道,再看。】   宁非:【姬星喆什么反应?】   段昀弘还没回,就听姬震威道:“阿弘,你先回去。小喆、月驰,都回房间去。”   “走什么走,他们都是家里人,那就一起听!”姬夫人立刻阻止,“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跟你说过的吧,小喆的同学林盛嘉跟你长得很像。这就是林盛嘉。”   “是他,然后呢,你想说什么?”姬震威冷声道,“你不会想说这是我的私生子吧?唐蕙兰,我只是出了点小意外,你就想借题发挥?你家里人知道吗?唐家是不是不想和姬家合作了?”   “就算这个林盛嘉和你没关系,你也是出事了,你就这么理直气壮是吧?你用这个威胁我,那你准备用什么理由来跟我家说取消合作?你是不是还要跟全天下宣传宣传你的‘丰功伟绩’?”唐蕙兰被丈夫警告,却没退缩,“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找人调查林盛嘉了。现在我已经知道他不是他父母的亲儿子,他是领养的。只要查下去,总能查到他的真正来历。你要是不心虚,就不要阻止我查。   “还有,你现在就写遗嘱,以后你的遗产只能给月驰和小喆。其他阿猫阿狗都不许沾,一个子儿都不要想!”   “你无理取闹够了没有?跟个泼妇一样在这里发疯!”姬震威听到她都开始安排自己的身后事,感觉荒谬至极,“你要发癫查人,就自己发癫,不要拖别人下水。随便一个不认识的人你都要查,都要说我搞出了私生子。那我也说你出轨了,你认吗?”   “你敢乱说我,那我敢亲子鉴定。你敢吗?”唐蕙兰盯着姬震威,“你敢跟这个林盛嘉做亲子鉴定吗?”   姬震威终于忍不住站起来:“神经病!”   唐蕙兰瞪大眼睛:“你敢打人?!”   “……你真的有病!有病早点治!”姬震威转身就往外走。唐蕙兰盯着他的背影,高声怒道:“你想跑去哪?你给我回来!”   姬震威不再回话,更是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家门。   嘭!!!   关门声震天响,这动静过去后,屋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几秒后,姬月驰忍不住朝亲妈开口:“妈,这就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同学,干嘛搞这出?这都准备过年了,何必和爸吵到这地步?”   唐蕙兰对这个大儿子也没好脾气,抬着下巴瞪他一眼:“当爹的瓢虫被抓,当儿子的去捞人。你去深城就是学了这套回来的?”她又扫了一眼另外两人,“要不是我追问,你们一个个都只字不提。你们都是姬家人,我姓唐的惹不起。又不是我出去瓢,倒变成我的不光彩了。”   说完,唐蕙兰也转身走了。不过她是上楼回房间,鞋跟一直咚咚咚到关门声后才消失。   姬月驰很愕然,他都搞不懂今晚怎么莫名其妙就成这样了。他扭头看姬星喆:“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这样?”   姬星喆哪能随便回答,只得低声回道:“我不知道……”   姬月驰皱着眉头:“你脚受伤后一直跟她一起在家里,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妈也没跟我说,也没问过我关于林盛嘉的事。我连他是收养的都是刚刚才知道的。”姬星喆垂下头,“我每天要锻炼腿,还要补课。我真的没注意,对不起,哥哥。”   姬月驰看他这样,刚要升起几分愧疚,段昀弘忽然开口道:“你爸没跟你说过,唐家想要深城公司的更多股份?”   “……什么?”姬月驰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我外公那边说的?”   “对。但是你爸和我都不同意,所以暂时搁置了这件事。”段昀弘其实在小题大做,故意误导。但他边说,边在桌下的手游刃有余地转着手机玩儿,语气自然得不得了:“你妈这时候发难,可能是想用这件事来逼姬家吐出一部分股份。”   “居然是这样……”姬月驰信了,但眉头依旧紧锁,“可就算是这样,何必在这时候发作。快过年了,要是一直这样闹下去,我们家的脸都丢尽了!”   他这发言作风,简直和姬震威一脉相承。段昀弘仗着自己的叔叔身份,直接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我和小喆先两头劝劝。不管怎么样,先把年过了。我们家里每次过年都人来人往的,今年要是突然一点动静没有,别说我们家,姬家的公司、股票都要出问题。”姬震威深城折腾完了南城折腾,心里也燥得很,语气难免不耐烦,“我们仨估计都被我妈认为是一伙的,那小喆去劝妈妈,我和小叔来劝爸。”   姬星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最不想面对林盛嘉的身世。   “呃,妈妈这个情况,只怕不会听我的……”姬星喆面露为难,“要不我们跟外公说说,让他来劝妈妈?”   “还跟外公讲?你还嫌不够乱?妈最疼你,也最听你的话,就你去最合适……”   段昀弘懒得再听姬月驰的长篇大论,反正戏看完了,饭也吃完了,他决定撤退。   他站起来的时候,姬月驰和姬星喆还怔了一下。等他提醒这俩,自己除夕初一都不来,他们得自己应付未知的混乱场面,兄弟俩更懵了。   段昀弘可不理他们还有什么废话,转身走了,还边出门边跟宁非预告:【我现在回去了。】   宁非很快回复:【潜水艇恭候光临!】 第八十三章 ——跨年约定   段昀弘回家后,以为宁非会先问清楚姬家发生的事。毕竟就算有一部分文字“直播”,那能传达的信息也很有限,何况段昀弘发信息经常非常精简。   然而一回到许久无人气的公寓,段昀弘就被拉进了浴室,被好好“犒劳”了一番。   热情花样、极尽缠绵,非常对得起宁非给他之前拉满的期待值。   完事之后虽然是深夜,段昀弘的精神却还挺好。本来他从姬家出来后还有点不耐烦,这下全都烟消云散了。   宁非就趴在他胸口上,开始问他姬家的事。   “……这么说,唐蕙兰应该还是会继续查林盛嘉?”   听完段昀弘的叙述,宁非有些疑惑:“但是,为什么?她总不会真因为姬震威被扫了一次,就开始歇斯底里吧?你不是说姬震威之前也时不时会去洗脚吗?唐蕙兰看起来也不是不知道啊。”   顿了顿,他的眼睛一眨巴:“不会真的是为了唐家发难吧?”   “唐家和姬家确实有引而不发的矛盾。不过如果不是这时候点燃,两家都会因为过年,为了面子先忍下去。等到年后,他们再好好谈,估计也有机会好好解决。”段昀弘道,“唐蕙兰确实因此对姬震威不爽,更重要的应该还是林盛嘉的那张脸。这张脸真的太惹人怀疑了,我只是稍微暗示一下,唐蕙兰的疑心就被点燃了。”   “你不是稍微暗示。你那个话术,说得像是你和姬星喆都发现私生子存在了,不告诉唐蕙兰是为了家里好。她一个姓唐的被姬家四个男的排除在外,她能不怀疑吗?”宁非啧啧感叹,“你这张脸,一本正经地说什么话都像是真的。我得小心,下个世界可别被你坑死了。”   段昀弘挑眉:“你敢说你不会坑我?”   宁非理直气壮:“不敢,所以更要小心你报复我。”   段昀弘嗤笑。   “这样看来,你这个火拱得很及时,导火索给他们点上,就再也灭不掉了。不过主要也是姬震威被扫H,才给了唐蕙兰发作的口子,不然还真有可能拖到年后去。”宁非想了想,“好处是姬家大混乱了,姬星喆自顾不暇,没办法作妖。坏处……我有点担心唐蕙兰会对林盛嘉做点什么了。她看起来是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先下手为强的狠角色。第一次吵架就提到了遗嘱,她不会在考虑走极端吧?”   “走极端,杀姬震威还是林盛嘉?”段昀弘道,“还不至于,她今天应该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主要给姬震威一个下马威。但林盛嘉还是要查的,她肯定不希望、也不愿意相信林盛嘉是姬震威的孩子,总要有个结果才心安。”   “可她准备怎么查?找侦探?侦探最多也就溯源到福利院,连福利院应该都不知道林盛嘉的来历。”宁非疑惑,“直接亲子鉴定?她上哪找林盛嘉的材料?难不成是开学后让姬星喆去偷啊?”   “那姬星喆就会把自己的头发拔下来给她。”段昀弘说完,犹豫两秒,问道,“你不考虑趁这时候把亲自鉴定曝给姬震威?”   “啊?我本来就不想姬家来沾林盛嘉啊,就算现在唐蕙兰来查了,能拖一时算一时。”宁非回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如就把水彻底搅浑,让他们相互怀疑、相互撕。但姬星喆不是姬震威的孩子一旦曝出来,唐蕙兰肯定也会去亲子鉴定,除非她当年真的出轨了。要是他们发现姬星喆不是姬家的种,那姬震威出不出轨、拘不拘留都不是要紧事了,他们肯定要来关注林盛嘉。高考还有一年半呢,林盛嘉英语还没彻底上来,别的科目也不稳定,可来影响他了。烦他就是烦我。”   说到这,宁非的食指用力在段昀弘胸口上怼怼怼:“你给我出主意还是在坑我?一不小心又着了你的道,你可真坏啊,段昀弘!”   他嘴上抱怨,动作却很亲昵,段昀弘也没生出什么“吃力不讨好”的念头。男人抓住宁非作乱的手指,说道:“思路不一样而已。你不想,我就不曝,我又不会闲着给自己找事。”   宁非看向他的眼睛:“怎么忽然这么温柔,不会瞒着我什么重点情节,背后在搞阴谋吧?”   段昀弘不答反问:“那你怎么今晚这么殷勤?你以前不都是要我先干活,你才舍得‘付款’的吗?”   “噗,段总,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一开始怎么认识的?”宁非乐道,“就不能是我自己馋了吗?”   “确实,你整天说我瑟坯,你才是瑟坯。”段昀弘捏他的指尖,“还有,你的腿在干什么?”   “馋啊。”宁非继续乐,低头在手感极好的地方咬了一口,又笑意盈盈看着段昀弘,“段总,休息好了吗?除夕‘加个班’呗?”   段昀弘沉默不语,但双手往他腰上一掐,把他提溜了上来。   宁非捏他的耳垂:“段昀弘,我又想要水床了,你搞个来吧。”   “……嗯。”   “还有,姬震威骂人的水平也太次了……”   “别提那个废物了。”   ***   除夕和初一两天,宁非和段昀弘足不出户在公寓里待了两天。   段昀弘还略带戏谑地问过宁非,是不是过年终于不管林盛嘉的学习了。宁非表示,反正作业已经布置,自己只负责检查就可以,但要监督林盛嘉学习、写作业、背书的林家夫妇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宁非也问了段昀弘问题,主要就是催他问问姬家的好戏进行到什么地步了。大过年的,电视节目宁非都看腻了,不如看看比电视剧都狗血的姬家。   段昀弘只好给姬月驰发信息问情况。好在姬月驰现在也是压力大、怨言多、心烦躁,还找不到别人能听他的诉苦,于是还真陆陆续续给段昀弘更新了不少情况。   首先就是,除夕这天姬家人还是在家主姬震威的家里聚会,一起吃了年夜饭。   唐蕙兰还是出现了,虽然态度很不热络,但好歹没当场发作。有些亲戚去问姬震威父子三个,唐蕙兰这是怎么了。仨男的统一口径就是唐蕙兰不舒服,所以没什么精神,还让亲戚们都别多去惹她。好在亲戚们对深城的兴趣远远大于唐蕙兰,他们追问段昀弘的下落都多过追问唐蕙兰的情况,所以姬震威夫妇的情况并未露陷。   宁非打趣:“你对姬家还挺重要,以后你把你私人的公司分一半给林盛嘉,姬家那些三亲六戚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段昀弘道:“难道你还想留到那个时候?”   宁非:“不了,我没那么闲得慌。”   到了初一,姬家也来了不少拜年的人。   不过他们的主要目的都是见姬震威,姬家别人出不出现倒是无所谓。姬震威有时会主动叫上姬月驰,姬星喆都叫得少,唐蕙兰来不来自然更无所谓了。   至于唐蕙兰本人的态度,姬月驰表示,姬星喆单独去劝过了,但是效果很不好。   “很不好是哪种不好?”宁非追问道,“别是姬星喆其实不敢去,所以随便编了个回答吧?”   “去了,也真说上话了,但这个说法应该确实有过‘艺术加工’。”段昀弘回道,“不过唐蕙兰说姬星喆‘故意隐瞒林盛嘉的存在’,这话应该是真说过的。姬星喆用这句话去姬月驰面前装委屈了,这么重点的内容他不会撒谎。”   “他是太习惯撒谎了,所以掌握了撒谎的真谛——有真有假才更显得真。”宁非评价道,“他只是在说谎的时候还演技不足,容易被看穿。假以时日,他会更擅长做这件事。”   段昀弘道:“怎么听起来你还挺欣赏他?”   “实话实说罢了。要我来评,姬星喆的智商比林盛嘉高——我是指现在这个林盛嘉。”宁非淡然回道,“没有我,现在这个林盛嘉依旧斗不过姬星喆。他以为他虚长姬星喆几岁,有所谓的‘成年人社会经验’就能赢过姬星喆。但姬家的优势太大,姬星喆刚好擅长利用资源。没有我,林盛嘉被污蔑、被打断腿,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段昀弘锐评:“都到不了那时候,没有你,他早去深城进厂打工了。”   “……不会吧。那时候可是谢宝琳想带走他的,谢宝琳会老老实实去当厂弟?看起来就不像。”宁非想了想,“不过确实很可能会去混社会吧,摸爬滚打之类的。混个几年,也未必不能赚点小钱。”   “谢宝琳当然不会当厂弟,他只会把人带过去之后,再把人一丢就自己去浪。只要把林盛嘉的学习之路断掉,他就完成目标了。”段昀弘道,“你倒是看他看得很准。”   “他也没遮着掩着啊。”宁非感叹,“对付他可比对付你容易多了。”   “那很遗憾,你要对付的是我。”段昀弘道,“跟谢宝琳那种人比,未免太掉价。”   “那确实。要是换他来堵我,我都懒得理他,更不可能给他定位标记。”宁非说完,顿了一下,打量着段昀弘,“说到这个,段总,下个世界不管你是赢是输,最后可得当着我的面毁掉我的定位标记啊。”   “……至于这么较真?”段昀弘无甚表情,语气淡淡,“你不会以为我在追你,会死缠着你不放吧?”   “没以为,但以防万一嘛。”宁非一耸肩,“到时候咱们都纠缠四个世界了,你应该也够腻了。好聚好散,再见不难,万一以后再碰到,也不至于把场面搞得太尴尬。”   段昀弘嗤笑:“放心,我知道什么叫体面。” 第八十四章 ——依赖性   初二,宁非和段昀弘还在那个平层大公寓里待着,唐蕙兰带着姬月驰和姬星喆回娘家去了。   宁非一开始还奇怪怎么有姬月驰的份,结果当晚姬月驰就憋不住打电话给段昀弘报告(埋怨)了。段昀弘这次甚至懒得转述,直接开了公放。宁非就在他身边,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背靠沙发,倚着他的腿,手上还拿着一杯红酒轻轻晃着。   段昀弘的手就放在他的肩膀后面,手指偶尔会轻轻撩一下宁非的发尾,神态自若地回着电话:“……这么说,唐家借机提了条件,想参与到我个人的生意里来?”   “说是‘借机’,其实唐家没提到我爸,只是外公找我去谈了商业方面的事。”姬月驰回道,“他确实先说了姬家在深城的事业,不过是以了解我的发展情况聊的。我也没说得太细,说了些比较常规的、或者模棱两可的事。他看我兴致不高,还总是说最近投入大,不确定什么时候能见到回报,后来就渐渐换了话题。聊着聊着就聊到信息、互联网行业去了,然后提到了小叔你的公司。   “外公一开始以为,那是我和你一起另外做的事业,没想到是你一个人的。我跟外公说了之后,他又说他其实也看好这个蓝海,可以按照原始股估价买小叔你公司的股份。他还说唐家不会插手你的经营,当分红股东就可以了。”   “你觉得可能吗?”段昀弘态度冷淡,“他想当大股东,就是想看我的公司年报,想看我到底在干什么。这是我的个人事物,和姬家没关系,他想都别想。”   “嗯,我也猜到你会这么说,所以虽然外公叫我跟你说说,我也先给他打预防针了。”姬月驰表示认同,“我爸也跟我说过,小叔你的事业他是很支持的,要投也是我们姬家内部先投。”   “噗。”   宁非在旁边小小地噗嗤一笑,段昀弘垂眼看他,不重不轻地扯了一下他后脑勺的发丝。宁非不设防地被他扯得后仰了一秒,回头瞪了他一眼。   段昀弘心里想笑,面上憋住了,他好似没听懂姬月驰的暗示:“哦,姬家的也不用,我想自己搞出点名堂。放心,需要用姬家的钱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的。”   姬月驰有些不死心:“倒也不全是我爸的意思,其实我个人对小叔你涉及的业务也蛮感兴趣的。而且我有些同学好友就是计算器和金融专业的,对这个行业都很看好……”   “这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我就不掺和了。”段昀弘道,“你有自己想做的事,可以跟你父母商量过去做。”   “呃,其实我也想多跟小叔学习的。”姬月驰有些不死心,“要是我和朋友能跟小叔一起在互联网行业做点事的话,他们也能投点钱。要是有必要,我们可以自己成立个公司,帮小叔跑跑腿、做个过桥。主要我朋友家里条件也不错的,他们都说想跟你去见见世面,也更深入了解一下……”   “不用,我这边自己够了,人多不方便。”段昀弘道,“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思路,自由发展,不用跟着我学什么思路。”   他连续两次都拒绝得这么直白,姬月驰终于也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三两句想挂电话。段昀弘在宁非的气音提醒下,临了加了一句:“对了,如果你妈之前真的只是借题发挥的话,还要查那个林盛嘉吗?”   “这个还不清楚。”姬月驰不疑有他,径直回道,“我让小喆去问,他说他还不敢去。我也不好直接问外公,估计再缓两天,我就能去和我妈谈一下了。”   两人随后约定第一时间沟通唐蕙兰的动向,然后就挂了电话。   “哈哈哈哈!”宁非终于大笑出声,“他们把你当什么啊,幼儿园园长?给你扔几个小孩子看顾?”   段昀弘扔开手机:“他们就是还没看到肉,光是稍微闻到了一丝肉味,就要来抢地盘的豺狗。”   “姬家这是又想抢你个人的生意了啊。”宁非喝完杯子里的红酒,把杯子放到茶几上,“姬家的人,真是一脉相承的贪得无厌。姬月驰说想插手你生意说得好自然,没有一丝婉转和犹豫,就生抢啊。”   “我从不会跟他谈我个人在干什么,但深城那边公司的相关人士,多多少少会跟他聊起这些。姬震威有时也会问我是不是在做什么事,不是很影响大局的,我也懒得瞒着,直接就简单回答他了。”段昀弘道,“姬震威本人未必对互联网行业有多大兴趣,不过姬月驰想做的话,姬震威自然会想让他有更多助力。”   “嗤,做什么事之前先想着场外力量的加持,这就是这些所谓‘家族’的破毛病。好像没有这些,这些家庭里的小孩就寸步难行似的。”宁非又给自己重新倒了酒,同时也给段昀弘补上,“不过,你这样明目张胆地拒绝,还让姬月驰想涉足就自己去做,不怕姬震威回头给你穿小鞋?”   “他能怎么穿?他要是找关系让深城的人卡我,那姬家在深城的生意也不要做了。”段昀弘接过酒杯,淡然响应,“是他在深城的事需要我,不是我需要他。”   宁非跟他碰个杯,又喝了一口:“那不还有个姬月驰吗?他就这么废?”   “哈,和姬震威的自负不相上下,还真以为一切成绩都是因为他的优秀能力得来的。”段昀弘也喝了一口,嗤笑,“不过以后林盛嘉要接手那个信息公司,他的水平跟姬震威比起来也不一定谁更烂,可能半斤八两吧。”   “强者有强者的斗法,弱者有弱者的竞争。以后也不关我的事,爱咋咋地。”宁非的手搭在男人膝盖上,乐道,“不过要是林盛嘉的身世曝出来了,姬震威肯定视那个信息公司也是自己的东西。你能扛住姬震威的抢夺,林盛嘉能不能呢?他不会以为拿到公司股份、我也走了,就是终点了吧?那才是刚从easy模式进入hard模式啊,哈哈哈!”   “我看过不少被催债的穿越者,成功还债后,催债人一走,穿越者就一转下坡路。一手好牌,或快或慢,最后大多变得稀烂。”段昀弘评价道,“你们这些催债人,说是穿越者的最大助力,其实就是一手包办,让穿越者依赖得无法独立行走。你说那些所谓‘家族’总给自家人铺路、助力,你们催债人不才是穿越者的最大外力支撑吗?你们只管强行拉拔,却根本不管什么才是最适合穿越者的。”   “因为委托我们的是原主、是债主,不是穿越者、欠债人。”宁非仰头望着他,“穿越者最后如何,关我们什么事呢?他答应了原主的交换条件,那他就该达到。之后会如何,这不是他自己该在接受条件之前考虑的吗?”   “所以,穿越者只是你们的上班道具。”段昀弘略微俯身,与宁非对视,“喜欢就多跟对方玩玩,偶尔给个甜头;不喜欢就一直催债,冷酷无情,是吧?”   “不是。”宁非看着他的眼睛,神情丝毫未变,淡定回道,“不管喜不喜欢,我都只会催债。”   “你会喜欢穿越者?”   “会啊,我喜欢听话的人。”宁非轻轻一笑,“但同时的,不管喜不喜欢,我都会适时地给点甜头。毕竟胡萝卜和大棒的组合,才能催得动那些本来想要赖账的家伙。”   “喜欢听话的人”,这话真是又冷酷又渣,但宁非就是说得很自然。   段昀弘评论道:“你的‘喜欢’,和那个崇林的‘喜欢’,真是相去甚远。”   “拿我和他相提并论?”宁非转回去,继续喝酒,“那我拿你和谢宝琳相提并论呢?”   段昀弘都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宁非咽下嘴里的红酒,再次转头看他:“怎么,你准备下个世界对穿越者采取‘爱的支持’,以此来拉拢对方,让TA远离我?”   段昀弘不答反问:“你猜?”   “我不猜。”宁非微微挑眉,“你觉得我说的‘喜欢’是假的,你们这些匪盗才是真的不把穿越者看在眼里。你们一个个的把穿越者唬得团团转,我们好歹还给穿越者留下一个好的局面,你们留下的却是地狱深渊。说是给穿越者更适合他们的选择,可不管什么你们给他们营造了什么美梦,最后不都是要抽掉大部分他们的气运?   “所以说啊,你们对谁越好,谁就越该警惕了。‘气运匪盗’就是口蜜腹剑的家伙,一旦开始信任、依赖,就是踩进陷阱的第一步了。”   “口气真大。这就是你们管理局的教育?如此刻板?”段昀弘伸手拿走宁非的酒杯,“那你既然作为业绩一直很好的优等生,应该以身作则,别太依赖漫步者。你昨天说要订的酒,我叫人取消了。”   “……”宁非沉默两秒,忽然支着沙发站了起来。   段昀弘看着他的动作,还以为他要说“你自己答应来协助我的,那把定位标记还给我”之类的威胁。然而宁非居高临下盯着他,幽幽道:“我现在就去把水床捅个洞。”   水床,宁非除夕当天提出要的礼物,段昀弘动用“钞能力”后初一就到位的玩意儿。现在已经充好水调试完毕,堂堂摆在公寓的一间卧室里。由此可见段昀弘也挺待见那些小花样的。   不过毕竟是水床,要是真捅个洞,大过年的“水漫大平层”可就出大乐子了。宁非这个威胁,不得不说,还是蛮妙的。   段昀弘已经做好辩论的心一下松懈下来。说不上为什么,他忽然想笑,于是他就笑了。他还一边笑一边抬手搂住宁非的腰,把脸埋在宁非的腰上。宁非揪了揪他的头发:“段总,至于吗?想笑就笑啊,还怕人看?还是说你这么怕你的水床漏水?”   段昀弘还是没答话。宁非静静站了一会儿,忽地感觉这男人的嘴和手都不老实,于是揪男人头发的手更用力了,带着逗人的语气:“段昀弘,撒开。你去取消你的红酒,我要去捅水床了。”   段昀弘冒出一句:“换个东西捅吧。”   宁非听乐了:“‘换个东西’……你是想捅我吧!”   段昀弘终于稍微松开他,也站起来,然后把人往肩上一扛。   “嗯,想保住你的红酒,也换个东西‘漏水’吧。” 第八十五章 ——一个小主意   春节、寒假很快过去。   宁非本来还期待唐蕙兰多整点活,结果她高开低走,整个寒假都没再冒出什么值得多关注的“节目”。就算去问段昀弘,段昀弘的说法也是姬家给了唐家一些暗地里的让步,所以唐蕙兰暂时安静下来了。要是段昀弘还想解释姬家到底让步了什么、怎么让步的,宁非直接不听。   “‘商场风云’就全权留给你负责了,段总。”宁非坐在书桌前头也没回,就抛下一句相当理直气壮的话。   “你是不是越来越当‘甩手掌柜’了?”段昀弘本来坐在后面看文件,从大平层的豪华皮沙发回到老破小里的二手沙发,他看起来一样自在。听到宁非的回话,他扭头看向宁非:“对我你也想玩‘不会甩给下属,就自己干到死’那套?”   “谁敢当你是下属?”宁非继续不回头,边在教案上写写画画,边随口回道,“我又不是甩给你就游手好闲了,我还得在‘校园青春’版块继续努力啊。”   “‘校园青春’,嗤,这值得你费大劲?你敢说你这个寒假不是大部分时间在放松,最后准备开学了才赶你的教案?”段昀弘也转回去继续看文件,唰地一声翻了页,“你要这么说,那我也就专注在‘商场风云’版块了,‘家族宅斗’就随他去吧。”   “可别。”宁非终于回头,“段总,不能发挥一下你的主观能动性吗?你都选这个位置了,那就充分发挥一下你的聪明才智,多多利用你的环境条件,展示你的能力啊。”   段昀弘:“我是方块木头,不踢一下不会动。”   这还是宁非原来吐槽他的原话。   宁非有点哭笑不得,不过转念一想,确实最近是跟他单方面汲取情报太多了。估计是这种有点轻慢的态度,又惹毛了这个强自尊心的家伙。于是宁非起身走到沙发后面,俯身支在段昀弘旁边的靠背上,笑了一下:“那段总,你认识香城的媒体吗?”   段昀弘本来想晾他一小会儿,可听到这个问题,他忍不住反问:“……你想干什么?”   “深城距离香城这么近。深城新来的‘豪门新贵’,香城应该也有所耳闻吧?”宁非回道,“香城的狗仔,不是最喜欢各种明星和豪门的花边新闻吗?而且他们有时候为了博版面,不会轻易为了金钱放弃爆料。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嘴毒,题目就会起得震撼人心……”   段昀弘猜到了他的想法:“你想要我找人去给香城的狗仔爆姬震威的料?”   “对啊。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我可不信你去深城后完全没接触过香城的人。”宁非笑了笑,“要是姬震威被扫到的事让他们报道了,姬家应该可以再次‘热闹’一阵吧?”   段昀弘偏头看着他,心底不由冒出一个念头:真是天才的想法。   宁非就是这样擅长运用一切环境条件,从别人都忽略掉的角落里,找出一个能四两拨千斤的手段。   但段昀弘面上没显示出一点赞赏之情,甚至还反问:“香城狗仔虽然喜欢版面,但钱到位了,还是会更喜欢钱的。姬家可不缺钱,你这个主意很可能变成‘哑炮’。”   “可是,姬震威还没见识过这种场面吧?国内的媒体还没有用报道来敲诈的风气,而且姬震威当大爷当惯了,要是只有一家‘闻所未闻’的媒体跑来说要爆他的料,他会轻易妥协吗?”宁非的手支着下巴看他,“段总,这种小小的误解陷阱,对你来说应该是易如反掌吧?”   段昀弘道:“被他知道是我从中作梗,他就要怀疑我想兄弟阋墙了。”   “但你不会让他知道的,不是吗?”宁非冲他眨眼一笑,“再说了,就算他觉得你要兄弟阋墙,他又能把你咋地。你在‘商场风云’的版块不是无敌的吗?”   段昀弘与他对视:“你觉得捧我两句,我就会帮你计划到底怎么爆料,还去实施,甚至帮你宣传到所有人都看到那个报道的地步?”   宁非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凑近,温和地吻了他一会儿。   “我没捧你啊,我说的是事实。不仅说你能力强是事实,你会帮我一条龙完成这个心愿也是事实。”宁非眉眼微弯,“谢谢啦,了不起的段总。”   “……”段昀弘一时间拒绝也不是,接受也不是。就在他沉默两秒后,没等到他回复的宁非当他默认了,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转回正面看文件:“好了,宅斗的‘作业’布置完了,我得去准备给中学生们布置的作业了。段总也看你分分钟上亿的大生意吧。”   说完他就起身走了,段昀弘就算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也错过了最佳的拒绝时间。再说,就显得段昀弘太矫情了。   不过,这倒是让段昀弘想起了两人相遇的第一个世界里,宁非为了给苏岑希求资源,会特意来讨好自己的时候。   段昀弘的视线落在文件上,嘴角稍稍翘起了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弧度。   ***   段总一高兴,就充分发挥了一下主观能动性。   结果就是,宁非的这个馊主意以一种意外不到的方式爆了。   ——就在学生们回到学校后还没到一个礼拜,大家都没彻底收心的时候,朱月婷居然主动找姬星喆说话了。   哦对了,这俩已经冷战很久,变成了“绝不先跟对方说话”的状态。所以姬星喆的腿终于大好,能在开学后来学校之后,今天之前他们依旧没说过话。   而能让朱月婷放下芥蒂来主动开口的,也自然是爆炸新闻——   “你爸爸……过年的时候在深城被拘留了?还是因为那种事?!”   朱月婷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刻意压低声音,可耐不住附近的同学因为关注他俩的动向而变得安静,所以最近的几个同学还是听到了。   听到炸裂新闻的同学们瞬间瞪大眼睛。   “你在胡说什么?!”姬星喆也震惊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我爸爸过年的时候在家,我家来了一堆亲戚朋友,大家都看见他了的。你不要随便造我家的谣!”   “可香城那边都登报说这事了!我家在香城的朋友看到了报纸,打电话跟我们说的!”朱月婷为了分辩自己没撒谎,调门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一点,“报纸都说了,总不能是假的吧。”   “报纸也有可能是假的,你们怎么什么都信?!”姬星喆的思想还挺先进,知道点新闻学的门道,“你快和你家里人说,不要乱传消息了!”   “你冲我发什么脾气?要是报纸乱说,你们该去收拾那家报社啊。”朱月婷如今对姬星喆的友情基本磨灭,说话也不太压制自己的刻薄,“我家能知道,别家就不能吗?别以为就你家人去了深城,认识那边的人。你爸因为扫H被拘留的事肯定早就传遍了,没有我来问你,也有别人来问你。就算不问你,也会背地里笑你。你等着吧,哼!”   说完,朱月婷也不等他回答,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姬星喆的目光下意识追着她的背影一会儿,等朱月婷坐下瞪回来一眼,姬星喆才收回目光。途中还不小心和同桌对上视线,同桌居然立马先转开了,颇有种“我可什么都没听到”的掩耳盗铃之感。   不仅是同桌,姬星喆总觉得,周围同学的关注都在自己身上。当他们在窃窃私语,姬星喆一旦听不清,就感觉他们一定是在说姬震威的八卦。朱月婷那边传来她的两声笑,姬星喆也认为她绝对是在和别人说姬家丢人的丑闻,她肯定恨不得全校都立马知道这个爆炸新闻。   姬星喆如坐针毡。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这个学期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学习,不能让林盛嘉将自己比下去。可他的思绪纷乱,心神再也无法安宁,老师上课讲的什么,他一点都听不进去。   英语课上宁非点他回答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他也没答上来。他不是不知道答案,他是没注意听宁非问了什么。   当宁非让他坐下,又换林盛嘉回答时,林盛嘉把答案脱口而出。   这一刻,姬星喆忽然想:该不会,林盛嘉也知道这件事吧?小叔和宁非关系好,宁非又跟林盛嘉关系好,可能他早就知道我爸的事了!他会跟其他同学大肆宣传吗?可那才是他的亲爸啊,他以后绝对会后悔这么做的……   ——对了,要是爸爸知道林盛嘉在学校干这种事,绝对会先入为主地讨厌他的!   林盛嘉其实对姬震威身上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宁非没跟他说,班里的八卦也还没来得及传到他这里。   但他依旧忽然感受到了背后一阵恶寒。   ——噫,又是谁在背后想搞我?幸亏我爸妈现在依旧天天接送我!世上只有家长好!   ***   中午放学,姬星喆也被他家的车接走了,而且下午再次请假没来。   姬星喆在学校待不下去了,他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到了中午放学的时候,看着校园里的人来人往,姬星喆感觉仿佛全校都在讨论他、讨论他的爸爸。   宁非收到消息说姬星喆这次又不确定什么时候复课时,无声地笑了一下。   ——就这样下去,讨厌学校吧,厌学吧,一落千丈吧……杜鹃鸟。 第八十六章 ——下坠   姬震威这破事,其实说大不大,也顺利解决了。可它一旦开始传播,就属于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的了。   最要命的是,香城小报连他和洋妞一起被警察带出酒店的照片都刊登了!即便眼睛处打了细细的黑条,可熟人一看就知那是谁,姬震威想否认都难。他恼怒于这些三流媒体随意刊登他的照片和信息,埋怨在深城的大儿子和弟弟没处理好这件事的后续,还要求彻查到底是谁把信息卖给媒体的。然而在段昀弘故意磨洋工、甚至暗中设障碍的情况下,自负小子姬月驰自然查不到什么真相。   他唯一能给到亲爹的答案是,警察行动的当晚有跟拍,跟拍的照片被人偷卖给了香城小报媒体。但具体是谁干的,这就查不到了。   “……也就是说,姬震威就这样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林盛嘉也终于知道了姬震威在年前发生的破事。虽然在学校有所耳闻,但他没知道得太清楚,最后还是在宁非这里看到了小报(原件),他才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   “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呃,我不奇怪姬震威会去买鸡,但他居然被扫了,而且这事还没压下来!”林盛嘉震惊道,“我还以为姬家有多了不起呢,他们不是应该一句‘天凉了,让那家报社破产吧’,就解决这件事的吗?”   宁非瞥他:“你哪来的时间看这种闲书?”   “霸总剧,我以前没看过也耳闻不少,需要花时间看小说?”林盛嘉回道,“而且原主跟我形容的时候,姬家就是这种风格啊。你看姬星喆、秦然他们那无法无天的样儿,不就是左证吗?”   宁非嗤笑,拿起那份小报:“也就是能在南城作威作福而已,到了深城已经不太灵了,更何况是香城。香城那帮人,甚至连北市的人都不放在眼里。”   “强龙难压地头蛇啊。”林盛嘉感叹,“这么看来,我选离得远远的深城,还是很明智的。”   “姬家算个屁的强龙,最多也就是个南城的地头蛇。”宁非把小报放到一边,又用指尖敲了敲桌面,“行了,八卦聊完了,写你的作业。”   林盛嘉眼珠子一转:“宁老师,跟你商量个事呗?”   “有屁快放。”   “要是这次月考我能考到班里前15,你买个计算机呗?不用给我,就是你的。”林盛嘉冲他眨眨眼,卖乖道,“每周六周日,都给我玩一小时?”   宁非反问:“你先说说你想干什么。纯玩游戏和看大黄不行。”   林盛嘉有点无语:“我又不是真的毛头小子。”   宁非:“男人至死都爱这些。”   “……”林盛嘉无奈道,“我就想看看现在互联网实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有什么著名论坛。游戏,可能稍微也玩玩,但我的最终目的是尝试自己做游戏——”他看宁非忽地一眯眼,立马补充道,“当然,是在我上大学之后。”   宁非的眼神恢复正常,确认道:“你想做游戏?你自己组个团队做?”   “到时候再看情况。反正等我上大学也成年了,公司那一半也给我了,想自己找人还是建立专业的工作室都可以。”林盛嘉回道,“所以,你是同意了吗?”   “前10,就可以。”宁非淡淡表示,“但要是再下一次月考跌下去5名,就取消这个福利。哦对了,月考之前7天都不许玩。以及要是发生了不可预见的情况,我也有可能随时取消你玩计算机的权利。”   林盛嘉:“……你至于跟定合同似的吗?反正计算机在你这里,你说不让我玩了,我还能强行上机?”   “先礼后兵,省得之后因为这点小事再多费时间。”宁非提醒道,“既然你想涉及计算器相关行业,英语就更重要了,你最好自己知道要更努力才行。”   “我现在还不够努力吗?我这几个月花费的脑子和拼的命,体感上比我整个上辈子消耗的都多了。”林盛嘉感慨道,“总说高三要更拼,简直不敢想象,那应该就是在地狱苦熬、暗无天日的感觉了吧。这样想想,姬星喆就这样轻易逃避了学校,不会是觉得就算不上学、也有姬家保他成为人上人吧?”   “别想太多,每天完成我布置给你的作业,然后倒头就睡就行。至于姬星喆会如何,与现在的你何干?他那个冒牌货,正好配那个烂爹,属于报错孩子找对爸了。”宁非根本不开导,淡然回道,“你只要放空你自己,无脑跟着我的步调,保你也能走上人生巅峰。一年半而已,跟快就过去了。现在,写你的作业,废话到此为止。”   “不是天才的人,想当优等生可真难啊……”林盛嘉一边感叹,一边收回视线,重新专注到面前的题册上。   宁非自己倒是转头给段昀弘发了信息:【姬星喆真准备彻底当家里蹲了?】   ***   姬星喆当然没能彻底当家里蹲。   就算他想,姬震威也不会允许的,这个傲慢的男人不会允许自己儿子变成如此怯懦的人。而且姬星喆居然只是因为姬震威被爆料而不想上学,这在姬震威看来就更荒谬了。在这位姬家家主看来,这本来就不该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三流媒体的炒作,对姬家又造成不了什么实际影响。而且在南城,其他人总要给他几分面子,不会——或者说不敢——当面提起此事。只要不提,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既然如此,他姬震威的儿子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就该堂堂正正去学校,用自己实力让别人都闭嘴。   然而姬震威忽略了校园流言的威力。他认为不成气候的那些中学生,不用当着姬星喆的面说什么,只要聚在一起意味深长地多看姬星喆几眼,就是一种足够明显的态度表达。而且姬震威更忽略了,姬星喆其实已经在成绩下降之后许久不去学校,甚至也没再参加考试。他印象中成绩优秀的小儿子,现在到底是什么水平,其实没人知道。   连姬星喆自己都抓不准自己现在能考多少分。因此复课不到一周,又有理由逃回家里的时候,姬星喆其实是暗地里松口气的。   不幸的是,他还没逃避多久,又被姬震威强制命令返回校园了。哦对了,姬震威的命令下得如此没有商量的余地,也是因为段昀弘在他面前看似随意地提了两句:“小喆还没去上学?这不行吧,这年纪的男孩子不去上学,早晚要闯祸。”   于是姬星喆就被“踢出了家门”,不早不晚正正赶上本学期第一次月考,搞得姬星喆在头天晚上直接失眠。   状态如此不佳的结果就是,月考成绩很不理想——比他摔跤之前都差。   82分,乍看之前比那次80分还高2分,然而似涨实降。这次月考偏简单,成绩普遍偏高,好学生考98、99的不在少数。就连林盛嘉,都考出了90分,这也就算得上没拖累他名次的成绩而已。   至于林盛嘉其他科目的成绩,数学稳居前列,语文小涨,其他理科因为偏难也没拉开太多分。综合下来,还真给他踩到了班级第10,年级升入1开头的百位数。这成绩回家一报,林家夫妇顿时喜上眉梢,觉得寒假真是没白卷。   而与此相对的,姬星喆的名次不仅仅是跌了,居然还和林盛嘉跌出了距离。他的英语不是跌得最惨的,最惨的是理综。他在家补课期间,老师没针对考题做太多高强度训练,加上考试偏难,他差点连及网格线都没踩上。这下不用宁非出面对他心理打压了,理科的任课老师直接在班上点他的大名、摇头叹气。姬星喆被全班瞩目,尴尬得想钻个地洞当场消失。   不过宁非也不是什么都没干。他在发试卷的时候,发到姬星喆的同桌,特意让小同学把姬星喆的那份也带下去,还状似贴心地表示:“姬星喆的脚是不是还不太方便走动?你带给他吧,不用他再上来一趟了。”   这话说的,就跟贴在姬星喆耳边说“你有本事再摔一次试试”似的。姬星喆听得晃神,但也真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了。他从同桌手里接过自己的试卷,全程没抬过头,好似要把那卷子盯出一个洞来。   宁非没在课上再趁胜追击对姬星喆做点什么。但后来班主任再来找他聊的时候,他还是非常直白地跟班主任表示:“我不会再找姬星喆谈话了。上次谈完话他就摔断腿,他妈妈来找我咄咄逼人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班主任很无奈:“唉,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也不好直接放弃他吧……”   “他是姬家的孩子,实在不行,你跟他家长联系一下,跟他们说该补就补吧。”宁非又提议道,“他们找名师一对一,有针对性地补课,效率应该更高。”   “只能这样了。我也不太敢说他了,动不动不来学校,我也不能说什么。”班主任感慨道,“不过说起补课,我看你也能算得上名师了。林盛嘉这次各科成绩都有所进步,英语尤其多,都知道你在他对门,会顺便辅导他。你这能力,前途远大啊,我们学校应该留不久你喽。”   宁非对这句试探性的话无动于衷,仿佛没听懂一般。   他只是笑:“放心,我会尽全力把这些孩子送进高考考场的。” 第八十七章 ——高二下学期   姬星喆变得自顾不暇,而他一消停,林盛嘉的高二下学期顿时顺利起来。   没人再无缘无故针对林盛嘉,他可以完全专注于学习。他的成绩也在稳定上升中,每一次都能看到一点进步。最终在高二的期末考里,林盛嘉考到了班级第7,年级72名!在这个学校,这个排名成绩已经足以上重点大学。   只要再努力一点,稳定挤进前50,名校不是梦。   而姬星喆那边,在请了两个名师辅导后,成绩终于也逐步恢复到接近之前的水平,但还不到巅峰。一时之间,姬星喆和林盛嘉的成绩居然有你追我赶之势。   其他人倒是对此没太注意。毕竟他俩还不是成绩最顶尖的学生,他们之间的争锋相对,关系不大的人都懒得多想。而宁非和林盛嘉虽然意识到了这点,但他们的目标不是超越姬星喆。所以谁在前谁在后的消息,最多算是生活佐料,提过一嘴就能抛之脑后了。   而姬星喆那边,根据段昀弘所说,他简直在意死了。   准确来说,是他被唐蕙兰影响得在意死了。   自从他的成绩再次被老师打电话告家长,唐蕙兰就对他的成绩展开了高压监控、紧迫盯人,还伴随着语言控制。一会儿说“你以前都不会这样让妈妈操心,你怎么变了”;一会儿说“妈妈相信你可以的,你的成绩一直是最好的,你有这个实力”;一会儿还会说,“你也看到你爸的情况了,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不把心放在这个家里了,你一定要足够优秀才行”。姬星喆再多心机,毕竟还是个真·少年,他心底还有难言之隐。因此唐蕙兰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姬星喆完全逃脱不了。   这个冒牌少年的每一天,都战战兢兢的。   他面对学习时的游刃有余不见了,他害怕考不好,进而害怕考试,甚至害怕学习。可他又不能不学。老师的简单提问,他就算知道答案,也会不由自主地紧张。如果他没能在第一时间有答案或者思路,就会很快后背冒冷汗,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汗流浃背。   唐蕙兰每次问“什么时候考试”“这次考得怎么样”,就是往姬星喆身上加一块砖。而林盛嘉每次的再进步,就是另一块砖。一块块累加的砖块,压得他精神紧绷,穿不过气。姬星喆有时会从噩梦惊醒,梦中的姬家人说:“还是亲儿子才更优秀啊,冒牌货就是不行,花多少钱都是白费。我们不要成绩不好的孩子,你哪里来的滚回哪去!”   姬星喆满头冷汗地醒来,疯狂心悸,还会后怕。后怕自己睡觉的时候万一说了梦话,就容易把林盛嘉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他变得睡觉时也不敢松懈,就导致经常失眠。不过高二的年纪,他就得开始靠一些轻度助眠药物来辅助睡眠。   糟糕的作息和巨大的心理压力,使得他逐渐削瘦、面上无光,就连白头发都冒出来几根,颓丧的模样与过去的意气风发大相迳庭。这样的精神面貌,让之前喜欢亲近他的同学们都心有疑虑,渐渐地也不向他靠拢了。姬星喆居然真的一步步变成了“孤家寡人”,在学校里独来独往,无人说话,看得林盛嘉都背地里啧啧称奇。   “他进到怪圈里面了,靠他自己是无法逃脱的。”   宁非在与段昀弘聊起姬星喆最近的情况时,评论道:“他本来学得挺好的,不用有这么大压力。但唐蕙兰的压迫迭加了他说不出口的秘密,他现在的脑子里有个怪等式:‘成绩很好’才能杜绝最坏的情况发生。”   “这是唐蕙兰造就的‘牢笼’。她其实也急切需要在姬家找到存在感,姬震威在她的上位,姬月驰也早已脱离她的掌控,只有姬星喆还会被她摆布。”段昀弘回道,“其实姬星喆这个年龄刚好是叛逆期,如果直接硬对抗,其他人也不会太奇怪。坏就坏在他有不得不讨好姬家人的理由,所以他只能忍气吞声。”   “这么说来,他最该讨好的不应该是你吗?”宁非问道,“他既然都认定你手里有亲子鉴定了,怎么不来疯狂讨好你?”   “你以为他不想?”段昀弘嗤笑,“只是他的手法过于拙劣,我看了都烦,所以他不敢来招惹我了。”   宁非更疑惑了:“啊?还有这事?都没听你说过,比如呢?”   “比如,跑来给我端茶送水,倒酒点烟。”   “就这?”宁非诧异,“这算什么讨好?”   “他也给不了别的。就算他想给,他出的起那个钱吗?”段昀弘嘲讽道,“他想攻心,一步步接近。他那些被他支使得团团转的发小,不就是这样被他拉拢的吗?”   “但你和那些毛头小子,也太天差地别了。”宁非乐得不行,“天哪,点烟倒酒,他甚至不知道你不抽烟吗?”   “他爸在抽雪茄,他以为我也要来一根吧。”说到这里,段昀弘忽地岔开话题,“我在这个世界好像也没见你抽过烟。”   “压力不大啊,没那么烦,就不太会想起。”宁非随口回道,“我要大量用脑、或者特别烦的时候,甚至忽然从很紧张的状态松懈下来,就会想来一根。但没瘾,不抽其实也行。”   段昀弘道:“但你以前和我上完床也抽。”   “事后烟嘛,有时候也会忽然冒这个念头。”宁非好笑道,“怎么开始研究我了?该不会是你给我准备了不少好烟,我一次都没抽过,你忍不住跟我提了吧?”   “……没有,随口问问罢了。”段昀弘又把话题果断转回去,“反正,姬星喆那边试图接近我一点,但每次被我扫两眼,又退缩了。只能说手段拙劣,胆量又很怂,成功必备条件是一个都不具备。”   “他还那么点大,怎么可能钻研得出你的心思?”宁非支着下巴,乐道,“要是他能想出在床上讨好你的办法,这才恐怖吧?”   “啧,你可真是说了很恶心的话。我从没有过一点点这样的假设,不是因为现在所谓的‘叔侄关系’,而是我从不会为这种东西多花费一点脑筋。”段昀弘面露厌恶,“你该不会以为你在第一个世界靠这种手段成功了,所以我就会很轻易吃这一套吧?”   “我也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这么认真干什么。”宁非耸肩,“而且一开始我也不是冲着要你的资源,才跟你上C的。后来那不都是捞草打兔子的事儿吗?‘来都来了’,是吧?”   段昀弘轻声嗤笑,没反驳他,再次把话题拉了回去:“他现在没法讨好我,只能全力讨好他妈。本来暑假他都会出国去玩、哦、用他们的话来说叫‘短期游学’的,这次也不去了,就准备一直待在家里补习。与其叫做‘拼命学’,不如说叫‘表演拼命学’。”   “他不出去玩,也是为了更好掌控姬家的情况吧。他肯定害怕你趁他不在家,拿出亲子鉴定来。”说到这里,宁非顿了一下,忽然有了思路,“说起来,他其实可以考虑跟你正面谈论这件事啊。要是他敢于问清楚你是不是真有鉴定报告,不就好确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了吗?他给不了你别的条件来要求你保密,但可以保证自己以后会成为你的间谍和助力,帮你抢夺姬家的财产啊。你如果真是姬震威的弟弟,这个条件还是值得你考虑考虑的吧。”   “押上他的人生?的确,这样的讨好还算有点分量。如果真的是唯利是图的姬家人,这个条件确实可以考虑考虑。”段昀弘评价道,“但他肯定想不到。就算想到了,他真的有魄力去决定交付人生吗?这些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的普通人可不是你,你见多了人生,这不过都是你的棋子,你当然有堵上他们一生的魄力。”   “说得我真邪恶,但我可没蔑视这些普通人啊。有时候,普通人的一生反而是更容易让人愿意去赌,甚至赌到仅仅一件事上的。反正也就这几十年,眼一闭、不睁,就全过去了。”宁非感叹,“反而像我们这样的,指不定要活到什么时候,那要做一个重大决定时就老是瞻前顾后,忍不住去想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从这个角度来说,普通人的一生,才是一鼓作气、酣畅淋漓的一生啊。”   这话已经够深刻了,但段昀弘依旧觉得他话里有话。只是段昀弘在此刻没法独处,静下来认真思考,所以暂时把这种感觉抛之脑后了。   他只是问:“怎么,你想当回普通人了?”   “目前,还不想。”宁非笑了笑,“不过普通人在这个世界能享受的,我也可以享受享受,当下的开心也不错啊。”   这下段昀弘听懂了:“你又想要什么?计算机已经有了,在你家里也买个游戏机?”   “瞧你说的,我张口就要钱?我是吞金兽?”宁非一乐,靠近他,“我就想说,暑假了,段总。你的深城公寓,该清空一下,让我住一住了。”   段昀弘瞥他一眼,语气冷淡。   “清个屁,全是你之前到处乱扔的东西,要清你自己去清。” 第八十八章 ——演一出秀恩爱   高二的暑假只有两周,眨眼间就过去了。   这两周没发生什么大事,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宁非跟段昀弘的事被姬月驰知道了。这也不算太奇怪,毕竟宁非去段昀弘在深城的家“过暑假”,也没藏着掖着。被姬月驰迎面撞上,是迟早的事。   姬月驰很震惊,然后质问了段昀弘,试图以此拿捏点什么。岂料段昀弘对此根本不以为意,姬月驰说要告诉家里,段昀弘也说“随便你”。结果这个消息真在姬家内部被曝后,威力还真不怎么样。   姬震威的爸爸已经不在了,只有个妈。这个妈虽然姓段,会唧唧歪歪说段昀弘这样会没有后代,断了段家的香火。但段昀弘充耳不闻,不,他根本不去听这个妈的唠叨。姬震威想找他谈,他就不见、不接电话,甚至一度连生意上的事都不跟姬震威聊。他的重心还不在南城,姬震威威胁不了他,也不可能威胁他——不然就是姬家自断臂膀。所以这场关于段昀弘性取向的讨论,雷声大雨点小,姬家人根本拿他没办法。   至于宁非那边,他的简历太完美了。虽然他曾经和姬家有点龃龉,但也算不上根本矛盾,姬家人没法用“那你至少换个好点的对象”来攻击段昀弘。最主要的是,段昀弘当着姬震威全家的面警告他们,少打宁非的主意,少去骚扰宁非。姬震威觉得没必要拿这件事来推远自己人,便没再管段昀弘的对象到底是谁。   唐蕙兰甚至私下跟姬星喆“随口”聊过,以后段昀弘没后代,那他那份资产也只有姬震威的孩子来继承了。对他们家来说这不是坏事,所以没必要对段昀弘的癖好太过反对。恰恰相反,姬月驰和姬星喆两兄弟还可以再段昀弘面前表现得更亲近一点,这样等段昀弘老了,也只能把这两兄弟当做自己的孩子了。   姬星喆面上勉强装着答应了,心里却疯狂拒绝,感觉天都要塌了。   他是唯一一个难以接受段昀弘居然和宁非“在一起”的人。本来这俩认识之后,姬星喆就整天担惊受怕他俩“互通信息”,推动林盛嘉回姬家的事。现在他们居然关系还能更紧密,姬星喆很难不想象他俩在背地里是不是谋划着什么。   而且在姬星喆看来,宁非和段昀弘还是在自己生日会上认识的,等于给他们牵线搭桥的就是自己。这种“自掘陷阱”的行为,令他非常难受。   更难受的是,段昀弘还在姬星喆来试图探听点什么的时候,悠悠地讲了句非常“可怕”的话:“一切等你们考完试再说。”   姬星喆:“……”   从此之后,姬星喆再也不敢找段昀弘说话,甚至不敢与他对上视线。   “他肯定直接把这句话当‘死亡预告’了。”   宁非在电话里听到段昀弘的转述,对此评价道:“你这话在他耳里只有一种意思,就是你会在高考结束后把林盛嘉的身世捅出来。”   “就要这个意思,省得他总想在我面前说那些自以为委婉高明,其实全是废话的话。”段昀弘道,“他之前本来已经不敢来烦我了,为了探听我们究竟在干什么,又开始在我面前晃啊晃的,跟除不尽的害虫一样烦人。”   “怎么,难道他还以为我们凑一块是为了密谋戳穿他的身世?”宁非翻了一页面前的习题材料教师版,乐道,“姬月驰都撞到我们在车边接吻了,这还能是专门演出来的?”   “姬月驰又不会专门描述这个画面。”段昀弘顿了一下,语气听似平淡地说道,“不过他说我们在一起,我也没解释太多,我总不好说我们只是P友。”   “哦,OK啊,反正我跟林盛嘉也是这么说的。省得麻烦。”宁非好像不太在意这个话题,随便回了两句,又转回前一个话题,“不过你这么跟姬星喆说,可能会激发他在这一年内对林盛嘉不利。你真是给我搞了个大隐患啊。”   段昀弘并不在意:“他已经找不到人帮他了,还能如何?无能狂怒罢了。”   “那可不一定,狗急了还跳墙呢。”宁非应道,“他干得出把自己摔断腿的事,就干得出对别人更狠的事,以身试险也不是不可能。我得提醒林盛嘉,离这个疯批远一点。有时候退让不是因为怂,是因为不想被对方拖下水。”   “林盛嘉的父母都接送他上下学了,还要怎么着?”段昀弘回道,“姬星喆一个人单挑不过,买凶害人又没那个胆,你也不必杞人忧天了。你还真当他是需要全方面严密保护的小孩子?他内里是成年人,早就该独立了。”   “但他跟我说,最近谢宝琳跟他妈说可以帮忙接送。”宁非暂停了手上的写写画画,支着下巴,看向旁边公放的手机,“谢宝琳到底留下来干嘛的?他很久没动静了,忽然愿意主动帮忙,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会想帮姬星喆搞林盛嘉吧?反正林盛嘉的目标是远离姬家和上好大学,他把林盛嘉搞得考不了大学,不也算破坏了目标?”   “不知道他留下来干嘛,也没兴趣。你要是担心他从中作梗,你就让林盛嘉不要相信他,还是要求父母接送就行。”段昀弘道,“要是真交给他去接送,临近考试的时候连人带车滑铲一下,他绝对干得出来。”   “是啊。他自己死了活着倒是无所谓,林盛嘉出事就麻烦了。”宁非啧了一声,“你就不能把他直接挤走吗?你们匪盗之间就没什么‘领地意识’之类的?”   “你非要说的话,有,但矛盾不一定什么时候爆发。”段昀弘道,“可能会一开始就想办法把对方逼出世界,也可能会一直拖到最后。就像你们催债人可能会叫同事去增援一样,漫步者之间也有可能临时搭档、相互帮忙。等到了要抽取气运的时候,才开始争锋相对,目的就是为了抢夺更多的气运。”   “那他一开始没挤你是想和你合作?”   “不可能,我和他不可能合作。”段昀弘其实大概猜到,谢宝琳应该是想看热闹,顺便试图钻空子。但他不想过多讨论那个家伙,于是道:“你实在担心,那我让人开车每天送林盛嘉上下学就是了。就说是要送你,顺道捎上林盛嘉。”   “照你这个情节,那我还得装一把跟你秀恩爱?”宁非嫌麻烦,“你就不能直接把他踢走吗?段昀弘,别跟我说你办不到啊。”   “办得到,但我为什么要多费这个力气和资源?”段昀弘回道,“我确实是在帮你,但你别指望我还会多花额外的气运。”   “啧,那随你吧。”宁非心道这男人明明一进世界,就花了那么多气运来换人设,现在装什么勤俭节约。不过他也没什么立场强行要求人家花力气赶人,因此只能道:“不过要是之后谢宝琳还搞出了什么大影响,那我唯你是问。”   段昀弘道:“预防变故不是你该做的推测?你把责任推给我?”   “那我安排你把他踢走,你不乐意执行,后续可不就是你的责任吗?”宁非理直气壮地回道,“还有,既然要演秀恩爱,那你这周六跟我去林家吃饭?顺便就把戏给演了。”   段昀嗤笑一声:“演?行,你想演到什么程度的?”   “怎么,想整我?行啊,你想玩到什么程度我都‘舍命陪君子’。”宁非也笑。   “反正最多就是谢宝琳去你们匪盗当中宣传,丢脸的又不是我。”   ***   周六,林家,宁非、段昀弘、谢宝琳三个“非本地人”全员到齐。   一看谢宝琳还真在,段昀弘就知道,这大概又是宁非故意的,就想让他尴尬、难堪。不过段昀弘早就做好了准备,当着众人的面开始了自己的演戏。   他没一上来就秀恩爱,而是当先对宁非的教师工作“发难”。   工作时间长、内容多、废心神、压力大,同时工资还低。段昀弘表示宁非在这个岗位上就是浪费能力、浪费人生,还不如跟他去深城闯荡。听得林家夫妇都担心宁非马上要辞职,毕竟林盛嘉的英语好不容易爬升回来了,都是宁非的功劳,他可千万别现在就辞职离开南城啊。   宁非很快猜到段昀和的思路,就半真半假地跟他斗嘴吵架,表示坚决不会辞职。两人唇枪舌剑的,要说气氛紧张吧,确实有点针尖对麦芒;要说秀恩爱吧,仔细想想,这还真的很像情侣吵架的内容。   两人说到最后,段昀弘才假意让步:“那行,再给你三年时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在这个学校高出什么名堂来。但你这个消耗法,搞不好学生还没带出几届,你自己就先倒下了。我找人开车接你上下学,你不要骑你那个破车了。”   宁非瞥他,冷声道:“要你管。林盛嘉不也天天骑自行车来回,我不至于比我的学生还废。”   段昀弘:“你跟血气方刚的中学生比什么……OK,行,那林盛嘉你也跟他一起坐车上下学,省得他还在这跟我犟,可以吧?”   围观全程没说话的林盛嘉:“……啊?”   ——不是,我是你们play里的一环吗? 第八十九章 ——前车之鉴   段昀弘的轿车加司机开始每天来接送,宁非那边学校老师问,林盛嘉这边就是同学问了。   不过宁非那边只说是朋友的车,林盛嘉也只表示是蹭别人的车,反正谁都不给出正确答案。然而这个哑谜持续了没多久,学校里就开始出现了奇怪的风言风语。   流言传宁非是同性恋,和有钱人交往了,而且这个“交往”被传得很有那种“金钱交易”的意味。至于来接他的车,自然是属于他男朋友的,或者说,是包他的金主的。而林盛嘉,则是因为和宁非住得近,所以恬不知耻地顺路蹭车。更有甚者,还有一种说法,说是林盛嘉其实也去干了“那种勾当”。他和宁非一起“2对1”,所以也得到了厚待。   这些瞎话一时之间传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但话题中心的两人却跟没事人似的,依旧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可是他们不急,有人急了。   姬星喆急了。   这次真不是他在从中作梗。他一看就知道那是段昀弘的车,段昀弘刚面对姬家“官宣”自己和宁非的关系,还警告过不许动宁非。这时候他跳出来惹怒段昀弘?又不是疯了要提前找死。   他只好急急忙忙地找了散播流言的人“谈判”。是的,他不仅知道是谁,还觉得必须阻止对方。否则等段昀弘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以为又是他在捣鬼,到时候可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所以,你找我干什么?”   教学楼背面,朱月婷一脸不耐烦地走近姬星喆:“有什么事不能在班里说?你不是和我绝交了吗,我们也没什么话能私下说了吧?”   姬星喆也懒得和她拐弯抹角,径直问道:“是不是你传的宁老师还有林盛嘉的八卦?”   “……你凭什么一上来就这么质问我?你有证据吗?”朱月婷眼睛一瞪,“再说了,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的?就因为宁非坐的是你小叔的车?”   “你跟那么多人嚼舌根,还问我有没有证据?”姬星喆皱眉道,“你肯定明知他和我小叔在一起,却还要传那种乱七八糟的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哦,你现在用这招对我来对付我了是吗?找别人在背后说我小话、告我的状?”朱月婷愈发不满,“而且我只说了他们俩男的搞在一起了,这不是事实?他们敢承认还怕别人说?至于其他人随便乱传,传成什么样,关我什么事?”   “他们的事是他们的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在学校到处乱说,不就是想惹人关注,还让大家传他们的谣,传姬家的谣?”面对朱月婷跟机关枪一样的辩驳和压迫态势,姬星喆的调门也提高了。他只是平时看着温柔,又不是真不会吵架:“婷婷,你生我的气,想整我,但你不要这样在学校里说跟我小叔有关的事。要是被他知道了,后果会很严重。你爸爸妈妈知道你在学校里这样吗?”   “你少拿我爸妈威胁我!还有,你喊谁‘婷婷’呢?我们早不是朋友了,你还在这装关系好,恶不恶心?”朱月婷忍不住恶言恶语,“我因为要整你所以这么做?你也太大脸了吧。再说了,你以前不是还针对宁非和林盛嘉?撺掇我去举报他们作弊,你自己倒是躲在后面看好戏。最后我被批评乱造谣传谣,你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还好意思装成好孩子跟我绝交?你拿你小叔会生气来吓我,那你知不知道,我爸妈也早就看透你了,让我少跟你这种心眼多的来往,不然会被你坑得更惨!   “对了,你现在怕你小叔知道学校里的传言,那你怕不怕我去跟你小叔说,当初就是你怂恿我去举报的?还有秦然那件事,肯定也是你做了什么吧?不然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到了高三还冒险做这样的事!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他被牵涉到案子里,他爸才气得把他送出国念大学的。你才是主谋啊,你凭什么置身事外?!”   “你没有证据不要乱说。我当时只是跟大家说宁老师在帮林盛嘉补课,是秦然说他们可能作弊了,然后是你自己要去举报的!你怪到我头上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姬星喆对这事早就顺过逻辑,立刻反驳,“而且我跟你说的是现在的谣言。你不要这样说宁老师和林盛嘉的事了,到时候他们追究起来,查到你,你真的有可能背上处分的!”   “要你装好人?他们吃亏,你暗地里不知道多高兴吧?在这假惺惺地说什么废话!”朱月婷厉声道,“我现在才看出来,你就是那种我最讨厌的心机狗!不打你一顿都算我脾气好了,你还敢来质问我。最没资格质问我的就是你,我警告你,离我远点,以后别来烦我!”   说完,朱月婷转身就走。   姬星喆都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姬星喆又脑子纷乱地呆立了几分钟,这才神色不明地走出了鲜有人来的教学楼背面。   刚走出去没几步,就极巧地碰上了下楼的宁非。两人一照面,姬星喆被宁非那看似平静的视线一扫,脚步就不受控制地朝对方走去。   “那个……”少年的嘴巴快于脑子地张了口,随后才有点磕磕绊绊地表示,“这次的事,不是我。我完全不知道的……我也劝过别人不要传了!”   宁非听段昀弘形容过好几次姬星喆的慌张表现,但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不得不说,确实跟最初见面时的他大相迳庭。   “‘这次的事’?什么事?”宁非故意问道,“你劝谁不要传了?”   “就是,同学之间在传的……总之,我知道你和小叔不是那种关系,我也从没在学校里提过的。真的不是我!”姬星喆迟疑两秒,又补充道,“我也劝过婷婷别说了。她不了解事情的全貌,很容易误传的!”   宁非:这小子出卖人真是干脆啊。   这都是宁非直面他第三次卖“队友”了——虽然这次朱月婷不能算姬星喆的队友——但事实也再次证明,姬星喆为了自保,供出别人真是毫不犹豫。   不过看这小子的慌张急切模样,这次应该确实不是他,那么他的证词就有可信度。朱月婷会干这种事,大概出于几个原因:一来她本来就是这种会落井下石、恶意传播的性格;二来她之前因为“错误举报”,跟宁非、林盛嘉单方面结下过梁子;以及,她也想要以这种谣言的传播,来恶心已经闹掰的姬星喆。   宁非其实本来对这次谣言的传播有点懒得处理,反正传谣言的人舞不到他们面前。只有教导主任来问了两句,宁非似笑非笑说“那我打个电话给段昀弘,你亲自问问他”,教导主任就偃旗息鼓了。只要校方不当真,还真没什么能影响到宁非。   他也让林盛嘉那边不要太在意了。林盛嘉本来就认为其他学生都是幼稚小屁孩,没什么熟人。他独来独往的,没人会当面问他什么,背后议论的话也不会少他一块肉。宁非还让他要是被校园霸凌,就跟自己说,自己会想办法处理。结果林盛嘉也脑子清醒地表示,只要没有学生真的上手,管他们说什么屁话。   哦对了,林盛嘉已经知道其实自己才是“安排车辆接送”的主因,这种安排是为了防止姬星喆或唐蕙兰做出过激行为。这年头能坐轿车上下学,舒适度和安全度方面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别人疑惑就疑惑去吧,反正林盛嘉上辈子都没享受过的出行方式,这辈子也绝不会反对。   不过话又说回来,姬星喆都急得亲自给宁非“送情报”了。宁非觉得,要不就配合他处理一下好了,也算稍微安抚一下这个急躁的冒牌货。稳定他一段时间,林盛嘉的安全系数也高一点嘛。   于是和姬星喆简单聊了几句后,宁非转头给段昀弘打了电话。   段昀弘更不客气,直接给朱月婷的爸爸去了电话。朱家本来还想跟着姬家的脚步,在深城也发展点事业呢。段昀弘本来当没看见,反正以后应付同业竞争的又不是他,如今却明目张胆地撺掇当地管事的卡了朱家的项目合作。而且段昀弘也在电话里跟朱家家主大方承认了,就是他干的。就因为朱月婷在背后传他的谣言,导致他形象受损,所以他也要给朱家来一点损失。   朱家家主找姬震威调合,姬震威两手一摊表示管不了深城那边。举报作弊的事,在学校捅出姬震威上香城小报的事,还有这次大肆宣传段昀弘“玩nan人”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全是朱月婷在惹是生非,姬震威会帮朱家才怪。   于是轮到朱月婷禁足在家一周了。对外宣称是生病请假,其实就是被关在家反省,气得朱月婷在楼上就往窗外扔东西。幸亏她家是独栋别墅,不然来个高空坠物伤人,朱月婷还得跟秦然一样来波人生污点。   经此一事,姬星喆彻底歇菜。他看段昀弘整朱家时,姬震威一个字都不说,生怕这种无情降临到自己身上。他感觉到这一天总会到来,只能希冀它晚一点再来,越晚越好。   与此同时,当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林盛嘉终于也踏进了年级前50名。 第九十章 ——百忙之中   高三的寒假,时间紧任务重,作业多得让学生们感叹还不如不放假。   林家夫妇甚至决定今年不回老家过年了,就为了给林盛嘉节省奔波和社交的精力,让他安心复习。不过本市的亲戚们还是一起聚了聚的,当然,宁非和段昀弘也在过年期间去林家吃了几次饭。   这轮的第一顿饭,宁非就发现了罗承鸿的不对劲。   他和罗承鸿已经挺久不见了,但依旧能一照面就发现对方的异常。宁非也不问罗承鸿,只趁着众人没注意时凑近段昀弘,低声问:“谢宝琳……走了?”   段昀弘的神色淡定如常:“嗯。”   “看样子,你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宁非疑惑,“你弄走的?”   “你想多了。我说过,我不会闲着没事浪费气运。”段昀弘道,“他已经希望渺茫,留下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这个催债人一步步成功。不走干什么?”   “他不是想看你的热闹吗?难道他已经看够了,决定出去散播你的绯闻八卦?”宁非继续问,“而且你又是怎么早就知道他走了?你们匪盗之间会有感应吗?”   “谁会和他有感应,恶不恶心。”段昀弘回道,“你管这个干什么,反正他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宁非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在他一走之后就告诉我?”   段昀弘:“没什么意义,你也没问。”   宁非还是觉得这里面有点蹊跷,但段昀弘看起来不想说,宁非也犯不着为此一直纠缠他。谢宝琳走了对宁非来说是大好事,省得还要整天担心那浑不吝是不是准备搞破坏。而且两个气运匪盗凑一块,其实还是有点吓人的——即便段昀弘信誓坦坦说自己不可能和谢宝琳合作。   宁非可不是一个会把赌注押在别人身上的催债人。   他又去问了林盛嘉,林盛嘉表示谢宝琳走之前没什么异常行为。他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对方好像不太一样了。不过琢磨一会儿,林盛嘉还是想起谢宝琳最后一次在自己家吃完饭后,临走前说了一句话。   他说:“没意思,走了。”   林盛嘉以为他就随口抱怨一下,完全没想到这居然是对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宁非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有没有深意,去给段昀弘转述的时候,段昀弘的态度依旧是:“没兴趣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研究这个干什么?闲的?”   宁非跟他聊不来这个话题,这下是彻底把谢宝琳抛到脑后了,只等任务结束回去再举报那家伙就行。   短暂的寒假眨眼结束,高三最后的一学期像势不可挡的乌云一般压来。   休息日基本完全取消,算得上自由活动时间的只有周日下午。林盛嘉的计算机时间压缩为每周最多半小时,一个月总共能有两次就算幸运,深城的“商场风云”也不向他更新了。他要是问,宁非就嘲弄道:“怎么,你多问几句生意就会起飞?你比段昀弘懂?”   林盛嘉不敢说了。   他刚从新闻上看到段昀弘和姬月驰,看样子还是和外宾开会。这种高规格场面,林盛嘉想想就发怵,还是当个学生比较轻松。虽然整天用脑过度,但只要一心学学学就可以了,其他一切都不用操心。   不过高三下学期折腾的不止是学生,老师也是忙得暗无天日——即便宁非也不例外。他已经算是高三老师中比较佛系的了,但高三英语组“拖”得他不得不跟着卷。这样一来,即便段昀弘周末还回来见他,他基本也没什么空。而且就算段昀弘愿意等到深夜,宁非也因为忙到太晚,加上第二天要早起,没什么兴致跟他“深夜活动”。   这一来二去的,段昀弘也懒得周末打飞的来回了。宁非说没空理他就真不理他,他也不是上赶着的人,没了夜生活也不是不能过。而当段昀弘在深城把这个决定用短信发给了宁非,宁非也是一点异议、一点疑问都没提,只简短地回了一个词:【OK】。   这短信把段昀弘都看得“哈”了一声,也不知是笑了还是别的什么。他的视线在“回复”键上停留了一秒,但最终他的手指按到了退出键上,随后把手机收了起来。   就这么过了两周,姬月驰也发现段昀弘的行程不对劲了。   他其实早就发现段昀弘周末会“消失”,后来段昀弘公开了和宁非的“关系”,姬月驰就默认了这个“荒唐”的小叔每周末是回去见宁非的。这行程很贵,但雷打不动,就连商务活动的安排都影响不了段昀弘的决定。因此当段昀弘连续两周周末留在深城,姬月驰还是很意外的。   “小叔,这两周是有什么重要安排吗?你怎么都没回南城?”   姬月驰自认和段昀弘关系亲近,提问的态度非常随意且直接:“不会是和那个宁老师闹矛盾了吧?”   段昀弘都没从报表里抬起头,只冷淡响应:“和你有关系吗?”   “开个玩笑而已,我又没咒你们分手。”姬月驰笑了笑,“不过,他也就是个普通老师,至于被他拿捏吗?要不今晚请马总去玩的时候,我给小叔也找点乐子。”   “不去。”   “至于吗,小叔,别告诉我你还要为了一个男的禁Y啊。”姬月驰根本不把段昀弘和宁非的关系真当回事,笑容愈发暧昧,“‘拉维’也有不少男的、呃、男的‘公主’怎么说……总之就是有男的‘上班’的,也有男学生,还是念艺术的。小叔你就算还没腻了那个老师,偶尔换个口味、散散火气呗,反正他又没法知道的。”   “你就把注意力都花在这些吃喝玩乐的破事上了?”段昀弘嗤笑,乜斜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有念艺术的男学生?你也玩上了?”   姬月驰没应话,只是笑了一下,那是一种男人看了都心照不宣的笑容。   段昀弘懂了。但他这个名义上的“小叔”可不会批评姬月驰,只意味深长地评论了一句:“注意身体。”   姬月驰一开始还误解了,哈哈一笑:“小叔,我还年轻。”   “我的意思是,记得多体检。”段昀弘幽幽道,“和男的乱G,小心淋艾梅找你。”   “‘林爱梅’?谁?”   段昀弘讥讽的语气更甚:“这都不知道?你还敢玩那些‘鸡鸭’?”   “……哦,你说那些。”姬月驰自信回道,“不会的,我只是尝鲜一下新人,确定干净了才玩玩,不玩二手的。”   段昀弘听到他的幼稚发言,只觉得姬月驰简直脑门上印着“傻X”二字。他本来想随口回“你以为老板说是新人就真是新人”,但话都到嘴边了,他又咽了下去。   ——算了,他就算把所有病染遍了,关我什么事?   染上了才好,再来点乐子。最近的生活未免太乏味无聊,只有姬家再出点丑闻八卦,才会让那个当老师上瘾的家伙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一个国家法定假日。   只有一天,但学校放了,也给还有两个月就高考的师生们喘口气。宁非听到消息,提前几天给段昀弘通风报信。段总的回复很冷酷:【那天有安排。】   宁非:【你们不放?】   段昀弘:【接待安排不管节假日。】   宁非心道你放屁,绝对是在跟我生闷气。居然也一直憋到现在,这个脾气可真牛。   不过宁老师操劳数月,还真怪想段总(的身体和技巧)的。这次要是不见,那指不定下次机会还得等一两个月之后。   于是宁非拿出了点哄人的技巧,继续发信息:【真不来?我倒是想飞过去给你个惊喜,但是一查机票,一天来回的时间还是太紧了,落地没多久就得走。总不可能约你在机场酒店打完P就走吧?】   段昀弘:【信口开河也找点象样的借口,来回机票抵你三个月工资了,你会舍得?】   宁非:【我在这个世界都待不到年底了,省这几个月工资干什么。要是放两天,我还真立马买了。】   段昀弘:【你来了我也没空。】   宁非:【行吧。那我去你的公寓享受水床了,估计还得买个醉。买不了机票的钱换成买酒,也不错。】   段昀弘:【不用跟我报备。】   宁非:【哈哈哈这不是怕保安看到你家亮灯,打电话问你家里是不是进贼了吗。】   短信交流就在这种十分虚浮的气氛中结束了,两人一来一回好像说了不少,但实际又什么都没说。其实就是双方嘴上相互拉扯,行动上都不让步、不迁就的结果。   宁非勾人失败,背后嘀咕了段昀弘这臭脾气几句,一度想着要么去当地酒吧临时勾个人泻火算了。然而他这次进了任务世界后,还真没怎么去熟悉夜生活的环境,不太清楚南城的酒吧——尤其是男人找同性玩耍的酒吧——都集中在哪。毕竟这个年代,还不是大家能坦诚取向的社会氛围。而要宁非仅仅为了一晚上的快乐,就花精力去研究一番,他又觉得有点得不偿失。   烦了几天,宁非最终决定带着酒和烟,堂堂糟蹋段昀弘的公寓去。   ——最好能在段昀弘的水床上用烟头烫出个洞,给那家伙来个水漫金山才好。   于是在高三师生们难得放假的前一天晚上,宁非几乎把自己的工资存款花光,打包了名酒名烟、著名饭店的饭菜,久违地开着摩托晃到了段昀弘的公寓,准备过个“私下烟酒都来”的颓丧假期。   他甚至把手机都关机了,预备等明天睡醒再说。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   餐桌上摊着没收拾的包装盒、包装袋,悠扬的音乐和浓郁的酒香在公寓里弥漫。间接照明勉强能照亮一条延伸向浴室的路,浴室的门没关,大浴缸升腾出来的水蒸气之间,夹杂着几缕幽幽的进口烟烟雾。   宁非靠着浴缸边,两根指头夹着烟,另一手捏着一个高酒杯。   杯子里的红酒来回晃动了几圈,忽地杯子一歪,小半杯红酒就全数落入了浴缸当中。   宁非无声一笑。   广播传来的音乐蒙蔽了他的耳朵,他没听到公寓大门的方向,传来咔嚓一声。 第九十一章 ——最后的安排   宁非看到出现在浴室门口的段昀弘时,是有些诧异的。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了。   他连趴在浴缸边的姿势都没变,只空酒杯稍稍举起来3厘米,伴随懒洋洋的一声:“嗨。”   段昀弘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刚才都要脱口而出的长篇大论,好像一下就糊掉了、化掉了,最终变成了一个淡淡的:“嗨。”   宁非已经酒精上头,醉眼惺忪地冲他笑了一下。   “你就这么在我这儿折腾?”段昀弘走到浴缸边上,垂眼看着他,“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少给我定罪,我可报备过了的。”宁非嗤笑一声,把燃着火星的烟屁股伸向段昀弘的脚——旁边的地面,在水渍上摁灭了烟。他的手收回去的时候,指尖从段昀弘的脚背上划过,水滴落在段昀弘的脚上。   段昀弘忍住蜷缩脚趾的冲动,绷着脸继续冷淡看宁非:“你手机关机了?”   “噢,白天忘记充电,放学的时候才注意到已经没电到自动关机了。”宁非懒洋洋一笑,把手收回热水里,“难得放假,也不想被急事打扰,就决定明天睡醒了再说。怎么,你打我电话了?”   段昀弘沉默一秒:“……发了条信息。”   宁非秒懂;“说你还是决定回来?”   段昀弘彻底沉默。   “噗……哈哈哈哈!”宁非直接乐出声,他也不揭穿段昀弘不打电话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关机,只一边笑一边问道,“段总不是说有不能缺席的接待吗?怎么,被接待的人也要放假,段总没得玩,只能回来了?”   这话嘲讽意味很浓重,但段昀弘竟有一种“这才是他该有的反应”的感觉。于是段总意外地没冒出脾气,只是边开始解自己的袖扣,边回道:“你这话的意思,是把你自己当成让我找乐子的替代方案?”   “事实不是如此?”宁非在浴缸边支着下巴,欣赏段昀弘的“脱衣秀”,幽幽戏谑道,“段总,我可提醒你,我已经开始醉了,有心无力。你这么搞‘突然袭击’,可别回头又怪我‘招待不周’。”   段昀弘把衬衫下摆爽快一抽,整件一脱一扔,冷酷回道:“别被玩死了就行。”   宁非不知为何更乐了,他就看着段昀弘三下五除二地件件除尽,等着男人一只脚踩进浴缸,他才慢悠悠提醒:“啊,忘了提醒你,水里不太干净,有我刚刚手滑掉进来的红酒和烟灰。”   段昀弘:“……”   他怎么可能没听出宁非就是故意这么做、故意现在才说的。可他依旧进到了大浴缸里,随着热水满溢而出,他挨到了那个散发着一些酒气、眼神迷离的男人面前,眼神带着和气氛不相符的凌厉,沉声道:“明天不用又火急火燎地赶回那个狗窝吧?”   宁非一笑,主动抬手抱住他的脖子:“段总后天早上准时送我上班就行。”   段昀弘沉声“嗯”了一下。   宁非又笑了一声,任由他摆布:“那劳烦段总‘伺候’我了?”   段昀弘讨价还价:“等你明天酒醒了再‘伺候’我。”   这时候都不吃亏,宁非听得又是哈哈乐,但笑声很快隐没在了亲密又灼热的水波当中。   ***   两人都关了手机,在公寓里蹉跎到假日下午,双方的脾气可算都烟消云散。他们默契地无视了段昀弘为什么“出尔反尔”,只心平气和地聊了双方的境况。   段昀弘那边,他之前说的商务接待,后续已经交给了姬月驰去主导。据说这个接待会玩得比较“深”,用段昀弘原话来说就是“群魔乱舞”,所以晚上的部分他就没去了。   宁非看他嫌弃的表情,乐道:“不会吧段总,你去过那么多世界,还总是当位高权重的人,难道没见过比这更荒淫无度的画面?”   “见过。我不是对这种画面过敏,是觉得沉溺其中、还自认有多了不起的人很傻X。”段昀弘语气冷淡,充满蔑视,“和他们混在一起,会让我有种被感染得降智的错觉。”   “所以你就让姬月驰去降智?”   “他本来就不聪明,不过是姬家的家世将他包装得人模狗样罢了。”段昀弘说到这里,暂停了一下,像是在铺垫什么。等宁非转头看他了,他才再次开口道:“还有,姬月驰玩过男人了。”   “……噗!”宁非果真被这个消息惊了一下,随即发出爆笑,“哈哈哈哈怎么回事啊!不会是你带坏他了吧?可别被姬震威发现了,不然他一定会臭骂你说是你的错!”   段昀弘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淡然回道;“他自己要玩鸭,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给他点的学艺术的大学生。”   “还‘学艺术的大学生’,他怎么知道的?那个鸭自己说的?”   “不然?”   “哈哈哈,天,他还信这种鬼话?也就是这里还没四联试纸之类的东西,不然过一阵拿给他验一下,指不定有惊喜。”宁非顿了一下,又提醒道,“话又说回来,虽然我不那么在意染病,但我也不想在剩下的几个月在奇怪的地方发痒。所以劳烦你,要是出去玩的话,至少找干净点的——你应该分得清什么是真的‘干净’吧?”   段昀弘瞥他:“你当我是发Q的野兽?我不是离了这件事就活不了。”   宁非乐道:“哈,我们见第一面的时候,你可不是这种清高形象吧?骗兄弟可以,可别把自己骗了。”   段昀弘道:“第一面那次,也是你先主动的。既然如此,原话还给你,你出去玩的时候,至少找干净点的。”   “你看我现在像是有时间出去猎艳的样子吗?”宁非也喝了两口咖啡,“啧,这个是真够苦的。可惜我懒得自己磨,平时也没时间磨。不然我非得把你的咖啡机搬去我家,每天早上来一杯,提神醒脑。”   段昀弘道:“叫司机接你的时候带给你不就行了。”   宁非:“那你的咖啡机和咖啡豆岂不是得给司机拿走?”   段昀弘:“反正我不用。”   宁非:“但这个工作安排下去,说话的是你,被怨恨的可是我啊。”   “给钱不就行了。”段昀弘满不在意地回道,顿了顿,还补充了两句,“我也没指望你能给。你昨天晚上已经把大半年的工资全喝完了吧?”   宁非看他大包大揽的,也完全没拒绝的意思,冲他一笑:“那就拜托段总啦。”   段总绷着脸喝咖啡。   深城的话题过后,就是宁非这边的事了。   准确来说,是宁非想拜托段昀弘之后帮个忙。就是在高考之后的暑假,把林盛嘉带去深城实际接触公司管理,深度学习一番。   “之前不是说等他过了十月的生日,成年后直接把股份转给他就行?”段昀弘听完宁非的提议,评论道,“临了忽然决定要给他增加学习课程,是什么让你善心大发了?”   “是我的KPI。”宁非淡定回答,“这个任务的目标说得比较模糊,非要去抠字眼的话,那林盛嘉爸妈死之前我都别走了。让林盛嘉有更好的条件,他就更有可能让养父母颐养天年。反正10月之前都不走,那不就顺便拉点小分?”   段昀弘道:“你想拉小分,但要我去承担麻烦?”   “哈哈,那时候我也一起去深城的嘛。”宁非这时候并不提“你就是该来帮我”之类的约定,反而凑上去哄了他几句,“段总白天帮我,晚上我就帮段总咯?”   段昀弘瞥他:“帮我什么?”   宁非:“帮段总节省去夜场的费用啊。”   段昀弘:“养他两个月,再养你四个月,就节省这么点夜场招待费?”   这话听着有点刺耳,但宁非已经摸清楚段昀弘的脾气了,知道这就是同意的意思,只是还要在嘴上占点便宜。于是宁非毫不在意地用咖啡杯跟他碰了一下杯:“你是大老板,都在我身上花这么多了,剩下的不是九牛一毛?而且你还得给我副卡呢,段总,我得准备点‘惊喜’给你啊。”   “‘惊喜’还有预告?”段昀弘当然能听出这就是哄人的话,可他还是搭了茬,“你怎么不把‘惊喜’是什么告诉我算了?”   “不能,因为我还没想好。”宁非依旧笑嘻嘻的,“反正比你的商务招待更刺激就是了。”   “和那种水平的商务接待来比,你倒是把标准放得挺低。”段昀弘顿了顿,像是才想起来似的,语气略带随意地确认道,“到时候你已经辞职了对吧?”   “以防万一,确认完林盛嘉录取之后我再辞职。毕竟这年头还有修改别人的志愿,顶替别人上学的新闻出现,我得确保最后一步不会功亏一篑。”宁非给出了具体的时间表,“不过估分之后就能放假了,填志愿的时候再去把控一次,领通知书的时候最后确认一次,其他时候我都能在深城。”   “考去深城?”   “计划是考去离深城近的大学。这样就离姬家比较远了,林盛嘉也能经常去照看他的事业。”宁非回道,“至于那边的姬月驰,不足为惧。要是林盛嘉连姬月驰都对付不了,那就更别说姬家了。”   段昀弘最后确认了一个问题:“亲子鉴定,什么时候给姬震威?”   “你把公司股份转给林盛嘉后,就把姬星喆的亲子鉴定给姬震威。”宁非又继续安排,“等我离开这个世界一个月后,把姬星喆的身世材料,以及林盛嘉和姬震威的亲子鉴定,都给姬震威。”   段昀弘了然:“你那时候已经结算完任务了?那捅不捅这层窗户纸,对你来说都没什么意义了吧。”   “没有,但是故事总要有一个带着悬念的结尾嘛。”宁非微微一笑,“而且冒牌暴露、正主归位、姬家大乱,这才对得起‘豪门风云’的剧情,不是吗?”   段昀弘锐评:“你是想把姬家搅得一团乱就拍屁股走人。”   宁非一乐:“是啊,不好吗?”   段昀弘微微挑眉,也露出个微笑:“挺好的。” 第九十二章 ——高考   相聚之后,虽然依旧没什么空一起过夜,宁非和段昀弘的短信及电话联系倒是回复正常了。   林盛嘉这头也没再出现什么意外。他已经全身心沉浸在备考当中,林家也在全家全力支持他,一家人都没什么余裕分神去管别的事。林盛嘉听话了,宁非也就省心省力。其实宁非觉得林盛嘉的成绩已经到他本人的极限了,还想有什么“超常发挥”、“奇迹”的话,只能靠宁非去预测趋势了。不过即便是宁非,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自己猜对了方向。所以师生俩只能边猜边训练,最后再看自己的运气到底如何。   而高考真正来临之前,反而是姬星喆那边出了点状况。   考前一个月时,姬星喆忽然开始请假了。   虽然请的是病假,但老师们都在私下讨论,肯定是姬家请了名师帮他在家突击复习,所以干脆不来学校了。反正最后一个月,学校里也不会再教什么新知识。宁非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当他闲聊似的跟段昀弘聊这件事时,段昀弘却给出了另一个答案。   他说:“哦,他啊,还真是病假。”   “……嗯?”宁非来了点兴趣,“什么病?”   “心理有病。”段昀弘淡定回道,“荨麻疹、失眠、精神恍惚,心理医生说是学习压力过大导致的。”   “还找心理医生了,姬家可真时髦。”宁非戏谑道,“然后呢?他们难道真的就因此让他彻底休息了?”   “怎么可能?姬家不会允许他们的孩子逃避高考的。尤其是姬星喆的成绩好这件事,早就被他们宣扬得人尽皆知,姬震威怎么可能让姬星喆不参加高考?”段昀弘回道,“即便是心理医生,也是姬月驰请的,姬震威和唐蕙兰可没有这种意识。而且他们还给姬星喆请了老师在家复习,所以就算不去学校,姬星喆也逃不过复习。”   “我就说嘛,他就算请假也还得学,还得高考。谁让他成绩那么好呢?他还拒绝了出国的机会。姬震威天大地大面子最大,不会放过他的。”宁非顿了一下,又问道,“不过,他真的是因为学习压力大而已吗?不会是因为你之前跟他说‘高考之后再说’,他因为这件事殚精竭虑了吧?难道他想不出别的办法,就认为只要他不高考,你就不会弄他?”   “我说的是‘你们’,可没单指他一个。”段昀弘笑了笑,透出某种冷厉之感,“那需要我给他打个电话,跟他说‘你逃避高考也没用,我还是会找你爸爸聊聊’吗?”   “别了,我怕他直接到学校来捅人。”宁非也无声笑了一下,“对了,姬月驰在深城瞎搞,姬震威还不知道吗?”   “他自己不敢来,姬月驰自然无法无天。想让我捅破这层窗户纸?”   “先别。捅破的话姬震威会把他叫回南城,又给姬星喆多一个助力。”宁非幽幽道,“孤立无援,才是姬星喆最好的境地。”   段昀弘评价:“你对穿越者冷酷,对影响你完成任务的人更是无情。”   宁非不否认,只回道:“你好像没什么资格说我。你用操控别人生死的手段来改变别人的命运,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吧。”   两人相互之间的评价都不怎么好听,但他们又都没反驳,各怀心思地挂了电话。   ***   日子依旧过,终于,熬到了高考之日。   林家做了万全的准备,不过最后还是段昀弘的车负责接送林盛嘉去考试。全家一起提前踩点,一遍遍确认高考要带的东西,林家夫妇俩还直接请假两天全程陪考。巧合的是,林盛嘉和姬星喆居然抽到在同一个教室考场。搞得宁非对林盛嘉千叮咛万嘱咐,考完就赶紧出来,离姬星喆远点。   好在姬星喆没在此期间做什么。他也不敢。高考是全国关注的大事,他要是在高考考场作死,那不用等到段昀弘来做什么,姬震威直接就会对他降下雷霆之怒了——毕竟丢脸丢到全国,对姬震威来说就是要了他的命。   高考之后没能休息,直接估分。这年头还是先填志愿再出分,风险很大。所以宁非私底下又重新跟林盛嘉核对了一遍预计分数,然后把准备的几个备选大学跟林家推荐一通后,最后拍板了目标大学。   等去学校报完志愿,林盛嘉出来时脚步都有点虚。他抓住宁非的手腕,像是要找个依靠,嘴上感叹道:“我居然真的填了那个名校,妈呀,我上辈子想都没想过这件事!”   “你要是不填那个大学,那我真不知道我跟你浪费快两年的时间都在干些什么。”宁非淡定如常,“给你报的大学都在南方,第一志愿还在深城隔壁的城市,方便以后你发展自己的事业。一手好牌,之后还会不会打烂,就看你自己了。”   林盛嘉虽然整天嘴上嚷嚷“商场风云”,其实根本不会管理,听了宁非的话不由有点头皮发麻。他赶紧问道:“不是说带我去深城?什么时候去?”   宁非瞥他:“去深城可不是玩儿去的。”   林盛嘉道:“我当然知道啊。我上辈子好歹也当过打工人,知道职场的学习和学校学习完全不一样,我会听段总指挥的。”   宁非嗤笑:“难得你居然主动想学习。”   “……毕竟涉及到钱、呃、涉及到我的未来,我当然要上心一点。”林盛嘉有些讪讪,“所以,真会带我去吧?”   “等你成绩出来了就去。然后回来一趟领通知书,临开学前再回来一趟做开学准备。”宁非道,“今晚回去就跟你父母说这件事。”   林盛嘉咋舌:“来回这么多趟,机票钱好贵!我家肯定会犹豫的……你和段总会帮我出吧?”   宁非:“拿你去当实习助理的工资来抵。”   林盛嘉:“……所以我是去当免费劳力的?”   宁非:“段总的超级大师课,还包吃包住、包来回机票,不问你收钱已经是你走了八辈子的运了,你还想怎么着?”   “……”林盛嘉辨无可辨,只能道,“行吧,那现在就回我家吃饭?就你来,还是段总一起来?”   “现在是可以去了,但你是不是也该松手了?”宁非垂眼扫了一下对方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还嫌我们在学校的八卦不够乱?”   “那点屁话,能对我如何?何况都已经考完了。再说,就算我俩之间真有什么,我又不亏……”林盛嘉边松开他边调侃着,毕竟内里是个成年人,浑话张口就来。然而他说得正尽兴,声量却渐渐降了下去。因为两人已经走到了轿车旁边,后座的车窗居然降了下来,一眼就知道有不同寻常的情况。   宁非一弯腰一探头,果然:“哟,段总回来啦?亲自来接我们的准大学生?”   段昀弘神情冷淡:“赶紧上来关窗,不嫌热?”   “哈哈,你就该学学深城的短裤拖鞋风,松弛又凉快。”宁非也没说“又不是我开的车窗”,只笑嘻嘻地上了车,和段昀弘一起坐了后座。林盛嘉则打了声招呼后,十分乖觉地上了副驾,并且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轿车开动,宁非看一眼段昀弘的冷脸,语气随意地聊了起来:“今晚去林家吃饭,你记得的吧?”   段昀弘:“嗯。”   宁非又道:“主要靠你说服他父母了,我不方便插话。”   段昀弘:“嗯。”   连续两个冷淡的“嗯”,终于让宁非意识到这位好像真的在不爽了。   ——果然,是看到了刚才我和林盛嘉“牵手”走过来的画面了吧?   ——我可太冤枉了啊。   但宁非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好解释的。他只默默伸出了手,把男人的大掌一抓,拖到了中间的座位,指尖轻轻抠对方的掌心。   段昀弘望着窗外的头没转回来,但反手一握,把那只作乱的手摁住了。   ***   说服过程不必赘述,一切顺利。   很快,高考成绩出了。林盛嘉去学校领成绩条,从笑眯眯的班主任手里拿到条子的时候,心情十分复杂。他一眼看到了成绩,自然是很激动的。可激动之下,又冒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念头。   他的总分,居然和宁非后来再次推敲预估的只差4分。   宁非这种步步为营、预测什么就必然发生的风格,让林盛嘉有种没来由的安心感。导致他拿到成绩的时候,脑子里对大学录取只有一个感想:稳了。   果然,林盛嘉拿着成绩条去给宁非看,宁非的反应也是平平:“嗯,估得挺准,学校应该也没问题。”   林盛嘉道:“你就没点别的反应?我可是超级逆袭,你都不激动吗?”   “激动什么?你的进步不是我一步步造就、亲眼见证全程的吗?”宁非反问,“而且,你认为这就结束了?这只是个开始,更大的挑战在等着你,收拾包袱去深城打白工吧。”   林盛嘉:“……谢谢你的一盆冷水,我已经不激动了。”   总之,林家人聚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了顿饭,林盛嘉就跟着段昀弘去了深城,化身段昀弘的“小尾巴”。他还没能力直接当段昀弘的秘书,叫他看公司的年报和计划他更是看不懂。因此他只能先当个勤杂工,先努力跟上段昀弘的步调,在日常中多学习。林盛嘉觉得段昀弘就像他上辈子的顶头上司,瞥一眼过来就叫人心里直打鼓。段昀弘叫他往东,他都不敢往西多看一眼。   当然,未必不是宁非已经把他彻底PUA,他听这两人的话已然成为习惯。   而段昀弘也没对姬月驰遮遮掩掩,去姬家公司的时候也带上了林盛嘉。姬月驰第一次看到林盛嘉真人,第一反应是“还真像我爸”,第二反应才是“他来干嘛?”   段昀弘回得言简意赅:“看中他的能力,带来培养培养。”   姬月驰不以为意:“还是刚高中毕业的学生罢了,就算成绩不错,也不代表什么。小叔你带他,还不如带带小喆呢。”   “给过小喆机会,他自己不来。不然你去问问原因?”段昀弘似笑非笑,“而且我自己带的人,以后就用在我自己的公司里,并不安排在姬家的产业。”   “小叔你自己的公司,那也不小了。这小子就是鸡犬升天罢了……”姬月驰依旧语带不屑,转而又说起自己的弟弟,“不过也是,小喆说什么也不愿来,甚至不想趁这个假期去旅游玩玩,他也太恋家了。这么胆小,以后估计不适合出来管公司,看他想做什么再说吧。”   ——他就想当烂根扎在姬家的寄生植物。   段昀弘心底接了一句,但面上什么都没说。姬月驰不把林盛嘉放在眼里,正好合适,省得他还得帮着林盛嘉对付姬月驰。他要是连这个小兔崽子都护不住,别说宁非会怎么逼逼他,段昀弘自己都会觉得可笑。   哦对了,姬星喆的成绩也还行,分数比预估的少了十几分,但也属于正常发挥。姬家知道成绩那天,他看着姬家夫妇算是满意的模样,还心惊胆颤地等着段昀弘作妖。但远在深城的段昀弘什么都没做,安静得像是忘记了这件事。只有姬月驰给他打了个电话恭喜他,还表示等录取了自己会带礼物回去帮忙庆祝。   终于,录取通知书陆续飞到了学校,姬星喆把自己的那份也领回来了。   ——录到了南城还不错的大学,正合姬星喆的意。   第二天,就在唐蕙兰和姬震威商讨摆多大排场宴席来庆祝的时候,段昀弘回南城了。 第九十三章 ——撒币塑金身   姬星喆看段昀弘回来,连姬震威发火的时候怎么跪、怎么哭、怎么说都想好了。   出乎意料的是,段昀弘没找姬震威,找的是姬星喆。   “李家居然忽然开始挖地基要建新房了。”   刚进姬星喆的房间,段昀弘就抛出了这么一句,而后边背手关门边道:“你别说你不知道是哪个‘李家’,不然我会去和姬震威聊聊到底是哪个李家。”   姬星喆已经半张的嘴立马僵住了,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段昀弘也没等他缓过来,走到房中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继续道:“李明祖刚因为赌博耗光了李家家底,他们哪来的钱盖新房?”   姬星喆的脸都白了。他害怕段昀弘,又不由自主地用视线追随他的动作,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段昀弘的话。   段昀弘也看着他,徐徐道:“你每年的红包、零花钱,都给到你自己存起来、自己花。这么多年下来,总数也超过十万了吧?其他人知道你怎么花的吗?你给其他人看过你的存折吗?”   姬星喆弱弱回道:“给妈妈看过的。”   段昀弘追问:“最近给过吗?今年过年以来给过吗?”   姬星喆又说不出话了,答案显而易见。   段昀弘又问:“刚才吃饭的时候,姬震威说要奖励你十万,你准备拿来干什么?”   姬星喆当然明白,段昀弘可不是来问他的“理财计划”的。   他也明白了,段昀弘已经知道背后发生的一切。李家,是他亲生外婆的夫家姓。正是这个外婆,当年在姬家当保姆,还用自己几乎同时出生的外孙替换掉了姬家亲子。而李明祖,则是外婆的大孙子,比姬星喆大五岁。   但姬星喆不知道李明祖赌博,更不知道李家耗光了家底后,现在居然还在建新房。那个总嚷嚷着是他亲外婆的女人,说的是外公现在疾病缠身,家里欠了很多债,所以来找他,求他——或者说逼迫着他——出钱救人。   姬星喆为了打发她,让她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把这些年存下来的一共八万都给她了。   这年头,八万确实足够在乡下建个还算不错的自建房。但当时姬星喆并不知道她的真实目的,就算知道,姬星喆也什么都做不了。他虽然在高考前想办法顺利把钱给外婆了,可他总担心汇钱的事会被发现,进而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被戳破。这种越来越大的心理压力之下,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长荨麻疹,甚至低烧。所以,这才是姬星喆高考前请假的真相。   事到如今,姬星喆终于知道那笔钱的去处,心里的恼火自不必说,但更多的情绪是担忧。   他隐隐地意识到,好赌的李明祖、骗钱的外婆、以及这种情况下都要建新房的李家,以后绝对会成为把他拖下泥潭的魔爪。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姬星喆得先应付眼前的段昀弘。他不知道段昀弘怎么知道的,他也不敢问。或许段昀弘在猜到他身份的一刻就开始默默调查了,只是一直引而不发,等待最合适的时机。   想来想去,姬星喆只能试着先讨好:“要不,那十万,先让小叔试着帮我投资……”   段昀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姬星喆硬着头皮道:“失败了也不要紧,全权交给小叔处理了。”   “你觉得我缺你这十万?”段昀弘听着他如此明显的送钱“贿赂”行为,冷笑道,“我只是不希望姬家的钱,被拿去给一些莫名其妙的人。”   明明开着空调,但姬星喆后背的汗都下来了。   他用力眨了眨眼,勉强把吓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颤抖着声音道:“小叔,你想要我怎么做?我一定听你的。求求你不要……”   段昀弘嚯地站起来。   “我没兴趣看你演的烂戏。”男人的视线下压,落在那个缩着背脊的男孩身上,“你最好在下次我想起让姬震威看看你的存折之前,把这笔消失的钱补上,不然我和姬震威会认真听听你花掉这笔钱的故事。”   说完,段昀弘转身就走。   开门要出去的时候,他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偏头冷笑:“对了,姬震威把朱家也划进你的升学宴名单了。听说朱月婷考得不好,你最好祈祷她不会在你的升学宴上搞点‘小节目’。”   这话落下,段昀弘就真的出去了,开门、关门,徒留姬星喆一个人在房间里。   许久,脸色极差的青年扑到床上闷进被子,猛然大叫:“啊啊啊——!!!”   声音被隔音极好的门窗、墙壁彻底隔绝在这个房间里,正如姬星喆最真实的情绪,只能短暂地、发泄在这方寸之中。   ***   段昀弘回到南城的公寓,宁非正在餐桌边玩……牌?   “第一次看你玩这些。”段昀弘瞧着纸牌在那灵巧的十指间翻飞,不由走近观看,“怎么,下个世界准备选和赌场有关的?还是牌类竞技?”   “哈,我说会选和赌场有关的,你信吗?”宁非用花里胡哨的手法把牌切了许多次,然后看似随意地拿走上半,拿起下半的第一张一翻,大王。   他又把牌十分随性地塞回牌堆里,继续道:“去姬家恐吓小朋友的事儿办完了?情况如何?”   “还能如何?他差点没真正屁滚尿流。”段昀弘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给你猜中了,他应该是真的给了亲生母亲家里一笔钱。我随口说了个十万,他也没反驳,那应该没差多少。”   说着话,段昀弘强行从那副牌里抽了一张出来,翻开一看,黑桃A。   宁非没阻止他的抽牌,只是随意瞥着,回着话:“你给我看的资料里,他那个表哥是个赌狗,可他们家里竟然还能在近期起新房,我就随便猜了一下。运气好猜中罢了。然后呢,你还跟他说了什么?”   段昀弘把牌随意塞回去:“我跟他说,等我下次想起来要检查的时候,这笔钱最好是在账上。然后我就走了,没管他的反应。”   “噗,你威胁人真的很有一套,段昀弘。”宁非再次快速洗牌、切牌,甚至还示意段昀弘切几下,“他能怎么变出这笔钱?难道去问李家人拿回来?”   “他会去问,但李家肯定不会给。”段昀弘就把牌切了三次,不动了,“我准备在给完林盛嘉股份后就去检查这笔钱。现在距离林盛嘉生日只有不到三个月,姬星喆要是搞不来这笔钱,那我就名正言顺地戳穿他的身份。”   “嗯,很有逻辑的情节发展。”宁非又切了两次牌,“可惜,我看不到这个精彩高潮场面了,下个世界有机会的话记得跟我描述一下。”   段昀弘听他说下个世界的安排,心底好似有些隐隐波动,但又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情绪。他垂下眼,徐徐道:“下个世界……你还想拿见面就上C这套拿捏我?”   “谁知道呢?所以是‘有机会的话’嘛。”宁非笑了笑,“如果有需要,我也有可能亲手杀了你。”   段昀弘抬眼看他:“我也是。”   宁非嗤笑一声,不说话了,只把半沓牌放到旁边,示意段昀弘翻剩下那半最上面的一张。   段昀弘翻了。   他以为是黑桃A。   ——是大王,Joker。   “哈哈哈哈……!”宁非把牌一扔,站起来,伸着懒腰走开了。   “你不会以为我真会配合你把黑桃A找出来吧?别太幽默了,段总!”   ***   眨眼又过去两个多月。   林盛嘉和姬星喆都顺利入学了,林盛嘉还因为军训晒得黝黑,但这并不影响段昀弘的私人互联网公司把他当“小少爷”。虽然他依旧在做一些简单的杂活和传话工作,不过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段昀弘允许他参加一切公司重要活动,见某些“大人物”的时候也带着。有时候林盛嘉会提出一些建议,即便乍听有点稚嫩或者“天方夜谭”,段昀弘也会修修改改就叫人去推行实施。所以公司里的人都猜测,林盛嘉以后会是公司的重要决策人。   林盛嘉还自己去跑了许多楼盘,最后定下了两套房。一套刚好在姬家的房地产里,段昀弘有配额,就当送他了。另一套算段昀弘借钱给他买的,借款定的是无息、十年周期。   段昀弘当ATM都有点当麻了,他问宁非:“如果我不来,你又不舍得花气运当有钱人,你准备怎么给他快速致富?”   “不是早就告诉你了,敲诈姬星喆呀。他能给李家十万,怎么就不能给林盛嘉十万?”宁非一脸理所当然,“叫他打个借条,每年都给钱,不然就曝光他的真实身份。还要把材料备份,告诉他林盛嘉一旦死了,这个秘密会马上昭告天下。这样短期内那个怂瓜就不敢动了,等到他真想干什么的时候,林盛嘉应该也成长到有一定反抗能力了。要是这都干不过,那就是林盛嘉确实水平不行。”   妥妥的适者生存理论,但由宁非说出来,一点也不违和。   段昀弘也不问了,越问他会变得越发的可有可无,纯纯找气受。   于是在林盛嘉十八岁生日(身份证版)的第二天,段昀弘就拎他去办了房子的过户手续。   又过一周,公司股权转移也办好了,还是找关系加速办的。49%的股份落入林盛嘉口袋里时,公司有几个高管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不过段昀弘一直压着这个公司的人数,而且一言堂,所以谁都反对不了这次股权赠予。   林盛嘉的“金身”就这样基本塑成,短短几天,他就平步青云到了许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地步。这头他正兴奋得在大学宿舍的铁床上睡不着觉,另一头,宁非已经在段昀弘的深城大HOUSE里拉出了一排展架。展架上挂着宁非找人“代购”到的精彩“靓衣”,展架对面,段昀弘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靠着沙发背。   “感谢段总助我完成KPI大业,暨欢送我离开这个任务世界大会,现在开始!来,选个想要我穿的吧,几套都行。”宁非倚着展架,微微一笑。   “当然,段总自己想穿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第九十四章 ——计划里和计划外   宁非和段昀弘狂欢一夜,第二天下午才真正醒来。   两人很自然地起床、穿衣,然后相互说了声“再见”。这之后,宁非就打开门走了出去,态度随意得像是只是出门去扔个垃圾。然而段昀弘知道,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门外的瞬间,他离开这个世界了。   宁非走之前给林盛嘉发了个信息通知,林盛嘉课上看到了,可他下了课才能赶紧回电话。然而彼时,林盛嘉已经在手机里找不到宁非的手机号了。就算他凭借记忆拨出了那个号码,电话另一边的回复也是“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宁非存在过的痕迹已经被彻底扫除。   林盛嘉有些不甘心,他跑来深城想找段昀弘抱怨,甚至试图确认宁非是不是真的走了。可段昀弘更加冷酷,告诉他不仅宁非早就走了,自己也在一个月之后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就不另行通知了,林盛嘉要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林盛嘉郁闷极了,忍不住道:“艹,这么随便……感觉我像个被一个家庭收养了几天又被扔出来的流浪狗。”   段昀弘:“……”   段昀弘:“想当狗,很特别的爱好,但不要到我面前来现眼。”   林盛嘉:“我不是那个意思!”   段昀弘懒得管他是什么意思。宁非不在,他带林盛嘉带得更加随便了,到了不问就不说,不跟就不带的地步。林盛嘉反而因为对未来产生了巨大担忧和迷茫,愈发紧跟他的步伐,居然变得更好学了。   不过大半个月后,段昀弘回南城,还在大学上课的林盛嘉就没跟来了。   一回姬家,段昀弘就听说了一件事:姬星喆居然想要自己试着创业,还找了不少同龄人合伙或者投资。   段昀弘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哪里是想创业,这是想集资补上那笔钱的窟窿才对吧。   不过他还是追问了一下:“是想做什么方向的创业?”   姬震威、唐蕙兰和姬星喆都在场,这个问题理应是姬星喆回答的。可他顶着段昀弘的目光,嗫嚅好一会儿都答不上来,还是姬震威帮他回答的:“他想和你一样,做互联网相关的创业。可能是怕你看不起他的规模,不敢和你说吧,哈哈哈。不过小喆你也是的,你想创业跟我说,我给你投资不就行了。你何必还去找你那些同学朋友融资,他们能有多少钱?”   说着,姬震威还转头看向段昀弘,半开玩笑半隐隐骄傲地说道:“他还搞得动静不小,问了不少人要不要融资来着。他的商业计划也做得有点模样的,搞得那些小孩的家里人,都来问我姬家是不是要正式进军互联网行业了。”   段昀弘一盘算,明白了姬星喆要找这么多人,也是迫不得已。他以前确实有些能出大力的朋友,如秦然、朱月婷之流,确实能一个人就拿出几万块。然而这些朋友如今绝交的绝交、远离的远离,姬星喆还想在短时间内凑够那么多钱,自然要多骗点人。   思至此,段昀弘看向姬星喆,带着点意味深长地语气又问道:“这么说,你已经开始创业和集资了。那你现在已经融到多少钱了?给的回报率是多少?你已经做了什么、钱又花到哪去了?”   姬星喆更不敢吱声了。   段昀弘已经看穿他的雕虫小技,他也知道段昀弘已经看穿了自己。姬震威和唐蕙兰都在场,他们落在姬星喆身上的视线,越是带着赞赏和期待,就越能令他窒息。   姬震威没看懂这个儿子的反应,只看他许久不答话,催了一句:“紧张什么,直接说就是了,别这么畏畏缩缩的……”   “大哥。”段昀弘有点看腻姬星喆那个泫然欲泣的怂货表情了,终于站起来,淡淡说道,“有件事跟你聊聊,去你书房吧。”   “现在?什么事?”   “挺重要的,去了你就知道了。”段昀弘拿起自己带来的公文包,瞥了一眼已经完全僵住的姬星喆,转身走向楼梯,“走吧。”   姬震威有些疑惑,但他还是决定听听这个弟弟想说什么重要的事,于是也起身跟上去。   姬星喆看着这两个男人的动作,心中之感不亚于天要塌下来了。他下意识地跟着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小叔……!”   段昀弘在楼梯上暂停脚步,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冷若寒潭的视线,冻得姬星喆说不出下一句话。实际上,他的脑子也想不出要说什么。他只能用哀求的神情望着对方,希冀那个冷酷的男人能放自己一马。   然而段昀弘只是默然地转回去,继续上楼,后面跟着心情目前还不错的姬震威。   姬星喆呆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僵立在原地。直到唐蕙兰出声询问他怎么了,他才如梦初醒一般,逃也似的飞奔回到自己的房间。   “砰!”地一声关门,锁门,瑟瑟发抖地躲进了被子里。   好似如此,他就不会听到那些可怕的话语了。   ***   段昀弘和姬震威进了书房后,姬震威径直坐到了自己的“主人位”——书桌后的椅子上,而后语气随意地问道:“说吧,到底什么事?是深城那边出问题了吗?”   段昀弘没马上回答,只是在他面前打开了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了好几份文件,悉数扔在了姬震威面前的桌面上。   姬震威本来状态很放松,但当他拿起最上面的那份文件、看到了封面,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   “‘亲子鉴定报告’?……我和小喆的?!”   ***   另一边,时空管理局,员工住宅区。   宁非正在例行的“任务后一个月”绝赞休假中,已经懒洋洋地躺了许久了。他的上个任务结算成绩还不错,KPI评价达到80%,对宁非来说算是满意的结果。毕竟这个任务想要100%完成率,就得一直跟到林盛嘉养父母去世为止,这对他来说效率就太低了。两年时间考个80%的成绩,宁非不愧是“性价比达人”。   在管理局待着的这个月,宁非一边休息,一边翻阅待处理的任务列表,为下个任务做准备。   他其实也有点拿不定主意,这次到底要什么方向的任务才好。要能保证完成率自不必说,还得挑些方便自己行动的,让段昀弘不会那么简单就能妨碍成功的。而且挑任务的同时,宁非还得初步设计一下行动方案。包括怎么帮助穿越者,段昀弘可能会怎么出手,以及应对预案。   这次任务的执行过程中,只怕对付段昀弘比掌控穿越者更加重要。   宁非很清楚,任务中一旦踏入段昀弘的陷阱,自己就很大概率会节节败退。为了应对这个风险,最好多加分析段昀弘的行动风格,并且提前就想出足够多的预案。这样至少在遇到麻烦时能迅速做出反应,而不是傻不愣登地等着对方出招。   虽然理论上就算输了,也就是输掉一个任务世界的“工资”而已。可一想到段昀弘占上风时那种隐隐得意的胜利者姿态,宁非就觉得不快。段昀弘的外表是很不错,人也挺厉害,但宁非觉得他得瑟的样子着实凡人,输了之后的那种不甘和嘴硬才比较……顺眼。而且这家伙居然为了赢宁非一次,强行要求宁非应赛。宁非一开始就憋着气,认为这局必须赢下,才会大爽特爽。   于是宁非久违地,长时间认真钻研起一个人来。   他给段昀弘做了立体分析图,挂上了很多标签,做了很多细节记录,再由此延伸出对男人的行动预设。要是别人看到这个分析图,估计会以为这是宁非的暗杀目标,完全不会想到宁非和图中的男人还有过肌肤之亲。   而在分析的过程中,宁非还会时不时想起林盛嘉和姬星喆的后续。平时他是不太回想已经完成的任务的,不过这次还有段昀弘留在那里收尾,不知道段昀弘是否按照他之前的嘱咐,一一推动了计划的实现。   其实就算段昀弘不做,宁非也不会知道。宁非甚至不确定,即便两个人都到了下个任务世界,是否真的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在这样的前提下,猜测段昀弘会不会去做,似乎也成了宁非的一种乐趣。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宁非基本确定了下个世界想要做的任务类型时,不速之客出现了。   “紧急协助任务?还是定向指给我的?”宁非看着信箱闪烁的标志,疑惑地点开,“怎么又是指定,我也没么多人缘关系吧……”   而且他上次已经响应过了崇林的紧急协助请求,还没到下一个必须响应的时间。正当他想着这次就拒绝的时候,紧急协助的申请人落款,让他怔住了。   “是你啊……”   宁非的视线凝聚在那个名字上好一会儿,指尖轻轻伸出。看似要抚上那个名字的瞬间,他的手缓缓下滑,点到了“同意”按钮上。   光屏上倏地跳出一行大字,声音播报也伴随着响起。   “你已响应‘指名紧急协助:末世异能者催收任务’。”   第三卷,完。 第九十五章 ——白毛和他的恋人   第一次丧尸潮爆发三年后,天越基地。   宁非跟着一个带路的年轻人,穿梭在建筑的走廊当中。这栋建筑的装修风格很简单,但活动的人很多,且戒备森严。不少人工的岗哨都会盘问年轻人带的是谁、来干什么的,不过只要年轻人展示出一封信件,两人就会被顺利放过去。   终于,在经过层层盘查后,宁非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门前。   “宁先生,郁部长就在里面等你。”年轻人这么说着,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进”,年轻人就打开了门,把宁非让了进去:“请。”   宁非走进房间,房门在他背后缓缓关上。   而他的面前,站着一名男性。高挑、精壮,脸却生得偏精致,笑起来叫人觉得温柔又亲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顺直泛光。即便只是简简单单扎在脑后,也十分引人注目。   这个人本身,就是个极其吸引人注意的家伙。   看到宁非进门,银发男人当先冲他一笑:“你来了。”   “打住。”宁非举起一只手掌,“你先告诉我,你选的异能是什么?”   男人微笑,语气温和,说出来的内容却相当炸裂:“读心,进阶可以控制。”   “我就知道,不把掌控权抓在手里你是不会放心的。”宁非微微眯眼,“我不喜欢这样,你最好别冲我来这套。”   “别担心,小宁非。”男人轻笑道,“异能等级高的人,我很难读到,更别说控制。你不是风系三级吗?我才四级,读你太费力了,我不可能在你察觉不到的情况下读你。”   “别叫我‘小宁非’。”   “为什么不行?我以前也这么叫你。”   “那是多‘以前’了?你不会以为你还是我的老师吧?”   “怎么就不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银发男人轻轻一眨眼,“这么算起来,我也是你的‘父辈’了。”   “郁周,你叫我来是想在我面前散发‘爹味’的?”宁非不想再在这种废话上纠结,他转身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直接转换话题,“直接说你的任务情况。”   “不愧是你,还是这么有上进心,我就知道叫你来是没错的。”郁周走到旁边,倒了一杯水,又到宁非面前递给他,“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先喝点水,回头我把我私藏的咖啡分你一半。”   “私藏的咖啡都给我,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我帮你?”宁非还真喝了一口水,随后又道,“我看过原主的心愿了,就是一个没有异能的科学家,想把上辈子没救到的父母和养女救下来,想把上辈子背叛自己的女友得到应有的处罚。然后他还想一家人都在基地里好好生活,自己的研究能为基地做一份贡献。   “这对你来说不都是很简单的事吗?相对于你以前经历过的那些困难任务,这个任务简直不值一提。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藏的困难?”   “这部分确实不困难。”郁周也拉了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陈义坤现在就在天越基地的研究中心工作,他父母也在基地里,平时帮忙做点打扫小区的工作。那个原来会因为营养不了而早夭的孤儿我也找到了,给他们办了领养手续,如今也和陈义坤一家生活在一起。”   “那还差什么?你不是都做完了吗?”宁非听得疑惑,“你没能找到他前女友?”   “找到了,收拾了。”郁周说着冷酷的话,语气却淡定得犹如随意聊天,“现在那个女的也在基地里,不知道在靠什么吃饭,可能是卖Y吧。”   宁非一点不觉得诧异,他很清楚,这就是郁周的风格。如果说宁非在任务里经常心狠手辣,那这种风格一定程度上就是源于郁周。   “她也被处理了,这不就是已经完成任务了?”宁非更疑惑了,“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甚至还要叫我来?”   郁周微微一笑:“想让你帮我个小忙。”   宁非:“有事说事。”   郁周:“我想让这场丧尸危机彻底结束。”   宁非:“……”   宁非:“哈?!”   ***   只让一个人及他的家人们变好、仇人变差,和强行影响整个世界的发展现状,是完全两个量级的任务。   其中所花费的时间、精力、甚至气运,天差地别。当然,付出得多,成功后的收益也多。只是宁非嫌弃这种任务麻烦,性价比也不一定高,所以很少选择这类任务。更别说现在郁周本身接下的只是个一般难度的任务,完成后的报酬,根本完全和郁周提的请求不匹配。   对此,郁周表示:“只要成功了,回去我个人给你300万点。”   宁非:“哈?”   郁周:“400万,不能再加了。”   “不是,你等等。”宁非阻止了议价过程,“你到底为什么要倒贴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你绝不会忽然顿悟要拯救世界,善心大发,所以,把理由告诉我。我要知道真相。”   郁周默然了一会儿。   又忽地一笑。   “好吧,总归要告诉你的。”郁周一脸轻松的表情,还有点释然,“真相就是,这其实是一个人的愿望,我想帮他实现这个愿望。待会儿我会带你去见他,但他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更不可能知道你是我叫来帮忙给他‘梦想成真’的。你现在的身份就是我以前带的学生,来投奔我,准备跟我一起工作。其他细节就按照你设定的身份来说,可别说漏嘴了。”   宁非想要蹙眉,但他忍住了。他保持着无甚表情的模样。   他已经听出郁周的言下之意,可他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这个人,是你什么人?”   “我的……伴侣?”郁周轻轻一笑。   “我爱上了一个人。”   ***   郁周介绍的人,叫岳峰平,是天越基地的总指挥。   三十五岁,特战队出身,皮肤晒出了古铜色。身材壮实彪悍,往那一站,透着一股刀锋舔血的压迫感。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心思又很细致。宁非见他的十来分钟里,来了好几拨人问他问题,他都快速反应过来并且给了决策性回答。宁非听了一耳朵,虽然还不知道那些决定是否正确,但可以肯定的是,岳峰平的指令都很清楚,可以让听到的人执行起来没有任何疑问。   毫无疑问,岳峰平确实很适合在这种危急时期当个领导者。   此外,岳峰平还能在穿插了其他事件之后,快速回道前面的话题里。比如来问话的人刚离开,他就能转回头继续跟宁非说话:“你刚刚说你很有战斗经验,还能带练其他异能者,是吗?你打过最高级的感染体是什么?”   “四级的变异狼,带二三级的副手变异狼两只,另外还有几只脆皮初级变异狼。不过也不是我一个人打的,还有三个队友。”宁非在这个世界其实还没作战过,他一进来就在天越基地了。这都是他以前在其他类似世界的战绩,而且不是最好战绩,他还不想把自己说得太夸张。郁周要他来做的事,可不是光出去打打杀杀就行的,他得往管理岗上靠。   毕竟拯救世界,宁非还真有经验。   只要没有那种单体能力超过其他人千万倍、能一个人一锤定音的超级强者,拯救世界,究根到底靠的还是管理组织。不管有多少厉害的武器、强大的异能者、彪悍的科研水平……这么多好牌,都得靠高超的管理水平才能“好上加好”。   “听起来很厉害,可能是我孤陋寡闻了,这么精彩的战斗过去居然从未耳闻。”岳峰平笑了笑,“抱歉,我没有怀疑你能力的意思。风系三级在我们基地是很稀有的异能者了,我绝对是会欢迎你的。不过我能问问吗?你说是和‘三个队友’一起打的,那那三位队友是否也来天越基地了……?”   “不知道。”宁非回得果断,“野队、野人,偶尔配合感觉不错,长期就道不同不相为谋,岳指挥明白的吧?”   他的语气过于坦荡,岳峰平升不起怀疑:“哈哈,我明白。那你先跟着郁周熟悉熟悉我们基地吧,等过段时间再看你适合做什么。我一定会给你安排最好发挥的位置,到时候郁周和你一起来跟我讨论吧。有什么需要的,跟郁周说,我们都尽量安排。不过天越毕竟不比京辉、汇川,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你多包涵。”   他都这么客套了,宁非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他们又随意聊了几句,这就道别了,临走前郁周还跟他说:“晚上别拖太晚,宁非来和我们一起吃个简单的接风饭。”   岳峰平干脆地应了一声“行”,郁周就带着宁非走了。   两人回到郁周的办公室,郁周随手关门,回头就问宁非感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宁非回道,“是你喜欢的风格。”   “哈,这么明显?”郁周乐了,“那你猜他的心思还猜得挺准,他就喜欢那种作战彪悍、敢打敢拼、性格干脆的。他要是知道你选风系,都是为了逃跑快、能自保,只怕对你的印象分要大打折扣。”   “他对我印象如何,不重要。反正我以后的建议,如果他不同意,是你要负责去说服他,强行推动。”宁非的语气随兴,然后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对了,你给我介绍了一个人,那我也要给你介绍一个。”   “真稀奇。”郁周微微一挑眉,“你要介绍谁?”   宁非:“一个……很可能会彻底破坏你任务的‘气运匪盗’。”   这回轮到郁周皱起眉了:“……哈?” 第九十六章 ——他们的恋爱   宁非把自己和段昀弘的赌约来龙去脉,大致跟郁周说了一遍。   当然,他没瞒着两人有“R体关系”这事,只是没说太多细节。   可即便如此,郁周还是忍不住蹙着眉道:“就这样?”   “就这样。”   “我还是不理解,你怎么会这么简单就把定位标记就给出去?这不像你。”郁周质疑道,“你居然和他维持了三个世界的P友关系,你们还合作了一个世界,你该不会和他……?”   “没有。和一个‘气运匪盗’?我又不是疯了。”宁非淡然回道,“别想太多,这个世界结束后他就会当着我的面把定位标记碎掉。”   “我还是觉得你们这个关系很怪。听你描述,他是个很骄傲、很要自尊的人,就算会因为被骗来找你,那也应该是直接报复你才对吧?‘气运匪盗’是很残忍的,比起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郁周指出疑点,“这种人,怎么还会为了和你公平公正一局,先被你指挥得团团转一个世界?就算你对他没什么想法,万一他对你有那方面意思呢?”   “那关我什么事?”宁非瞥他,“管理局里那么多人对你有意思,你又有什么回应了?”   “哈,那些人,算了吧。”郁周嗤笑一声,“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再和一个寿命一样漫长、同样能去很多世界的人,玩什么恋爱游戏了。”   “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宁非垂下眼,语气冷淡,“管理局那些失恋的男男女女,要怪就怪之前跟你没善终的那个傻X。”   “你这么说,未免太给那家伙面子。”郁周笑了笑,转身走向窗口,看着窗外楼下的人来人往,“不过他确实给了我一个深刻的教训。所以,我可以在任务世界里,对这些寿命不过百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人产生感情。反正最终都会尘归尘土归土,不管发生什么变故,离开这个世界就可以脱离一切、道别一切。还是有终点的旅程,比较令人安心。”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向宁非:“但你看,我在任务世界里找的伴侣,其实都大差不差。这何尝不是一种‘专情’?”   “我不想听你宣扬自己的爱情观。”宁非轻轻一眯眼,“总之,我告诉你段昀弘的存在,就是给过你提醒了。回头你要是阴沟里翻船,可别怪我。”   “噗,要是这个任务我失败了,就我一个丢脸?你这个来援助的不丢脸?”郁周转回身,背靠窗台,看向宁非,“不过我们两个的连手,失败过吗?他连你一个都干不过,更别说还有个我。再说了,这一局的任务我早就做完了,你来就是躺赢的。既然如此,你更应该答应我的请求了。”   “这是能相提并论的任务?”宁非靠着椅背,轻声嗤笑,“不过你说得对,这个局面,至少我对他就是躺赢的。终于也有我占优势的一回,这要是被他超过去了,我俩都没脸回管理局了。”   “是你,别带上我。”郁周耸肩,“我就算失败了也不走,享受完我的爱情再说。”   宁非恶劣一笑:“万一你被甩了,回去岂不是双重打击?”   郁周“啧”了一声:“别咒我好吧?我在任务世界里谈的恋爱都挺快乐的,算是个还不错的娱乐活动。退一步说,要是我和老岳分手分得早,我就去找别的人爽爽。就老岳那种脾气,能把他气死。”   顿了一下,他问:“哎,你说的那个姓段的,床上功夫真有那么好?”   宁非:“……你问这个干什么?”   郁周:“不干什么,问问罢了。怎么,不让我碰你的东西?”   “不要说得这么恶心。”宁非淡淡道,“就是觉得要是跟你共享一个……‘娱乐道具’,感觉有点怪异。”   “……”郁周沉默两秒,“你说得对。光是想象一下我就起鸡皮疙瘩了,啧,不能再想了!”   ***   郁周作为天越基地里主管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的部长,也是很忙的。   他没空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给宁非解释整个基地的运作情况,解释他准备怎么推动“彻底结束丧尸危机”。好在他们对对方的工作模式已经很熟悉了,因此宁非当即变身郁周的第一特助,边在旁边辅助他工作,边用自己的眼睛观察天越基地的运行情况。   总的来说,这是个军民联动管理的基地,常驻居民超过三百万。对于人口锐减的这个任务世界来说,这算是非常巨大的基地了,在全国属于保五争三的地位。由于军民联动,天越基地的作战能力非常出众,所以安全系数比较高。此消彼长,天越基地的科研能力就比较一般。而郁周的计划里,提升科研能力就是搞定丧尸危机最重要的一环。   “陈义坤……我是说原主那位,死之前听到过一个消息,就是他的师兄所带的团队在汇川基地遭到打压。走投无路之下,那位师兄自杀了,剩下的团队解散。”趁着办公室里再次变成只有两人的状态,郁周跟宁非解释他的思路,“陈义坤认为,这个师兄的团队是最有可能研发出疫苗的。不过当时京辉基地的研发成果更多,汇川那边还有人针对这个团队,所以没等出成果整个团队就毁了。”   “那你是想把团队挖过来做研究?”宁非疑惑,“如果真的有能力,陈义坤上辈子的时候,天越基地和京辉基地怎么不挖走他们,还让他们走到死的死、散的散的地步?”   “汇川那边卡人的手法很刁钻。”郁周回道,“我已经体会过了。之前老岳听说他一个老战友在汇川被针对了,想把那个战友的整个小队都拉过来,来回谈了好几趟都没成功。后来还是我跟那边的人暗中联系,搞了点手段,才把人弄过来的。不过当时场面也弄得不太好看,现在还想挖科研团队,怕是有点难度。”   “能搞手段就行,说明不是铁板一块。”宁非道,“你这不是有思路也有手段吗?怎么还要叫我来?”   “现在管这个基地的人力资源就够我烦的了,还要抽空去关注那些有用的科研团队、保障他们的材料、督促他们的进度……我留下是为了谈恋爱的,又不是真要为了拯救世界的大业奉献终生。”郁周支着下巴,看着宁非微笑,“而且,在玩脏的方面,你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你来肯定能更快达到目标,到时候我和老岳就能轻松过日子了,他也不会大半夜还被喊去处理紧急事务。”   宁非:“我怀疑你的真正目的就是最后那句。该不会他从床上被喊走过吧?你这就记恨在心了?400万换安心快乐的夜生活?”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这一个团队还不够,那还得继续挖。就算疫苗研究出来,怎么做才能基地又赚钱、又能快速铺开,这也是很麻烦的事。”郁周再次翻阅起面前的文件来,“另外,各大基地之间有竞争和矛盾,基地内部也不是铁桶一块。这地方,任何人在任何时候死掉都不奇怪。因此,就算你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老岳要求实施了,下面也未必能完全落实到位。怎么才能更快赚到这400万,甩掉那个‘气运匪盗’,就取决于你的行动了。”   “人数一旦超过了一定规模,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人嘛,思想的差距比人和猩猩的差距都大。”宁非回道,“不过,你这么鼓励我搞点脏手段,难道那个岳峰平能接受这些?”   郁周回道:“一般程度的可以,太反人类的不行。他这人,还是比较有正义感的,虽然有时候正义的方式比较灵活。”   “啊,就是兵痞程度的那种?明白了。”宁非点头,“那比这过分的,还干吗?”   “你说呢?”   “……所以你是想让我瞒住他,悄悄地干?”宁非挑眉,“这种背地里做了许多,却完全不说的风格……你可别太爱了,恋爱脑。”   “我每次谈个恋爱,你就会讽刺我。我就不指望祝福了,但你还能有点别的话吗,小宁非?”郁周好笑道,“你不会是嫉妒我吧?偶尔也改改你走肾不走心的风格,谈个愉悦身心的恋爱如何?”   “哈,你这种‘世界抛’的恋爱?敬谢不敏。”宁非扯了扯嘴角,“你怎么不说就是你谈的这些破恋爱,让我对这种事完全不抱希望呢?与其虚幻地追求情感满足,还是身体的满足比较实际。得到了就可以走,也不用费太多心神。”   “哈哈哈,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当老师的给了错误示范,确实有点责任。”郁周笑道,“不过我也只是给你一个坏榜样而已,在任务世界里找点乐子还是可以的啊,我支持你。”   宁非冷着脸:“任务世界里睡到的——段昀弘。我原来打算回头休息了再去任务世界玩玩他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噗哈哈哈哈……”郁周彻底大笑,“那只能算你倒霉了!不过他的功夫好,也是因为在各个世界千人斩练出来的吧?你们半斤八两,这方面倒是挺配。”   “别配了,恶不恶心?”   “哎,行吧,我不说了。”郁周终于渐渐收敛了笑容,戏谑道,“我倒要看看你,准备怎么摆脱这种大麻烦!” 第九十七章 ——出发去当间谍   宁非在天越基地待了几天,就搭着一个运送物资车队的顺风车出了基地。   再不出,他只怕要太阳刚出来就被拎出去晨练了。天越基地的晨练蔚然成风,全民强身健体,小孩子一大早都在半梦半醒间起来跑步。更别说岳峰平这种特战队出身的,和他那些战友、属下,早上都先来个几公里的拉练再吃早餐。郁周居然也被岳峰平拎起来去晨练了,只不过他的训练量只有岳峰平的一半或者三分之一,基本岳峰平他们跑回来时,顺路就把郁周捡回家了。   郁周当然不是拉练不起几公里,只是偷懒更有性价比。岳峰平也不是把他当自己手下的兵来训,只是怕他体质下降,遇到危险的时候跑不脱,才半哄半强行把他带出来训练。宁非第一次被晨练动静吵醒了,爬起来看热闹,还看到郁周被落下后自己在那瞎逛。于是宁非在楼上问他:“他们都跑远了,你回家不就行了,还演给谁看?”   郁周摆摆手:“基地里到处是他的‘眼线’,看见我偷懒会跟他告状。这不是训练量的问题,是态度问题。”   后面那句话,明显是模仿岳峰平的语气说的。宁非闻言嘲弄:“还说你不是恋爱脑?”   郁周朝他一指:“回头我就叫人强行拖你出来一起晨练,信不信?”   宁非嗤笑、后退、关窗,郁周嗤笑一声,转身慢跑晃荡着走了。   后来岳峰平还真找宁非提了晨练的事,还贴心表示他的宿舍旁边就是自己战友的房间,可以让战友早上出操的时候顺便叫宁非。宁非立马摆手、不用、谢谢,拒绝三连。   岳峰平还想劝:“虽然你是三级的异能者,但基础的体能训练还是必要的,不然以后关键时候没体力就麻烦了。我也是四级的异能者,可有时候异能也不是万能的。健康是自己的,多锻炼锻炼没坏处。”   宁非看在郁周的面子上,还算有点耐心地继续婉拒:“不用,我心里有数,我为自己的健康负责。”   岳峰平又道:“那你没其他工作的时候,下午去参加一下异能者训练?我四级了,也还是经常会去的。一方面是练自己,一方面是练配合。”   宁非:“也不用。我准备出基地了,估计相当一段时间都不回来,别操心我的训练了。”   岳峰平疑惑:“你去哪?郁周不是说你已经投奔我们基地了,是哪里照顾不周了吗?”   宁非:“没有照顾不周。我来投奔郁周,郁周把我扔出去,就是这样。”   岳峰平:“……啊?”   此事之后,宁非跟郁周吐槽:“他怎么这么啰嗦,你好像不是喜欢这种风格的吧?”   郁周乐道:“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试图用语言说服你的。但凡换个别人,他都直接把人扔到训练场去揍两顿。然后问‘能不能打过我?不能就滚去训练!’你以为呢?”   宁非道:“我也未必不能打过他。”   郁周道:“确实未必,但你废那劲儿干什么,闲得慌。”   而另一边,岳峰平也找郁周聊了这次谈话的内容。也就是在这时候,这位基地总指挥才知道,郁周准备把宁非派到其他基地当“间谍”。   他想挖一些别的基地的人来天越,但正面交锋麻烦多,所以决定让名气还没传开的宁非去私下接触、劝导。宁非是三级风系,属于比较高级的异能者,人还聪明,去哪个基地都好活动。等他接触到目标,谈好了,内外配合,人就好动了。   岳峰平不会质疑郁周的决定,只是问:“你想挖谁?前阵子你调查的那个生物医药科研团队?”   “对。主要包括他们。”郁周笑了笑,“陈义坤说那个团队在丧尸潮爆发之前,就对疫苗研发很有见解,可惜当时还没正式出成果,所以名气不大。现在他们的境遇也不太好,如果挖过来,或许可以支持他们早日研发出疫苗,这样的话变异体对人类的威胁就能大大消除了。”   “如果真的能实现,那恢复正常社会秩序可真是指日可待。”岳峰平感叹,“我都没考虑过其他基地的事,还是你考虑得全面,辛苦了。需要什么支持,只管和我说,我都尽量配合。”   郁周道:“目前用不着你配合什么,宁非一个人够用了,等他传回好消息再说吧。”   “他这么厉害?”岳峰平确认道,“他真的百分百可靠吗?你们这么久没见了,你真的了解他之前发生了什么吗?他只来几天就出去了,不会出问题吧?”   郁周表示:“放心,百分百可靠,百分百能干。”   岳峰平挑眉:“……你就这么信任他?”   “哈哈,吃醋啦,岳指挥?”郁周轻声一笑,上前理了理男人的衣领,“放心,我和他之间,不可能。”   ***   宁非出天越基地的前一天晚上,又在郁周和岳峰平家里吃了个“送行饭”,又去跟郁周拿咖啡和烟之类的解闷小物,第二天就真的出天越基地了。   当然,郁周还给他灌了不少积分和有用物资,帮助他一路往东去。虽然车队走的是清理过、时常维护的主干道,但偶尔还是会碰到变异动物或者丧尸。宁非就会和车队的护卫、异能者们一起去清理。他平时看起来懒懒散散,一旦打起来,又快又狠又准。加上他平时在路上也挺好安排,吃的睡的从不讲究,所以他和车队相处得还算可以。   车队的领队是个三十来岁的壮年男人,二级火系异能者,大卡司机,以前还开过特殊车辆,一看就是风里来雨里去的糙汉。宁非为了路上顺畅一点,偷偷给他发过两支烟。结果等到快要到汇川基地的时候,这个领队就找宁非单聊了。   他想把宁非留在车队里。   宁非当然是拒绝,领队没马上放弃,又道:“我不是单纯出于想增强车队实力才邀请你的,也有点个人因素。我其实看出来了,你也是……我的同类吧。”   这个“同类”说得有些指代不明,但宁非一下就听出了对方的意思。他这一路上可没撩汉,他也不好奇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径直再次拒绝道:“我对你也没兴趣。”   “都这种时候了,有点新的尝试也不错吧?”领队再次努力了一把,试图靠近宁非道,“或者,先不用确定什么关系,试试在床上合不合拍再说?”   宁非后退两步:“不约,谢谢。”   “……行吧,反正我们也会在汇川停留一段时间,你也有我的手机号。”领队耸肩,“你要是改主意了,给我电话。”   他明显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只是装出一副理解的模样先退了一步。但他很快就被彻底断了念想,因为在汇川基地外等待进入的最后一个晚上,宁非发现自己的烟都被偷走了两包。   他之所以会检查,是因为之前去解决个人问题回来后,正好撞上急急忙忙离开的一个车队队员。他觉得那个人脸色不对劲,立马就检查了自己的包。零食之前就没什么数,所以不确定少没少;干粮的数量是正确的;咖啡是一整盒速溶,没开过,还在;就是开过的那条烟里,少了两包。   说实话,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正好是彻底道别的借口。于是他跟领队说了这事,领队就找所有人一起质问了,然而没有一个人承认。   就连宁非撞到的那个成员,在宁非一直盯着他的情况下,也驼着背站在后排,一言不发。   领队看这状况,也有点为难,跟宁非说道:“这样吧,我会一个个人去查的,查到了和你说。你的烟多少积分?我先个人赔给你,好吧?”   队里有人道:“又不是你偷的,不用你赔吧?把小偷抓出来再说呗。而且,谁知道到底是不是被偷了……”   这就是在质疑宁非说自己被偷的真实性了。领队看向宁非,说道:“要不你先回避一下?我跟他们聊聊,你在这里他们有点压力。我们先自己盘一盘,可能就是有人一时间想岔了……”   “不用了。”   这么明显的排外发言,宁非觉得好笑。就这样的队伍,还想把自己留下来,真是幽默。   于是他就一边笑,一边径直走向那个后排藏起来的成员,猛然出手,一拳把对方掼到地上!   运输队众人:!!!   “偷我的烟有意思吗?”宁非一脚踩在那人的手上,冷笑,“也就是我没枪,要是我有,你就知道什么叫‘伸手必被抓’了。”   “呃啊……!”那人的手剧痛,想抽抽不出,想起身也动不了,只能发出悲鸣。领队皱紧眉头大步走来,伸手要拉开宁非:“你先住手,不要这样!”   然而他一把抓空,宁非的风系异能快速运转,眨眼闪身到了两三米开外。   “这就是你们车队的风气,小偷小摸,包庇罪犯,质疑受害者。就这还想吸收新的能人,哈,搞笑。”宁非边说边走到旁边拿起自己整理好的包,嗤笑,“那两包烟就当医药费,送你们了。啊,对了——”   他背着包,最后跟那群人说了一句“道别”的话:“我会想办法跟各大基地汇报,你们车队会偷客户东西的。” 第九十八章 ——接触目标   宁非当天晚上就给郁周打电话告了运输队的状。   郁周听完,简直无语:“你大晚上打电话来就为了说个这?你刚上幼儿园吗,这也要找家长告状?”   宁非回得淡定:“不是你说你忙得经常不看信息的吗?”   “那你也不用现在就打吧?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火烧眉毛的事!”   “怎么,打扰你的夜生活了?”宁非嗤笑,“那有什么办法,我怎么知道呢,我又没有夜生活。”   “你最好是一直没有夜生活,不然我也会给你回敬的。”郁周冷笑,“我一旦在人口系统上刷出那个段昀弘,一定会想方设法塞到你面前。”   “他就是个无敌破坏王,你想砸了自己的饭碗,你就试试吧。”宁非才不怕他真这么干,他俩无论言语上开什么玩笑,行动上绝对是统一战线的。这是一种历久弥新的默契、牢不可破的同盟,甚至与他们当时的关系好不好都无关。管理局里还有不少人认为他们“有过一段”,两人一开始还否认,后来也都懒得反驳了。   “他真这么厉害?”郁周嗤笑道,“你不是赢过他吗,至于这么怕?这可不像你。”   “不是怕,是烦。”宁非吐槽,“不管你干什么,他都能匹配到你的行动并且针对性干扰,精准气死催债人。”   郁周道:“他要是来天越基地,再位高权重也在我手下,我怕什么?行了,我挂电话了,没有要紧事大晚上别来烦我。”   宁非:“行啊,拜。”   说完他就先挂了,完全管关郁周那边是不是还要说什么,或者被挂电话后会不会发火。   他收了手机,准备在汇川基地外的聚居地里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将就着待一夜。聚居地里很是昏暗,半旧甚至破烂的帐篷一拨一拨地聚集着,只有零星的手电筒灯光幽幽亮起。这里住着的大多是付不起基地内房租、又不敢往外闯荡的人,他们白天进基地找点杂活干,晚上就睡在基地外的聚居区。虽然居住条件不好,但好歹在汇川基地的安全保障范围内,不用担心丧尸和其他变异生物的攻击。   但少了变异生物的威胁,来自人的威胁就多了。   宁非刚在聚居地的帐篷区附近拐了两个弯,就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转回身,面向幽静且昏暗得分辨不清是人是鬼的来时路,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   不过,他没马上出手,而是用手电照着这把匕首,随后运用风系异能,使得匕首在手掌上方悬浮翻飞。手电的光映射在匕首刀锋上,凌厉的冷光好似能晃花人的眼睛。   “滚远点。”宁非冷冷道,“我不想大晚上的还费力气宰个人。”   他很清楚,十有八九是刚才自己一个人在旁边打电话,被抢劫的给盯上了。他不惹事,也不怕事,所以决定先给与警告。但没人回答他,他一开始还以为暗中跟随的人要悄悄退却,没想到却在静谧之中,听到了轻微的“咔嚓”声。   这声音他很熟悉——有人在拉枪栓。   听动静像是手枪,可能不是标准枪械,也可能只是因为宁非还不熟悉这个世界的枪支。无论如何,宁非的第一反应都是立刻关了手电筒。   风送到脚底,他的移动轻盈且无声;风送往四周,改变的风向和流速,告知着宁非环境里的细节。   他往刚才对方发出动静的地方,悄然绕过去。   无缘无故地来了风,对方当然也明白这是宁非的手段。可这人读不懂这种流动,忽东忽西的风向叫他骤然紧张,他的枪口一下朝向左边,一下又朝向右边。他的大脑里只有一个本能的念头:危险在靠近!   终于,在大风猛然铺面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那名风系异能者已然到了近前,立马扣下了扳机!   砰!   枪声撕裂黑夜,尖叫声随机而来:“啊——!!!”   打中了!他想。可他很快反应过来,尖叫发出的距离不对劲。那声源太远了,起码有七八米远,这是打中附近帐篷里的人了!   可不等他再仔细分辨,他只觉得脖子一凉,一道不严重的刺痛感随之传来。他的大脑还没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只是本能地朝着感应到人的方向调转枪口。然而他刚转身,手腕就忽然被用力一攥一拧,连带着巨大的风力将他掼倒在地!   倒地瞬间,他的枪也被夺走了。   “看不到目标就开枪?要不要我教教你?”   宁非踩着对方胸膛,力道之大,仿佛能碾断人的肋骨,枪口也对准了对方的脑袋:“准星呢,有的枪是三角形的,对到人的身上就可以开枪了。哦,这把枪是方形的。方的更简单,移过去把人框住就可以了,也不用充钱、不用计算什么的,扣一下扳机就行。你是不是框都没框住呢?”   地上那人发出嗬嗬的声音,挣扎着、痛苦着,却发不出一丝哀嚎。鲜血正在涌入他喉咙,他开始窒息、喘不上气,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风系异能者的匕首已经划破了他的大动脉。   他想求饶,想求救,但已经晚了。   宁非还在幽幽道:“听明白了吗?需要我出个图文并茂的教程吗?就当做这把枪的报酬……哦,你好像用不上了。”   人失血过多会死,但地上这人已经等不到那时候了,窒息让他正在快速失去力气和神智。   他进入了最痛苦的弥留之际。   “那换个报酬吧,回给你一颗子弹,早走早安生。”   话音落下的同时,宁非扣下了扳机。   砰!!!   “你看,看到人的时候再开枪,就这么简单。”   ***   这天晚上,没人再敢来招惹宁非。   宁非后来把反杀了一个劫匪的事跟郁周提起过,郁周满不在乎地表示这都是小事一桩,只要不让岳峰平知道,一切都好说。于是这两位催债人就轻而易举地瞒下了此事,此为后话。   而宁非,也在事发后第二天顺利进入了汇川基地。   虽然他身上带了把刚杀过人的枪和匕首,但这种时候,没人太在意这些武器哪里来的,又用来做过什么。因此即便那把枪明显是“手搓”的、改装过的,工作人员也只是在登记的时候做了简单备注,宁非再交了20积分的进门费,这就给过了。   毕竟三级风系异能者,即便是汇川这样的大基地也很欢迎他,不会太为难。   宁非径直去了异能者中心报到,为了快速接近那个研发团队,他得加快脚步打入汇川的中高层。还是因为他的风系异能等级,他依旧顺利打入了汇川的异能者编队内部。   汇川的任务执行也是“军警+异能者+X”模式。但并不是直接将军警和异能者混编成一个小队,执行任务时就直接整个队伍都拎出去;而是分别有军警编制、异能者团体,执行任务时就抽调搭配。这么做有好有坏,宁非不予评价,反正他要做的就是理解规则、利用规则。“成为规则”这步就暂时不用了,他是来当卧底的,又不是来当顶头领导的。   宁非的等级,外加他(刚编)的作战经历,理论上是可以成为异能者小队队长的。不过介于他刚来,还是先被分配到了一个小队里当副队长。   宁非没什么意见。他充分发挥了一个“速通路人”角色的设定,听队长指挥、不随便指挥老队员、小范围内做好自己的事,外加还顺手救了两个队员。于是在连续两个月的考核中,小队队长都没对宁非提出什么差错,反而是给了不少好评。他还提出以后有中大型任务,可以和宁非的队伍联合申请,因为跟他做任务还蛮舒服的。   面对对方的组队邀请,宁非面上微笑答应,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分队了还指望他继续做人情世故?想去吧。   前两个月与其说是他的副队长实习期,不如说是汇川基地的“忠诚度考察期”。过了这个阶段,宁非就正式有了队长头衔,搬到了更宽敞的单人宿舍,权限也更多了。他带着“异能小队队长”的身份认证到处活动,工作人员也不会过多怀疑。   就这样,宁非在某天午餐时分,跑到食堂里打了几个好菜,还外加买了零食、饮料,坐到了公共餐桌边上。   这是一个长形的餐桌,斜对面有一家三口,准确来说是母子三人。母亲看起来精神不济、略显憔悴,四十五岁往上的面向,但宁非知道她刚过四十二岁生日。大女儿十岁,现在已经能自己坐着好好吃饭了。不过她面前的餐盘寡淡,好下饭的肉末青豆配着白饭,肉末少、青豆油水也少。另一个孩子是刚满五岁的小男孩,还不太坐得住,吃两口饭又到处跑。他的母亲虽然没抓着他吃饭,可目光还是一直落在他身上的。如果他跑太远,母亲就会张口把他喊回来。   而宁非的丰盛午餐,一下就吸引了男孩的目光。   他跑过来,指着桌上那瓶难得的汽水饮料,问道:“这个,是不是汽水?”   宁非难得拿出耐心回应男孩:“对,是汽水。”   男孩眼睛一亮,又问:“我就知道!我喝过一次,甜甜的,里面有泡泡!”   宁非回道:“嗯,是甜的,特别好喝。”   男孩终于忍不住,凑到他身边:“我可以喝一口吗?我好想喝汽水!”   宁非沉默,似乎有些为难。   数秒后,男孩的母亲似乎才发现了儿子的状况,脸色一沉阻止道:“帆帆,不可以这么没礼貌,不要打扰别人吃饭。饮料是那个叔叔买的,你有自己的午饭,快回来!”   --------------------   或许有人看出了噗老师的圣经……向噗老师致敬!salute! 第九十九章 ——下钩子   这位母亲有点刻意的痕迹,但宁非不在意,或者说,这样简直正中他下怀。   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叫刘敏,她的丈夫叫汪海洋。而汪海洋,就是汇川基地的研发人员之一,陈义坤的师兄、宁非这次的说服目标。   宁非直接把汽水给了小男孩,让他和自己姐姐一起喝,还分给他一些小零食。小男孩高兴地抱回了自己的位置,附近其他一些小孩见状,也来问宁非要零食。宁非就把零食全都散了,小孩们看再无东西可拿,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大部分。还有那么一两个,还在盯着宁非、缠着他瞎聊天,甚至提出想尝尝他的午饭。这次宁非就坚决拒绝了,小孩们撒娇无用,试图“不取自拿”又被宁非冷下眼神一盯,这才全部散去。   宁非这才能自己好好吃饭。   刚吃几口,就听斜对面的刘敏冲他道:“那个……谢谢你的饮料和零食。”   宁非抬头看她:“不客气。现在孩子能吃这些的机会少,给他们尝尝吧。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之后想吃了再买也行。”   刘敏提醒他:“你要是还想吃,就买回去自己吃吧,别在公共场所放着了。在这个家属食堂还好,小孩们至少平时能吃饱饭,嘴巴馋来和你撒娇,吃不到也没什么。到了外面某些地方,真有吃不上饭的孩子、甚至成年人,可能会抢了就跑的。”   宁非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他故意满不在乎的模样回道:“没事。我三级风系,没人跑得过我。”   “三级!”刘敏面露惊讶,“你真厉害啊!我好像也就在食堂里见过你几次,你才来没多久吧?贵姓呀?”   宁非也不奇怪她会记得自己,毕竟宁非自从能来家属院里晃荡,没少在食堂不远不近地故意“巧遇”她。她能依稀有那么几次的印象,就算宁非的行动成功了。   “我叫宁非。”宁非笑了笑,“刚来两个月,才转的正队长,在这里还不认识什么人。请问你贵姓?”   “你可真是年轻有为……我姓刘,我爱人是研究所的。”刘敏也跟着笑笑,“你之前在哪个基地的?这么有能力,怎么才来汇川?”   “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来了。”宁非的语气随意,闲聊似的朝某个方向一指,“对了,我有个问题请教一下,我刚搬到那栋,日常物资是去哪里领啊?”   “哇,那就在我们家对面耶!”小男孩忽然扒到他母亲身边,插话道,“妈妈,刚才璐璐她们拿走那个饼干,我也想吃!”   他说的是宁非发给别的小孩的零食。现在世道艰难,刘敏能假装没看见儿子去讨小零食,却容忍不了他当面这样。于是刘敏训他道:“吃什么饼干,你的午饭吃完了吗?赶紧去吃!再不吃你就别吃了,饿了也没人管你。”   说着,刘敏还把儿子分到的小零食也收了起来:“吃完饭,下午才可以吃零食,不然都别吃了!”   男孩应该是真被饿过,虽然脸上不甘,但还是撇撇嘴坐回去吃饭了。只是他吃饭也不认真,边吃着还边和姐姐打闹,抢汽水喝。他们之前说好一人一口,却还是因为“大口小口”吵了起来,拉扯之下居然打翻了汽水。大女儿被溅了一身,气恼地站起来,抓着汽水瓶就往地上用力一摔!   “嘭!”的一声炸响,玻璃瓶当场炸成碎片,周围人都吓一跳,纷纷紧张张望发生了什么。十岁的小姑娘自己也被吓到了,估计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动静。小儿子当然是被吓得最重的,当场就哭了起来。   这尴尬的场面,让刘敏也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了。倒是宁非先开了口:“呃,不好意思,赖我只给了一瓶汽水……”   “不关你事不关你事,是小孩子不懂事。”刘敏赶紧一边给女儿擦,一边回道,“我要先带他们回去换衣服了,下次再聊。谢谢你哈……”   说完,刘敏也没等宁非再多说什么,拉扯着两个儿女就走了。   宁非目视送行,垂头无声笑了一下,继续吃自己的饭。   ***   别人说“下次再聊”,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再碰到。   可刘敏跟宁非说“下次再聊”,还真是隔天就再见到了。   顺着宁非的话语技巧,刘敏稀里胡涂就带着他去附近的物资点、管理处等生活相关的地点转了一圈。这一路走一路聊,宁非就用一些假信息,套出了刘敏家里的不少现状。   他们家里大女儿正在念小学了,小儿子在上幼儿园。刘敏则是因为现在汇川基地不需要更多会计,外加本身身体不太好、做不了什么体力活,只能选择待在家里照顾孩子。也就是说,这个家只有汪海洋在赚取积分,他得一个人养活三个人。   但即便汪海洋的工作单位是听起来很高大上的“基地中心研究所”,他的实际待遇应该也不理想,导致这一家四口的日子紧巴巴的。宁非在物资中心换零食、饮料、烟之类的非必需品时,刘敏都看得沉默了。   她不会说什么,其实表情乍看也挺正常。但宁非毕竟阅人无数,一眼就明白了她的局促。于是宁非换了一罐奶粉出来,递给了刘敏。   刘敏一惊:“不用了,我家不缺吃的。”   “我知道你家不缺,这是给孩子的零食,就当我谢谢你带我转的这一圈。辛苦了。”宁非笑了笑,“什么时候你先生有空,一起吃个饭。我在汇川也不认识什么人,和你们家交个朋友也不错。我还不认识研究员这类人呢,感觉他们争分夺秒在拯救世界,我就只能出去打打杀杀了。”   “哈哈,小宁你谦虚了,现在大家都认为你们异能者、作战的军警,才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呢。我的女儿和儿子做梦都想觉醒异能,可惜前年那次‘大觉醒’我们全家都没动静,看孩子们在发育期间有没有机会吧。”刘敏微微一笑,其实挺温柔的,掩盖了她情绪中的僵硬和尴尬,“至于我家老汪……我都不知道他一天在忙点什么,要么深夜回家,要么索性不回,也没个休息日。有时候他不在家吃,我都不想自己做饭,就带着孩子们去食堂。这不,就认识你了。”   “忙点好,是不是要出成果啦?我还是觉得最后彻底恢复世界和平,得靠他们这些科学家。”宁非一笑,“我也不是说要吃什么大餐,在食堂里也不错啊。我出去做任务都是吃干粮,现在食堂对我来说也算美味佳肴了。”   刘敏感叹:“你是高风险,高回报啊。何况你还三级呢,能力这么强,也没那么危险。”   宁非有些意外地看她:“怎么,姐,研究员不也是高回报的工作吗?用不着羡慕我们这些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人吧。”   “也没那么好……唉,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刘敏勉强挤出一个笑,“谢谢你的礼物,我就不再多推辞了。我爱人要是放假回来,一定跟你一起吃个饭,认识认识。”   宁非也笑:“好啊,一言为定。”   ***   在见到汪海洋之前,宁非定期跟郁周通电话沟通“任务进度”。   “一个坏消息。”郁周表示,“我还是没在天越的系统里搜到你说的段昀弘。要么是他改名了,要么是他没来,要么就是……他没把切入世界的人设放在天越基地。”   宁非皱眉:“那就是他没进天越。”   “哦?你这么笃定他会来?”郁周戏谑道,“万一他忽然觉得这个赌约没劲,索性不来了呢?”   宁非都懒得回答他这个问题。   “行吧,他没来天越,那他到哪去了?”郁周靠着椅背,指尖点着桌面,“不会是……汇川吧?陈义坤那个养女,我就是从汇川掳回来的。本来她该在今年年底才被去汇川学术交流的陈义坤遇到,我懒得等,直接提前弄来了。”   “你这拐卖人口的语气,到底怎么把一个大活人弄走的?”   “大活人,但是是无人在意的孤儿小姑娘。”郁周理直气壮地回道,“我叫人开车进汇川,找到她就把她塞进车里,什么手续都没办就带走了。路上骗她还有个远房老舅在找她,要收养她,加上陈义坤家里确实对她不错,她不就安生待在天越基地了?”   宁非锐评:“……怪不得你会被汇川拉黑,怪不得你总要对岳峰平遮遮掩掩。一旦暴露,你就死定了。”   “那不一定。”郁周仰头一乐,“只要我把感情维系得足够坚固,前提全部铺垫好,就算暴露,他也只会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我付出了,我还不说,这不是更在他心里加分吗?就算他在道德上不认同我,也不会舍得我。所以他只能想办法约束我,而不是声讨我,离开我。”   “我不想听你的爱情三十六计和奇怪play的设定。”宁非吐槽,“你就不能努努力,黑进汇川的人口系统查一查吗?”   “你真幽默,我有那能力在汇川的系统里来去自如,我还在这费心力地算计他们干什么?直接下黑手不就完了?”郁周终于收了笑,语气也认真了些,“不过,我会把原来找到那个小姑娘的机构信息给你,聊胜于无,你总归提防着点吧。”   宁非没有废话:“行。”   “这个月的积分也给你打了,你也不缺钱,出任务的时候悠着点,我都听到你的狠劲了。”郁周又道,“记得你是去拐人的,不是去卖命打架的。你可别死太早啊。”   宁非听出他话语里的关怀之意,垂下眼,悠悠道:“放心,还死不了。” 第一百章 ——理想型   虽然还不知道段昀弘在憋着什么坏,但宁非还是该干啥干啥。很快,在一个周末,宁非终于和汪海洋本人见到面了。   汪海洋本人还挺有学者气质,就是看着明显是面带憔悴。神奇的是,明明他和宁非是第一次见面,却隐隐带着些敌意。   宁非有些疑惑,毕竟他对自己的行动边界感还是很有数的。目前他在这家人面前应该就是个没家人、没朋友却有点积分的纯粹小伙,平时都是跟着小队出去执行任务,没任务就在基地里到处闲逛,高兴了会给附近小孩散零食。只是因为和刘敏母子几个比较熟,所以他会在分零食的时候特意抓一把给他们家的姐弟俩;在食堂巧遇,就一起吃饭随便聊聊;要是遇上刘敏提不动的重物,宁非也会搭把手。除此之外,也没更多更亲密的来往了。   当然,宁非在言语间的诱导和煽动从未间断。他并不直接说探听、贬低汪海洋的待遇条件,反而一直捧、各种捧、花样捧,说得天花乱坠。这与事实是不符的,但架得刘敏骑虎难下,只得默然地勉强微笑。她看似用默认维持了面子,其实内里越听越怄、越听越闹心。   刘敏又不能跟宁非一个外人抱怨这些,甚至不太可能跟其他亲戚说,只能跟自己丈夫说了。宁非本意也是如此,就是想让他们逐渐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其实和身份很不符,无法再去逃避这个问题;直到“逼迫”两人要直面它,解决它。   但现在看来,这个策略似乎出了点小岔子。   比如汪海洋会说:“汇川的科研所机制和其他基地不太一样,科研所和异能者中心也不太一样,你不要再瞎猜了。”   他还会说:“小孩子老问你要零食,这样是占你便宜,对小孩子教育也不好,以后不要给了。”   他甚至会说:“异能者出去执行任务总是九死一生,跟我们这种一直安全坐在所里搞研究的不一样。你回来也多休息吧,我看其他异能者都是这样的,保存一下实力。”   这些话,听着挺客气,或者乍听似乎还是为宁非考虑的。但宁非听懂了这个学者的暗示:不要再讨论我的工作,不要再接近我的家人,闲得慌可以回家睡觉别来烦别人。   宁非一开始还没太明白他对自己为什么是这种态度,当他发现刘敏开始避嫌后,忽然就   猜到了原因。   ——不会是以为我对刘敏……?   ——真幽默啊,科学家!这到底是对谁太有信心啊!   于是宁非找了个时机,状似随意地向刘敏暗示——或者说近乎明示地暗示——了自己的性取向。   刘敏:……!!!   宁非看她的神情,心说你别是以为我接近你家人,是因为对汪海洋有意思吧?虽然我的最终目的确实是他,但可不是那个方面的目的啊!   再说了,汪海洋的年龄、外貌、性格……真是和宁非的口味一点都不沾边。   无论如何,宁非这么自曝,换回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刘敏应该是把这个消息通知给汪海洋了,汪海洋解除了宁非对刘敏的态度的怀疑。   坏消息:汪海洋怀疑上别的了!   宁非是真没预料到汪海洋这个科学家,发散思维这么厉害。本来他还等着关系缓和呢,没想到有一次工作日中午在食堂偶遇汪海洋,直接发生了宁非回想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   彼时汪海洋和团队里两个成员都在,宁非远远看到他们,还暗想着这把非得混进去不可。然而他刚准备上前打招呼的时候,汪海洋居然在注意到他后,眉头一皱就当先冲了过来。   “宁非!”他明显怒气冲冲,临近得几乎像是要出手打人,不过他喊完名字后就很快压低了声音,“你到底接近我儿子想干什么?!”   “什么接近你儿子……”宁非被他的问题搞得莫名其妙,有些怔然,“你在问什么?”   “刘敏跟我说了你的性取向!”汪海洋紧紧蹙眉,死盯着宁非,“你整天给帆帆那么多零食,跟他宣传你们异能者多厉害多厉害,让他追着你跑。你到底想干什么?帆帆才五岁,你可别对他动歪心思!”   “哈?!”宁非听出他的意思,脑袋里只剩下一个想法,“汪教授,你这什么荒谬发言?我对帆帆?哈?!”   宁非难得诧异到想要发笑,他甚至都没升起要组织辩驳话语的心思,几个惊诧的反问就直接秃噜出来了。   “难道不是?”汪海洋当然看出了宁非的愕然,但还是坚持自己的责问,毕竟他保护孩子心切,“你少在这装什么好人,现在这个年头,谁还会那么好心?”   “汪教授,我是同没错,但我不是恋T癖!”宁非简直无语,已经有不少人的注意这边了,他现在可不想惹人关注,还是因为这种荒唐的理由,“你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猜测也太可笑。我就简简单单想在新地方交些朋友,你这意思,难道我跟每个人结交都要考虑到我的性需求?我是不是交朋友前还得先声明一句,你、你全家没一个人是我的菜,才能跟别人来……嗯?”   他本来正滔滔不绝着,忽然瞥到汪海洋背后远处人群中的一个身影,顿时卡了一下,长篇大论也戛然而止。   汪海洋都被他的输出压制得彻底懵了,他一停,汪海洋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就也看到了人群中、正面无表情望来的、高大身影。   他说:“啊,段主任……”   “段主任?”宁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紧接着悠悠抛出一个“炸弹”,“喏,我的理想型就是段主任这样的。”   “哈?!”汪海洋唰地转回来,表情看起来比他怀疑宁非对自己儿子心怀不轨的时候更夸张,“你在说什么疯话!”   他甚至惊得忘记压低声音,宁非的语调倒是依旧淡然:“很奇怪吗?他的长相和身材,不是很值得当理想型吗?”   汪海洋:“你就光看外貌???”   宁非:“不然?难道我还能跟他讨论研发内容和技术关键?”   汪海洋:“……”   他晃神几秒,最后竟然还真露出了“确实如此”的表情。   他还下意识地喃喃问道:“所以,你接近我们,是为了接近段主任……?”   “噗,汪教授,我刚刚才知道他是你们主任,怎么能提前布置?我有预知异能不成?”宁非拍了拍汪海洋的肩膀,“我看你才该去找他,请假休息几天之类的。你今天跟我说的话全都跟没过过脑子似的,你回去冷静冷静吧,我可以当没听过。”   汪海洋表情僵硬,尴尬得瞬间不知道要做什么了,定在原地呆愣好一会儿。好在宁非拍完他的肩膀,就跟他错肩而去,没在原地等着看他的尴尬反应。   汪海洋定了定神,恍惚觉得食堂里的所有人好像都盯着自己。他待不下去了,饭都顾不上吃,更别说回头找他的同事们了,就急匆匆离开了食堂。   随着他的远离,悄然看热闹的人们将视线转向了宁非,包括那个被两人关注过的“段主任”。然而宁非就跟没事人似的,转身就去吃饭了。他盯着排开的菜盘,熟练地拿盘子、打饭、点菜,后腰处的简易枪套因为他的走动而时隐时现。直到他打完后端着餐盘去桌边坐下,他也没再往“段主任”的方向多看一眼,反而专注地看着桌下。   被忽视个干净的某人微微一眯眼。   “宁队!”   呼唤声从侧后方传来,宁非快速按灭放在桌下操作的手机,扭头一看,发现是自己异能者小队的成员。他们一脸八卦地凑近,低声问:“刚才那个人找你干嘛啊?怎么看起来很生气,但最后又什么都没干就走啦?”   “没什么,一些误会罢了。”宁非笑了笑,“已经解开了,他可能觉得有点尴尬,就走了呗。”   “这就解开了?也太快了吧。”队员们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懂了,一定是宁队‘话疗’成功的。嗨,宁队的嘴皮子太毒,谁招惹谁倒霉,一般到这个阶段对面已经招架不住了。什么时候才能让别人意识到,宁队还会‘如果你听不懂道理,我也略懂一些拳脚’这套啊!”   “很闲?饭都不吃就来当面说我闲话?”宁非挑眉,“跟你们说的提前报点学会了吗?这辈子能及时地报一个真实的点位、别等丧尸都怼脸了才说来了吗?还有配合站位练了没?别到时候要我提醒你们迈左脚还是迈右脚,把路走明白可以吗?”   队员们:“……”   队员们:“别骂了别骂了。”   几个人望天望地,默默退散,决定远离宁非去吃饭。   等他们离开,宁非这才继续低头,在桌下解开手机安全锁。   前面是他发的:【段昀弘在汇川,好像是科研所主任,查查他的身份。】   后面是郁周的回复:【我付了400万,乖,你就是那个该去查查的人。】 第一百零一章 ——他是什么人   宁非被郁周扔回了调查任务,但直到他吃完饭,也没和段昀弘说上一句话。   准确来说,是段昀弘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他俩甚至没第二次对上视线。宁非不确定是段昀弘有事走了,还是他看自己不打算理他,所以也不愿意先“放下身段”过来找人。按段昀弘的脾气,大概率是后者。   不过宁非也没打算这么快去跟段昀弘接触,他想先掌握点材料再说。至于他跟汪海洋说的那些,说的时候其他人应该没怎么听到,但之后汪海洋会不会往外宣传,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宁非也不是第一次拿段昀弘当挡箭牌,说了也就说了。而且在这世界背景下,只要不妨碍到自己,其他人也不会管无关的人什么取向、喜欢谁,宁非完全不怕因此被排斥。   于是宁非最近的主要活动变成了,带着异能者出去出任务,以及见缝插针地、不着痕迹地跟其他人打听“段主任”。   然后宁非就知道了,段昀弘是汇川基地科研所的主要管理者,人们习惯性按照职务来称呼他为“段主任”。据说他头上还有个主管科学技术的部长,这人有点裙带关系不好顶掉,不然段昀弘应该今年就能晋升上去的。   宁非听到这段的时候还有点疑惑,段昀弘要在这个领域占位置,怎么不直接怼到最上面?就算要花更多气运,但按照这人的“霸总”风格,不该是想也不想直取更有利的地位?   但很快,宁非好像有点搞清楚段昀弘想干什么了。   “陈义坤的养女……”宁非看着自己手机上的备忘录,轻轻一眯眼。   在危机背景下,科研所现在有权招纳志愿者,直接进行医药实验。而拍板每次人体实验,甚至进行志愿者名单确认的,就是管理者“主任”这个位置的人。段昀弘待在这个位置上,只怕是想玩一招“守株待兔”,把陈义坤的那个养女控制住。   毕竟从“催债任务”介绍的背景内容里来看,陈义坤那个养女就是身患疾病的孩子。按照原来的情节线,她在遇到陈义坤之前,会在汇川基地的福利院里生活。然后因为缺少必要的、有效的药品,这个小女孩的身体愈发虚弱,才会在被陈义坤领养之后很快也没了。如果科研所发布了针对她病症的药物实验,十有八九、不、99.9%这个小姑娘会被送进科研所。这不是人不人道的问题,反正她的病不好治,福利院也很难兼顾到她的医疗。交给科研所去照顾,算得上(对大人们来说)皆大欢喜的结局。   而这个女孩一旦进了科研所,就是进了段昀弘的掌控范围内,再想他把人放出来,就基本不可能了。   进一步的,陈义坤心愿中关于养女的部分就很难完成了。   万幸郁周做任务经常喜欢多管齐下,一步到位。他提前把人找出来后,直接带到了天越基地。虽然天越里也还没什么特别有效的药,不过给孩子的一般控制药一直没停,她的日常生活也被好好照顾着,所以身体状况还算不错。   “郁周是非法手段把人掳走的,还在天越基地给小孩做了新的档案,不知道他发现这孩子已经不在汇川没。”宁非关掉备忘录,“不会以为我就是来找这个小女孩并且带走的吧?”   他都能想象段昀弘发现真相的时候,有多恼火了。   说好来对弈的,结果一进来,棋局基本胜负已定。甚至于,宁非完全没专注在催债的任务上,而是去干和催债没什么关系的“私活”去了。要是给段昀弘知道,宁非都怀疑他会发疯、或者直接大开杀戒,把什么穿越者和他的身边人都杀了。人没了,催债任务自然失败。即便“气运匪盗”也拿不到气运,那也能撒点气。   宁非想到这些,打了个电话给郁周,提醒他小心点,以防段昀弘气急败坏使出极端手段。   “放心,你以为我就是随便把人往基地里一放就完了?都是有防护的好吧,我是那么傻的人吗?”郁周在电话里回道,“倒是你查到的信息,是不是也太少了?最基础的,他现在有没有异能、几级了、掌管汇川基地什么科研主题,你都查到没有?还有,这么一算汪海洋就在他手里,你到底能不能把人弄出来?”   “我正要说这些。汇报也有前后顺序,你一下全要知道,我是长了八张嘴能一起说吗?”宁非毫不客气地回怼了一句,这才继续说正事,“关于他的异能,我觉得是疑点最大的地方。”   “怎么说?”   “目前我打听的所有消息源,都说没见过段昀弘用异能,也没听说过他有异能,大概就是没有的。”宁非疑惑道,“但根据我的了解,他这样的人不会不搞个异能傍身的。所以很可能就是他瞒着了,或者汇川高层跟他一起瞒着了。可惜我没权限进高级人口信息系统,不然还是有可能查一查的。”   “‘根据你的了解’?”郁周戏谑道,“你就这么肯定他会有异能?”   “肯定有。”宁非懒得理会郁周的话里有话,径直回道,“问题就在于,他为什么要瞒着。他虽然不是那种全世界炫耀的油男花孔雀,但也不是特别低调的人,藏着掖着他的异能干什么呢?”   郁周倒是真有一个猜测:“我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   “我的异能,也不是完全公开的。”郁周徐徐道,“天越基地里知道我异能的人,大部分以为我只能控制变异体或者丧尸。”   “也就是说,他们不知道你能读心?”宁非乍听也有点意外,但很快又觉得很合理,很符合郁周的风格,“啧,你该不会在提醒我,段昀弘的异能也是读心吧?”   “不一定是,但肯定不是普通的金木水火土雷风之类的,也不像是强化类。”郁周回道,“我就不多说什么了,省得你又嫌我啰嗦。但他这么设定肯定很大程度是为了针对你,你可得小心啊,我的小卧底。”   “说着不讲,结果又是一长句废话。”宁非回道,“就算他真没有异能,我也得防着他,何况他肯定会有?你与其浪费口舌在我的安全问题上,不如想想我要怎么从他手下把汪海洋抢出来。”   “这还要我来手把手教?你是没断奶的娃娃吗?”郁周径直吐槽,“还有,我给你的任务就是把汪海洋搞回来,你还问我怎么做,你是准备白嫖我气运的?”   “问你有没有主意而已,没有就算了,也不指望你。”宁非悠悠回敬,“我汇报完了。你有消息记得及时更新,就这样吧。”   “嗯。”郁周先是淡淡回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保持联系频率,到时间没见你联系我,我会想办法捞你。记得在你说的那几个地点留下给我的讯息。”   “这还要你教?虽然很久没搭档,但我脑子没傻,记得你定下的求救流程。”宁非靠着椅背,双脚交迭搭在桌上,神情懒散,“我也还没菜到总要你琢磨怎么救我的地步,少操心这些,事儿妈。”   “嗤,你的翅膀是真硬了……”   随便开了几句玩笑,两人终于挂了这个电话。   宁非把手机扔在自己腿上,仰靠椅背闭眼,脑子里开始盘算是不是到时机恢复跟汪海洋一家来往了。正计划着整个行动的步骤,手机忽然震了两下,显示来了新信息。   宁非还以为是郁周又有什么废话,一打开,却是来自汇川基地官方系统的群发信息。   【现招募汇川基地异能者中心所属异能者(仅限15天内有外出清除任务人员)自愿进行新药实验,新药为外用、紧急凝血、促进愈合功能。有酬。有意者请向异能者中心递交报名申请。】   宁非:“……嗯?”   ***   宁非没去报这个试药志愿。虽然他队里有人去了,他也知道报酬很不错,他依旧没去报名。   谁要踩进一个明显是陷阱的地方?   可他不去,有人急。就连他再次去和汪家人接触的时候,汪海洋都疑惑地问他:“你怎么不去报名那个异能者药物的志愿?那个药还真挺好的,据说是别的实验的副产物,误打误撞。愈合快、副作用小,好像镇痛效果特别好。异能者能和军警部门都在第一批拿药还是第一次,你都是三级异能者了,还是队长,根据优先级应该拿到名额的机会很大。”   “就是因为机会大,我才不去。”宁非笑了笑,“要是什么新武器的试用,我还有点兴趣。愈伤药,给更有需要的人吧。”   汪海洋道:“多一层防护不好吗?”   “汪教授,如果我只有一个人,自然保稳最好。”宁非笑了笑,“但我还有队友,还有一整支队伍,我也得考虑他们。就像你还有你的家庭,你是不是得为家里人考虑,从而愿意离开自己的舒适区,去创造对整个家庭更好的条件呢?”   汪海洋闻言,沉默数秒。   宁非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又徐徐道:“所以我选择闯一闯,汪教授,你能理解了吗?” 第一百零二章 ——他给挑的   宁非虽然没报名试药,但他队里报名了四个人,最后有俩拿到了名额,药也带进了队里。   一般异能者小队只要关系不是太差,关键时候还是会相互借药的。科研所也没要求试药志愿者一定只能自己用,反正到时候提交伤情报告就行。   同时,各大基地的科研交流活动马上要开始了。   这次的交流地点在汇川基地,按照原本的世界线,就是这次交流中,陈义坤遇到了他的养女。现在没了这个“任务”,郁周一度犹豫要不要把陈义坤派去交流。毕竟段昀弘的主任位置,想对天越的科研交流队伍做点什么,再简单不过。思来想去,又和宁非聊过之后,郁周还是把人放进了交流队伍里。   反正陈义坤本来就该去交流,而且他也想去,不让他去的话,倒像是怕了段昀弘。另外,陈义坤是汪海洋师弟,由他出面去宣传宣传天越基地的条件,效果应该不错。   当然,郁周对陈义坤的看护还是很到位的。不说别的,他派出的护卫队伍就相当有分量。这是一支由一名三级火系异能者军人带队、多名异能者和军警的护卫小队,不仅要负责护送科研队伍的来回,连他们在汇川基地时的安全都要全程关注。最特别的是,郁周表示这支队伍是为了宁非专门挑选的。   宁非疑惑:“你给我挑的?不是给那些科学家挑的吗?”   “是给你挑的啊。”郁周道,“队长郑立闻,高大、健壮、帅气,重点是不油。哦当然,性向为男,这点我确认过了。”   宁非:“……”   宁非:“你给我选这个干嘛?还有,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别是你二手的吧?”   “怕你在汇川看得见吃不着,火气大呗。”郁周乐道,“我可没碰过,谁要跟你前后手,恶不恶心。”   宁非微微挑眉:“你没碰过?你这表述很有问题,难道追过你?”   “啊,有点那个意思吧。但我那时候已经忙着撩岳峰平了,岳峰平这人信奉‘朋友妻不可欺’,我可不敢在他面前玩脚踩两只船那套。”郁周语带调笑,“见见呗,见了又不吃亏。还是说,你要为那个‘气运匪盗’守贞,其他的菜见都不见啊?”   “激将法对我无效。”宁非淡淡道,“就算我说不见也不可能吧,难道你完全没安排他跟我接头?”   郁周应道:“也可以不接。反正你现在理论上跟天越又没什么关系。”   宁非道:“行,你说的。这事要是跟我没什么关系,那我干脆到时候去出任务算了,还能避个嫌。你记得培训好陈义坤的话术,要是把我现在铺垫好的工作又打回原形,那我可得找你负责了。”   “……得得得,吵不赢你,请你见见郑立闻好吗?求求你了。”郁周故意用浮夸的语气道,“交流期间你可别全程不在汇川,你得能随时在意外发生的时候接应他们。”   “啧,你这语气,留着给岳峰平听去吧。”宁非轻哼一声,“把那个郑立闻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提前跟他联系。先编个剧本巧遇一下,之后就方便一起行动了。”   “整个小队都发你了,包括所有人的婚姻状况。”郁周道,“不喜欢郑立闻,还能看看别的口味。反正这些人都是精力充沛的,那方面的能力应该不差。不会的可以教嘛。”   “你这三句不离下三路,是你欲求不满才对吧,跟推销的老鸨似的。”宁非吐槽,“行了,没什么别的事我就挂了。我跟郑立闻接触,也走一个打听别的基地的路线,到时候转回天越也顺理成章。”   “非常合理,就这么定了。”郁周笑道,“对了,有什么要从天越带过去的,你列个单子给我。大件的不方便,小件的可以,我让他们顺道带过去。”   宁非嗤笑:“我想吃火锅,你叫千里迢迢地他们端来?”   郁周:“……我找个师傅找好底料,冻好封装给你,行了吧!”   ***   科研交流的队伍不用在路上卸货装货,一路前行,三天就从天越到了汇川。   说是来了不少科学家,实际上汇川基地也没多大变化,陈义坤和汪海洋等科研人员开始频繁地开会、交流,普通民众就照常过着自己的日子。宁非也没改变日常行动,该出任务出任务、该吃饭吃饭。这天,他刚进食堂没几步,后面就传来一声呼唤:“劳驾,问一下——”   宁非回头,一个高大男人正在走近。他皮肤晒得黝黑,短茬子头发,穿着迷彩作战装束。外套的侧后腰处有不自然的鼓起来,显然有武器别在那里。   男人的手里夹着一张卡,向宁非示意:“这个饭卡是在这食堂用吗?去哪里用?”   宁非探头扫一眼他的卡,往前面一指:“那边。”   “你是不是也准备去吃饭?要不一起,带一下我们?我们是天越基地过来的作战小队,第一次来这个食堂,不太搞得懂怎么打饭。”男人侧身指了指后面跟着的另外几个年轻人,“看你身上有枪,你也是作战队伍里的吧?”   “对。”宁非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哥们,你们小队就这么几个人?路上遇到什么要命的麻烦了吗?”   “没有,一切平安,其他人浪去了。毕竟汇川基地,物资丰富的大基地,大家都想弄点没见过的东西。”男人笑了笑,朝宁非伸手,“我是这个小队的队长——郑立闻。”   “我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队队长,宁非。”宁非跟他握了一下手,然后脑袋一偏,示意道,“走吧,吃饭去。”   ***   两个男人就这样以极其自然的演技接上了头。   后来宁非小队里也恰好来了俩队员吃饭,两拨人就这样混在了一起,大家相互交换了手机号后,宁非和郑立闻的交流就更不显突兀了。   一通面对面接触下来,宁非感觉郁周给郑立闻的评价确实没问题,郑立闻本人比他在手机信息的交流当中更讨喜。不过郁周那个“男男交友”的馊主意,应该是没和郑立闻讲过,宁非完全没感应到对方给出那方面的暗示信号。就单纯从普通交往的程度来往来看,郑立闻是个很适合当朋友的人。要是宁非对他感兴趣,倒是可以试着主动进一步示意看看。   然而宁非不会这么做。   和段昀弘无关。只是这个男人追过郁周,就注定了宁非不可能去碰他。   宁非对和郑立闻成为朋友也没多大兴致,不过为了行动起来方便一些,两人还是建立了良好的沟通关系。郑立闻也借着“交了对胃口的新朋友”的名义,把郁周让捎来的东西都转交给了宁非。东西里还真包括了宁非(开玩笑)点名要的火锅底料,还有烟、酒、咖啡等。郑立闻说郁周一度想塞来一台咖啡机,但后来考虑到宁非不一定搞得到咖啡豆,遂作罢。   宁非拿着火锅底料,一琢磨,又计上心头。   于是在陈义坤和汪海洋一起“叙旧”吃饭的这天,宁非和郑立闻的队伍也在同一个餐馆里聚餐了。他们包下了陈义坤对面的包厢,宁非则贡献出了一包刚收到的火锅底料,让后厨加工成火锅后来吃。两个队伍的大小伙子都正是年轻力壮胃口大的时候,上菜的速度都跟不上他们消耗的速度。尤其是肉,整盘放进火锅,几秒后就是眨眼没,完全不用担心肉会不会老。   “你怎么不吃?没抢到?”郑立闻好心给宁非抢了一筷子,要放进他碗里的前一秒僵了一下,“呃,我的筷子你介意吗?”   “不介意。”宁非正在倒酒,顺手给他也倒了,“但你不用这样帮我,我是风系,想抢东西比你们都简单。”   郑立闻点点桌面示意够了:“那是怕辣?汇川的好像是不太习惯吃辣,他……没让做得淡口一点?”   “他”当然指的是郁周,这么多人在场,郑立闻不好明着提。而且要不是十来个人在包厢里吵哄哄的,旁边都不怎么听得到他俩的对话,郑立闻甚至都不会提起郁周。   “他可不会管我的口味,可能辣死我更好吧。”宁非一笑,拿起自己的酒杯跟郑立闻的碰了一下,“没事,饿不了我,更饿不着这帮牲口。不过你队里人多,等下划积分的时候我可不跟你平摊啊。”   “没事,我们AA。”郑立闻拿起酒杯刚喝了一口,意识到宁非的说法,低声问,“你们队你全包?”   “这种‘团建’我全包。不算经常,偶尔的,了不起一个月一次。”宁非也喝了小半杯啤酒,回道,“他们也都不容易,有些还有妻有子的,这点小地方帮一点点、让他们开心一点点,也不错。”   郑立闻感慨:“你这样……回去肯定也很受欢迎。”   宁非随口回道:“靠这些受欢迎管什么用,还得是有实力才行。我要是没有三级异能,鬼才会听我的话。”   说到异能,郑立闻来精神了,他对这个很感兴趣:“说起来,你是风我是火,听说搭起来会有奇效,明天试着玩玩?”   宁非:“但我明天出任务。”   郑立闻:“嗨,我跟你去呗,让这帮崽子盯着教授。”   宁非:“你是天越的,我可不付你的酬劳啊。”   郑立闻:“免费。”   宁非:“……行吧。”   两人又碰了一次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第一百零三章 ——“巧遇”   聚餐期间,郑立闻时不时会看一下手机。   终于,他等到了一直等着的那一条,随即抬头跟宁非对了个视线。宁非了然,掏出烟磕了一下,给郑立闻递了一根。随后他又跟旁边队友说了句“我跟郑立闻出去抽个烟”,两人便一块起身,一前一后出了包厢。   两人也没走远,就在饭店门口、顾客进出的必经之地旁站着,然后就把烟点了。正巧风大,宁非的打火机两下没点着,早就点好抽上第一口的郑立闻看得直乐。宁非瞥他:“再笑把你烟切了。”   郑立闻这才用异能给他点了个火。   点完还问:“你怎么不用异能控控风?”   “兄弟,这是空气流动,整个区块都得控制的。你以为是你们火法,指尖跟燃气灶似的打一下就能着啊?我懒得费这劲儿。”宁非靠着墙,徐徐吐烟,“要不,你干脆趁着这道风先练练你的火势得了。”   郑立闻看了眼饭店门口:“在这里玩火,怕是等下饭店要报警。”   宁非乐道:“那倒是,门口放把火,送进派出所。”   郑立闻又扭回头看他抽烟,评价道:“你抽烟看起来很有派头。不像我队友,往路边一蹲,跟农民工进城似的。”   宁非朝他方向弹了一下烟灰:“嗨,讲究这个干什么……”   话没说完,宁非的余光扫到饭店门口的动静,直起身溜达过去:“汪教授。”   正在和陈义坤一起走出饭店的汪海洋,闻言脚步一顿,转头望去:“小宁,你怎么在这?”   “刚好和朋友聚个餐。”宁非笑了笑,“教授也来吃饭,真巧,敏姐和帆帆他们呢?”   “他们没来,我和这位陈教授一起来的,我们是校友。”汪海洋随手介绍了一下,“他是天越基地来交流的研究员。”   “哦,也是天越的?好巧!”宁非也指了指跟过来的郑立闻,“这位郑队长也是天越基地来的,还负责护送天越基地来交流的科学家们呢。郑队,你们应该认识吧?”   “认识,怎么不认识,就是我们在路上负责陈教授他们的安全。”郑立闻应道,“确实好巧。”   他在这睁眼说瞎话,陈义坤差点没绷住表情。宁非和郑立闻就是故意在他们对面包厢吃饭的,汪海洋他们吃完准备要走,也是陈义坤偷偷给郑立闻发的信息。现在一个二个都在装巧合,演得跟真的似的,陈义坤顿觉只有自己不配这场戏。   幸亏他也不需要讲多少台词,因为郑立闻立刻又问:“陈教授自己来的吗?怎么回招待所?要不我送你回去?”   陈义坤赶紧说之前对过的“台词”:“啊?会不会太麻烦你?你吃完了吗?反正也不远,我走回去也行。”   “基本吃完了,不然也不会出来抽烟。”郑立闻道,“护送你们是我职责所在嘛,现在也蛮晚了,汇川有些地方没路灯。既然碰到了,我就送你一程,不过不勉强,看你的选择。”   “那……麻烦你了。”陈义坤应了一句,又扭头问汪海洋,“汪教授准备怎么回去?”   汪海洋还没来得及说话,宁非就扔了自己的烟,边踩灭边道:“要不我送送吧,反正我也不想回去再喝了。正好说你喝多了一个人走不了,我来搭把手,当个借口开溜。顺路吹吹风,行吧汪教授?”   他这么一说,汪海洋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只能道:“那,好吧。”   “那我们先进去挂个账,顺便跟其他人说我们先走一步。”郑立闻也灭了自己的烟,下了决断,“两位在这稍等,我们去去就来。”   这一通安排,汪海洋彻底走不了了,只能和陈义坤一起在门口等着。   宁非和郑立闻转身回饭店,进包厢、去前台,没几分钟又并肩出来了。然而就在这几分钟里,汪海洋和陈义坤的身影居然通通从门口消失了。   宁非:……我那么大的两个科学家呢?   下一刻,“滴!!!”的一声,短促而响亮的鸣笛把两人都搞得怔了一下。他们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出现了一辆刚刚还没有的悍马。它停在路边,黑色的外壳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即便车内没亮灯,但宁非忽然有种预感,仿佛已经明白了车的主人是谁。   “在那辆车里?去看看。”郑立闻当先往前走,宁非便也没能思考更多,跟了过去。   走近悍马,宁非还没凑到副驾窗边试图分辨车主是谁,后排车窗就探出了陈义坤的脑袋:“呃,那什么,段主任出来找我了……”   “啊?”宁非怔了一下,“什么?段主任?”   说实话,“段昀弘出现”的这事,宁非刚刚是隐隐有所感的。所以他惊讶的并不是“车居然是段昀弘的”这件事,而是“段昀弘怎么会来找陈义坤”。但他诧异的内容没全部说出来,只重复了一个称呼,就变成了他似乎很意外于段昀弘会出现在这里。   郑立闻也觉得很出乎意料:“段主任?你说的是汇川的科研所主任吗?他找你干什么?”   “各代表团每晚确认在招待所的人数,陈教授不在,我有责任确定一下人在哪。”   前排驾驶座传来男人的答话声,一同落下的还有副驾的窗户:“他同事说他在这个饭店,我就来看一眼。既然碰上他们要走,我就顺道送一送。”   宁非本来站在郑立闻身后,正对着副驾。车窗降下来,他的视线一下就对上了驾驶座上的人——当然是段昀弘。   这一刻,宁非的脑速飞转,想了一百个段昀弘到底想干嘛的猜测,嘴上却沉默不语。   郑立闻倒是很直白,手臂搭在后座的窗框上,打量了一番段昀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闻中的主任本人,有点暗暗惊讶于对方的年轻,但嘴上还是不卑不亢地问道:“段主任亲自来?一个成年人晚上在外面吃饭也要来确认安全,还要负责接送,段主任应该会很忙吧?你这么尽职尽责,倒显出我们护卫队的失职了。”   他这姿势,摆明不会让段昀弘轻易启动车辆、把人拉走。段昀弘好似没察觉他话里隐隐的压迫感,继续淡定如常地回道:“本来就是来看看而已,送是顺便。何况他还是和我们研究所的汪教授吃饭,我开车带一程,也算尽点地主之谊了。”   郑立闻闻言,看了一眼陈义坤,看出了对方脸上的无奈。也是,汪海洋可能不太好反驳段昀弘,连带着陈义坤也被动了。思至此,郑立闻眼神示意宁非,默然地问他该怎么办。   宁非当然也知道段昀弘不会轻易放人下来,快速思索后,宁非下了决定:“既然如此,段主任方便捎个我吗?我和汪教授住得近,可以一块下车。”   这个提议一出,后座那俩加上郑立闻都“……”了。   郑立闻倒是能想到宁非为什么这么做,大概就是想保证陈义坤回招待所的安全,而且在下车后继续和汪海洋“话疗”呗。但他是真没想到,宁非敢直接提这么冒昧的主意。   被提问的段昀弘则是微微挑眉:“你是……?”   宁非面对这个问题,半点不尴尬,冲他一笑:“我是一个小小的异能者小队队长,宁非。”   段昀弘沉默。   宁非持续微笑。   终于,段昀弘道:“你上来吧。”   郑立闻这下真的有点惊了,这个段昀弘看着就不好相处,这居然也能成。他在车里人看不到的角度,冲宁非比了个大拇指。   汪海洋的思维更加发散,原因无他,就是想起宁非说过“我的理想型就是段主任这样的”。眼看着宁非极其自然地上了副驾,汪海洋有种“不会吧他真要对段主任下手?”的震惊感。   无论如何,宁非和段昀弘坐在一排了。两人不说话,不对视,一时间看着就仿佛真是刚认识一般。   郑立闻则是等副驾的门一关,转到副驾的车窗处,冲着段昀弘道:“那劳烦段主任跑这趟了,辛苦。”   段昀弘只敷衍地偏了一下脑袋,视线都没完全转过去:“没事。”   郑立闻又向宁非晃了一下自己的手机。   宁非点头。   段昀弘默不作声地收回自己的视线:“走了,注意手。”   郑立闻这才后退两步,摆摆手,目送着悍马启动、远去。   ***   悍马行驶在汇川的夜路上行驶。   段昀弘在场,宁非不想发言,后面两个不太敢发言,于是一路无话。沉寂的气氛里,短短的路程也被拉长许多。   陈义坤是先被送到的,他早就被这安静到尴尬的氛围搞僵了,逃也似的赶紧下车。下车前他跟宁非对视了一眼,宁非没什么动静,两人就这样跟真·陌生人似的分开了。   段昀弘又把宁非和汪海洋送到了他们所住的楼下。   汪海洋道别一声后,就沉默地自觉先下了车。他以为宁非还会跟段昀弘说点什么,但宁非的对话目标其实是他,所以也毫不犹豫地麻利跟下车。   速度之快,让段昀弘都明显怔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宁非都把副驾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段昀弘:“……”   他视线垂下去,微微眯眼,声音极低地嗤笑了一声,带着些冷嘲之意。当他正要重启车辆时,右侧忽然又传来了一声:“哎。”   段昀弘转头,宁非从车窗外给他抛进来一个东西:“Happy birthday.”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给段昀弘一个远去后脑勺。段昀弘低头看看手上的东西,是一盒还挺新的烟,打开发现已经少了两根。   再看手机,日历显示:8月13日。 第一百零四章 ——今夜来敲门   宁非被段昀弘的神来一手导致错过最佳“话疗”时间,但还是趁着到楼底前的一小段路,追上汪海洋聊了几句。   “汪教授,今天我跟天越的人聊了聊,才知道他们的编队模式不一样,不过听起来感觉也蛮不错的。”宁非上来就开门见山,但语气比较随意,像是闲聊,“他们一整个队伍全程护送科研队伍来回,大家都是熟人,说是像来集体旅游一样。这应该也说明天越重视他们的科学家吧?今天跟你吃饭的你那师弟,看起来过得也不错?”   “……啊,是啊。”汪海洋看起来有点晃神,语气也有点感概,“他确实过得不错,事业好,生活也好。天越这次带来的一些技术,也真的有点意思。部分技术甚至都不是现在最紧迫、最能出成果的,天越能考虑到未来的实行推广,还是挺有眼光的。”   宁非一听就知道,陈义坤这次隐形推荐天越干得不错,立马趁胜追击:“哦?这都能被天越选中来交流,那他们的科技发展也不赖嘛。我是不太清楚汪教授你的研究领域,不过,汇川应该也在支持这种方向的发展吧?我看过汇川公开的一些新的研究成果,感觉我们基地的新技术新成果层出不穷。只是我来得晚,只看过这几个月的,汪教授之前应该也上过公报?就是那种‘某某教授带领的某某团队’之类的……”   汪海洋面色有点尴尬和为难,但他和宁非已经熟悉了,今晚还喝了点酒,于是难得坦诚反驳了一次宁非的“捧杀”:“唉,惭愧,我的团队没出过什么成果,所以也没上过公报。”   宁非闻言怔了一下,随后道:“哈,汪教授跟我惭愧什么,在我这你们都是了不起的科学家,未来还不得靠你们科技改变世界吗?目前暂时没有,之后肯定有的。”   汪海洋不无感慨:“难啊……”   “不用这么大压力,汪教授,我都知道科研未必能出成果,要允许试错。汇川这么大个基地,经济情况还排第一,难道还支持不起你的研究吗?实在不行去天越得了,反正他们连还没怎么出成果的项目都能支持,去了估计你还能松弛一点。”眼看着到了楼下,宁非一拍汪海洋的手臂,“该上去了,拜。我觉得汪教授不必多想,你的家庭还是很支持你的,好好休息,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他“诱拐”的话语很直白,但简短的节奏刚刚好,而且夹杂在闲聊里,更像是玩笑话。所以他巧妙地没引起汪海洋的警觉,只是默默把对方心里的种子种得更深。   汪海洋也简单地跟他道别,若有所思地上了楼。   宁非回到自己家,开灯,想往床上直接躺;又碍于满身的火锅味和烟味,索性把上衣外裤全脱了,就剩一丁点布料便躺到了床上。   ——真是费神的一个晚上。   本来一步步都计划好了,连和汪海洋一起散步回家要说什么词儿,宁非都打过腹稿了。结果段昀弘这么一来,直接把宁非的重头戏干得稀碎。要不是宁非最后极限发挥了一把,三言两语完成了一次小推动,不然真是浪费一包火锅底料和请那么多人吃饭的积分。   心里默默复盘了一会儿今晚的行动,宁非止住要延伸到段昀弘那边的念头,翻身抄起手机给郑立闻发信息:【都安全送到了。】   郑立闻回得挺快:【收到。那个段主任干什么了吗?】   宁非:【没有,一路沉默。】   郑立闻:【那他来干嘛的?不可能真是为了找个别家基地的研究员吧?】   宁非可解释不清楚这里面的事,他能想到好几个段昀弘出现在这的可能的理由,但他也无法确定真正的答案是哪个。说到底,现在段昀弘很可能还摸不清楚催债任务到底到什么程度了,搞不明白宁非到底在干什么、目的是什么。所以他选择了何种应对策略,宁非也不太抓的准。宁非甚至猜测,段昀弘可能在根据自己的动向,随时调整方案。   然后又因为陈义坤来了,段昀弘可能想从他的行动里,找到他养女的痕迹,所以一直盯着他的动向。毕竟理论上陈义坤就是这时候带走养女的,而养女要被带离,还得通过汇川的官方收养程序。段昀弘只要能在这个程序里从中作梗,就能轻易破坏陈义坤的“还债”过程。   而今晚,段昀弘逮到了陈义坤和汪海洋的见面。这件事本身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宁非居然“盯场”,段昀弘肯定会对这件事产生怀疑。不,从宁非住在汪海洋家附近,到上次在食堂看到宁非和汪海洋的争执,这个生性多疑的男人肯定已经对宁非来汇川的真正目的思考了很多。   说到底,宁非不在天越而在汇川,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段昀弘是怎么想这件事呢……   咚咚咚!   宁非乱飞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这大晚上的还有人来找,宁非一骨碌坐起来,抓了件床上的大裤衩两脚一蹬,又捡起地上的T恤快速一套。最后拿起自己的枪,走到门边隔着门板问:“谁?”   外面一时间没回答。   宁非轻轻一眯眼,拉开了枪的保险栓,举起枪,离开了门板的范围:“说话!”   “我。”   一道熟悉的男声终于给出了最简单的回应。   宁非这回是真的怔了一下,他慢慢放下枪,但还是没开门,继续问:“就你一个?”   门外的男人语带戏谑,答非所问:“我们对过这个暗号?”   确实,宁非的问题其实是怕“熟人带歹人”才问的,回答也应该是仅有熟人才知道的暗号才对。可他的确没和门外那家伙对过这种暗号,外面自然答不出来。   不过那人的语气和状态,已经足够说明他的状态放松。   宁非这才上回保险,单手开门。   站在门外的果然只有一个人——段昀弘。   “段主任大晚上还大驾光临啊。”宁非转过身,拎着枪往回走,也没管后面的段昀弘,“有何贵干?”   段昀弘进门、关门,环视一周,视线最后落在被扔到地面的裤子上:“你就住这?”   “这可是一室户,你刚刚走过的那里再小也算个厅。”宁非把手枪归位,“有水有电有天然气,这条件就算不错的了,要什么自行车。”   段昀弘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往宁非的方向扔:“就这条件,还给我扔东西?”   宁非接下一看,正是自己刚才给人当生日礼物的那盒烟。   “当时身上也没别的,只能摸这个呗。”宁非笑了笑,也没露出什么尴尬表情,随手把烟也往桌上一放,“段主任嫌寒酸就算了。”   其实这是郁周给宁非弄来的烟,带牌子的,质量不错,就算在丧尸潮之前也不算穷酸了。现在这世道,连一根手卷烟都得花几个子儿,何况这种品牌烟。不过宁非不跟段昀弘争,扔包抽过的烟给人当生日礼物,也够抠门的,宁非自己回想也觉得好笑。   段昀弘道:“汇川有这种整条的,也有更好的,我有兑换资格。”   “说这个干嘛,想送我?”宁非乐道,“不用,瘾不大,够抽。”   段昀弘没回话,只是手一抬,在宁非露出疑惑眼神的时候,一整条烟出现在他手中。   “!!!”宁非一惊,“空间异能!”   ——艹,这家伙真有隐藏异能,空间系!   段昀弘把烟一把怼他怀里,又摸出一个火机递给他。   宁非下意识道:“打火机我也有。”   段昀弘:“防风的。”   宁非:“……”   他一眨眼,忽地反应过来,噗嗤一笑:“不会吧段昀弘,你今晚偷窥我多久啊,连别人给我点烟都看到了!”   当时宁非和郑立闻为了点烟,站得挺近。也不知道段昀弘在哪看到的,看到多少、听到多少,反正两个人都没发现他的存在。不过段昀弘搞不好连车子都收回了空间,一个人在暗处隐蔽,想不被发现应该也不是很难。   “难道你不是默认我一直紧盯着陈义坤的行动?”段昀弘面对揭穿,居然难得地保持着淡定,“不用装无知,没什么意思,还浪费时间。”   “嗤,怎么被你说得我有点茶呢?”宁非终于把打火机也接了,所有东西一起再次放到桌面,“所以,你大半夜来敲门,站在我的卧室里,是要审问我的?”   段主任冷酷吐槽:“你那客厅站两个人,太挤。”   “行,你有理。”宁非转回来,靠着桌面,“但我实话实说,我明天要带队出基地的,现在已经很困了。要不你改天再审我?”   段昀弘道:“你明天有任务?那你还今天聚餐这么晚,还喝酒?”   “在这隔三差五就要出去‘卖命大冒险’,出任务就不许聚餐喝酒?那日子还过不过了。”宁非无所谓地一耸肩,“也没喝多少,我这不是很清醒吗?死不了,放心。”   段昀弘轻轻一眯眼:“所以你是为了监督陈义坤和汪海洋的聚会才去的。”   “不是说好今晚先不聊吗?怎么又开始了。”宁非也不管段昀弘根本没答应过“今晚不审”,径直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去,“恕不接待,不送了哈。”   段昀弘居高临下,沉默地盯他几秒,居然真的转身走了。   宁非坐在床边没动,看着对方走出房间,听着开门关门的声音,这下真有点意外了。   “居然真走了……?怪人。” 第一百零五章 ——误伤   第二天出基地做清除任务,来“免费打工”的郑立闻发现,宁非换打火机了。   他疑惑:“怎么还换了一个,你还分基地内基地外用的啊?”   宁非闻言,原本看着车窗外景色出神的脑袋转了过来,手上玩打火机盖子的动作也不由得停下。   “这个?”他举起打火机晃了晃,有点答非所问,“哈,这个防风。”   郑立闻仔细观察了两秒那打火机,确认比昨天贵不少。但他没提,只开玩笑道:“怎么,嫌弃我点烟点得不好。”   “点得不错,就是不敢再劳你大驾。”宁非也用开玩笑的语气回道,“再说,一两次就算了,老让你点,有点太暧昧了兄弟。”   郑立闻闻言,打量了宁非两圈,忽而道:“你确实挺有意思的。”   “打住,别评论我。”宁非把打火机往口袋里一塞,“与其思考我的打火机,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配合。”   郑立闻看他的动作,疑惑道:“怎么收了,不抽?”   “满车人的时候在车里抽烟?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素质。”宁非随便扯了个借口,“我在想事情,所以手上找个东西扒拉一下。喀嚓声惹你烦了?”   “那倒没有。”郑立闻道,“但你一脸严肃的样子有点吓人,让我怀疑这可能不仅仅是个B级的任务而已了。”   宁非瞥他:“哦,难道你觉得我是拉你来陪我们小队送死的?”   “……”郑立闻头一次觉得宁非也挺不好说话的。   怪不得来之前郁周让他最好别和宁非吵架,不然有他受的。眼下虽然还没吵起来,但郑立闻已经预感到和宁非吵起来的话,会被他如何怼得哑口无言。   “嗨,郑队长不用担心,任务肯定没事!”   郑立闻沉默间,坐在前排的其他成员倒是嘻嘻哈哈开口了:“要是任务有蹊跷,我们宁队一定会一直逼逼我们,千叮咛万嘱咐。把我们以往犯过的错、可能的倏忽,全给我们翻旧账数落一遍。那个机关枪一样的语速啊,能把人讲得无地自容!不过我们都习惯了,宁队爱我们才一直叮嘱我们的嘛,哈哈哈!”   “爱个屁,恶不恶心。”宁非嘴上吐槽,但语气里终于带了点笑意。郑立闻观察他的神色,明白宁非这就是不想继续聊的意思,于是也不找话头了,也扭头看另一边的窗外景色。   车内重新安静下来。   宁非的思绪再次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之前的思索当中。   ——段昀弘,肯定要来审我了,十有八九就在这两天。   ——到底要怎么才能骗过这个家伙呢……   ***   宁非和郑立闻的“风火搭配”,没拿到“干活不累”的结果,反而“越干越累”,最终以搭配失败告吹。   郑立闻倒没什么想法,还觉得宁非结束尝试太早了。宁非没好气地瞥他:“你当然不累,你就随地发大小火就行,控风的是我好吧?这里这么多树,我要是稍微一走神,那就‘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了。我就不该听你的建议,费这劲儿跟你瞎耗时耗神耗异能。”   他的“机关枪”吐槽一开始,郑立闻就发现他队里的队员都借故默默远离一些,看来确实怕被他嘀咕。郑立闻也只能回一句:“……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听别人说’?先不论别人有没有实际案例,就算你跟我试出来了,我也不可能经常跟你搭档,你还不是得去找别的风系?算了吧,咱俩就别折腾了……”宁非没说完,就听到对讲机响起了临时搭配的军警组播报声,要求异能者们到侧翼支持。   宁非立马肃整表情,回了句“收到”,随即就带着人赶了过去。郑立闻暗暗松口气,自然也跟上。   这个小队,平时看着松弛懒散、嘻嘻哈哈哈,做任务的时候,尤其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时,还是挺严肃的。宁非说什么,大家就执行什么。除非有紧急情况,不然即便队员对指令有疑惑,也会先执行,之后再说质疑。而融入进来的郑立闻也没有在这时候抢指挥权的想法,属于指哪打哪。不用再折腾所谓“风火搭配”后,两个三级异能者的行动效率果然提升了。“1+1”的结果终于从小于2变成了大于2。   郑立闻甚至发现,宁非的作战素质完全不低于专业军警。   他甚至能听声辩枪,在对讲机里当即跟配合的军警队伍厉声提醒:“喂!不要朝着这个方向开喷子!你们是不是忘了侧翼还有一队异能者啊?!”   对面回应:“有一只变异狼脱离狼群朝侧翼去了!”   宁非:“啧,知道了!我们会解决,不要再朝这边搞喷子了!”   简短沟通之后,宁非果断带着人去找逃脱的变异狼。他单手抓着枪,利用风带来的轻盈身法跑在最前面,还控制着风从树丛间流转、探查。一旦怀疑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的风刃就会立刻切过去。未必需要对敌人造成致命伤,只要能让它发出哀嚎,或者只要弄出更大的动静,就足以让队里的成员辨明方向并集火。   小队就这样连续处理了几只外围的变异体,还“捡”到了一个军警队伍落单出来的小年轻。然而就是这个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的小年轻,不仅慌慌张张地和队友走散了,还差点在宁非的队伍里酿成大祸。   当变异体忽然从树冠上一跃而下,冲着作为一号位的宁非俯冲而来,小年轻大脑一懵就击发了手里的枪。   砰!   那弹道直冲宁非而去,万幸宁非本来就在快速移动,子弹堪堪擦着他的右臂飞过。即便如此,子弹依旧削掉了宁非的一小片肉,也带来了灼伤,衣袖的裂口处当即被鲜血染红。   “艹!不会开别开!”郑立闻一把将小年轻拎起来扔到后面,其他队员则立马前压战线,配合宁非解决了袭击而来的变异体。宁非的行动好似没受伤一般依旧轻盈,等这场战斗结束,众人才看到他的血已经染到了袖口,指尖上都在滴落血水。   “宁队!”队员一看这情况,不由得大骂,“卧槽,之前打什么妖魔鬼怪都没让你见血,今天还特么阴沟里翻船了!”   “靠我刚好带了这个!”另一人从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喷瓶,直接怼到宁非面前,“据说这个止血快,快用!”   宁非扫一眼,发现那正是前阵子研究所招募异能者来试的新药,蹙着眉拒绝:“用不着,这小伤,随便包扎一下得了……”   队员没等他说完,直接好几人一拥而上扒了他的外套,在手臂伤处“呲——”地一下喷满了整个伤口。   宁非:“……”   宁非:“好么,我就浅浅伤了这么一个长口子,你们这么长长地刺溜一下,回头交使用报告的时候研究所直接拉黑你们。这么点小伤都喷这么多,你怎么不拔倒刺出血的时候喷半瓶?”   队员们没在意这些,笑嘻嘻地回了几句“喷都喷了”“就用,那咋了”,纷纷散开不想找骂。后来集体回到车上,宁非还被他们抓着绑了绷带。那手艺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宁非都懒得骂了。   这次B级任务就这样有惊无险地结束,异能者小队只有宁非被友军误伤。小年轻被扔回军警队伍的时候抖若筛糠,警告批评处分全套只怕是少不了。   ***   集体打道回府。   异能者小队要回异能者中心签到和简单汇报任务,宁非感觉自己问题不大——或者说那个新药还真有点效果——于是决定先去签到再跑医务室。他的队员劝不动,就跟了两个下来,准备等他的受伤右手写不了字的时候顶上。郑立闻不知为何也跟了进来,不过宁非管不着他,就随他去了。   结果等着帮忙的队员发现,宁非不仅依旧能写字,还能写得很好。   “艹,宁队,你左手也能写字!”队员们震惊了,“左手也比我右手写得好!你不是右撇子吗?”   宁非:“就你那狗爬,小学生都能比你写得好。”   工作人员则是因此才注意到了宁非的另一边手,问起这伤是怎么来的。知道是自己人误伤之后,他反而暗暗松口气,无论如何,只要没有感染危险就行。   等工作人员又走开去忙招待别人,郑立闻凑到宁非旁边,低声道:“汇川的这个模式有问题。”   宁非“嗯?”了一声。   “这样抽两个队伍合并作战,有其中一边不负责,另一边就是倒大霉。”郑立闻微微蹙眉,“你把你的人全训好了,结果对面丢出来一个枪都拿不稳的新兵蛋子,你还不能不捡。他们犯的错,应在别人身上,照理他们自下到上一连串都该长点教训才对。而且规定上他们该怎么赔偿你的?不会是凭良心给吧?”   “得了,郑队,我就是个小队长,这也不是你的地盘,你跟我这搞什么团队建设呢?”宁非不是不知道郑立闻说的这些,可他又不是来整顿职场的,懒得管那么多。他用笔尾顶了一下凑近的郑立闻:“远点儿,挡我光了……”   “哎?那是不是异能者中心的主任?”   另一边的队员在无聊地环顾张望中,注意到中心通往内部的大门附近,不由议论道:“哇,他们这么一拨人,看起来都有点领导派头哦,是不是在搞什么视察啊?”   宁非闻言,也跟着望了过去,随即一怔。   那五个人组成的小团体中,其中一个确实是异能者中心的主人,而最高的那个……是段昀弘。   段昀弘甚至不知何时已经注意到宁非了,宁非看过去的瞬间,直接与他对上了视线。   郑立闻也转身看去,这一转,原本宁非被遮挡住的部分就全露了出来。段昀弘一眼发现宁非的左手拿着笔,右手完全没抬起来。再定睛一看,宁非的迷彩外套右臂部分颜色深得很不自然,段昀弘的眉头微微一蹙。   他抛下一句“失陪”,没等其他人响应,就大步流星走向宁非。宁非不太想这么引人关注,可现在转身就跑就更古怪了,于是他就这么站着,等着段昀弘停在自己面前。   段昀弘立在宁非面前,先看一眼他的手,又把他全身扫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宁非脸上:“怎么搞的?”   “友军误伤。”宁非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不严重,你们的新药挺厉害。”   段昀弘又问:“没去医院处理?”   宁非一举左手的笔:“填完再去。”   “怎么,你队里其他人不识字?”段昀弘说着,冷不丁一伸手,把人手里的笔摘了出来。他好似不经意地扫了一下旁边的郑立闻,随即把笔塞给了宁非的队员,再次看向宁非:“跟我去处理一下。”   宁非不想被他这么控场,但这要是不去,段昀弘很可能会伸手来抓。宁非可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打起来。   “行吧行吧。”宁非只好跟他走。两人一前一后没走出去几步,郑立闻在后面喊了声:“宁非!”   宁非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段昀弘也偏头回看。   不过宁非只打了个简单的手势,示意郑立闻没事、不用跟,然后就转回去继续跟上段昀弘。段昀弘不动声色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宁非的伤侧位于两人之间,两人就这么并肩出了异能者中心。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队员们才恍然回神。尤其那个被塞了笔的,看看手里的笔,一脸“我忽然悟了”的神情。   “卧槽……他们关系肯定不一般!” 第一百零六章 ——骗   段昀弘车上就有医药箱,去医院之前,他非要宁非把那个丑得辣眼睛的绷带拆开,再给宁非喷一次新药。   好消息是,伤口确实已经基本止血。坏消息是,带血的绷带已然凝结,想拆下来得用力扯,折腾得宁非都忍不住“嘶——”了一下。他攥了攥拳,皱眉道:“你还是别拆了,省得等下万一医院还得再处理一次,我现在就白受罪了。还不如去医院一次搞定,长痛不如短痛。”   “喷完药就不上绷带了,医院最多给你缝几针。”段昀弘的动作一点没停下,坚决地清理着宁非手上的绷带,快狠准的程度不亚于专业医生。不管宁非怎么龇牙咧嘴,段昀弘抓住绷带就是撕。宁非要是骂他,他也顶回去说“谁让你那些破队员给你绑得这么烂”。   痛感好像延长了时间,实际上也就几分钟,段昀弘已经拆完了绷带。他停下来观察伤口,宁非看他定定不动地盯着,说道:“要不你拍个视频呗。”   段昀弘抬眼对视:“……什么?”   “你不是在观察你们研究所的药效吗?要不你拍下来拿回去研究得了,可惜没喷之前没人想着拍一张。”宁非回道,“你看着这一片都是血迹,其实大部分都只是流过去的,还有些灼伤痕迹。子弹擦过的伤口本身不大,就这么点。”   他边说还边用左手的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个距离,淡定陈述:“削掉了一点点肉而已。艹,等会儿,你这药的愈合速度这么快,把我伤口上的血迹都凝固在一块了。等下医生清创,不会还要全部剜开吧!”   段昀弘:“……”   “你别碰了!”宁非一看他的迟疑,就知道他心里也没数,立马一把挡住他手里的喷雾,“先这样放着,去医院看医生怎么说。再不济,等缝完针再喷,也不耽误你试药吧?”   段昀弘道:“我又不用写报告。”   “什么?”   “……没什么,爱用不用。”段昀弘把喷雾放回医药箱,整个箱子收好,“你就在后排,我直接开车去医院。”   宁非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噗嗤一笑。   正要下车去驾驶座的段昀弘回头,投以疑惑的眼神。   “哈哈,我就想起我第一次上你车的时候,就是因为你以为我受伤了。”宁非乐道,“你也是在车上给我处理了伤口,后来还跑去医院打那个破伤风。”   段昀弘板着脸:“你这次可能也要破伤风。”   宁非:“子弹划了一点而已,而且还高温,不可能破伤风吧。”   段昀弘:“就是你这个灼伤才有可能破伤风感染。”   宁非心说这么点面积有什么好烧伤感染的,但他不跟犟起来的段昀弘吵,而是话锋一转:“那去完医院,后面的行程还‘复刻’吗?”   段昀弘:“……”   之前那次去完医院,后来可是去了段昀弘家里的。再往后还发生了啥,自不必说。   “……我下午还要上班。”段昀弘说完,看宁非吊起眉梢,又补充了一句,“但你可以待在我家,我不加班。”   “噗,好吧。”宁非往椅背上一靠。他知道自己和段昀弘总要“碰”这么一遭的,因为两人的关系,更因为段昀弘要“审”清楚,如今宁非到底在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与其等段昀弘逼迫着自己不得不面对,宁非觉得还不如自己主动掌握时机。因此段昀弘提出“跟我走”的那一刻,宁非就决定了,索性推进到底。   段昀弘终于下了车,换到了前排。   宁非从后视镜里与他对视,提醒道:“段主任,人质也有饭吃的,对吧?”   段昀弘启动车辆的动作一顿:“……饿不死你。”   ***   最后宁非没打破伤风,也没缝针,甚至没遭遇严苛的清创。   因为医生观察伤口后认为愈合得很好,虽然现在视觉上看得出少了一小块肉,但人体可以通过一段时间来自行修复,就不用重新打开已经在愈合的地方了。   医生给宁非在伤口附近稍微清理了一通,再给他开了点消毒水,就让他走了。   接下来的下午,宁非美滋滋在段主任家里吃了午饭,爽爽洗了个澡,又充分睡了一觉。等段昀弘回来,又带了晚餐,基本等于吃了睡睡了吃,别提多舒服。   两人相对而坐,边吃饭边闲聊。聊的话题都是今天任务出的岔子、汇川的基建之类,气氛相对轻松。吃完饭后,两人一起把厨余收拾干净,段昀弘再把不好隔夜的垃圾拿到外面去扔。   当他回到房子里,房门在他身后“嘭!”地一声关上,宁非就知道,“对决时刻”到来了。   段昀弘好像也看出了宁非的状态。他回到客厅沙发边,分别给自己和宁非都倒了水,然后坐在了单人沙发的位置上。   这是他的惯用伎俩,宁非看得懂,他准备想办法施压了。   果然,段昀弘第一句就相当开门见山:“说吧,一个下午,编了什么台词来对付我?”   这话一出,好像就认定了宁非接下来说什么都是提前准备的谎言一般。而宁非要是为此辩论,强调自己说的是实话,那就会在气势上更输段昀弘一截。   他俩不是在对话,也不是辩论,而是博弈。   一场甚至事关这个世界的未来的博弈。   宁非靠着沙发背,没喝水,维持着淡定又自然的姿势:“这有什么好编的。陈义坤的养女现在在哪,难道你还能不知道?”   段昀弘不吃他这套话术:“别给我绕弯子。”   “行吧,别这么严肃嘛。”宁非笑了笑,“你看现在的陈义坤应该看得出来吧,他状态挺好的。要是还有任务火急火燎地等着他去做,我会这样随便他自由活动吗?”   “这么说,昨天晚上,你专门等的果然是汪海洋。”段昀弘也靠着沙发背,审视的目光盯着宁非,“但这个话题之后再说,我就想确认,你是不是在这场赌约里作弊了?”   “说‘作弊’未免太难听。”宁非笑了笑,“我只是被点名来支持任务,进这个世界之前,我可不知道任务已经进行到了什么地步。”   “你不知道?你确定?”段昀弘道,“陈义坤的养女,已经去天越了,是不是?”   “何必明知故问?研究所对着她的症状招募新药志愿者,福利院这都没把她提交出来,不就代表她根本不在汇川?”宁非与段昀弘直直对视,就在段昀弘以为他还要绕着圈子说的时候,宁非忽地说道,“她确实在天越,而且早就在天越了。具体是一年前、两年前?我也说不清。”   段昀弘看他直接承认,索性也直接追问:“那陈义坤的父母在还在天越活得好好的?”   “对。”   “陈义坤现在的待遇也很好?”   “特别好谈不上,但确实还不错吧。”宁非悠悠道,“他父母也有简单的工作。养女的收养手续早就办好了,虽然病还不能根治,可控制症状的药物不间断,就不大会有危险。养女已经跟正常孩子一样去上学了。   “哦,还有个前女友,应该还活着……吧?好死不如赖活着嘛,生活再难,还不是得活着?”   “你说这么一大串,不就是想说,催债任务已经完成了?”   段昀弘嗤笑,前倾,锐利的视线钉在宁非脸上:“我们以这一次催债任务的成功与否为赌局,结果你选择来一个必胜的局。这就是你的策略吗?你是不是想看看,我会不会直接杀了穿越者或者他的任务目标?”   “段昀弘,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宁非好似没被他的凌厉侵袭到任何一点,轻轻一笑,“我要是特意选了个必胜局,我现在留在这里干嘛?”   他举起自己的右手:“我还遭这个罪干嘛?”   “那你究竟想干什么?”段昀弘看了两秒他手臂上的绷带,问道,“不,我该问刚才那个问题了——你找汪海洋干什么?你,还有你那个要求你支持的同事,现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宁非与他对视,徐徐道:“我们要,拯救世界啊。”   “……什么?”段昀弘微微一眯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你们想拯救这个世界?这好像不是你们的任务吧?”   “不是,但是是他的小心肝的心愿啊。”   “‘小心肝’?”段昀弘有点跟不上思路了,“你到底在说什么,这又是谁?”   “天越基地的总指挥,岳峰平。他是我同事的伴侣,心愿是带领天越基地、让这场丧尸危机彻底结束。”宁非摊手,“像个超级英雄,但又有点天真的愿望,对吧?可谁叫我同事是个恋爱脑呢,他决定要完成这个愿望,他要让天越基地成为这个世界的希望,要让岳峰平成为拯救天下的英雄。所以,就把我叫来帮忙了。”   他在说实话,但他也在撒谎。他的谎言混在实话里,太难察觉了。   “汪海洋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段昀弘轻轻一眯眼,似乎终于想通了这个科学家的作用,“我看过汪海洋的研究方向,是研究疫苗的。难道你们认为他能研发出对变异病毒免疫的成果?”   “……无可奉告。”宁非回道,“不管我说不说、说什么,你肯定都会从中作梗,对吧?汪海洋居然是你的属下,我真是服了,浪费我的时间。”   段昀弘看着他:“选这个位置是为了控制陈义坤的养女,现在能拦截到你,是意外收获。”   “咱们也别绕圈子、别拉扯了,段昀弘。”宁非终于也挺起了腰背,直直地望向段昀弘,“我就直说了,既然催债任务已经基本定型,我又在为了另一个目标而奔命,那我们干脆换个打赌内容吧。这样也省得又拖延一局不是?再说,我也还不清楚会在这个世界耗多久。”   段昀弘微微挑眉:“先说来听听。”   宁非直视他,目光不偏不倚:“就赌……到底是天越基地、还是汇川基地,能成为结束丧尸危机的主角,如何?”   段昀弘沉思数秒。   他说:“可以。”   宁非:……骗到了!!!   --------------------   有人吃亏是福。 第一百零七章 ——骗完就跑?   “所以,你就这样把他骗来当劳工了?”   郁周站在走廊尽头,侧身靠着窗户旁边的墙壁,这样可以监控到内外是否有人、物在接近:“结束丧尸危机和催债任务的难度可不一样,他就这样轻易地答应你了?”   “赌约难不难对他来说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公不公平。”宁非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拿着喷药瓶观察上面的说明文字,“我先手占领了催债任务的优势,他肯定不爽。现在的目标是结束丧尸危机,而我想要的人在他手里。他不答应,我就怎么都不可能拿到人,他也算占了优势。更何况,他已经通过我的行动,确认了汪海洋是关键人物之一。换这个赌局,更符合他想要的局面。”   “所以你利用他的这点心理,把我们的目标说成一定要天越来完成这个救世任务?”郁周看向窗外,轻笑,“可实际上,岳峰平没有这种想法。只要丧尸危机能结束,哪个阿猫阿狗来完成他都能接受,甚至可以去支持对方,他并不想去当这个超级英雄。我也没要求一定是天越基地来解决危机。只要达到目标,就算是段昀弘成为了超级英雄,你的400万也稳稳落袋。你这样骗,简直百利而无一害嘛,亏你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得出这样的话术。”   “怎么就‘百利而无一害’,这不还有我和人家的赌约吗?”宁非轻笑道,“他要是成了盖世英雄,我的赌约不就输了?”   “输了就输了。虽然你这个人好强,但你会这么骗他,就代表你可以接受这次‘输’。”郁周语带戏谑,“不过就算我还没见过那个段昀弘,但从你跟我描述的这个人来看,他要是知道你在骗他,绝对会雷霆暴怒。如果是在他赢了赌局之后才知道,那我真不敢想会是什么场面。只怕全部喜悦,都会转换成怒气吧。”   “或许。”宁非的语气懒散,“但是,他怎么会知道呢?你不说,我不说,他上哪知道去?只要丧尸危机结束,我们就胜负已分,他就要毁掉我的定位标记。我一走,他能上哪找我?”   “真无情啊,小宁非。”郁周的笑声从手机听筒传来,“虽然你说得都对,但我怎么感觉这里面有点不对劲呢?你不会是因为害怕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所以急着摆脱他吧?不然你怎么不干脆和他又轻松愉快一个世界,下个世界相约再比呢?”   “‘轻松愉快’?我是来上班的,又不是来度假的。”宁非回道,“而且就算这个世界不比,他也不会帮我,甚至有可能会故意给我设置障碍。哪有什么轻松愉快?”   郁周:“哦,你敢说你们凑一块后,你的夜生活没得到质的飞跃?”   宁非:“……我不想跟你聊这个。”   郁周:“哈哈,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也不是那种禁欲X冷淡的人,聊点成人话题怎么了?”   “你的感觉并不总是对的,郁周。”宁非垂下眼,语气淡淡,“我不讨论、不插手你的私生活,希望你也如此对我。我要是整天嘀咕你的爱情观,你不烦?我要是说,你居然为了你男人的愿望花400万气运点数叫我来干私活,你真是‘人傻钱多速来’,你能乐意?”   “……”郁周沉默两秒,问道,“你该不会假借假设的名义,说出了你的心里话吧?”   “你猜?”   “我不猜。我对你向来敞开聊我的感情故事,你倒是一点不给我透露。要不是这次刚巧碰上,我还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郁周哼笑一声,“行了,你就保持神秘吧。反正我知道了,在那个段昀弘面前装得在乎这个‘救世主名头’一点,对吧?这个我来装就行,老岳那边就不用他演戏了,反正给你发布私活的是我嘛。”   “你不像他男人,倒像他的糖爹。”宁非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随即不等郁周响应,又立刻道别,“就这样,挂了。”   说完,他当真挂了电话,然后又把手机直接扔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他本人则靠着沙发背,许久,自嘲地笑了一声。   ***   没过多久,汪海洋难得地请宁非吃了个饭。还不是便饭,全家都在饭店和宁非一起吃晚饭的那种。   理由是,他带领的科研小组研究经费和待遇都提高了,想庆祝一下。而且汪海洋认为这和宁非多少有点关系,所以一定要请他吃个饭。   宁非真是有苦说不出,这种情况下,汪海洋肯定不愿意去天越基地了,真是白白给别人做了嫁衣。   他只能谦虚表示这都是汪教授能力出众的结果,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汪海洋却斩钉截铁地表示:“没有你和陈义坤那天晚上跟我聊,我不会鼓起勇气再次去申请增加经费。没有那天晚上你说要送我们,让我们在外面等一会儿,我们不会碰到段主任,还坐上他的车。他应该是从那天起就关注到我了,后来还和我说他认真关注了一下我们组的研究,觉得我们应该能出好成果。所以我去跟他提增加经费的事时,他不仅很快同意了,还说要增加我们的待遇,顺利得不可思!”   顿了顿,汪海洋又带着些尴尬的神情,压低声音道:“其实,我还有点别的怀疑……”   “什么?”   “就是你和段主任、呃、交朋友之后,可能因为他看到我们住得近,所以才会想着重新关注一下我组里的项目。”汪海洋毕竟是学者,出于自尊,能说出这个话是相当不容易了。他也是真有把宁非当朋友的意思,才会把心底的想法都跟他透露一二。终于把这些话艰难地说出来后,汪海洋还忍不住感叹道:“不过,没想到你说段主任是你的理想型,你还真去追求他了。居然还成功了,你可真有行动力啊!”   宁非木着脸:“倒也没多成功……”   汪海洋道:“段主任直接中断在异能者中心的视察,把你带去疗伤的事,都传遍研究所了,怎么可能还没成功。你别谦虚了。”   宁非:“……”   怎么说呢,一个是让段昀弘拦下了汪海洋,另一个是让汪海洋以为是自己追的段昀弘,宁非被这两个回旋镖打得真是无话可说。汪海洋还要在这一直叭叭,真是在他“伤口”上撒盐了。   ——算了,爱咋咋地吧。   反正汪海洋不会跟自己走了,他爱怎么想,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了。   宁非跟汪海洋一家人吃饭的这个晚上,最后还是段昀弘来接的,虽然这只是段主任加班后的顺道,但这么一来是真说不清楚两人的关系了。宁非也懒得再辩解,简单跟汪海洋道别后,就上了段昀弘的车。   而段昀弘眼看着宁非从门口出来到上车的全过程,等车门关上,第一句话是:“没有价值了,所以就冷淡对待?”   宁非扭头看他:“啊?”   “说你对汪海洋的态度。”段昀弘边发动车辆,边锐评,“之前下车后短短的一段路,都要去追着他说话。现在他都主动跟出来了,你却简单的一摆手,就和他分别。这还不是明显的态度落差?”   “就算是,那又怎么着?我都给你截胡了,难道还要帮你维系你和下属的关系?想得挺美。”宁非的语气懒洋洋的,说话间带着点酒气,“其实他家的小孩烦死了。尤其那个小儿子,吵得像个魔王,还没什么礼貌。给他一点零食,就自动爬我头上来了。好像我手里有点什么,只要他想要,就一定会得到似的。”   段昀弘淡然回道:“但是很好利用,对吧?”   “哈,不然呢?我费这个心思去应付一个小屁孩干什么?”宁非嗤笑,“有几次就是他一定要来缠着我,他妈妈才不得不来跟我说话,避无可避啊。”   “所以你让别人误以为你要追求她?”   “噗,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了?”宁非乐道,“我明白了,都是汪海洋跟你透露的吧?他看着就像撑不住你审问的人。那他跟你说,我说你是我理想型的事了吗?”   段昀弘没答话,但瞥了他一眼。   宁非懂了,这就是默认的意思,顿时乐得更明显了:“哈哈哈,拿你当挡箭牌方便嘛,反正上个世界不也这个模式吗?不然他还误会我喜欢小男孩呢,我宁愿被误解成喜欢人外,都不想被认为是恋T癖。”   段昀弘:“你喜欢人外?”   宁非:“怎么,你想变成非人类?”   段昀弘又答不出话了。   宁非笑了一会儿,也安静下来,两人沉默了一段路,却不显得尴尬。   快要到段昀弘家之前,他才再次开口,问的是一个之前从没涉及过的话题。   “你之后准备做什么?”   宁非有点走神,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段昀弘没转头看他,说话也保持着冷淡语气:“人你是带不走了,所以,你准备回天越基地了?”   宁非想了想,又笑了。   “你说得对,我留下来也没什么用,是该准备回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 ——预告分别   郁周得到宁非通知说他准备回天越时,还有点意外。   “你就这么走啦?”郁周确认道,“现在?”   宁非反问:“不然,还有什么事要我留在这个基地做?”   郁周回道:“倒是没有。但你这样走了,你的姘头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有他没他我不都得过日子。”宁非道,“别啰嗦,快发函,不然我就直接跑路了。”   郁周道:“就算我发函,他们也不一定就会轻易放了你。你是三级异能者,还战绩可查,汇川肯定不舍得你。”   宁非倒是无所谓:“那我就提交了申请后,直接跑。”   郁周幽幽道:“那天越和汇川又要出‘交流事故’了。”   “出就出,之前不就是你已经闹出了事故,才叫我隐瞒身份来的?现在好意思怪我要闹出事故?”宁非回道,“赶紧弄,别废话。”   “行吧行吧,我等下就让老岳签给你。”郁周打趣道,“其实我还蛮想你先继续隐藏身份的,我知道你的本事,搞不好以后还能去京辉基地混一混呢?”   “你确定?”宁非回道,“那也行,我没意见,在外面等你的下一个卧底任务反而还轻松。有任务就带人出去打打杀杀,没有就游手好闲。反正我没有晋升需求,没钱花了问你要,比回去帮你、帮天越倒是轻松不少。”   郁周:“……还是回吧,家里‘空巢老人’思念你,早回早好。”   宁非:“神特么‘空巢老人’,你自己不恶心,我恶心!”   郁周哈哈大笑,但挂了电话后,他还是很快找了岳峰平签发宁非的“寻亲函”。   是的,寻亲,这是能让宁非最快脱离汇川的文件了。岳峰平看到郁周提交的这个申请时,还有点疑惑:“宁非是你弟弟?”   “嗨,胜似、胜似。”郁周乐道,“我想尽快把他调回来,但又怕汇川卡着不放人,所以就直接上优先级最高的材料了。”   岳峰平看着他,忽而道:“如果汇川就是不放人,你是不是还想用那种非常规手段把人弄回来?”   郁周挑眉:“老岳,你什么意思?我上次用点不合规的小手段,还是为了帮你把队友弄来天越。怎么,弄我的朋友就不行?”   把陈义坤养女悄摸“偷”回来的事岳峰平并不知情,因此郁周说自己“只没按规矩办一次”,十分理直气壮。   “我不是这个意思。”岳峰平解释道,“我是说,你不用这么大压力。其实上次要是没法把老周他们弄来,我、他们也不会怪任何人,更不会怪你。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我不跟你盘之前错没错,那事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你和你的战友现在享受到了这个成果,劝你不要回头又跟我讨论这件事的对错,更不要来一句‘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当判官的时候。”郁周单手支着桌子,脸上带着微笑,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股隐隐的冷感,“好了,快批了我的函,我那边还有工作等着我回去处理。”   岳峰平只好给他批了。当着他的面,在系统的审批流程上点了“同意”。   这之后郁周就可以打印文件去盖章了,不用再来岳峰平面前走一遭。郁周掏出手机,看到上面跳出了“审批通过”的提示,笑着弯腰在岳峰平脸上亲了一下,伴随着一句“谢啦”,这就绕出办公桌走了。   “……郁周!”   岳峰平忍不住喊他,等郁周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时,岳峰平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他的嘴巴张了又张,最后只蹦出了一句略显莫名的话:“你……真的把那个宁非当弟弟吗?”   “不然呢?当儿子吗?”郁周一笑,走回书桌对面,双手撑着桌面略微前倾,“你不会是在吃醋吧,岳指挥?宁非是我曾经的学生、手下,现在算我的至交好友,我和他搭档的时候可比认识你的时间都久多了。我要是和他有情况,至于等到现在,还在你面前搞勾勾搭搭?”   “咳……”岳峰平在这方面脸皮有点薄,有点尴尬地躲开视线,“也不是在怀疑你……那什么,宁非回来了一起吃个饭吧。之前就匆匆见过两面,他就走了。既然是你的好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有什么需要总归我也该尽力帮助的。”   “好啊,那到时候就靠你安排了,岳指挥。”郁周探身一扯他的脸,“那我走了,拜拜。晚上来接我下班,你加我也加,你可别忘了。”   “好,我知道。你也别太辛苦。”   “我可比不了你辛苦。”郁周一笑,终于退出了岳峰平的办公室。   ***   宁非一在异能者中心的系统查到“寻亲函”,立马就申请了前往天越基地的调动令。   正如郁周所料,汇川基地根本不想放人,好几级的领导、被认为说得上话的熟人,都找宁非聊了好几轮。宁非一开始还在表达自己确实想走的心情,但后来,他也不反驳了。别人说什么他就“嗯嗯嗯”“好好好”,看起来颇有放弃转移基地的意思。异能者中心的主任还故作大方地表示,如果只是要探亲,肯定很快给宁非安排,不会让他见不到亲人。   宁非才不信,所谓的“很快”“以后”,那肯定也是遥遥无期,尤其对他这种有“转移意向”的人来说。所以,宁非决定上“非常手段”了。   在行动之前,宁非去见了段昀弘。   准确来说,两人就是晚上约了,和之前似乎都没什么区别。而就在两人潇洒快乐一夜之后,宁非懒洋洋地趴在床上,就把自己要走的事说了。   段昀弘那会儿刚洗完澡出来,身上的水汽好像都没完全散去。闻言,他回头看向床上的人:“走?去哪?”   “回天越呗。”宁非趴在枕头上,偏头看他,“我本来都不想告诉你的,但想想还是跟你说一声,省得你回头又跟我生气,给我没事找事。不过这事你得保密,别辜负我。”   “为什么要保密?”段昀弘推测道,“你要偷跑?”   “还不是你们汇川的破规矩,没有主管单位审批,手续上就不许放人。”宁非哼笑一声,“我提了转移申请,异能者中心一堆人来轮番给我做工作,跟轮番审讯差不多了。反正他们就一个态度,坚决不放人。我还能怎么着?我要是一直跟他们做对抗,他们铁定会把我看得死紧。还不如假意配合,找机会直接溜了。”   段昀弘道:“你这么做,汇川肯定会对天越不满。”   “不满就不满,关我什么事,留给郁周头疼去。”宁非一翻身,变成仰躺,“我是考虑到你的心情,才提前告知的。你做任何事之前,也对等考虑一下我的心情,最好别让我后悔选择了告诉你。”   段昀弘站在床边垂眼看他,语气意味深长:“确实,你第一次把自己的落跑计划提前告知我。”   “知道就赶紧感恩。”宁非摆摆手,又打了个呵欠,“好了,我的告知已经到位。改天还想找我记得先发个信息,突然袭击又跑空可别怪我。”   但段昀弘还在问:“你去天越后准备干什么?”   “关你什么事?”宁非的眼珠子轻轻一划,瞥他一眼,“你不会以为我现在还会跟你汇报我的所有工作进度吧?段主任,我现在可不是你的合作者,更不是你的下属。咱们已经从伙伴回归为对手了,床上可以一起找乐,床下可就针锋相对了。”   段昀弘扫了一圈这张床:“床上床下?”   “怎么,段主任现在就想把我从你的大床上赶下去?”宁非察觉他的眼神,乐道,“也行,我现在狂奔出去,最好弄出一些动静被别人看到。这样以后汇川基地发现我跑了,肯定会说是因为你跟我分手、把我赶出了你的公寓,所以我才愤而离去,哈哈哈……”   “少给我套上这种恶俗的八卦绯闻。”段昀弘往床边一坐,单手支在宁非的枕头边,“既然你要走了,把郁周的联系方式给我?”   “你找他?”宁非微微挑眉,“公对公问去呀,基地部长级别的联系方式对内是公开的吧?”   “他的办公室电话是助理筛选,他不想接,就打不进去。”   “噗,你已经试过了?”宁非想象了一下段昀弘被拒绝时的臭脸,更乐了,“那没办法,郁部长日理万机,没空聊天也是很正常的嘛。”   “你有他的私人联系方式,而且是你引荐,他肯定会答应。”段昀弘道,“你们两个联合起来对付我,这个局还是他组的,我想跟他直接聊一聊。”   宁非嗤笑,抓起自己手机发了一条信息,很快又放下:“聊有什么用?难道你还想让他再退几步,给你公平竞争的机会?实话告诉你,如果他是我,连跟你赌一局的事都不会答应。我当时好歹还留了时间给你解释呢,他要是知道你也是个跳出时间维度的人,不会想多看你一眼。”   段昀弘微微一眯眼:“他憎恨跳出时间的人?”   “不憎恨,但某种情况下会犯恶心。”宁非似是而非地解释了一句,在段昀弘追问之前,手机震动了。他拿起手机扫一眼,翻转给段昀弘看屏幕:“你看,他不想和你聊。”   段昀弘定睛一瞧,只见联系人ID标记的是一朵郁金香的小图案,而宁非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段主任说想跟你打个电话。】   郁金香:【别烦。】   “喏,被你连累的,他连我都烦了。”宁非一点不解释自己和郁周的相处模式,更不解释他这种贱兮兮的语气就是会激发郁周的吐槽,只给段昀弘看了几秒就摁灭手机,“你要求的事我可替你办了,失败了不能怪我吧?我也不能掐着郁周说‘你不接电话我就去死’,是不是?那么,我现在可以睡觉了吗,段主任?”   段昀弘不答反问:“他对你的态度,不像是简单地对同事和朋友。”   “分析什么,关你屁事。”宁非一翻身,背对他,“睡了,晚安。”   “……晚安。”   段昀弘回了一句,却没马上也躺下来,而是默然思索,目光沉沉。 第一百零九章 ——两个人的公路电影   宁非很快就计划好脱离路线并且实施了。   他原来考虑过任务过程中脱离队伍,但鉴于那帮崽子可能会花费多余时间来找人,甚至上报汇川基地,导致宁非没跑多远就被寻回去。因此宁非决定,单独行动,怎么来的怎么走。   当然,过路车队依旧是郁周帮忙联系的。宁非有三级异能当敲门砖,大部分车队都欢迎他搭顺风车。能收钱还能多个保镖的好事,这上哪说理去。   不过,宁非得自己出基地和车队会合。因此,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宁非到了基地门口。   他和其他进出的基地人员一样,照常刷了自己的身份芯片。守门的工作人员瞥了一眼系统,提醒道:“哥们,系统报提醒了哎,你的身份等级进出都得报备才行。”   宁非就猜到会这样,不然他也不会这大半夜的提前出去做准备。   他赌的就是现在理论上该值班盯系统的工作人员,其实摸鱼去了。因为他认识其中几个做这些工作的人,都说这个大夜班大家都在摸鱼。他们有打盹睡觉的,全神贯注打游戏的,甚至溜号去打牌的。而且系统一天会弹很多个注意事项,只要不是顶级警报,等工作人员确认到宁非出基地大门的信息,起码都得大白天了。   “我知道,反正自动会弹提示去后台的嘛。其实我的级别也不高,还整天出去做任务,谁有空次次来回都报备啊。都是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也没人找过我,估计他们后台看都不看一眼。”宁非的语气漫不经心,从口袋里掏出烟,接连磕了六根出来递过去,“我就出去找点乐子,你懂的。最近基地里又严打了一波,一根毛都找不着,只能出去转转了。等我完事就回来,基地外那条件,谁爱在外面过啊。”   他边说,几个守门的人边把烟分了,最前面那个还摆摆手:“理解、理解,这几天晚上进出的人是变多了。你说这事闹的,想让基地里消停点,反而还把晚上的人流量拉高了……”   说了几句男人之间的插科打诨,宁非就被顺利放出了基地。   他找了聚居区的一个角落里待了几个小时,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出发去大车集中的休息点找自己要跟的车队。这个车队今天要赶路,计划最晚七点半就要出发,正适合宁非这种要跑路的人。就是天色还暗,守车的司机们大部分还在睡觉,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大车打开车灯。一大片昏黑的停车场里,宁非还得近看才看得到车牌,只能在这一支支车队当中穿梭,寻找自己要蹭的那支车队。   就在宁非已经看过一小半的车时,他忽然听到有车辆正在接近的声音。   停车场进车很正常,但那声音听着不像是大车,而且这么早居然有人进休息区,于是宁非就躲在大车的阴影里探头望了望。   渐近的,居然是一辆越野车……是悍马!   宁非一看到那熟悉的车型,怔了一下。等那辆车近到只有三四米的距离,宁非百分百确定了,这就是段昀弘的车!   就在他愣在原地的时刻,悍马就在他跟前停了下来。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的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他视线精准地找到了宁非,一下就对上了对方的视线:“躲那么里面干什么?有人在追你?”   “……”宁非无语了两秒,终于从大车之间走出来,停到车窗旁边,“你来干嘛的?”   段昀弘反问:“你说我来干嘛?”   “来亲自抓我回汇川基地的?”宁非的手搭上车窗,挑眉,“总不能是送我去天越的吧?”   段昀弘:“为什么不可能?”   宁非:“……哈?”   他听明白了每个字,但又好像没完全搞懂,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段昀弘示意,“上车。”   “不是,等会儿,你来真的?”宁非的表情终于认真起来,“你要去天越?你一个人?”   段昀弘道:“加上你就不是了。”   “但你为什么要去?你怎么出来的?”宁非还有很多疑问,“你可是研究所的主任,汇川不可能这么简单把你放出来吧?就算你要去学术交流,应该也不止你一个人才对……”   “你这些问题,不能上来再问吗?”段昀弘挑眉,“等下到了大部分人的上班时间,你猜找我的人多还是找你的多?他们会不会会和起来一起逮我们?”   宁非沉默两秒,确认道:“你讲真?不会我一上去就给我一脚油门送回汇川吧?你要是真这么干了,你就会尝尝三级异能者加上子弹的滋味。也可以试试你们研究所的药,能不能治内脏贯穿伤了。”   段昀弘瞥他:“这么怂那干脆别上,我走了,等你到了天越再看我在不在。”   “……啧。信你一次。”宁非哼笑一声,终于从车头转了过去,爬上了悍马的副驾。刚坐下,他就掏出手机,准备给原本接应的车队发信息说自己不随车了。还没打完字,就听旁边段昀弘冷声道:“安全带。”   “什么年头了,又没人查这个……好吧好吧。”   宁非把安全带系上,故意冲着段昀弘“咔哒”一声:“系、上、啦,段主任请检查。”   段昀弘根本不搭茬,确认安全带系上后,直接启动了车辆,将悍马开出了停车场。   ***   朝阳正在升起,狂乱的风从车窗穿进来吹乱头发和衣领,配上极具节奏感的音乐,一切都像是在拍公路片。   遗憾的是,车上的两个人正在谈正事——连手机都关了的那种。   “这下可以说了吧。”宁非把音乐调小声一些,还把车窗也升上去一点,这样风声也减小了,“你怎么出来的?别打马虎眼,就说你报没报备。”   段昀弘果真回得言简意赅:“报了。”   “怎么报的?”   “就在系统上提了个申请。”段昀弘淡淡道,“说研究所那个新研发出来正在试用的伤药,有几瓶下落不明,怀疑被人送到其他基地研究了。我有线索,所以要连夜启程追查。”   宁非:“……”   宁非:“你点我呢?”   可不就是他把段昀弘给他的外用喷雾,转手塞了一瓶给郑立闻,让其带回汇川基地研究研究,看能不能搞出个“仿制药”。这事虽然他没说,段昀弘也没问,但显然,段昀弘猜到了他的行动。   “我点不点明又有什么区别?”段昀弘回道,“反正药已经送到天越了。”   “那确实。”宁非耙了耙被风吹得纷乱的头发,“但你这理由也太薄弱了。正常就算要紧急追药,你也得把作战小队薅起来几个去抢吧,哪有一个研究所主任亲自出马,还单枪匹马地来的。这你也好意思写。”   段昀弘淡定回应:“走个形式而已,研究所的行动条都是我批。”   “好家伙,自产自销是吧?”宁非感叹,“那你在研究所岂不是无法无天了?土霸王啊这是!”   “上级还是可以问责的。”段昀弘回道,“估计上班时间研究所就会看到我的审批流程,然后肯定找我、向上级汇报,找我的电话不会超过上班后俩小时。”   宁非问了个题外话:“那你什么时候开机?”   段昀弘道:“下午,或者傍晚再说。我还要回去,不能一直不开机。”   “那你开了我再开。”宁非想也没想就道,“哎,汇川的人联系到你之前,不会以为我们私奔了吧?尤其我之前还提要回天越,别人肯定要以为我把你拐去天越了,哈哈哈哈……”   段昀弘忽而道:“其实异能者中心的主任找过我,要我劝你别去天越。”   “啊?”宁非正要从自己的背包里找点东西当早餐,闻言扭头看他,“你昨天怎么没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又不会说,说了你也不会听。”段昀弘顿了一下,语气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也不开机,郁周不会找你?”   “会发个信息打个电话吧,没回音他也不会急。多大人了,还怕丢了不成?何况我已经短信说过一声我不跟车队了。”宁非掏出一个香肠面包,“说起来,我可没跟他说你要去,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哈哈哈!”   “他不会把我关起来审问就行……”段昀弘说着,被怼到嘴边的面包卡了一下,随即脑袋后退了一些,“不吃,我吃过早餐了。”   宁非“哦”了一声,也不劝,收回来自己吃了。咽下一口后,他又问:“那你千里迢迢要去天越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别真是只为了见郁周一面吧?那他面子可真够大的。”   “原因之一。”段昀弘看都没看他,只是望着前面的车道,“还要亲眼看看天越基地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现在的天越,肯定和原来的时间线发展的情况不一样。我要是不去,直接就被你们连手蒙在鼓里了。还有陈义坤的情况,也要亲自确认一下。”   “哈,行吧,段主任要运筹帷幄,要眼见为实,那只能欢迎你‘莅临指导’了。”宁非顿了一下,想起一茬,“对了,说起我这次离开汇川离开得急,其实还真是有点遗憾的。”   “什么遗憾?”段昀弘问,“有东西没拿?”   宁非三下五除二吃完面包,还舔了舔指尖的面包屑,冲段昀弘一笑。   “就是,没能亲眼看到段主任穿白大褂的样子啊,真遗憾!” 第一百一十章 ——在路上   悍马在路上跑了许久,除了短暂的午休和停下来加油——油还是从段昀弘空间里拿出来的储备——天黑之前几乎没停过。   最后仨小时是宁非换手开的,开到太阳彻底落山后,段昀弘就让停下休息了。他们把车开进一个基地外的车队聚集点,准备休息一夜等天亮再走。不进基地当然不是因为没钱交进门费,只是不想被查出行踪。   这个基地不大,基地外的聚集点没人管,也乱七八糟的。大车小车乱停一通,中间还夹杂着帐篷之类的,一些车队人员、本地小贩和不知道在干嘛的游手好闲人士晃来晃去。宁非不想搅和进去,就把悍马就停在了远离大车车队的外围。段昀弘没意见,而停下整顿后,他也终于打开了手机。   信息、系统提醒果然如潮水般涌来。   段昀弘早就很有先见之明地把信息提示音和震动全都关了,因此此刻只有提示框在不停跳动,有些甚至只刷新数字了。段昀弘索性把手机又丢到车头去放着,准备等新信息提示结束了再看。然而,还没等那因为新消息连环提醒而一直亮着的手机屏幕暗下去,第一个电话打进来了。   段昀弘看了看来电显示,看样子是要接了。宁非有意给他留个空间打电话,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我下车去解决一下问题。”   段昀弘一点头,一手已经接起了电话,宁非就从副驾下了车。   他是真想去放个水。这个停车场原来是建有厕所的,不过宁非逛到附近后,断了电的厕所一片乌漆嘛黑。而且那味道,隔着一段距离就已经够叫人无言以对了,这时候还敢进去的,是真不怕在黑暗中被熏死。   就这,厕所门口还有人横着辆车,车里亮着灯、人好像在打牌。看到宁非接近,有人探头从窗口里喊:“接水每升5积分,上厕所5分钟10积分。”   ——原来是私占资源卖水。   宁非连“不买”都懒得说,直接走开了。这些人在这收费,可不负责保持厕所清洁的,纯纯占着水源卖钱而已。这味道,亏得他们还能在打牌的时候喊这么大声,应该是已经闻不到了,把自己都熏入味了吧。   宁非宁愿去旁边的野生小树林“解放天性”。   不过小树林也不干净,宁非进去一闻就知道,不少人也在这里解决了。宁非也懒得走得太深,避开“地雷”随便走了走,就到了还算能接受的地方,准备就地解决。   就在他停下脚步的时候,夜风吹过树林,身后传来沙沙沙的声音。   宁非“啧”了一声,掏枪,转身。   “上厕所也参观?哥们XP挺特别啊。”   ***   砰——!   正在打电话的段昀弘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枪声,正在说着的话卡了一下。   他朝着枪声回响的方向望了一眼,自然是什么都没看到。他把手机放下来,把通话开了公放退到后台,点开了信息界面,快速输入了几个文字。   电话那头的人催了他一声,他才继续道:“……总之,我不会马上回去。我会在手机的系统上进行审批和跟踪项目,有事也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有事必须要亲自出来处理,后续行程和工作情况,我会亲自跟部长去汇报。就这样,没有要紧事不用再打电话找我,信息和系统都可以联系。”   说完,段昀弘就挂了电话。   他看着没任何回复的信息界面,没理会其他那些带着未读红点的头像,就把手机摁灭、收进了空间。手放上车门的时候,段昀弘才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没解开安全带。   他又把安全带解开,就在低头这么一会儿,旁边传来咚咚的敲窗声。   段昀弘一抬头,发现车窗外的不是宁非,而是个陌生男人。看样子四十来岁,不高大,但挺胖,脸上也带着横肉。他身后还站着另外一个男的,年龄可能不到四十,瘦高个、有点驼背。高个男人的手里拿着根类似撬棍的东西,近处这个看不到下半身,不知道是否持械。   段昀弘知道他们来干嘛的,根本不开窗。   外面那人等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段昀弘不打算降下车窗。于是他再次用力敲打窗玻璃,动作更粗鲁、声音也更加大,甚至举起了一个锤子威胁段昀弘。意思很清楚,就是段昀弘再不开窗,他就会“强制开窗”了。   面对这种可笑的挑衅,段昀弘都懒得嘲笑一下,他的手在胖男人看不到的地方轻轻一抓,直接握住了一把手枪。   就像胖男人举起锤子的姿势,段昀弘举起了枪。   胖男人敲窗的动作骤然一顿。   段昀弘知道他怕了,也知道他没枪。就算是这样的世界,这个国度的枪械也还没多到“人人有枪,他才不乱”的地步。这俩蠢货会带着锤子和铁棍之类的东西来“收保护费”,就代表他们也没有多好的东西。   说到底,在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收落单旅人保护费的,又能是什么有实力的团体?   正如段昀弘所料,看到枪,胖男人退缩了、收脚了。但他可能又不好意思在同伙面前表现得那么怂,只能憋出一脸晦气的样子,咂嘴往后退。然而还没等他完全转身离开,忽然一股无形的力量朝他们冲来!   是的,无形,段昀弘就眼睁睁地看着好像有只隐形的大脚,给那两人直直地踹飞出去!   两人嘭嘭两声摔在十米开外,跟沙袋似的毫无反抗之力。宁非的身影随即从车尾的方向走来,停在了段昀弘的驾驶座旁边。   “劫财劫色找你爷爷头上来了,想没想过为什么我们单独行动?脖子上那个是装屎用的吗?”宁非嗤笑,他也拿着枪,枪口朝着刚爬起来的两人,“回去跟你们的地头蛇、哦不对、地头小壁虎讲清楚,我们就路过留一夜,天亮就走。别来做找死的事,听清楚了吗?”   “……”两人没说话,只是佝偻着背抱着手臂想默默溜走,整个人都缩小了似的。有一个可能还摔到腿了,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但也没停下来查看伤势耽搁时间,一手抓着同伴努力走了。   “啊,对了,等会儿!”宁非的话让两人浑身一僵,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看向他,一副想走又不敢走的模样。宁非指了指小树林的方向:“你们有个同伙,可能被我打到腿了,也可能打到了其他地方,太黑了我没看清楚。你们自己看看去吧。”   他越是这么语气淡然随便,那俩怂货地痞就越怕,担心他的手晃来晃去时枪不小心走火。两人赶紧胡乱点头,加快脚步溜了。   “嗤,怂批。”宁非的枪这次其实连保险都没开,直接往后腰的枪套里一塞,动作相当娴熟。旁边的车窗不知何时已经降下来了,段昀弘看向宁非:“刚才是你开的枪?‘劫财劫色’?”   “是啊,我去树林里想轻松一下,有个傻X居然跟了进去。”宁非讥讽道,“而且我都掏枪了,他还问我多少钱玩一次,真是勾八上长了个类人生物。”   “这么黑,他未必看得到你的枪。”段昀弘极其细微地眯了一下眼,但语气维持着淡定闲聊的状态,“然后,你没杀了他?”   宁非一笑:“嗨,黑麻麻的林子里要求别太高,打中让他动不了得了,别要求得那么精准。”   段昀弘才不信他打不准。正是因为黑,躯干不是比大腿更好打中?宁非能精准说出打中腿了,就是特意瞄准了。   宁非也不是因为善良才没下死手。只是考虑到两人还要在聚集地凑活一晚,不想引起太夸张的动静,所以给人留了一命。但话又说回来,其实在这种地方中枪,不马上止血、送医,还是很危险的。而且也有可能打中了腿上的大动脉,这就更可能要命了。   但段昀弘不关心那些,只是问:“那你开枪后,放水了吗?”   “放是放了,但你能不能别这样联系上下文,好像我滋他身上了似的。”宁非的手臂搭着车窗,“我才不会这么‘奖励’他。”   “‘奖励’……”段昀弘终于笑了一下,话题一转,“对了,你没带手机?”   “手机是在身上,但还没开。”宁非从拍拍装着手机的裤兜,“怎么,你刚才找我?”   “听见枪声,确认一下是不是你而已。”段昀弘说着,掏出一个按压瓶伸出去,“手。”   “啊?”宁非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还是伸手了。段昀弘的手指一按,一朵洁白泡沫轻轻落在宁非掌心,还伴随着一股清新的柠檬香气。   是免洗洗手液。   宁非都有些无语了,边用泡沫搓搓手边吐槽:“也就你还能讲究这个了。哎,你该不会就是因为洁癖才选了空间异能吧?这样就能多放点清洁物资之类的,毕竟其他人会觉得这是累赘。”   段昀弘淡定收起洗手液:“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是洁癖。”   宁非没反驳,就“哈”了一声,一脸戏谑。   “你可以去弄晚饭了。”段昀弘又开始掏露营火炉和自热食品,一样样全都塞给宁非,“后面有饮用水,开尾箱可以直接坐在车上弄。”   宁非被迫抱住东西,嗤笑:“哦,原来是为了支使我。我弄食物,你干嘛?”   “我出的物资。”段昀弘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我还要再打两个电话。”   “段主任真是日理万机。”宁非呵呵两声,“得,谁让自热食品至少比干粮好吃呢?小的给段主任弄吃的去。”   说完也没等段昀弘回答,他就径直去到了车尾。段昀弘刚才已经按开尾箱,宁非的风系异能一转,尾箱门就彻升了上去。这里空间确实不小,归纳摆放着一些物资,应该只是摆出来装装样子的。   宁非把东西放了,人也爬上去,幽幽感叹:“真大啊——”   段昀弘感觉他的语气意味深长,回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宁非趴在后座上,望着他嘻嘻一笑:“没什么,就说车里空间大啊。”   段昀弘:“……”   两人相顾无言几秒,段昀弘终于决定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回去打电话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double date?   四天后,悍马终于开到了天越基地。   这一路上,宁非真正动手的时刻只有一次。那次主要也因为变异体已经跑到高速附近,做清理任务的车队拦住了道路,悍马前面还堵着两个运输小队,想走也走不了。宁非下车去打听了一番,听说变异体速度快不好打,指不定打到天黑都打不完。万一天黑太危险,可能还要撤回来歇一夜等明天白天再说。鉴于这么低的清扫效率,宁非决定去帮一手。   段昀弘没阻拦,甚至听闻后表示自己也可以去。宁非靠住车门不让他车来,边抽枪出来检查边语气懒散地表示:“得了吧你,坐着,我去去就来。”   段昀弘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移动储物柜?”   “没啊,我知道你的枪法肯定一等一,但总要有个人看车不是?”宁非的语气漫不经心,好似没把段昀弘的话往心里去,甚至还开玩笑,“先生,你也不想别人知道你天赋异禀特别能吞吧?”   段昀弘:“……你这什么怪话?”   “玩烂梗,我烂梗王。”宁非一笑,把检查完的枪插回枪套,一拍车窗,“行了,我走了。”   说完他就转身,踩着风跃上前车车顶,简单借力跳了几下,就消失在段昀弘的视野中。   这次帮忙的结果就是,道路在太阳落山之前畅通了。宁非回来时甚至懒得详细描述作战过程,就说了句“有鸡有狗,削两下就鸡不飞狗不跳了,固定靶还不好打吗”,就算讲述完毕。说也奇怪,他这么言简意赅,却意外地有画面感。段昀弘几乎立马能想出他踩着风追鸡撵狗的模样,不由翘了翘嘴角。   宁非:“你在笑什么?有点恶心。”   段昀弘没答,让这个话题在沉默中过去,这唯一一次路上支持也就这么过去了。   后续一路顺利回到天越。   这里就是宁非在开车了,排队、检查、等待血检结果、过基地大门。等终于能把车开进基地的时候,宁非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郁周:“嗨,我回来了,猜猜我给你带了个什么惊喜?”   郁周:“你姘头。”   宁非:“……”   他是开着公放打的电话,段昀弘自然也听到了,闻言瞥了一眼手机,又扫一下宁非。   “你是不是不记得我的职位了,这种外基地来的干部,身份一过机器就自动报信到我这里的好吗?没有我直接点同意,你俩就特么直接在大门口睡一晚吧!”郁周冷笑,“早在你说不跟车队的时候,我就猜到有这么一出。还有,汇川都直接打电话来问要人了,他在搞什么?你俩到底在演什么私奔戏码?”   “私奔个屁,他非要来的。而且主要也不是因为我,我就是被那些八卦党瞎编排的,属于无辜中枪。”宁非回道,“汇川问你,你不会‘你不问我不说,你一问我惊讶’吗?”   郁周吐槽:“懒得陪汇川那帮人演戏,官腔官调,爹味太重。”   “啧,没意思。你这么淡定,我还想直接杀到你楼下,当面看看你的惊讶表情。”宁非咂嘴,“既然这样,那行了,反正我报备完毕,挂了。”   “等会儿!”郁周打断道,“你回来了,不来我眼前报到,你还急着去哪?你们也不至于急到现在就回家进卧室吧?”   “艹,我开着公放,你矜持点!”宁非忍不住骂了一句,“而且报什么到,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规矩?”   郁周:“跟我打电话你公放?!”   宁非:“我在开车!”   郁周沉默两秒,随后语调一换,十分平静:“既然这样,那我跟段主任打个招呼,欢迎你来天越基地。”   “久仰,郁部长。”段昀弘淡淡开口,“听起来也不是很欢迎我。”   这一刻,郁周有点理解宁非对他的评价为什么是“讲话烦人”了。   “玩笑了,客套话总要说一说的嘛。”郁周也不跟他客气,阴阳怪气了一句,又问,“既然如此,段主任晚上有空赏光跟宁非一起来吃个饭吗?我和岳指挥做东,就算给你们接风了。”   段昀弘道:“可以。”   宁非:“这就忽略我意见了?”   “你有什么意见。你既然回来了,就顺便来拿点东西,别让我再花功夫给你。”郁周回道,“就这样,地址等会儿发你,六点半见。”   说完,他还把电话先挂了。   “……”宁非无语好一会儿,很快决定另起一个话题,偏头看了一眼段昀弘,“段主任准备住哪?”   段昀弘不答反问:“你说呢?”   宁非:“我猜是招待所。”   段昀弘默然,随后讥讽道:“你在汇川吃住我的,在路上也吃住我的,现在想直接赖账?”   “这不是怕段主任住不惯我的小寒舍吗?”宁非也没拒绝他,显然对这个决定意料之中,“那我可话说在前头,不许再逼逼我的公寓小,爱住不住!”   ***   宁非在天越住的公寓,意外的还不错,至少比他在汇川的住处好多了。   两室一厅,单独的厨房和浴室,合起来有七八十平米。装修虽然简单,但家具、基础电器一应俱全。段昀弘转了一圈,发现电器还不是杂牌,有些家具甚至是实木的,沙发、床之类的也不窄小。于是男人问道:“这是天越统一给三级异能者的条件?”   “怎么可能?”宁非试了一圈水电,确认没问题,拿了一些打扫的工具出来,“这里原来是安排给郁周的。但他跟岳峰平住去了,这里以前只偶尔来住,我来了他就直接给我了。”   “郁周的?”段昀弘又环视一周,“他不是部长级别了?天越基地的部长应该不止这待遇吧?”   “我哪知道,又不是我在管这件事。再说了,郁周肯定跟岳峰平一块住,那基地指挥的居住条件不是更好吗?”说着话,他把扫把塞到段昀弘手里,“挺久没回来,全是灰,先打扫一下。”   段昀弘挑眉:“我?”   “对啊,难道你想在灰尘里打滚?还是还想坐等我一个人打扫干净?别做梦。”宁非理直气壮地指挥道,“所有房间都要扫,我先把桌椅之类的都擦一遍。”   段昀弘道:“你的风系异能不是能吹灰尘?”   “又要强劲到吹干净所有灰尘,又不能把上面的东西吹掉,你当很简单的?我费这劲,还不如动手三下两下抹掉。”宁非回道,“也不用太纠结细节,简单弄弄,就出去吃晚饭了。晚上回来再铺床,哦,还得给你买个弹簧床。”   “弹簧床?”段昀弘道,“这就想打发我?”   宁非道:“我就供得起弹簧床,不爱睡你打地铺。”   段昀弘道:“你在我家可没睡过别的床。”   “我的床可比不上你的大,你不也老是嫌我的床小吗?还说我会踹你。”宁非才不跟他讨价还价,“反正问我,我只有弹簧床。要么你自己买别的,要么别的招解决,别跟我反馈,我又不是你的宿管。”   说着话,宁非已经拿着抹布走向浴室:“好了,段主任,不要光动嘴,动手。”   段昀弘还想说的话,被他的干脆转身和进浴室后的哗哗水声噎在喉咙里。   “啧。”段昀弘看了看手里的扫把,已经有点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亲手打扫房间了。不过他要是站在这里一直不动,等宁非出来看到,只怕会直接用大风把他扔出窗口。所以,向来尊贵的段主任只好开始亲手扫地了。   ——嗯……感觉也不算太坏。   ***   六点半刚过,悍马准时到达郁周发来的小饭馆门口。   宁非和段昀弘在老板的指引下,进了一个小包厢,彼时郁周和岳峰平已经坐在里面了。看到两人,郁周倒没有“坐着不动给下马威”的想法,主动站起来:“段主任?欢迎,这是我们天越基地的总指挥岳峰平。”   包厢里总共四个人,其中三个都不是“本地人”,还搞这套虚的,其实挺搞笑的。但这也说明郁周确实是很给自己的对象面子,所以就算只是演给岳峰平一个人看的,他也上心地演了。   段昀弘扫他一眼,也给他面子陪他演,过去跟岳峰平握手:“久仰大名,岳指挥,我是汇川基地的研究所主任段昀弘。”   岳峰平当然也是握手欢迎:“欢迎段主任。郁周跟我说你要来的时候,我吓一跳,没想到你一个人就来了啊。”   “宁非在呢,他们一路一起来的,怎么算一个人了?”郁周还看不懂段昀弘的路数,有意把控对话节奏,插话安排,“别站着了,都坐。我们刚刚先点了菜,你们看看还有什么想加的。”   四人以岳峰平、郁周、宁非、段昀弘这样的弧形座次坐下了,宁非拿过点菜单扫了一圈,又转手递给段昀弘:“我没有想另外加的了,你看吧。”   段昀弘接过菜单,发现宁非平时常吃的几样,果然已经点上了。   应该是郁周点的。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宁非,宁非正偏头和郁周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看样子很是熟悉亲昵。视线再转,又发现岳峰平好像也在看那两人的对话。似乎察觉了段昀弘的视线,岳峰平的目光转过来和段昀弘对视:“段主任想加的菜,选好了吗?”   “嗯,好了。”段昀弘随意勾了两个菜,就把单子递了回去。郁周自然地接过,起身去门口叫老板,递了菜单。回来后,他还主动给段昀弘和宁非倒茶。段昀弘好歹还说了句“谢谢”,宁非直接心安理得接受他的服务,还指点道:“不要这么满。”   郁周把水壶往他面前一放:“自己倒。”   宁非嗤笑一声,还真自己倒了。   段昀弘都有点搞不清楚,他到底是给岳峰平做面子,还是纯粹习惯性照顾宁非,捎带了自己而已。宁非之前和另一个“同事”崇林的关系可没这么好,他和郁周之间的不客气,恰恰说明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段主任。”   岳峰平的再次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方便问问吗,你这趟私人行程来天越,到底出于什么理由?”   段昀弘笑了笑:“也不完全出于私人目的,也是有公事的。”   “有公事?”岳峰平追问,“是来天越办事吗?和研究所有关?”   “算是吧。”段昀弘喝了一口茶水,徐徐道,“汇川基地新研发了一种外伤喷雾,理论上正在汇川范围内做小规模临床试验,不知岳指挥听说过吗?”   岳峰平:“……嗯?”   郁周和宁非:……哦豁。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他的恋爱   把汇川基地的新药“走私”回来搞“仿制药”的事,当然是郁周一手操办、宁非直接参与的。   如果提前跟岳峰平汇报,郁周未必吵不赢,但他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根本就没和岳峰平知会过。他不说,宁非就更不可能越过他去说。因此汇川的药私下流通到了汇川,身为基地总指挥的岳峰平还真不知情。   而现在段昀弘直接捅破事实,岳峰平诧异之余看向郁周和宁非的时候,这俩就对视了一眼。   郁周:你这找的什么嘴贱姘头,这都管不住。   宁非:让你要找他吃饭,该。   昔日的师生俩非常默契地在心底相互推卸责任,然后一个望天,一个望地。岳峰平一看郁周这样,就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郁周瞒着他搞小动作也不是那么一两次了。现在段昀弘和宁非在场,岳峰平也不想当着他们的面指责郁周,于是回道:“段主任说的这个事,我还真不太清楚。不过既然你千里迢迢亲自来问了,那我肯定会帮忙调查,你放心。就是今晚在这不太方便处理这事,明天你来我办公室,我们详谈一下?”   不承认、不否认、不当场质疑最有嫌疑的同伴,这话就是标准的拖延话术。等岳峰平今晚回去和郁周一对“口供”,明天指不定会是什么态度。段昀弘就算不清楚郁周的手段,也很清楚管理者们一贯的风格。遇到什么不清楚情况的不利事件,先话术安抚,再私下搞清事实,接着转化为对自身影响最低的处理方式,最后就皆大欢喜了。   段昀弘可不想他们这么好过,他正要开口继续说点什么,宁非忽然插话道:“查什么查。段主任说汇川的药被私下带来了天越,空口无凭,有什么证据吗?”   此话一出,段昀弘唰地看向他。   虽然段昀弘一开始也没指望这些人能承认,但他本来是想至少让这几个人吵一架的,不要那么齐心。没想到宁非不跟他演客套,跳过了商量环节,直接进入“耍赖”阶段。   而闻言的郁周也微微挑眉,但什么话都没说,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你问我要证据?”段昀弘冷声道,“你确定?”   “不然?你说什么是什么?那我还说汇川的人偷了我十把霰弹枪,汇川给我赔吗?”宁非嗤笑。他才不怕段昀弘的指责,药是段昀弘私下给他的,根本不像临床志愿者一样走了登记流程。宁非甚至怀疑,段昀弘的药也是从研究所私装出来的,同样没走流程。   眼下段昀弘要是敢当面质问,宁非就敢当面赖账。段昀弘要是拿出视频、音频之类的物理证据,宁非也不怕,直接反手举报去汇川。最好能把段昀弘从研究所主任的位置拉下来,位置越低越不碍事。   段昀弘也很快大致猜到了宁非的想法,微微一眯眼:“那要是天越以后‘研发’出了跟汇川一样的外用伤药,你们敢说是巧合吗?”   “为什么不敢说?”这回郁周也开口了,气定神闲,比宁非更理直气壮,“无巧不成书,就是有可能这么巧的嘛。再说了,什么叫‘一样’?成分相同但比例不一样,这在制药行业叫‘一样’吗?”   仿制药,确实不好界定专利侵犯情况。   再说,现在这世道,就算真给汇川的研究所报上了专利,天越也很可能搞到强制许可。段昀弘深谙这些道理,所以本来也没指望收什么专利费或卖药钱,只是想给汇川挣点“印象分”,好铺垫之后的“救世主”形象。   然而现在,宁非和郁周看起来是不想让汇川独享这个荣誉了。   ——啧,当初就不该把药给他。   段昀弘的脑子里偶尔会划过这个想法,但也谈不上后悔,给了就给了。他现在怼不过两个催债人,转而看向岳峰平:“岳指挥也这么想?”   郁周扭头望了一眼岳峰平,岳峰平默然数秒,回道:“我并不清楚你们所说的来龙去脉,无法置评。”   好一句“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这话听着中立,其实就是选边站了。岳峰平再为人正直,心里也知道好赖,何况还亲疏有别。   郁周很满意,宁非则是在和段昀弘的对视中,故作无辜地一眨眼。   “……”段昀弘忽然很想笑。   也不是气笑的,就是觉得这个情况有点意思,也有点幽默。他现在终于开始切身体会到,两个有能力、还极其默契的催债人联合起来,到底有多麻烦了。   ——不过,也更有意思了。   ***   这场“接风宴”,气氛有点古怪,但总体还算顺利地结束了。毕竟有宁非和郁周在,只要他俩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总归是能正常聊天的。   准确来说,是表演“正常聊天”,给岳峰平一个人看。   晚餐过后岳峰平去付账,没人跟他撕吧。趁他去付款的功夫,郁周给宁非塞了一个小家电和一个大袋子,段昀弘扫了一眼,是一个胶囊咖啡机和一大盒咖啡胶囊。   “差点忘了给你。豆子你嫌麻烦,胶囊总简单了吧。”郁周也不管宁非那不拿得下,直接就往他身上怼,“我还搞到了几条好烟和一个吐司机,明天在一起给你。”   宁非无语:“热知识,我有手有脚,自己会买东西吃买烟抽,饿不死我。”   “不行。岳峰平的战友问要这些,我给他们搞了,你来也必须有。”郁周哼笑,“不管你要不要,反正我都会给你整。”   宁非挑眉:“看来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是的,很聪明。”郁周轻拍他的脸,“行了,回去吧。明天来我这里报到,天越不养闲人。”   宁非道:“那我还要搞点酒。他战友没说过想喝酒吗?没关系,我想喝。”   “你可真理直气壮。”郁周一笑,“不过,我觉得可以,弄到就给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宁非说着,刚好岳峰平回来了。他看到宁非抱着的东西,没多大反应,甚至还发出感叹:“郁周要是没记起来,我也不记得了。万幸,差点把东西落在饭店了。”   “没关系,反正是你战友家属开的饭店,他们总不能昧下我们的东西吧。”郁周摆摆手,“走吧,虽然你们酒量肯定好,但还是开车注意点。”   四人相互道别,宁非和段昀弘就回到了悍马车上。在天越基地里都是宁非开车,他把东西先一股脑扔到了后座,然后才上了驾驶座。   这次段昀弘看着他系上安全带,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说郁周恋爱脑,我倒觉得岳峰平像是他的玩具。”   “……嗯?”宁非走神了半句,扭头看他,“你说‘玩具’?还好吧,你没看他那事事为岳峰平着想的样子吗?”   “这只是他的‘游乐项目’而已吧。”段昀弘看着前方,淡淡道,“他确实像是一心一意为了岳峰平,我也承认他看岳峰平的时候,眼睛里是有感情的,但这和他在管控岳峰平并不相冲突。他给你东西的理由,是岳峰平的战友要的,他的朋友也必须要。说明即便他愿意为岳峰平付出,他的心里也在计算,他不想吃亏。”   “你够了。人家爱怎么谈恋爱就怎么谈,和你有什么关系,还锐评上了。”宁非启动了车辆,语调冷淡,“你该不会在打算破坏他们的恋情吧?一旦他俩不谈了,郁周就没动力给岳峰平卖力气,你就更好赢下我们之间的竞争?”   “我只是在描述我看到的东西。我之前还疑惑,郁周既然是和那种跟任务世界里的一般人谈恋爱的家伙,你怎么愿意为了这种人尽心帮忙。现在看来,他也不是那种愚蠢的恋爱脑。”段昀弘回道,“他所谓的‘谈恋爱’,和我们在这些世界里找个人固定一段时间的P友关系,区别不大。岳峰平应该已经被他的‘恋爱魔法’完全拿捏住了吧,哈,被蒙在鼓里也挺幸福的。”   “谁跟你‘我们’,别把我跟你分类到一块去。”宁非睨他,“我也不想拿自己的做法来跟他比较,不要带上我,谢谢。”   段昀弘看着他:“如果我真破坏了他们的关系,你会如何?”   “不如何,你想干什么,我又管不着。”宁非挑眉,“你难道以为我会义正言辞地阻止你破坏郁周的恋爱?那你想错了,他谈不谈、和谁谈、分不分,都不关我的事。他的‘爱情保卫战’他自己打,跟我有什么关系。”   段昀弘听着听着,脑子里忽然划过一个想法,盯着宁非的脸。   宁非注意到他的动作:“干嘛?有话说话。”   “……没什么。”段昀弘显然没打算说出实话,换了个话题,“就是忽然觉得,你和郁周的行事风格其实有点像。”   “是吗?”宁非居然没反驳,“像也不奇怪,他以前教过我。”   段昀弘没想到能听到这个话,有些意外:“他是你的老师?”   “他是这么自称的,实际上更像是职场的前辈,以前我刚成为催债人的时候,他带过我一段时间。”宁非没觉着这些事是多大的秘密,反正管理局里不少人都知道,“我也不是刻意模仿他。我只觉得他的方法和风格确实效率高,所以也采取高效率的思路。不过郁周经常像你一样随意花费气运,在这一点上我不敢茍同,我还是喜欢性价比高一点的方式。”   “那我猜你的话术,也一定是从他那开始启蒙的。”段昀弘道,“他长那样,讲话和行事风格却如此不搭,别人一定很容易被他的脸欺骗。”   “他能装,不想装而已,谈恋爱还装来装去的不嫌烦吗?”宁非淡淡道,“至于他的脸和为人搭不搭,又是谁规定的标准?没人闲得去遵守那些,也轮不到你当评委来打分。”   段昀弘问:“你吃枪子了?讨论一下你的同事让你这么生气?上次你评价崇林的时候可没客气。”   “因为他是被你的小恩小惠收买了的叛徒,蠢货一个。”宁非嗤笑,“我也没生气,我只是不想讨论。我现在和他是一个战线的,为什么要和你这个对手讨论我的搭档?我又不傻。”   “‘搭档’……”段昀弘重复了一句,宁非以为他又要搞点烦人评论,没想到没下文了,段昀弘就此沉默。   宁非不动声色扫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偏头看着窗外移动的景色,一动不动。   宁非也不说话了,悍马就这样在默然中穿过了黑夜里的基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师徒商量   第二天,宁非再次到郁周的办公室报到了。   他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咖啡味;室内环视一周,发现了和自己一样的咖啡机和胶囊。这让宁非有点意外,疑惑道:“你也开始喝咖啡了?”   “看你们一个二个的这么念念不忘,搞个来试试这个世界的咖啡是什么水平。”郁周站在窗边,一杯咖啡放在窗台上,回过头来朝办公桌的方向指了指,“那杯是你的。”   “你会这么好心,给我弄好咖啡?”宁非更奇怪了,他往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一坐,拿起杯子看了看,“里面没放毒吧?”   “神经。”郁周语调冷淡,“不过我确实尝了一口,又苦又酸,搞不懂你为什么喜欢。”   “嫌苦你别搞纯的啊,你弄点别的口味胶囊不就行了?”宁非喝了一口,轻轻眯了一下眼,“我也不经常喝纯的,你这有糖没?”   “没有,爱喝不喝。”   “啧,凑活吧,正好今早出来没空弄一杯。”宁非又喝了一口,终于问道,“谁又一大早惹你了?又是臭脸在窗边站半天,又是搞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我可才来,岳峰平惹的你吧?”   郁周眯了眯眼。   宁非又猜:“还是汇川的新药被顺来天越的事?”   “人家光明磊落,我小偷小摸,忍了一整顿饭局,回去终于能‘思想教育’我一顿不是很正常?”郁周语带嘲弄,显然是被宁非说中了,“说什么万一段昀弘去举报,我就有可能被带走调查,这么做太不考虑后果了。还有想要药的话可以通过规定途径,汇川被外界知道了有好东西存在,又不可能不给之类的……反正就是那一套呗,还能有什么新词儿?”   “就这?至于把你搞得那么生气吗?你跟他那种人谈恋爱,还在他眼皮子底下搞那么多事,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我可一点都不意外。”宁非微微挑眉,“而且,你没说是我擅作主张让郑立闻带回来的?何况这药还是段昀弘私下给我的,调查起来他自己是源头,他会举报个屁。”   “没说,犯不着把你也拖进来。”郁周回道,“他倒是训了我,让我别把你也牵扯进来,什么‘让朋友做这样的事,用点小恩小惠补偿,不是真诚对待朋友’之类的。”   “……噗。”宁非忍不住乐了,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咖啡,“小恩小惠,他说的难道是你给我搞的咖啡机那些?他难道不知道我去汇川是干嘛的吗?”   “确实知道得不清楚,我之前只说你去汇川有事。”郁周回道,“段昀弘昨晚一嘴贱,他就以为是我派你去干坏事的了。”   “就算是,那又怎么着?”宁非道,“你怎么还没把他训好。你可别现在在这跟我抱怨,回头又原谅他这种唧唧歪歪的行为。我可不想看冷脸洗内裤的戏码。”   “训啊,我这不是在训吗?”郁周终于又喝了一口他的摩卡,徐徐道,“只是我想换个方式训,不想再搞那种支持我做任何事——即便是对他不利、违背他意愿的事——也愿意帮我的了。挺没劲的,像个只会无脑摇尾巴的小狗。”   宁非问:“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想要那种,明知我是错的,明知训了我无数遍我也不会改,明知我还会变本加厉……也不得不帮我收拾烂摊子的。”郁周背靠窗台望着宁非,幽幽回道,“虽然他良心不安,对我失望、生气,甚至会对这段感情感到迷茫、痛苦,但他还是无法放手。就算我们名义上分开了,只要我出事了,他还是会尽其所能来帮我。就算我犯了天大的错,他也不得不帮我掩盖,因为他无法控制自己这么做。   “他的心底,会永远地、深深地烙印下我的影子。”   宁非:“……”   宁非:“这么久不见,你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郁周微笑:“多谢夸奖。”   宁非想起段昀弘昨晚对郁周的评价,只能说,他的理解还是不够深刻。   聊完了郁周的情感小故事,两人又开始讨论接下来宁非该做什么。   郁周的想法是,把宁非吸收进自己的办公室,替自己直接办事,有时候也能当个代理人什么的。不过鉴于岳峰平提出过宁非的异能是三级,放在办公室有点浪费。所以郁周就走了个过场,问他想不想出去打打杀杀。   “不想带异能者队伍了。就算我想去带,你肯定还要让我也替你做事,我为什么要自找苦吃打两份工。”宁非喝完了那杯又苦又酸的咖啡,放下杯子,“不过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出去支持。哦对了,如果我需要发泄,可能也会申请出去松松筋骨。”   郁周坐回了自己的办公位,闻言戏谑一笑:“‘需要发泄’?我给你介绍的你不要,我还想说你回来了怎么发泄,你居然‘自带’回来了。得,等他走了,你再自己挑吧。”   “你好像那种自己陷入婚姻坟墓,还要劝小辈早点结婚的三姑六婆,没有X生活我也不会死。”宁非敲了敲桌面,“讲正事。我进你办公室,主要搞什么?”   “先辅助我搞点人事工作。然后我们还得筛各个领域的人才,并且支持他们。重点找研究病毒、武器、粮食育种栽培这方面的科研人员,以及作战能力比较强的个人和团队。”郁周回道,“最好要想办法调查一下变异的初始源头,陈义坤那个原主的死得早,身份地位也不高,无法从他那获得有效信息。如果这是人为,找到源头文件肯定很有效。”   宁非想了想:“除此之外,我觉得还应该组建一个主管变异体研究的办公室,把相关的团队都组合进去,让他们互通有无。我听说汇川那边本来重点支持的是研究各种变异体特性的团队,说实话,要是这些团队和汪海洋团队合作,可能双方都会进步更快。不过他们好像都各自为营,只会在尘埃落定后把结果公开。这样在时间进度上就不可避免地变慢了。”   “可以。我下午就在会上提出这件事。”郁周点头,“这些科学家想保护自己的研究结果,很正常,毕竟和平世界就是谁先正式发表谁就拥有成果。不过现在是特殊时期,确实没必要把研究成果一直憋着,早点交流能给他们相互省事。天越要是能因此做出成绩,别的基地也会学。最好所有基地都变成一起交流的氛围,这样不管哪个基地能先找到有效控制变异体的手段,都可以加快结束丧尸危机的步伐。”   两人就这样简单地敲定了这个影响深远的决定。   随后,郁周又询问了一下汪海洋那边的研发进度。   宁非现在还和汪海洋那边保持着联系,他走后,还给汪海洋发过信息说自己家的钥匙放在了汪家信箱。他还表示留在汇川家里的东西都不用了,汪海洋他们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随意取用。   汪海洋一家还挺客气,除了把冰箱清空,没动什么其他东西。汪海洋还对宁非的“不告而别”感到震惊,他表示汇川那边有些流言蜚语,说宁非和段昀弘都是被天越“挖走”的,或者说段昀弘是被先“跳槽”的宁非拐走的。等宁非搬出了“寻亲”、且汇川不想放人那套说辞,汪海洋才理解宁非为什么会有如此选择。   而宁非和汪海洋联系当然不是为了拉家常,他想知道汪海洋的进度。当然,这不可能直接问,宁非只是会问起汪海洋是不是真的得到了待遇提升,工作环境是不是也变好了。这种看似朋友之间的关怀,就足够宁非推敲出汪海洋最近的状况。   “应该挺顺利。他说最近经费挺足,汇川也配合给不少材料,他工作很有干劲,很想干出一番成绩。”宁非道,“这个之后也不难监控。就算汇川不想分享研发成果,这人在段昀弘手里,哄他跟我炫耀战绩就行。”   郁周道:“他那么好骗?还是在你面前好骗?”   “这怎么叫‘骗’?这是他占优势的项目,我又没法插手,给他那种人显摆的机会,他不会错过的。要是我再装得不甘心一点,他甚至有可能讲出更多原本不打算透露的事。”宁非回道,“不过,他要是还在背地里做了其他的事,可未必会说了。”   “废话,我们这边也不会说啊。”郁周问道,“说起来,他到底准备在天越待多久?出来太久的话,汇川那边会不会直接把他给开了?”   “怎么,你想把他绑在天越,让他回不去?”宁非翘着腿,倚着扶手,“我的建议是别这么搞。他有空间异能,鬼知道空间里面塞了什么东西。万一有杀伤性武器,给他找到机会把陈义坤和他家里人杀了,或者在天越发动自杀性爆炸袭击,岳峰平就有大麻烦了。”   郁周挑眉:“他这么极端?”   “我没亲眼见过到这个地步的,但见过一次别的。他那次为了把穿越者和一个女的凑一对,把那个女的弄到差点死了,然后故意让穿越者去救。”宁非回道,“而且为了让两女共侍这一个穿越者,他又把另一个女的下了药,扔到同样下了药的穿越者的床上,直接生米煮成熟饭。”   “这就是你说的崇林骗你过去的那局?”郁周啧啧两下,“这么大的动作,崇林居然一点没防备,也太菜了。这也敢在管理局和你对峙,未免太不自量力。”   “他这样的人,管理局一抓一大把。业绩不好,拿自己道德标准高、是为了穿越者好来当借口。”宁非笑了笑,“但这么多世界,这么多道德标准,谁又比谁的高呢?”   “那是因为他们还没真正搞懂,我们的客户是原主,而不是穿越者。说白了,穿越者只是一个‘道具’,一个实现原主愿望的工具罢了。”郁周感叹,“想想也挺有意思,要是一开始你不是我带的,而是这种所谓‘高道德标准’的人来带,你会不会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一开始或许会,但那只因为我会先通过模仿来学习。”宁非淡淡回道,“后面发现他们的方式效率低之后,肯定会改进,最终应该还是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本来就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哈,你说得对。你让我想起刚见到你的时候了,比现在看起来小一点,也很漂亮。虽然那时候的你还很无知,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和你肯定很合得来。”郁周感叹道,“可惜后来你选择再把外形成长到壮年,不然小时候的你更具有迷惑性。”   “因为我不喜欢恋T癖或者恋未成年癖的眼神,他们是一群又想当爹又想当嫖客的傻X。”宁非冷淡响应,“而且穿越者也容易小看模样过于年轻的催债人,我不想每次还为了这点烦心。”   “理解。很多蠢货第一次见到我时,以为我高冷禁Y,就想来用调戏的语言来看我害羞的样子。”郁周嗤笑道,“这时候直接骂他们傻X,他们幻想破灭的样子真的很可笑。”   宁非道:“但你还是一直不厌其烦地顶着这张脸。”   “因为这样容易把我看上的人弄到手啊。”郁周顺了一下自己的银色长发,“就像你,要不是你也长得好看,怎么能简简单单就睡到想睡的人,还让别人念念不忘?”   宁非:“或许更因为我技巧高超。”   郁周举了个大拇指,点赞。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少年的他   或许因为白天的谈话,宁非晚上久违地梦到了以前。   他还长着少年的脸,被郁周带着,联合完成催债任务的时候。   “让我出去!!!”   穿越而来的少女对着郁周怒吼:“路德母子明天就会被村民抓起来,处以私刑!到时候路德的妈妈会被村民打死,他也会被村民弄瞎一只眼。要不是这样,他不会对人类的恨意那么大,他的恶魔之眼也不会觉醒!只要我提前把他们母子俩带走,送去安全的地方,这一切就从源头解决了!”   “你是不是看多了那种骗人眼泪的言情小说,以为自己可以拯救男主,拯救世界?”郁周靠着门背,双手交叉在胸前,嗤笑道,“且不说你救不救得了的问题,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这个身份的原主,希望的是‘远离路德’,你明白‘远离’是什么意思吗?”   “可放任他不管,他的恶魔血统觉醒,以后肯定还会打来的!”少女认为自己想的才是完全之法,一点不想退缩,“我们就把他们母子俩救出来,安置得远远的,以后再也不相见,不也是‘远离’吗?”   “不,‘远离’是一次也不要见。就算他以后打来,你也不再是什么‘圣女’,而是一个深居古籍图书馆的历史研究员,这一切和你没关系。”郁周冷酷回应,“而且谁跟你是‘我们’?我和宁非不会帮你,你的家族也不会去管这件和他们无关的小事,你现在就是个十岁冒头的丫头片子,怎么救?上下嘴皮子一动,人就自动获救?”   “到时候整个国家都陷入动荡,怎么可能我就能安心研究那什么破历史?!”少女义正言辞地反驳道,“你们本事这么大,随便救两个人应该很简单吧?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令你们为难的,今天去的话甚至都不用和村民对抗,只要把他们带走就行了。这么一本万利的事,你们与其在这和我辩论未来会如何,现在直接去把他们送走不是更简单吗?还是说,你们只是徒有虚名,连这点事都办不到?”   “不必用这么拙劣的激将法,不是我们职责范围的事,我们没必要处理。”郁周冷笑,“而且你未免也太天真了。这次送走就‘一本万利’了?到了新地方,他们一旦与人接触,路德就很容易暴露。这个国家、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们,对恶魔深恶痛绝,作为混血之子,路德去到哪里都是被喊打喊杀的下场。如果你又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再救一次?还是你来把他们藏起来偷偷养着?”   “……你少在这吓唬我,哪有那么容易暴露!”少女无法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反驳道,“他们吃过一次亏了,肯定会更小心的。而且,要是住在山林里,深居简出的话,也没那么容易被别人发现……”   “人是社会群居的动物。”   淡淡的少年声从女孩背后响起,她回头望去,穿着白色金边长袍的少年正望过来,语调清冷:“路德现在才七岁,你把他和他母亲扔到深山里不许出来,他会更恨你。你自以为是的决定,会让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等他以后来报复人类的时候,第一个虐杀的就是你。”   他说“虐杀”一词的时候无甚表情,却让少女的背后汗毛直立:“你、你瞎说什么……”   “宁非说得没错。”郁周接话道,“你以为你知道了拉黛尔这个原主身上发生过的一切,就能阻止灾祸的发生,但这恰恰是最愚蠢的想法。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不是简单的‘因为所以’就能解释清楚的。因此你也别认为只要现在把路德救走,以后就会万事大吉。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小姑娘。别随便发散你那无知的善心了,没人帮你,你也不过能嘴上说说而已。”   “我看你们在这数落我,也不过因为你们办不到罢了。你们除了盯着我的学习,盯着我的交友,还会什么?什么家庭教师、什么圣子殿下,你们不也没什么实权吗?无能!”连续被说“愚蠢”“无知”,如今的拉黛尔终于绷不住破防,“算了,你们不帮,我找侍卫帮我。救走可怜的母子俩而已,他们会听我的命令的。就算事后我父母问起,也只会觉得我善良所以顺手做了件好事,不会责怪我!”   她有些歇斯底里地冲郁周喊道:“让开,再不让开我喊‘强J’了!”   郁周的眼睛轻轻一眯。他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宁非忽然开口道:“如果你这么做,那我就去把路德杀了。”   “!!!”少女震惊回首,瞪大了眼珠子,“你说什么?!”   “我说,把路德杀了,一了百了。”宁非看着她,淡定回道,“这样你也不用想以后他会不会来报复的事了,这不就是你的目标吗?”   “可是,路德现在还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没做啊!他妈妈更加无辜!你们这样做跟那些疯了的村民有什么区别?!”拉黛尔很愕然,随即想到一点,“我不信你能做出这种事,你都当圣子了,每天都在为孩子们祈福,我都没听过你说一句重话。而且你还这么小,一定是想用这种话吓唬我吧?”   “当圣子,只是为了挤占你的位置,断绝你进入教会的路径。”宁非说着,走到旁边一个鸟笼旁边,打开了鸟笼,“你觉得我只是口头上恐吓你?”   拉黛尔看着他拿出了鸟笼里的金丝雀,皱眉道:“你想干什么?那是公爵家的二儿子送给我的礼物……啊!”   她惊愕地捂住了嘴。   因为她亲眼看着宁非的手抓住了金丝雀的脑袋,干脆利落地用力一掰,原本还在扇翅膀挣扎的金丝雀就立时不动了。   宁非把金丝雀的尸体扔到拉黛尔的脚边:“我还是口头恐吓吗?”   “你疯了!”拉黛尔看着自己抚摸过多次的金丝雀,不由自主地往后瑟缩了一步,“被人知道你杀生,你就完蛋了!”   “谁会知道?”宁非问道,“谁会相信?”   “金丝雀本来就是很脆弱的生物,死了也很正常嘛,谁会追究一只金丝雀的死亡呢?”郁周在后面轻笑,“现在,路德的命比金丝雀都不如,他就是路边的野鸟、麻雀。一只麻雀被野猫抓住咬死了,吃了,路过的人类怎么会在意?”   “说到猫……拉黛尔小姐还有一只长毛白猫吧?”宁非也跟着笑了笑,“如果你觉得一只金丝雀给你的教训还不够的话……”   “不、不!离我的柯柯远点!!!”拉黛尔尖叫道,“我相信了,真的相信了!我不会去的,不要动柯柯!”   宁非和郁周对视了一眼。   郁周戏谑道:“你看,拉黛尔,你不敢冒险了。路德的命运,在你眼里也不如一只宠物猫。”   ***   事后郁周提醒宁非,杀了原主人生轨迹中的重要人物这种事,可以用来威胁,但非必要最好别这么做。   倒不是因为什么道德标准和法律规定,纯粹因为这么做的话,很可能影响催债任务的评定。万一一顿操作猛如虎,回头KPI 2.5,那就得不偿失了。   宁非则是表示,即便可以杀,他也不会闲着没事去费那力气,他连杀猫都懒得去。弄死金丝雀是顺手的事,恐吓一个小女孩,这点就足够了。如果他判断这不足以镇住拉黛尔,也完全不会去动金丝雀。   “判断得很好。”郁周表示,“如果她还不听话,得给她吃更多苦头了。”   而展示这个“吃更多苦头”的机会,很快到来。   拉黛尔被郁周连续否认几次自己的计划后,虽然不得不安心待在家里,但也开始消极怠工了。她想成为历史研究院,是需要好成绩的,尤其在这个女性普遍不怎么念书的时代。然而她忽然觉得这样累死累活没什么意义,反正她已经是贵族小姐,不管念不念书,路德杀来之前都能过富贵日子,杀来之后都难以反抗。而且在这样的时代下,当个历史研究员怎么听怎么没意义,她实在毫无动力。   郁周警告过她,不管她觉得这个梦想有没有意义,她都已经答应原主要达到了,这也是她获得原主人生的条件。如果她再这样怠惰下去,催债人会让她稍微明白,这一切都不是她能轻易白P的。   拉黛尔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然后她就真的尝到了日子不好过的滋味。   她的运气忽然开始变差,非常差那种。被拉去赌局,被骗,好不容易出城玩一次还遇到了暴雨。她好心让一些流民上了自己的马车,没想到这些人骗她只是着凉感冒的小病,实际上却是严重的传染病。这短短的一小段路,让拉黛尔感染了、倒下了,然后一传二二传三,她身边的人集体中招。医生和教廷来看过之后,国王就直接下令封锁了整个府邸。   这年头的封锁,可不像科技发达的世界,还有工作人员在里面帮忙医治和照料生活。府邸里的仆人们,还能动的话尚可勉强干点活,要是也病倒了,那就连贵族也叫不动人了。   比如拉黛尔,她最早病发,病得最重的时候正好倒下的人最多,真真是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最严重的时候,喊了半天也没人喂她喝水。她只能自己颤颤巍巍爬起来,摸到床头的杯子,看看里面是否还剩了水。然而拿起杯子,看到只有不知何时死在里面的蟑螂尸体,吓得她一松手,杯子直接砸碎在地。   终于,在医生和送物资的车夫都越来越不想靠近这座病魔之地的时候,拉黛尔收到了一封信。   没有署名,没有问候,只有一个问句。   ——学会听话了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梦如潮水   教廷最后出面,把拉黛尔家里的情况控制下来了。   其实不出面也不行,因为瘟疫已经开始在首都蔓延,为了尽快处理,必须采用雷霆手段。拉黛尔家毕竟是贵族之家,总不好把他们全“一次性处理”了;加上“圣子”愿意带队去处理,因此拉黛尔家可以说是从生死关头被拉了回来。   虽然这场传染病导致宅邸里死了两老一少的仆人,还有两人丧失了工作能力,不得不告老还乡,但这个家庭总算是死而复生。不过人虽然缓过来了,还因为已经感染过而产生了抗体,其他贵族却依旧不敢和他们来往。这个年代的人,可听不懂什么“短时间内不易复发”的原理。他们只觉得拉黛尔一家人先病了,就是传染的源头,就晦气、危险。因此,拉黛尔的那些所谓“好友”,也纷纷离她而去。除了偶尔假惺惺关怀一下的信件,人影是一个不见。   更有甚者,连拉黛尔以前常去的店铺都不待见她了。对方说得很委婉,但拉黛尔听得分明,就是“恕不接待”的意思。毕竟这些店铺还要接待其他贵女的,她们要是知道拉黛尔来过,肯定不来了。店铺总不可能为了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于是拉黛尔就成了“全城最不受欢迎的贵族小姐”。就连带有家族标志的马车驶过街道,也会被路边的民众掩面躲避,甚至有小孩把石头往窗玻璃上砸。   这一来二去的,拉黛尔彻底老实了。   能好好说得上话的,只剩自己家里的人和郁周,以及偶尔会来的宁非。拉黛尔实在不想失去这仅剩的交流机会,她也实在怕了这两人的手段。前一次反抗死了一只宠物,这一次反抗就差点全家团灭,她短时间内是再也不敢生出反抗的心思了,只能乖乖学习——主要她也没别的事可干。就算她已经意识到这就是两人PUA她的手段,也毫无办法。一旦郁周消失两天,她无人说话、无处可去,那种被孤立、被无视的感觉,会让她焦虑得发疯。   她变成了那只飞不出笼子,只能任人拿捏的“金丝雀”。   “为了控制她,故意放纵传染病在她家里、在全城蔓延,甚至死了人都不足惜。”   又一次师徒俩单独会面的时候,郁周拿出了“让我来考考你”的派头:“说说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没什么看法。”宁非回道,“传染病本来就存在,传染的不是拉黛尔也会是别人,城市陷入瘟疫不可避免。你不过是利用了这一点。”   郁周支着下巴:“你不会怪我太晚把药方和防治方法拿出来?”   “这有什么好怪的。这世界的人本来就没这些,你不拿,任其发展,也很正常。”宁非继续淡定回答,“你拿出来,以我的名义发布,反而是便宜了我。”   “给你是因为教廷更方便出手。”郁周微微一笑,“你有了这些‘本事’加身,贵族和教廷里那帮老色批也不敢轻易动你了吧?”   “他们?无所谓。就算没有你给的药方和防治方法,我也能权衡他们。”宁非淡淡回道,“自负老男人的通病,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如果我对别人特殊一点,那一定是我被迫的,他们自己就会相互斗争、制衡了。说到底,谁能第一个获得圣子的青睐,是他们的游戏,也是他们的‘战斗’。他们的较劲本来就可以再持续一段时间,你给了我这些锦上添花的东西,也不过是能延长一点他们的耐心而已。”   “你果然很擅长这套。我就知道,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人,还加上这张脸,肯定很懂得拉扯人心。”郁周上前,手指捋过宁非的半长头发,轻笑,“不过,现在好歹还是我罩着你的。要是真有需要,你也可以讲,总归不至于让你遭了大罪还得忍着。催债人只是份工作,不至于还让你为了活命而只能逆来顺受。”   “放心,我自认为还挺擅长告状。”宁非偏头躲开他的手,回道,“至少目前,不用你专门为了我再拿出什么好处来保我。不过,你为了拉黛尔拿出来的好东西,顺道给我了,我也很乐意接收。”   “哈,那是,拿肯定是得拿出来的,但东西不能给她本人。”郁周徐徐说道,“我要这些手段在拉黛尔的环境中起效,我要给她一种错觉——只要她认输、听话,就会马上出现好转。她会认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只能认命。”   宁非点头:“学到了。”   “我以为你会认为这种手段效率太低。”郁周问道,“你只用掐死一只鸟的举动就镇住她了,不会觉得我这样太大费周章吗?”   “只要你达到了你的目的,就是成功。至于过程怎么花销的,我管不着。”宁非想了想,“不过你控制人的手段确实很精妙。这么多的事串在一起,拉黛尔居然一点没怀疑其中的细节,你只用最关键时候的出手,就让她以为全程都是你一手操控的。你在她心里已经趋近神化,从这点来说,性价比也不低。”   “就像你猜到只要杀死一只鸟就能唬住她,我也能猜到她的惯用思维。我只需在她低头认错后,让她切实看到了‘扭转乾坤’,她就会下意识认为每一步都在我的操控之下。”郁周回道,“她会觉得那些染病的流民是我安排的,她全家都中招、乃至整个城市都被传染,均是我推动的。   “实际上,只要抽走这些还债的穿越者的气运,他们必然开始倒霉。然后根据他们倒霉的事,做好在关键时候拉他们一把的准备就可以了。不管是生病、出事、甚至危及性命,只要把气运还给这些穿越者,鸿运加身就会保佑他们逢凶化吉。再不济,再加上一点我们催债人借给他们的气运,以及丰富经验带来的针对性解决办法,也足够解决这些穿越者面对的困境。所以只要看着点,别把这些穿越者弄死就行。   “最后,当我们任务成功完成,借给他们的气运就会连本带利还回来。因此只要能完成任务,借点就借点,赚点小外快也不错。当然,也有那种借出去一大堆气运,最后任务失败,自己借出的气运也打了水漂的。对于这种催债人,我只能说脑子有坑。不仅对自己的能力没数,也学不会及时止损,最后只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宁非安静且认真听完,反馈道:“受教。看来我现在最缺的,是大量任务经验带来的学识。”   “哦?看来你对操控气运这事很有信心。”郁周道,“那下次你接任务的时候,你自己来判断要不要抽走穿越者的气运,什么时候还给他,以及要不要借给他气运、借多少。错了我可不会说,你得自己吃点苦头。”   宁非挑眉:“我以为,这应该还是你的教导内容之一。”   “我不是已经教了理论吗?你也看到我的实操了,还要怎么教?放聪明点,小宁非,用用你脖子上的漂亮脑袋。”郁周道,“实践出真知,你得动手了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会,对吧?放心,操作起来很简单的,像这样轻轻一下就好。”   说着,他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   梦境如潮水般退去,宁非睁开眼。   室内很黑,窗帘的方向还没有亮起来的迹象。宁非一翻身,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摁亮一看,果真才凌晨四点多。   即便如此,宁非也清醒起来了,一时间没什么睡意。他坐起来,刚准备找一找自己的衣服扔哪去了,刚转身,就听背后响起一道沙哑男声:“……天都没亮,要干什么?”   显然,这个男人被那一点点动静“惊醒”了,但嗓子还没完全醒来。   “做了个梦,忽然有点睡不着。”宁非回道,“我去抽个烟,不用管。”   段昀弘也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评价道:“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睡不着了?看来宁队确实精力充沛,还能继续折腾。”   “你还想怎么折腾我,段主任?”宁非在他脸上拧了一把,没留力气。段昀弘也毫不客气地把手臂往他腿上一搭,在内侧手感最好的地方一掐,也没留力气。   “嘶——段昀弘!”宁非踹他一脚。段昀弘在床上避无可避,捱了这脚,淡淡道:“你先掐的。”   “我掐的哪,你掐的哪?”宁非本来就因为梦到过去有点气闷,现在真有点被段昀弘惹冒火了,“X的,老色胚的惯有臭毛病。要不是你长得好,早特么被我掐死了……”   段昀弘问:“还有谁这么掐过你?”   “关你屁事。”宁非爬下床,在旁边椅子上找到自己的浴袍,套上,“总之,找乐的时候你控制不住偶尔来一下,我能大度不计较。平时不要这么搞,烦。”   说完,宁非当真拿着手机照着路,出了卧室。   段昀弘在昏暗中目送他出门,轻轻合上眼,遮住了眼底的暗光。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他对你   段昀弘身为研究所主任,于情于理,都得去天越的研究中心打一转,于是他就去了。   他身份不低,但来得随便——主要就他自己一个人——因此中心的主任跟他见面聊了不到半小时,就让手底下的人陪他去中心参观。   段昀弘没什么不满的,跟着两名研究员转了转,然后提了一个诉求:之前天越的研究员们去汇川交流的时候,自己对陈义坤的研究很感兴趣,这次也想再和他聊一聊。   带路的研究员不疑有他,把陈义坤叫来了。   陈义坤听说是段昀弘来了,还要见自己,一开始百般不愿来。他早就听郁周说过段昀弘到底是什么人,说白了就是来撺掇自己放弃实现原主愿望的。要是段昀弘来得早,在陈义坤最束手无策的时候来,陈义坤可能还会采纳他的主意。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地了,陈义坤才不想理会这家伙。   但段昀弘毕竟有这职位加身,陈义坤不想去都不行。于是他拖拖拉拉地拿起手机鼓捣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去见段昀弘。   见面的地方是研究中心的一个小会议室,会议室的墙上挂着天越的科研成果,架子上还放着些样品。虽然多少有点怪怪的,但在这熟悉的地方见段昀弘,陈义坤好歹安心一些,至少不怕段昀弘在这里动手。   意外的是,等陈义坤在对面小心落座后,段昀弘一张口,先问的居然还真是陈义坤的研究议题。而且听起来,还真是言之有物的。他这么聊天,陈义坤便不好不答话了,只好在能交流的范围里,与他交流一二。   就这么学术座谈了一会儿,段昀弘才顺着汇川的研究话题,说道:“其实,汇川之前有个项目召集志愿者参与临床试验,正适合你那个养女。不过那时候她应该早就到天越了,不巧错过。不然的话,她的病情是有机会大大改善的,而不仅仅是控制恶化的速度。”   “汇川居然研究了这种药……?!”陈义坤这下是真意外了,但他反应还挺快,一下就想透了,“没赶上临床试验是遗憾。不过现在上新药的速度快,既然汇川已经到了这个阶段,想必之后很快会扩展临床试验规模、甚至小规模上市吧?到时候璐璐和其他像她一样的病人,就都有机会得到医治了。”   段昀弘道:“我以为你会问我现在还能不能插队安排一个进去。”   “不用了,璐璐现在的情况控制得还可以,比很多病友都好得多。等得起。”陈义坤摇摇头,“我来这里后,学到的最重要的事,就是知足、不贪。璐璐虽然错过了汇川的临床试验,但那是因为我们相遇得更早了,我们也都得到了更好的生活,没什么好后悔的。”   这话,几乎是明着在说自己作为穿越者,很满意现在的状况,完全不想接受段昀弘的挑拨了。被训得这么安于现状的穿越者,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段昀弘也觉得稀罕。他心中不得不感叹,郁周确实很有控制人的手段,使得穿越者即便面对很想要的东西,都能拒绝得干脆利落。   “其实,你倒不必这么警惕我。”   段昀弘察觉得快、应变也快,顷刻之间就悄然调转了话题的风向:“我现在对你和你的家人已经没有兴趣,我的目标也与此无关。至于那个药物实验,我也只是忽然想起来,跟你说一声罢了。至于你想怎么做,跟我关系不大。”   陈义坤可不知道这几个大佬还赌了“拯救世界”这种事,只觉得段昀弘的话奇怪。毕竟他要是对自己没兴趣,专门找来干什么?还特意提到了自己的养女璐璐,一听就是不安好心。   ——不行,得更关注璐璐的安全才行……   段昀弘还不知道自己被打上“心怀不轨”的标签了,他看陈义坤沉默不语,正准备继续说点什么。恰在此时,会议室敲门声响起。也不等段昀弘和陈义坤说“请进”,房门就直接被打开了。   来的是郁周。   “段主任,参观完了吗?”郁周边说边进,背手关了门,“和我们陈教授聊什么呢,我能听听吗?”   段昀弘一扫陈义坤,就能从对方顿显松懈的神情上看出来,郁周就是他搬来的救兵。怪不得聊天之间动不动看一眼手机,原来是给郁周发了求救信,等着回复指示呢。   不过郁周看起来也不忙,居然亲自来了。   “聊一些学术上的话题,郁部长也对这些感兴趣?”段昀弘往椅背一靠,意有所指,“不过我们也聊得差不多了。郁部长要是想聊,可以和陈教授单独聊聊。”   “我和陈教授聊天的机会,以后有得是。”郁周笑了笑,站到桌边,视线由高向低地盯着他,“倒是段主任,赏脸聊聊?”   段昀弘不知道他要聊什么,但准没好事,于是他随便找了个由头道:“现在?现在就算了。我可能有点水土不服,昨晚没睡好,现在有点精神不济了,想回去休息休息。”   这话说出来,郁周听着都懒得吐槽。“气运匪盗”会水土不服?这话当笑话听郁周都觉得无聊。   “这才刚要到中午,急什么犯困啊,段主任。”郁周说着,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走到那排样品展架边上,拿起一个红色包装盒仔细看了看。随后,他从包装盒里拆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瓶子,又走回来,往段昀弘面前一放。   “正好,我们前阵子出了个新产品,就是用于气血两亏、身体虚弱、精神不振、失眠健忘的,段主任尝尝鲜?”   段昀弘看都没看一眼:“郁部长真客气,贵中心辛辛苦苦研发出来的珍贵样品,我就不浪费了。”   陈义坤倒是远远就认出那个包装盒是什么,插话道:“这口服液还真不算辛苦研发的,而是我们团队做出来的副产物。发现这东西补血、提振精神很有用后,我们就单出来做了个新品。因为是顺手出的、意外所得,所以包装也简陋,根本没人在意这个。”   他撒谎水平不高,段昀弘看得出他说的是实话,但也没打算喝。似乎看出了段昀弘的意向,郁周再次拿起了瓶子说道:“是我疏忽了,这里没有吸管,段主任不方便喝。”   说着,也不知道他两只手怎么拧、怎么施的力,只听“啪!”的一声,瓶口居然被他直接掰下来了!   陈义坤:“……”   “这样直接往嘴里倒就行,这么点,也就一口的量。”郁周再次往段昀弘眼前递,“段主任,你该不会觉得我是要毒死你吧?至于吗?”   段昀弘终于无话可说,接过瓶子一口闷,又把瓶子“咚”地放在桌面。   郁周挑眉一笑:“这下精力充沛了吧。”   陈义坤看着气氛微妙,借口说自己还得回去工作,溜之大吉。会议室门再次关上后,段昀弘就径直对站在旁边的男人发问:“你究竟要跟我聊什么?”   “聊聊你到底想在我们这儿叨扰多久。”郁周拉开会议桌一头的椅子,往下一坐,气势拉满,“以及,你究竟还想干什么。”   “我想待多久,想干什么,又与你何关?”段昀弘冷淡响应,“你有意见,可以像这样要求别人随时叫你来,来了不就知道我在干嘛了。”   “我不想跟你废话绕圈子。”郁周的语调也冷下来,抱臂说道,“别又跟我提你那个破药,这玩意就是你来的借口吧?现在天越就不认这件事,你还能怎么着?你还有什么借口赖在这里,你不管汇川的事了?”   “我管不管汇川,怎么管,也跟你没什么关系。”段昀弘道,“而你,管天管地,管岳峰平管宁非,管天越的一切,但也管不着我。”   郁周听他依旧不讲重点,嗤笑一声,索性直接问道:“段主任,别是追着宁非来的吧?”   “就算是,那又怎么样?”段昀弘居然没否认,“这本来是我们两个人的赌局,因为你直接失掉了平衡,也因为你而换了对赌的内容。我来看看始作俑者,也来看看穿越者的情况和新的局势,有什么问题?”   “哈,你要来自己找气受,当然没问题。”郁周语带戏谑,“就是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输了,可别又不服气,还缠着宁非要继续比。这世之后,无论输赢,你必须销毁宁非的定位标记。”   段昀弘道:“我跟他的赌约,和你无关。”   “你这话听着就像是要耍赖。”郁周冷笑,“我是他老师,这事我插手定了。”   “只是老师?”   “不然?”   “不然——”段昀弘忽然道,“你们以前谈过?”   “……嗤。”郁周沉默两秒,眼睛轻轻一眯,“别乱发挥想象力了,段昀弘,我怎么可能和他谈恋爱?他是催债人,是我同事、学生,是长生者。我不会和长生者谈恋爱。”   段昀弘看着他,语气很笃定。   “那就是他喜欢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他在谁那边   “或者说,他暗恋你。”   郁周听到段昀弘的话,没露出任何吃惊、意外的神情。   他只是冷冷道:“他怎么想我,我怎么想他,跟你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在这当判官?”   “你一点不意外,所以你知道,是不是?”段昀弘看着郁周,语气冷静,“或许,他也知道你是知道的。那就是明恋,不是暗恋。”   “关你屁事,你是八卦小报的记者吗?”郁周语带讥讽,“段昀弘,你不会以为我会在这里自证是或者不是吧?别想太多,我犯不着跟你费这劲。你有本事直接去问宁非,别冲我来发问。你要是真看上了宁非,那是你活该,但你别以为这就能对他的人际关系指指点点!”   段昀弘道:“那你就能插手他跟别人的关系?”   “就是能啊。”郁周冷笑,阴阳怪气道,“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觉得你能和我比吧?就凭你跟宁非睡了几次?真稀奇,夜晚的玩具长嘴了嘿。”   “你们之间的关系,确实和我无关。但一来,我判断你们的关系和相处模式,就是在为我的决策提供根据;二来,我和宁非之间的赌局也与你无关,我怎么处理手上的定位标记,更是轮不到你来管。”段昀弘的手指在桌面上无声的轻点了几下,也冷声回答,“在我亲自处理之前,你要是想强行插手,我也不介意试试所谓‘老师’的实力。”   “哇哦,听起来好吓人,我真怕你打死我呢。”郁周故意做作地拍拍心口,“那我到时候要不要把宁非叫上,看他是帮我还是帮你?”   “你当然可以仗着他对你余情未了,让他都听你差遣,你说往东他不往西。”段昀弘冷眼看他,莫名有点烦躁,“你要个人,他就单刀赴会去汇川,拼死拼活往上爬,养一个不得志的教授全家老小好几个月,就为了把你要的人诳来。现在要不了了,你要他回天越,他也二话不说回来。至于汇川家里带不上的东西,他不要了;汇川拦着他,一旦走了就会对他不利,他也不管不顾直接跑了。汇川已经把他的违规记录上传系统,他一个三级异能者,以后想去别的基地困难重重,只能在天越基地帮你做事。这种吃亏的事,他在别的任务里根本不会做。”   说完这么一长串,口干舌燥忽然十分明显,段昀弘几口就把陈义坤之前倒在纸杯里招待的水喝完了,然后又继续道:“我看过他跟那么多人来往,催债人、穿越者、世界里的本地人……其中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妄图控制他的。你们看似平起平坐、默契无间,实际上都是你在主导。而他明知你是这个德行,却依旧你说什么是什么,连聊到你和岳峰平身上几句都要挡回来。如果你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师徒,何必这么敏感。”   “说到妄图控制、霸道主导,眼前不就有一个?看来宁非最不喜欢的德行,是某人的自我介绍。”郁周嗤笑,“段昀弘,你不会是觉得不公平、在嫉妒我吧?或者你就是在使阴招,试图用这种话题来离间别人,这未免有点恶心了。”   说着话,他拉开椅子站了起来:“事不是谁的话多谁就占理,也不是你能长篇大论,我就得认了你的臆测。如果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还用自己的荒唐逻辑来诳我,那我们真没什么好聊的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把椅子推回桌子里,郁周摆出个笑不达眼底的商业微笑,“中午了,就不耽误段主任的午饭时间了,不送。”   说完,他连送段昀弘出会议室的社交礼仪都懒得做,转身去开了会议室门,径直走了出去。   徒留段昀弘一人还坐在会议桌边。   男人盯着打开的房门,一动不动,沉默不语。几秒后有人正好路过,又正好好奇往门里方向望了一眼。对上眼神的瞬间,那名年轻的研究员下意识慌乱逃走了,段昀弘也回过神来。   “啧。”他依旧觉得口渴,下意识拿起纸杯,轻飘飘的重量才让他想起刚才已经喝空了。心底升起某种不对劲的预感,段昀弘的视线落在那喝空了的口服液瓶子上。   因为物质条件紧张,样品的瓶身包装十分简陋,只有一张简单的红纸,上面打印了到期时间,以及简单直白的品名。段昀弘刚才没细看,只晃了一眼,就被郁周紧逼着喝了。现在拿起来重新大量,才真正看清楚这东西的名称。   ——复方蛤蚧口服液。   纵然段昀弘有多个世界的经验积累,知识渊博,也不能一下就百分百确定这东西的功效。他回想着郁周刚才介绍这东西时的词儿,起身去样品台前,拿起同样红色的包装盒,开始阅读上面的介绍。   郁周念过的部分倒是一字不差——“用于气血两亏,身体虚弱,精神不振,失眠健忘”。但不知道是他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漏了前面另一句更短的介绍。   “补肝肾,益精血,壮筋骨……”段昀弘低声念了前面那句,不由得再次“啧”了一声。瞬间,他就明白这个所谓“提振精神”的口服液,究竟是怎么个“提振”法了。   补肾,懂的都懂。   ——怪不得……   男人扯了一下领口,似乎这样就能让空气窜进去,让自己凉快一瞬。但也就这么一下,他就放下了手,绷着脸、神色镇定地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那个断了头的瓶子也被他收在空间里带走了。   ***   因为要领导筹办组建主管变异体研究的办公室,宁非跑了好几个部门,开了一天的会。晚上他婉拒了最后一起开会的人说去吃饭的提议,回到了自己家里。   一进门,宁非就敏锐地闻到了一股烟味。他颇感意外,循着烟味找到了客厅窗边,就看到段昀弘正靠在窗边抽烟。   男人套着浴袍,但别说腰带没系,衣襟也几乎全敞开着。头上的水珠从脸侧滑落,看得出他刚洗完澡。窗台上放着烟灰缸,里面有两根已经摁灭的烟屁股,旁边还放着整条的包装。客厅的落地扇也开到了最大档,在侧面对着他呼呼地吹,风声大到宁非说话都下意识提升了音调。   “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宁非疑惑地走近,上下打量着对方:“疯狂抽烟,洗完澡不擦干头发。还有,你要是很热,开空调不就得了,开这么大电扇站在这干什么?”   段昀弘吐出一口烟:“关窗烟味散不出去。”   “我反正还好,你自己抽还嫌自己了,真幽默。”宁非乐道,“你今天到底经历什么了?”   段昀弘不答反问:“你吃饭没有?”   “吃了。”宁非一脸莫名其妙,“你不会还没吃饭吧?我可自己在食堂随便解决过的,不想再出去了。”   段昀弘看着他的眉眼,又问:“很累?”   “还好,心累。开会开了一天,挺久没这么疯狂运转大脑了,所以晚上的饭局也懒得去。”宁非顿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抽的什么?我没闻过,感觉还挺好闻。”   “汇川的顶级货,丧尸潮之前就是稀罕玩意,早就断生产了。”段昀弘把窗台上的只拆出来一包的剩下整条烟都递给他,“哪。”   “都给我了?”宁非扫一眼烟灰缸,“你不是喜欢?”   “一般,解解燥。”段昀弘把嘴里那半支再次举起来,却不是往自己嘴里送,而是往宁非嘴里塞。宁非诧异,边后仰躲开边喊:“干嘛干嘛?!”   段昀弘掐住他的下巴,强行把烟塞进去:“烟给你了,需要你配合我一些事。”   宁非没来得及把嘴里的烟取下来,段昀弘已扣住他的腰将他一转,把他摁在窗台边上:“你的好老师,给我喝了个东西。”   含着烟的宁非:“……嗯?!”   段昀弘掏出那个巴掌大的口服液瓶子,在宁非眼前晃了晃:“蛤蚧口服液,补肝肾,益精血……”   “噗!”宁非终于腾出一只手把烟取下来,他一听功效就明白这是什么玩意了,哈哈一乐,“他干嘛给你喝这个啊!你是不是招惹他了?”   “或许吧。”段昀弘把瓶子一丢,挨近宁非,“但不管他怎么想,现在得你来处理这个后续了。”   “什么东西,师债生偿是吧?”宁非一下就察觉了对方的状态,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摁,双手抬起抱住段昀弘的脖子,好笑道,“天哪段昀弘,你该不会是前面一直在洗澡和抽烟,就为了压这个吧?你自己解决一下不行吗?”   段昀弘盯着他,贴近他的脸,看似无甚表情、实则隐隐漏出一丝热度:“不够。”   宁非挑眉:“哦,把我当发泄的玩具是吧?”   “我没有收藏玩具的癖好。”段昀弘有些莫名地回了这句,没等宁非细想,男人又补了一句,“其实,我空间里有白大褂。”   宁非的眼睛亮了亮:“现在就换?就这么换?”   段昀弘:“……可以。”   宁非:“成交!”   --------------------   郁周和段总:争论情感偏向。   宁非:纯色(shai)迷。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下次见面的时候   郁周和段昀弘在研究中心会议室一别,就再也没面对面见过。   两人也不约而同地向宁非隐瞒了会议室里的话题。倒不是他们不想告对方一状,只是因为这个话题里牵扯到自己的部分,他们也说不清道不明。两相权衡,这俩就纷纷沉默了。   也可能是在赌谁先沉不住气。   这些宁非都无从知晓,他只能隐约察觉两人相互不对付,但也没觉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催债人,一个气运匪盗,敌视对方很正常。就连宁非自己,也依旧对段昀弘保持着忌惮和防范。再说了,宁非不也对岳峰平没什么好感吗?就算某种意义上两人算得上“队友”,但不投机就是不投机,没必要因为熟人的熟人关系就必须变成好兄弟。   于是直到段昀弘离开,这四人也再没集齐过。   段昀弘总共在天越基地待了不到两周,终于被汇川紧催慢催地催回去了。临走之前,段昀弘还赶上和宁非过了个中秋节。   嗯,也不是赶上,宁非判断段昀弘肯定是故意留到这天的。因为宁非这天回家,发现屋子里居然摆上了一盒月饼。   “怎么已经有一盒了?”宁非挑眉,走上前放下手里的,拿起桌上的来回观察,“哈,云腿馅儿的,真金贵。我还拎了一盒回来呢,这下多余了。”   段昀弘往他拿回的袋子里一掏,掏出两个散装的月饼,都是莲蓉蛋月。   “你喜欢这个口味?”段昀弘淡淡道,“那吃这个也行。”   “嗨,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只是上班的时候单位在发。”宁非耸肩,“我要是喜欢,至于只随手拿两个回来吗?倒是你,这盒应该是你在汇川就塞进自己空间的吧?提前那么多日子就订了,你这么重视中秋,你倒是提前说声有什么节目安排啊?”   “没那么重视,也不是专门订的。有些月饼本来就提前一个月开卖,汇川的一些老字号开得更早。正好出发前月饼到了,我就顺手放进空间。”段昀弘道,“也没有其他的节目安排,照常过就可以,不吃也无所谓。”   宁非:“哦,那就不吃了。”   段昀弘:“……”   “噗……哈哈哈哈!得了吧,段昀弘,我还不知道你?要是真不吃,你能生闷气生到后天出发,到了汇川你还得继续气!”宁非哈哈大笑,“我看你这月饼肯定不便宜,今晚还是开瓶好酒吧,全当给你践行了。吃完饭后,晚点再一起赏月、吃月饼,这够意思了吧。”   他就知道段昀弘说的那些都是屁话。要是真不在意,这个男人根本不可能把一盒月饼塞在空间里这么久,还等着今晚专门拿出来。左右这人马上要走了,宁非也没真想跟他吵架,逗逗得了。   段昀弘问:“你今天不要跟你老师一起过?”   “感觉好久没听你提起过他了。他今天当然跟岳峰平过啊,跟我有什么好过的,他什么节不跟岳峰平过。”宁非嗤笑一声,“幸亏岳峰平的父母已经被丧尸祸害了,不然这节日岳峰平要是得回家跟父母过,郁周得气死。”   这话听着有点无情,但段昀弘没太大反应。说实话,郁周那样,就算是他设计把岳峰平的父母搞没的,段昀弘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总之,中秋之夜,一切按照宁非的安排进行了。两人先一起动手弄了点好菜(预制菜),配着宁非弄来的和段昀弘提供的各一瓶好酒,美餐一顿。再晚些,满月高悬夜空之时,两人就并排坐在窗前,边吃那个名贵的月饼、边赏月。   “还真挺好吃。”宁非毕竟也是吃过不少珍馐美馔的,一尝就知道好赖,“这东西肯定在丧尸潮之前就不便宜,现在这日子还能维持质量,花了你不少吧?”   段昀弘没直接回答,只淡淡道:“我有订购资格。”   “哦,专供那套,不愧是汇川……”宁非顺着这个话,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汇川那边这么一直催你回去,说明还是挺重视你、信任你没背叛的吧?既然这么急,怎么也不给你派个护送的队伍来,就不怕你一个人折在路上?”   段昀弘应道:“我没申请,他们就不会有人操这份闲心。”   宁非问:“你为什么没申请?”   “我为什么要申请?”段昀弘反问,“来的时候不是一路畅通,什么都没遇到?即便有什么事,我的枪未必比异能者和军警的慢。”   “我不怀疑你的枪法,也不怀疑你的火力。”宁非顿了一下,问道,“你该不会能一炮轰平一个山头吧?”   “没那么夸张,就算是我的职位,也没到能申请单人RPG的程度。”段昀弘回道,“但我确实有手枪、狙击枪、步枪、霰弹枪……”   “等会儿,你一个研究所主任,能申请狙击枪霰弹枪?”   “哦,这些是黑市买的。”   “我就知道,合着你没有RPG,是因为黑市没有,是吧?”宁非哼笑一声,“但你单人跑长途,休息的时候可就未必安全了。你那个空间……该不会能躲人吧?”   “不能。”段昀弘吃完自己手上这块月饼,难得实话实说,“设定空间异能要的气运本来就多,空间里要放活物,需要的气运就翻上好几倍。要是装人,那会暴涨更多倍,不划算。”   “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划不划算的问题。虽然不知道你们的兑换比例是多少,但听起来确实得花大价钱。”宁非乐道,“那另外加一个攻击或者保命的异能呢?也很贵?”   段昀弘道:“不比空间装人贵,但没必要。”   “看来你是真对自己自保的本事很有信心。不过也是,你选的职位,就不应该是经常处于危险之中的。现在要一个人跑路,纯属活该。”宁非感叹道,“话又说回来,就算你不需要,你也可以申请护送队伍啊。你的职位肯定有这个资格的吧,不用白不用,你替别人省钱省力干什么?”   “我不想和一群不熟、甚至不认识的人一起行动。”段昀弘瞥了身边人一眼,徐徐道,“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反而要顾忌他们在场,因此不能直接拿出有用的东西。碍事。”   “哈,也对。万一他们还要强行安排你的行动,你肯定宁愿甩了他们自己走。”宁非也吃完了月饼,拍了拍手,“不过,你这么一走,咱们下次什么时候再见,可就是未知数了。”   “……嗯。”段昀弘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他进入世界的时候,把自己的职位设定在汇川,其实是有计划的。计划推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将完全转来天越,而不是留在汇川。毕竟按照任务来说,陈义坤所在的天越基地才是“主战场”。段昀弘留在汇川没什么意义,解决养女的事后,转到天越基地才是正经。   可赌约的改变,也彻底改变了他的计划,导致他被钉死在了汇川。他再怎么有手段,想在远离汇川基地的地方遥控汇川,实现起来都相当困难,所以最好还是回到汇川基地去。   “反正最晚,也就是胜负已分的时候吧?”   宁非看段昀弘无甚反应、甚至不怎么答话的模样,也没在意。他给自己的杯子再次倒上红酒,喝了一口。然而嘴里残存的月饼味道,使得这好酒的味道也变得怪怪的,一如宁非此时的心情。   他便像是要把心情压下去一般,把杯子放回桌面,笑了笑:“再怎么样,我都会去亲眼看着你销毁我的定位标记,所以至少还会见一面。”   他这么说,就让段昀弘想起了郁周曾经说过的话。   “如果,我不销毁你的定位标记呢?”   “……哈?”宁非唰地抬头看向段昀弘,两人对视了几秒。随即宁非才意识到他语气里的随性,松了一口气道:“啧,能不能别开这种玩笑,吓死我了。”   段昀弘保持着半开玩笑的语调:“不还你能怎么着?来跟我打一场?”   “应该会吧。”宁非垂眼一笑,“毕竟把自己的定位标记托付在一个气运匪盗的手上,就像是把背后交给了一个拿着刀的人,总是让人放不下心啊。”   “……也是。”段昀弘给自己也倒了酒,拿起杯子,碰了一下宁非放在桌上的酒杯,“那就就此别过,祝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场面话真好听,我们是赌局里的对家,怎么可能都得偿所愿?”宁非低声嗤笑,还是拿起了桌上的杯子,“反正我是不会退让的,不管是赌局,还是我的定位标记。”   段昀弘没答话,只闷声干掉了杯子里的酒。   他想:我也不会退让。   ***   中秋后隔了一天,段昀弘当真走了。   宁非这天依旧是忙得连轴转了一整天,郁周知道后,还特意来跟他感叹:“我还以为你要去送你的姘头呢,结果你是真一步也不送啊。”   宁非挑眉:“他有手有脚,有什么好送的?”   郁周乐道:“他不是没有任何攻击异能吗?你还真不怕他路上没了啊?”   “没了不是正好?没人会来干扰你的大计了。”宁非随口就回,“而且我有什么怕的,怕他没了我无人可睡?他去汇川了我也睡不着啊。”   “也是。啧,睡不到的人,等于丢掉的玩具。”郁周道,“那你真不喜欢郑立闻啊?我再给你找点别的解解馋?”   宁非终于忍不住扭头看他:“你整天就没点正经事?”   “嗨,这不是担心你夜晚不够快乐了吗?”郁周笑了笑,“行吧,说正经事,那讲一下主管变异体研究的综合办公室,差不多能发文建立了吧?”   宁非这才愿意跟他继续聊:“差不多了,现在就是计划给这几个人再确认一遍……”   ***   接下来的几天,宁非很忙,但也没忙到完全没空看手机的地步。他每次打开手机,快速浏览那一大堆未读信息,却总是缺了某人的。   ——虽然也没约定过他到汇川了就说一声,可照他的脾气,应该不会一直沉默才对……   宁非这么想着,但其实他自己也没给段昀弘发新信息。这两人一开始有点像是在较劲,就看谁先忍不住发。三天过去,宁非看这男人的头像还没亮起小红点,索性连他的头像都尽量不去看了,就让那头像沉到下面去。   时间就这样到了第六天,理论上,段昀弘应该早就到汇川基地了。   深夜,已经熟睡的宁非被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吵醒。他眯着眼拿起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接了后放到耳边:“段昀弘,你最好有要命的事……”   “真的要命了。”电话那头的段昀弘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了。   “宁队,有空来救我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来吗?   段昀弘只讲了两句话,没等宁非回神细问,就挂电话了。   宁非一头雾水地盯着那结束通话的页面,皱眉眯眼,不爽的话正要冒出口,手机就提示收到了新消息。   点进去,正是段昀弘刚刚才发来的信息:【现在不方便出声音。】   信息页面还提示段昀弘前面发了好几条,不过宁非当时在睡觉,全都没看着。现在点进去从第一条开始读,宁非才知道这家伙到底怎么了。   【路上偶然碰到一个新的变异品种群系,应该是什么猴子变异来的,行动快,集体行动。成年雄性站起来超过2米,力气很大,雌性会召集同伴一起行动。夜行性,视觉不佳,嗅觉和听觉很灵敏。】   【(变异体活动视频)】   【我一个人用武器一次不好搞定全部,贸然行动容易激怒这群变异体。】   【附近的基地响应了我的求援,但来的队伍比较废,战损一半人之后撤退了。这些人的作战素质和火力还不如我。】   【他们正在想办法重新组织力量来剿杀这些变异体,不过这个基地规模很小,作战力量整体不强。要等到他们申请大基地驰援,肯定要更久时间。我如果不是空间系,不是物资充足,早就死定了。】   【不过我物资能撑十天半个月没问题,这个屋子估计难。有空带人来一趟吗?】   这条后面跟了个地址定位信息,再然后就是段昀弘最新那条不方便出声音的信息了。   说实话,光看这些信息,语气镇定、平铺直叙,甚至还见缝插针地捧高(自己)贬低(别人)了一通。宁非着实看不出,这家伙已经急到要半夜打电话求助的地步。   不过刚才电话都只敢讲两句就挂了,结合前面说变异体听力好,只怕那些玩意儿已经给他围得“水泄不通”。导致他连话都不敢多说,就怕被变异体把他精准定位。   话又说回来,单凭段昀弘半夜打电话求援这一点,也足够判断这事有多十万火急了。   宁非发信息问他:【你躲在什么地方?】   段昀弘:【一个村子里,人已经走完了。还通水,没电。我选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坚固的新房子,所有门窗都用我自带的材料加固过,我现在在3楼右手边的房间。房间门也单独加固过。】   段昀弘:【变异体已经发现这个房子有人了,前两天试图从大门进来,还爬上水管试图从另一个房间的窗口入侵,都没成功。救援队伍来之后,它们被吸引注意离开过。但我当时确认,它们有哨兵在监控我这里,我当时没法趁机离开。救援队走之后,它们今晚重新来围这个房子了。听声音它们正在攻击楼下的大门,不确定那扇门能坚持多久。】   宁非:【你躲这么好,视频哪来的?别是骗我过去陷害我的吧?】   段昀弘:【救援队拍的,他们基地的联络人发给我,意思是他们不是不想救,是这群变异体太难搞了。】   宁非:【你白天怎么不跑?】   段昀弘:【它们不是彻底不活动,只是不那么活跃。而且它们这些天应该就是在村子里休息的。】   宁非心道这还真是倒大霉,不道德地嘲笑道:【我没有义务救你。你自己判断失误,这是你的下场。你要是死了,就是你输了。】   段昀弘:【不会让你白干。】   宁非:【积分对我没用。】   段昀弘:【我知道。按你们的换算,50万气运点。】   宁非微微挑眉。   但他反应很快,立刻又回复:【这赌局就值50万?那我选择让你输。】   段昀弘:【80万。以后你可以问我要3次机密情报。】   宁非:【听你这描述,我一个人去不够用。如果我调用天越的队伍,要过郁周的审批。】   这话看着市侩,可对段昀弘来说其实是好消息。能讨价还价,就代表宁非也不是铁了心就要他现在就输。人,可以救,只是不想吃亏,不想以后回想起来觉得“还不如让他当时直接死了”。   于是段昀弘回复:【一共给你100万气运,你怎么分是你的事。天越以出任务的形式来的话,我出报酬积分。其他不变。】   宁非:【段主任,我可没车去。】   段昀弘:【你怎么不从我身上薅出一个三层别墅加顶配家电算了?】   宁非扫了一眼信息,没回复他,起身喝水去了。反正不是他急,无所谓,让对面等着吧。   等他喝完水回来,段昀弘果真又发了一条:【如果我回到汇川,叫人给你搞一辆和我一样的。】   宁非无声一笑,手指飞快打字:【我还要保你回汇川?做梦呢你。】   段昀弘:【解决这次这些变异体就行。但车要等我回去了再搞。】   宁非这才松口:【我就算接了这事,薅人加上路程摆在这里,就算一直开车也得等一天一夜。你确定能撑到那时候?】   段昀弘:【不然?不是等你也是等别人,等不到救援估计得死。】   宁非:【行吧,那你先努力活着。先把积分都给我,不然我可不想半夜冒险给郁周打电话。】   要不是跟他要气运只能面交,宁非肯定得先薅走50万气运再说。   几分钟后,段昀弘果真给宁非转了SS级12人团队任务的积分,还外加了1万。   宁非根本不问多出来的积分是干嘛的,哼笑一声,转而拨出了郁周的电话。   ***   宁非这个连夜的电话,过程是被郁周阴阳怪气骂了许久,结局是郁周给他安排了队伍。   临挂电话前,郁周强调:“你以为我是为了这二十万气运?我是看你自己想去救,才让你自己去承担这个选择的后果。你为什么要去多管这个闲事,你自己想清楚,别跟我说你还讲究公平竞争那套。要是你以后……后悔了,可不要怪我点这个头。”   宁非回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郁周意有所指:“我说的不是你这个赌局赢不赢的事。”   宁非道:“我知道。”   “那我没什么好说了。”郁周终于道,“只有一点,你们多少人出去,就多少人回来。这是你要接的任务,你对人数有责任,明白吗?”   “用你说?”宁非道,“你别把太废的给我带出去就行。”   郁周又道:“还有组建那个综合办公室的事就差临门一脚,你一出去,不知道又要浪费几天。回来给我加班加点赶紧搞完。上头我都基本打通了,就等着建起来当个榜样。关键时候你跑出去干别的活,可真行!”   宁非也答应了。   郁周还是不爽,但继续说又连他自己都觉得啰嗦,索性直接挂了电话。心里琢磨一番后,他打开通讯簿来回划了划,选中了一个人,按下了拨出键。   ***   早上九点,三辆越野组成的任务小队从天越出发了。宁非提前支付了一半任务积分作为定金,把众人被半夜叫起的起床气一扫而空。   这正是郑立闻的小队。   他队里总共二十三人,精英小编队十一人,都不满编,加一个宁非正好合适。实力也不错,在天越里排在前列。重要的是,他们之前也完成过几次SS级的任务,知道厉害和凶险。派他们去和宁非配合,挺合适。   当然,郁周还是不爽段昀弘就这么把宁非连夜叫走了。安排郑立闻,还是多少存了点让段昀弘也不爽的意思的。   而郑立闻本人,对这个活儿没有太多犹豫。问过几个兄弟的意见后,挺干脆就接了任务。高风险高收入,这其实正是他的小队喜欢的工作。他们队里有人甚至因为挺久没接这么大的活,半夜就亢奋起来了,要不是有些卖必要物资的店铺早上八点才开,这些人估计想连夜出发。   总之,宁非跟在郑立闻的车上出发了。一路上换人不停车,除了每天停下来半小时惯例安全检修,其他时候车子都在一路飞奔。郑立闻车上一共四人,其中三个人轮流开车,副驾一定要保持清醒,指路加帮助驾驶人保持清醒。后座两人可以趁机休息,养精蓄锐。   宁非一路上还不断确认着段昀弘的情况。   好消息是,他又幸运地挨过了两晚。坏消息是,他在这两天没再听到过枪声,显然没人再来救援他了。   而且根据他的判断,这栋楼的大门已经岌岌可危。再到晚上,很可能大门就会被变异体突破。而他的房间门能坚持多久,那就见仁见智了。反正段昀弘能堆积在大门和窗口前的东西,已经全部垒了上去,蛮力要打开或者全部锤烂也不容易。整个房间除了他特意拆掉了空调管道而露出来的通风口,可说是暗无天日。要不是段昀弘自己空间里有很多的备用电源、光源、水和食物,那真是不知道要怎么熬过这些日子。   不过段昀弘倒是在围困状态下适应良好,还能在手机上跟汇川的人交流工作,给宁非发发信息和定位。宁非一开始还会回答他,后来直接无视了,扫一眼没有关键信息就关上。段昀弘多少猜到他的想法,没有回复也无所谓。   ——反正宁非来了。   段昀弘知道,宁非只要决定了,就会去做。他不会半途而废,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居然还真来了。   段昀弘很难形容宁非答应要来时,自己的心情,有种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感觉。他回想那天和郁周的谈话,又想起宁非说要先问郁周的意见。他能想象郁周说别管自己的样子,可不管郁周对宁非的影响有多大,宁非还是选择千里迢迢来救他。   就算这一切确实算段昀弘咎由自取。   他坐在房间的角落里,身下是一张自带的床垫,手边是武器,另一手则一直拿着手机。他不时闭眼休憩,过一会儿自动醒来,又第一时间看看手机。虽然不知道宁非什么时候会到,但他知道,宁非肯定会到。   太阳西沉,又到一个晚上。   段昀弘在晚上基本保持全程清醒,认真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出他所料,楼下不多时就开始传出了钉钉框框的声音,中间夹杂着似猴非猴的叫声。随着时间推移,这动静越来越大,叫声越来越密集。深夜时分,只听“嘭——!”的一声,段昀弘反应过来:楼下有窗户被突破了!   翻箱倒柜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段昀弘给宁非发了信息:【变异体进房子了,我只有一道防线了。】   随后,他把手机收进空间,端起了霰弹枪。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几十分钟,或许一个多小时,变异体终于发现了这个打不开的房间。   嘭!嘭!嘭!!!   好在阻隔多,房间里也没声音,变异体没能清楚闻到、听到这个房间里有人,所以也不是所有变异体都在用力砸门。只是路过就砸一下,路过又砸一下。那房门被砸得震耳朵,堵着门的东西也轻轻震动。段昀弘的枪已经上了膛,只要房门被砸开,变异体露出头,就会接到他的子弹洗礼。   就在他精神高度紧绷的时刻,远远地,一声“砰——!”的枪响划破夜空!   ——宁非到了! 第一百二十章 ——救援、搭配、默契   “宁非!你给我回来,追太深了!”   郑立闻在无线频道里怒吼:“我们跟不上,你这样太危险了,快后撤!”   他声音大得戴耳麦的宁非耳膜发麻,宁非一边调低耳麦音量,一边站在树上开着热成像夜视仪目视搜索:“我刚才已经看到这群变异体的首领了,在后面。只要击毙它,这帮变异体的集体行动能力就会减弱很多。”   “别踏马废话,谁不知道你说这些?但只有你一个风系能追,我们都支持不上,你一个人深入进去不要命了?!”郑立闻气得骂人,“赶紧给我出来!”   宁非道:“我想办法把它引到前线去。”   郑立闻立马反驳:“不行,立马回来!”   郑立闻的队友随即在频道里汇报:“队长,宁非的坐标越跑越远了。”   郑立闻真是火气冲头:“宁非!!!”   宁非已经把耳麦拉到了静音。   夜视仪在林间框出了好一些红边身影,有远有近、有大有小,其中最大的那个肯定就是首领。但它离宁非还有一定距离,而且一直移动,树木和其他变异体都遮挡着宁非的枪线,宁非必须离它更近才行。   郑立闻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宁非又不是真是从普通人变成的三级异能者,他的作战经验和能力,远超郑立闻的想象。因此尽管郑立闻连连怒吼,宁非也跟耳旁风似的。他对安危的判定有自己的标准,现在做的决定是:继续前进。   郑立闻他们跟不进来正好,省得他们太深入了反而有危险。万一真出了事,回去宁非还要被郁周骂。   宁非就这样在林间借风跳跃、滑翔,准备从高点和距离变异体首领更近的点进行打击。变异体大约是察觉了他这个“落单人”的存在,一种急促又难听的叫声此起彼伏,宁非视野里有些红框开始专门朝他奔来。不过郑立闻那边也枪声更急更密了一些,估计是看宁非深入不回,想帮他吸引注意力,所以攻击前线变异体的火力也更猛了。   不多时,宁非绕到了侧后方,也是首领周边防御最薄弱的方向。   地势偏高,树冠遮挡少,虽然距离上还不够近,但宁非判断这已经是最好的“风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宁非举起了枪。   这是郁周偷摸给他配的全自动步枪,配了夜视仪瞄准镜,算是夜晚行动的最佳武器之一。宁非拉起头戴的设备,凑到自动步枪的瞄准镜前,瞄准,扣扳机!   砰砰砰!!!   连续击发的枪声响彻夜空,下一秒,就是变异体首领的嘶吼惨叫!   宁非前方迅速开始聚集变异体,并且朝着他奔来,瞄准镜里看得一清二楚。宁非把枪一放头戴夜视仪一拉,脚下生风,连连跳跃。几下之后,听着附近的动静不对劲,宁非又回身,举枪就打!   砰砰砰砰——!   变异体的惨叫声代表他打中了,但变异体的行动力远超正常动物,中枪后只要没彻底死亡,还是会不顾疼痛奋勇追来。宁非边跑边换弹,只要听到追随的动静近了,回头就是一阵扫射。也是赶上变异体原本是猴了,它们在林间的移动速度也很快,宁非踩着风都有点逃不出它们的追击。宁非思忖几秒,带着变异体群转了方向,直奔山下村中。   山下平地多,就算这些变异体能攀爬房子,总比山林好追击。   ——段昀弘不会刚好趁这时候跑出来了吧,真要这样,算他倒霉……   这个念头划过宁非的脑海,恰在此时,他忽然听到头顶半空传来一阵异响。嗡嗡嗡的,一听就是螺旋桨转动的声音。   宁非抬头一看——无人机!   还不仅仅是无人机单体,它下方还吊着一个黑影。单看轮廓,宁非就能认出来,那是一把枪!   ——郑立闻队里的?但跟他盘武器的时候他没说配了这个啊,这么重要的信息不至于瞒着吧……   宁非的脑子快速转过这些想法,随即掏出手机,快速找出某人的电话,拨打!   对面接得很快,像是就在等他打来。宁非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就先说话了:“你还有空接电话?别分心!”   宁非一听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也没废话,径直道:“首领在这群变异体后面,大致在我现在的西南方向。你用无人机去打,我把这群变异体溜去郑立闻那边。”   段昀弘不赞同:“你知不知道你身后追了多少变异体?!”   “知道。我打中首领它们才来的,你打死首领它们就没这么齐心了,而且郑立闻他们火力能扛住。”宁非快速道,“你没出来吧?我要下村子了,你别出来找事!”   “没出,楼里和附近的变异体全被召唤走了,我就卸了块木板让无人机飞出去。”段昀弘道,“那我去找首领了,你小心点!”   “知道,挂了,我单手开不了步枪。”   “嗯,待会见……”   段昀弘话没说完,电话挂断的提示音已经传来。他看一眼屏幕,随即把手机往兜里一塞——收进空间会收不到信号——继续操作无人机。   无人机的视角里,那个扛着枪的身影已经跑出了夜视画面,追击他的变异体引得树冠纷乱作响。段昀弘没有犹豫,根据宁非的提醒一路往西南方向找,果真在那群追击的变异体后方,找到了那个最大的单体。   调整无人机高度,调整枪的瞄准方向,这本来设计上是两个人的操作,但段昀弘一人操作也很顺利。步枪的瞄准镜视野框住那变异体首领后,段昀弘果断开枪!   砰砰砰!!!   第三个点响起枪击声,郑立闻听到的时候都懵了:“还有谁在山上?”   “不清楚,除了宁非,我们全队都在下面!”队频里的队友响应道,“是不是另一个救援队来了?”   郑立闻回道:“我也不清楚,我没接到通知。但这活本来就是宁非转来的,他现在又‘聋’了……”   “背后诅咒人不太好吧,闻队。”宁非的声音忽然再次在队频响起,郑立闻一顿,立马质问,“你到底在干嘛?这样不听指挥自己乱跑,其他人怎么跟你配合?你还要我们来一起救援干什么,怎么不一个人来送死算了?!”   他是心急嘴快,宁非没在意,只快速道:“我把变异体往你们那边溜了,注意接应。”   “你踏马总算舍得回来了,赶紧的,动作快点!”郑立闻暗暗松口气,他出发前郁周可当面跟他说过,必须把宁非全须全尾地保回天越,不然后果自负。   现在宁非愿意回来汇合,郑立闻除了让队里其他人提高警惕准备恶战,又在队频里继续问:“那山上开枪的是谁?其他救援队伍?”   “段昀弘的无人机,带枪的。”宁非回道,“我给他指了首领的位置,他去打了。”   郑立闻的队友诧异道:“他有这种等级的武器,还跑不掉?”   “无人机操作手本身很难兼顾自身防御,没人跟他配合守卫,他放飞不了。”郑立闻倒是挺理解,“而且据我所知,无人机配用步枪,应该有两个操作手。这个段主任能一个人操作,已经够厉害了,打不中也没什么好说的。对了宁非,你联系上他了?他现在安全吗?”   “还行。变异体已经被我们引开了,他找机会放飞的无人机。不过他本人还躲在房子里,没那么脆皮……啧。”说到这里,宁非似乎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话锋一转,“前面也有变异体,我要被夹了,绕一下!”   郑立闻刚放下一点的心又悬了起来:“你报路径,我带人接应你!”   宁非这回也不逞强了,报了几个点,郑立闻立刻点了几人结队前往。这次接应不是很顺利,宁非动、接应小队动、那些变异体也动,好几方的动线都在不断变化。有那么几次,宁非都差点被对面开枪的郑立闻小队流弹伤到,搞得来接应的人都有点不敢扣扳机了。   好在段昀弘的后方“偷袭”也吸引了变异体,首领的凄凄嘶吼召回了一些变异体回到它身边,结成防护。前线压力小了之后,宁非终于跟郑立闻等人汇合。   回归队伍,宁非就不用那么精神高度紧绷了,他又给段昀弘打了电话。   段昀弘再次接了,第一句就是:“你安全了吗?”   “还行,我跟郑立闻他们汇合了。”宁非回道,“你那边什么情况?”   段昀弘稍微放宽了心:“打中了,但是首领没打死,可能这个变异体已经没有危险规避意识了。”   “正常。我也打中了,但它非但没规避,还更狂暴了。”宁非回道,“你的无人机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回程的时候不要直接回你所在的房子,不然它们跟过去就麻烦了。”   “我知道。我准备把子弹全部喂给它和它周围的变异体,加快失血速度,然后无人机的落点你来决定。”段昀弘道,“你不要再深入它们中间了。”   宁非没接这茬,只问:“说完你的无人机了,你本人那边什么情况?”   “我?”虽然宁非的语气淡淡的,但段昀弘还是品出了一股关心的味道。他无声一笑,回道:“我很好,有吃有喝,就等着你来接我了。”   宁非周围都是队友,段昀弘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暧昧的话,宁非听得微微挑眉。   “行,你就在楼上等着吧,‘莴苣公主’。”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上楼接人   变异体首领确实难杀。段昀弘说它手脚都被打掉半条,上半身被各种子弹穿脏烂腑。可直到无人机都低电量报警了,这首领竟然还能勉强挪动,没彻底死掉。   按照宁非的吩咐,段昀弘把没电的无人机降到了离郑立闻小队更近的地方。然后把木板重新钉回窗口,再次把房间防护得密不透风——除了那个十厘米见圆的管道进出口。他倒是提出过让救援小队过来接应,自己可以拿着霰弹枪一起作战。宁非根本不搭理他这茬,只让他蹲好别乱动,不要出来捣乱,然后就挂了电话。   段昀弘只得按捺下来,在黑暗中静心等待。   没多久,他就听到山上的方向传来变异体的嘶吼,由远及近,从山上到山下。这声音的节奏听着之前更急促和狂乱,段昀弘仔细分辨,好像没听到首领那独特的嗓音。   ——首领死了……!   一定是首领死亡,才引发了变异体们的狂暴。这声音是在传递死讯,更是在激发变异体的情绪,如果它们不懂得“打不过就退”,肯定会更加勇猛!   唯一的好处是,它们在短时间内会变得杂乱无章,不再能有计划地进攻。只要救援小队的火力足够、组织进攻得当,要挡住它们的攻势会更简单。   段昀弘想给宁非电话提醒,但宁非没接。想想也是,宁非不会没察觉这些,而且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估计没空接电话。段昀弘只好一边听着动静,一边攥着手机耐心等待。   过没多久,段昀弘收到提示信息,无人机遭到破坏。   ——应该是变异体发现了无人机。   又过一阵,段昀弘发现那熟悉的自动步枪声好像消失了。   ——宁非没子弹了?不会,郁周那么宠,应该子弹管够才对……   这阵连绵不断的枪响一直持续了四个多小时才几近消停,段昀弘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六点,天马上要亮了。就算今晚没除尽变异体,只要转到白天,变异体会自觉蛰伏。零零散散的残部不足为惧,宁非他们也能把段昀弘轻易带出去。   果真,当通风口也照出些微光亮的时候,宁非打来电话:“变异体基本散了,我们现在过去。等我们到你楼下确定没问题了你再开门。”   这“开门”当然说的不是普通的打开门,而是让段昀弘把他空间里抽出来堆门口的东西都收回去。段昀弘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表示明白:“嗯,听宁队指挥。”   宁非嗤笑:“别特么跟我装,听着像嘲讽。”   “我没……”   “宁非,收集到你说的无人机了!”   郑立闻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朝着楼下的宁非挥了挥无人机残骸加步枪。宁非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去:“别挥了!走火把你自己杀了你就开心了!”   郑立闻在上面乐:“你当我没检查?弹匣早空了,无人机和步枪的链接也断了一半,这枪基本废了。”   “那你赶紧滚下来,在上面挥什么。打了个通宵,你不累?搞完收队了。”宁非吐槽他几句,这才转回视线,看了一眼手机界面再放到耳边,“喂,你还在啊?”   段昀弘嗤笑:“宁队不挂,我怎么敢挂?”   “我来救你,你就这么咒我?”宁非也冷笑,“行了,我们会一路清扫到你那栋楼,到了再叫你。”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要等段昀弘回话,指不定他又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村子里已经基本没了活的变异体。说“基本”,是因为有队员发现倒地的变异体还有轻微的呼吸反应,连连补了好几枪,那变异体终于摊着一动不动了。一路找到段昀弘所在的小楼下,一共点了47具变异体的遗体。但天亮时撤离到远处山上的小群体里,起码还有10匹,可见这群变异体的数量确实不少。   段昀弘选的是个新落成的农家,院子大门已经坏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坏的了。院子里是那辆熟悉的悍马,院子和悍马看起来都一团糟,应该是被变异体来回蹦踩、砸毁、糟蹋的。众人墙里墙外交叉绕了一圈,确认没有危险了,宁非就给段昀弘打电话:“查完了,你可以出来了。你的悍马外壳还在,车窗被砸碎了,里面一团乱,你自己收拾吧。”   “没把车给我拆了就行。”段昀弘单手接着电话,另一手把房间里一大堆属于自己的家具物什一一收进空间,“等会儿,我要拆一下钉上的木板。”   宁非知道他在做什么,回道:“没事,你慢慢拆。”   段昀弘看他这次居然不急着挂电话,索性边收东西边聊:“变异体的首领十有八九就在后山上,你们不去收了,带回天越研究?”   “后面已经收了几具相对完整的尸体,后山就不去了,可能有点危险。”宁非回道,“对了,你那个无人机的视频,截掉敏感的,发我一份。”   “可以。”段昀弘终于把家具收完,开始拆木板。他拆比装简单,对着钉子用空间异能,钉子就直接下来了。他先把窗户上的木板全拆下来,清晨的光刺到他眼睛里,一时间竟扎得他有些晃眼。   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适应了,便往楼下看。楼下确实有人,但都是陌生面孔,估计就是那个郑立闻的队员。   段昀弘一眼没看到宁非,就退回房里,又去拆房门上的木板。从上到下,大小模板钉了七八块,钉子收完木板就哐当往下掉,段昀弘根本不接。   这时,男人也发现宁非好一会儿没接话了。他下意识检查了一下手机界面,确认还在通话中,这才冲电话那边问:“人呢?怎么不说话?我木板拆完了,准备开门……”   “别开!躲开!!!”   宁非的声音几乎同时在屋外和手机里响起,段昀弘下意识往旁边一扑,就听外面“砰砰砰”连连三声枪响!   其中一发直穿门板,要是段昀弘不躲到墙后,只怕这发子弹真有可能伤到他。不是子弹直接打到,也是木板的碎片扎到他。伴随其中还有“咚咚”两声重响,听起来很像特别重的斧子砍在了门板上。   段昀弘还听到宁非在外面喊:“……没事!我打死它了!”估计是楼下的其他人在冲上来支持。   又一小会儿,外面的动静彻底安静下去了,宁非的声音才重新响起:“行了,开门吧。你站到门后去,别让门前的东西砸到你。”   段昀弘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因为门缝下面,已经缓缓流入了黑红又腥臭的血液。   他依言站到门背,伸长了手拧开门锁——第一下还没开。   大概是门已经变形导致的,段昀弘调整了一点角度,用力一拉!   只听“咔”的一声,木门骤然打开,一只变异体的尸体就顺势砸到房内的地面。段昀弘定睛一看,发现这玩意儿的脑袋还没了,血肉模糊的模样十分骇人。   “啧,它藏在楼里,刚才没搜到。差点就在你开门的时候给你一个大‘惊喜’。”   宁非站在门口外几步远处,正把枪收进枪套:“幸亏我上来看了,不然这个任务真是白忙活一趟。”   段昀弘的视线快速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有点脏、有点狼狈、还有点血迹,但没伤势,人也看着精神得很。男人这才不动声色转开视线,看了一眼门板。门上面沾满血迹,弹孔没找到,倒是两道深深的刃痕十分显眼。段昀弘顿时懂了,问道:“你把它的头砍了?”   “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光用枪死得太慢。削头肯定彻底死了,之前试出来的。”宁非道,“赶紧走了,还愣在那干什么,要我三请四请啊?”   段昀弘看了看堵在门口的尸体和一地的血,把原本打算舍弃在这里的床垫挪了过来,往尸体和血迹上一盖,这才踩了上去。   宁非哼笑一声:“就知道你洁癖,穷讲究。”   “我要是现在踩了,不就浪费你刚才让我躲着点开门的话了吗?”段昀弘没在乎他的揶揄,跟着他一路下楼。楼梯转角就碰到了其他救援小队队员,看宁非和段昀弘都没事,也转身下去了。到了楼下,郑立闻就站在段昀弘的悍马旁边,冲他一笑:“段主任,别来无恙啊。”   “……别来无恙。”段昀弘淡然回应,“多谢郑队长带人跑这趟。”   “别谢我,要谢谢宁非。”郑立闻冲悍马窗户一指,“我来时这车窗就是碎的,我就把你的带枪无人机放进去了,段主任记得看看。”   “嗯,谢了。”段昀弘简短回应,又转头看宁非,“你们接下来什么安排?”   这倒不用多想,打了这么久,当然得去附近的基地休整休整,然后再启程回天越。而段昀弘的车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一堆,也要去附近基地清理维护一番,再继续往汇川走。   不必说,四辆车肯定是暂时一起走了。   确定这个安排后,正好郑立闻队里的人把车都开进来接人。郑立闻往他的车走,宁非扫了一眼悍马,居然也转身跟过去了。   段昀弘不由得开口叫住他:“现在多一辆车,何必一定要去挤?”   宁非哼笑:“有不漏风也没碎玻璃扎屁股的车,何必一定没苦硬吃?”   说完他扭头就走,段昀弘默然注视,但终究没再多说一句话,只上了自己的车。   车内确实乱,可其实段昀弘的异能一转,收拾起来也挺简单的。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只收拾了驾驶座。至于副驾和后座,暂时懒得理会。反正没人坐,等进基地叫修车的收拾算了。   刚要启动车辆,段昀弘的手机收到了新信息。   打开一看,正是宁非发来的:【收拾干净再邀请别人做客,才是待客之道。】   段昀弘微微挑眉,轻声嗤笑,终究是把手机收好,启动了悍马。 第一百二十二章 ——当面付款   坏消息:小基地修不了段昀弘的车,没合适的玻璃配件可换。   好消息:虽然他的车车窗坏了、外壳部分受损,但还能正常开,就是风大点儿。   宁非收到段昀弘说“修不了车”的消息时,乐得不行。旁边郑立闻瞥他:“吃个早餐有什么好乐的?”   宁非乐道:“丧尸潮来了这么些年,小基地没有悍马的窗玻璃咯。”   郑立闻听懂了,也乐:“你说段主任的车啊?可以理解。不过只要还能开,可以去下个基地看看,实在不行回汇川总是能换的嘛。就是路上得吹点风了,好在现在天气还挺热,吹点就吹点呗。”   宁非想着段昀弘被吹的风中凌乱的样子,深感这人狼狈的时候真是太少,恨不得来张照片纪念一下。估计这次之后,段昀弘估计还会在自己的空间里储备一堆悍马的配件吧。   郑立闻又问:“你今天什么安排?我们估计就是早上一起去休息,下午自由活动,顺便采买点回程路上用的物资。晚上睡一觉,明早走。你呢?”   宁非不答反问:“你们在哪休息?”   “刚刚打听到基地里有个废弃的小学,随便停车,教室也变成了聚居地。我们去那边停车,上午都在车里休息,不想休息的随便干嘛去。”郑立闻回道,“晚上估计是部分人车上休息、顺便看车,剩下的人在车旁边扎帐篷睡觉。你要是一起,挤车挤帐篷都可以。”   他说的是外出队伍最常见的过夜办法,省钱兼顾安全性。虽然他的队伍已经算是收入不错的了,但大家以前就常驻野外,没那么多讲究,现在睡外边也正常得很。   “顺路的话送我去这个招待所吧,不顺路就在最近的路口把我放下来。”宁非给他的手机发了个地址,“明早几点走?再到放下我的地址接我就行。”   郑立闻扫一眼地址,又瞥他,漫不经心说道:“住招待所啊?和段主任一块?”   “成年人相互之间还是保持点社交距离吧。”宁非答非所问,边吃早餐边回了这么一句。郑立闻只当他是默认,毕竟只要不是眼瞎的人,多少都能看出宁非和段昀弘之间的猫腻。于是郑立闻最后确认了一句:“待会儿顺路送你去,明早八点去接你,你……能准时吧?”   宁非把最后那口包子往嘴巴里一塞,笑了笑:“成年的打工人,这点基本的守时概念还是有的,放心吧。”   宁非拎着包子进招待所房间的时候,段昀弘已经穿着浴袍靠坐在床头了。那个宽大低调奢华的实木床,看得宁非微微挑眉。   “看你这样,估计也不缺早餐,是我擅做主张白给你带了。”宁非把早餐往桌上一放,又把自己的背包扔进沙发,“这个招待所不可能有这样的床吧?你空间里带的?”   段昀弘没否认:“不然?这样的小地方,还能有招待所在运营就不错了,还指望有多好的家具?”   “你到底设定了多大空间啊,气运全花这上面了?怪不得没换攻击的异能。”说着话,宁非探身摸了摸床上的被子,“啧啧,床上四件套也是好东西吧?这都有,怎么不知道备几块玻璃啊,段啦A梦。”   段昀弘不接关于车玻璃的茬,只问:“想坐就坐,想上来就上来,摸一下算什么?”   宁非乐道:“我作战的时候就是这一身,坐上去怕你嫌弃。”   段昀弘道:“说了很多遍,我没洁癖。”   “那我自己嫌弃。”宁非摆摆手,“我先去冲个澡。熬了这么多天,还连夜作战,沤得我浑身汗都馊了。之前跟那群一样味儿的队员们混在一起时还不觉得,看到你这么干净,我自惭形秽。”   他边说边进了卫生间,把段昀弘要接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不过下一秒,宁非又探出头:“里面有新的一次性用品,是你留给我的吗?”   段昀弘冷淡响应:“留给我自己用的。”   宁非信他个鬼,他有空间随用随取,何必整整齐齐放了一套洗漱用品在卫生间?要说是招待所本身提供的,可那挂着的另一套干爽浴袍,摸上去的手感很不错。属于即便没有丧尸潮,这种招待所也不会提供的。要不是段昀弘专门准备的一整套,哪来这么好的服务?   显然,有人又在嘴硬了。宁非也没在意,冲他一挤眼睛:“谢谢段主任啦。”   说完他就缩了回去,段昀弘听着卫生间关门的一声“嘭”,微微挑眉,又看向了宁非随手放在桌上早餐。   ……   宁非洗完澡,边擦头发边出来,一眼看到段昀弘正坐在桌边吃包子。   他也没开玩笑说“你空间物资这么丰富,还看得上这点早餐”,只道:“符合你的口味吗?我也不知道哪个符合你口味,就买了点味道不那么重的。”   “还行。”段昀弘放下手机,冲宁非一伸手,就抽出个电吹风递给他,“和你一起来的其他人去哪了?”   “去找地方‘露营’了。”宁非接过电吹风,言简意赅地回道,“明早八点集合。”   说完他就又进卫生间,吹头发去了。他有段时间没剪头发,吹起来花了点时间。快要吹完的时候,段昀弘也进来了。   宁非倒不觉得这人会这时候来上厕所,毕竟段昀弘还有点“偶像包袱”,能讲究的时候是不会来挤厕所的。没想到,段昀弘虽然真不是来解决内急的,却当着宁非的面开始刷牙。两人并排站在洗漱台的镜子前,一个吹头发一个刷牙。要说平常也平常,要说奇怪……还真有点奇怪。   宁非认识段昀弘这么久了,两人也短暂地同居过,从来没和他这样日常地相处过。扫一眼镜子里两张脸,宁非忽然生出一种陌生感,一种没来由的心海波动、虚妄彷徨。好似镜子里照出来的旁边男人变得不认识了,面对面这个影子也成没见过的皮囊了。   这一刻,宁非生出一种“想逃跑”的念头。   恰在此时,段昀弘也刷完了牙,顺道用清水简单洗了把脸。一抬头,两人的视线在镜面遇上。下一秒,宁非撇开视线,把电吹风一关、插头一拔,电线绕了几下就将其放在了段昀弘旁边的洗手台上。   然后转身就走。   段昀弘见状,脸都顾不上擦,下意识捉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回来往墙上一摁:“跑什么?”   “……没什么,看你要用,我先出去。反正也吹干了。”宁非自己都说不清刚才的心绪,同时也不想在段昀弘面前露怯,于是绷着脸假装自然地回道,“干什么,有大床不用,要在这儿啊?”   段昀弘本来也是本能的动作,看着宁非要走,就伸手想抓。现在宁非问起原因,段主任也找不到别的好说法,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道:“你不也在厕所里亲过我?”   “哦,这么说,你还打定主意在厕所里了。”宁非听他说起那么以前的小事,注意力转移,双手一拍男人还湿淋淋的脸,“行啊,舍命陪君子,谁让花钱的是大爷呢?”   段昀弘看他不计较,索性也抛开自己刚才的恍惚,专心和他斗嘴:“能说好听点吗?这是浴室,你不是也很喜欢在浴室?”   宁非噗嗤一笑,勾住他的脖子:“是是是,我喜欢,那你带东西了吗?”   “带了。”   “你不会还带了我最喜欢的水床吧?”   “没有。没在汇川找到这个资源。”   “噗,你还真给我找了啊?”宁非乐道,“好吧,算你努力了,给你记一笔。”   段昀弘看他好像彻底开心了,笑盈盈的眼睛里似乎都闪着光,自己的心情也无形中变得畅快。宁非说话和笑起来的胸腔震动,传到段昀弘身上,热度在两人之间相互感染。段昀弘盯着他,就这样缓缓靠近他。   就在气息相闻的时刻,在堪堪就要触到芳泽的前一秒,宁非忽地用手捂住段昀弘的嘴。   “等会儿,段主任、段老板、段总,你该不会以为我说的‘花钱’是睡招待所的积分吧?”宁非挑眉,“我的一百万气运呢?还不舍得给我?”   段昀弘也抬手,握住他的,十指相扣:“行,现在给你,你可得接住了。”   话语落下,气运的“洪流”通过两人紧紧扣住的双手,疯狂涌入宁非体内!   宁非:!!!   一次吸收如此大量的气运,宁非感受到的不是身体上的冲击感,而是直击神魂的感觉。普通人常说运气好起来时,飘飘然如飞升上天。宁非感受到的就是这种形容的百倍、千倍,其爽快感难以描述,会上瘾、会忘我、会瞬间沉溺其中。要不是宁非的气运进出经验极其丰富,抵抗力也已经十分强大,只怕会在接受的剎那间就迷失。   但现在,他只是在保持着理智和清醒的同时,高兴而亢奋。   段昀弘看着他的眼睛愈加发亮,忽然觉得这一百万花得也挺值,不光是被救了一次的那种“值”。他捏了捏宁非的手指,问道:“现在可以了?”   宁非一笑,主动往他的唇贴近:“可以了,谢谢惠顾,老板。”   --------------------   【宁非】察觉了不对劲!【宁非】发动了逃跑!逃跑失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最后一晚   宁非连轴转一天,还高强度作战,本来身体已经很疲惫了。靠着一百万点气运的加持,他跟段昀弘闹了一场。结束后已经接近中午,宁非靠着意志力随便冲了个澡,差点没爬回床上。最后还是段昀弘捞了一把,把他安顿回床,他本人则沾床就着。   失去意识之前,宁非的手指勾着段昀弘的衣领:“四点叫我起来。我还得去买回程物资……”   段昀弘抓住他的手指,似乎回了点什么话。但宁非已经阖上了眼,堕入梦海,一个字都没听进耳里。   等宁非再睁眼的时候,天都黑了。   段昀弘倒是没在床上,他坐在沙发上看平板。沙发旁边放着宁非的包,它原本是被乱扔上去的,现在已经被立着放好。一旁桌上有个台灯提供照明,应该是段昀弘空间里掏出来的。   宁非从恍惚中渐渐回神,终于想起抓起手机看——已经快八点了。   “让你四点叫我,你是一点不舍得出力帮忙……”他边坐起来边吐槽,嗓音还带着没清醒的沙哑,“要是等我睡到更晚才醒,既买不了物资,也没得饭吃,还没法继续睡了。明天一早就是啥都没有,还没什么精神地上路。杀鸡焉用牛刀,真恶毒啊段主任。”   “你累得连我当时的回答都没听到,区区四五个小时怎么够你恢复体力?”段昀弘坐着没动,只是抬眼看他,“我当时就说了,不起也无所谓,我还提供不了几天的干粮吗?”   “没那么夸张,我恢复的效率很高。而且吃饭不也是补充体力的一环吗?”宁非开灯下床,用力伸了个懒腰,“再说了,我可不想日夜颠倒坏了生物钟。明天白天还得开车,还是起来活动活动,晚上再正常睡一觉比较好。”   段昀弘道:“他们那么多人,还要你也开车?”   “你这话说的,我既然跟他们编队一起来,跟他们的车,那就正常轮班开车啊。我又不搞特殊。”宁非边说边走到段昀弘身边,从背包掏出了干净T恤和裤子,然后当着段昀弘的面开始换衣服,“这和我跟你一起走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把我和他们相提并论?   段昀弘暗想着,看到宁非精壮的腰上痕迹未消,毫不客气地伸手摸了一把:“你和那个小队的队长郑立闻,关系还不错?”   宁非拍开他的手,把T恤的衣摆扯好:“还行,他人不错,个人实力和组织能力也还可以。我在天越没有自己的作战小队,要出来肯定得临时编入其他小队,郁周就给我选了郑立闻的队伍。他手下的人也挺好,本身内部默契,合作起来也好交流,我挺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   除了风系和火系的异能搭配实在没啥水花。宁非想。   段昀弘又问:“这么说,是郁周介绍你们认识的?”   宁非听出他话语里的意味深长,嗤笑一声:“是啊。你到底想问什么?想问郁周为什么给我介绍郑立闻?恭喜你,猜对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知道我想的哪样?”   “你单独问我和郑立闻的关系,傻子才听不出来。”宁非整理好自己,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迭好的袋子,“不过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虽然我对你是没什么守节的义务,但我也不会跟郑立闻搅在一起。当朋友可以,当情人,绝不可能。”   段昀弘“嗯”了一声。   宁非看他居然是这样气定神闲的反应,挑眉道:“看来我是自作多情了,段主任应该也没介意我到底有几个情人。得,我当你随便问问,你当我随便回答。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也管不着谁。”   段昀弘想,那是因为自己很明白,宁非不可能接受郁周介绍来的人。   他暗恋郁周,怎么可能接受心上人做的媒?那也太叫人难受了。   ——不过,郁周是在跟我谈话之后,才故意搞的这出?   ——但宁非之前就和郑立闻一起抽过烟……   段昀弘想不出前后关系,但也不可能找郁周核实。毕竟他很清楚,就算找郁周,对方也只会恶意承认。所以这事,只能是无头案。   宁非看他沉默,料想是自己说中了,段昀弘无话可说。在这再站着也怪没意思的,于是宁非拿着袋子,转身朝门口走去:“那我出去一趟。”   段昀弘回过神:“去哪?”   “吃饭,买东西。”宁非没回头,只是举起袋子晃了晃,“你想睡就睡,不用等。”   段昀弘收起平板:“那我一起去。”   宁非脚步一顿:“啊?”   男人站了起来,换掉脚上的拖鞋:“啊什么啊,我也去吃个晚饭。”   “你也没吃?”   “没。”   “怎么……”宁非想问他不是空间里一堆食物,怎么连个饭都吃不上。但回头的时候,余光忽然瞥到沙发边那个还没收起来的台灯,剎那间冒出了一个念头。   ——不会是在等我吧?   ——或者是,怕吵到我,所以没开大灯,也没自己吃东西?   思考间,段昀弘已经到了宁非身边:“愣着干嘛,又不想走了?”   宁非看他一眼,也不打算追问了,反正问了段昀弘肯定也是嘴硬。于是宁非又转回去:“走走走,尝点当地特色,可别收摊了。”   段昀弘跟上他:“可以开车去,但你知道在哪?”   “知道,来的时候看清楚了……”   ***   两人一起出去,一块回来。   宁非把买回来的干粮、水果等往自己包里收拾,包里本来还有些压缩食品,加起来已经超过了回程计划时长的两倍,足够兜底。他只买了两瓶水,段昀弘还问他要不要再另外买点,他表示编队的车上会整箱端,自己这两瓶灌进大水壶里先应付着就行。   说到车,段昀弘坐在沙发上,状似不经意地随口说道:“我问了汇川的车行,我那款悍马已经没有新的了。我让他们找一找黑色的越野,有消息了和你说。”   “哦。”宁非没在意,“没有就算了,折现吧,郁周那边也能给我配。”   段昀弘一听郁周又能插手宁非的事,轴劲上来了,说道:“不折,说车就是车。要是你在天越有看中的新车,也可以跟我说,我来付积分,反正价位差不多就行。”   “怎么,还怕我从中捞钱?”宁非把包拉好,往旁边一扥,“你怎么不说车上还要涂‘段昀弘赞助’算了?”   段昀弘道:“也不是不行。”   “神经。”宁非听他轻飘飘的语气,也半开玩笑半嘲弄,“你远在汇川,还想给在天越的P友打标签?你是在轮胎上撒尿标记的狗吗?”   段昀弘闻言,嗤笑道:“怎么,在写着我名字的车上找乐子,你起不来?”   “你给我买车就为了这个?”宁非哼笑一声,往他腿上面对面一坐,“段昀弘,你别是还因为我不坐你车回来在生闷气吧?还是你在暗示我,想把分别炮安排在车上?”   早上那趟,惦记着宁非心神疲惫,两人闹得收敛。现在正当夜晚,也还有点时间,倒还能再玩会儿。   “你在说什么笑话?”段昀弘果然接收了暗示,面上冷嘲热讽,双手却掐住他的腰,“没窗的车,我没有那种表演欲。”   “那你是在幻想我在你买的车上跟别人?”宁非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缓缓凑近,语带低笑,“你这XP也够怪的,恶不恶心……”   冷嘲热讽的话,说的时机不一样,也能生出暧昧的效果。两人拌着嘴,距离拉近,气氛也正好。恰在这关键时刻,宁非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一挑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摁掉了。   但没等他放下手机,电话再次打来。宁非“啧”了一声,从段昀弘身上爬起来,边往旁边走边接起电话:“喂?什么事?”   “……没干什么,刚吃完饭。”   “对,他也还在这里……确实还在一块。”   段昀弘一听就猜到,肯定是郁周电话“查岗”了,不仅问宁非的安排,还问起自己的行踪。这个郁周,自称是宁非的“老师”,却管得比亲爹妈都宽。明知宁非暗恋他,却又在不回应的同时,还要掌控对方。   宁非明明不喜欢这样,明明可以主动逃开的,可还是接受了郁周的管控。   这事放在别人身上,段昀弘只会看热闹,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可放在宁非身上……他实在无法不在意。   宁非没注意段昀弘盯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只是依旧回着电话,背着段昀弘靠在窗边道:“我明天早上出发。他?不知道,可能也明天吧。你问这个干什么?……哈?!”   随着最后那个震惊的语气词一出,宁非猛然站直转头,对上了段昀弘的视线。   但他的电话还没挂,还在响应那头的人:“你说真的?……没,我没跟他说过这件事……啧,行,我知道了。”   段昀弘的手指悄然捏了一下。   他有预感,今晚的“好事”怕是没了。更重要的是,宁非肯定是被郁周知会了“那件事”,估计要发火了。   果然,宁非挂了电话,第一句就是气势汹汹的逼问。   “汇川基地刚刚发公告,说组建了全国第一个变异体防治技术综合管理中心,嗯?   “你别是故意钓我出来,再这样抢我主意,就为了当面恶心我的吧,段昀弘!”   --------------------   宁非:我要下载反诈APP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结果论   变异体防治技术综合管理中心,一听就和宁非正在筹建的“主管变异体研究的综合办公室”,异曲同工。   宁非当然没和段昀弘说过他在天越忙点什么,但天越把建立这个办公室的想法上报,或者说跟上面“吹风”后,汇川想拿到消息并不难。只要段昀弘知道这个消息,以他研究所主任的身份,想组建一个统管所有和变异体相关的研发团队管理部门,还是很容易的。   甚至于,天越已经帮忙打通过上面了,汇川要同样的审批,也简单许多。   本来天越的这个办公室马上要发文建立了,没来救段昀弘的话,就这几天的事。但宁非临时决定出来救人,郁周又想着他一手负责的工作,他来收尾才有始有终,这事情就短暂耽搁了几天。然而紧赶慢赶,宁非万万没想到,居然这样被段昀弘截了一手好胡。   “第一个”,可是很有示范效应的,能给“带领救世”的印象铺垫不少。   虽然就算最后是段昀弘赌赢了,对宁非来说也能接受,但他也不是对这场输赢完全无所谓的。尤其段昀弘这个手段用的,宁非一想到一向谨慎的自己,居然上了这个大当,真是要气笑了。   “所以,你就是故意往变异体们面前凑,又故意夸大你的危险,然后想方设法把我骗出来,是吧?”   宁非站在窗边望着段昀弘,冷笑道:“可以啊,段昀弘,演技可真精湛。大晚上给我打电话求救,装得可怜兮兮的。然后没说两句就挂,全变成文字信息。是不是怕我问多了你会被揭穿啊?我答应你会来的时候,是不是待在你那安全屋里想我特别好骗?”   “我都没设定进攻类的异能,为了骗你就故意去冒险找变异体一对多,我疯了?”段昀弘面对质疑,相当冷静,“你也去看过我躲着的屋子了,如果不是你提醒,最后开门的一刻都能置我于死地。那算什么安全屋?”   “还不算?那房间不小,你能从空间掏一堆东西封门封窗,哪个变异体能听得到你、闻得到你?只要它们不找你,不故意破坏门窗,短时间内你有什么危险?”宁非冷声道,“你还不用担心吃的喝的,房间甚至配有卫生间,你再坚持几天等别的救援队伍,完全不是问题。”   “你说的只是最理想的情况。你来之前它们已经在那个房子附近活动好几天,确认我的存在只是时间问题。一旦它们那个首领发现我,它一定会组织进攻!”段昀弘蹙起眉头,“而且你明知道,我不是会轻易求援的人。要不是到了不得不找你救命的时刻,我何必任你狮子大开口?”   “我不知道,你不要认为我该知道。或许我之前是知道的,但现在,我不确定了。”宁非说了一串绕口令似的话,语气嘲弄,“我只知道,你骗了我,你还成功了。”   “巧合而已。”段昀弘再次否认,“我承认,我确实在推进那个管理中心的建立,也在催他们尽快。但今晚发出来,完全是碰巧。我也是今晚才用平板签批的,就比你早一点知道而已。”   “哈,段主任撒谎真是面不改色啊。这个文件早不发晚不发,偏偏我要回天越赶工的时候发,你说是碰巧,你自己信吗?就算今天是碰巧,但在我离开天越的时候,不是你一直在催你们汇川的流程?多大概率能赶在天越之前抢宣发,你心里绝对有数。”宁非看段昀弘还是一副不认同的模样,一摆手,讥讽道,“你不用再反驳了,不管你准备多完备的话术,我都不想听。我在你这阴沟翻船,算我倒霉。”   说着,他走向段昀弘……所坐的沙发。   一把拎起刚刚收拾好的背包,宁非转身就要往外走。段昀弘一伸腿,拦在他跟前:“大晚上上哪去?再怎么样,我不至于对你本人下手。”   “但我没法跟你待在一起。看见你,就感觉我真踏马是个傻X,居然被一个‘气运匪盗’调虎离山了。我也不想猜测你内心是怎么嘲笑我的。”宁非单肩挎着包,居高临下地睨他,语带讽刺,“不过这事也怪不了你,只怪我自己。这么简单的陷阱,我竟然踩进来了,还沾沾自喜从你身上转到了气运,真是蠢得恶心。   “还是郁周说得对,自己的选择,自己去承担后果。我既然选择和你成为对家,那就该离你远一点。”   他骂自己也骂得这么狠,段昀弘听得心底发闷,更加明白,宁非是真的发火了。   但他不是朝着段昀弘发,而是朝着他自己发。话语犹如利剑,不是说插别人的就疼,刺到自己身上就不痛的。宁非是在用这种方式警告自己,防备不可有一刻松懈,谨慎不能有一分丢失。他在段昀弘面前失了水平,他就得把自己周围的“墙”筑得更加牢固,才不会再犯类似的错。   ——小错不改,大错必来,教训吃这么一次就够了。   宁非跨过了段昀弘的腿,大步走向门口。   就在他要开门出去时,段昀弘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拽住他的手腕沉声道:“我找你求援,只因为我能信任的只有你!”   宁非懒得听,想把他甩开。但段昀弘牢牢抓住了他,不让他逃脱。   段昀弘有种预感,如果眼下这个话题还像以前一样得过且过,那自己以后一定会后悔。   “我进来的设定是有点小问题,如果非要等人来救我,我只相信你肯定能把我捞出去。如果非要有一个人看见我狼狈躲藏的样子,我只能勉强接受那个人是你!”段昀弘继续道,“我打电话的时候只考虑了这两点。其他的所谓‘陷阱’、所谓‘调虎离山’,全是你自己的想象,不要扣到我头上!”   “你现在在这说起因和过程,有意思吗?结果已经落地了,这个亏我已经吃了!郁周还差点怀疑是我泄露的建设方案,我要是因为你说‘一开始我没这么想’就理解你,我贱不贱啊?”宁非再次用力抽自己的手,“松开!你要打架是不是?”   段昀弘不松:“反正明早就分开了,你也不会再看到我,现在跑出去干什么?没苦硬吃?”   “关你屁事。”宁非说着,居然拔了后腰的枪出来,“放不放?是不是想观赏一下我单手怎么开保险栓?”   段昀弘还是没放,像是刻意要跟他对着干似的,抓着他,盯着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在无声中对峙,也在无声中辩论。   几秒后,紧紧钳住的大掌终于松开。   “行,看来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走吧。”段昀弘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了。宁非说得没错,结果已经出来了,再怎么解释前程,都没什么意义。   “哈,你这个说法,好像你是被冤枉的受害者似的。这套就不要用在我身上了,这招不好使。”宁非嗤笑,收了枪,拧开门把手,“以后段主任的百万大单求援任务,恕不接待,找个别人去救你、看你表演你的狼狈吧。”   说完,宁非就打开门,干脆地走了出去。   他没关门,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直到拐进楼梯口,才听到走廊里传来的关门声。   ***   宁非其实没去别处,在招待所另外开了个房间,就这么睡了一晚。   第二天启程回天越,一路无事,不到三天就顺利回到了天越。进基地的时候正好赶上饭点,宁非也没客气,直接叫郁周请自己吃个晚饭,美其名曰“接风宴”。   郁周应了,地点还定在上次给宁非和段昀弘一起接风的小饭店,岳峰平的战友开的那个。等郁周开完会来碰面的时候,菜都基本上齐了,宁非正在边吃边小酌。   郁周没在意他没等自己的事,边走进包厢边将他打量一圈,自然落座在旁边:“怎么这么不爽?段昀弘没给你气运啊?”   “你觉得可能吗?”宁非给他也倒酒,“他敢不给气运,现在他还会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郁周朝他一摊手:“诚惠二十万。”   宁非瞥他一眼,在他手上拍了一下,打得清脆作响。两人其实不用靠接触转移气运,但宁非确实也没给,只道:“等你要给我转四百万的时候,直接扣不就行了。”   “你这么有自信?”郁周没动酒,先喝了两口茶水,随后开始夹菜吃,“这次你就被他摆了一道,这可是开局不利啊,我可太久没见你这么简单就掉入陷阱了。”   “啧,这确实是我的问题。”宁非没否认,只是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口喝完,随后垂眼捏着酒杯,缓缓道,“我会记住的,不会再有下次了。”   “哦,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在不爽。”郁周挑眉,“不过也还好吧,毕竟他早就掉进了你的陷阱,也正是为了你骗他的那些话才这么努力。要说摔跟头,他可比你摔的大得多,你也不用这么用力自省,放轻松。”   “你也说了,我很久没犯这样的错。或许是顺风顺水的日子过太久,让我松懈了,失了水平。”宁非又给自己倒了酒,“一着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我清楚得很……”   “停,不要想了。”郁周直接打断他的话语,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他的,“我不想听你的反省经。喝酒吧,多喝点,醉了我送你回去。睡个好觉,明天回办公室给我当牛马。”   宁非跟他碰杯,闻言笑了笑。   “……也好,当牛马不用想那么多,我宁愿被你指挥得团团转。” 第一百二十五章 ——暧昧商法   自从小基地一别,宁非和段昀弘就再也没见过面,甚至也没怎么联系过。   唯一一次联系,还是段昀弘给宁非买的黑色越野到了天越基地,宁非收到车后,给他发了信息:【到了,多谢。(附新车照片)】   段昀弘回复:【要改装什么配件,也可以说。】   宁非没回这条。   他不是没改车,而是自己办了这件事,办完之后也没跟段昀弘说。他没义务汇报,段昀弘后续也没再发信息过来。   日子就这么进了冬天,过了元旦。   咚咚!   敲门声后门一开,郁周探身进了宁非的办公室,问道:“岳峰平临时约了个战友局,一起吗?”   宁非不置可否,只道:“怎么问到我头上了?别是又想给我拉郎配吧?”   “就那群人里?要是有,我不早就介绍了,至于留到现在?现在这些,介绍给你怕你嘲笑我的品味。”郁周边往里走边回道,“去蹭个饭呗,有趣我们就留下来,没劲就找借口开溜。我不想一个人混在他们的忆往昔话题里,有时候我差点憋不住无聊的表情,会很尴尬。”   宁非戏谑道:“你不是为爱献身了吗?怎么连个小小酒会都忍受不了。”   “我喜欢的是他,又不是他的战友。不过鉴于战友组成了他过去的一部分,所以有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忍一忍。”郁周挑眉,“到底去不去?还是你有别的约?”   “约是来了,但我还没答应。”宁非道,“那要不我再带一个?”   “岳峰平带我,我带你,你再带一个是吧?”郁周乐道,“先说说是谁。”   “汪摹业。”   “噗哈哈哈……!”郁周更乐了,“我就知道是那只‘萨摩耶’!他被京辉派来之后就一直缠着你,目标挺明显的。怎么,你还没给他机会?”   “不是我的口味。”   “不少姑娘都念叨他年轻有为、外形帅气,琢磨怎么对他下手来着,这还看不上?”郁周走到宁非的办公桌对面,单手支在桌上,“到底不是你的口味,还是你萎了,或者是……你在守身如玉?”   “无聊。我给谁守身如玉?”   “给随随便便能出得起一百万气运的人呗。”   “哈,一百万而已。以为花点小钱就能买我开心,这种场面我以前见得还不够多吗?”宁非嗤笑,“对那个‘萨摩耶’不来电,一方面因为他太瘦了,没什么肉,外形身材不是我喜欢的;另一方面……我觉得他接近我别有目的。”   郁周靠着桌边:“‘别有目的’?是说他只是想在天越撩你玩玩,不是认真的?”   “这对我来说算是个事吗?”宁非瞥他,“我是觉得他想跟我打探什么,但因为我总不接茬,所以他可能打算用‘暧昧关系’来勾我上当。”   郁周闻言,脸色严肃了一些:“打探?什么方向的?”   “不好说。他喜欢打听我最近在忙什么,不过暂时还没针对某个方向追问,可能因为我太不配合了。”宁非想了想,“其实他的话术和追人的没什么大区别,但我能感受到他别有所图。”   “你这么说,我就信你。”郁周道,“那他今天约你,你原来是打算答应的?”   “我已经拒绝他好几次了,该给他一点甜头,让他觉得有机可乘了。不然他的马脚露不出来。”宁非回道,“不过你这个局更好,虽然一起吃饭了,但是人多,距离不远不近。而且岳峰平和你都在,汪摹业应该不敢太露骨,应付起来也轻松点。”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着?只能答应帮你执行这个计划呗。”郁周当着宁非的面掏手机,准备打电话给岳峰平问一下,“反正你到时候有需要就给我使个眼色,我把你拉走就是了。”   宁非提醒道:“你跟岳峰平说一声,别反倒让他被‘萨摩耶’套话了。”   “这点你倒是能放心,岳峰平看着对谁都挺客气,其实不熟的人很难跟他深谈。他那一堆下属都这个风格,还没够信任就只跟你聊食堂、聊无关紧要的八卦,也蛮有意思……”郁周说着,已经拨通了岳峰平的电话。岳峰平接得很快,三言两语,这个电话就讲完了。   “他说可以带,没事,欢迎新朋友。”郁周晃了晃手机,“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真正原因,也不影响,晚上回去我再跟他细说。问问‘萨摩耶’去不去吧。”   “OK。”宁非也掏出了手机,打开了联系人列表。   ***   这天晚上,汪摹业果然出现在了岳峰平的战友饭局里。   和郁周宁非私下起的“萨摩耶”外号不同,汪摹业本人其实是偏文质彬彬和聪慧敏锐的,郁周称之为“一看就是官场高手”。他白净高挑,戴着眼镜,经常是两件黑色或棕色长外套换着穿,低调但是也衬出一种“干净感”。他讲话的时候该严肃的时候严肃、该笑的时候叫人如沐春风,这样的人,招女孩子喜欢并不奇怪。   汪摹业是京辉基地派来主要负责一个合作项目协调的,属于短期外驻人员。这个项目的顶头负责人是郁周,汪摹业实际对接的是宁非。不过宁非其实没有编制,只是个外挂人员,所以按职级来说汪摹业是在他之上的。但清楚这点的汪摹业在和宁非来往的过程中,没有任何领导和指挥的派头。他都是平等来往,甚至主动交友,对宁非还挺热络的,美名其曰“第一次见就投缘”。甚至于,他偶尔会在只有两人的私人聊天场合,透露出一些暧昧气息。程度不轻不重,能够让宁非察觉,又不会令人不快。   这种攻势,换个人来面对,就算还没那么快接受,也容易消除戒心。然而宁非就是从他亲近的态度中,嗅出了一股不对劲。   而宁非处理这种“不对劲”的办法,不是避而远之,而是将计就计。正好在京辉没什么内线,汪摹业的职位不低,应该能从他身上诈出一些京辉的消息。京辉基地一直是国内的政治中心,那里先吹的风,一定会在将来吹遍全国的基地。   再者,要是京辉有了什么“救世方案”,早点知道,也好早点配合。宁非情愿是京辉基地担当“救世主角”,也不想让汇川占了这个风头。   ——重点是不让某人赢得那么轻松。   所以,汪摹业故意靠近,宁非就随了他的愿,看谁能套得过谁呗。   “发什么愣?”   汪摹业扭头看一眼宁非,发现他有点神色淡淡的没反应,问道:“醉了?”   “怎么可能?”宁非回过神,“倒是你,居然老实地把进门三杯酒罚了,胃里不烧?”   “哈哈,还行。”他微微挑眉,随后稍微凑近低声道,“其实我出门前吃了点垫底,还提前吃了解酒药,就防着这手。你可别和他们说,省得他们说我作弊。”   宁非面露意外:“你还带了解酒药?”   “出差多,习惯了。”汪摹业笑了笑,“不过也是岳指挥的这些战友挺有意思,对我胃口,我才喝的。一般那种工作局,进门谁开玩笑这么给我下马威,我决计不会这么老实地喝完。”   宁非心说这种拉近距离的话术你倒是张口就来,谁信谁傻X。   不过他面上回的是:“你觉得高兴就行,我还怕你觉得尴尬。”   “我好歹认识岳指挥和郁部长,还有你在,不至于尴尬。”汪摹业想给宁非倒酒,但宁非先抢了给自己倒。汪摹业笑了笑,没跟他争,只继续低声问:“这都是以前和岳指挥出生入死的兄弟?”   “啊,是吧。”宁非知道他也想从这些人身上敲到点什么,按照郁周的说法只回边角消息,“不过现在他们都不一定还在一线了。比如开个饭店,卖个早餐,搞点小生意之类的。”   “早餐好,早餐算是现在最稳定赚钱的小生意了。”汪摹业笑笑,“要是我不干现在这个工作,我也愿意去卖早餐。”   宁非瞥他:“这么说你会做饭?”   “不谦虚地说,吃过的都说好,以前还有同事想付款让我上门当私厨来着。”汪摹业跟他碰了一个杯,“可惜我来天越住的是招待所,没有厨房。要不改天聚餐去你家?我来亲手做。”   这是个近乎明示的暗示了。去家里吃晚饭,之后会发生什么,是个成年人都能猜到。   再说深一点,一起做饭、一起吃饭这事,本来就是一种极快增进感情的手段。就算是段昀弘,跟宁非半同居的那段时间,也未曾真正地一起做饭、然后再一起吃。   虽然理论上这两人都储备了大量的知识,做个饭应该不是难事。但除了一次在外面段昀弘简单烤了个肉,两人是真没怎么冒出过这个想法。   “到我家就算了,家里乱,不好接待。”虽然汪摹业的“居家属性”令宁非有点意外,但这远远没到打动宁非的程度,“咱们就在外面喝酒得了,不用劳烦做的,也不用麻烦收拾的。”   汪摹业闻言,垂眼掩去失望的神情,再次与他碰杯小酌:“行,在外面喝酒……”   这两人凑在一块低声说小话,另一边,岳峰平也挨近郁周耳边低声问:“宁非和那个汪摹业,有情况?”   郁周都懒得多看一眼,就随意回了他一句:“关你什么事,岳指挥,你管人家呢。”   岳峰平愈发疑惑:“但宁非不是和段昀弘……”   郁周在桌子下踩了他一脚。   “成年人的事你少管,吃你的饭、和你的酒!” 第一百二十六章 ——传话人   汪摹业虽然在饭局上表现得挺自然,但还是在岳峰平的战友们自顾自地渐入佳境后,识相地先告辞了。   于情于理,宁非起身去送了一程。   “不愧是部队里出来的,酒量确实过人。我都有点不胜酒力了,再不跑怕是要出丑。”汪摹业拎着外套,边往外走边语气随意地跟宁非聊,“你还能坚持?看你安安静静的,这么厉害,真是人不可貌相。”   “躲酒厉害罢了,送你出来也是顺便抽根烟,透透气。”宁非掏了烟盒,磕一根出来递过去,“来一根?”   “我挺久没抽了。”汪摹业先回了这么一句,宁非刚要收手,汪摹业却接了烟道,“也好,陪一根吧。”   于是两人在饭店外的避风角抽起了烟。宁非还没带外套出来,汪摹业看他只穿着一件毛衣套衬衫,想把自己的外套借给他披着挡挡风。宁非没要,嗤笑道:“管好你自己吧。我是风系异能者,控风,懂吗?”   “行,你了不起。”汪摹业听得直乐,又用宁非的打火机点了烟,缓缓抽了一口,“说起来,你今晚是要跟他们奉陪到底吗?”   “看情况。”宁非知道他在铺垫,就耐心跟他闲聊,“可能也不待多久了。要是他们还没完没了,我就跟郁周说一声也走了。”   “你跟郁周关系真不错。”汪摹业道,“听说是兄弟?”   “亲戚,表的。”宁非不奇怪他知道这个设定,郁周之前的申请提到系统上,有地位的有心人想看到很简单,“他以前和现在都很关照我,我就跟着他干了。”   汪摹业状似随口问:“但听说你之前好像汇川也待过?”   宁非闻言,知道他准备“入活”了,不过脸上表情未变:“嗯,去年待过几个月。后来和郁周联系上,就过来了。”   “这么简单就过来了?你这本事,汇川不至于不重视吧。”汪摹业问道,“你就这么跑来天越,汇川没挽留你?至少在京辉,你这种又有高级异能又有管理才能的,肯定要开高价挽留才对。”   “少唬我了。京辉还能差三级异能者?京辉最多三级异能者吧,你们四级异能者的数量都是其他基地的好几倍,这谁不知道。”宁非嗤笑一声,“我在天越有郁周的面子,当个小管理;在汇川靠着异能拼死拼活,当个异能者小队队长。到了满地人才的京辉,不敢想,不敢想。”   汪摹业好笑道:“谁给你的破印象,京辉基地会吃人还是怎么的?照你这么说,我这种异能都没有的普通人,岂不是毫无前途可言?”   “你是没有异能,可不代表你没别的条件。”宁非瞥他一眼,徐徐吐出烟雾,“你真当我们山高地远,什么都不清楚?”   汪摹业垂眼一笑:“哈,你说我叔叔?那都不算直系,没你们想的那么大能量。”   “当我傻?他是国家级的部长,就算对你完全放置,光是名号也够你活动了。”宁非轻哼道,“我说句有点越界的话,你这么年轻就有如此手腕和表现,不愧是这样的家庭培养出来的。”   汪摹业没有马上响应这句调侃,而是默然地抽了一口,又不急不缓地吐了烟。然后他才再次开口:“既然你也知道我的家庭背景,那我跟你聊点真心话,你应该能信任我吧?”   宁非很清楚,这个“真心话”可不是情情爱爱方面的。   “说呗。”他在寒风中弹了弹烟灰,低笑道,“反正我也得抽完这根,跑不了,就听听你的‘真心话’。”   汪摹业没直入主题,而是问了个问题:“据我所知,把所有和变异体相关的研究小组都弄到一块,相互交流、相互补缺,是天越基地先提出的设想,对吧?”   “对。”宁非这会儿也懒得去具体算日程,只言简意赅地回道,“不过现在京辉基地也搞了的吧?全国偏大型的基地,应该基本都建了这种协调办公室。”   “是搞了。”汪摹业道,“不过,顺序上有点反了。”   “嗯?”   “这种办公室其实该是自上而下,层层建立的,这样才好总体协调。”汪摹业道,“先让各个基地自己建,有点地方自治的意思了。反过来再想建个全国统领性质的,就没那么简单。”   “呃……就是说,上头想要建个一起协调全国各地的变异体研究的办公室呗。”宁非边琢磨边回话,“这不是你们发文牵头就完事了吗?还有基地敢不同意的?”   “名义上建,当然简单。”汪摹业推了一下眼镜,“但就怕有人阳奉阴违,说是一起研究,实际上并不愿意交流自己真正掌握的突破点。”   宁非挑眉:“你都这么说了,代表已经有基地在瞒住研究进度不上报了,是吧?要不你明说吧,你都点到这地步了,还跟黄花大闺女似的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   汪摹业笑了笑:“你的老东家。”   “……汇川?”宁非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汪海洋。   陈义坤之前就“预言”过汪海洋很可能会出成果,已经有苗头了吗?   “嗯,汇川。”汪摹业回道,“不过别问我是什么研究,我也知道得不多。说到底,就是有消息在流传,说汇川有所突破了。但问他们的部长,又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宁非心想,欺上瞒下的事,段昀弘还真干得出来。   “那上面想让天越做什么呢?”宁非把烟头扔了踩灭,索性把话题点得更明白,“要是组建全国的协调办公室,天越肯定支持且配合。但汇川的研究成果,你来问我们也没用;你们都弄不到,我们就更不可能了。”   “那我就直说了,确实是需要你们支持这个办公室的建立。除了名义上的,也需要点实质的。”汪摹业也扔了烟头,抬头看向宁非的眼睛道,“天越……最近也有点成果了吧?”   宁非没应话。   说实话,确实有点成果,还是陈义坤的团队弄出来的。但目前属于研发中期、初见雏形,还没弄完全验证,所以也还没搞论文、报告之类的成果公布。外加这个研究还不是和变异体直接相关的,所以就没放在综合办公室里。   ——但汪摹业……不,京辉基地、上头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不仅知道汇川出成果了,也知道天越有东西,看来是在各地、各方面都有信息源,甚至安插了“探子”。宁非这个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的部长……特助,得把天越基地敏感人群好好“筛一筛”了。   倒不是要把这些传递消息的人完全除掉,毕竟这种渗透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得,而且也没必要和上面对着干。宁非只是要掌握“吹风口”有哪些,就方便以后针对性地搞点操作。   “至于这么严肃?”汪摹业看宁非不答话,抬手在宁非眼前晃了晃,“问问而已,又不是要抢你们的成果,用不着这么提防吧。”   宁非瞥他,终于回话:“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有的话,京辉基地也找个不错的课题,跟你们做个交换。名义上是联合研究,实际上还是各干各的,但到时候要提前一步把成果共享给对方。”汪摹业说道,“然后会在此基础上,建立京辉和天越的协调办公室。如果以后还有别的基地要加入,那就再具体讨论条件。”   宁非听懂了:“你想用这种合作机制和双方拿出来交换的成果,引诱汇川主动贡献他们那个变异体的研究?不太可能吧,汇川可以完全不咬钩,这对他们来说其实损失不大。等到成果完成了再公布,他们也可以堂堂正正要求加入合作。”   “所以,还需要再施加点别的压力。”汪摹业回道,“如果天越参加,我就把目前的计划再跟你们详细说。”   “别说得那么顺理成章。”宁非挑眉,“我还没看到天越一定要参加的理由。如果只是和京辉交换课题,那这个诱惑度,实话讲挺一般。我们干嘛不等上面发通知说统一协调,再来参与?汇川不交课题,我们也可以不交。”   “说得好像上头在空手套白狼。”汪摹业好笑,“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法给你许诺。我只是来驻组监督项目的,顺便传个话,能量没那么大。”   宁非道:“那咱们就是白吹这么久冷风,讲了个魔幻故事而已?”   “好吧好吧,那我可以稍微透露一点我知道的消息。”汪摹业低笑,“但这只是我个人听说的,不保真。出于我个人的意愿,私下跟你聊聊……”   宁非摆手:“行了,别铺垫了,直说吧。”   “第一批建立基地之间协调机制的,上头可能会拨款支持,力度还不小,专用于跨基地的课题。”汪摹业道,“不仅是积分,还有物资设备、场所建设之类的,都有机会获得支持。而这种项目,通常只有第一、二批的支持力度最大……你懂的。”   宁非确实懂了。   “钞能力”呗。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过去时还是进行时   上头想要汇川尽快共享课题,集全国之力去攻破变异体相关的研究,可以理解。   但汇川本身实力雄厚,未必会用藏得最深的课题来换取资源支持。甚至于,他们有很多别的课题可以用来申报项目。所以光用资源来钓,汇川不一定会上钩。   于是以京辉为中心的上层,准备就着各基地建立综合协调办公室的东风,给汇川编了个组合拳。一方面还是资源诱惑,另一方面就是联合其他大规模基地,想办法给汇川施压。汪摹业这次来天越,就是想把第一联合目标吹风吹到位。   “不对吧,京辉和上面搞这样的阵仗,只是为让汇川把技术共享出来?”   第二天在郁周的办公室,宁非把头天晚上跟汪摹业的谈话和盘托出,郁周很快发现了盲点:“我觉得更像是上面要敲打汇川,所以用这个课题借题发挥。汇川要是交出来,那就是服软,但汇川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低头。”   “我也这么问过,但‘萨摩耶’让我别想太多,想了他也回答不了。”宁非靠着椅背,悠悠道,“他还跟我装熊呢,挺没劲的。”   “要我说,光是承诺拨付研究经费,对天越本身来说这个诱惑度其实不高。”郁周则是单手支着下巴,“但这事听起来能给段昀弘添堵,你应该倾向于答应入伙吧?”   宁非道:“说得我在玩儿似的。虽然我的赌约输了也可以接受,但我可还没躺平啊。他拦截了我想要的人,抢先建了我想出来的办公室,我也该拖一拖他的进度了。”   “是是是,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那就当是这样好了。”郁周挑眉一笑,“反正,你的建议肯定是接受汪摹业的条件,对吧?”   “是,也不是。”宁非道,“我建议初步答应,再进一步谈条件。京辉很多方面都优于天越,不如趁机看看他们还能给什么好处。”   “你这个谈,是堂堂正正地谈,还是也反向利用暧昧关系去谈?”郁周瞥了一眼桌上自己的手机,“他昨晚上发的那条朋友圈,你看到了吗?”   宁非:“你猜?”   “我猜你看了。你一旦要研究谁的心思,就会把他的社交平台全都看完,简直跟视J差不多。”郁周戏谑道,“你昨晚用异能给他干嘛了?”   他这么说,是因为汪摹业昨晚发的朋友圈是一张天越基地的月夜照片,配文:   【今晚的月亮。   以及,今晚的风。】   郁周一看这条,就知道说的是宁非。“风”嘛,指的应该不是冬夜里凛冽阴冷的风,而是“风系异能”。不过因为汪摹业既没发定位,也没拍到具体的建筑和人物,所以也可以认为这只是他的“文艺风感叹”。   总之,这是一条不知情的人看了只道平常,相关的人却能品出其中暧昧气息的状态。   “没干什么。我出去的时候没带外套,就用风系异能挡了我周围的风。不过我们说话的时候站得近,他应该多少受益了一点。”宁非回道,“他肯定是故意这么发的,我会当没看到。”   “啧啧啧,你俩这相互钓,简直跟卖茶叶的和卖保健药的对上了似的,巅峰对决啊。”郁周乐道,“不过他都敢在朋友圈这么发了,指不定还真想和你不止走肾,还要走走心。”   “哪里走心?”宁非嗤笑,“这跟所有暧昧对象定时群发‘早安’‘晚安’有什么区别?”   “也是。但我可提醒你,就算你‘技艺高超’,也小心着点。”郁周回道,“毕竟天越要是真和京辉合作,你俩以后的接触机会也不会少。你别真把他玩进去了,却又给他发现你只是在利用他。骗身骗心事小,万一他像小学鸡一样回家告家长,他家长来给天越基地找事儿,那老岳就要烦了。老岳烦,就是我烦,明白吗?”   “明白。倒是你把岳峰平当小孩子似的周全护着,他明白吗?”宁非嗤笑道,“放心吧,汪摹业过年前肯定要走。以后就算接触,一般就是通过手机,最多就是偶尔见一面罢了。连表情都不用假装的撩骚手段,还不是手到擒来?毕竟我是‘郁老师’教出来的啊。”   “你可打住吧,说别的坑蒙拐骗手段是我教你的,我可以认。但这种撩人杀猪盘,可是你原本就具备的高超本事,跟我没什么关系。”郁周的手指点了点桌面,“行了,你的意见我知道了,我会和老岳去商量的。同不同意合作,同意的话天越还想要什么条件,回头一并告诉你。”   “行,那我等你们消息。”宁非说着就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郁周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道:“说起来,不趁机让段昀弘吃个醋,让他来跪求你的原谅吗?”   “你在发什么狗血言情故事梦?他会跪求原谅?他的膝盖硬,嘴比膝盖硬一百倍。”宁非停下脚步,回头讥讽道,“而且他也不会觉得他有错,胜败乃兵家常事,道歉个屁。”   说完,宁非干脆地走出了办公室。   郁周挑眉,拿着手机在手中翻转了好几圈,最终还是没多事地在汪摹业的朋友圈点个赞。   ***   在郁周的游说下,岳峰平很轻易就同意了与京辉建立合作机制的事。   当然,天越还提出了另外的条件。宁非、郁周就和汪摹业谈,也在在线和汪摹业背后的人谈。过年之前的一礼拜,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宣布合作的文件也早已起草完毕,再修改“亿点”细节,就能赶在过年放假前公开出来。   而汪摹业本人,也终于要回京辉去了。再不起程,路上一耽搁怕是赶不上回家过年。   临走之前,汪摹业从京辉调来一批年货点心,在天越的高层发了一圈。宁非收到的礼盒比较特别,但他当不知道,没吱声。汪摹业本人也没多做解释,只道:“等开春了,有空来京辉玩玩?”   “文件马上就要出来了,过完年就要忙得不可开交。你还叫我开春出去玩儿,你小心郁部长在背后说你小话。”宁非好笑道,“你之后不会忙?不可能吧,这事的后续不是铁定要交给你负责的?”   “说得也是……”汪摹业也笑了笑,“不过,就算不是去玩,你也可能会去京辉参加交流?”   宁非道:“这是跨区域研发课题合作,我又不是研究员,我去交流什么?”   汪摹业道:“也不一定是科技成果交流会,你是三级异能者,你打变异猿猴的视频在内部一度流传很广,高级异能应该都知道。明年京辉想办异能者交流会,应该会邀请你。”   “我不一定……”   “别的异能者可能会说自己还有基地任务要执行,你可没有吧。”汪摹业道,“本来不让你去做和异能相关的工作,已经是浪费了。要是你再不去交流一下,把你操控异能的心得说出来,只怕大家真要当着面数落郁部长了。”   他这话是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的,宁非却听出了其中深意。   打变异猿猴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宁非收到过段昀弘的视频邮件——剪辑过敏感信息的那种——也知道他已经提交了这次行动的视频。不过这个任务的后续汇报都是郑立闻他们做的,宁非基本没出面过。偶尔异能者中心会要求宁非分享一下经验,宁非也是随便说点表面的。倒不是他要藏着掖着,只是他不想去当异能者的教练,因此就假装自己讲不清楚。   现在汪摹业单独提了这点,只怕是京辉那边有人不想轻易放过这件事了。   “怎么样,来不来?来的话我亲自接待你。”汪摹业还在微笑说着,“保证行程安排妥当,不让你烦恼,如何?”   ——这是说我愿意配合去京辉交流的话,他(背后的人)会保我?   “这个,等交流的通知出来了,再做决定吧。”宁非就算想通了,也不可能当下就给出回答,“指不定到时候你就没空理我了呢?”   “点我?”汪摹业靠近他一步,低笑道,“那你要不试试现在就预约,或许我能把日程提前给你排上?”   “你都要回家过年了,约什么约。”宁非听他用这种暧昧到刻意的语气,也用玩笑的语气把话说得别有深意,“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说不定以后还真有机会。”汪摹业推了一下眼镜,语气自然,“毕竟各基地的人员都有机会晋升,晋升以后就能去京辉基地了。”   宁非:……敢真的来挖我,郁周绝对会给你来点终生难忘的教训。   不过看来这大概是汪摹业的“支线任务”,或者是他临走前京辉那边又提了一嘴的事,不然不至于现在才来跟宁非提,提的方式也不怎么尽心。宁非就当是说笑来回应了:“嗨,说得那么好听,原来是要挖我啊。”   “我倒是想说别的,可你不是不接茬吗?”汪摹业挑眉一笑,“我来这儿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有缘,以为能在这个月有点成果,至少有点进步。但你到底愿不愿意接茬呢?我有点搞不清楚了。”   宁非没想到他忽然会这样讲明,反应很快地祭出了万能句式——反问:“你这样的聪明人,也有搞不清楚的时候?”   “当然有。”汪摹业又走近一步,“其实,我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样来回拉扯,跟聪明人玩这个还是挺有意思的。但我只想确认,你还跟别人玩这个游戏吗?”   宁非依旧是万能句式来回应:“我们好像还没到能相互问这个问题的地步,该知道的时候,会知道的。”   “那我只确认一件事。”汪摹业笑了笑,“你和汇川那个研究所的主任段昀弘……好像有过一段?进行时?过去时?”   宁非:“……”   ——啊这,要怎么回答才好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换个人来问   宁非:【我和京辉的人说我们短暂地有过一段,跟你知会一声,别说漏了。】   段昀弘:【?】   许久未接到对方的直接联系,忽然收到这么一条没头没尾的信息,段昀弘看得疑惑。但他发出问号后等了好一会儿,信息界面还是没刷出新的回复。于是男人又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追加了一条:【你跟谁说的?】   宁非依旧没回应。   段昀弘盯着手机屏幕微微蹙眉,蓦地,他想起了汪摹业的朋友圈。   其实他并不认识汪摹业,更没加对方的好友。但京辉基地有人跑去天越短期驻扎了,去的人还“有点身份”,汇川的人多多少少会关注的,关注的还远远不止段昀弘一个。这些人当中,就有认识汪摹业、还加了他好友的。大家从各个渠道获取了消息,再互通有无了一番,段昀弘这里自然也会有所耳闻。   比如他就知道了汪摹业大致的家庭背景,知道了这人(明面上)来对接的项目,知道了这个项目和郁周的部门息息相关,还看到了汪摹业的那条语焉不详的朋友圈。   给段昀弘看这条状态的人当时还嘀咕:“莫名其妙发什么‘今晚的风’,别是被南方阴冷潮湿的冬风吹傻了吧……”   段昀弘却是立刻地、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宁非的风系异能。   自从宁非去到天越基地,他的异能就变得悄无声息,再也不借着高超的异能操控能力出头。之前段昀弘提交了攻打变异猿猴群的视频,其中宁非的出色表现就占了相当篇幅。统管全国的异能者管理部门看到后,对这次任务挺有兴趣,然而每次询问,都是由郑立闻来响应的。就算单独点了宁非提问,宁非的响应也相当避重就轻,摆明了对培训教学没兴趣。   他态度不好,管理部门还难以拿捏他。因为他已经转到行政岗,不作为异能者出任务了,也完全退出了异能者职位的晋升体系。管理部门既不能为难他的报酬,也没法卡他的上升通道。可以说,只要天越乐意,宁非想怎么埋没自己的异能就怎么埋没,没人管他。   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汪摹业发的朋友圈真是在暗示宁非的风系异能,就说明宁非在他面前特意展示过了。这和在大庭广众之下,趁别人不注意时偷偷打情骂俏有什么区别?   ——甚至可能是两人约定要发出的某种暗号。   ——虽然宁非没发对应的状态,可也说不准他的朋友圈已经屏蔽我了……   当然,这都是段昀弘当时的猜测,没有左证,他也没发信息确认。有时他甚至会想,自己只是假设了宁非会因为工作而认识汪摹业,才进一步猜想宁非给汪摹业施展了异能的。万一其实他们不认识,或者认识也不熟,只是“同事之交淡如水”呢?   然而,今天宁非发来的信息,似乎成了段昀弘那些猜测的最佳左证。   ——他跟京辉的人描述自己的感情状态了……所以,是什么目的?   说实话,宁非想怎么发展他的“交友关系”,是轮不到段昀弘来管的。要是有人——比如郁周——口头上来问段昀弘在不在意,他甚至会回答“不关我事”。可面对宁非这样既“直球”又“遮掩”的信息,段昀弘就是忍不住给他设点障碍。   用宁非的话来说,就是“非要犯个贱”。   这次的犯贱就是,段昀弘再发了一条信息:【我要是不这么说,又如何?】   宁非这回也终于回复了:【那我就只好公开你有空间异能了。】   段昀弘的异能,是汇川高层中少数几人知道的秘密。   “啧。”一眼扫完文字信息的男人,将手机放到了桌上,面无表情。   ——为了这事威胁我啊……   ***   正如宁非所预料的,基地之间建立联合研究机制、实施跨基地合作课题的通知,在过年之前正式官宣了。   与此同时,汪摹业所说的“京辉基地想举办异能者交流大会”,居然也开始传出消息。虽然还没发正式通知,但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听着像是板上钉钉了。还有说法,讲到时候有些异能者必须去到京辉进行面对面交流和展示,不能仅仅在在线开个会就完了。郁周听到这个说法时,第一反应就是“那个破‘萨摩耶’要把我的人骗走了”!   等郁周亲自跟宁非讨论这件事时,宁非才跟他说出了汪摹业曾经“威胁”自己的话。   “噢——你不去他就想办法整我?他这么说?”郁周嗤笑,“你不会真信了吧?”   “信倒不至于,但应该是异能者的管理部门看我不爽,所以针对的是我。整你只是因为看你对我重要,拖你下水来威胁我。”宁非回道,“但他那意思,是他背后的人会保我无事。所以我在想,要不要趁机去见见这些人,让京辉和天越绑定得更深一点?”   “哈,绕这么一大圈,原来你还是在想怎么赢你那个破赌局。害我以为我对你还真有什么威胁的价值。”郁周嗤笑,“行啊,你想去就去呗,反正我又不是真的拦着你不让你去。不过你这一去,就到‘萨摩耶’的地盘里了。他要是跟你来真的,你打算怎么办?真为了你这个赌局吃一次你不爱吃的菜?”   宁非一眨眼,刚要开口回话,郁周又摆摆手:“你不用说服我,你只需要问问你自己。这可不是你的KPI,你赢不赢这个赌局,和你的业绩无关,和我付给你的酬劳也无关。你甚至无法从赢下的赌局中获得什么,最多回收一个你莫名给出去的东西。你这个收益率……都不像是你的风格了。”   宁非无可辩驳。或者说,他都能想象出自己说了反驳的话后,郁周又会怎么吐槽自己。于是宁非索性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知道就行。我只是提醒,反正现在你也不听老师的话了,惨败的时候别把为师的名字说出去就行。”郁周说着,话锋一转,“说起来,你过年准备怎么过?来我家吃饭?”   “你能不能别把这些话混着说,怪恶心的。”宁非挑眉,“你和岳峰平不要过二人世界?不可能吧,这么好的机会,第二天还休息,你们就……没点‘节目’?”   郁周没一点不好意思,戏谑一笑:“有啊。但可以等吃完饭你走了之后再‘表演’。”   “那我还是不去当电灯泡了。”宁非道,“郑立闻和他队里两个‘鳏寡孤独’的,准备凑一起吃年夜饭,叫我一块去喝酒。我去凑他们的局。”   郁周道:“你不是说和郑立闻不来电吗?又好上了?”   “你脑子里除了拉郎配能不能有点别的。”宁非简直无语,“不当C伴,不能当普通朋友吗?找个人一起喝酒,用不着还审来审去那么多条件吧。”   “我这不是怕你欲求不满,所以心情烦躁吗?”郁周摆摆手,“行吧,你有安排我就不多嘴了。反正你要是实在孤单寂寞冷,就打电话给我,总能给你一口饭吃。”   宁非:“滚吧你。”   ***   除夕这天,宁非果真跟郑立闻等人一起吃年夜饭了。   地点选在郑立闻的单人公寓,比宁非的——准确来说是郁周的——公寓小一点,但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足够四个大男人搞一次聚餐了。   这餐还弄得挺丰盛。宁非从食堂带了些熟食,郑立闻和他的队友弄了个火锅,还另外做了些菜,剩下的就是酒了。这时候要搞到酒可不容易,至少不那么便宜。郑立闻他们搞到了三箱啤酒,宁非则是从郁周那弄来了一瓶白酒。虽然在丧尸潮来临之前,这些酒都算不上什么好酒,但放到现在那绝对已经算绝赞畅饮的地步了。   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宁非还收到了段昀弘的信息:【除夕快乐。】   宁非没多想,按照段昀弘现在的职位,群发祝福信息也很正常。琢磨几秒,宁非恶作剧一笑,把满满一桌的酒菜拍了张照片,发过去,附信息:【除夕快乐。】   段昀弘居然很快回了:【跟郁周一起?】   宁非:【不是,别人。】   段昀弘没回复了,宁非也没反问一句“你呢”。他把刚才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配的文字也是一句“除夕快乐”。   后来吃饭的时候,宁非再偶尔开手机看一眼,就发现点赞不少了,评论也有几条。其中就有汪摹业的评论:【看起来很好吃,还有特色菜,和谁聚餐了吗?】   宁非简单回了三个字:【和朋友】。   其他的都是感叹和“除夕快乐”之类的祝福,宁非也懒得回了。又吃吃喝喝一阵后,宁非再开手机,就发现汪摹业直接给自己发了新信息。   是一桌更丰盛的酒菜照片,一看就是一大家子一起聚餐的规模。想想汪摹业的家庭背景,指不定这桌边坐了多少达官显贵。宁非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过去,汪摹业居然很快回复了:【有几个菜是我做的,猜猜是哪个?】   宁非一边感慨这人居然真的会做饭,一边吐槽大年夜的,谁有空跟你玩竞猜游戏。于是他直接把手机摁灭,放到一边。   “业务这么繁忙啊?”郑立闻边说边用杯子碰了一下宁非的,“除夕都要一直抱着手机?”   “还行,回几个朋友的贺年信息。”宁非笑了笑,拿起杯子跟郑立闻一起喝酒,把杯子里剩下的半杯啤酒咕嘟咕嘟直接喝完。郑立闻看他干脆利落,感叹道:“你酒量真不错。”   “还行。”宁非笑了笑,“倒是你,眼睛都开始泛红了。你队友也嗨得上头,这还能清醒跨年吗?我可没法把他们都安全送回家。”   “没事,不行就留他们在我这睡沙发、睡地板。”郑立闻也笑,“你要是想留下来,也完全欢迎,我还有刚买的没用过的睡袋。就是这些人睡觉都鼾声震天响,跟他们睡,遭大罪。”   宁非给自己和郑立闻都倒了酒:“不用,我能回去。”   “真的假的?”郑立闻道,“酒驾高手?”   “别说得我大过年的要上街杀人似的行吗?”宁非又拿起酒杯主动跟他碰,“我保证能安全回家。”   郑立闻:“那你回到家了给我个信息?”   宁非:“郑队搞错了吧,我又不是年轻姑娘。”   郑立闻:“说到年轻姑娘……你知道,我不喜欢姑娘吗?”   “……”宁非拿杯子的动作一顿。   虽然郑立闻压低了声音,但桌上还有其他人呢。宁非扫了一圈,发现另外两个大男人已经在勾肩搭背说胡话了,一点都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郑立闻看宁非不说话,又道:“你好像也不是那么意外。所以,我应该不是错觉?你也……是的吧?   “而且我感觉似乎,郁周在撮合我们?是吗?”   宁非:……啧,春天真要来了是吧?   --------------------   宁非:不是哥们儿?我真是纯纯来喝酒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生日礼物   宁非没等到跨入新年,就提前离开了郑立闻的家。   表面上的原因,是郑立闻的两个队友已经喝到基本倒下了,估计也撑不到跨年。实际原因,是郑立闻提起郁周那个馊主意后,宁非就感觉气氛有点怪了。   当然,宁非也不至于一听到这种话题就立马变颜变色,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郑队,喝醉了?”   “醉,是有点,但不至于说胡话。”郑立闻眯眼一笑,喝了两口啤酒,“你别装,你肯定多少也知道吧?你这么聪明,郁周都没瞒过我,肯定也瞒不过你。”   “不是,郑队,就算我们都知道那又如何?”宁非微微挑眉,“大家都没那个意思,当不知道不好吗?非要说出来干嘛?”   “那你就当我醉了。”郑立闻乐道,“问问都不行?又不是说了就想跟你耍朋友,做兄弟交个心,很正常吧?”   宁非瞥他:“你跟你兄弟拿这种话题交心?”   “……也是。”郑立闻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相互也知道人品和性格之类的。要是想往那方面试试,也不是不行。”   宁非:“……”   他怀疑,郑立闻不知道自己看上郁周的事,已经被郁周传达出来了。不过宁非也不打算说,说了只会让场面更加尴尬。   “谢邀,不试。”宁非挑眉,“你这样我以后就不想和你喝酒了。”   “OKOK,那结束这个话题。”郑立闻举起双手,“还是那句话,当我醉了,好吧?明天就忘了这个话题……”   “郑队,你和宁非聊什么秘密呢?让我们也参与参与啊!”   两个队友的话语打断了郑立闻和宁非的尬聊,郑立闻一摆手,语气自然地随口应付了过去。宁非则是拿起酒杯喝了几口啤酒,垂下眼。   留下热闹热闹,一起跨年的心思也淡了。   ……   总之,宁非就这样在除夕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离开了郑立闻的家。   郑立闻还起身想送他呢,宁非直接拒绝,还指了指倒在他家里的另外两人:“你能管好他们就算是功德一件,别管我了。”   “唉,行。”郑立闻胡乱挠了挠自己的短茬子,“那你到家真跟我说一声,这大过年的,你还喝酒上路。要是……郁周一定会杀了我。”   宁非心想要是真出事,郁周只会嘲笑我。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郑立闻的这个要求,不然郑立闻这个喝醉了就事儿妈的样子,也是挺难缠。从楼里一出来,宁非就直接被冷风吹醒了。这小区里基本家家户户都还亮着灯,室外却十分安静。也是,大过年的,谁还在外面瞎晃?又没地方去集体燃放鞭炮烟火。   宁非开着车回了自己的小区。也就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他连暖气都懒得开了。过小区门卫的时候,他还给门卫师傅发了根烟。门卫接了烟,看着他直拍脑门:“哎我好像得跟你说件事,但我一下没想起来!”   宁非问:“交费啊?”   门卫摇头:“不是不是。”   “那下次我路过,你想起来了再说吧。”宁非感觉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事早就打自己电话了,于是打声招呼摁起车窗,开车进了自己小区。   然后,宁非就在自己楼下,看到了门卫“想不起来但是应该要说的事”。   ——段昀弘的车,居然停在宁非楼下!   准确来说,还占用了宁非的车位。   宁非都乐了。汇川基地和天越基地之间可不是短短几小时能到的,这家伙下午还在给自己发除夕快乐的信息,那时候至少是快到了。可他居然只字未提自己已经来天越了,甚至在楼下等了不知道多久。这是干嘛?演苦情戏?   宁非缓缓将车停在段昀弘的车后,不按喇叭,也不下车,直接抄起手机给对方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宁非也不等人吱一声,径直道:“给停车费了吗你就乱停车?”   “回来了?”段昀弘的声音很平静,自然得像是在随口聊天,“不玩到跨年?”   “我玩到跨年,那你就准备在车里跨年?”宁非嗤笑道,“别废话了,讲点真的,不请自来想干嘛?别跟我说你是来‘负荆请罪’的。”   段昀弘道:“单纯来过个年,不行?”   “我这儿可不是你的度假胜地,一休假就要来接待你。”宁非冷淡回应,“更不是你先斩后奏我就得给你让步的。”   段昀弘道:“我可以付钱——我是说,气运。”   “段昀弘,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宁非直接冷笑出声,“还是你真当我是服务业了?花点钱就能让我闭嘴,给点气运就能听你摆布。你是不是忘了,你上次就用同样的招数让我上当的,还是你觉得我会忘?”   段昀弘一时间没答话。   宁非一开始以为他是无话可说,下一秒,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段昀弘就开门下车了。   宁非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过来,到了自己的驾驶室旁边,敲了敲车窗。   窗玻璃缓缓降下,两人四目相对。宁非的一句“干嘛”还没说出口,段昀弘开始往窗子里一股脑地塞东西:“上次给过你的烟,两条新的。两瓶红酒,只找到了二十年的。汇川基地最有名的饭店做的红烧肉,一烧好就直接抽了真空,冷冻了。还有同一个饭店的酥饼,也有名,容易碎小心点……”   “等会儿等会儿!”宁非被这个发展搞懵了,挡住他的动作,“你塞这些给我干嘛?气运我都不要了,这点小恩小惠你想起什么作用?”   段昀弘忽而道:“……Happy birthday.”   “啊?”宁非意识到他在复刻自己之前的行为,但更茫然了,“可今天不是我生日啊。”   “我知道是前几天。”   “前几天也不是!”   段昀弘终于蹙起眉头:“不是1月18号?”   “不是……啊,你是不是看我的身份资料了?”宁非终于反应过来,“那是我乱写的。”   段昀弘反驳道:“但你上个世界也写的这天。”   “都是我随手写的。”宁非这下真有点乐了,“不过我有时候会懒得再新想一个记住,就连续用好几个世界再换一个新日期。”   “那你到底哪天生日?”段昀弘盯着他,“我的都告诉你了,至于这么保密?”   “呃,这事倒没你想的那么要紧。”宁非回道,“我本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所以准确来说,我不能确定1月18是不是我的生日,因为每天都有可能呗。”   “你不知道……?”   “这很正常吧。”宁非耸肩,“就算是这个世界,也有很多人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啊。又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帮忙记生日的人。”   段昀弘意识到,他说的是孤儿,还是自小就无父无母无知情人无任何信息的那种。   宁非倒没在意这些话代表着什么深意,继续道:“话又说回来,就算是我生日,你想还生日礼物,叫人带过来不就够你的面子了。你本人到底来干嘛的?”   他倒是早忘了,之前他当生日礼物甩给段昀弘的那包烟(还是不满包),早就被段昀弘还到他手上了。   段昀弘还是没马上出声,定在那没动。宁非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想搞懂。但可以肯定的是,宁非可不想在车上熬过新年,还是跟这个祸头子大眼瞪小眼。   “到底要怎么样,有事说事!”宁非的语调再次冷了下来,催促道,“没事就滚开,我要回家了,你爱上哪上哪,恕不接待。”   段昀弘憋半天,终于蹦出俩字:“伸手。”   “神经!”宁非才不伸,这种和狗玩有点类似的语气彻底让他恼了。他关上车窗,拔了车钥匙,开始往副驾爬。没办法,段昀弘跟块大石头似的钉在驾驶室旁边不动。宁非估计连车门都不好打开,干脆从副驾下车好了。   段昀弘给他的东西他一件没拿,就这样简单地一个人跳下车,径直往单元门大步走去。   但他没走出几步,段昀弘已经绕过车头,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段昀弘!”宁非真是火气上来了,他是没带枪,不然真想拔出来,“要是你害我大过年的吹冷风发烧,我就杀了你!”   段昀弘这才打量了一下他的衣服,只是件短的薄棉外衣,好看是好看,御寒是真不够。男人蹙眉:“你外套呢?”   其实宁非还有件羽绒服在车后座,但是从去郑立闻家就忘了拿。就算他这会儿想起来了,也不可能转身去拿,不然怎么想怎么丢脸。   这会儿,他跟段昀弘倒是完全把风系异能抛到脑后了。   “和你有关系吗?”宁非眯了眯眼,“不是你拽着我,我早就到家了!”   段昀弘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哈?又恶人先告状?”宁非用力要抽回手,“我不想跟你吵了,滚远点……嗯?!”   段昀弘松开他的手,手一抬一抓,一件黑色长羽绒服出现在男人的手上。下一刻,这件羽绒服就在空中划了半个弧线,将宁非整个包裹其中。   “我知道你和京辉连手,是想让我把汪海洋的技术交出来。我可以交给你。”   --------------------   段昀弘,一款什么话都可以说但就是不能道歉的嘴硬男。 第一百三十章 ——跨年   宁非进了家门,回头看着那个正在关门的男人,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我该不会一辈子都听不到这家伙说句“对不起”吧?   这想法刚蹿过脑海,宁非又忍不住暗骂自己神经,想什么一辈子的事,简直有病。   “怎么?”段昀弘关完门转回来,就看到宁非盯着自己出神,“又想把你落在车上的那些东西拿回来了?”   是的,段昀弘刚刚塞给宁非的烟、红酒、食物……通通扔在车上了。   宁非根本没想到那些,但段昀弘提了,他就故意戏谑道:“想了能怎么着?你还能屈尊降贵帮我拿上来?”   段昀弘挑眉:“不会是又反悔让我进来了,找个理由把我关外面吧?”   宁非对此的反应是,冷笑、转身,甚至懒得多回答一个字。   段昀弘看着他往里走的背影,两秒后,他沉默地拿起宁非放在鞋柜上的车钥匙,转身开门出去了。   宁非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目睹房门“嘭”的一声关上,有些诧异地一眨眼。   “不是吧,真这么听话……?”   ***   段昀弘拿完东西回来的时候,宁非一手给他开着门,另一手正举着手机打电话。   “……我到家了,没来得及给你发信息而已。”宁非开完门就转身走回客厅,“就算你不打电话给我,我待会儿也会给你发的,我不至于记忆力那么差。   “我真到家了,没醉到在车里睡着的地步!   “艹,谁给你拍照片证明,管好躺平在你家的那俩得了,别啰嗦。   “不听了,挂了。”   说完,宁非真把手机通话摁掉了。段昀弘进来,走到餐桌旁,边放东西边语气随意地问道:“郁周查岗?”   “他?他现在想不起别人吧。”宁非也过来看东西,该进冰箱的进冰箱,该放架子上的收上架子。   段昀弘道:“那是今天和你一起吃饭的人查岗。”   “套话的路数就免了。”宁非瞥他,“我不想刚被强迫查岗,又被你查岗。”   段昀弘道:“还有人能强迫你?”   “哈,眼前不就有一个吗?”宁非语气戏谑,“我说了‘恕不接待’,还一定要跟过来。而且大过年的,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在楼下蹲守,还擅自送什么生日礼物,你这跟私生饭有什么区别……等等,这是什么?”   “汇川基地一个老牌子的点心,动物奶油的。”   “我知道是点心,不对,这个准确来说应该是小蛋糕?”宁非托起一个比巴掌稍大的透明包装盒,观察着里面的白色奶油蛋糕,顶上还点缀着一颗红艳艳的草莓,“段主任,这该不会是我的生日蛋糕吧?”   “不是你的生日,那就不是生日蛋糕。”段昀弘回道,“就是个点心。”   “嗤,你不会原来还打算给我唱生日歌、让我吹蜡烛的吧?”宁非一转身,靠在桌边,偏头看段昀弘,“还有什么礼物,你干脆一次送完得了,让我看看你的诚心。”   段昀弘和他对视:“汪海洋的研究都要共享出来了,还不够诚心?”   宁非挑眉:“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谈这个技术分享的协议?”   “……”饶是段昀弘,大概也不想在大年夜的时候谈这些工作,他只得抬手一指沙发的方向,“那件羽绒服,也是给你的。”   “猜到了,就不是你的尺寸。”宁非哼笑一声,“以前你当模特总监的时候,就乱找理由给我送衣服,还说尺寸只是碰巧不是你的、又碰巧是我的。”   段昀弘道:“这次不用找理由了,本来就是给你的。”   忽然的坦白,让宁非怔了一下。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大概是“送礼”环节完美契合段昀弘的“霸总”属性,所以这种程度的坦诚还是能做到的。   于是宁非定了定神,回道:“哦,行。还有吗?”   “还有……就是现在拿不出来的东西了。”段昀弘扫了一眼宁非的客卧,“至少那个房间里的床和衣柜,要搬开。”   宁非若有所感,但还是下意识问道:“到底是什么?”   “你喜欢,不过上次我还没找到的床。”段昀弘回道,“已经灌满水的。”   宁非:“……”   水床呗,还给那么多复杂的定语。   “让你进来已经是分享技术成果交换来的,还想要我给你枕营业,想得挺美。”宁非嗤笑,“而且,别说得好像以前都只有我在享受水床似的,你没睡过?”   “至于这么挑刺?”段昀弘挑眉,“我又没说拿出来就一定要怎么样,本来就是找给你的,你之前不是喜欢这个吗?”   宁非本来是还没对水床失去兴趣的,但听他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心底的不爽油然而生,脱口而出道:“哦,现在不喜欢了。”   段昀弘道:“用不着硬说不喜欢,你之前不是还问了这个?”   “那时喜欢,现在不喜欢了。”宁非看向他,“现在腻了不行吗?”   “真腻假腻?”   “轮得到你质疑吗?”宁非轻轻一眯眼,“段昀弘,你是不是觉得你已经掌握了我的喜好?”   段昀弘不敢说已经完全掌握他的喜好,但知道他说的应该不是真心话。   但从两人的对视中,段昀弘看出了对方的一些情绪。他意识到,这个话题如果一定要纠结下去,宁非当真会再也不看水床一眼。这对于宁非来说不是必须的,就是个娱乐项目。他脾气上来了,可以放弃水床,也可以放弃烟酒,甚至……可以放弃某些人。   是的,宁非也有脾气上来时的嘴硬。但宁非的嘴硬,是那种“说办到,就能办到”的。所以宁非从不承认自己嘴硬,就算杠到底,也只会说“我说的就是事实”。   不过眼下,段昀弘为了进门已经“割地赔款”许多,自认也足够放低姿态了。现在要是把宁非惹恼,再被赶出去,那前面的“沉没成本”可真是太亏。   “行,不喜欢了,那我不送了行吧?”段昀弘只得再次“让步”,“我不拿出来占你位置了,行吧?”   宁非:“……”   ——怪,太怪了。   古怪的预感油然而生。宁非都做好准备跟段昀弘继续辩论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又一次退让了。搞得宁非刚冒出来的脾气一下哑火,继续为难也不是,转而放过他,又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   在这不上不下的心态里,宁非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到底想干嘛?”   “顺着你的意了,还不好?”段昀弘道,“你要是想提问,就直接提,我们坐下来谈。不过科研成果怎么分享这事除外,这个等上班了再说。”   他指的问题,是自己为什么要来,为什么决定分享汪海洋的研究成果,为什么要准备生日礼物。他以为自己刚踏入宁非家里就会被问了,可事实是,宁非一个都没问出口。   明明在楼下那会儿宁非还质问了的,只是当时段昀弘没直接回答。现在段昀弘做好准备谈了,宁非却像是失去了兴趣。   就像他刚才说的——“现在腻了不行吗”。   “……提问?没什么好提的。”宁非果然不想谈,直起身道,“你刚才不想回答,眼下我也不想问了。我今晚喝了不少,也困了,就这样吧。”   “聊聊又不会怎么样。”段昀弘难得用上了比较委婉的话术,“何况还有十来分钟就跨年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哈,我为什么要跟你大眼瞪小眼地等着跨年?我放你进来,是因为缺个陪我跨年的人吗?”宁非轻声讥笑,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摆摆手道,“我要洗洗睡了,恕不奉陪。你随意,但不许进我房间……啊,对了。”   临在房间门口,他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段昀弘:“你想换你自己的华丽kingsize大床也行,实在大冬天想睡水床也可以,但你走的时候给我把房间全部恢复原状,谢谢。”   说完,宁非就进了房间。没一会儿,又带着东西出来,径直进浴室洗澡。   段昀弘这会儿已经坐在沙发上了,拿着平板在滑动,宁非出来也只是随意对视了一眼,似乎是对宁非的安排认命。   宁非就这样沉默地进了浴室,关上浴室门。他犹豫了一秒要不要锁上,但按锁的声音不小,宁非不想让段昀弘觉得自己过于在意,所以还是放弃了锁门。   然后,他把手机放在了架子上。   倒不是要等谁的消息,或者边洗澡边放音乐、听视频之类的,宁非只是单纯地想要随时能看到时间。他其实能很快洗完澡,但今晚,他不想这么做。他就想在浴室把新年的零点捱过去。   说来也挺幽默的,明明是宁非的家,他却得跑到浴室避开一个“外来者”,仅仅因为不想跟对方在同一空间里跨年。   宁非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莫名地同意把人放进来了,又莫名地想避开对方,甚至莫名地来了情绪。他知道自己刚才表现得反反复复、出尔反尔、喜怒无常,可他又忍不住这么做了。他更知道,自己反复的情绪看似是针对不请自来的段昀弘,实际上更深层的原因,还是在对自己的决断感到有些后悔。   或许,是上次被段昀弘骗过一次,让宁非无法不去想段昀弘究竟想干嘛,无法不去回想自己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了。他口头上说,放段昀弘进家门,是因为对方松口给汪海洋的研究成果。可他自己转念一想,自己又为什么听到这个就松了口呢?没有这个成果,也不是一定赢不了,根本没必要为此松口。一听到这个成果就放过段昀弘,体感上就跟段昀弘一道歉自己就会原谅他似的。一想到这点,宁非就觉得自己真是亏没吃够,进而因为做出的决定而烦躁。   又或许,今晚的段昀弘,有些地方出乎了宁非的意料;宁非不愿意去想这些异常发生的原因,也……不太敢想。   哗啦啦的水声中,宁非隐隐意识到,这样下去似乎有点“危险”了。   ——我得……   恰在此时,手机震了一下。没过两秒,又震了几下。宁非下意识擦擦手,拿起手机解锁,点开未读信息。   段昀弘(0:00):【新年快乐。】   --------------------   中秋节放假了吗!节日快乐!   宁非正在别扭地过年中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新年第一天的态度转变   这句“新年快乐”,终究没得到回复,无论是从手机上,还是面对面在客厅四目相对之时。   总之,宁非从浴室出来,转去倒了杯水,随后就径直进了主卧。而这回房门“咔嚓”一声落了锁,就再也没开过。   直到白天,大年初一的中午。   宁非一觉到了午饭时分,要不是被电话铃声吵醒,他还能继续睡俩小时。他皱着眉摸手机过来一看,来电显示:郑立闻。   “……”宁非现在对郑立闻也很腻了。   不过他还是接了电话,只是语气不太好:“喂?!”   “新年好!你这嗓子,果然还没起啊?”郑立闻乐道,“那你果然没看到我的信息了。”   宁非有点起床气:“有事说事,只是拜年的话我就挂了。哦,新年好。”   “这么大脾气,别是宿醉了吧。你行不行啊,昨天走的时候不是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吗?”郑立闻一点没在意他硬邦邦的语气,回道,“行了,开个门。”   说着话,听筒里居然还同时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宁非怔了一下:“……什么?”   “开门啊,我刚才去吃饭了,想着你今天大概也是一个人没人理,就顺便给你带了一份。全新的啊,可不是剩菜。”郑立闻说道,“你别叫我又带回去啊。大过年的,来都来了……”   他的“四字诀”才念了两句,房门打开了。   “……哈?”郑立闻看到开门的人,有点懵了,两秒后才回过神,“段主任?!”   早就起来的段昀弘站在门口,表情淡定:“郑队长?别来无恙,有事吗?”   “这……”郑立闻满头问号。他搞不懂这人怎么会现在出现在这里,不该是在千里之外的汇川基地吗?要是这人是来天越陪宁非过年的,怎么昨天宁非还跟自己队里人一起吃的年夜饭?   还有个问题,郑立闻只打了一人份的午饭。现在他家里还有个段昀弘,郑立闻感觉有点拿不出手了,尴尬。   又及,昨晚上郑立闻还趁着醉意跟宁非说了点私人话题,今天就看到宁非的“那位”了,更尴尬。   ——这俩到底到什么地步了,别又不小心横插一脚了吧……   好在郑立闻还没组织出话术的时候,宁非从主卧出来了,一手耙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语带不满地往门口走来:“你是当爹上瘾还是想当男妈妈啊,莫名其妙跑来给我送饭,管好你队里那些崽子还不够你忙的?”   他一来,段昀弘就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原本那种隐隐的压迫感和对峙感也骤然消散。郑立闻举起手里的袋子:“给你说中了,那俩还躺我家里要死要活呢,我也给他们打了饭。你昨晚落跑真是明智,不然半夜又吐又搞得满屋子酒气,能把你气得给他们两脚。”   “那你还真是男妈妈,改天给你送个锦旗,宣扬一下你这种奉献精神。”宁非的视线在两个男人身上快速一扫,心里快速做了决定,面上的懒散神情却丝毫没变。他接过郑立闻手里的午餐,说道:“收到了,你可以走了。”   郑立闻挑眉:“你把我当外卖员是吧?收外卖好歹还说句‘谢谢’呢。”   “谢谢。辛苦了。新年好。”宁非毫无感情地蹦出了一串词儿,随后道,“说完了,拜拜。”   “你这人真是……”郑立闻语带戏谑,却没说完这句评价。他瞥一眼一旁杵着的段昀弘,话锋一转:“行吧,那不打扰你了,看来我今天也不用问你还参不参加‘单身狗聚餐’了。回见。”   “拜。”   郑立闻最后又跟段昀弘点了点头,随后干脆地转身离开。   宁非关上门,转身的时候扫了一下段昀弘,吐槽道:“你知道门外是什么情况吗你就开门,万一来者不善,你又没异能。到时候你自己弄不过,还连累我,那我可真是倒大霉。”   “我至于那么傻?我听到他在门外说话了。”段昀弘回道,“而且我是没有异能,但不代表我没武器。我从空间里掏武器未必比你从枪套里拔枪慢。”   “然后呢?你要是不把对面打死,就等着被人捅破你有空间异能?”宁非把餐盒往桌面上一放,“对了,你这次来天越,报备没的?别等下汇川又打电话给天越要人,郁周又转头来骂我。”   “现在才问?我要是没报备,你们早就该知道我要来了。毕竟我有‘案底’,他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天越基地。”段昀弘听着他的质问,隐隐察觉里面有几分关怀——又或许是错觉——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回道,“但就算找郁周,郁周骂你又有什么用?”   “明知故问。还不就因为你的‘案底’?就因为你上次擅自来天越,郁周认为是我把你招来的,这次再来自然也会认为是我的问题。”宁非边打开袋子掏里面的餐盒,边说道,“不过你怎么跟汇川汇报的?要是你提前申请来天越,天越也应该提前收到消息才对。”   段昀弘回得自然:“我跟他们说保密的。”   宁非:“……”   他本来下意识想问“为什么要保密”,话到嘴边,忽然反应过来,又咽了下去。   宁非和段昀弘在汇川的那些事,他们都没遮遮掩掩的,该知道的人肯定都知道了。段昀弘之前还跟着宁非一起“偷跑”过,这次再来,还要求汇川那边先保密,用脚趾头都猜得到这家伙用了什么借口。   无外乎,“我要去和宁非过节,所以要先保密、给他个惊喜”之类的呗。   宁非决定跳过“为什么”,直接问下一问题:“那你到时候回去,要是他们问起,怎么跟他们反馈结果?”   段昀弘一点不意外他会猜到所谓的“保密内容”,无所谓地回道:“就说我失败了,所以没结果。难不成他们还会来和你核实情况?那些人不会那么闲。”   “核对也无所谓。”宁非回道,“我让你帮忙配合,我自然也会配合你的说辞。”   “那我要是说我成功了呢?”段昀弘微微挑眉,“不是和你给京辉那边的某人的说辞不一样了?”   “确实矛盾了。”宁非戏谑道,“那我只能说,‘段昀弘为了面子在乱说’了。要是降低你的风评,可不能怪我。”   段昀弘意识到,宁非的状态和昨晚又不一样了。   昨晚的宁非,呈现出一种明显的拒绝状态,而且总是带着一种不高兴、烦躁的情绪。那种情况下,段昀弘有话也说不出口,越说只会越激化矛盾。但今天,宁非的状态似乎完全切换了。他变回了原来那种自然相处、无甚客气的态度,更重要的是,他今天不再对段昀弘视而不见了。   要知道,段昀弘还没得到那句“新年快乐”的响应呢。   虽然社交软件上没有“已读”提示,段昀弘也不知道宁非昨晚洗澡的时候是否带了手机,但段昀弘很清楚,宁非肯定看到了。宁非是个时刻掌握信息的人,就算当时没看到,事后进了房间肯定也看了的。可直到现在,宁非也完全没响应这句简单的道贺,反而先给同样不请自来的郑立闻先说了“新年好”……   思至此,段昀弘张口就道:“对了,新年快乐。”   “……至于这么郑重其事?”宁非回头看向他,“新年好,恭喜发财,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够了吗?”   段昀弘:“……”   虽然比郑立闻多得到了几个祝福语,但段昀弘还是忍不住道:“这么敷衍和不耐烦的道贺,还挺少见。”   “得了吧。你我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搞什么仪式感。”宁非嗤笑,朝他一摊手,“而且你干嘛要求我认真道贺,难道你给我发红包?”   段昀弘握住他的手:“可以发。”   话音落下,100点气运就转到了宁非这里。   这回轮到宁非“……”了。   “哄小孩呢你!”宁非另一边手在段昀弘的手上用力拍了一下,段昀弘一松,宁非就收回了自己的手,“神经。”   段昀弘给气运还被骂了,可实话实说,他心里感觉比昨晚上舒服多了。   宁非可没管他的感受,又接着道:“我的午饭解决了,你的自己搞定去,别以为我这里包吃包住。”   “你觉得我会缺吃的吗?”段昀弘道,“我还有别的真空速冻食品,甚至带了微波炉。要收加热食物的电费吗?我现在可以给。”   他边说还真边把手伸出来了,宁非这回只睨了一眼他的手,嗤笑,转身进浴室洗漱去了。   段昀弘看着关上的浴室门,脑海里细细回忆了一番刚才宁非的一举一动和言辞神态。忽地,他品出了一丝不对劲。   ——宁非……好像还在拉开距离,只是变成了不明显的那种。   ——他跟我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其实跟郑立闻的差不多。表面插科打诨,其实界限分明。   段昀弘的视线,又挪到了桌上郑立闻带来的三菜一汤上。   ——而且他们的关系变这么好了?一起吃年夜饭,还擅自登门送午饭,宁非还收了……   不过,郑立闻说的那句“不用问还参不参加‘单身狗聚餐’”,应该就是默认宁非“现在有伴”的意思。   那句,宁非可没反驳。   --------------------   宁非其实做决定惹,看出来了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交易   大年初一这天,宁非还是约郁周吃饭了。   郁周一开始还以为宁非只是闲得无聊,找个人吃饭。然而等宁非把要一起带去的人说出口,郁周惊了:“哈?段昀弘?他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宁非独自一人在主卧里打电话:“昨天晚上……不对,估计是傍晚就到了。基地的系统没提醒你吗?”   “就算有进来的记录,也不会直接提醒我啊。不然其他基地一有阿猫阿狗来了都提醒我,我一整天就光看这个得了,干什么别的工作。”郁周回道,“不过,汇川那边也没发过工作函件说他要来,这家伙别是又偷跑来的吧?”   宁非道:“他报告过的,不用担心汇川那边找你要人。”   “噢——”郁周若有所感,“跑来找你的。”   宁非还没回答,郁周又继续戏谑道:“但你昨天不是说去跟郑立闻他们吃饭吗?没去啊?”   宁非:“……去了。”   郁周:“段昀弘也去了?”   宁非:“没去。我回来的时候才看到他等在楼下,我也不知道他来了。”   “噢——!”这次郁周的语气语法带着起哄的意味,“还是来给你惊喜的。你可以啊,晚饭的时候一个,吃完饭回家另一个,一礼拜前还有一个。我怎么一点不意外呢?只能说,不愧是你!”   “少张口就给我造黄谣。我踏马一个没碰,还要被这帮人烦死了。”宁非道,“不跟你废话了。段昀弘说他愿意支持把王海洋的研究成果分享出来,具体怎么操作,怎么做协议,你们碰头定个方向和大纲吧。”   “……艹,我说你跟我炫耀什么男人不辞辛苦跑来找你呢,原来是要我加班!”郁周霎时不愉快了,“大过年的加什么班,吃饭可以,分享协议等放完假了再说。”   “夜长梦多。”宁非语气淡淡的,可听得出他的态度很坚决,“把事情落地,才不枉我给他开这个门。”   郁周听出他的情绪,挑眉:“怎么,吵架了?”   “没吵。信不了他的话了而已。”宁非靠在窗边,嗤笑道,“吃一堑长一智,我总不能一直吃一堑吃一堑还吃一堑吧。”   “还记着上回那茬呢?你俩一个催债人一个气运匪盗,还本来就在赌局里,他会骗你不是很正常,你不也骗了他?”说到这里,郁周的语气逐渐变得意味深长,“哦,我知道了,是因为上次是你真担心他的安危,千里迢迢、拼死拼活去救他。结果他给你来了这么一出,你就感觉真心被喂了狗,所以无法原谅他对吧?”   “很言情很狗血,但只是你擅自加工的想象。”宁非淡然回答,“决定去救他是因为他给气运了。我无法原谅的,也不是他利用这件事来骗我,而是我居然就这样上当了。”   “是人就会犯错,你没必要这样惩罚自己。”郁周不太赞同他的做法,“而且既然是他骗你,你何必跟自己生气。你就该生他的气啊,折腾他、针对他,内耗自己干嘛。”   “所以,要先把他给的好处拿下来,后续我才好行动。”宁非回道,“今晚饭桌上谈成果分享的事,到底行不行?”   “行行行。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答应,你岂不是还要怨我妨碍了你的计划。”郁周应了下来,“那我带老岳一起去?段昀弘知道今晚吃饭要谈事情的吧?可别我起话题的时候,他什么都没准备啊。”   “他会知道的。”宁非道,“我待会儿和他说。”   “合着全是你的计划啊。”郁周感叹了一句,沉默两秒,忽地话锋一转,“宁小非,我提醒你,你可得清醒一点。照你这么说,段昀弘是大过年的千里迢迢跑来的,瞒着你出现在你楼下。为了进你家的门,他还把目前手上最有利的一张牌贡献出来了。你放他进门的时候,真的只是因为他愿意分享成果了吗?   “你刚才才说,你要‘吃一堑长一智’。那他用汪海洋的成果就敲开了你的房门,事实上,不就是拿原本属于你的东西来借花献佛,你似乎还原谅他了吗?”   这大段的话说完,电话两端一时间都不再有声音,好似通话已经结束。   但宁非和郁周都知道,电话没挂。   好一会儿后,宁非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向来是知道的,我也不想对你的情感生活指手画脚太多。”郁周回道,“毕竟我也和跳出时间的人谈过恋爱,结果很糟糕,所以我没什么资格对你指指点点。我就提醒你一点——气运匪盗都是无法无天的狠人,不要因为他现在对你让步、甚至适度遵守你的规矩,你就觉得他对你来说是安全的。”   “……我明白。”宁非听出他的语重心长,知道郁周是真心在提醒自己,垂眼回道,“我很明白。所以我之后希望成果能通过跨基地联合研究的机制,也交给京辉的人一起研究。‘拯救世界’这事,要提提速了。”   郁周明白,宁非这话不是工作狂希望工作尽快完成的意思。   而是想要快点结束这个世界的任务,离开这里。   到时候,他给出去的定位标记,也将被彻底碾碎。   ***   宁非跟段昀弘说晚上一起去和郁周他们吃饭,还要谈成果共享的事时,段昀弘并没干脆地答应下来。   “我好像说过,现在不想谈工作。”男人回道,“吃饭可以,工作免谈。”   “很遗憾,我没答应你,还在我这里也没有信用可言。”宁非道,“你不谈,就是在用空口支票骗我。我在你眼里就是随便一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是吗?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对我,我就这么贱?”   段昀弘微微眯眼:“我没骗你,你没必要用上这样的措辞。”   “我骂我自己,你管得着吗?”宁非盯着他,“所以,你干不干?不打算履约的话,就请你趁早离开。我没法确定你是否真的会信守诺言,与其先付出了以后再赌一把,不如现在就结束这个交易。”   “……行,我可以去谈。”段昀弘本来不想这么说话,但宁非把他架到这,他忍不住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然后,你就能接受我待在你这里了?你知道我一个大男人进你家的意思可不仅仅是找个房子住,只要我把成果给出来,这个你也接受?”   “我不跟你装纯。”宁非道,“可以,仅限这次过年你留在这里期间。”   “所以你是拿这件事也跟我明码标价了?”段昀弘这下是真动火了,可他又明白宁非是故意这么说的,只能摁着脾气道,“那我还要跟你交易一件事,你现在好好跟我谈话,我可以按时间付费。”   他这么说出口,是做好宁非狮子大开口的准备的。然而宁非在视线中与他对峙几秒,却没说出个天文数字,而是道:“我知道你想谈什么,那太浪费时间了,我们直接一点吧。”   “什么?”   “200万气运,我可以当你的情人。”宁非徐徐道,“但就限定在这个世界,一旦赌约结束,标记废除,关系也废除。”   段昀弘真是要气笑了:“你觉得我是要跟你谈情人的问题?”   “不管是不是,我只答应这个条件。”宁非这次没跟着一起急,“如果你觉得不需要,那也没什么好谈的了。过完节你就走吧,以后就是正常工作来往,你也别再擅作主张来了。哦不对,你去哪里是你的自由,但是别擅自来找我。我很困扰,不想陪你玩这个。你再这样跟个跟踪狂一样来蹲我,那别怪我用点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来处理了。”   这一番话下来,直接把段昀弘想说的各种话题都堵死了。   他脑子里快速地、不受控制地运转着各种念头,最后冒出一句:“所以,如果你不当我的情人,你准备当谁的?郑立闻,还是汪摹业?”   宁非闻言,没动怒,只是道:“你连汪摹业来过都知道了。行吧,那我承认,之前跟你说我和京辉的人说我们以前有过一段,就是和汪摹业说的。”   “所以,你准备和他……?”段昀弘眯了眯眼,“就为了连手来对付汇川?”   “我没义务回答你这些问题。”宁非语调冷淡,“我想找谁,也和你无关,你连我的情人都不是。”   “你用不着用这样的话术来刺激我。”段昀弘道,“我还听说了一件事,传说京辉在节后要搞一个异能者交流会,是不是真的?你也要去?”   “真的,去。我倒是想起来了,我的异能被关注,就是因为你上传的那个视频。不然京辉也不会点名要我去。”宁非微微挑眉,“你又坑了我一次啊。”   “这绝对不是我故意的。你仔细想,我跟你赌的是结束丧尸潮的领导者,那我为什么要提高你的声誉?”段昀弘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段因果,解释道,“我要讲清楚我是怎么逃脱了变异体围攻的,为什么后来又没要附近基地的救援了。为了证明我确实请了其他救援,我提供了一部分无人机拍的视频。”   “OK,我接受这个解释。”宁非语气淡然,也听不出他是不是真的没在意这件事,“那今晚六点出发去吃饭谈事,别忘了。”   段昀弘嗤笑:“你就这样绕回第一个话题?想当中间那些话都不存在是吗?”   “我不想跟你付费谈话,你不想让我当200万的情人,还有什么好谈的?”宁非耸肩,“如果你要在我这里待满六天,建议你别总是想不切实际的事。我只是让你留下,有时能和你做点令人轻松发泄的事,但并不是要容忍且配合你的所有幻想。”   “怎么,当我是来圆梦之旅的?”段昀弘道,“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你不是胆大包天吗?谈谈会让你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但是浪费时间。”宁非回道,“而且我被你骗过,我就是害怕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不行吗?”   段昀弘感觉他越说越荒谬:“你害怕我?你在说什么笑话?”   “你是气运匪盗,我不该害怕吗?”宁非反而笑了,“我不仅怕你骗我,还怕管理局因我们的来往而处罚我。对了,崇林反告过我和气运匪盗串通,你还不知道吧?”   “你怕管理局?”   “我不想跟你讨论立场问题。”宁非道,“如果你想通过什么行为来导致管理局摒弃我,让我也变成一个‘流浪者’……”   段昀弘:“你会追杀我?”   “不,那我就结束一切。”宁非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转而再次把话题拉回去,“又说了一圈废话。总之,今晚的饭局,可以确定了吧?”   段昀弘盯着他,徐徐道:“……我给你200万。”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两百万的情人   晚饭时分,四人一碰面,郁周一眼看出宁非和段昀弘之间的氛围与上次大为不同了。   如果说上次是自然中带着默契和几分亲昵,这次就是礼貌中带着疏离。他俩并排坐在一块,虽然还不至于谁也不理谁,可也呈现出一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氛围。   宁非这人八面玲珑,如果他所在的现场弥漫着令人窒闷的沉默,那多半是他故意的。   岳峰平也注意到了这种古怪情况,一开始还有点“替人尴尬”。好在还有郁周跟他说话,而且郁周跟宁非说什么,宁非也通通接话。再等饭菜上来,大家逐渐边吃边聊,气氛终于轻松了一些。   宁非依旧有点怠惰,主动挑起或者加入的只有成果共享话题,别的时候经常保持沉默。倒是郁周给他用年货的借口给他塞东西的时候,宁非会当场把其中一部分转手给段昀弘。当然,嘴上说得挺好听,说是自己没准备年货,就当借花献佛了。   “我不……”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段昀弘手上就被塞了两袋年货。而且宁非塞完就转回去跟郁周说话,只给段昀弘留了个后脑勺,显然是拒绝段昀弘的拒绝。   ——算了,再跟他推搡怪难看的。   段昀弘这么想着,只能放在一边就当收下了。被转送的郁周倒是无所谓,他看出宁非转手的都是没那么喜欢的,转就转了。反正这都是郁周秉持“岳峰平的战友有的,我的朋友也得有”拿来的,至于宁非后面怎么处理,郁周无所谓。   “……说起来,我忘了提前确认。段主任今晚在这里的承诺,回汇川也是作数的,对吧?”   郁周把闲聊和谈事的节奏穿插得很自然,一下又把话题拉回正题:“要不,这两天段主任先打个电话给汇川的人吹吹风?”   这一脉相承的催促风格,不愧是效率至上的师徒俩。   不过宁非也回头盯着段昀弘了,段昀弘怀疑自己要是这会儿来句“节后再说”,宁非会直接掀桌。   于是段昀弘回道:“其实这个风,就是我的上司给我吹的,他在问我的意见。我可以这两天给他打拜年电话的时候,跟他表明我的意见。”   “但我们现在谈的不仅仅是单一成果的分享,而是汇川也加入跨区域研发的框架协议,你确定这个事也能说动汇川那些领导?”郁周确认道,“等到过完年,可就是直接和京辉一起谈了。可别到时候你们又出尔反尔。”   “我走之前,可以先用研究所的名义和天越的研究中心签个意向协议。”段昀弘道,“就算汇川最后把三方谈崩了,也可以通过汇川研究所和天越研究中心的合作来分享。”   “好,一言为定。”郁周扫了一眼宁非,“那这几天就劳烦宁非拟个意向协议了。”   宁非点头:“明天就给你。”   郁周:“……”push到我头上了是吧?   “你,我还是信任的。你和段主任都能确认的话,直接上系统审批吧。”郁周心道自己陪着吃饭谈事已经仁至义尽,可不想继续加班了,“两位,没问题吧?”   宁非和段昀弘对视一眼,段昀弘示意了个“你随意”的眼神,宁非就转回去道:“没问题,上系统了我提醒你。”   郁周:“……行。”   ***   这餐饭在微妙的气氛中吃了大半,郁周看了看情况,扭头望向宁非:“带烟了吗?出去陪我一根。”   这都不是个征求建议,而是个祈使句。宁非还真没带,也转头看段昀弘:“段总,借根烟和打火机?”   段昀弘沉默地瞥他一眼,伸手假意掏口袋,其实从空间里摸了包新的烟和打火机出来给他。   “谢啦。”宁非扶着段昀弘的肩膀起身,又拍了拍,“我去去就来。”   段昀弘几乎两天都没得他一个好脸,忽然被这么亲昵对待,居然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来。等宁非跟着郁周出了包厢门,段昀弘才恍然回神。   ——啧,别是被他PUA了吧……   另一头,宁非和郁周走到饭馆外避风处,还用异能控制了周身的风,然后就真把烟点了起来。   “行了,说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郁周站在墙边,徐徐吐出烟雾:“你和段昀弘搞的什么幺蛾子,跟离婚冷静期还不得不一起回娘家过年的怄气夫妇似的,吃个饭都不得安生。早知道还不如明早去办公室坐着谈,省得我消化不良。”   “你把你自己定位成‘妈妈’就算了,别发癫把我认成你的‘女儿’。”宁非也夹着烟,垂眼嗤笑,“也没什么离婚分手的破事。他给了我200万气运,我还得给他当完这个世界的情人呢。”   “……哈?”郁周刚要放进嘴里的烟,不由自主地移开了,“什么东西,200万?当情人?”   “嗯,已经到手100万了,剩下的等销毁标记的时候给。”宁非又吐了一口烟,神情淡定,“你就当是半包养的活吧。反正这个世界我是不好找别的情人了,找也最好背着他。”   “不是,我没懂,你们到底在玩什么?”郁周微微皱眉,“你们不是本来就是情人吗?怎么他在你身上砸的气运越来越多了?”   “情人?算不上,最多是身体契合的找乐对象吧。”宁非的语气淡淡,“遇到了,有空,有兴致,就来一下,不行就算。除此之外他和谁做I,在哪找乐,都无所谓。”   “但现在,他有所谓了,是不是?”郁周道,“他跑来找你,就为了用气运先绑定你?这不会是以退为进的招数吧?”   “200万包一个世界,这是我的提议。”宁非回道,“他想认真跟我谈,我不想谈。要么200万,要么滚蛋。”   “……你害怕了,是不是?”   “怕什么?我怕过气运匪盗?”   “怕你自己真被他拖进漩涡里。”郁周的调门不高,但语气很笃定,“他真让你动摇了?看来前几个世界的故事,你少说很多细节啊。”   宁非:“不至于,防患于未然而已。”   郁周:“回答太快了,有说谎的嫌疑。”   宁非:“……”   “宁小非,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目睹过你以前是怎么使用这种招数的。”郁周夹着烟的手轻轻晃了晃,“预感到更大的麻烦即将到来,就临时找一个小一点的麻烦主动接受。比如有人要带你去可能被玩死的in趴,你就先从二楼主动摔下去弄断腿。那个老头子要让你去接待恶心的老公爵父子,你宁愿先给别人抛橄榄枝……”   “老是回忆陈年旧事,是衰老的征兆。”宁非打断他的话,“我不否认过去,但建议你别拿我的事当做你嘴边逗乐的逸闻,尤其是别当着我的面这么玩。”   “我见过的这种事千千万,至于专门记着你的来当奇闻轶事到处说吗?”郁周哼笑一声,“我只是很久没见过你用这种招数来逃脱了。你准备先用200万的情人关系来稳住对方,让他不会再密集出招。再在这期间让对方厌烦,或者麻痹他的警觉。只要最后能碎掉定位标记,你就达到目标了,是不是?”   “既然你猜到了,何必再问。”宁非道,“当情人,对我来说很简单。”   “哈,这下可不是我在回忆过去了。”郁周弹了弹烟灰,“不过我能看出来,姓段的难道看不出来?他要是趁这期间更加纠缠你,你确定不会有反效果?”   “我说了,当情人对我来说很简单。”宁非挪开嘴里的烟,语带讥讽,“我要是连这点纠缠都应付不了,怎么可能活到今天?”   郁周想了想,彻底明白宁非的想法了。   “你把段昀弘也当那种‘情人’对待。只要在你心里把他彻底归类去那边,你就不用怕被他动摇了。”   “……随你怎么认为。”宁非把抽完的烟头扔在地上,一脚踩灭,“反正事情我交代完了,但你也用不着宣扬,就正常对待他就行。只一点,他猜随他猜,你不要泄露我们的谈话。”   “我闲得慌才跟他泄露。”郁周依旧没跟宁非提过自己跟段昀弘的私下面谈。现在宁非是这个态度,郁周以后更不会再跟段昀弘有多余的交流了。不管宁非想怎么对待段昀弘,骗气运也好,骗感情也好,郁周当然是站在宁非这边。   “反正,别的我不多说,你手腕了得,也不稀得我指导。”郁周继续道,“但你回收标记那天,我肯定是在的。不用太担心。”   “嗯。”宁非原本没想过这个安排,但感觉到时候多个第三人,或许更容易稳定局面。而且一旦发生意外,郁周还是挺顶事的。因此宁非也没多想,直接应了下来。   他甚至没太注意,郁周又用了一个肯定的语气来主动计划此事,其中几乎没有讨论的空间。不过注意到了也无所谓,宁非以前就是在郁周这种行事风格下学习的,早就习惯了。   “行了,回去吧。”郁周也抽完了烟,扔掉碾灭,又用没碰过烟的手拍了一下宁非的手臂,“你也别太烦了,实在烦不出结果,就来找我。”   “神经,我早毕业了,还在这装什么老师。”宁非嗤笑,回应似地也拍了他一下,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饭店当中。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相聚的条件   宁非当晚果真开始弄框架协议了。   其实就是拿之前跟京辉定的合同修修改改,大部分内容大差不差,主要得把分享汪海洋团队研发成果的事落定在合同上。晚上十一点多,宁非把电子版发给了段昀弘。   他是在自己主卧里做的、发的合同,发完后段昀弘没马上回,宁非于是起身去敲了隔壁次卧的门。   里面传来一声“进”,宁非就拧开门。但他也没进去,而是靠在门口道:“段主任,给你发了电子版的合同,劳你审一下呗?”   “我是答应签合同,但现在好像是切实的休息时间。”段昀弘正靠在床头看书,手机放在旁边,但他完全没有拿起来看一眼的意思,“郁周说的都是这几天做出来就行,反正我离开前给你审完就行了吧。”   “‘休息’?好吧,你提醒我了。”宁非笑了笑,一步跨进房间,边解开家居服的扣子边往床边走,“老板当前,我似乎应该主动点,不然就失职的嫌疑了。”   段昀弘看着他坐到自己身边,姿势完全没变,冷淡道:“这又不是打卡上班,我对应付式的没兴趣。”   “你这话说的,论迹不论心,行动上不是应付就行了呗。”宁非把自己的家居服扔到他怀里,“我专门挑的毛绒绒,你摸摸看,手感是不是特别好?”   “……”段昀弘一把将家居服扔到一边。   ——啧,还真挺软和。   “哎,你这人,这是我挑了好久的家居服,别人想摸还摸不上呢。”宁非凑近他,乐道,“要不我穿上,给你体验一下用力抱抱的感觉?”   这种亲昵表达,以前倒是常见。可现在的段昀弘听在耳里,尤其配上宁非接近时说的那句话,总觉得带着某种“表演性质”,虚伪得不行。   “不抱。”段昀弘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冷声道,“用不着你在这卖笑,回去睡你的觉。”   宁非的笑脸一下就收了。   段昀弘心里刚冒出“果然”的想法,宁非抓住他手里的书一抽,扔到一边。   “给你好脸还来劲了是不是?”宁非抓住男人的两只手,打开,直接跨坐在对方腿上,“装什么装,跑来情人家里睡,自己的kingsize大床、水床都带了,搁这装X看书是吧?”   他说着,扫了一眼书的封面:“还是哲学书,你可真是装到头了。”   “我看什么书,关你什么事?”段昀弘可算是逮到机会,把宁非这两天最喜欢说的那句话还了回去,“怎么,你终于想主动服务,但我不接受,你恼羞成怒了?”   “是啊,恼羞成怒。”宁非居然没反驳,“所以我要‘霸王硬上弓’了。”   段昀弘:“……哈?”   “你不是要睡觉吗?那你睡吧。”宁非扯过床头的眼罩,往段昀弘头上一套,“你睡你的,我玩我的。”   段昀弘眼前全黑,语气听着都气笑了:“你就这么饥ke?”   宁非听出他只是单纯嘴硬,不然扔家居服、抽书的时候就该发作了。现在给他套眼罩,他也是嘴上说得难听,自由的手根本没去摘。因此宁非非常放心地伏下身去,完全不担心对方会忽然暴起把自己掀开。   段昀弘就在一片黑暗中,忽然感到一凉,伴随着宁非的戏谑话语:“是啊,反正这个有个活的,不用白不用。”   然后又是一热,没说话声了,其他听觉、触觉却被无限放大。   再是一紧。段昀弘终于绷不住了。   他伸出手,像能看到似的准确抓住对方,将人提上来。亲吻的前一刻,他听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声,还有一句轻轻的:“你输了,明早记得审完合同。”   段昀弘正想说“谁跟你赌这个”,宁非却已主动吻了上来。   一如既往的热烈,纯熟,好像和两人的第一个吻没什么区别。   段昀弘的眼罩一直没摘下去。   ***   过年第二天,段昀弘没审合同,而是给汇川管科研的领导打了电话,基本确定了两件事:一是汇川也加入跨区域研发机制,二是汪海洋团队的研发成果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分享。   第三天,汇川基地研究所和天越基地研究中心的合作框架协议,在几度修改后终于上了系统。   第四天,纸质协议盖章扫描。   第五天,段昀弘给汪海洋打电话,让他把目前的成果整理成文本材料。原则上采用论文的形式,但格式和措辞上不用太严苛,能看懂就行。   第六天,是段昀弘留在天越基地的最后一天了。   宁非洗澡后又自觉来到次卧,抓着段昀弘的手,让他摸浴衣里的“新花样”,美其名曰“践行套餐”。   “这次又想要什么?”段昀弘手上摸着,嘴上语气嘲弄,“每次来都是催我要东西,临走前还要从我身上榨掉什么?”   “我说了,单纯践行。”宁非哼笑,“要说榨,那就榨掉你最后一点精力吧。”   段昀弘自认不吃这套,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腰:“真不说?之后想起漏提了什么事,可别后悔。”   “嘶……!轻点儿!”宁非吃痛,打了一下他的手,“你就不能留着别的地方使劲吗?”   段昀弘把他摁倒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他:“再不说,你就没机会说了。”   宁非望着他:“那还真有一个。”   我就知道。段昀弘心道,吐出一个字:“说。”   “岳峰平战友那个饭馆——就是我们常去的那个——做了几份火锅底料,真空装了冻好的,现在在冰箱冷冻层里。”宁非回道,“明早你走的时候,我不一定醒得过来,你走之前记得装走。”   “……”段昀弘万万没想到是这件事。   他刚刚的说法没错,宁非这几天虽然几乎每天都来,可也总是伴随着对其他事的催促,就跟条件交换一般。只要一想到宁非是“带着任务来上岗”,段昀弘心底总是横着一根刺。   明明在遇到的第一个世界,宁非也经常在事后提出这样那样的条件。段昀弘要是不给,他还会各种言语刺激、撒泼,直到段昀弘“大发慈悲”地答应他。可那时候段昀弘只觉得给就给了,这只是床笫之间的一种乐趣。如今,他却无法降低对这种“交换”的关注。就算在亲密接触的时候,他脑海里也会偶尔划过“这又是XXX换来的”之类的念头,使得他少了最后那一点点尽兴。   段昀弘意识到,自己似乎变“小气”了。   而就在这个档口,宁非忽然变“大方”起来。他跑来“践行”,还忽然说准备了给段昀弘带走的天越特产。段昀弘就这样简单地被他搞得不知如何反应,照理同样是情场老手的段昀弘,不至于被这点好处收买或感动。可宁非就是在这个时间点,不早不晚,给出了一个小小的礼物。讨好手段如此高杆,使得段昀弘明明已经看穿,却也没法控制心底泛滥起的丝丝波澜。   ——真是在我身上用了PUA的手段啊……   “既然你没事要说了,那我要提个条件。”   段昀弘收回心神,盯着下面的人,徐徐道:“既然我花了200万让你当我的情人,那你不能白收气运不干事——我们每个季度要至少见面一次,每次不少于一周。”   “第一,我现在只收到了100万,另外100万还没落袋为安,你别一副已经交付全款的语气给我提条件。”宁非回道,“第二,天越和汇川的距离,不怎么休息地开车都要开好几天才能到,一来一回就快十天了。还得待一周,那每个季度就有一个月的大半时间花在见面上了,别的都干不了。我的工作很多,不可能隔两个月就这么跑一次。要不次数和时间少点,要不你主动过来。”   他没跳起来直接反驳,段昀弘也就退让一些跟他商量:“那改成一年至少见面三次,你去我那还是我来天越,到时候再商量。还有,你要回复我的信息。可以不马上回,但要回,你不可能一整天都不看手机,不要装没看见。”   “怎么说着说着还加条件了。”宁非挑眉,“行吧行吧,回你信息,好了吧?老板还有什么要求,也赶紧说完,‘之后想起漏提了什么事,可别后悔’。”   段昀弘听出他用自己之前说的话回怼,闷了两秒,又蹦出一句:“这次不算在今年的次数里。”   “……艹。”宁非都听乐了,“你可一点亏都不吃。好吧,今年还有三次,但你可别指望剩下三次我来跑,实在挤不出时间也别跟我耍横。”   “嗯。”段昀弘应着话,慢条斯理地把宁非的浴袍腰带拆开。跟拆礼物似的,又把这层“礼物包装纸”彻底剥开。   视线在对方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视觉上彻底享受之后,段昀弘才俯下身去。   “还有,跟京辉的人说,你‘复合’了。”   “哈?这个就……唔。”   ***   段昀弘走后,天越基地一切照常。   元宵之后,汇川基地加入跨区域研究体系,汪海洋团队的研发成果也开始逐步分享。   节前传出风声的“异能者交流大会”,也终于在二月底发布了正式通知。三月中旬,宁非按照邀请函和工作安排,前往京辉基地开展交流活动。虽然他是三级异能者,但郁周还是出于安全考虑,给他带了一个护送小队。   这次叫的就不是郑立闻的队伍了。毕竟郑立闻的队伍在天越也挺重要的,而且郑立闻和宁非已经摆明了没戏,郁周就另外换了个小队,并且附言给宁非:“京辉还有个汪摹业,我就不让郑立闻去添乱了哈。”   宁非:“……我是去出差交流,不是去出轨。”   郁周:“可以是。”   宁非懒得理他。即便已经知道200万的情人交易,郁周似乎还是没放弃继续给宁非“拉郎配”。宁非已经不想跟他纠结了,爱咋咋地吧。   反正在这个春天,宁非加上另外六个人,就这样开着两辆车上京去了。   他们跑的都是国内各基地一直在维护的主干道,一路平安,几天后顺利到达。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汪摹业居然来接车了。他甚至是来基地门口接的,还直接上了宁非的车,然后就掏出手机开始指路。   汪摹业倒是没擅自给宁非安排个别的宾馆,而是按照规矩,带他们去了交流大会指定住宿的地方。一路上,汪摹业还介绍了一下路边比较出名的地标建筑,以及现在基地内的各大功能设施所在地。夹杂其中的,还有汪摹业本人的住处所在方位。宁非纯当没注意,几个单音“哦——”“嗯”“唉?”就算是搭茬了。   直到宾馆门口,汪摹业才恍然想起似的,问了个问题:“啊对了,忘了问你,段主任住的那个酒店虽然远了点,但条件应该更好的。你不跟他一块吗?”   宁非:“……啊?”   ——段昀弘也上京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上京物语   宁非:【老板也上京了还瞒着我,没打算顺便达成一次见面指标?】   段昀弘:【我以为你明后天才到。你也没说你今天到京辉。(附定位地址)】   宁非:【……离会场2个小时车程,忽然不想去了。】   段昀弘:【你们不是早上9点开会?我可以顺路带你去。】   宁非心想他的酒店肯定是定在和自己工作地近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什么顺路可言。但宁非也没揭穿,只是转头跟汪摹业表示,自己确实要换个地方住了。   “还真复合了啊……”汪摹业推了一下眼镜,半开玩笑的语气道,“他的酒店离这儿可不算近,叫你去你就颠颠儿地去了?”   “去啊。你不说他那儿条件好么?”宁非笑了笑,“蹭大款的吃喝,也叫我在你京享受享受。”   汪摹业也不在意他说“你京”,只跟着笑:“既然如此,我也去蹭个大户。我还没和段主任正式见过面呢,不如一起吃个晚饭?”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但宁非不吃这套,想让他有“修罗场”的危机感?想去吧。   “那我问问段主任。”宁非很干脆地晃了晃手机,“他同意,我就同意。”   结果是,段昀弘当真跟汪摹业面对面吃饭了。   就在段昀弘住的酒店餐厅里,三人一个小桌,吃上了段昀弘出差+自己补贴的奢侈一餐。不过这个“奢侈”,也是相较于其他一般餐点而言。比起丧尸潮之前,不,比起这个酒店以前的水平,那都差多了。   说到底,这个在丧尸潮之前的五星级酒店,如今也没法提供它原有的所有功能,一切只能将就从简。   不过在这吃饭的三人都没介意。他们边吃边聊,意外地聊得挺顺利。没有剑拔弩张,没有阴阳怪气,气氛上与其说是私人相会,其实更接近工作餐。   宁非也是从段昀弘和汪摹业的一来一回中,才知道京辉基地其实也有和汪海洋研究方向类似的团队。京辉基地想要汪海洋的成果分享出来,说难听点是有抢夺嫌疑,但实际上也是很可能大大推动这个项目的研发进度的。这次段昀弘亲自带队来,就是为了和京辉这边的团队具体谈要共享、联合研发哪些内容。当然,他们对“没带上天越一起谈”也有堂堂正正的理由——因为天越没有对口的研究团队。   宁非没在意,因为这个真没有。   他心底一盘算,当场倒戈,开始临时加入汪摹业的“阵营”,话里话外帮着京辉基地扒拉多点分享的信息。段昀弘和汪摹业都注意到了这点,侧目瞥他时有点别有意味,但谁都没当场说出来。   这餐晚饭结束后,汪摹业跟段昀弘约好第二天再在办公室详谈,带着满意的结果走了。   宁非则是跟着段昀弘回了房间。段昀弘也没客气,刚进门就说道:“天越用不了,就鼓动其他基地来抢。自己没有的别人也不能独占,是吧?”   “是啊,特别是。”宁非也没提明明是京辉先来要求跨区域合作,先提出共同研发的,随口就认了,“我赢不了你的部分,就给你拖拖后腿,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确定是拖后腿?”段昀弘解着外套,回头看他,“要是京辉的加入,加速了疫苗的诞生,丧尸潮会结束得更快。天越再想追上汇川,可就越来越难了。”   宁非心道我就是要加快这个进程,当然,他面上不能这么说。他只是走到段昀弘面前,帮对方脱下大衣:“如果功劳的大头最后落在京辉,也只能算天越和汇川打平吧。难道段主任还想记小分,比谁是第二第三?那就太难看了吧。”   段昀弘索性松手让他“服务”,嗤笑道:“这么说,你对赢下赌局已经没信心了,所以开始为平局做准备?”   “什么准备都做,反正就是说几句话,又不吃亏。”   “你是不吃亏。给我找不痛快,你快乐得很,吃亏什么?”段昀弘垂眼盯着宁非,嘲弄道,“汪摹业那个眼神,又是挑衅又是幸灾乐祸,就差没直接出言嘲讽我了。你到底是想要京辉压住汇川,还是想利用汪摹业来刺激我?”   宁非把他的大衣挂到一边:“刺激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是聪明人,你要是想不着痕迹地拉偏架,不会让我们都看出来。”段昀弘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看着人走开,又走回来,“你是想表示你还有‘下家’,还是就只是想刺我一下?”   “想多了,段主任。”宁非在他面前站定,“只是因为天越没机会‘搅和’进你们的具体项目里,所以我要在今晚抓紧时间掺一脚啊。你觉得我是故意,其实我只是为了尽快达到目标,急功近利了而已。”   说着,宁非又抓住段昀弘的右手,另一手掀开衣服下摆,熟门熟路地带着男人的手往里探。   “好了,不要生气。抓紧时间吧,明早七点就得出发送我呢。”   “你这什么态度,得罪我一次就想用这招敷衍过去,草草应付了事是吧?”段昀弘“啧”了一声,他实在不喜欢宁非这种“上chuang如上班”的态度,忍不住道,“还‘抓紧时间’,怎么,后面还排着很多恩客吗?”   ——哈,果然是花了钱的态度啊……   宁非垂下眼,主动抱紧对方,埋到怀里的脸被遮住了表情。   “是我急了,涩急,劳烦老板快开始吧。”   ***   这个晚上,段昀弘忽然很暴躁,把宁非折腾得够呛,也难得把身经百战的宁非都搞出脾气来了。   然后进一步地,身体的劳累导致宁非在第二天的展示性竞技里,差点丢了大脸。   在别人看来,宁非是精准计算了动线,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袭击。实际上就是,宁非躲避的剎那间腰上一痛,动作就不由自主地迟缓了一秒。就这一秒之间,宁非虽然依旧堪堪躲过,但对方的风刃依旧割破了他的外套。   于是当天傍晚段昀弘来接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宁非的臭脸。   段昀弘挑眉:“谁又惹你了,一天还不够你消气……嗯 ?”   爬上副驾的宁非直接把外套一脱,扔到他脸上。   除了找乐子的时候,宁非还没干过把衣服直接劈头盖脸砸段昀弘的事。段昀弘意识到估计又跟自己有关,摁着脾气拿下衣服翻了翻。很快,他就翻到了那个明显的割口。   “京辉这里,总不能有人当街掏刀划你兜吧?”段昀弘偏头看副驾上的人,确认他身上没血迹,“难道是异能交流的时候打输了,丢脸了,跑来跟我臭脸?”   “你以为是谁造成的?”宁非冷笑道,“昨晚就跟你说别扳别扳,你非要发神经,我拓麻扭到腰了!”   “……”段主人瞬时理亏了。   他昨晚是有点过分,而且是故意的那种,就是因为烦躁的火消不下去。但他没想到还真弄出伤了,只得有点僵硬地回:“你今早上怎么不说?”   其实宁非早上只是有点隐隐作痛,对战的时候动作又猛又大才彻底拉伤的。但这事根源就在段昀弘,宁非才不会自耗,所以通通怪到段昀弘头上。   “和你说了有什么用?”宁非冷声道,“你还能帮我打电话请假不去交流了?”   “至少能上点药。这个对内伤镇痛也有点效果,喷一喷。”段昀弘摸出一瓶汇川研发的那款外伤特效药,递给他,“你的药是不是没了?走的时候我给你一箱带去。”   宁非臭着脸开盖喷药,喷完把药往副驾抽屉里一扔,也没说要不要带药。   他不怼人还听话上药,反而把段昀弘整不会了。段主任只好继续给人开条件:“我给你找两件新外套?”   宁非:“……”   段昀弘:“真打输了?你以后还是不要搞这么脆皮的身体,该花花点……”   “跟你有什么关系,开你的车。”宁非终于再次开口,忍着痛拉上安全带,“我穷,经不起段总几百万几百万地花,有钱人别指导穷人怎么花钱了,不合适。”   段昀弘并不相信他真“穷”。按照他的KPI至上工作风格,还有这动不动就“敲诈”百万气运的做派,不像是气运很少的人。   ——但他有时候看起来确实很需要气运……   段昀弘不由得猜想,宁非或许有什么地方需要用到海量气运,才导致他不得不高效、快速地完成一个个催债任务。他每次都选的人设都是能有力推动任务,却不需要太多气运换取的。与此相对的,宁非就牺牲了自身的舒适性,还得耗费大量心神去完成任务。   段昀弘知道,自己是问不出理由的。   宁非不喜欢任何触及他本心的话题。   段昀弘不再发问了,他以为宁非真的输得丢脸。两个小时的车程,除了车载音响里流淌出的轻快音乐,两人不再有任何交流。   回酒店吃饭的时候,段昀弘还因为心底那一丝丝的负罪感,或者说是被宁非默然注视下的不由自主,帮宁非夹了菜、舀了汤。甚至饭后宁非进浴室要洗澡时,段昀弘还忍不住跟到门口问:“真不要帮忙?”   “段主任,我腰伤了,奉陪不了浴室play。”宁非回头瞥他,面无表情,“请个病假。”   “我不……”   段昀弘还没否认完,宁非就当着他的面关上了浴室门。段昀弘“啧”了一声,就站在门口提高了音量:“我不是要和你在浴室里做。我是真在问你腰上有伤,洗澡要不要帮忙。”   既没有开门,也没有回答。   段昀弘意识到这就是那个犟脾气表示“不需要帮助”的意思,一面暗道自己真是上赶着找不快,一面走回沙发边一坐,掏出手机看信息。   【段主任,宁非今天赢了啊,还赢得挺漂亮的。你为什么说他今天输了???】   【他的风系异能用得很精妙!我还录屏了,之后异能者中心肯定会上传官方视频,一步步分析教学他的行动的!(附视频)】   段昀弘:“……”   ——这家伙,赢了也不反驳我? 第一百三十六章 ——救的意义   段昀弘以为宁非会以被弄伤为借口,耍几天脾气。没想到第二天起来,宁非的态度就恢复正常了。   甚至在分别的前夜,宁非还想用嘴和手给段昀弘“玩”一次。段昀弘感觉他又是因为那200万的气运在勉强自己,不怎么乐意,想把他拎开,又怕强行拉人伤到他。只得半拉着他拒绝道:“起开。受伤就不要折腾,不然回头又怪到我身上。”   “受伤有受伤的玩法,我又不是瘫痪了,玩到什么程度我心里有数。”宁非的手指稍稍用力,满不在乎地回道,“别装了,老板,这不是挺有兴致的吗?”   “这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但不继续又不会死,不做也不会死。”段昀弘眯了眯眼,“那你该不会是把我和那种jing虫上脑的蠢货划等号了吧?200万又不是按次数划给你,用不着搞这套。”   “……啧,给你服务你还这么多废话。不要算了!”宁非冷笑,调整着姿势起身,又转圈躺下,“爱要不要,我技术又不差,错过别后悔。”   段昀弘的手都伸出去要扶他了,结果扶了个空。他略显僵硬地收回手,绷着脸道:“腰伤了还炫你的chuang技,你脑袋里都在想什么?还‘用嘴和手就行’,你当我是不经世事的童籽鸡?”   宁非闭眼不答话。   段昀弘知道他是故意放置的,哼笑一声,就转身把床头灯关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段昀弘也躺下了。   几分钟、或十几分钟后——   宁非忽然开口:“睡着没?”   段昀弘在黑暗中睁开眼:“……你又想搞什么?”   宁非慢慢翻过身,侧躺面对他:“转过去。”   段昀弘:“什么?”   “让你转过去,背对我。”宁非拍了他一下,“快点,给我借个力。”   段昀弘愈发莫名,但身体先于理性地转了过去。下一刻,宁非就贴了上来,前胸贴后背,手还搭到了男人的腰上。   “!”段昀弘被这种忽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怔了一下,他许久没被宁非这么贴着了。很快地,他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想侧身但是腰痛,所以要趴在我背后……你在摸哪里?!”   宁非在他背后道:“别动,腰痛。”   “你拿腰痛当‘免死金牌’?撒手!”   “不行,不给你证明一下我手上的活有多好,我半夜都要坐起来想这件事。”宁非就这么贴着,一只手伸到男人前面,堂而皇之抓着、握着,“说得好像我的水平只够对付毛头小子似的。”   “我需要你证明?我还不够清楚你有多出神入化?”段昀弘被他这“神来一手”弄得彻底无奈,想不出这人到底是什么脑回路,也顾不上心底那点郁闷了,“你就不嫌费劲?”   “不嫌。你别动,让我靠会儿。”宁非不仅手上轻重缓急,脑袋还在人背后磨蹭,“闭眼享受就行,老板。”   段昀弘还怎么闭眼,宁非跟一条蟒蛇似的把他全身缠住,明明没怎么用力,却仿佛把段昀弘的呼吸都滞住了。男人也不敢用力挣扎,就怕一不小心撞得宁非伤上加伤。虽然不至于危及生命,但到时候宁非会发多大的火,段昀弘都想象不出来。   宁非也察觉了段昀弘略微僵硬的身体,低笑道:“放松,段总,又不是童籽鸡了。”   “你这姿势叫我怎么……嘶,别咬了……!”   ***   两人相聚几天,又各回各家(基地)了。   这一趟京辉之行,京辉基地得到了成果分享,天越基地得到了“异能者强大”认证,汇川基地得到了“开源好名声”,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回到天越基地后,宁非多了个“异能者特别指导”的职位,其他一切照旧。在他的支持下,天越的异能者的整体水平逐渐提升。不出一年,天越的异能者战绩已经固定在全国数一数二的位置。   与此同时,正如宁非所料,有京辉科学家的加入,汪海洋提出的课题研发进度也大大加快了。转眼到年底,汇川和京辉联合宣布,“变异体疫苗”的动物实验阶段已经初步获得成功,免疫率达到90%。   下一年——也就是宁非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年——“变异体疫苗”,开始小规模招募临床试验志愿者。这次宁非报名了,趁着和段昀弘碰面的时候打了疫苗,段昀弘还在现场亲眼看着他扎的针。回家后宁非戏谑表示接下来几天可不能做了,万一有什么异常反应,传染给段昀弘就不好了。段主任表示“胡说八道”,然后就把人摁到了水床上。   也是这一年,宁非和他亲自带的一些异能者成为了国家级异能专家,时不时就要去别的基地指导特训,甚至直接参与任务。   第四年,穿越者陈义坤的研发团队发布了一个重大的研究结论:经过团队做了一堆这样那样的测序和比较,认为野外哺乳动物的变异程度整体降低了。   团队认为原因是变异程度大的个体其实生育能力低,所以经过几年的更新换代,野外哺乳动物的变异水平趋近稳定,整体偏低。同时因为这世界的“变异程度和攻击性成正比”,所以基地外的安全系数也在逐渐提升。   进入宁非和段昀弘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年时,两个好消息从京辉基地传遍全国:   其一,“变异体疫苗”进入全国自愿接种模式,目前是三年内接种都免费;   其二,全国将逐步解除紧急状态,恢复各基地原本的“城市”生态;恢复基地以外的原有城镇生产生活,百姓可自由迁居到“开放名单”上的城镇,计划经济模式也将在三年内按规划逐步取消。   解除紧急状态,岳峰平这个“战时指挥”,也就理所当然地即将调离现在的天越基地一把手岗位。   “老岳感觉‘丧尸危机’基本过去了,心安理得准备退居二线。”   郁周跟宁非这样说道:“既然这样,我也可以认定你的‘救世任务’基本完成。你可以爱上哪上哪了,回头我结束这个催债任务的时候,会顺便给你好评的。”   宁非朝他一摊手:“诚惠400、哦不对、380万,谢谢老板。”   “确定现在给你?”郁周挑眉,“这么多气运,怕你接了之后亢奋得没处发泄。不把你姘头叫来候着?”   “叫他来就是最后一面了。”宁非淡定表示,“我还得跟他掰扯一下到底谁胜谁负,不能太亢奋。而且我也不能让他知道,我其实是冲着这380万气运来的,那就更不能让他看到我气运充盈后的样子了。”   “你准备用什么话术?你不可能没预设结果的吧。”   “准备经过据理力争后,无奈承认他赢了,但只是小赢。”   “有理有据,符合你的风格,不愧是你。”郁周啧啧感叹,“可这全是你提前准备的套路,他和你这么久了,真的一点看不出来?”   “就算看出不对劲,能怎么着?我就是故意认输的,那赌局也照样结束,他就得废了我的定位标记。”宁非无所谓道,“对了,我还得问他要剩下那100万气运呢,那还是有机会来个‘分手炮’的。”   “我这里380万,他那里300万,这可比你平时做任务都好赚多了吧?”郁周感叹,“说起来,你应该存下很多气运点数的,还不够你救世吗?”   “救世?救哪个世?”   “你的原生世界啊。”   “……你想多了,救那个烂透了的地方干什么?”宁非嗤笑,语带嘲弄,“那里早就无药可救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拼死拼活赚气运的。”郁周的手指在桌面上来回轻点,“毕竟要是没有来自那个世界的原主提出‘救世’愿望,你想去强行改变那个世界整体状况的话,会耗费海量的气运。”   “而且改变越大,消耗的气运越多,会呈几何倍数增长。”宁非讥讽道,“那个世界,我就算倾家荡产也救不动,我发什么神经去当救世主?”   “这么一算,现在这个世界的救世基础挺好,我只是加速了进程,相对来说消耗的气运也不算太多。”郁周乐道,“真是性价比很高的恋爱啊。”   谈恋爱还讲性价比,郁周如今就是这样的人,宁非都懒得吐槽了。   “可惜,我去你的原生世界催债那次,原主只是想要为自己的命运平反,给家人报仇。”郁周继续道,“关于改变那个国家、那个世界的想法,他可完全没提过。”   “他留下的执念,也还没强大到能交换救世的愿望。”宁非倒是神情淡淡的,未见一丝遗憾,“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们的相遇,不是你觉得我有潜质,把我带进管理局成为催债人;而是我死了,我的执念成为了与管理局交换的筹码……我能实现多大的愿望呢?”   “我记得,你说过‘要是死的是我、交换愿望的是我就好了’,所以我以为你想救世。”郁周问道,“假设,你的执念可以交换任何愿望,你也不想救世吗?”   “以前或许想过,现在不想了。”宁非抬高视线,望向虚空,徐徐道,“经历了这么多世界,看过这么多人,我已经彻底明白。那个世界里,没有真正想要改变世界,并且为此行动、甚至付出一切的人。底层的人像牲畜,像虫豸,永远为了活到第二天而疲于奔命。   “他们会偶尔想着‘要是世界改变就好了’‘要是我也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就好了’,可也就是想想罢了。贵族糜烂堕落,下层麻木不仁。若是偶尔有人站出来想要反抗,贵族只需从指缝间漏下一点小恩小惠,就有下层人去为贵族卖命。这样的世界,救它干什么?就算一朝颠覆了天地,那些人也不过是被动接受,沉溺在虚幻的美好中,永不清醒。这样下去,不用多久,空中楼阁又会腐朽,一切又将变回原样。”   郁周静静听完,没评论他的想法是对是错,也没赞成或是反对,只道:“你这说法,像是把你自己也骂进去了。”   “就是骂进去了。我以前觉得我和那些人不一样,后来我明白了,大差不差。”宁非自嘲道,“所以,救它干嘛呢?救成功了,也治愈不了我,反而只会让我更觉空虚。它就是这样的世界,和它一样的世界也还有千千万,它又有什么值得救的。”   “别想了。”郁周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的错,不该勾你回想这些。想点高兴的事,比如,我现在给你‘付款’吧。”   宁非笑了笑:“好啊,谢谢老板了。”   --------------------   宁非的身世快清楚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轻易诞生的救世主   段昀弘很快被叫到天越基地聊“谁是救世主”话题了。   他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有点疑惑:“这就认定了?不是刚解除紧急状态,百废待兴的时候吗?我还以为要到恢复以前正常生活水平才算。”   “这本来就是岳峰平的愿望。现在他都退下来了,自在得很,郁周就算事情了结了。”宁非可不会说“我380万都结款了当然算”,只是催促道,“快来吧,段主任。我前几天碰到个以前的成人店老板,说他家里还囤着以前的货,我就去淘了几件。等你哦!”   段昀弘听着他矫揉做作的语气,淡然回应:“等我,还是等我的尾款?”   “哈,当然是等你……毁掉我定位标记的一刻。”宁非笑了笑,“对了,郁周也会来围观一下。”   “围观?是监督吧。”之前郁周这个控制狂就说过要来,段昀弘一点没感到意外,只是道,“这部分他可以来看,但是谈话只能有我们两个。”   宁非戏谑道:“你还怕我们跟你开2V1的辩论赛?”   “这是我们两个的赌局,给他来参观最后一部分,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段昀弘道,“还是你觉得,你要带他来才能吵赢?”   宁非都做好准备认输了,也懒得多说,应道:“行,他不会参与我们的谈话。”   段昀弘道:“我明天出发过去。”   宁非乐道:“你现在出发又能怎么着?赌局结束,你都要走了,谁都不会记得你——哦,除了郁周——难道还要担心汇川那些领导不批你的假期?”   段昀弘道:“我也要准备些……东西。”   “找乐的道具,还是证明你才是‘救世主’的左证材料?”宁非嗤笑,“行吧,不管是什么,都随便你。不过我可没心情跟你审那些书山书海,你最好把‘验收材料’做得精简一点,段主任!”   ***   段昀弘四天后到达天越基地。   谈判的地方就在宁非家里,省时省力。谈判的前一天两人默契地没乱折腾,更没提宁非所说的“找乐玩具”,各自淡然冷静地道了晚安。宁非倒是给郁周去了个电话,一是说一声段昀弘已经到了,二是确定第二天两人就要谈判。   郁周表示了解,并且叮嘱:“毁掉定位标记的时候记得叫我。”   宁非:“随叫随到?”   郁周:“起码是我醒着的时间,最好拖到我下班空闲的时候,谢谢配合。”   宁非:“你硬要来,还要求我配合你的时间,你自己听听合理吗?”   郁周:“调教了这么久的姘头,你连个交接时间都控制不了,出去不要说是为师的学生。”   宁非大笑,骂了他一句,挂了电话。   第二天,宁非和段昀弘在家吃了早餐,再把餐桌上的东西清空,这就准备开始谈“谁是救世主”了。   宁非还特意磨了两杯咖啡,回来的时候看到桌面基本干干净净。段昀弘面前也没有唰地忽然出现一堆纸质资料,只放了个笔记本和一个平板。宁非疑惑道:“啊,你的‘材料山’呢?”   “什么‘材料山’?”段昀弘抬眼瞥他,“材料都在线共享了。你有什么要对的,也可以共享出来,我们可以分别对。”   “嗬,电子版啊,我还以为你要我啃纸质大部头呢。”宁非把咖啡往桌上一放,就去拿了自己的笔记本过来,面对面一坐。   “巧了,我也只做了个电子表格,我也复制到在线文件共享给你吧。不过附件我都没对应打包,懒得弄了,就传到共享文件自己翻吧。”宁非边单手操作自己的表格,边另一手拿着咖啡杯,慢慢啜饮,“讲道理,决定谁是救世主的事,就是我俩在这对表格决定,也挺幽默的哈。”   段昀弘:“我有办公桌、办公椅、投影仪,你家里有打印机,想搞点正式谈判的氛围也不是不可以。”   “算了,我可不想临了要走了还那么有班味。”宁非边说边点开了段昀弘的共享表格,“……哇哦。”   实话实说,段昀弘的表格比宁非的详细多了。   他把汇川基地和天越基地的重要贡献都罗列在这个表里,然后一两句话写出这些贡献的影响力,再看似公证地打个分。最后把汇川和天越的总分一加,就决出谁才是救世主了。   当然,评分标准看似公证,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在段昀弘的表里,宁非是不可能赢的。   只需扫一眼,宁非就知道段昀弘的表述中有多少避重就轻、模糊事实、故意忽略。他快速找出这个表跟自己表里的内容对应的地方,开始跟段昀弘逐字逐句地掰扯。段昀弘原本还有点疑惑于他的准备怎么这么简单,被他连连反驳和质询后,一下把心里的怪异感抛开,开始跟他一一掰扯了。   宁非道:“……所以陈义坤的研究,是变异体变化的重要参考,绝对算得上主要指标和高分……”   段昀弘就反驳:“他主要是判断,不是推动,到不了你给的那么高评价……”   宁非纠正:“我带队跑全国的场次你写少了,实际比你写的多近40场,我可是把全国的异能者水平都拉高了……”   段昀弘就冷笑:“京辉那帮人真是把你当牛马了。不过我实话实说,异能者虽然整体水平升高,但后期的作战对异能者的依赖性已经不太高了……”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谈了一整天。   午饭、下午茶都在同一张桌上吃,要不是段昀弘果断收了笔记本和平板,甚至岔开了别的话题,宁非甚至能在吃东西的时候继续谈。吃完后不等休息多久,谈判就再次恢复。就在这样紧凑的节奏下,两人居然在晚饭之前谈完了。   准确来说,是宁非看就剩个尾巴了,强行延后了晚饭的时间。直到晚上八点多,两人终于得出了结论。   “——所以,按总分来看,还是汇川赢了。”   即便面对胜利,段昀弘依旧面色淡定:“这次你没意见了吧?”   “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宁非把杯子里的水喝完,站起来嗤笑道,“我的意见已经被段主任反驳完了,还能用什么说服你?恭喜你赢了,得偿所愿了。”   轻飘飘地说完道贺,他就舒展了一下筋骨,接着转身走向卫生间。   段昀弘听着卫生间传来的关门声,目光落在桌对面的笔记本和平板上,心中忽然涌出很怪异的感觉。   ——宁非这次认输,怎么这么轻易?   以往宁非是很喜欢据理力争的,尤其面对段昀弘,他更是喜欢抓住对自己有利的地方纠缠不放。虽然200万气运的交易开始后,宁非的让步变多了,可至少,他在退让的时候还会说句“对对对,是是是,老板真英明”。然而这次认输之后,宁非怎么连句阴阳怪气都没了?   而且还是这样重要的、最终的赌局,宁非居然压着节奏在一天内谈完了,认输也干脆得令人意外。结束之后,他也没有任何不甘和懊悔。段昀弘唯一想到的解释,就是宁非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会输。早到离这次谈判还有许久,早到还远远不能判定“丧尸潮危机结束”的时候,宁非就预知自己赢不了。所以他也早就不打算为此挣扎,并且也没怎么用心准备用于谈判的资料。   ——他之前好像说过,无论输赢,反正结局都是要毁掉定位标记。所以,他不会是在故意加快了结这件事吧?   ——可他要是早就准备快速认输,还在全国跑活跑得这么劳累干什么?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等等。   段昀弘忽然回过神:我居然在给他找理由?在应该质疑他的时候,先主动给他找理由?   “……发什么呆呢,段老板?”   从卫生间出来的宁非,站到段昀弘身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晚饭想出去吃吗?还是你空间里还有加热即食的熟食,准备像中午一样随便解决?”   段昀弘抓住他的手:“都行。你有安排?”   “没啊,出去就随便吃点,在家就还在这个桌上吃。”宁非耸肩,“出去的话我请你呗,最后做次东。”   段昀弘道:“我以为你会让郁周一起来,然后让我当着他的面销毁你的定位标记。”   “那是明天的安排。”宁非一眨眼,促狭道,“今晚嘛,我希望段总把‘尾款’结给我,然后帮我解决一下大量气运带来的亢奋问题。”   “……”对方的表现从X冷淡突改热情邀约,段昀弘被弄得轻咳了一下,“那今晚就在家里吃。”   “哈,我就知道。你空间里到底备了多少食物啊,不会是打算来我这就一直足不出户吧?”宁非转身靠在桌边,戏谑道,“那我要不要现在就把衣服换好?你是不是还准备了蜡烛啊?”   段昀弘:“……你忽然想玩那些了?”   “我说的是烛光晚餐!你在想什么好事啊,段昀弘!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但那个蜡烛可是收费项目,我可不免费陪你玩那些。”宁非哼笑一声,站直道,“那就在家了?菜拿出来我去热呗,还有什么需要我准备吗?比如酒杯?”   段昀弘心底暗暗盘算着,回道:“不用,我来准备。”   宁非:“那用我换衣服吗?”   段昀弘:“不用。”   宁非:“真不用?你可想清楚再回答。”   段昀弘:“……付尾款的时候再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如果你不愿意   段昀弘确实带来了丰富又高级的晚餐。   至少比去岳峰平战友的小饭店有格调,更显浪漫。段昀弘甚至还真点上了几根蜡烛,不过他说是之前在汇川为了防止停电备用的,现在早用不上了,正好拿来给宁非布置烛光晚餐。   晚餐期间,宁非还收到郁周的信息问“情况如何”。宁非就回:【一切顺利,明天你要来看销毁标记了。】   郁周:【这么快?你已经顺利滑跪了?】   宁非:【战术性认输而已。认输很难吗?】   郁周:【那为什么今晚不直接销毁,你不是怕夜长梦多吗?】   宁非:【今晚要先快乐一下,老板付尾款。】   郁周:【懂了,气运牌肾宝,你好他也好。】   “……吃个饭还一直发信息,你现在还用得着这么勤奋加班吗?”   对面的段昀弘忽而道:“不对,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看过手机,说明你现在就是不打算管基地的工作了。所以,是郁周来查岗?”   “是不是他又有什么关系?”宁非摁灭手机,回道,“你好像特别关注他,有兴趣?”   “他?想多了,我对这种控制狂没兴趣。”段昀弘当即否认,“不过,他是你的老师,你就这样输给我,他不会发火?”   宁非随口回道:“他才不管结果。他最多会来嘲笑我。”   “但你是不是忘了,你一开始说的是,他想让岳峰平成为救世主,所以我们才赌的哪个基地能成为领导者。”段昀弘轻轻一眯眼,“但现在,你和郁周都对输掉的结果无所谓了,是不是和你之前的说法有点出入,嗯?”   宁非:……啊哦。   ——幸亏早有准备。   是的,自从宁非决定爽快认输,自然是把这套解释也准备好了。不然段昀弘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那可真是有乐子了。   “郁周确实想让他的小心肝赢啊,不然我怎么会被他安排得全国乱跑、忙到飞起?”宁非镇定地回道,“但没办法,输了就是输了。其实来之前我就有预感,他也有,他除了把我骂到狗血淋头一顿,也没别的招。要是你让他来一起谈论功行赏,他可能会把谈判流程硬生生拉长几天,可结果很难改变。   “还有,你之前不是问,为什么这么早就认定丧尸潮的危机结束吗?我当时说岳峰平退下来了,郁周也不争了。其实还有更准确的表述——岳峰平都不再是管理者了,天越再壮大发展,也不能把功劳全算到岳峰平头上。既然岳峰平注定当不成‘救世主’,这个赌局也没有再继续的意义。那不如就当做完成,清理结算了。”   段昀弘乍听,觉得这两人给赌约的目标定义也太儿戏了。   但仔细一想,他居然还真理解了宁非的逻辑。   这里面的逻辑链是:赌约是因“郁周想让岳峰平当救世主”而起——岳峰平退居二线当不了救世主了——赌约就此打住——宁非和郁周都预感到段昀弘赢了——平静接受结果。   ——可是,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对劲……   段昀弘开始隐隐察觉到自己好像被骗了。   但宁非一下拉走了他的注意力:“说起来,认输也认了,饭也吃了。段老板,该付尾款了吧。”   “……现在?”段昀弘从思虑中抽离,扫一眼桌面上还铺满的美酒佳肴,“你就非要把事情搞得这么紧凑?”   “哎你这人,别总想着程序性的东西嘛。这不是能自然过渡吗?”宁非拿起酒杯,站起来悠悠转到段昀弘身边,“我看你也吃得差不多了,酒足饭饱还不思那个啥吗?再说了,我们也不是没在饭桌上玩过,你装什么正经啊。”   段昀弘拉过旁边的椅子:“你先坐下来。”   宁非依言坐下:“还有什么吩咐,段总?”   “给你个东西。”段昀弘朝他一摊掌心,托住一个巴掌大的盒子,“你收了,我就给你结尾款。”   宁非定睛一看,是个绒盒,没动手,挑眉道:“什么意思,段总?”   “没别的意思,你打开看看。”段昀弘语气淡定,“只在模特那个世界看过你对这种东西的审美偏好,不合适的话,还可以调。”   宁非:“不会一打开就暗算我吧?”   段昀弘:“我要暗算你,还提前通知?放饭菜酒水里不是更方便?”   宁非对这种环节其实是很敏感的,可段昀弘看起来一点不激动,还能开玩笑。于是宁非就狐疑地、犹犹豫豫地、伸手拿过盒子打开了。   里面是一个胸针。   金属的流线型主体设计,顶端镶嵌一颗小小的点睛宝石,简约低调但确实很有艺术性。实话实说,这还真是宁非偏好的造型。   重点是,宁非感应到了这玩意居然有隐隐的异常力量波动。   段昀弘道:“这个虽然是胸针造型,但改项链也很简单……”   “不是,你等会儿,胸针项链什么的是重点吗?”宁非蹙眉道,“你在这东西上附着了你的力量?你把这种诅咒似的东西给我干什么?”   “诅咒?我闲得没事耗费力量和气运给你下个随时能丢掉的诅咒?”   “那这到底干嘛使的?”   “这是我的定位标记!”   “……哈?”宁非一怔,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回他手里,“你给我这个干什么?谁要当你的STK啊!你当这是捉迷藏,你抓到我了就还我来抓你?”   “谁跟你玩小孩子的游戏,我只是把这个给你,选择权也交给你!”段昀弘又把盒子塞回到他手上,“你死活不愿意谈,那行,那就不谈。反正我把这个给你,就表明了我的态度。如果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想谈了,就来找我。”   宁非挡住他的动作:“谁要找你啊!”   “那你就在找不到比我技术更好的时候,来找我上C也可以!欢迎你纯粹来找我上C,行了吧!”段昀弘掰开他的手,把盒子摁他手里,又强行合上他的手指,“我用力量处理过,你不用花气运就能带出带进各个世界。”   宁非想张开手扔掉,但段昀弘的力量很大:“你特么……这还有强买强卖的?!”   “我能怎么办?你不想谈,但我一定要表明我的态度,省得你以后回头来一句‘你又没讲清楚过’,我不是踏马的冤死了?!”段昀弘就是紧紧抓住他的手,“这又不会咬你,你也不亏,这不是很符合你的习惯吗?主动权在你手里,你也不用吃亏。”   “……”宁非抓着盒子的手指都有点僵了,“你发什么神经。难道你自己不觉得,这种行为很像舔狗?你怎么能把舔狗发言说得这么壮士断腕?”   “你这么犟,我要是也一步不让,什么都不会改变。”段昀弘悄然把想谈的内容带几句进来,“你总爱说我嘴硬,但我也很清醒,我不干让自己后悔的事。”   为了让宁非收下东西,段昀弘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连“舔狗”这种评论都没反驳。但他既然把东西拿出来了,就要想方设法把东西送出去。段昀弘这人,嘴硬是嘴硬,但更加执着。   他看宁非不继续死命挣扎了,又道:“你不去感应,它对你来说就是个单纯的装饰,就算我跟你一墙之隔,它也不会一直骚扰你、提醒你。如果你真的想见我,但你不方便去找我,那就把你的力量灌注进去。我会感应到,由我来找你。”   “说到底还是能定位我?”   “你不给它灌力量就不会。主动权还是在你。”   “……”宁非不说话了。他察觉到,段昀弘说反复强调的不仅仅是这个胸针的事,更是暗指两人的关系。   “你不要这样。”宁非有点烦躁,他就是不想面对这样的局面,“你不是这样让步的人,这样搞,你用不了多久就会后悔。”   而宁非自己,现在不踏入,以后或许会小后悔;现在一脚陷进去,以后(很可能)会极其后悔。他不想冒这个风险。他早就发誓过再也不会随意任人摆布,绝不被人驯化,自然也很难让自己就这样接下段昀弘的定位标记。   “我都愿意降到舔狗的身份了,你收舔狗的礼物难道还会有心理负担?我觉得你没这么有良心。”段昀弘知道他犹豫了。犹豫,就代表有机会。于是段昀弘继续道:“其实不管你收不收,我都会给你结尾款。但如果你觉得我换个说法,你心里那关会更好过,那我就说:你要是不收,那100万我也不给你了。”   宁非:“……”   宁非:“你用这种招数骗过多少清纯无知的少年了?”   段昀弘冷笑:“清纯无知的需要骗?早知道我也有今天,当初就不该连你名字都不知道,还被你拉去开防。”   “……”这下宁非也不会反应了。   明明很擅长应付这种痴缠上来的关系,明明他会成千上万种拒绝的说辞。可段昀弘用这么霸总的语气说内容委屈的话,这么以退为进,宁非竟然觉得要是再给他砸回去,有点……过分。   可要宁非就这样收下东西,他又感觉自己太容易被拿捏了。   他的觉得手里的东西很烫手,却又莫名说不出更多拒绝的理由。   段昀弘看宁非垂眼注视着那个胸针不说话,索性一鼓作气,主动把胸针从盒子里拿出来,扣到宁非的胸口。   “行了,戴上,就当它是这个世界的钱买的,别琢磨了。”段昀弘刚戴完,看宁非当即抬手摸胸针,还以为他要立马拆下来。于是段昀弘又起身,直接把人抱起来,打断了宁非的动作。   “礼物也收了,那可以进入下一环节了。我给你结尾款。”段昀弘抱着人往卧室走,还难得地是面对面抱孩子的亲昵姿势,“对了,你是不是还要换衣服?”   没法拆胸针的宁非:“……早换好了。”   段昀弘:“嗯?”   宁非:“我以为你在晚饭的时候就会开始。”   “我有那么急不可耐?”段昀弘挑眉,“……怪不得你主动提这事,不会是那种衣服让你不舒服了,所以你想尽快开始吧?”   “你当我是没经验的新手,这种错误都会犯?”宁非暂时跟他换了话题,“我反正不用这世界的积分了,东西自然是挑贵的买。”   “最后把钱大量花在这方面……也多亏你走了之后店主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不然就算你走了,那些人也指不定要怎么编造你。”段昀弘道,“郁周要是知道,估计也要说你。”   “你果然很关注他。”   “我不是白毛控,提起他只因为他总要插手你的事,而你总还给他管。”   宁非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段昀弘这句见缝插针的挑拨离间,只是沉默。当段昀弘把他放到床上,他才再次摸了摸那个胸针,段昀弘摁住他的手:“不许摘。”   宁非和他对视:“我最后再问一遍,你确定就这样给我?如果你故意耍我,故意让我看到你和别人找乐子的现场,我会杀了你。”   “我怎么预计你来不来,什么时候来?难道我要故意为了气你,就永远滚在床上?你自己听听合理吗?”段昀弘的手摁在他的脑袋边上,俯视着他,“要不这样,你来找我的时候,要是我在和别人找乐,我给你气运,然后随便你追杀我;我要是没找,那你给我气运。”   宁非挑眉:“合着我要是去了,就是上赶着给你送气运?这不还是上了个大当?”   “不送也行。”段昀弘知道他终于决定收下胸针了,心底暗暗松口气,露出几分松快的笑意,俯身下去。   “那就用身体来换。”   --------------------   这就是段总准备的东西!!!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个提示和一个坐标   第二天,郁周来跟宁非及段昀弘吃饭兼“见证销毁流程”,还以为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会很古怪。没想到,他们之间的氛围还挺自然。段昀弘也不像是个马上被甩的STK,情绪稳定,甚至没怎么嘴硬。郁周眼睛一转,明白了,肯定是宁非又给这个嘴硬姘头“甜头”吃了。   ——不过人都要走了,还能怎么给甜头……   郁周疑惑的视线扫向宁非,宁非表情镇定,与他对视。   郁周依旧分辨出了他的一丝丝不对劲。   不过身为宁非的老师,郁周不会当着段昀弘的面质问自己人。他只在饭局差不多的时候,冷不丁冲着段昀弘抛了一句:“说起来,宁非走之后,段先生也走吗?”   段昀弘模糊不清地回了句:“差不多吧。”   “差不多?”郁周挑眉,“你该不会还打着毁我任务的主意吧?只等宁非走之后动手?”   宁非唰地扭头盯段昀弘。   “我闲得慌?”段昀弘真是服了郁周这个挑拨的能力,或者说他对宁非的影响真的太大了。但段昀弘知道,他目前对此毫无办法,盲目地指手画脚只会反噬自己,所以他忍了。   至少在非必要的时候,不在宁非面前跟郁周针锋相对。   “对我的任务没兴趣就行,其他的随你折腾。”郁周顿了一下,“哦还有,别干会让老岳烦心的事,谢谢。”   宁非忍不住吐槽:“恋爱脑。”   “随你怎么说,我的东西只有我能折腾,你懂的。”郁周耸肩,“好了,我的话题到此为止。段先生到底什么时候对标记动手呢?”   段昀弘和郁周对视一眼,段昀弘掌心一摊:“现在就可以。”   话音刚落,一个由能量凝练而成的光点就浮在他的掌心之上。宁非能感觉到一种呼应的力量,段昀弘和郁周就只会有某种“异物感”——这就是源自宁非本源的定位标记,能让段昀弘跨越无数世界,精准定位多元宇宙中的宁非所在,并借此进行空间跳跃。   段昀弘深深地注视这个陪伴自己跨越三个世界的标记,随后隐去眼底的波动,偏头再次看向宁非:“我动手了?”   宁非点头。   下一刻,段昀弘的右手一握,拳头紧攥,标记就这样被他的力量碾碎了。   干脆直接,别说郁周,宁非都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连接了两人这么久的标记,就这样荡然无存。虽然对宁非本身没什么实质影响,但那种“存在感”骤然消失,难免叫人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宁非无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胸针。   郁周和段昀弘都将他这个动作看在眼里。   “……真干脆,气运匪盗这样守信,我还是第一次见。”郁周评价了一句,随后看向宁非,“出去聊聊?”   “不用你们出去,我走。”段昀弘猜到郁周又要跟宁非指手画脚,但他现在心情不错,懒得跟郁周拉扯。他边起身边拍了一下宁非的肩膀:“有事发我信息。”   宁非不置可否,段昀弘就当他是默认,离开了包厢。   郁周看着房门咔嚓一声关上,也没耽搁,扭头来了一句:“你俩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宁非的表情看起来淡定如常,“还不就是这样。”   “不对吧?段昀弘那个状态,我很熟悉,就像是被驯化安抚的狗。”郁周靠着椅背,抱臂道,“你‘割地赔款’了?”   宁非嗤笑:“很有想象力。”   “还装?”郁周抬手往他的胸口方向一指,“那是什么?”   “一个胸针罢了。”   “普通胸针?别唬我。”郁周挑眉,“虽然我目前感应不到什么,但以那个匪盗的能力,盖住这点异常应该不是问题。所以,他把你的标记碎了,又反手给你一个‘狗牌’?”   “说得真难听。”宁非看他都点出来了,索性也不再装胡涂,懒散往椅背上一靠,“舔狗送的东西,有什么好稀奇的。”   “‘舔狗’?你敢当面这样说他?”   “要不我现在就把他叫回来,当着你的面这样说他。”   “这么硬气,还说他不是被你驯服了。”郁周讥笑道,“不是吧,之前你还很嘴硬的,还说什么‘当以前那种金主处理就行’。他一来,你就这么轻易地屈服了?”   “我就说了,你想太多。”宁非的手指撩了撩那个胸针,“这只是对他单方面定位的东西。哦,如果我往里面注入我的力量,也会把他召唤过来。”   “……艹,他主动给你定位?”郁周真有点意外了,“我驯服的‘狗’都未必会给我上供他们的卫星定位。”   “岳峰平也不给?”   “不给。不过我不是说了,我这次的掌控办法不一样。我不需要随时掌握他的动向,我也不会总是主动跟他报备我的情况。我要他时时刻刻会惦记我,总忍不住来问我,主动来跟我报备。”郁周笑了笑,“不说我了,说回你。他给你他的定位,是想干什么?等你回心转意?”   “差不多是那意思吧。”宁非道,“‘一旦你回头,你永远可以看见我’——这种恶心的话,你没听过?”   “啧,你可别提了,我想起了管理局里那个傻X……”郁周道,“这么说,那个傻大个真跟你告白了?”   “没,我不让他说。我不想听。”   “什么掩耳盗铃的故事……”郁周吐槽道,“那你准备之后怎么办?你都收了这东西,应该不是完全对他没感觉吧?”   “……过段时间再说吧。”宁非这次没直接嘴硬反驳,只是淡然回道,“在身边太久了而已。总能见到这个人,容易出现错觉。再过了几个世界的任务,谁还记得这点事,这点人?”   “放置、冷处理,哎,咱俩果然是一路人。”郁周笑了笑,“不过,你也用不着把自己逼得太紧,偶尔随心而动一下也不是坏事。你以前不敢行差踏错,是因为怕输了就会死,现在又不会。死了了不起在管理局复活,然后被罚点气运,那算什么?”   宁非只道:“我心里有数。”   郁周吐槽:“你有数个屁……”   宁非嗤笑:“少跟我指手画脚的,你谈那些破恋爱,还腆着脸指导我呢,又不是谈恋爱次数多就能算老师。”   “得得得,咱们半斤八俩,谁也别说谁。”郁周道,“我正经说,你自己注意安全就行。一是小心这些匪盗本身,二是小心有类似崇林那种傻X向管理局举报你。当然,你被举报了我也救不了你,你自求多福。”   “要你废话?我也指望不上你。”宁非应道,“我这KPI,管理局不会闲着没事针对我,除非铁证如山。”   郁周嗤笑:“也是。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明早上。”   “玩完再走啊?那我就不送了。我估计要过段时间才回去结算,到时候再结算任务的分成给你。”   “知道了,睡你的吧。下次还有这种好事再叫我,郁老板。”   ***   郁周原本以为,这就是和宁非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面,更是最后一次见段昀弘这人了。毕竟他和这个匪盗话不投机半句多,实在没什么见面的必要。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段昀弘就发了一条信息过来邀约面谈。   郁周乍看到这条信息,还愣了一下。他很快去翻自己的联系人列表,果然已经搜不出宁非的名字了,通话记录、信息记录,消失得无影无踪。平板一查OA系统上的人员,也一样没了宁非的身份。   ——所以,宁非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找我聊?   郁周反问:【聊什么?】   段昀弘:【随便聊聊。午饭的时候碰个面就行,不用你太多时间。】   郁周想起宁非昨天没反驳自己那句“你应该不是完全对他没感觉吧”,琢磨了一小会儿,决定“多管闲事”一把。   【行,午饭来食堂碰面吧。】   转眼到了中午,两人端着餐盘,坐到了单位食堂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   公共场所,同时旁人不会随便靠近来打扰,来个熟人也可以马上随机反应,算是不熟的两人“随便谈谈”的好地方了。   “说吧,有何贵干。”郁周边把麻婆豆腐浇进米饭,边语气随意地开口道,“早点聊完早点走。”   段昀弘也没客气,径直问道:“你是宁非的老师,应该知道他的过去吧?”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关你什么事?”郁周挑眉,“你想跟我打探这些?你怎么不问宁非本人?”   “我想跟他谈,他不想谈。”段昀弘回得干脆,“但凡涉及到他以前,他就会说出跟你一样的口头禅,完全打断话题。”   “那你觉得我会说?你不该这么天真吧,段先生。”郁周拿着喝汤的碗,戏谑道,“还是你又准备玩砸气运来换的那套?”   段昀弘道:“如果你觉得这样可以的话。”   “做你的春秋大梦!”郁周喝完汤,冷笑着放下碗,“背地里跟管理局以外的人交易,贩卖同事的信息,就算是气运匪盗也该知道这种‘信息泄露’是多严重的罪。你当我傻到会为了那点气运,犯这样的大错?   “而且,你买的还是宁非的信息。我再怎么混账,也不可能为了你一个匪盗怎背叛他。你留下来,难道就是为了找我来探听这些事?未免太天真了吧?”   “我不需要你详细说什么,给点线索也可以。”段昀弘道,“我看出来了,他是不是之前在亲密关系、甚至就是情人关系里出过事?他摆出一副游戏人间的浪子模样,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实际上却半点不敢再近一步。仿佛多探出一步,就会被什么尖刺扎到对穿。我就想确定,他是不是在这方面受过伤,好避开他的雷点。”   “别以为你说得多我就会认为你说得对。”郁周挑眉,“你想避开雷点,少干点烦人的事不就行了,还想从我这旁敲侧击搞消息、走快捷方式?你自己要当舔狗,就靠自己努力去,别特么干这种投机取巧的事!”   “我清楚得很,我要是采取保守策略,就更无可能再近一步。所以有些事我必须去做,不会因为可能踩雷就畏手畏脚。”段昀弘难得在郁周面前露出几分笑意,还带着些许狂气,“来跟你探听,是想着尽量不要惹他生气和伤心。你要是不说,那我就按照我的步调行动。犯了错,反正再挽回就行了。”   郁周讥讽道:“你一个把定位主动送出去的舔狗,还想怎么主动,吐着舌头期盼人家回头看你一眼吧!”   “他果然都告诉你了。”段昀弘连续被他嘲讽,也没真正动怒,只是道,“不过他收下了我的定位,才正正说明这事有戏。你应该也知道这点。所以,如何?给我一点提示,还是让你的学生就被我一次次试错?”   “你还敢拿他试错,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说过,我不会轻易放弃。”段昀弘盯着郁周,“我只需要一点提示,你的宝贝学生就能更开心一点。还是说,你就想吊着你的暗恋者,让他永远走不出你的阴影?”   “不用拿这句话激我,我比你知道什么对他好。”郁周烦死他这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但段昀弘有一点,还是得到了郁周赞同的,那就是他不怕拒绝的主动进攻策略。   ——而且宁非收了定位标记,多少还是有点不舍的吧……   郁周心底转过一圈又一圈的思绪,最后抛出一句话:“我给你一个世界的坐标——   “我什么都不会解释,你自己去看吧。”   (第四卷,完) 第一百四十章 ——黑斗篷医生   暴雨之夜,某巨大庄园的一角,一幢白色老旧建筑当中。   “宁医生到了!”   随着房门打开,雨水随着大风淋湿了一楼的旧木地板。跟着风雨进来了两个人,前者是个少年,披着的斗篷已经半湿;后面跟着的高挑男人拎着一个包,也披着黑色的宽大披风,很厚重,将他与风雨完全隔离开来。   当男人把斗篷的帽子掀开,黑发黑眸,神情的冷厉遮不住五官漂亮精致——正是宁非。   也不知是他的气势太摄人,还是黑色斗篷下的外貌反差过大、过于出众,屋里前来迎接的少年看着他就怔住了。不动脚,也不说话。   宁非冷声问道:“病人在哪?”   “在二楼!”还是接宁非来的少年快步上前,指引着宁非走向楼梯。怔住的那个赶紧快步跟上,还忍不住一直解释道:“教廷的医生已经看过了,但他说除了每天吃药,换外敷的药,没有别的办法。得靠埃米尔自己捱过去……”   宁非没回答,甚至没分给他一眼,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一行三人很快来到二楼的某个房间,一进门,小小的房间里除了床上趴着的那个,还有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另外两人。那俩也是十来岁的模样,年轻、好看,但满脸愁容。   宁非扫了周围一圈,把皮包往一张木桌上一放,又解了斗篷:“人不要都挤在里面,留一两个下来回答我的问题,其他都出去。”   一句话,年龄小的几个都出去了,只剩下一个看着十六七的少年,自我介绍叫亚凡。   房间里安静下来,亚凡有些局促不安,问道:“宁医生,埃米尔他……”   “他多少岁?”宁非打断亚凡的话,边从包里掏出手套戴上,边问,“什么时候受的伤?”   亚凡想了想:“十四岁!他应该是前天晚上受伤的,天没亮就送回来了。那时裹着他的床单上有很多血,特别吓人!他还浑身发烫,昏迷,说胡话。我们就赶紧去请教廷的医生了。但那些医生根本不在乎我们这些人的命,来扫了一眼,随便开了点药,就走掉了。   “用了药之后,到今天白天基本不流血了,但还有些渗血。不过埃米尔的烧至今还没退,而且他疼得无法忍受,上、上厕所的时候更是疼得会晕过去。他几乎两天都没怎么吃喝了,这样下去,我们怕他……”   他讲得很混乱,甚至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宁非听懂了。   “我要检查伤口。”宁非的双手戴好了薄薄的手套,示意道,“掀开被子,然后把灯提到附近给我照光。”   亚凡立刻上前,先小心翼翼地帮忙把被子掀开,然后再把泛着黑黄油渍的提灯拿到附近照着。   宁非凑上前,仔细端详那伤口。很惨烈,但宁非的脸色极其镇定、冷静,血肉模糊也引发不了他眼底的一丝波澜。他带着手套的手触碰到伤口附近,床上的少年就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忍住。”宁非此刻的声音很冷酷,但又令人禁不住去遵从,“碰一下就这样,清创怎么办?还想活下去,就忍着,尽量保持清醒。”   “我下个月,十五岁了。”床上躺着的少年忽然开口,声音很虚弱,“我想活下去,二十岁就能被放出去了,我家里还有人……”   “先活到明天再说吧。”宁非打断他,继续触诊。   而亚凡自己的眼睛,实在忍不住看那被子下的惨烈,微微把头转过一边。   ***   天微微亮时,雨停了,宁非也离开了这所房子。   送他走的还是接他来的那辆马车,黑色的车徐徐驶出庄园的侧门,无人注意。或者说,注意到的早起仆从们也早已习以为常。   “埃米尔,真的没事了吗?”房子里的少年们看着宁非留下的药,迟疑道,“埃米尔之前叫得那么惨,宁医生到底在折磨他还是在治疗他?宁医生看起来好残酷,什么都是黑的。用的东西也好可怕,什么动物的肠子、会令人上瘾的草药、在火上烤过的针……这不都是恶魔才会使用的东西吗!”   “宁医生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最用心救我们的医生。你觉得他看起来像恶魔,那你觉得那些光鲜亮丽的贵族、金袍白衫的神职人员,看起来够不够圣洁、够不够绅士?那些人对我们做的是什么事,宁医生又怎么对我们?”亚凡皱着眉反驳,“你们知不知道,埃米尔的那里已经……撕裂到漏了!宁医生亲手把血渍和烂肉清理干净,又亲手缝合上的,换做你们——包括我——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还有那个用多了会上瘾的草药,已经在帮埃米尔止疼了,不然他根本捱不过医生的缝合。”   少年们怯怯的:“那,埃米尔会没事的,对吗?”   “宁医生说他能忍过去的话,就能活下来。‘有时候人活着就差那一口气’,这是他的原话。”亚凡叹道,“但埃米尔这几天最好只吃点流食,即便如此,上厕所还是会让他痛不欲生。这一切,只能靠他自己扛着了。”   “那种止疼的草药,不能继续上吗?”   “可以,但得花钱买了。我们能出得起的诊费不多,宁医生愿意帮忙做小手术已经是开恩了,各种药也只留下了一点。”亚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示了一下,“不过他给了我单子,我们照着单子去外面的店铺买也可以。”   少年们凑上去阅读,说道:“要是庄园的药房里有,或许我们去和那里的学徒求求情,低价搞来一些。”   “嗯,这些之后我们分别努力弄到吧。既然埃米尔是这里的一员,我们就该互帮互助,不然就真的孤立无援了。”亚凡摆摆手,“好了,咱们照之前的安排,轮班照顾埃米尔,剩下的人赶紧休息。这马上就要天亮了,白天还有一堆事要做的。”   “白天还好,就怕晚上,又有一堆贵族来寻欢作乐,不知道又要把咱们当中的谁折腾得这么生不如死……”   少年当中有人嘀咕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他们或者是麻木了,或者是知道厌恶也没有任何用处,就这样在凝滞的氛围中散了。   ***   宁非回到家,一觉睡到大中午。   起床的时候,宁非在自己的房间里就隐隐闻到了一股香味。等他出了自己房间,站在二楼的走廊上,这种香味就更明显了。   “宁医生,你醒啦!”   一个棕色头发的短发少年站在楼下招呼他:“奥莉婶婶用你昨天带回来的肉熬了一锅肉酱!你上午没醒,一直给你温着呢,快下来吃!”   宁非看他双手拎着的大盆:“你又洗我的斗篷了?我说过不用洗。”   “没洗,刷了刷,擦了一下。趁着现在天气还可以想拿出去晒晒,不然鬼知道什么时候还会下雨。”少年笑道,“我晾了就马上回来,给你盛饭!”   说完,他就端着盆跑了。细胳膊细腿,却像是有使不完的牛劲。   这个十二岁的少年,是宁非在家门口“捡”到的。   准确来说,是少女。   嗯,这个孩子其实是女孩,不过她的头发剪得很短、很乱,本人的皮肤也是又黑又粗糙,想假扮一个变声期之前的小男孩也不算难。她也是在一个雨夜中,倒在了宁非家门口。宁非让她进来躲雨,顺便喝了杯热茶。宁非也没陪着她,就让她雨停了就自己走。可不知怎么的,这个女孩就赖在这里了,自动变成了宁非的“小帮工”,用自己的劳动换取在宁非家里吃住的资格。她干活勤奋,人也激灵。宁非正好家里只有个会定时来做饭的老妇奥莉,还没找其他人来打扫卫生之类的,也就默认这个女孩住下了。   反正这个小房子,虽然说是分上下楼,其实总面积也不大。加上宁非的要求也不高,这年头一个小帮工足够打理了。   至于这个女孩想隐瞒性别,宁非也无所谓,懒得揭穿。就连女孩说自己叫“沙莱”,宁非都觉得未必是真名。   午饭是宁非和沙莱一起吃的,做饭的奥莉在宁非的允许下打包了一份菜回家。临走前,奥莉拉过宁非低声道:“那个沙莱,手脚不干净。”   宁非一时间没答话,奥莉以为他不相信,又补充解释道:“真的。我记得厨房的东西,宁医生你又不会动,肯定是沙莱拿走的。他要是只偷点厨房的东西还好,要是还偷宁医生其他重要物品呢?宁医生,这种来历不明的小兔崽子经常是那种盗贼团伙里的一员。他一个或许不能对你如何,要是招来同伙,你就危险了。你千万小心些!”   宁非笑了笑:“行,我知道了。你也别在意,当不知道就行。”   奥莉婶婶还有点不赞同他的态度,但宁非是雇主,奥莉只能悻悻走了。   宁非回到饭桌边上,沙莱正在等他吃饭,餐具和餐酒都给他准备好了。孩子还有些疑惑:“奥莉婶婶怎么了吗?”   “没什么。”宁非回得云淡风轻,淡然地坐下吃饭。   沙莱会小偷小摸,他早就察觉了。一些生计用的东西而已,拿就拿了,这种勤奋干活的小贼他还养得起。   反正这个世界有多烂,他早就清楚得很。底层贫民的孩子靠小偷小摸活下去,也早就是见怪不怪的常事。   他是回来“休假”的,又不是来完成催债或者矫正世界的,随便过过得了。   --------------------   这卷说宁非非的过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泥沼之世   宁非拖延了相当一段时间的假,终于休上了。   不过或许是上个世界和郁周提了好几次自己的原生世界,这次宁非没像以前一般,找个轻松惬意的新世界或原来物色好的地方。而是回到了自己出生的世界,这个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有绝望的国度。   甚至于,宁非也没花多少积分去换取一个绝对强势的贵族设定,或者教会内高层的角色。这种角色的生活看似奢华,纸醉金迷的,对宁非来说却是相当恶臭,比贫民窟的味道都令人恶心。因此,他只当了一个医生。   不是王公贵族的私人医生,不是有钱又受尊重的教会医生,而是面向平民、想治就治,诊金也随心所欲的平民街医生。他不是来做善事的,只是找了个能接触到各类人群的职业。下至艰难生存的普通民众,上至教会管不过来的一些神职人员,都是他的客人。   他回来休息,只想当个“观察者”。   观察这些从上到下的人,永远心甘情愿地在泥沼里打滚,谁也没有彻底改变泥沼的心。   当然,宁非本人的医术其实很一般,所以他还带了个“医疗技能包”。不过这个技能包很便宜,也很初级,跟赤脚医生的水平比都有限。所以宁非属于小病对症治,中病看着治,大病随便治。哦,平民街——实际上是“贫民街”——的人们通常也小病不治、中病拖着、大病躺平,因此宁非的收入其实很少。   反正宁非也不靠这个营生生活。他早有准备,气运积分也换了足够的财富。小小的房子,小小的生意,花不了多少钱,带来的钱够他在这个世界生活很久了。   不过在这个世界,光有钱也不一定能完全保护自己,所以宁非还留了另外的底牌。只是他不想高调,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掀开这张底牌。   宁非就这样低调地在老旧的小房子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平民街上向来鱼龙混杂,大部分人并不在意这个外来之客,只偶尔有人来敲门买一些草药。反而是为教会服务的一些人之间,开始流传着他的名声。   因为宁非会、也愿意治疗“那方面”的伤病。   从临时受的外伤,到具有传染性的、羞于启齿的病症,宁非基本都能处理。如果教会医生的治疗不见效,甚至他们都懒得治疗,宁非就成了这些人的优先选择之一。虽然宁非收的诊金不便宜,态度也不好,医术还说不上多精湛——甚至有些手法还相当残忍——可这也已经是这些人的最好选择了。   “在腐泥里偶然能长出来花苞,却又快速腐烂的娇花……”   这是宁非对这些人的评价。   这些人其实大部分是教会从全国各处搜罗而来平民,选择标准很简单——年龄小,漂亮。带走孩子的人话术都差不多,都跟父母说“教会觉得你的孩子有潜力,想要带去培养,以后他(她)是有可能成为圣子/圣女的”。这年头,很多父母抚养起孩子来很困难,而教会又是个形象“伟光正”的地方。所以教会标明愿意承担这个责任,父母们通常都会一口答应。   要是有不愿意的,教会的人还会循循善诱地说什么“家族荣誉”、什么“孩子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什么“孩子要是成为神职人员也能有工资、还可以给家里寄点钱”。总之一套小连招下来,绝大部分平民家庭都会同意把孩子奉献给教会。至于实在不行的,那就算了。教会又不缺这么一两个小孩,难道还要他们出钱给父母补偿?想都别想。   而被带入教会的孩子,统称“神圣学徒”,理论上来说将来是有机会成为“圣子”。可理论终究只是理论,现实要残酷得多。教会搜罗这么多孩子,根本不是为了认真培养他们。白天这些孩子要学习、要劳动,夜晚来临,就会被当做“玩具”去供人挑选、供人玩乐。   是的,白天光明伟大的教会,晚上简直就是个可怕的魔窟——对这些“神圣学徒”来说。   华灯初上,白天给教会捐了各种款项的贵族们,会来到教会组织的聚会。教会提供食物、酒水和各种新奇的玩乐方式,贵族们可以通宵纵乐、尽情释放,然后天亮时分再离开。下一次,贵族们白天再给钱,晚上再来。如此循环往复,教会便会一直有源源不断的进账,长盛不衰,夜晚的奢靡impart也永不停止。   宁非后来才知道,这种教会根本算不上什么正经宗教,而是真真正正的邪教。   可这个世界的人们醒悟不了,醒悟了也没用。教会和贵族沆瀣一气,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都牢牢操控着这个国家的命脉。要改变这种情况实在过于困难,所以宁非才说,“拯救世界”花费的气运实在太多,拯救了也没什么用。   而当初的宁非,也是“神圣学徒”中的一员。   他和平民出身的那些学徒有些不一样,他本身是有贵族血统的,但出生的时候已经家道中落。他小时候,被一名教会神官看上,便带到了身边教导。这名神官年纪大了,还很精明,深谙“少而精”的道理。他不动宁非,却时长把宁非带在身边,就像是在展示、炫耀自己养成的精品。宁非越长大,容貌越显精致,尤其是黑发黑眸愈发带着神秘色彩。神官将他待价而沽,就是为了得到更丰厚的回报。   宁非能做的,只有尽量在那些位高权重、又丑态毕露的贵族之间周旋,不要那么快就落入魔掌中,然后迅速失去价值。不过他的拖延引发了神官的不悦,在神官对他不配合的不满到达极限之前,他做出了选择。   选择的对象不算什么好人,但横向对比下来,已经是宁非最好的选择了。   宁非现在回想,觉得那时候的自己也挺贱的。做了那么多,自以为与众不同,自以为是尽全力挣扎了,但终究也只是跳梁小丑。他很明白,没有郁周,自己绝无可能走到今天这步。郁周于他,是救世主、是神明、是无可取代,是心中最重。   郁周再怎么荒唐、不着调,只要他发出求援信号,只要他想要去做,宁非就会去伸出援手。   但宁非只是重视郁周,并不是要完全学习他、复制他的道路。   这次回来,宁非也不是为了再找一个像自己当初一样的少年,带到管理局去的。他知道自己很自私,不过已经不会良心不安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让人迅速麻木。   他只是要回到这摊腐泥里待几天,厌了就会走。   ***   自上次去了教会别苑,宁非已经好几天不出门了。   他不在意医疗的后续,不在意那个少年后来是死是活,反正教会的人也没再来找他。雨季来临,宁非把门窗一关,家里的香熏燃起,就隔绝了街上弥漫的诡异臭味,正适合在家里睡觉。   就在宁非连续在家里闭门不出、蜗居了好几天后,教会的人终于再次找来了。   难得在白天,也难得地不再是一个慌里慌张的学徒,而是一名正经的神职人员来找他。宁非了解了一下情况,明白是目前一名还挺得宠的学徒得病了,是那种传染病。病的时间不短,教会的医生控制不住,于是病症越来越严重。现在教会的医生是彻底束手无策了,教会却还不太想放弃这个学徒,所以就开始找教会外的医生了。   为底层学徒治疗过的宁非,就被推荐到了上层。   于是,宁非让沙莱叫来自己长期租下的马车,跟着这名神职人员的车,去到了教会所在的庄园。接着,他进到了自己曾经熟悉的主建筑里。   这里很大,里面的人宁非已经完全不认识了。不少人悄然看着他走过,默默打量着、评估着,其中不乏着装精致的人。宁非目不斜视,上到了二楼,来到病患的房间。他在门口戴好手套、口罩巾和一件深色的廉价外套,除了手套之外浑身通黑,与这个白金为主的华丽建筑格格不入。   宁非并不在意其他人的侧目,退开了房门。   作为“当红”的“圣子候选”,这名少年的房间要大得多,也奢华得多。房间里没什么神官之类的重要人士,但神职人员、医生、仆人站了不少。宁非依旧把大部分人撵出去,只留下一名教会医生、一名神职人员和一名帮忙的仆人,这就够了。   这名少年比之前那些病患都傲气得多,用不满又羞耻的眼神盯着宁非。宁非可没有情绪安抚环节,直接掀开少年身上的被子,开始检查。   ……已经扩散很多了。   估计宠爱他的那些贵族也好不到哪去。   宁非心中讥讽着,检查、诊断、开药,用角色的“医疗技能包”完成了职责的履行。他也明说了,自己开的药方只能控制,但这少年的病情已经发展得比较严重,很难根治。想要缓解,隔离、休息和饮食控制,缺一不可。   神职人员随意应了下来,但宁非猜想,他们不会把“隔离”放在心上。   让正受宠的“玩具”休息,这怎么可能呢?如果这少年真的严重到贵族们不愿意碰他了,他得到的结局很大概率是……死路一条。   宁非管不着这些,他只是说完了医嘱,就走出了房间。他把手套、口罩巾和外套都脱下来,扔进桶里,并吩咐附近的仆从要把东西完全烧掉。要是这些人贪便宜没烧外套,宁非也不管他们的作死。   神职人员也走了出来,盯着宁非的脸若有所思。宁非没管他的视线,直接开口问他要诊金,却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答案。   “……要我去找管家谈?”宁非嗤笑,“我来的时候就报过价钱,你们同意了我才来的,现在却说要反悔再谈?”   神职人员也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我也不知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不去。别跟我玩那套。”宁非怎么不懂这些人的招数?本来就伸手给把钱的事,偏偏要复杂化,宁非可太懂这帮伥鬼要作什么恶了。刚才那么多人看过他的脸,保不齐就有什么人动了当“皮条客”的心思。   他径直下了楼,快步走向门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仆从给他开了大门。   门口停着那辆老旧却安全的黑色马车——幸亏宁非留了个心眼,把自己的车叫来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绝对光明   宁非从教会回来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   他刚踏进家门,就吩咐沙莱,最近晚上一定要锁好门窗。   “这里是平民街,宁医生。就算你不说,我也每天要把门窗检查三遍才放心。”沙莱眨眨眼,“您这么说,是有什么人最近会针对您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总之,保持警惕不是坏事。”宁非道,“晚上如果在你房间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不要出门查看,摇动你房间的铃铛我就会知道。如果你落到坏蛋手上,他们想拿你来威胁我,那我只能说很遗憾,他们打错了算盘。”   “您过虑了。我是平民街长大的孤儿,我可能比宁医生更清楚这里的险恶。”沙莱拍拍胸脯,“放心,我一定会锁好门窗的!如果需要钉上木板,也请吩咐!”   “木板暂时用不上,不用那么紧张,其他都正常就行。”   这天晚上,没事。   第二天晚上也平安度过。   第三天晚上,宁非在睡梦中被“嘭!!!”的一声巨响惊醒。   他坐起来,神情上不见紧张,只有被吵醒的不悦。不紧不慢地起床穿了外袍,不疾不徐地点起灯,不慌不忙地提着灯走向房间门。期间楼下传来砰砰哐哐的动静,显然,不速之客已经闯进了房子里。而且他们丝毫不在意房子里的人被吵醒,正在宁非家里肆意破坏。   或者说,他们就是要把屋主招惹出去。   这时,宁非房间里铃铛也摇晃起来。声音很急切,丁零当啷的,但夹杂在打砸抢的动静里就不那么明显了。宁非知道这是沙莱在楼下摇的,她在催促和警告自己。不过宁非依旧没着急,他随手扯绳子回应了两下,沙莱就消停了。   宁非也在下一刻,打开了房间门。   他没刻意控制声响,楼下的人也不知道听没听到,总之楼下搞破坏的动静一点没停。宁非走下楼,发现一共是两个年轻男人,一看就是街上的地痞流氓。其中一个举着个火把,一脚踹飞了木椅,木椅砸到柜面上把一大堆东西摔了下来,瓷器瓦器碎了一地。   宁非就站在楼梯上静静看着这一切。   恰在此时,一个瓶子咻地朝他砸来——   砰!!!   宁非轻轻偏头,躲开了这个瓶子。瓶子砸在他背后的墙上,四分五裂。   “哈,真可惜,怎么给你走狗屎运躲开了!”两个混混朝着宁非走来,没拿火把那个混混边说边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在这么昏暗的光照下,宁非都看得出上面的锈迹,简直破伤风之刃。   “来了平民街,就要守这里的规矩。给我们六千块,不然全给你砸得稀巴烂,包括你!听说你是个医生,手断了还能不能给自己治好啊,哈哈哈哈!”   六千块,平民街里的一个家庭三年都不一定赚得了这么多钱。宁非去给那些底层学徒看病,一次也就收不到一百块。这两人张口就是六千,显然就是在狮子大开口。   不过宁非知道,他们才不是什么平民街的帮派来“立规矩”。十有八九就是教会的人想给宁非一点教训,让他乖乖听话,或者就纯粹是要让他因为“不敬”而吃苦头。教会并不用亲自出面,他们只需要让下人来到平民街,找一些无法无天的混。骗这些人说宁非很有钱,可以从他身上敲诈到很多油水,这就可以了。   然后,教会就能看到宁非敢给他们甩脸的下场。   “哦对了,你这还有个小孩吧?”   此时,拿火把的男人忽然想起什么,转向一楼旁边一个锁上房门的房间:“你要是不给,他的下场会怎么样,那可不好说了。反正平民街里,失踪个小孩,正常得很。而且你养了几天,估计也细皮嫩肉的,可以给我们先玩一玩哈哈哈!”   他说着就用力踹了一脚房门,“嘭!”的一声,木门上的灰尘和木屑纷纷往下掉。只怕再有两脚,锁上的门也要被他踹开。   “怎么样,想好没有?”持刀混混就这样堵在楼梯口,朝他挥舞着短刀,“你是医生,你肯定懂钱和命哪个重要,对吧?”   宁非听着这种老套的威胁话语,忽然很想笑,然后他就笑了。   “艹,你还敢笑!”楼梯口下的混混眯着眼,盯了宁非好一会儿,忽而道,“我才发现,你长得也挺带劲的啊。那就让你和那个小孩一起来服侍我们吧,包你们爽哈哈哈哈……”   “我可以给。”   宁非终于在他们的陈词滥调中开口,神情淡然,似乎那些侮辱性的话语完全无法惹怒他。他一步步走下最后几层台阶,还边走边伸出手,好像要给出的东西已经在手里一般:“那位也过来吧,你们一人一半,对吧?”   “算你识相。”火把男走过来,表情贱兮兮的,“哎你确实长得不错。要是愿意陪我玩玩,我可以给你减一百……”   话音未落,宁非忽地抬掌朝向两人,下一刻,强光骤发、亮如白昼!!!   嗡——!   强烈的耳鸣刮过耳膜,白光转瞬即逝。   再看两人,原本奸佞邪恶的神情竟然变得呆滞、木讷,怔然的眼神直直地定在宁非脸上。哐当两声,短刀和火把都掉到了地上。那火把本来就老旧,在地面滚了两圈,竟是直接灭了。   整个一楼,只剩下宁非手里还提着的一盏灯在照明,幽幽照亮着披着长袍的黑发青年。   可在阶梯之下,在那两人此时的眼中,这昏暗的灯火犹如圣光,将宁非的身影照得如此巨大。他们痴痴地望着,说不出话,也不敢说话。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他们的体内流淌,将一切污秽、不洁、肮脏一一洗去,褪掉了他们的一切罪恶。   像是在圣洁又温暖的泉水里泡着,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内,他们好似回到了生命最初始、最纯洁的时候,甚至能听到母体心脏跳动的轰鸣。   这是最高级的、最极限的光明魔法。   治愈外伤,治愈心灵,叫人忘却一切烦恼,堪称……不,就是人间神迹。教会宣称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过这样强大的教皇,可谁都没亲眼见过证据。在魔法已然式微的今天,能用出光明魔法的人已是凤毛麟角。而宁非能用出的,却是只在教会的历史记载里都极为少见的强大力量。   他还要压缩到极致,瞬间爆发。   第一次遭遇这种魔法的普通人,绝无可能躲过这剎那间的洗礼。   他们会在眨眼间舒服得几乎要升天,无忧无虑、只觉得所有一切都应是真善美的。他们会在这种状态下失神,久久无法回神。再在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再次追求这种好似置身天堂的状态,日思夜想,犹如上瘾。   狂热与崇敬,由此而来。   但宁非不需要信徒。   他只是放下灯,捡起了那个锈迹斑斑的短刀,语气淡淡地问道:“现在,你们要忏悔吗?”   “……忏悔!我们要忏悔!”   此刻,两个不速之客已经是内心最纯洁的人。越是纯洁,越无法接受过去的腌臜龌龊。他们不由自主地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仰头望着宁非犹如瞻仰神像:“我们要忏悔过去的罪孽!请您倾听我们的罪,原谅我们吧!”   “是吗?”   宁非一手抚上了其中一人的脸颊,那人的眼神便骤然变得更加灼热。然后就在他冒着敬仰的瞳孔中,映出了宁非举起短刀的影子。   “那你,去神的面前忏悔吧!”   话落,短刀落。   男人一开始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脖子一凉,接着是一股浓烈的铁锈味、窒息感快速涌了上来。   而宁非的衣襟上,已经溅上一片血红之色。   旁边那人看得惊呆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反差太大了。他的脑子完全反应不过来,无法理解神明的使者到底在做什么。宁非也不会等他反应,下一刀已经狠狠划开他的喉管!   “嗬……啊……!”   男人们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捂住脖子想止血,鲜血却从指缝间喷涌而出;他们想惊叫,血液却已封堵喉咙气管;他们想要动起来自救,却在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摇摇晃晃,疼痛和窒息叫他们头昏眼花。   宁非又一人给了狠狠地一脚,将他们踹翻在地,再一脚用力跺在小腿骨上。   “!!!”男人们痛苦得挣扎,想翻滚却翻不动,只能躺在自己造就的血泊里绝望地抽搐。   宁非就站在边上,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只有扩张的血泊要沾染到他鞋子的时候,他才往后退了两步,再次上了一层台阶。   几分钟后,两人都不动弹了。   死因不是失血,而是窒息。宁非终于重新走下来,嫌弃地绕开那些血腥,走到了沙莱的房门前,敲了敲。   “没事了,出来收拾一下。要辛苦你熬夜工作了。”   说着话,宁非看到长袍上的血迹,又把袍子脱下来,往那两人身上一扔。   “啊,还有,有点垃圾也需要扔掉。” 第一百四十三章 ——医生的本事   沙莱虽然才十二岁,可看到客厅中央倒在地板上的尸体,也只是怔了一下、皱了皱眉,没有更大反应了。   她没有任何怨言和恐惧,跟宁非一起把尸体搬到旧毯子里裹好。然后就拿着宁非给的药剂洗地,收拾整理家里被打砸之后的残局,自己一个人干到天亮。   宁非醒的时候,家里已经基本收拾干净。没有尸体,没有瓷器碎片,(不细看)没有血迹,也看不出晚上发生过命案的痕迹。沙莱还汇报说,她早上按照宁非的吩咐,叫车夫来帮忙把尸体运到城外找地方扔了,回来后还把马车也擦了一遍、甚至通过风了。另外,维修窗户的工人下午就来。   “城外?何必走那么远,扔到堆满垃圾的地方就行了,反正都是垃圾。”宁非听完后表示,“最好还是脸朝上,还能给‘别人’看看他们的脸,知道知道来招惹我的下场。”   “‘别人’?宁医生,他们果然是被谁派来针对您的吗?”沙莱问道,“您在几天前去过一次教会的庄园,回来就嘱咐我要注意安全。是教会的人想要伤害您?”   “和你没关系,别管这个。”宁非懒得解释,“你昨晚拉完铃铛之后在干什么?”   “躲到床底去了,您敲门我才出来的。”沙莱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听到他们踹门,怕他们一下就把门踹开了闯进来。”   “做得很对,下次也这么做。”宁非也不担心她会把自己会光明魔法的事说出去。他的光明魔法已经炉火纯青,几乎能有这个魔法的世界都在练,水平甚至在风系异能之上许多。昨晚对那俩强盗混混实施的是小范围精准魔法,不太能影响到房间里去。   “还有下次?”沙莱皱皱眉,“宁医生,我看那两人像是平民街的混混。要是这种人之间在流传您很有钱之类的消息,只怕他们的骚扰会连绵不断。这次他们失败了,万一以后来了更多的人……”   “你想说什么?劝我搬走,还是多请几个人?”宁非嗤笑,“一个小女仆,别管太多。你怕,那就走,别闲得没事给你的金主乱建议。”   沙莱面上的表情有点难以维持,尴尬道:“宁医生,我不是要对你的生活置喙,我只是担心……”   “轮不到你担心。”宁非打断她的话,一摆手,“你是来工作的,不是来聊天的,更不是来浪费我时间的。干你的活去。”   沙莱还有问题,但宁非说完话已经转身走了,显然不想回答她。她纠结了一会儿,只能悻悻去干自己的活。   ***   下午,修窗户的工人如约上门。很年轻,是个十七岁的青少年,但带来的工具和麻利的动作还挺像那么回事。宁非看了几分钟他的工作现场,似乎确定了这个男孩真的能胜任此工作,默然离开了。   留下沙莱看着换窗户的现场。   “……那两人的脸已经完全划花了。”   钉钉框框的动静中,年轻的修理工低声道:“衣服也扒干净了,埋到了乱坟堆里,保证亲妈都认不出来。”   “别开玩笑了,那两人能有妈?”沙莱靠在旁边,嘲弄道,“在平民街都排不上号的无赖而已,居然敢大放厥词说要同时玩我和宁医生。真幽默,脑子和屁股长反了吧!”   “他俩确实连帮派都看不上,所以我挺奇怪的,你怎么这么谨慎。”修理工嘴上说着话,眼睛却还盯着手里的活,“就算别人看出是他们死了,死了就死了呗,又没人会给他们破案讨公道。”   “不行。他们明显是谁叫来威胁宁医生的,要是被雇主知道他们失败了,指不定还得派谁来继续骚扰。”沙莱抱臂撇嘴,“我挺喜欢在这的,每天吃喝不愁,活儿还轻松。宁医生看着冷漠,其实比那些坑人吸血的老板好多了。不打我,他吃什么我也有份,还不会拿着手帕去检查灰尘。比面包店的女儿都好过,我可不想这种神仙日子这么快结束。”   “他对你这么好,你还总拿他的东西给我们,你不怕被发现后他赶你走吗?”   “我怀疑他早就知道了,睁只眼闭只眼而已。我有分寸,只拿点吃的用的小东西,不拿贵重的。他有钱,不在乎这些。”沙莱回道,“他应该挺聪明的,能力也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愿意蜗居在我们这个小地方。”   修理工猜测道:“他不会是犯了什么事,躲来平民街的吧?”   “不可能。他要是犯事了,就不会接教会的工作,不然暴露不就是分分钟的事。”沙莱摇头,“退一步来说,就算是犯事的人,那又怎么样?咱们这犯事的人还少吗?谁比谁干净?”   “你说得对。”修理工猛敲了一阵锤子,然后才压低声音问,“但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我看那两个不长眼的尸体,脖子上好大的割口,别的地方几乎没有伤痕。这种一击毙命的伤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别说咱们的人,平民街的所有帮派里,都没听说有这样的能人。”   “我也奇怪。照理说,就算他能把第一个人出其不意地杀了,另一个人总不会在旁边干看着、还等他来杀吧?但这两个人的伤痕,就是几乎一模一样。”沙莱回道,“而我昨晚看到医生的时候,他身上基本是干净的,身上没有伤,看着一点都不狼狈。他总不可能是上楼换完衣服、处理好伤口,再下来叫我的吧?他不像这么把我当回事的人。”   顿了顿,她想起一茬:“对了,我昨天贴在门背后听,其实听到那两个人喊了一句‘我忏悔’之类的话。但前后的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   “忏悔?”修理工想了想,“会不会是宁医生用什么手段威胁了他们,让他们在死前忏悔?”   “啊?”沙莱面露古怪,“不会吧,你看宁医生那整天黑漆漆、阴森森的冷漠模样,像是要感化世人的神职人员吗?有时候他拿出一些我听都没听过的药剂,我都担心他被猎巫!”   “虽然你形容他‘黑漆漆、阴森森’,但我不得不说,他确实长得非常好看。”修理工评价道,“就算教会的人不给他教训,以后平民街上那些帮派份子知道后,这里也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何况,教会不就是喜欢抢走好看的人去给贵族当玩具?依我看,教会也不会对他善罢罢休。”   沙莱皱眉道:“教会不是只喜欢小孩子吗?”   “我看不一定。教会有时会把成年的‘学徒’放出来,是因为他们变丑了,身体不好了,教会也不想浪费钱去继续养着这些坏掉的‘玩具’。如果像宁医生这样健康漂亮,教会或许会‘破格录取’。”修理工扭头看一眼沙莱,又道,“我看你也该去街上多晒晒太阳了。在宁医生这里住了一阵,你的皮肤似乎都变好了。你可别搞得以后不把脸划花都不安全……哦,宁医生才是除了把脸划花都无法安全的人。”   “真正该烂脸的是那些地痞流氓,和跟他们没区别的贵族!”沙莱面露厌恶,“听说那些贵族的身上都长满的花斑,靠近就会闻到恶臭。哕!比平民街的臭水沟都恶心!”   “嘘,小声点,我的锤子声都快掩盖不住了。”修理工提醒道,“还有,平民街也很多人长了花斑,比贵族们只多不少。你小小年纪,千万不要好奇。宁医生这里既然安全,你就多赖在这里久一点。说实话,他要是干净,我觉得你以后跟了他也不错。医生太太哎,不愁吃穿、安全健康,想想就很不错……噢!”   “去你的吧!干你的活,闭嘴!”沙莱用力拍了他一巴掌,有点恼羞成怒,“我才不会跟一个老男人……你再敢这么说,我保证把你的嘴撕烂!”   “好吧好吧,你就老老实实当你的小女仆吧……”   ***   沙莱再次连续警惕了好几个晚上,但没有任何闯入者再上门找不痛快了。不知道是教会那边以为前两个已经成功,还是单纯就忘了要整宁非。   而宁非这边,从经常购买药材的商人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   “这些不常用的药材忽然采购量激增?”   宁非一边清点自己要的东西,一边跟商人闲聊:“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哈哈,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老弟。”商人笑了笑,“我想说,最近可能不太方便为你提供那些材料了……”   简而言之,奸商要加价了。   宁非心中嗤笑。这些药材,之前有一小部分偏方会用到一点,最近也基本只有自己在买。所以即便量少,也卖不上价。现在忽然别处的采购量飙升,说到底,其实也因为宁非。   他之前给那个圣子候补看病的时候,开了好几个药方,其中一个是控制X病的。这方子对这世界来说比较新,但是基于眼下的医学水平,,也不超出世界的科技水平。所以宁非开出来用,也不会因为明显改变世界而消耗气运。而恰恰就在这个药方里,有几味材料是以前很少用到的。现在商人直接说这些材料供不应求,这就说明,教会正在大肆使用宁非的配方。   哦,准确来说,还是白P来的配方。   或许贵族之间也开始广泛流传了,因为这些人玩得花、传得广,普遍沾点艾琳梅。现在有新的药方,还真见效了,这帮不缺钱的家伙一定会马上用起来。   甚至于,这很可能会变成一种流行。反正他们有钱,不用白不用,聚会的时候直接干杯喝药,就当预防了。这个年代的人们,还无法领悟“是药三分毒”的道理。   ——更何况,我可是下了重药啊……   各世界、各年代,被计量加速致死的人,还少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有病吗   这个控制X病药方的扩散速度,比宁非预计的都快得多。   短短两三个月,王室、教会、贵族当中这个药的使用直接到了泛滥的程度。而医生们经过研究,也已经确认了药方里主要起效的成分,正是之前用得很少的一味药材。于是部分医生为了见效更快,会制作那味药材含量更高的药;又因为这种药更加立竿见影,所以这种药材的用量“理所当然”地持续爬升中。   但病人们不知道的是,这味药材的毒性,其实非常强。   它能杀死病毒,也能杀死人体内的正常细胞。它会损害腐蚀腑脏和肠道,是典型的“以毒攻毒”。即便是宁非下的剂量,在长时间持续使用的情况下,也会在数年后不可避免地积累毒素,加速身体衰败。而且这毒素还属于很难排出体外,也就是说,想要后期再对中毒情况来对症下药救人,在这个时代几乎不可能了。   ——除了宁非那无所不治愈的顶级光明魔法。但他是不可能用来救这些酒囊饭袋的。   反正贵人们都刚开始用药,中毒症状还不明显,所以剂量只会层层加码。不仅是他们,就连商人、地主、帮派成员……但凡有这个病或者不喜欢这个病的、能出得起钱的,都多少开始用药了。民间的医生,配药更没个准,药效更是参差不齐、副作用五花八门。毒素在人们的无知与狂欢下蔓延着,以为得到救赎的人们,犹如在进行一场大型的慢性自杀。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他们死了,谁又能说清到底是因为什么病呢?   而宁非获得这些信息的途径,还是教会那些最底层的学徒。   宁非现在不再去教会庄园出诊了,但得宠的那些可以不找他,底层的却很难,总有求到他面前来的。他不出诊,那些学徒就会自己来,甚至被抬进来。如果宁非没给他们开那个控制X病的药,他们还会主动要求开。   宁非垂眼看着病弱的孩子,问道:“教会不给你们发?不是说你们日常都要吃的吗?”   “修士们都克扣到他们自己那里去了,我们得到的很少,还得优先让比较严重的人吃。”陪着来的少年忿忿道,“他们怎么会管我们的死活?宁医生,你给他开一点吧。”   宁非提醒道:“你现在很虚弱,那个药很重,吃了死得更快。”   少年惊讶道:“不会吧?大家都在吃那个药,没见谁吃了出问题啊!”   宁非道:“我只是在做医疗建议,你们自己做决定。”   陪伴少年为难地看着同伴。   “我想吃,不然真的太难受了,皮肤在溃烂……”少年虚弱地回道,“再这样下去,教会会彻底放弃我的。别说治病的钱,我可能连吃饭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先撑过这一次吧。”   被扔出来茍延残喘,或者回到那个魔窟继续被折磨,宁非觉得其实都没差别。   不过少年本人这么选,宁非不会做更多评判。他把治疗收费单开了出来,经过上次在教会被白P,他现在都是先诊疗、再付款、最后医治。   陪伴的少年接过一看,皱眉道:“怎么比上次更贵了……”   “现在那个药的需求量太大,制作的药材紧缺,成本飞升。”宁非的语气近乎冷酷,“你们要吃,就是这个数,不然没得吃。我这里也是做生意的,不是免费诊所,你是教会的人,难道还跑来我这讨福利?”   “说话真难听,我们又不是来乞讨的。”少年嘀咕着,但还是狠狠心,付了这笔钱,“啧,等我们找到能替代你的医生……”   宁非拿了钱刚转身走出去两步,闻言只随口道:“请便。”   少年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道:“你以为你的医术很高明吗?埃米尔早就被你治死了!他死得很痛苦,还说‘早知道不如不治,直接死了还痛快’!”   宁非脚步一顿。   埃米尔是几个月前,宁非还出诊去教会庄园时看过的少年,十四……不,算起来应该是十五岁了。他说过,他想撑到二十岁离开庄园的。   宁非的诊疗技能包虽然只有初级,但医治之后,好好护理和休息,还是有很大概率度过难关的。只是后续的护理只能由庄园里这些人自己来,他们能不能做得好,甚至于庄园的“客人们”能不能在此期间放过埃米尔,都是宁非控制不了的。所以眼下这个学徒少年把死亡原因归咎在宁非头上,宁非其实能说出一百条辩驳的话。   但他没说。   他只是看向病床上的少年,晃了晃手里刚手下的钱,幽幽道:“所以你呢?你选择被我医治,还是‘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我要治!求求您,救救我。”少年赶紧回话,还用哀怨的眼神看向同伴。同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讷讷站在一旁,垂着眼不敢看少年。   宁非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   虽然宁非给教会白P了一次,但他的名字还是凭借着药方,在贵族之间悄然传开了。   一些贵族开始悄悄叫宁非上门出诊,主要看的还是X传播的那些烂病。大概因为让宁非一战成名的是这方面的药方,导致贵族们就有了个先入为主的概念,使得宁非莫名变成了解决那方面疾病的“专家”。   天地良心,这次真不是宁非故意的,谁要当这种破世界的“观鸟专家”啊!   但嫌弃是一回事,宁非也没什么好忌讳的。贵族给钱比教会利落大方,而且贵族好面子,没那么多人在场七嘴八舌,通常宁非说什么是什么。面对这种“人傻钱多速来”的工作,宁非还是挺愿意接的。   这次的工作是在白天下午,宁非完成诊疗后,请他看病的男爵表示晚上有个聚会,他愿意的话可以留下来参加。   宁非确认道:“我也可以参加?”   男爵表示:“当然可以。我的聚会上来的,经常不仅仅是贵族,还有各行各业的有趣人物。比如王都著名的歌剧演员,异国的商人,年轻帅气的骑手,还有银行家、剧院老板、名媛……大家都可以来。当然,也不是三教九流随便什么人都能来,我这里遵循的是熟人介绍制。”   听起来像是个用来编制人脉网的聚会。   宁非问:“教会那边有人来吗?”   男爵回道:“或许会有,我这里经常举办聚会,他们想来的话都可以来。不过那些学徒不一定来,我这里不缺年轻的姑娘。”   也就是说,男爵这里不需要教会的“外卖”。   宁非想了想,他虽然厌恶和这些“脏东西”深交,但回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没亲眼观察过这种聚会变成什么样了。既然是回来当“观察者”的,那就看看吧。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您的邀请了,我很荣幸来参加。”宁非道,“不过我应该要回去换身衣服,不然这个样子,估计要影响您的聚会格调了。”   男爵一笑:“宁医生有这样一张令人难忘的脸,谁还会关注你穿什么呢?”   这话很有暗示,宁非能听懂。本来男爵邀请他,估计也就为了这张脸、这具身体。毕竟这种聚会,“余兴节目”肯定也是不能少的。指不定谁和谁忽然看对眼了,就直接相携去楼上房间也很正常。   不过宁非纯当听不懂,就当男爵默认了自己的说法,笑了笑:“那我晚点再来拜访。”   ***   夜晚降临,宁非如约来到了聚会上。   他换了身衣服,质量和剪裁都考究许多,但依旧是暗色,整体很不起眼。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是一枚胸针,可它也是低调简约型的,只有一枚小小的宝石镶嵌其中。   踏入聚会的大厅,还是灯火通明,还是食物酒水满桌,还是客人们欢声笑语、仆人们来回穿梭。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奢华、精致。但宁非很清楚,这种看起来华美的地方不过是表面功夫,指不定在桌面之下、贵妇的裙摆下,就会蹿过又黑又臭的阴沟大老鼠。   宁非转了一圈,发现这种聚会的调调一如既往。除了多了一些新的酒桌游戏,大家吃的用的又有了新流行趋势之外,别的大差不差。而宁非猜测的“干杯喝药”现象,暂时还没出现。估计这些有名有份的人还要脸吧,还做不到集体公开喝治X病的药——即便大家相互之间都心知肚明。   这种人挤在一个聚会上,过度浓郁的香水味道迭加在一块,把宁非熏得直皱眉。他端起一盘看着还算干净精致的甜点,走到二楼外面阳台,落地窗帘一拉,就把自己和里面那个热闹鲜亮的世界隔离开来。   一出来,夜风往脑门上一扑,宁非顿觉空气清新不少。他把甜点放在扶手上,摸出烟和火柴,点一根抽上了。这是他自己弄的卷烟,比其他世界的好烟差点,但比起这个世界街上售卖的手工烟,那真不知道好多少倍。   两口烟气吐出去,似乎刚才在聚会里呼吸到的浊气也一并吐了出来。几口烟之后,宁非瞥到旁边的甜点,才想起来啃一口。   “……”本来就挺一般,抽烟之后,甜点的味道更怪了。   宁非嫌弃地把甜点撇在一边,继续抽烟。   恰在此时,落地窗帘掀开了。   “我们可以来……噢,宁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掀开窗帘的正是男爵,他有点意外地看着宁非,疑惑道:“怪不得刚才没见到你,你不在里面玩吗?”   “出来透透气。”宁非看他的样子像是要带人来阳台,说道,“您需要用这里?那我换个地方吧。”   “感谢。”男爵也没客气,将窗帘拉得更开了一些,“对了,这位是我的客人——安德鲁伯爵,不知道你们是否已经认识了……”   窗帘拉开,男爵的客人露了出来,宁非与他四目相接,两人双双一怔。   “安德鲁……伯爵?”   “宁医生?”   “啊对,我是医生。”宁非微微挑眉,“你有病要治吗,安德鲁伯爵?” 第一百四十五章 ——神谕   宁非这话大不敬,但男爵一听,就意识到两人是认识的,而且关系匪浅。   他觑一眼侧后方的安德鲁伯爵,正想把交流的空间先让给两人,就看宁非踩灭了刚过半的烟:“失陪。”   “等会儿。”伯爵伸出手,拦住宁非的去路,“聊聊?”   宁非瞥他,似笑非笑:“两位贵族大人有要事要谈,我就不掺和了。”   他不知道段昀弘为什么在这里,他也不想问。定位标记都毁了,段昀弘还是到了自己面前,犹如前两个世界。宁非下意识觉得,段昀弘又在耍诈。   他一个字都不想听。   段昀弘似乎猜到了宁非的想法,低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宁非冷笑:“你又知道我想的哪样了?”   “反正肯定是对我不利的猜测。”段昀弘的视线下垂,落在宁非的胸针上,“用不着像老鼠见了猫,见了我就要跑。你可以先听听我的解释,听完再决定走不走,也不迟。”   他的目光太明显了,好似在说“你都戴了我给的东西,还嘴硬什么”。宁非被他看得恨不得现在就把胸针拆了扔出去,不过这种行为实在太幼稚,宁非捏了捏手指,忍住了。   段昀弘趁热打铁,又道:“那你先进去缓缓,别离开聚会就行,我等下就去找你。”   “……”宁非绷着脸,盯了他好几秒,忽地转身去拿遗忘在扶手上的甜点,连着盘子举到段昀弘的脸前边。   段昀弘看了看这个缺了一口的甜点,又看看宁非:“你吃的?”   宁非语气恶劣,张嘴就答:“别人吃剩的。”   他这么一说,段昀弘反而不犹豫了。男人抓住宁非的手腕,就着这个姿势,两三口吃掉了盘子里剩下的甜点。   吃完他还要评价:“不怎么样,怪不得你不爱吃。”   宁非嗤笑,把盘子往男人手里一塞,掀开窗帘进去了。   男爵全程看得目瞪口呆,他听说安德鲁伯爵喜怒无常,听说宁医生软硬不吃,没想到这俩居然关系这样亲密。宁医生一介平民,对伯爵的态度可算得上无法无天!   男爵观察着段昀弘的脸色,猜想对方应该心情不错,于是半开玩笑地确认道:“没想到,宁医生居然是您的情人?我还以为他是一个人来王都的……”   段昀弘刚把盘子随手放回扶手上,正掏出手绢擦嘴,闻言冷声道:“不要碰他。”   ***   段昀弘和男爵只聊了不到十分钟,就散了。   他回到闹哄哄的聚会场地里,转了一圈,终于在角落找到了宁非。宁非正在和别人说话,准确来说是听别人说话。眉眼低垂、神态冷淡,段昀弘一看就知道他兴致不高。段昀弘走过去时,宁非明明瞥到他了,却丝毫没动弹、表情都没变一点,跟没看见似的。   段昀弘走近,就听到背对自己的那人在说:“……成为教会的朋友对一个平民来说是多大的殊荣,你甚至还有机会成为教会的医生。在教会的庇护下,不仅不用担心人身安全,收入也有保障……”   教会?段昀弘停下来,没打断这个说话的人,也没走开不听,就默默地站在那儿。   宁非也没理段昀弘,只语带讥讽地回道:“‘教会的朋友’?我可承担不起这个身份。不过说到收入,教会似乎还欠我一笔诊疗金。”   那人道:“诊疗金当时是准备付给你的,不是你自己放弃的吗?”   “呵。”宁非嗤笑一声,也不跟他深究,转而幽幽地来了一句,“对了,还有我开出来那些药方,听说你们也擅自拿去大肆使用了?”   对方还没反驳,宁非又道:“没关系,这就真算我捐的了。毕竟你们那和贵族里,很多人需要这个,对吧,安德鲁伯爵?”   宁非最后那句是边说边明确看向段昀弘的,与他对话的人这才唰地回头。   “您是……安德鲁伯爵?”教会的人表情略显尴尬,但还是努力扬起了职业微笑,说道,“我是教会的神官。我们已听说您从外省迁回王都了,随时欢迎您来到王都的教会参加活动。”   这名神官穿的是常服,但摆起谱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只是段昀弘也不吃这套,他扫了一眼神官,就越过对方,径直走到宁非面前:“什么药方?不会是那个传说中治X病的药方吧?”   “伯爵大人不是很清楚吗?”   “原来是你的杰作……不过我可用不着那东西。”段昀弘又意味深长地瞥了一下神官,意有所指道,“毕竟我不太喜欢参加‘教会的活动’。”   神官听得脸色一青,想发火又不太敢直接得罪段昀弘。就在他还绞尽脑汁想应对的话时,段昀弘已经再次看向宁非:“走吧。”   宁非这回没再多费口舌,跟他走了。   神官看着两人相携离开聚会的大厅,想起宁非先前那冷淡嫌恶的模样,轻蔑一笑:“哼,装模作样的biao子……”   ***   宁非和段昀弘也没离开男爵的庄园,在一楼的花园里站着。   男爵的财力毕竟比不上教会,不会大晚上还在户外点灯,只有窗户附近会模糊透出一些昏暗灯光。这对宁非他们来说正好,没人会闲得没事来昏暗的地方吹冷风,他们的谈话也就不用太防备。   “行了,有什么屁话,快讲吧。”   刚站定,宁非就催促道:“早说完早散了。”   段昀弘:“……”   真是耳熟,上个世界他找郁周聊的时候,郁周也说过差不多的话。看来郁周对宁非的影响真的很深,而且渗透方方面面。   段昀弘有很多话想说,但理智还是让他第一句先说了最重要的事:“我不是追着你来的,只是碰巧在这里。我不知道你也来做任务了。”   “‘碰巧’?这话你自己信吗?”宁非没解释自己不是来做任务的,而是反问,“无数个世界,你偏偏就能碰巧在我在的时间,来到我在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坐标,确实是郁周给我的。但我不知道你会在这里,郁周也没说。刚刚看到你在这里,我也很诧异,那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是不是和你长得一样的人而已。”段昀弘道,“我已经没有你的定位标记了,我怎么跟踪你?”   “谁知道?你们这些气运匪盗,或许就有复制别人标记的本事。”宁非冷笑回道,“而且我不相信是郁周给你的坐标。他怎么可能会给你?”   如果是以前,段昀弘肯定张口就怼“他怎么不会给?他就是给了”。但来到这个世界后,段昀弘多少有点意识到宁非对郁周的情感源自何处,于是耐心解释:“上个世界你走之后,我找他聊过。我想多了解一点关于你的事,他被我烦得没办法,所以给了我这个坐标。但他什么都没解释,所以我其实也还在摸索。”   宁非想了想,像是郁周做得出来的事。   “啧,多管闲事……”他低声骂了一句,随后道,“行,那姑且信你的说法。说完了吧?我走了……”   “这里是不是你出生的地方?”段昀弘忽而问道,“郁周在这里把你带走的?”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宁非哼笑一声,语气中带着讥讽,“既然你原来没想过会见到我,那就当我不在,自己体会去啊。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很欢迎一个人擅自来剖开我的过去?”   “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段昀弘意识到,宁非在这个世界里恐怕更容易像个刺猬,于是果断换了个话题,“那你要不跟我说一下你的任务吧?我进来以后没感应到什么气运波动,猜不到你的任务目的。要是我自由活动,妨害了你的任务,你是不是又要认为我是故意的了?”   “你是匪盗,我认为你会破坏催债者的任务,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宁非回道,“还有,既然你都猜不到,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告诉你,给自己提升任务难度?”   “……你能不能不要每句话都在怀疑我是来破坏你的事,我会背叛你?”段昀弘终于忍不住了。他难得这样退让,像个舔狗一样跑来试图更了解别人。结果和正主撞上了,段昀弘还没来得及惊喜,就直接被判“有罪”,他感觉自己实在冤得很。   “我就是想尊重你,确定一下你有什么禁忌,省得以后又无意中惹你不高兴。你去问郁周,我就这么跟他说的,他才扔了这个坐标给我!”段昀弘有些咬牙切齿,“你总觉得我问你需要注意的事,就是为了以后故意踩雷来气你。那我问你,我在之前那些世界,干过这种事?我是没帮你完成任务,还是没按照约定给你气运、销毁你的标记?你以前碰到过烂人,就把那些负面印象都往我身上套?”   段昀弘难得长篇大论地说带情绪的话,全应在宁非身上了,把能言善辩的宁非也怼得哑口无言。   宁非的脑子里转着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边是他下意识想要相信段昀弘的话,因为段昀弘说的话确实也没错;另一边却是本能地拉响警报,要他保持清醒、拒绝接近,只要不去相信,就不会失望。   恍惚间,宁非回想起了自己和郁周的谈话。   ——对了,我是要远离他,脱离掉身边习惯有他的感觉的啊……   ——不要再被他影响了。   宁非攥了攥手指,终于张口回道:“那如果……我告诉你我的任务,你会帮忙?”   “……帮忙?”段昀弘有点疑惑,他觉得宁非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个,微微蹙眉道,“我只是保证不故意妨碍你,但帮不帮忙,得看是什么事。”   宁非又问:“那你的设定呢?你来这个世界,设定了什么身份?”   “如你所见,一个伯爵身份。如果你想,可以去我家看看,我刚从外省来到王都。”   “其他的呢?”宁非盯着他,即便在昏暗之中,视线也牢牢的,“你是正常人类吗?你带了什么异常的设定吗?”   “我就是个人类,没什么异常设定。”段昀弘以为宁非这是要松口了,所以先要自己交底,“我没打算来这个世界夺取什么气运,就来看看,所以没做其他浪费气运的设定。这个世界的魔法设定已经很薄弱了,没必要……”   “好。”   宁非突然抬手,掌心朝向段昀弘的脸,在段昀弘反应过来之前,强光骤发!   嗡——!!!   段昀弘的耳畔嗡鸣,心骤然一轻。   一切复杂的、交织的、纠缠不清的情绪,一切暧昧、亲昵、欲望,通通一扫而空。明明站在昏暗里,他眼里的宁非却好似镶上了一层光边,透出某种“神性”。   古老的典籍之中,把这个光明魔法叫做“神谕”。   “那你去帮助圣子候补——弥亚尔吧。”   弥亚尔就是之前宁非被白P了一次诊金的出诊对象。宁非其实一眼就看出了他有野心,当时只觉得愚蠢,现在却可以利用起来。   “完成他最大的夙愿,让他逃出生天,你就完成了救赎。   “到时候,你再到我面前来。   “那时,我才会聆听你。” 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一任   聚会上一别之后,段昀弘近三个月没出现在宁非面前。   宁非都有点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光明魔法在起效,还是段昀弘因为着了自己的道,恼羞成怒,自尊心作祟下所以没动作了。   段昀弘是在没有魔法抗性的设定、且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中了宁非的“神谕”的。   “神谕”不会让人失忆,不会叫人忘了情情爱爱,但是会扫清冲动、令人平静,让人临时变成一个“圣洁的教徒”。宁非觉得,就算段昀弘对自己真有什么想法,这一下也够他热情消却了。段昀弘会记得,但体感上没有实感。这种记忆与实际的错位感,会让他重新审视自己的感情,促使他用理性来思考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之后,就算魔法效果消退,段昀弘的情感也会因为多出来的那一堆理性,难以重燃。   至于让他去帮弥亚尔,则是宁非忽然闪过的一个想法。宁非觉得,弥亚尔在某种角度来说和当初的自己有点像。既然段昀弘想来查自己的过去,那就去接触弥亚尔那群伪圣子吧。当他明白这些人的狭隘、自以为是和愚蠢的野心,当他意识到宁非的根源是什么样的,看他还会不会对宁非有滤镜。   宁非不知道这个魔法对段昀弘的影响能持续多久,他给出的指令,不是强制命令,更像是一种“催眠暗示”。段昀弘会不由自主地偏向他的指令去行动,就像宗教的氛围之下,教徒会不由自主地按照教条去行事。   但脱离了这种氛围后,在外界的不断干扰下,教徒对教条的遵循程度就会降低。段昀弘也是如此,随着时间过去,他会渐渐脱离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就是不知道这个时间有多久,段昀弘脱离之后又是什么想法了。   “……宁非,你又在走神。”   一杯红酒在宁非眼前晃了晃,将他的心神拉了回来。周围的其他人吵吵嚷嚷,一名金发的青年贵族则是几乎贴在他身边,扶着二楼围栏的手已经碰到了宁非的手臂:“这可是外省带回来的最新烟花,王都里的人都没见过,你比国王都先看到呢。你居然还会看得走神?”   宁非回想刚刚看到的烟花,只有两种颜色,还稀稀拉拉的,着实没什么看头。当然,对这个世界来说是够用了。   “我看了,赛里斯先生。我只是有点累,所以有些注意力不集中。”宁非笑了笑,趁着举杯跟他碰一下的时候,不动神色地往旁边挪了一些,“既然国王陛下没见过,看来之后的皇后生日,这些烟花也会出现在宴会上了?”   “聪明。”赛里斯喝了一口红酒,凑近宁非低声问道,“皇后的生日宴,你想去吗?”   “……这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吗?”宁非回道,“我一介平民,不能肖想那样顶级的贵族聚会吧?”   “但是贵族可以带个伴去。”赛里斯低笑道,“我还没决定带谁去。”   面对这个明示,宁非微微挑眉。   赛里斯是公爵的小儿子,确实有资格去,也有资格带人。问题就在于,宁非要是在此刻点头,那就不仅仅是去皇后生日宴这么简单了。贵族的“伴”,其实就是情人。   说来也怪段昀弘。本来宁非就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算有些人——比如教会,比如之前那个男爵——对他有点想法,但也因为他冷淡的态度,没怎么认真出手。但自从男爵看到宁非和段昀弘的互动,就觉得宁非还是愿意当贵族的情人的。男爵把这事当做风流韵事跟其他人说了,这个“口子”一开,对宁非有兴趣的人就不藏着掖着了。   比如赛里斯,他也是在男爵的宴会见到的宁非。   然后又从男爵那里听说了宁非的情况——平民医生,擅长治疗“那方面”的疾病,对其他贵族和教会的暧昧示好不太感冒,但似乎是安德鲁伯爵的(前?)情人。   赛里斯顿时就来劲了。在试图把宁非拿下的贵族当中,他是最积极的。   哦对了,这些贵族可没什么“别人的人不能动”的概念。已经结婚的都照样到处玩乐,何况正式关系都没确定的情人。尤其是连贵族身份都没的“平民情人”,对贵族来说,本质上就是个“玩具”。有些贵族甚至默认这种“玩具”是可以共享的,自己动一下别人的、别人动一下自己的,都算情趣的一种。   所以即便宁非身上似乎有安德鲁伯爵的“标记”,赛里斯也毫不在意。也可以说,正是因为宁非是安德鲁这个神秘贵族的情人,赛里斯反而更有兴趣了。   他当即约了宁非看病,当然,也是“那方面”的病。   宁非也在不久之后真去帮他看了。赛里斯确实也有症状,不过不算严重。然而就在宁非宁非观察诊断的时候,赛里斯居然“起立”了。   宁非无语。虽然男人这种生物就是有可能随时随地都有反应,但赛里斯这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已经是明显的X骚扰了,看得宁非真想抄起剪刀就剪了这二两肉。赛里斯甚至在宁非冷静地诊断完离开时,很直接地问宁非“要不要留下过夜”。   宁非明确拒绝后,赛里斯当即叫了个侍女进房间。和那名侍女擦肩而过时,宁非心里无悲无喜、不怒不哀,只觉习以为常。   而就是这次就诊之后,赛里斯开始各种撩拨宁非了。他就算见不到宁非,也会时不时把各种礼物送到宁非家里。有时候是首饰配件,有时候是名酒点心,有时候是有意思的各种摆件、小玩意儿、甚至鲜花,反正就是哄名媛的那套。宁非都懒得见送礼物来的仆人,全权交给沙莱去接。   一开始沙莱还会把礼物当中夹杂的信拿给宁非,宁非只看过一次,让然后转手就烧了。沙莱看到后,就没再给他递过赛里斯的信。至于是沙莱没传递,还是根本没有信,宁非也都懒得追究。   反正就是礼物照单全收,过夜睡一次,想都别想。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赛里斯的新鲜劲居然还没过去。宁非想,这大概就是男人的劣根性,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真得到了,估计转眼就弃之如敝履。不过宁非是不愿意忍着恶心——主要是那些病征看着就恶心——跟赛里斯睡一次的。所以他的应对就是“不动如山”,既不接受,也不强烈反抗到让这个贵族暴怒。就这样等着赛里斯的关注转到别人身上,应该就好了。   直到今天,赛里斯依旧会邀请宁非来他组织的聚会。宁非不会完全拒绝。比如这次聚会,明显会吸引很多客人来游玩,赛里斯的注意力不会光集中在宁非身上,宁非就会来看看。   果然,赛里斯身为聚会举办者,像个花蝴蝶一样在客人当中乱转,一开始没什么空理会宁非。直到开始准备看烟花的时,赛里斯才专门来找到宁非,让他一起去阳台看烟花。他还挺有先见之明,要不是他来叫,宁非都懒得去凑那个人挤人的热闹。   然后就到了看完烟花之后,赛里斯的邀约了。   说实话,宁非还挺想去看看现在王室是什么德行的。但要是通过赛里斯的途径去,之后还得应付这人的求欢,怪烦的。   “……如果你是在烦恼没有参加宴会的装束,我明天就让人带你去量尺寸,为你量身定制宴会礼服。”   赛里斯看宁非沉默不语,继续鼓动道:“如果你想,还可以顺便多定制几套,我很荣幸为你这样漂亮的人送上几套新衣裳。”   这语气,跟给玩具送新包装差不多。宁非径直拒绝:“不必了。您送我的礼物已经太多了,我受宠若惊。但除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医术,我实在无以为报。”   “你可真会装胡涂,亲爱的宁医生,你明知道我最想要什么。”赛里斯低声笑道,“你既然愿意委身于安德鲁伯爵,为什么不和我试试呢?一些玩乐而已,我想伯爵大人会理解的。如果是他对你有什么要求,那我们可以私下见面,不让别人注意到,如何?”   ——不如何,想得挺美,还想让我陪你玩刺激的。   宁非心底嗤笑,淡然回应:“恕难从命。”   “你不会还要为安德鲁伯爵守贞吧?”赛里斯戏谑道,“你还惦记他,他可没惦记你。他最近和那个圣子后补弥亚尔走得很近,你不知道吗?”   宁非还真知道得不清楚。他接触的神圣学徒地位很低,接触不到弥亚尔,只能偶尔听到一些传闻。于是他摆出一副怔神的模样,搭茬道:“我,不太清楚……”   “他已经是弥亚尔的入幕之宾了,新晋的弥亚尔最强支持者之一。我甚至听说过他把弥亚尔从艾许王子的床上拉下来带走,完全不给艾许面子。所以啊,要说现在谁是安德鲁伯爵最宠爱的情人,那非弥亚尔莫属。”赛里斯啧啧感叹道,“我还猜,安德鲁伯爵想扶持弥亚尔当下一任圣子。这样的话,弥亚尔就是从事业和生活上对安德鲁伯爵有益。其他人想要越过去,还真有点难。”   ——段昀弘要扶持弥亚尔?这么说,弥亚尔的想法是当上圣子……   如果他有这个愿望,那他要爬的床,那可就不少了。就算段昀弘把他从艾许王子身边带走,他肯定还会主动回去……   赛里斯没注意宁非已经开始思维发散,还在说“安德鲁肯定早就忘了你”之类的话。恰在此时,赛里斯的管家匆匆来到赛里斯身边,说道:“巴特利先生,公爵来了。”   “什么?”赛里斯站直了身体,回头望去,“父亲来了?他来我的城堡做什么?不会是来看烟花的吧,都已经放完了……”   没等他疑惑完,一名贵族已经在几名侍从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五十来岁,年龄给他增加了威严和气势,但举手投足间挺有风度。尽管已经上了年纪,也能从他的姿态和眉眼看得出,他当年应该也是英姿勃发的潇洒青年。   宁非缓缓一眨眼。   巴特利公爵,是他还当圣子后补的时候……选的真正的“第一任”。 第一百四十七章 ——皇后生日宴   赛里斯迎上他的父亲去说话,临走之前还拍了一下宁非:“别走,等我回来给我你的答复。”   “……”宁非真想当场就拒否,但赛里斯已经走了。   巴特利公爵则是在转身前,视线落在宁非身上转了一圈,甚至和宁非对视了一瞬,这才转回去和自己小儿子离开了。   宁非总觉得这男人的视线有点意味深长。   ——因为赛里斯才打量我的?   ——毕竟他的记忆里,已经没有我了啊……   ***   宁非选择巴特利公爵的时候,还不叫“宁非”。那时巴特利公爵才二十岁,宁非也才十五岁。   十五岁,听着很小,实际上已经晚于其他学徒的“卖shen之夜”许多了。那年头那世界,就算是皇后也有十四岁就嫁了的。宁非能靠周旋就熬到这个年龄,甚至在爬床之前就混到“圣子候补”,除了收养他的神官在操作抬价,宁非自己的聪颖机灵也是重要原因。   而选择巴特利公爵,是因为他脾气不太好。   是的,宁非故意选了这样的对象,而不是那种看起来很好相处的风流浪子。巴特利公爵骄傲自负,不太会为了美人做那种“绅士让步”,也没耐心玩情人之间的撒娇小游戏。最重要的是,巴特利公爵的领地意识非常强。国王之下,只有他抢别人的,没有别人抢他的——他甚至连王子、亲王的面子都不一定给。所以宁非归到他的名下,就能名正言顺地拒绝其他人的求huan。   至于巴特利公爵看上宁非,估计也只是觉得当时的宁非是最配得上他、带出去也最有面子的小情人,于是就派人找上门来。一番贵重礼物砸下去,宁非还真就到他手里了。   但免了被其他人拉上chuang的罪,就得受巴特利公爵的罪。这男人在床上着实不温柔,没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尤其他还喜欢骑马打猎,下手没个轻重,要是反抗他,他是真会更暴力的。宁非被逼得没办法,私下打探了一堆新玩法,然后就跟巴特利公爵表示他要主动展示。公爵大人被这种“他为我学了这么多”的行为满足了虚荣心,还真经常换宁非来主动,宁非这才少受罪了。也就是这时候,宁非养成了“主动=少受罪”的习惯。   不过除此之外,巴特利公爵对宁非来说算是很不错的情人。他不需要宁非围着他团团转,带宁非去聚会也只需要宁非当个精致的摆件、不用去讨好别的贵族。公爵一高兴了,看见宝石名酒会吩咐给宁非送一份;打完猎不想要那些猎物了,会直接让人全塞到宁非那里,制成一件件毛皮大衣。他未必有多喜欢宁非,这只是他的贵族作派,但也足够彰显他对宁非的“所有权”了。在他的名头庇护之下,宁非也算是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所以宁非对他,不恨不爱,无甚想法。当初是宁非自己选的他,没什么好责怪的。   只是如今再回来,巴特利公爵已经五十多岁,宁非则是青春永驻。这个世界已经完全抹去宁非以前存在过的痕迹,真真物是人非了。   ***   赛里斯与公爵谈话回来后,看宁非的眼神有点古怪。   宁非:“巴特利先生?”   “有时候,血脉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赛里斯啧啧感叹,“我父亲问你是谁。他可从没过问过我的情人,也不会自己费神去找。教会会给他‘奉献’玩具,莺莺燕燕们会主动围绕着他,他不可能缺这些,你懂的。”   宁非:“……”   外貌偏好也能一脉相承,确实挺神奇的。而且这么多年了,公爵口味始终如一,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挺“专一”了。   但宁非不想纠结这个,只回道:“我不是您的情人,巴特利先生。”   “你可以是。”赛里斯垂眼笑了笑,拧了拧自己手指上的大宝石戒指,“宁医生,既然安德鲁伯爵有了新欢,你何必吊死在这一棵树上。他能给你的,我这难道还缺吗?而且你的这样的长相,在贵族家里来来去去,有时候,别人可没我这么绅士、这么有耐心。比如我的父亲,被他的马鞭抽吐血的可不止一个……你是聪明人,对不对?”   宁非心道公爵还是变了的,变得更加变tai了,这三十来年还真不是白过的。   ——不过他也开始上道具了,不会是不行了吧……   不过纵欲的贵族大多肾衰早,也正常。   宁非戏谑地想着,偏头看赛里斯:“赛里斯先生,我得承认,你确实有点吓到我了。但我不喜欢同时应付两个人,那有点太忙了。”   “如果是我带你去皇后的生日宴,那你就是我的了,安德鲁伯爵不会傻到在王室面前与我争抢一个情人。”赛里斯自信满满,“再说,我猜他肯定要跟弥亚尔一块去的。如果你想跟他耀武扬威,我不介意。”   宁非:“……”   乍听似乎挺宠爱,实际上让自己的情人去争奇斗艳,和斗蛐蛐有什么区别?   “我没嫌自己活得命长。”宁非淡淡回道,“我一介平民,不适合去皇后的宴会上出风头。”   “那你就去见识见识,玩一玩。”赛里斯感觉宁非的态度终于松动,下意识扯了扯自己的领结,“还有,我保证不会和别人共享你,如何?你不喜欢,我也舍不得啊。”   宁非挑眉:“包括公爵明确提出的时候?”   赛里斯:“……”   宁非:哈,贵族的嘴,骗人的鬼。   “我尽量,亲爱的小医生。实在不行,至少我保证不会让你在他手里受苦,保证你免于皮开肉绽。这点面子,我父亲还是会给我的,甚至只会给我。”赛里斯脱下那个大宝石戒指,捧在手心里递给宁非,再次鼓动道,“你见过不少被折磨的小美人,得知道像我这样有耐心的人,可不多了……”   宁非终于抬手,拿下了戒指。   赛里斯眼睛一亮,正要说什么,宁非就捏着戒指转着玩儿,笑了笑:“找个没人的房间。”   赛里斯的笑容更明显了。他立刻撇下其他人,带着宁非离开大厅。其他宾客自不会多说什么,众人纷纷投来暧昧的视线,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   穿过长廊,远离了欢声笑语,城堡的深处变得寂静和清冷。赛里斯确实对宁非(的第一次)比较上心,没把人带到能听到隔壁动静的客房,而是带到自己主卧来了。   大门“嘭”地一关,赛里斯就迫不及待地抓住宁非的手腕,想把他往门背上摁。   宁非反手捂住他凑近的嘴,微微一笑:“嘘,你听——”   嗡——!!!   轰鸣之声骤起,如洪钟在空中回荡,赛里斯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   赛里斯的聚会后一周,就是皇后的生日聚会。   自从宴会一别,宁非和这位公爵的小儿子就没再见过面。当然,这是“神谕”的效果。白光一照,清心寡欲。短期内别说是不找宁非,估计别的情人、侍女,甚至自己的右手都不找了。   但这并不妨碍赛里斯继续给宁非送礼物,而且有更加“疯狂”的趋势。只是他的礼物从充满暧昧和暗示,变成了越来越圣洁、越来越光明的东西。他甚至开始给宁非定制白底金边的长袍和斗篷,看起来简直跟教会的圣子、神官之类的如出一辙。不用说,他已经被宁非的虚假“神性”洗脑了,而且光明魔法对他的影响持续又深刻。赛里斯给宁非送东西的时候,已经全然不记得宁非平时都是阴沉、昏暗的主色调了,就算记得,也只会觉得这些平民的破旧玩意儿配不上宁非。   皇后的生日宴会这天,赛里斯更是想要亲自去平民街接宁非。宁非立马拒绝了提前来通知的仆人,开玩笑,让赛里斯那花里胡哨的马车来一趟,以后宁非的日子就别想平静了。小偷、强盗络绎不绝,晚上就别想睡个安稳觉。   宁非选择乘自己的车去赛里斯那里汇合。   临近黄昏,不起眼的黑色马车停到了赛里斯的城堡门口。   赛里斯的马车就等这里,甚至他本人则是按捺不住,亲自来给宁非开车门。那殷勤的模样,看得旁边跟着的管家眉心直跳,只觉得自己的贵族主人已经失了心智。   赛里斯可不管仆人们在想什么,他带着敬仰和热切,抬头望向马车里的人,顿时一愣。   “您今天……怎么穿的是这个?”   宁非今天其实还穿得挺奢华的,主色调是紫色,布料采用了高级绒面,做工考究、审美高级。昏暗处比较低调,在光照之下才会反射出优雅的紫色光华。配饰也搭着这身衣服,暗得多亮的少,但每处闪光都称得上点睛之笔。宁非还戴上了赛里斯之前从手上摘下来送给自己的戒指,额外配了个有点类似款的大宝石胸针,把他衬得更多了几分贵气和神秘。   “我觉得这套最合适。”宁非心道这家伙送来的衣服里就这套最低调,不选这个选什么。难道真穿通身浅色系,去抢弥亚尔那些圣子候补的“镜头”吗?又不是有病。   而且相比之下,这套确实最得宁非的喜爱,也是给赛里斯这家伙瞎猫撞上死老鼠了。   “但这不是……”   “好了,我们不要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清,时间要来不及了。”宁飞打断他的话,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快出发吧。”   “噢,对,请上我的马车吧……您还戴了我献上的戒指!”赛里斯看清宁非的手,顿时眼放光彩,“它要变成圣物了吗?”   管家简直没耳听,只觉得主人的情话越说越不着调了。   只有宁非明白赛里斯在说什么,上了华贵的马车,微微一笑。   “是的,忠诚与奉献,会换回圣物。” 第一百四十八章 ——贵族与准圣子   王室的宴会,还是生日庆祝宴会,理论上是最热闹的。   如果宁非是真的没见识的平民,真的第一次来到王宫,那估计会被这内外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景象震惊到。但事到如今,宁非只有一个感觉。   ——王室也穷到刷个漆的钱都没了吗?   原本该白得发光的墙壁和雕塑都灰扑扑的,细看时甚至能发现干掉的鸟粪,风化损毁的部分也没修复。更别说有些墙角还明显变色了,发灰发黄,甚至出现腐蚀的痕迹。走近的话,还会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尿骚味。   这还是王宫经常要面客的一面呢,深处那种没什么人去的地方,估计更没眼看。   而在宁非遥远的记忆中,这王宫可没这么破烂。宁非自己也分不清是三十年过去,这里自然而然地变得老旧了;还是记忆太久远,且以前的自己没什么见识,所以美化了对王宫的印象。   不过,不管宁非怎么嫌弃,其他客人还是兴高采烈地来参加宴会了。王宫门口车水马龙,贵族们的隆重打扮叫人目不暇接。相比之下,深紫色为主、配饰也很少的宁非,确实有点不起眼了。即便他跟随着赛里斯进了王宫,也没怎么引起关注。   只有来和赛里斯打招呼聊天的贵族,有偶尔有问起“这是谁”的。还有赛里斯的熟识,几天前亲眼看着赛里斯和宁非相携离开,所以一来就是暧昧的下三路玩笑。宁非听了还没什么,赛里斯先急了:“你们别对他说这种话……!”   “先生。”宁非示意性地扶住他的手臂,笑了笑,“没关系的。”   “但是……”   “没事。”宁非安抚地拍了拍他,“玩笑而已,别在意。”   赛里斯这才逐渐平息怒火,肃穆的神情也放松下来。他的贵族朋友还以为他是独占欲爆发,不高兴自己的情人被冒犯,戏谑道:“你就这么喜欢你的新情人啊,赛里斯?又带来王室晚宴,又不让开玩笑,这可真少见。”   赛里斯瞥他,想说什么,又想起宁非的叮嘱,最终只能冷冷蹦出一个词:“无知。”   开玩笑的贵族脸色一僵,但碍于赛里斯的身份,也不好当场翻脸。他勉强笑了一下,找了个借口和同伴走开了。   他们一走,赛里斯这才低着头凑近宁非说道:“很抱歉,我为他们的无礼向您道歉。我对您绝对没有那样的非分之想……”   “不用解释,我明白。”宁非懒得听他废话,一摆手,“我知道你的忠诚就行,不必宣扬于天下。”   “但您才是真正的神的使者,您才应该是普度众生的圣子!”赛里斯不满道,“您的光明魔法足以涤荡在场每一个人。众生应当要尊重您、敬仰您……”   “公爵来了。”   宁非实在不想听他在这“唱颂歌”,在马车上那短短一段路就听得宁非够烦的了。正好瞥到巴特利公爵的身影,宁非立刻打断赛里斯:“你不去和你的父亲打个招呼吗?”   “我理应去的。但我不想让他冒犯到您。”赛里斯不想去,直接跟宁非抱怨道,“他和过去的我一样,对您有那种不堪且愚昧的想法,且不知忏悔。他也应该醒悟到他的错才对……”   “别背你那本(破)经了。”宁非的手在他背上轻推一把,不耐烦的语气差点掩不住,“去实践,敬重你的父母……噢,他过来了。”   巴特利公爵走过来,审视的目光先在宁非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才看向自己的小儿子:“你怎么把他带来了?那么多贵族小姐,难道你还邀请不到一个伴?”   一开口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发言,这种“一般人配不上我(家族)”的思想真是一点没变。   “我就想要邀请他来,国王又没下令说今天只允许拥有贵族身份的人参加宴会。”亲爹对宁非这么不尊重,赛里斯果然不满了,“教会那些人,那些准圣子、神圣学徒,不也没有贵族头衔?”   “你要是说你故意在今天这么做,故意带个平民情人来皇后的生日宴,就是想表达不把王室看在眼里,我还高看你一眼。”巴特利公爵冷酷道,“但你拿一个民间医生跟教会的准圣子相提并论?赛里斯,你是不是昏头了?”   “父亲,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赛里斯也语带讥讽,“教会怎么选来的学徒、圣子,选来干什么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你不也玩过吗?那样的人,表面上挂着圣洁的名头罢了,私底下就是娼妇、是玩物。值得我们私底下也要拿他们当回事?”   这父子俩的话又狂又难听,宁非在旁听着,无甚表情。   他以前被贵族当面说过这种话,次数还不少。甚至以前巴特利公爵在床上就经常说这类发言,这都在意的话,早就别活了。   “你说得不错,准圣子、圣子、甚至那些神官,也不过是包装得好看点的娼妓罢了。”公爵的语气傲慢又残酷,“不过你这个情人,相比之下更算不上什么东西。你怎么玩我不管,但你要是因此让巴特利家族丢脸,我就要没收你的‘玩具’了。我倒要看看,他在床上有什么本事,能把你迷得失了神智。”   赛里斯憋着气提醒:“父亲,你不能动他。”   “噢,小狮子学会标记领地了。好吧,我可以先给你一点尊重。”公爵满不在乎地回道,“但别玩过了头,亲爱的儿子,别重蹈你叔叔的覆辙。”   听到巴特利公爵提起自己的弟弟,宁非的眼睛动了动。   “说到他——”赛里斯环视四周,“他今天应该还是没来吧?”   公爵冷酷道:“他?有人给他发邀请函吗?”   “确实。王室不会想起他。”赛里斯回道,“我也还不至于混账到那个地步。”   公爵不太想聊这个弟弟了,又随便说了两句,终于转身离开。   亲爹一走,赛里斯就扭头。宁非看出他又想道歉了,于是“先下手为强”,当先问道:“你叔叔是……?”   “是我父亲的弟弟,你可能没听说过,他已经离开王都十年了。”赛里斯回道,“虽然巴特利家族没明说,但他实质上已经被除名。与其说是他离开王都,不如说是他被强制赶出去的。”   宁非正好搭茬:“为什么?”   赛里斯犹豫两秒,还是进一步说明道:“因为他……之前和国王争抢一个情人,还把那个情人折腾得死去活来的。那个情人不堪忍受,给了他一刀后自尽了。巴特利家族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救回来的,但这事实在太荒唐,所以他被救活之后,父亲把他送去外省休养了。”   宁非:……   宁非:我这第二任,比第一任还没眼看啊。   不过那个情人的临死一刀居然没捅死他,真遗憾。所以说,当情人的还是得多撸铁,干活杀人两不误。   宁非还在这发散思维,赛里斯的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定在了他的侧后方。宁非注意到了他的动静,跟着一起回头,随即一怔。   段昀弘……哦不,安德鲁伯爵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似乎没带个女伴,也没带上弥亚尔。不过在这种场合,教会的人向来一起行动,那样画面看起来比较有气势,所以候选圣子弥亚尔肯定也不会脱离大部队。段昀弘一个人进入王宫,反而代表着他等下很可能要去找弥亚尔。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段昀弘今天怎么也是紫色为主?!   准确来说,是黑色底、金丝边,但装饰性的绶带、胸花、宝石等配饰,全用的是紫色系。按照搭配的观点来看,紫色就是段昀弘这套装束的点睛之笔。   宁非往他身边一摆,就妥妥的情侣装。   ——但这衣服不是赛里斯送的吗?巧合?还是……   “安德鲁伯爵为什么一直盯着您?”   这世界的人对“情侣装”没什么概念,更不会懂一个人身上的主色调,是另一个人身上的关键色这种套路。赛里斯就没注意到段昀弘的紫和宁非的紫遥相呼应,只是觉得这伯爵的眼神不怀好意:“他不会是想对您不利吧?”   宁非收回视线:“谁知道呢?”   “他不是去捧那个弥亚尔了吗?真是愚昧至极,离开真正的瑰宝,去捧一个败絮其中的假货。有眼无珠的家伙……”赛里斯对于宁医生名义上的“前任”,敌意还是很明显的,“要是他再骚扰您、对您无礼,请告诉我,我来处理。”   宁非虽然不喜欢他,但也还没厌恶到要置他于死地的地步,于是往回拉了一句:“你只是信徒,不是骑士,不用你冲锋陷阵。”   赛里斯把这句当关怀,扭头表忠心:“我可以当‘骑士’!”   “你不可以。赛里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宁非摸了摸赛里斯送给自己的那枚戒指,唬他道,“当这枚戒指回到你的手上,你的职责就是用别的方式去赎罪和帮助。”   “……好吧。”赛里斯悻悻道,“您太低调了。我敢说,现在教会里全是假货,您才应该登上教皇的宝座……”   他还在碎碎念,但忽然响起的号角声,一下把他的声音压了下去。   人群随着号角安静下来,纷纷朝着一扇一直关闭的华美双开门望去。当门扇随着音乐缓缓打开,盛装打扮的国王与皇后在众人瞩目之下,缓缓走出。   国王还是宁非知道的那个,皇后却已换了一个。皇后比国王年轻很多,但也已经年近四十,脸上涂的厚粉叫她做不了太多表情。两人身边除了他们的仪仗,还有教会派来的代表。最高级别的是两名神官,后面跟着几名圣子候补和其他神职人员。这些教会来的均是白衣金边,端着梳理又温和的微笑,表面上看起来确实圣洁无暇。   说来也可笑,明明在场人都知道他们私底下是如何的,但对他们的面上评价却总是很严苛。宁非一开始不懂,后来明白了。表面圣洁是为了装点贵族、王室甚至国家的“门面”,私底下无下限是为了满足贵族们的私欲。几百年来,教会已经变成了寄生于贵族的组织。想要延续下去,只能对着贵族的爱好和需求,量身打造、扭曲自身。   就连谁当下一任圣子,也是贵族之间的博弈,教会本身没什么话语权。   “安德鲁伯爵果然去找弥亚尔了。”赛里斯紧盯“仇敌”动向,抓紧一切机会在宁非面前扣段昀弘的分,“最近几个月,弥亚尔变成了下一任圣子的大热门。这得爬多少人的床才能获得这么多的支持?安德鲁伯爵肯定在把他的小情人当礼物,往别人床上推,也不知道他跟多少人分享了……”   宁非远远看着段昀弘走近弥亚尔,两人垂着头低声说话的模样,没接话。   ——他上次看起来都一脚踩进鬼门关了,愿望居然还是留下来、当上圣子,而不是逃离这一切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平民与魔鬼   赛里斯嘴上对教会的人不屑一顾,但宴会举行到一半,还是被巴特利公爵派人来叫去和王室、教会的人社交了。   宁非也想去凑热闹看看情况,而赛里斯还在“神谕”的严重影响中,当然乐于答应。不过他还是有所顾忌的,只是顾忌的不是自己亲爹,而是:“您确定?安德鲁伯爵也还在那里。”   宁非微微一笑:“我只是去当听众,不需要参与任何话题。如果有任何意外,我相信你可以保护我,对吗?”   “当然!”赛里斯顿时来了气魄,拍着胸脯保证。于是这两人一拍即合,堂而皇之地一起去到了本国“顶级社交圈”。   旁人有多少侧目暂且不说,至少在顶级的这圈名流权贵当中,有三个人明确地把视线落到了宁非身上。   ——段昀弘、巴特利公爵和弥亚尔。   巴特利公爵看到赛里斯居然把宁非也带过来了,难得地面露诧异。但当着王室和神官的面,公爵又不好当场训斥小儿子,只能用眼神瞪他,期望他能够意识到自己在做多么荒唐的事。然而赛里斯纯当没看见,就这么顶着责备的目光过来了。   他甚至丝滑地问候了王室成员,然后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话题,丝毫没有要介绍一下宁非的意思。反倒是一名名义上的公主——实际是某位亲王的女儿——问了一句:“赛里斯,你身后那位是谁?”   赛里斯在这群权贵面前没点出宁非的平民身份,而是模糊地回道:“是我的朋友。”   “宁医生是您的朋友?”   弥亚尔忽然开口,面露意外:“怪不得他对成为教会医生都不屑一顾,原来他不仅仅是来自平民街,还是小巴特利先生的朋友啊。”   宁非:???   ——我也没得罪你,你还白P我一次诊疗,开口就坑我?   宁非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段昀弘在和弥亚尔的接触中给自己上过什么眼药,不然弥亚尔怎么张口就是这么明显的敌意?   还很茶,听起来像是争风吃醋。   弥亚尔的话效果很明显,宁非的平民身份一下就让公主贵女们低声惊呼:“他是个平民?”   “是啊,我是个平民。”宁非这才正式行礼,然后起身时看向弥亚尔,微微一笑,“弥亚尔,你身体好点了吗?坐得住吗、能平躺吗?我上次帮你缝的地方,好不好用?有没有‘客、户’反馈?”   众人听到“客户”一词,个个神色微妙。   在场谁不是人精,谁不是精通下三路暗喻和笑话的。尤其王室和贵族们,这下不是诧异了,改看教会的乐子了——谁叫教会这些人本来就是他们的“玩具”。   宁非就是借着这些人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态度,攻击还在持续:“还有,听说其他医生在擅自用我第一次开给你的配方继续治病,不知是否贴合你的实际情况。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再帮你复查一下。啊,我差点忘了,教会可不会给平民医生付诊疗金,那还是算了吧。我也担心教会不会给自家的医生发工资,所以我对教会医生这个职位还是敬谢不敏了。”   他忽然滔滔不绝搞出这么一大篇嘲讽,把在场人都听呆了——当然,除了段昀弘。   王室和其他贵族是感慨于宁非的胆量和狂妄,居然敢在这么多“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他”的人面前,讲一堆如此粗俗不堪、如此对教会大不敬的话。顺便,他们也在心里暗乐教会居然会出这样的大乐子,够他们回头讨论嘲笑好久了。教会的人则是对平民颐指气使惯了,没想到一个平民居然敢在这种场合、在他只身来到的情况下,当面对教会的高层大放厥词。   还是如此污秽、扭曲、极具羞辱的话!   反应最大的自然是弥亚尔,他的脸都涨红了,瞪着宁非:“宁医生,你可不要在国王、皇后和神官的面前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我可说的是大实话,我对每个教会里来和我说话的人都这么说,毕竟我确实还没收到诊金嘛。不过,我也没想到教会的债这么难催。我都见一个说一次了,到现在也没见着钱。”宁非轻轻摇头,啧啧感叹,“我可是平民,不像教会医生能白吃白住。一百块都不给我,那我以后可不敢再接教会的工作了……”   弥亚尔眼睛都要瞪红了。   他屡次想张嘴打断宁非,却找不到说出口的话语。弥亚尔毕竟还年少,哪里跟得上宁非这种阴阳怪气的节奏。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要不是王室、公爵、伯爵等在场,他也还勉强记得自己得端住准·圣子的形象,指不定就当场发飙了。   恰在此时,弥亚尔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嗤”。   是段昀弘低低笑出了声。   本来因为现场太嘈杂,其他人没听到的。但弥亚尔就在他前面,唰地回头看他,导致众人的目光也齐刷刷转了过去。   王室和其他贵族:……哎这你也憋不住,看笑话都不会啊?   弥亚尔则是立刻“调转枪口”,皱眉盯着段昀弘:“安德鲁伯爵,难道您相信这种荒谬的发言吗?这个平民在污蔑教会,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段昀弘看了宁非一眼——恰好宁非也在看他,两人对视了——又收回目光,徐徐道:“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一百块就能污蔑到教会,这事本身不是挺好笑的吗?如果是污蔑,怎么不把金额说大一点,一千、一万,不是更有效果。如果不是污蔑,为什么教会连一百块都不愿意付呢?”   弥亚尔道:“事实不是他说的那样,是他自己不愿意拿钱的!”   “真可笑,我付出了劳动,凭什么就说我不愿意拿钱。”宁非朝他伸手,“我现在可愿意拿了,那你付吧。”   弥亚尔:“……”   他恨不得用力打一下宁非的手。他今天是穿得很华美庄重,可一块钱也没带在身上啊,哪个准圣子会在兜里还塞一堆钱?   “够了。”一直沉默的神官之一终于开口,“宁医生是吧?你要收取诊金,是你该做的,但你该去教会,按照正常途径取走。现在混入了王室的宴会,犹如乞讨一般乞求一百块,未免有些太不知礼数。不过你是平民,不懂这些也很正常。我让人来把这一百块给你,你走吧,不要再在这里做拙劣的表演了。”   这话一出,段昀弘知道,宁非不会善了了。   作为被宁非怼过无数次的人,段昀弘最知道他的杀伤力。以往他会忍,都是为了后续的任务。现在他都主动攻击弥亚尔和教会了,指望他会先退让,就幻想去吧。   话又说回来,当宁非的攻击对象不是自己的时候,段昀弘还是很喜欢看他表演的。唇枪舌剑的,犀利至极,犹如利刃出鞘,太漂亮了。   不过宁非就算不说话也很漂亮。   ——紫色很配他。不过这个胸针和戒指是怎么来的,别人给的?……   就在段昀弘盯着宁非发散思维的时候,宁非果然毫不惧怕神官的威慑,开口反驳了:“拙劣的表演?我催教会欠了我几个月的一百块是表演?那好,你觉得我不懂贵族的破礼仪,我们就用平民的方式,把话讲得更直接一点!”   他直接提高调门,这下可好,周围的人本来就偷偷关注王室这里怎么了,现在堂而皇之地偷听了。段昀弘心里发笑,扭头看向现场的乐队的方向。正好指挥也在偷偷关注局势,段昀弘打了个手势,音乐声就随之停了下来。   本来嘈杂的宴会大厅,竟然在这一番操作下,逐渐安静。   气氛骤然凝滞,给人一种张不开嘴的压迫感。   宁非是无所谓的,他本来就想让更多人听到。他盯着神官,冷声道:“你说我帮弥亚尔看过屁股后,要按照‘正常途径’取走诊金?什么叫‘正常途径’,教会的管家试图让我也帮你们做那些肮脏勾当,我不去就不给钱,甚至不想放我走,这就是教会的‘正常途径’?我不答应,就叫人夜闯我家里打砸抢,还要强J我和未成年,甚至杀了我们,这叫‘正常途径’?!”   段昀弘听得眉头紧锁。   宁非的话还没完:“还有,你们乱传我开出的X病药方,这也不准备给我钱是吧?不给就算了,还擅自改变成分配比,导致病患肝肾损坏,加速死亡。这样以后要是导致谁死了,是不是也得算在我头上?在座的各位,最近要是试过教会传出来的药方治你的X病,可别太信任了。要是有朝一日被治死了,冤有头债有主……”   “魔鬼之语、魔鬼之语!”神官也气得脸色铁青,高声呼喝着打断宁非的话,“这个人被恶魔附身了,说出的都是疯言疯语,妖言惑众、迷惑人心,大家都不要听、不要信!来人,把这个人带出去,带到教会去——他需要净化,立刻净化,不然会危害人间,很危险!”   教会的随从立刻从外围围过来,气势汹汹地要捉拿宁非。赛里斯惊呼“你们敢……!”,而段昀弘心底明明知道宁非不会轻易被拿捏,脚尖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他转过去。   就在靠近的教会随从中有人拔出了佩剑,照着宁非高高扬起之时,狂风骤起!   “啊啊啊——!”   狂暴的旋风以宁非为中心炸开,将周边的人瞬间掀飞出去两三米远,摔在地上也不断翻滚,相互撞击。整个宴会大厅都受到波及,人们东倒西歪,各种对象也纷纷被吹飞。一时间,尖叫声和东西砸地的砰砰声夹杂在一起,现场好似人间炼狱。   “魔鬼!魔鬼——杀了他!!!”神官趴在地上,紧紧抓住一个随从,声嘶力竭道,“杀了这个魔鬼!”   然而魔法式微的年代,谁能在此时接近狂风之中的宁非?或许段昀弘凭借着体术可以,但他只是单膝跪伏着,顶住狂风,紧紧盯着宁非却并不动作。   深紫色的衣襟和黑色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宁非看起来果真像是地狱深渊爬出来的恶魔。   ——他居然花费了大量气运来换取顶级光明魔法和风系魔法……   “杀了我?哈,连光明魔法都不会教会,会个屁的驱魔!只不过找个理由,堂而皇之地肆意打人、虐待、杀戮罢了!杀人,巧了,我也会。你们派来的人被我杀了,你们也将是同样的下场!你们都有罪!”   宁非的声音借着风声,传遍了大厅的每个角落,如凛冽冬风刮过每个人的心头:“明天开始,我将在每周,杀一个教会之人或者贵族——包括王室。   “如果你们当中有谁‘该死’,那就把他的名字写在中央广场上。记得写大一点,清楚一点,我看不到的话可就当没写了。如果没写,那我就随意挑一个。”   “七天后谁将变成死人?我很期待。” 第一百五十章 ——他赶去的地方   宁非留下“每周一死”的魔鬼诅咒,就踏着狂风消失在黑夜里,王宫里无人赶得上。   段昀弘体术再好,也只能追到宫殿大门外。他连“你等等”都来不及说出口,宁非的身影已然消失。段昀弘默然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夜风似乎穿透他的衣服浸入皮肤,他才回过神。   然后快步下了台阶,叫来马车直接走人,完全将王宫、宴会、准圣子抛之脑后。   王宫里已经乱作一团。现场景象乱七八糟,人们更是心乱如麻。皇后的生日变成这样的结局,众人恼怒不已、惊疑不定、惴惴不安。王室、教会、其他贵族纷纷在面上咒骂宁非,笃定他说的话不过是吓唬人的把戏。但暗地里,所有人都在恐慌。尤其弥亚尔,他刚刚当面挑衅了宁非,也没有神官的地位和定力,如今脸色都发白了。   “快起来!一直趴在地上,像什么样子?你要向魔鬼屈服吗?!”   先行起身的神官厉声呵斥了弥亚尔,随后又看向众人,绷着冷脸高声喝道:“不要相信魔鬼的话,这都是魔鬼蛊惑人心的把戏,他的目的是要人们相互猜忌、自相残杀!想想吧,如果广场上真的出现了谁的名字,招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怨恨,不是吗?”   另一名神官则是看向国王:“陛下,我们将立马派人去除魔,不用担惊受怕,更不用相信那个魔鬼的话。”   有了这两个神官的发言(表演),贵族们脸上的惊慌终于稍微消去了一些。   “好,有劳教会了,感谢你们为了和平做出的贡献,等你们的好消息。”国王正狼狈地整理自己的发型和服装,急得自己都上手了,为了面子却还要脸上端住表情,“但是他能那样操纵狂风,教会可有什么压制他的好办法?”   “他不过是借助了魔鬼的力量,才有如此非人的可怕能力。不过魔鬼都惧怕光明,教会中有数人蒙恩光明神的偏爱,天生习得光明魔法。只要教会派出这些人,那个魔鬼俯身的平民必然无所遁形!”神官信誓旦旦,“陛下,魔鬼的信徒都是吃人啖血之物,要是不及时除魔,只怕会在国内引发更大的灾害。请将重弩手借与教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好吧,以我的名义,借给教会二十名重弩手。”国王强调,“一定要快!这个魔鬼藐视王室,按律当诛。绝不能让他在七天之后真的杀了人!”   神官自然满口允诺,然后就带着教会的人先离开了现场。弥亚尔还脚软着,被教会的随从半抬半拖带离了宴会。直到这会儿,他才发现安德鲁伯爵早已不见了踪影。   国王望着教会一行气势汹汹地离开,心里其实也犯嘀咕。   别说国王,几乎所有贵族都在想:我又没得罪那个人,我甚至都不认识他,他应该不会第一次就来杀我吧。   ——再说,教会要派重兵去除魔,应该能防得住他吧……   ——实在不行,把家里门窗关好,多找几个卫兵保护我好了。   各种心思在权贵的心中流转,大部分人还是以王室为主心骨,或者单纯不想丢脸,依旧强撑着没马上离开宴会,回家躲起来。   而此时此刻,腿被撞得爬不起来的巴特利公爵,终于在随从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他环视一周,这才发现自家也丢了个人。   赛里斯呢?   赛里斯想去给宁非通风报信,趁着亲爹不注意,一溜烟跑了。   比他更早到宁非家的,是段昀弘。   但他的马车跑得再快,还是没赶上踩着风的宁非。等段昀弘的马车停在了宁非家门口之时,宁非家已经是大门敞开,没见到宁非本人,倒是几个小鬼正在小跑着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搬。   一个侍者告诉段昀弘,那个十岁冒头的短发“小男孩”就是宁非仆人——沙莱。   段昀弘一眼瞧见沙莱手上拿着的一个紫色绒布盒,正是之前装着给宁非的礼物的盒子。男人跳下马车,一把拎住这个假小子:“抢别人东西?”   沙莱下意识挣扎,但她再怎么厉害也就是个平民街出身的小孩子,立马满脸戒备地抱住盒子瞪着段昀弘:“什么抢东西,这就是我的。你想干什么?!”   “放屁。这是我送给宁非的东西,小强盗抢到他头上来了?”段昀弘瞥一眼在旁边想要伺机而动的其他少年,意识到了什么,“宁非不在?”   沙莱挣扎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   其他少年想要上来抢人,伯爵府的侍卫们拔出了剑。段昀弘则是把沙莱拎得更高了一些:“我不是宁非的敌人,我也懒得收拾你,老实回答问题——他是不是已经跑了?”   “我不知道!”沙莱依旧是这套回答,“这房子里的东西随便拿,谁拿到是谁的!”   段昀弘摘下胸口的宝石胸针,塞到她怀里:“他让你们随便拿的?你知道他藏去哪里了吗?”   沙莱眼珠子一转,只回答了一半:“他走了,说让我也快走,不然会惹来杀身之祸。反正他房子里的东西都不要了,我就随便拿点。”   “他说得不错,等下肯定马上会有人来追杀他。要是你们再贪恋钱财留在这里,株连你们是很正常的事。”段昀弘冷冷道,“你能联系到他吗?叫他来找‘姓段的’。”   沙莱没听懂“姓段的”,但还是回道:“我真不知道他去哪了。要是看见他,就帮你说。不过我只说这一句,他什么反应,我可不管。”   “也不指望你在他面前有多少分量。”段昀弘嗤笑,把她扔回地上,“跑吧。你是宁非的仆人,他们找不到宁非,就会找你、拷问你,叫你生不如死。”   沙莱看他确实不像是来寻仇的,好奇问道:“宁非到底干什么了?他就匆匆回来了一趟,几乎什么都没带走。他又得罪什么贵族或者教会的人了吗?”   “‘又’?”段昀弘想起宁非说的,杀了两个教会派来烧杀掳掠的,问道,“经常有人来寻仇?”   “有过,不过只是些小混混。”沙莱回道,“这次不是小混混了?”   “嗤,和你们没关系,快滚。”段昀弘懒得回。他又瞥了一眼沙莱怀里的盒子,忍不住追问了两句:“你看见他带走什么了没?有安德鲁伯爵送的礼物吗?”   “啊?什么安德鲁?”沙莱茫然。她帮宁非收礼物已经偷懒到完全不记是谁送来的了,更不可能分得清宁非用的东西都是什么来源。   “啧,滚吧。”段昀弘意识到这个小屁孩是一点指望不上,转过头回到了马车上。   沙莱看这个明显是贵族的男人忽然冒出来,又忽然回到马车里,满脸莫名。但她确实没多少时间了,立马抱着东西跑到不远处一个小推车边,把东西往车上一堆,再继续往返跑。与她一起的其他少年也是如此搬着东西,还有两个在车旁边盯着。显然,他们准备多拿点再一块带走。   这动静很快引起了周围居民的注意。他们打开门观察情况,没多久就加入了这趟“零元购”。居民们问沙莱发生了什么,住在这里的宁医生去哪了,手上也没闲着,不停把看起来值钱的东西兜在衣服里。沙莱没回答,只是加快脚步一趟趟地搬着。除了宁非,她最知道这栋房子里什么最值钱。直到那辆车装满、高高堆起,少年们和沙莱才一起抱着东西,推着车走了。   这期间,赛里斯也来过。但他匆匆跳下马车,挤在平民中冲进宁非家里,确认宁非不在之后,很快又走了。   只有段昀弘的马车,一直停在不远处的街道阴影之中。   事实证明,教会那边喊得欢,行动起来其实是相当慢的。从段昀弘到达这里过了快三个小时,时间已到深夜,除魔讨伐的队伍才姗姗来迟。   来的人非常多,挤满了街道,一眼望不到头。而且明明是来自教会的队伍,却没有一点体恤民众正在休息的想法。铁蹄、马车和脚步声传遍平民街,吵得居民们睡也睡不着,纷纷扒在窗口、门缝当中观瞧。借着月光,穿着盔甲带着利刃的队伍走过街道,肃杀之气浓重,叫人不敢言语。   然而他们只能扑个空。   别说宁非不在,宁非房子里的东西也快空了。沙莱那些人早就离开,只剩下一些不明就里的其他邻居在疯狂搬空这栋房子。教会的人轰走这些人,把他们简单粗暴地扔出门,然后想进房子里找点关于宁非的线索,自然是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摸不着。   除魔的队伍又开始闯入附近的民宅,询问甚至擅自搜索宁非是否藏在里面。均一无所获之后,一名骑士模样的人在宁非家门口高声宣读了一份文件。大意是说宁非被魔鬼附身了,目前已经毫无人性,会到处杀人;任何人见到他都有义务捉拿、格杀、向教会举报他,任何帮助他的人都是被魔鬼蛊惑了,同样也要被教会净化。   然后,教会把屋子里剩下的木质家具、衣物、布料等东西堆到了街道上,一把火点燃,同样名曰“净化魔鬼留下的气息”。   熊熊烈火照亮了街道,这是一种警告,也是威慑。   教会在告诉人们,谁敢包庇、帮助宁非,谁的下场就和这些旧家具一样。   不过教会的人没等到这把火燃尽之时,在大火还没减小的时候,他们就撤离了。这些人完全不在意这把火之后是否会顺利熄灭,是否会波及平民街上的其他地方。他们说宁非是魔鬼,但在深夜把平民街闹得鸡犬不宁、甚至被火灾威胁的,却是他们自己。   不远处,安德鲁伯爵的马车依旧停在昏暗之中。段昀弘看着那高过房顶的火光,无声冷笑。   “走吧。”   ***   马车驶回安德鲁伯爵的城堡,管家前来迎接。段昀弘刚要吩咐关于宁非的事,就听管家汇报说,弥亚尔那边派人来了,请安德鲁伯爵去教会的庄园一叙。   用脚趾头都知道那个蠢东西想干什么。   段昀弘甚至懒得多问两句,只瞥了一眼那名教会来的随从,就直接越过他走向城堡深处。   “不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说一个名字   死亡预告发出后六天,除了教会在平民街放的那把火,王都平静得诡异。   教会没抓到宁非,宁非也没出现在权贵教会面前。有些贵族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那个宁非,或许真的只是在口头上吓人?又或者,他其实没本事闯入大贵族的家里,所以杀的是籍籍无名的小贵族,只是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开?   但有人松懈,就有人的神经愈发紧绷。   第六天晚上,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驶到中央广场旁边。车厢里坐了两个人——有些兴致盎然的段昀弘,和犹如惊弓之鸟的弥亚尔。   “广场上一直有卫兵在巡逻,没人能悄无声息地写下名字。就算写了,宁非也不一定能靠近看到。”弥亚尔看着灯火通明的广场,面容忧虑,“要是他看不到名字,岂不是想杀谁就杀谁?”   段昀弘闻言嗤笑:“他本来就想杀谁就杀谁。”   “伯爵大人,您这样的话,会让我觉得您和他是朋友,甚至还向着他。”弥亚尔看向他,皱眉道,“您之前的行为已经非常可疑了,请不要让教会加重对您的怀疑。”   “怀疑吧。怀疑我,就能逮到宁非?别做梦了。”段昀弘讥讽道,“而且你是想举报我?就凭你那天得罪宁非的事,你先活过明天再说吧。”   弥亚尔对他这种态度极为恼火,可这是自己六天以来第一次见到安德鲁伯爵,自己还有求于他,只好忍耐下来。这位准圣子努力调整了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一点、委屈一点、隐忍一点,这是(他接待过的)男人们大多喜欢的表情。   “大人,那天我并不是要故意那么说的。可他在指责教会,神官大人们都在场,只有我地位最低。我要是不出言反驳,回去后我会是什么下场,您应该也能想象得到。”弥亚尔垂头轻叹,“其实受医治的是我,我怎么会不想给钱呢?我那时候躺在病床上,完全不知道其他人做了什么,怎么就让宁非误会了。可要是就为了这一百块的诊金,他就要先杀了我,那我可真是……”   段昀弘等了两秒:“‘真是’什么?”   弥亚尔:“……”   “想不出就别憋了。”段昀弘的语气冷淡,半点不像上了钩的样子,“天天派人说想见我,有事说事。”   弥亚尔又被噎了一下。没错,他是天天说想见安德鲁伯爵,可这是因为这位伯爵居然一反常态,一直避而不见!甚至弥亚尔亲自写了好几封言辞恳切的信,送信人也回来报说安德鲁伯爵打开扫一眼就扔了,完全没被打动的征兆。要知道,之前可都是安德鲁伯爵主动来找弥亚尔的!   而今天,是弥亚尔实在坐不住了,才在听说安德鲁伯爵“又到中央广场边上看情况”后,急匆匆又心慌慌地赶了过来。要知道,前几天弥亚尔可是因为怕死,一步都不敢踏出教会主楼的。不然他也不会在前几天光写信,不自己登门拜访。现在在大晚上还冲过来见段昀弘,着实是因为他慌得不行了。   而且弥亚尔还有另一层心思——就算安德鲁伯爵本来不想理会他,但只要自己和他待在一起,不就能一起被保护了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教会那边神官的嘴太硬了,坚持说宁非不可能在教会杀人,来了就叫他有去无回。可教会重点保护的只有教皇、神官和正式的圣子们,弥亚尔这个危险系数很高的候选圣子,分不到更多的人手。弥亚尔委婉地跟神官求助过,神官就还拿那副“宁非杀不进来,教会很安全”的说辞来搪塞他。这些人根本没把弥亚尔的性命看在眼里,什么“候补圣子”,和“神圣学徒”没什么区别,跟一般平民也区别不大。   至于往日跟弥亚尔看似关系亲昵的其他贵族,要么重视不足、完全不把这事当回事,要么太过重视、保护自己的同时明确切割自己和弥亚尔的关系。还有一些,甚至会反过来指责弥亚尔和教会居然招惹了这么个灾星,使得整个国家的贵族都要跟着陷入危险。弥亚尔实在没办法,盘来盘去,只觉得安德鲁伯爵是最靠谱的。   毕竟这男人之前对他一直很好,却又不要和他上床。弥亚尔以为,这男人对自己应该是有“真心”的,并不仅仅是馋自己的身体。   综上所述,即便伯爵大人现在的态度突变,弥亚尔还是将他当做最后的稻草:“大人,我没有太多要求,只希望今晚到明天,能请你帮忙保护我。不用太劳烦你,我一直和你待在一起也可以的,包括晚上……”   “包括晚上”,这已经是赤裸裸的邀约了。   然而伯爵大人不解风情,只冷淡反问:“你有X病?”   “……这个问题似乎太过私密了,伯爵大人。”弥亚尔难免面露难堪,“而且这是一种很普遍的病,并不能代表什么……”   “问个问题。”段昀弘打断他的解释,问道,“如果给你去广场写名字的机会,你会写谁?”   ——什么?   弥亚尔怔了一下,随后想到这应该是安德鲁伯爵在测试自己,他很快回道:“我不会写任何人的名字,我认为所有人都不该写其他人的名字。这只会引发仇恨……”   “不要废话。”段昀弘往广场的方向一指,“就现在,如果我能让你去广场上写名字,你准备写谁的名字?   “你考虑清楚再回答我。毕竟要是广场上直到明天都一片空白的话,谁最有可能被杀,你最明白了,对吧?”   男人的语气淡淡,却不啻于恶魔的低语,极具煽动性。   弥亚尔被他的话语蛊惑——这位准圣子的心底本来就藏着这个方案,不过是被点明了而已——凑近马车的窗户,望向广场,不由悲哀道:“就算我想要自救,那又有什么办法呢?那里有那么多卫兵,我要是想去写,他们一定会捉住我。”   把陷害别人说成“自救”,弥亚尔在此刻还本能地美化自己。段昀弘心里嘲讽,也靠近了窗户,再次指着广场道:“如果我能让那些卫兵都走开,你写吗?”   “……”   “你想写谁?把名字和理由告诉我,如果确实理由充分,我会帮你让你把名字写上去。”   弥亚尔被彻底蛊惑了。   男人的手指像是给他指了一条生路,弥亚尔想:安德鲁伯爵还是愿意救我的。   就在青年趴在窗边,即将脱口而出那个名字时,马车另一边的窗户传来敲击声。   咚咚。   段昀弘和弥亚尔纷纷回头望去,只见马车外站着一个人。他穿戴着深色的斗篷,还站在马车的阴影中,叫人看不清他的样貌。他像是从黑夜中凭空冒出来的,安德鲁伯爵的车夫和侍从应该就在不远处,但他们仿佛完全没看到这个幽灵一般的人影已经靠近。   没等两人有更多反应,这人从外面打开了车窗,语气十分戏谑:“所以,这算被我抓到了吗?”   弥亚尔先是觉得他的声音有点熟悉,电光火石间认了出来,随即一惊:“宁……!”   段昀弘立马反手捂住弥亚尔的嘴,冲窗外的人回道:“这可不算。我又没跟他上chuang。”   即便是惊慌失措中的弥亚尔,也听出了他话语当中的愉悦和亲昵,如此明显,如此不屑于隐藏。   这一刻,准圣子才恍然大悟——安德鲁伯爵和宁非的关系,比自己猜测的更为紧密。   “是吗?可惜。”宁非轻笑一声,好似还带着些遗憾,“我还以为能抓到你和他车zhen,那我岂不是大赚一笔,还能堂而皇之地追杀你。”   这说的是两人之前的约定:如果被宁非撞到段昀弘在和别人“买可乐”,段昀弘就得给宁非一大笔气运,外加被宁非追杀。如果没撞到的话……   果然,段昀弘回道:“那你没抓到,是该轮到我出手了吧。”   “嗤。”宁非不置可否,但明确地嗤笑了一声。随后他径直拉开车门,上了马车,一屁股坐到了弥亚尔身边。   弥亚尔:!!!   “松手吧,伯爵大人。”宁非捋下兜帽,一只手臂放在弥亚尔身后的靠背上,倚近这名漂亮青年,好似将他笼罩在自己怀里,“我相信这位候选圣子不会吱哇乱叫的,对不对?毕竟广场上那些卫兵的速度再快,也没我拧断脖子的速度快啊。”   弥亚尔吓得浑身都在抖,赶紧连连点头。   段昀弘这才挪开了自己的手,还掏出了手帕擦拭,一副摆在明面上的嫌弃。至于弥亚尔投来的求助视线,段昀弘选择视而不见。   “那么,这位候选圣子,你今晚来到广场,是为了写上你所恨之人的名字的吧?”宁非的指尖撩拨着弥亚尔的金色卷发,徐徐道,“给你个机会,直接告诉我,你想置谁于死地?”   “我、我没恨谁,也不想谁去死!”在宁非这个“魔鬼”面前,弥亚尔仅剩的尊严使得他再次端起了神职人员的架子。他甚至自作聪明地劝道:“你也别杀人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一切就当做是个有点过分的玩笑。我会跟教会秉明你已知悔改,让教会不要再追究。你不要犯下大错,让神明来领导你回到光明,你继续当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来赎罪,这不好吗?”   “哈哈哈,‘不要杀人’‘不要犯错’‘赎罪’……怎么还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套,哈哈哈哈……!”宁非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声差点没控制住音量。但现场只有他在笑,他笑完之后,还颇有些遗憾:“你们怎么不笑,不是很好笑吗?”   段昀弘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不觉得好笑,但也不觉得宁非的反应过分。他只觉得宁非看似在笑,实际上应该很不开心,极度不开心。段昀弘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让宁非稍微爽快一些,或许在这个世界,什么东西都没法让宁非放松下来。   最后,段昀弘选择顺着宁非,回道:“他刚才已经要说出名字了——如果你不敲窗的话。”   “果然,你没有祸水东引的目标,来这里干什么。”宁非扭头注视弥亚尔,轻笑一声,“我没有伯爵大人那么多耐心。现在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觉得我应该杀了谁?”   他边说,边用指尖点了一下弥亚尔的肩膀。明明只是轻轻一下,弥亚尔却吓得几乎整个人都要弹起来了。   明明是称得上温柔的语气,听在这位准圣子耳中,却不啻于一把尖刀已经顶住了他的咽喉。这一刻,弥亚尔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如果自己不说出一个名字,那这次的七天、今晚,死的就会是自己。   “……德卡,是德卡!”   弥亚尔眼睛一闭,终于说出了一个名字。一旦说了第一次,继续往下说似乎就变得简单了许多,弥亚尔继续道:“我就是想来把德卡的名字写在广场上的,请杀了他吧!”   “德卡?”   宁非反问了一句,段昀弘解释道:“是另一个后补圣子。”   “哈,你到现在还没忘了你的圣子之位?”宁非冷笑道,“你想把我当做帮助你上位的工具?”   弥亚尔立马摇头:“不、不,我只是真的恨他!”   “噢,你恨他。”宁非拉上了两边车窗的窗帘,然后冲着弥亚尔勾勾手指,“来,你看我——”   弥亚尔下意识地看向他,段昀弘则是反应极快地捂住耳朵闭眼。   啪。   宁非打了个响指,强光炸现——!!!   他的声音在弥亚尔的脑海深处回荡。   “那你去把德卡亲手杀了,这就是你赎罪的方式。”   --------------------   段总:告诉我你恨谁。   宁非:然后把他杀了。   那啥搭配,干活不累! 第一百五十二章 ——降临我家吧   弥亚尔恍恍惚惚地下了段昀弘的马车,朝着自己的马车去了。   “真是自寻死路。”宁非望着那个消失的背影,重新戴起斗篷的大帽子,抓住了车门的把手,“那么,你也不用再帮助他完成愿望了,就继续自由地当你的‘观察员’吧。我就先走一步……”   段昀弘抓住他的手腕。   “你现在住哪?”男人道,“东西没带够的话,到我那去?”   宁非闻言一怔:“……你应该被我的光明魔法加强了认知,对我言听计从才对。”说着话,他反而主动松开了门把手,“怎么回事,你有抵抗光明魔法的窍门?”   “没有。其实我现在也是巴不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段昀弘依旧牢牢地钳着他的手腕,盯着他,“但我吸取了教训。上次被你这么洗礼了一次,我几乎无法客观思考,满脑子都是想要按照你的吩咐,达成那个目标。而且我明明没忘记实际上对你的想法,情感上却无法跟上,那种冷却的扭曲感实在太烦人了。   “所以这次,我已经在之前魔法减弱的时候,理性考虑过我要是遇到你,一定要说什么、做什么。即便我心里的趋向不是这样,我也要这么做。只要按照我之前既定的计划来行动,就算你再用光明魔法对我‘洗脑’,我也不会轻易违背我的本意。”   “……啧,居然用这种招数对抗光明魔法的绝对洗脑,倒是又给我学到了一招。”宁非嗤笑,“把我藏在你家里,你确定?你不怕我天天给你‘洗礼’一下,把你彻底搞得心理不JU了?还有,要是伯爵府上有人通风报信说我藏在那里,我逃跑的时候,可别指望我会拉你一把。”   “我知道,大不了就把我杀了,当做你那一周的杀人指标。”段昀弘顿了一下,又冒出一句古怪的话,“其实我想到了一句玩笑话,但你这个魔法,让我现在很难将它说出口。”   “什么?”宁非来了点兴致,“我准许你说,你就当是忏悔的词,说吧。”   “……”段昀弘面无表情地说道,“就是你刚才说会把我搞得彻底心理上的不JU,我想说我要是不JU,你估计也得干耗完这个世界。毕竟那些人都脏死了,你不可能去碰。”   “噗……!”宁非这回真的憋不住笑了,“天,你没什么感情地说这话,太诡异了,像是演技很拙劣的演员!”   “你知道原因,是你一手造成这种扭曲的。”段昀弘也烦得很,他能清晰感应到自己对宁非现在的认知是“神圣不可侵犯”,可这是严重违背他本意的,使得他的情绪根本无法稳定。   “是啊,我知道。不过你也别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个世界的人脏,你就干净吗?你不过是借着‘外来者’的身份,得了一副物理意义上的干净皮囊罢了。”宁非笑完了,徐徐道,“你不干净,我也不干净。而且事实上,你在心里想那些人是什么样的,我就是什么样的。”   “你不一样。”   “一样。这就是我的原点,我的过去和这里的人,和弥亚尔那些虚伪的假圣子,没什么不一样。”宁非讥讽道,“不要用你的想法来美化我,我不需要。你瞧,事实证明,你看上的只是你想象中的我,风光无量的我。看着现在教会里那些自以为是的‘小白鼠’们,你还觉得我是你所想的那个设定框架中的‘宁非’吗?”   段昀弘伸手拉掉他的兜帽。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宁非的表情只是在平静中带着几分嘲弄。   段昀弘看着他的眼睛,确认道:“所以,你以前是教会里的圣子?”   “装什么装,我让你去帮助弥亚尔的时候,你就猜到了吧。”宁非微微挑眉,“感觉如何?我那些你喜欢的C上技巧,也是这么练出来的,有时候还是别追根溯源比较好吧?”   “你搞清楚,我要是没有心理准备,不会来、也不会一直留到现在。”段昀弘道,“既然你愿意说,那你原来所处的时间带就是现在?这帮教会和贵族一直是这幅德行?”   “我走的时候,应该是距今三十年前,状况大差不差吧。教会倒是比以前更弱了,几十年前好歹还有点表面地位来着。”宁非顿了一下,忽而故意道,“对了,我的第一任就是巴特利公爵,你应该见到过。”   段昀弘不知道心里的不适是源自嫉妒,还是“理应神圣”的宁非在说这种话。但他都摁住了情绪,努力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聊:“他看起来脾气不是很好。”   “是啊,他以前就坏脾气,还挺变态的。但他也不乐意分享情人,这挺难得的,所以我特意选的他呢。”宁非继续数,“后来他结婚,公爵夫人老是针对我,他就把我扔给他弟弟了。他弟弟可风流多了,听说还被情人捅了刀子,啧啧啧……”   段昀弘实在不想听了,打断他问道:“如果今天没遇到弥亚尔,你原本打算杀谁的?弥亚尔,还是公爵、神官、教皇?”   “随便啊。你不会以为我是在报仇吧?可笑,我要是想报仇,早就来了,灭世也就是消耗气运的事。可我凭什么给这些人死得这么干脆?”宁非冷笑道,“这就是个娱乐节目。我制作了一个窗体,把贵族和教会的名字或者职位写上去。如果今晚为止还没人写名字,我就回去飞飞镖,扎到谁是谁。这样还没轮到的人就会惶惶不可终日,以及试图自相残杀。哦对了,你的名字也在上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杀吧。”段昀弘淡定表示,“死了以后我换个身份进来,跟你去流浪也挺好,省得这个贵族身份几个月见不到你一次。”   “谁特么跟你流浪,你自己睡大街去吧。”宁非挑眉,“你还说光明魔法影响了你,我看你适应得很好,这不全是屁话吗?”   “因为我忽然找到诀窍了。”段昀弘回道,“你这个魔法,本来就让我一股脑想无脑为你付出。而宗教范围内也能说出很多肉麻的话,想一下就能脱口而出。这么说来,倒是要感谢你这个魔法了。”   “……啧。”宁非这才想起,光明魔法大约会克制段昀弘的“嘴硬”属性。这下可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段昀弘趁机再次提出:“所以,去我家吗?‘信徒’想要追随的对象‘降临’到自己家,也很正常,对吧?”   宁非:“……你们这些气运匪盗,是真的很会钻空子啊。”   “随你怎么说,我现在就想你去我家,我就想保护你。”话都到这份上了,段昀弘索性顺着心底的冲动,蹲到宁非面前,双手扶在宁非腿两侧的座椅上,仰头道,“你对你自己的魔法有数,我能把你如何?只要你点头,现在就回去了。你不想同床共枕,我就保证是你一个人睡主卧,反正我也违抗不了你。”   宁非垂眼与他对视。   明明是想回到这个世界冷静一下、远离一下的,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好像牛皮糖,甩不掉、扔不开。明明做了那么多,最终都变成了反其道而行之。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宁非想摁一摁眉心,却又不想让段昀弘看出他的烦恼之处。心中纠结之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了一下斗篷。段昀弘的手就在他的手旁边,居然察觉了这种细微动弹,于是握住他的手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你以前不就是理直气壮占我好处?而且你既然已经占了公爵儿子的好处,换到我这个伯爵怎么又不行了?哦,说到这个……”   段昀弘又忽然想起一茬,语气变得不悦:“一周前,你在皇后生日宴上穿的那套紫色衣服,你当做谁送的了?不会也是赛里斯吧?”   “……啊?”宁非一下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转到这儿了,怔了怔,“不然……?我从哪些衣服里随便选了一套。”   “随便选一套,就能选到我送的?”段昀弘盯着他,轻轻眯眼,“我当时可跟你搭上了,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就是你配的胸针和戒指都不是我送的,也不是我的定位标记。你那个小仆人把我送你的东西都卷走了,这也是你同意的?”   “什么?你送的?我完全不知道……”宁非迟疑两秒,还是解释了几句,“我丢了两次赛里斯的信,沙莱就从来不给我看信了,只跟我报又收到了什么。我选那套紫色的,只是因为赛里斯送的其他衣服大多是浅色、甚至白色为主,我不想那么惹眼。”   “怪不得……”段昀弘有点咬牙切齿了,“这么说我给你送的东西,你都当做赛里斯送的了?所以你走的时候一件没带……哦,还是带了的,毕竟你那天应该没时间换衣服,紫色套装应该穿走了吧?”   宁非:“……换下来就扔了。”   段昀弘:“……”   这下轮到他捏眉心了:“行,你扔了。那我只问一个东西——我的定位坐标你带没有?”   宁非:“……带了。”   段昀弘终于在心底默默松口气。   宁非又道:“你不应该太在意这种身外之物。”   “又想用这种话洗脑我?”段昀弘的语气有些冷,“晚了。我在意别的‘信徒’占了我的功劳,不是很正常吗?你的光明魔法让我‘特、别’在意的,你自己受着吧。”   宁非又无话可说了。   段昀弘看出他的动摇,再次趁胜追击:“所以,要降临到我家里吗?”   宁非默然好一会儿,终于道:“那你去广场上,把德卡的名字写上去。”   德卡的名字在广场上,德卡死了,这下就算是弥亚尔杀的人,也要算在宁非头上了。   段昀弘露出一个细微的、得手的胜利之笑:“一言为定。” 第一百五十三章 ——猜忌   宁非对弥亚尔下的“神谕”,第二天就出了效果。   还不是段昀弘让人去探听的消息,而是一大早,王宫里就来了人,说是国王要召见段昀弘。   那会儿宁非还没醒,段昀弘就堂而皇之地进了主卧。没办法,宁非昨晚不让段昀弘睡一块。段昀弘也因为光明魔法的作用,心理上难以强行越界,所以这位伯爵还真睡在了其他房间。   “……谁!”   段昀弘刚开门,宁非的声音从重重床幔之后传来。沙哑,但是严厉,显然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   段昀弘微微皱眉,之前那些世界里,自己也经常会在宁非熟睡的时候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宁非即便有时会醒,也不会防备到这个程度。可现在,明明两人在段昀弘的地盘上,宁非的警惕性也会拉满,堪比上个世界时半夜睡在野外的车里。   看来这个原生世界,宁非只是看着恣意,其实完全无法放松。   ——最顶级的光明魔法和风系魔法傍身,也没法令他心安啊……   “是我。”段昀弘没在这时候故意招惹宁非,回了话,才上前掀开床边的帘子,“国王叫我去问话,我跟你说一声。”   “……哦?已经到这步骤了?”   已经坐起身的宁非神情松懈下来,若无其事地手从枕头下面抽出,耙了耙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现在几点了?”   段昀弘没问他在枕头下藏了什么,只道:“差不多九点半。”   “还挺早。看来这事还是吓到了王室,居然有这样高的查案效率,真是罕见。”宁非判断道,“是弥亚尔已经把人干掉了吧?广场那边的名字应该也被发现了,加上要查出昨晚你和他见过面的事也不难,所以要叫你去问话。”   “你都猜完了,我还说什么?看来我只需要去确认你是否料事如神就行。”段昀弘站在床边垂眼看他,“国王只派了一个仆人来传话,应该是没把我看做弥亚尔或者你的同党。不过,弥亚尔被抓起来审问的话,会把你供出来吗?”   “应该不会。”宁非回道,“我跟他说过不要说出我的存在,你不是也在现场听到了吗?”   “是啊,你说的是,‘我的所在只有包括你在内的几名信徒知晓,不可向外宣扬,时机未到’。他估计就算被打死都不会把你说出来……”段昀弘回道。其实按照他的一贯思路,还得锐评宁非像个骗人的邪教神棍,可光明魔法让他暂时说不出口,只能作罢。   “那你也去吧,记住打死也别把我说出来。”宁非打了个呵欠,一摆手,“说起来,弥亚尔不会供出我,可未必不会供出你。他打死不承认名字是自己写的话,你的嫌疑可不小……祝你有命回来。”   段昀弘道:“你不去救我?”   宁非嗤笑,不语。   “行,‘神的使者’不救他的追随者,追随者只好自己努力回来了。”段昀弘微微俯身,压低声音,像是在说悄悄话,又像带了点什么别的意味,“那要是待会儿谁得罪我了,我就把他的名字写到中央广场上,如何?”   只要写下名字,宁非可就必须帮他“报仇”了。   “手脚长在你身上,我管得了吗?”宁非挑眉,“不过,就算你昨晚能看穿广场上的排兵布阵和巡逻路线,靠着灵活走位躲避士兵,溜进去写下了德卡的名字。今天开始,广场的守卫肯定会加强。你确定单靠你的体术,还能穿过重重包围进去写下名字?”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段昀弘笑了笑,直起身,“我出门了,中午大概率回不来,你随意吩咐管家或者仆人吧。”   宁非吐槽:“你这城堡的消息可真闭塞,居然除了你谁都不知道通缉令上的‘宁非’到底长什么样。”   段昀弘道:“谁让你之前不来?他们没见过真人,教会的通缉令画像还那么抽象,能对得上才奇怪。而且昨晚我和弥亚尔谈话的时候把车夫赶得远,他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上的车,以为你是教会送给我的。这个安全身份一套,谁还能想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魔鬼宁非’?”   宁非戏谑道:“兜兜转转,我又被认成‘神圣学徒’了?”   段昀弘知道他不喜欢,但也不想故意夸大反应,于是淡然回道:“你可以自己编一个身份,回来我就和他们说。”   “不用了,别人怎么看我,我都无所谓。是JI是玩物还是别的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宁非又躺了回去,满不在乎道,“你走吧,我想干什么的时候会自己去作的,不用担心我会太客气。”   段昀弘这才真的要走了,临走前还道:“有个房间里放了我还没送给你的东西,也有衣服。要用直接让管家给你拿,或者你自己去挑。”   “行了,伯爵大人,上路去吧。”宁非一翻身,背对他,“记得拉上床帘和关门,谢谢。”   段昀弘也没在意他这些“不吉利话”,只看他的黑色头发在枕头的绸缎上撒开,感觉这人半长头发的模样也挺好看的,随后才退开:“晚点见。”   床帘重新落下,隔绝了床铺和外面,一切变得沉静、黑暗、令人心安。   ***   段昀弘进王宫的时候状态轻松,但实际情况,还比他想的更紧张一些。   弥亚尔也被扔在殿上,双手反绑,说是跪着,实际上是摊着。他穿着的长袍应该是教会内部的“家居服”,原本应是白色为底,可现在衣襟上布满了血色。大片大片的,不仅开始发黑,还腥臭难闻,使他看起来极其狼狈。   除了国王,教皇也罕见地现身此处,还有神官、圣子等一溜教会的代表,以及公爵、伯爵等一众大贵族。当然,还少不了全副武装的卫兵。其中两个卫兵就站在弥亚尔身边,包括了一名高级军官,好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弥亚尔现在还能暴起伤人似的。   段昀弘只扫一眼,就在心底对现场形势推测了八九分。但他面上还装不知道,问国王召见自己是什么事。   国王脸色不佳,让教会的人简述了一遍已经查清的事。   简单来说,弥亚尔昨晚和段昀弘见面后回了教会。换下外出的衣服后,随从离开了他的房间,他自己则去了德卡的房间。就在那个房间里,弥亚尔用一把匕首扎了德卡的腹部、心口和脖子。   德卡毫无防备,几乎没有反抗,还因为咽喉被割无法呼救,很快就倒在了地上。弥亚尔就待在他身边,直到看着他咽气死亡,才离开了他的房间。而就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弥亚尔被路过的随从发现了。   随从被他浑身是血的可怕模样吓了一大跳,立马惊呼。很快,已经失去呼吸的德卡也被发现了。顺理成章地,弥亚尔被逮了起来,教皇亲自审问。不过那个时候,教会还以为这是内部人员之间的内部矛盾造成的惨剧,没往宁非的“死亡预告”上想。直到天亮时分,巡逻到昏昏欲睡的卫兵们终于发现了广场上写了“德卡”的名字。这个名字被一路上报,又被一路查证,这才对上了昨晚的死者。   毫无疑问,宁非的预告应验了。可他竟然不是亲自动手的,而是蛊惑了教会的候选圣子,去亲手了结了自己的昔日好友。   段昀弘对“昔日好友”这个形容心生嘲讽,弥亚尔就算没中宁非的魔法,也是主动把德卡的名字献祭到广场的。这叫什么“好友”?   不过段昀弘不会开口反驳,弥亚尔也没反驳。这个如今的阶下囚、杀人犯,一直在反驳的点居然是:自己不是受到魔鬼的蛊惑,而是受到了真神的召唤。唯有杀掉德卡,才能为自己赎罪。   段昀弘听了,差点没憋住笑。   这发言,正常人听了只觉得荒谬,但段昀弘很理解,估计赛里斯听了也会理解的。   ——这就是光明魔法的力量。宁非想要的应该就是这种场面吧,而不是单单杀掉一个人来证明预言,更是要让这群人窝里斗。   教皇也是听了气得直发抖,他七老八十了,面子大过天。死了一个候选圣子不要紧,要紧的是弥亚尔居然认魔鬼为真神,真真是倒翻天罡、岂有此理!   “恶魔之语、恶魔之语!把他的嘴塞住,不要再听他蛊惑的话!”教皇指着弥亚尔的手都在抖,“他已彻底堕落,要受到严加惩罚,才能彻底洗清他身上的魔!”   国王现在没空管教会要对弥亚尔上什么刑罚,他只是看向段昀弘:“安德鲁伯爵,教会的随从说,弥亚尔昨晚是与你在中央广场边见面之后,才回去杀了德卡的。广场上的名字也是昨晚之后才出现的。你老实说,你去广场边上干什么?”   “陛下,这些天去广场附近看热闹的可不止我一个,我想你是知道的。”这些贵族的破德行,段昀弘很清楚。吊死都能当娱乐节目看的人,怎么不想在广场上再悄悄一睹“传说中的宁非”的风采?要是能目睹到卫兵抓捕宁非的场面,那更刺激了,绝对能当很长时间的谈资。所以说,段昀弘去中央广场旁边溜达,根本不算事。   国王又问:“那是你把弥亚尔带去干什么?”   段昀弘:“中央广场旁边的马车上,刺激。”   众人:“……”   似乎什么都没说,但又仿佛什么都说了。不少人露出心照不宣的促狭笑意,看来是很懂这种“刺激”,也认可了段昀弘的说法。   至于弥亚尔本人什么反应,那不重要。他已经被塞住嘴无法响应,而且还是“魔鬼信徒”,可信度比段昀弘可低多了。   教皇此时问:“那你可看到弥亚尔去写下德卡的名字?”   “没有。”段昀弘回得自然,“不过他在上我的马车之前、下我的马车之后去干了什么,我都没在意。”   又是个很模棱两可的答案,但贵族们确实就是这么自我为中心,不在意那啥的对象之后干嘛去了也不奇怪。   教皇又问:“你是否见到了宁非?”   弥亚尔回头盯着段昀弘,仿佛在警告他,不许说出宁非的存在。   “没见到。”段昀弘当然继续谎话连篇,“不过,昨晚上真有人写名字了?我看那边卫兵重重,怎么能在这些卫兵都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写出名字的?弥亚尔能办到这种事?还是说,就是忽然出现的……”   “安德鲁伯爵,休要胡言!”教皇立刻喝止他的发散,“这绝不是神迹,就是那个魔鬼和他的信徒搞的小把戏罢了,不能被他们迷惑!”   “哦,小把戏啊……”段昀弘等的就是他这句,煞有介事地顺着他的话,扣出了莫须有的罪名。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巡逻卫兵里也有内应,把弥亚尔或者别的什么人放进去了吧?   “陛下,现在卫兵们要日夜近距离守护你的安全。谁会离你最近,你可得仔细斟酌些啊。”   --------------------   宁非和老段:天黑请闭眼!猜猜谁是狼? 第一百五十四章 ——自古CT不抬头   段昀弘下午回家,宁非还没在,说是出完午饭就出去了。直到晚饭时分,宁非回来了。   段昀弘问得理直气壮:“你干什么去了?”   宁非居然没说“不关你事”,而是扔给他一个盒子。   段昀弘猝不及防地接住了,这时才发现,这其实是个木质的小箱子。虽然看着挺旧的,但极有分量,很沉手。他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宁非毫不客气往饭桌边一坐,先干下去半杯香槟:“开了看不就知道了。”   “口渴就叫人给你上点饮用水。”段昀弘倒是没急着开那个木箱,先抛了这么一句,“我要求他们先烧开过的——如果他们没阳奉阴违的话。”   “不用了,你都特地把人轰出去了,我还叫回来干什么?再说,这个酒都淡出鸟了,这也能叫‘酒’?跟水也没区别。”宁非一抬下巴,“快开,先满足你,再满足我。”   “……你指的大概只是‘满足好奇心’吧。刚用光明魔法给我强化过,就别故意用这种暧昧的遣词造句。”段昀弘语气淡淡,然后终于打开了那个木箱的搭扣,掀开盖子。   满眼金灿,是满满一箱的金币和宝石。   “……”段昀弘没想到宁非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手扔给自己,怔了一下,故作淡定地在金币间扒拉了一下,“这是你现在的全部家当??”   “对,其他那些花里胡哨的不好变现,而且都在各个首饰盒里。”宁非随口回道,“所以不管是我自己买的,还是别的地方得来的,都没拿。”   段昀弘隐约察觉,这话似乎带了点解释的意味。   ——是在说我送的那些首饰没带上的原因吗……   这个想法划过段昀弘的脑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想让自己别太自作多情,扒拉了一下金币,从当中拉出个巴掌大的小布袋:“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段昀弘看宁非这满不在乎的样子,索性扯开抽绳的口子,把布袋直接往手掌上一倒,里面就掉出了两样东西。   ——一个金色小钥匙,和段昀弘送的那个胸针。   “……”段昀弘的动作顿住了。   “你不是一直唧唧歪歪质疑我拿没拿你的胸针?现在看到了吧。”宁非已经开始动手吃饭了,“那个钥匙是银行的保险箱钥匙。”   段昀弘的视线落在胸针上,嘴里问的却是:“保险箱?”   “你不会以为我总共就那点钱吧?我可是来度假的。”宁非回道,“银行还有我的存票和珠宝,当然要有小金钥匙。”   “用钥匙就能开保险箱,用随便一个假名的印章就能开户……”段昀弘嗤笑,神色自然地把胸针和小钥匙放回去,拉上袋子的抽绳,“所以你是去你之前暂住的地方把这个木箱拿回来?早说昨晚就顺道去了,省得把你满箱的宝贝扔在外面。”   “我在那个房间的床下的地板挖了个洞,旅馆老板不可能知道。”宁非耸肩,“你的贵族马车太惹眼了,我走一趟还快些。”   段昀弘关好他的箱子,推过去:“你这箱子这么金贵,连个锁都没有?”   “原来有的,钥匙不知道掉哪去了,就索性砸了。”   “回头叫人给你一个。”   “行。”宁非今天心情还行,好说话,“还有问题吗?没有就该到你汇报了。”   “……”段昀弘这下完全没有余裕来感动了,只能一转心情,开始说起自己在王宫的所见所闻。   ……   “这么说,教会要给弥亚尔做驱魔仪式,然后再吊死他?”   宁非拿着刚重新倒了酒的高脚酒杯,锐评道:“真多余。既然要杀了他,何必还要先弄个驱魔仪式,这不纯纯装神弄鬼、给自己贴金吗?教会还是这样,即便已经丢脸了,也硬要捡回来贴回去。”   “他们这次在国王面前倒是装得有模有样的,不像上次你在场时那么失态。”段昀弘赞同宁非的看法,“不过我看那个教皇好像会光明魔法?他还当着国王的面给弥亚尔施了一次,只是弥亚尔看起来还没改变对你的忠诚。教皇是真会还是也是为了面子装的?”   “真会,但会的不多。他的光明魔法,最多就是让人觉得暖了一下吧。净化伤口都费劲,遑论洗脑。”宁非回道,“他想靠自己的魔法给弥亚尔洗去我的魔法效果,就算施法一百遍,也不如我的魔法效果随着时间褪去的多。”   “这还叫‘真会’?这叫‘会和不会没区别’。”段昀弘毫不客气地吐槽,“靠催眠也达到他的水平。”   宁非:“听起来你会。”   段昀弘:“……我不信你不会。”   “哈哈哈,确实,我们之间还是不要玩什么聊斋了。”宁非笑了笑,把吃完的餐具一扔,“行了,听起来即便过了几十年,这些人也就是虚长几岁,智商并没跟着涨。他们还是这么蠢,我就放心了。伯爵大人慢慢享用,我先……”   “等会儿。”段昀弘看他要起身,立马叫住他,“其实弥亚尔下场如何,我无所谓。但你准备怎么应付他们给你制造的陷阱?”   “‘陷阱’?啊,你是指他们要在中央广场上写个小贵族的名字,然后在那个小贵族周围重重埋伏,企图让我自投罗网?”宁非支着下巴,轻轻一笑,“这也算‘陷阱’吗,伯爵大人?我不信这种幼儿水平的主意,也能入了你的眼。”   “我不是看得起他们,只是想知道你是否有了应对方法。”段昀弘直视他,淡淡道,“毕竟我现在还在被你的‘神谕’催眠,这个我解不开,我无法抵抗心里要保护你的想法。”   “……”宁非真是差点“啧”出声来。   “既然如此,那就由你来想辙吧。”宁非站起来,支着桌面,微微向对面的男人倾身,“好好保护你的‘追随对象’啊,安德鲁伯爵,别让他失望。”   ***   德卡死后三天,弥亚尔此人已销声匿迹。与此同时,中央广场上被写下了一个名字。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贵族姓名,宁非这个曾经对权贵名单倒背如流的人,看了都得挠头想不出是谁。而且这个名字写得不大,在周围的建筑高层根本看不到,只能到广场中央去看。而广场附近的巡逻卫兵自然也是增多了的,埋伏的弓箭手也不停轮班,就等着“魔鬼宁非”靠近来看时,万箭齐发,功成名就。   广场还只是第一层保险,第二层就是小贵族身边的了。小贵族本人是否同意被写名字还未可知,但他本人的意见显然不重要。反正国王等人不会允许他藏起来,只会在他身边布下天罗地网,静候宁非主动上门。   如果宁非因为看穿了陷阱,害怕了,就没去,那国王和教会就能直接宣布已经挫败了宁非的预言。至少先从心理上,把宁非“无所不能”的神话打破了。这是教会最在意的部分,其他的,反而没那么重要。   然而就在权贵上下都“万事俱备,只欠宁非”的时候,第五天一早,一声惊叫划过清晨。   “那、那里有个名字……!!!”   广场上发现了另一个名字。   ——巴特利公爵。   更大,更扎眼,而且直接盖在了……国王的雕像上面。   这个雕像原本为了让民众瞻仰,设置得很高,底座都比普通人高,加上雕像更是远超视平线。彻夜巡逻的卫兵们光注意地面了,谁都没抬头看。直到白天到来,雕像上的字迹才被人们察觉。   国王震怒、公爵震怒,可这不知道什么颜料涂的字迹,竟然完全无法清理。没办法,折腾到日落时分,这个雕像终于被人为铲倒,轰然倒下。   嘭!!!   即便是用石头雕刻的坚固石像,砸下来的瞬间,也摔断了手指和王冠。   “哇——!”广场附近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惊呼。他们还不知道为什么雕像被拉倒了,为什么上面还有公爵的名字,有人甚至以为是公爵准备公开反抗国王了。一时间,流言飞起,街头巷尾传什么的都有。   国王还暂时管不了这些流言蜚语。他的雕像倒下,对他本人来说可不是个好兆头。他要求把广场上所有的雕像一并拆掉,包括教会树立的那些神像。教皇颇为不满,但他也没办法。他心底其实也惶惶不安,今天宁非能写巴特利公爵的名字,明天就敢写国王的、自己的。他虽然在身边设下的保障更多,但他其实心里也没底。   拆除工作是连夜进行的,中央广场灯火通明。在工作的工人太多了,卫兵们要巡逻、要监督工人、还要相互监督自己人,一时间草木皆兵。他们不清楚国王雕像上的字是怎么写上去的,但他们知道宁非“会飞”,越过众人头顶去写字,应该不难。   终于,深夜时分,广场上的雕像和其他高大装饰被拆得一干二净。   重新涂写名字的工人也在这时终于进场,他们提着好几桶显眼的颜料。在这个年代,这种颜料可是不便宜的,但为了将“死亡之箭”再次指向既定目标,贵族们当然不惜花费更多,来把名字写得更显眼、更大。   巴特利公爵甚至亲自来现场监工,当然,是在重重卫兵、弓箭手的包围保护之下。他是不相信宁非真能杀了他的铁齿派,但自从他得知自己的名字真的出现在广场上,他的周身的保卫的的确确加强了许多倍,甚至是比王室更牢固的铜墙铁壁。   赛里斯也跟来了。说是关心亲爹,但其实是暗戳戳地想来看看,能否见到宁非。   这父子俩就在重重包围下,看着那些工人一笔一划地,涂抹着那个小贵族的名字。说来讽刺,中央广场是如此核心的地带,曾经写过的最大的名字,居然来自一个藉藉无名的小贵族。   然而,就在名字涂到一半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骚动。   巡逻卫兵们吵嚷叫骂起来,有些声音特别凶、特别高,明显是出了意外。巴特利公爵叫人去问发生了什么,不一会打探消息的人就回来了,有点吞吞吐吐地汇报道:“抓到了一个人,在、在……在写您的名字!”   “什么?!”公爵皱起眉,“是那个魔鬼宁非吗?抓到他了吗?”   “不是,看样子像是卫兵。他之前一直蹲在那个挪了雕像的喷泉水池里,路过的人没注意他在干嘛。刚刚被别人发现,他在干水池池底写、呃、用石头拼您的名字!”   “又一个被魔鬼蛊惑的人?立刻把他抓起来,审问宁非所在!”公爵抬脚就往骚动的方向走,脚步之快,原本将他包围的一些卫兵和仆人都没来得及跟上。很快,公爵就看到了被抓的卫兵——已经被其他卫兵面朝地地摁在地上。   巴特利公爵俯视他,厉声问:“宁非在哪?!”   “我不会……暴露我的主人!”卫兵的脸上淤青,嘴角渗血,依旧在艰难大叫,“宁非才是真神的……啊!”   公爵一脚跺在他的头上,随意如踩爆路边的小虫。   “又一个被魔鬼蛊惑的,拉去教会!”公爵冷声道,“所有被蛊惑的人,都要被教会驱魔,然后施以火刑,以绝后患——”   嗖——!!!   公爵忽然觉得耳旁嗡的一声,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身侧的一名仆人已经应声倒下!   一支利箭扎穿了这人的腹部!   “啊啊啊杀人啦!!!”   --------------------   嘴硬的人都会被宁非制裁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夜风当中   “在那里!上面!”   有人大喊,众人循声转头,只见广场边上的三层建筑楼顶上,立着两个影子。   是的,影子。高处无灯,只有些月光,叫人勉强看得清那是两个随风而动的黑影。赛里斯痴痴仰望着,一下就意识到,那飘动的影子应该是宁非的斗篷。   兜帽,黑色,长斗篷,这就是宁非行医时的标准装扮。   但今天有两个影子,哪个是宁非?旁边的另一个又是谁?   “呃啊……!”巴特利公爵迟来的痛觉终于起效,耳朵的剧痛使得他痛苦呻吟,鲜血从他捂住耳朵的指缝之间溢出。他很痛,但他的反应不是立刻逃跑,而是愤怒之火被彻底点燃,大喊道:“卫兵!卫兵呢?都在干什么?!”   卫兵终于反应过来,在公爵面前举起盾牌,公爵捂着耳朵继续高声喝令:“放箭!放箭!!!杀掉宁非的人有重赏!”   弓箭手们纷纷搭弓瞄准。下打上,对方所在之处昏暗,一切都是不利,弓箭手们依旧不敢不发。至于广场附近聚集的熬夜看热闹的居民安危,更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簌簌簌——!   寒光划过夜空,直奔楼顶黑影而去!然而几乎同一刻,其中一个黑影举起手,风刃骤发、长袍飞扬,无影之忍斩向箭群!   瞬息之间,箭矢或被从中斩断,半空衰落;或铁制箭头被风刃正面撞上,犹如撞到了什么硬物,折断的箭头竟被生生被扇回了人群当中;更有甚者,风刃最终正正撞上几块盾牌组成的盾阵,巨大的冲力直接把人撞飞!   “啊啊啊!!!”   站在卫兵们身后的巴特利公爵和其他人,也被连带着狠狠撞倒。公爵的耳朵再次受创,痛得他眼前一黑,剎那间几乎动弹不得。而就在他的眼前,一个仆人没站在盾阵之后,直接被风刃削掉了半只手臂,正在凄厉惨叫。   再外围,广场卫兵、围观人群,都有被流箭伤到的。加上惨叫声,这下平民们一哄而散,附近看热闹的居民也砰砰砰地关上窗,就怕被误伤。就连原本围在巴特利公爵身边全副武装的卫兵们,都变得松散怯懦,不自觉地想要远离公爵。因为他们的那些厚厚的藤编盾,已经被风刃几乎削断;铁制盾也被撞出巨大凹坑,基本拿不住,更不可能再扛住一次那可怕的无形之刃。   惨叫和血腥交织,当人们真正直面死亡的时候,极少有人不怕死。   “你们去哪?!回来,不许退!魔鬼宁非就在这里,杀了他!”巴特利公爵爬起来后,嘴上这么说着,却抓住一个仆人不松手,企图用他来为自己遮挡。而他的脚步,似乎也在另一个方向退去:“还有,去叫教皇来!快叫教皇……”   此时,被他抓得几乎呼吸不过来的仆人,看到黑影中的一个,也举起了弓箭!   即便只有个大致轮廓,也看得出那把弓比卫兵的更大。动作之间,月光的反射顺着那弓和弦滑下,尖利而冰冷。   “他、他……巴特利公爵的名字已经被去掉了!!!”仆人尖叫起来,对死亡的恐惧使得他奋力挣扎,“广场上现在没有公爵的名字!目标不是他!不要射、不要射!!!”   确实,虽然巴特利公爵的名字两次被写在这里,可第一次的雕像已经被移走,第二次的水池石头也被打乱。按照宁非的死亡预言,不该杀巴特利公爵了。   但“魔鬼”会讲道理吗?显然不会。   搭弓,瞄准,放箭,簌——!   千钧一发之际,巴特利公爵紧紧拽住仆人的后背,高大的身躯缩在仆人瘦弱的身后。只听“呃!”的一声呜咽,仆人浑身一震,震动传到公爵身上。然后,仆人倒了下去。   他还没死,但必死,而且很快。一支黑铁箭几乎扎穿了他的胸膛,鲜血从他的胸口、嘴里涌出。他面朝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上方。散开的人群让他看到了夜空,皎白月光在他的视线中渐渐模糊。   没人会去救治,没人来得及哀悼。众人彻底明白,魔鬼不会因为名字改了而停下,也不会被“平民人质”束手束脚。今天,似乎就是巴特利公爵的死期。   看着楼上的黑影似乎想要再次搭弓射箭,仆人和卫兵们都彻底恐慌了,忙不迭地远离公爵,生怕被他抓住变成下一个牺牲者。公爵的“铜墙铁壁”就这样彻底散开,就算公爵骂人、大喊要把这些人都杀了,也止不住众人的逃跑。公爵都要死了,谁还怕他的嘴上威慑呢?将死之人,不足为惧。   楼顶上的黑影已经再次搭箭。   公爵终于再也顾不上骂人,踉踉跄跄往反方向跑去。然而他跑不快,一方面是他本身就因为失血和前面的撞击,身体疼痛行动不便;另一方面是他向往人群中跑,可绝大部分人都只想甩开他、远离他,不要被他连累上杀生之祸。   只有一个人没躲避他。   准确来说,是巴特利公爵撞到了他身上。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小儿子,赛里斯。   “是你把他带来的……都是你害的!”   公爵竟完全没想过小儿子为什么傻愣愣地站在这里不动,只一把拽住小儿子,咒骂道:“你先上的他,他怎么不先杀了你?!”   赛里斯似乎才回过神,看向自己的父亲。就在他张开嘴,似乎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一种摄人的尖啸声从空中传来,巴特利公爵想都没想,薅过赛里斯就转了过去!   可是这次他失算了。   一支利箭径直穿透了赛里斯的身体,狠狠扎进公爵的腹部,将他俩捅了个对穿。   “呃……!”   赛里斯说不出话,盯着公爵,朝着公爵倒了下去。两人摔下去,又因为那支箭的力量,他们面对面地侧身倒在一起。   “父亲……”赛里斯瞪着公爵,张了张嘴,用连气音都算不上、谁都听不到的声音,说了此生最后一句话。   “你也……赎罪了。”   ***   宁非回到段昀弘的城堡里时,看不出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怎么,还是觉得我破坏了你的计划?”   段昀弘把自己身上的斗篷一解,随手扔在旁边:“因为我坚持把名字不在广场上的人杀了,还连带了一个?”   “……没有。”宁非也在解开斗篷的绳子,闻言回头瞥他,“我说了,你随意。”   顿了一下,宁非又道:“倒是你,你的车夫看到你提着弓箭上下马车了。你确定没问题?”   是的,弓箭是段昀弘的。   所有箭都是段昀弘射的,人当然也是段昀弘杀的。   只是最后一箭时,宁非嫌他左一箭右一箭的耍人浪费时间,在他的箭上附加了风系魔法,使得本来就势大力沉的箭矢更加势不可挡。而就是这一箭,直接洞穿了巴特利公爵和赛里斯这父子俩。   “有什么问题?”段昀弘淡然回道,“我说过,大不了就和你一起去浪迹天涯,也没什么不好。”   “谁跟你浪迹天涯。”宁非嗤笑,“回头要逃跑,还得我拽着你,我没苦硬吃?”   “你今天带我不是带得很熟练吗?”段昀弘提议道,“如果你觉得我占用了你的手,那下次可以换我从后面搂着你。”   宁非挑眉:“了不起,光明魔法的强化才过去不到七天,你又能说骚话了?”   “说实话,还没退,效果还是很明显的。”段昀弘也笑了,“但我又找到诀窍了。”   “我不想听。”   “以下犯上,尤其是犯一个在心里很神圣的‘上’,挺刺激。”段昀弘还是说了,“以前我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XP,现在理解了。很别扭,但挺叫人上瘾的。”   宁非:“……”   拧巴XP配拧巴人,该说不说,还挺搭。   但宁非不想去琢磨这人的新XP出现,自己有多少功劳。他转身就走。   段昀弘看着他的背影,察觉到他的状态应该是轻松了几分。但段昀弘真正想问的话,还没问出口。   段昀弘其实想问问宁非,巴特利公爵死了,这个第一个折腾他的人死了,他是什么感受。尤其是……由自己把他杀掉的,宁非目睹这一切,是什么想法呢?   可现在似乎不是个好时机。   段昀弘保持着泰然自若的神情,跟上宁非,说道:“我叫人提前备好了宵夜,洗完澡吃点再睡?”   宁非偏头:“开瓶酒?”   已经凌晨,没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了,还喝酒?段昀弘与他对视,没多问:“想开就开,你自己去点开哪瓶。洗澡刚好醒酒。”   宁非一笑,满意离开。   ***   洗完澡,两人对坐吃宵夜。很沉默,很安静,勺子碰到碗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段昀弘依旧摸不定宁非的阴晴,也就依旧没问出那些问题。不过他也不太着急了。宁非在这个世界很敏感,如果他自己不愿意说,段昀弘一旦多问,只怕又要戳中他那些负面念头。   现在的宁非很矛盾,很刚硬,又很脆弱。   打定主意不再多言后,段昀弘吃完宵夜后的行动也干脆多了。他只是看了看还剩半瓶的酒,问道:“你要继续把这瓶酒喝完,还是先放着之后再喝?”   宁非也瞥了一眼那瓶酒,幽幽道:“就这个时代的存酒技术,明天还是这个味道吗?”   段昀弘很干脆:“那就不要了,明天再开明天的。”   “算了,索性喝完吧。”宁非又抬眼瞥对面的男人,“伯爵大人一起吗?”   段昀弘道:“你约我通宵喝酒?”   宁非道:“准确来说,是去楼顶吹夜风,通宵喝酒等日出,去吗?”   段昀弘依旧没问。   他说:“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二选一的话   在没有电力的时代,夜景其实没啥好看的。   即便月色还算明亮,星空也不错,但看多了其实也就这样。而且夜空之下,大地亮的地方极少,绝大部分都黑洞洞,如可怕大嘴吞噬着人间的一切。   宁非和段昀弘就坐在巴掌宽的顶端屋脊上,脚下踩着斜顶瓦片,吹着夜风喝着酒。因为风太大,段昀弘随手放在屋脊上的酒杯还被吹翻了。酒液全洒了不说,杯子还骨碌碌往斜顶下滚。好在宁非怔了一下后,立刻抬手一挥,风就卷着杯子,送回了他的手里。   “艹,差点给它滚下去。”宁非被这忽然的小插曲弄得失笑,把空杯子递给段昀弘,“要是没杯子给你喝酒,那可就装X失败了。”   段昀弘随口道:“反正没别人看你装,而且我也不介意跟你共享一个杯子。”   宁非瞥他一眼。   随即把杯子一扬,扔了出去。   骨碌骨碌骨碌,这次两人就眼睁睁看着杯子滚下屋顶。下一秒,楼下远远传来了“啪嚓”的玻璃摔碎声。得亏是大半夜,不然估计还得引来仆人的关注。   段昀弘:“……”   宁非举起自己的杯子,故意大大喝了好几口,再把只剩个底的酒杯递给了段昀弘。   “怎么,你还觉得我有洁癖?”段昀弘微微挑眉,拿过酒杯,一饮而尽——本来也就一口。   “你就是有洁癖。”宁非单腿支起来,架在膝盖上的手伸出食指,虚虚一点段昀弘,“你只是对我有滤镜。等滤镜消失,再看看你会不会嫌弃。”   段昀弘有点意外:“你想谈‘滤镜’的事了?”   宁非一直不喜欢这个话题,采取逃避策略。现在居然主动提起,段昀弘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谈。”果然,宁非还是果断拒绝。但他又话锋一转:“不过,你从刚才看起来就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说吧。”   “……你确定?”   “确定。”   段昀弘不信宁非完全没猜到自己想说的是什么。所以他要自己说出来,是想要面对这件事了吗?   段昀弘心里琢磨,面上却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当即问了:“那巴特利公爵死了,你有什么感受?”   “……没什么感受。”宁非顿了一下,补充道,“不是敷衍你。我本来也以为我该有点什么反应的,但事实上,确实还没太明确的想法。我也不明白我是还没反应过来、没有实感,还是真不在意了。”   段昀弘刚想说“那你大概是真不在意了”,宁非却又点了点自己的心口:“但是呢,这里又总觉得空落落的。”   段昀弘的视线跟着他的指尖转过去,又转回来。   “所以我想,我应该还是有点想法的。”宁非从他手里拿回了酒杯,又倒了半杯,“也挺好,我还以为我早就麻了呢,原来也没完全麻木啊。”   段昀弘想,他应该是想借着我的问题,来把自己的情绪理出一个头。   如果能理清楚他对巴特利的情绪,是不是就能……走出第一步?   于是段昀弘干脆果断地问:“你恨他吗?”   “……好肤浅的问题。”宁非微微挑眉,嘲弄道,“我以为你这样的文化人,不会这么肤浅。”   “偶尔肤浅一下没坏处。”段昀弘道,“我看你现在也答不出长篇大论,不如就简单点,‘是’,还是‘不是’?”   “如果只能二选一,那我选‘不是’。以前还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可能会选‘是’,但现在‘不是’了。”宁非又喝了两口,“你信吗?”   “信。”段昀弘觉得这个答案意料之中,“以你的能力,如果你一直很仇恨他,早该回来把他杀了。”   “你说的,正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或者说,自以为的‘想法’。”宁非垂眼笑了笑,“但如今想来,我忽然搞不清楚,这是我真实的想法,还是我想要去当这样的人——一个不会把这种过去当回事,能笑看一切,所以也不会去恨的人。   “尤其是,我和他已经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他就是个小小世界里的小小NPC,而且他都彻底不认识我了。我跟他计较,听起来就有点可笑,不是吗?”   段昀弘看着他的眼睛:“恨不恨都要想这么复杂?怎么,你们管理局要求一定要维持一个装X人设?还是不准你们有自己的情绪?”   “是我自己的破毛病。”宁非再次喝完了杯子里的酒,自嘲道,“你看弥亚尔被养成什么样了。我喜欢装X,不是很正常吗?”   段昀弘道:“你是习惯用这招保护自己。”   嗯,应该还有点郁周那学来的臭脾气,但这点段昀弘就明智地没提。   “保护?或许吧。”宁非反问道,“那你恨过谁吗?我参考一下。”   “这还能参考的?”   “你看起来就是很目中无人,没人能衬得上你的恨。”宁非应道,“如果你也恨过谁,我大概能平衡点。”   “恨过。”段昀弘回得干脆,“杀了。”   宁非缓缓一眨眼:“哦,是你,一般有仇立马追着就报了。”   毕竟宁非自己就切身体会过。   “那时还真不是。”段昀弘回道,“有人说,太快杀了我就没动力了。我想也是,于是留了一段时间。”   宁非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想了想,索性又倒酒,然后把杯子递过去。   段昀弘接了酒杯:“怎么样,给了你什么启迪?”   “没什么启迪,我悟性低,浪费段老师的指导了。”宁非支着下巴,看向星空,“公爵以前那么变态,用马鞭、用匕首、用我不小心摔破的花瓶碎片……我确实曾经痛苦得想过捅他一刀,或者给教皇一刀,同归于尽算了。但话又说回来,不是我自己‘选择’的公爵吗?我恨他,其实就是在恨自己。我不想恨自己。”   段昀弘听到最后一句,暗暗松口气。   他之前就怕宁非回到这里后,自我厌恶的情绪飞升。如今看,至少宁非不想放任自己沉溺进去,那就好。   只要宁非主观上不愿陷进去,段昀弘就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拉出来。   “不是你‘选择’的他,是教会把你扔进妖魔鬼怪堆里。你只是不得不攀附住了一个,不然你会被‘淹死’、被吃干抹净。”段昀弘把杯子里的红酒喝完,纠正道,“其实也不单单是教会,是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已经完全腐朽。如果我在你的位置,可能我会找机会把王宫、教会全踏马点了。”   宁非居然笑了,偏头看他:“哦,听起来有点爽。”   段昀弘道:“你现在就可以点。”   “不点。就让它一直下坠、下坠、再下坠——”宁非语气讥讽,手抬了起来,感受着指缝间的夜风穿梭,“我干嘛直接付之一炬呢?结束得太干脆也是一种爽,凭什么?”   他终于把情绪的一角袒露了出来。   “那你觉得我给了巴特利一个痛快,是太便宜他了吗?”段昀弘趁势追问,“而且是我选择的他、出手杀死他的,这件事会给你特别的感受吗?”   “什么‘特别的感受’?”宁非轻轻眨眼,“如果因为他的死要扣气运,被扣的大头也在你身上的感受?”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段昀弘借着放杯子在屋脊上的动作,支着身体,向宁非倾斜过去,“我以为我在你心里,至少有点特别。”   宁非:“……”   段昀弘:“由我来杀了那个你第一个选择的、第一个伤害你的人,你觉得高兴,还是不高兴?”   “……又是二选一?”宁非看着他的眼睛,“但我确实既没高兴,也没不高兴。”   “你确定?”段昀弘道,“我说我要写巴特利公爵,你没反对。他的名字被抹消,但我还坚持要杀他,这违反了你之前制定的规则,你也没反对。我前两箭吓唬他玩,第三箭要不是有你的风系魔法加持,可能也就能杀死一个赛里斯。任何一个环节,但凡你有一点不愿意由我来杀他,你绝对会开口。尤其是在我违反了你的‘游戏规则’这件事上,你连句半开玩笑的提醒都没有。这就说明,其实你心底是期待看到我的行动的,只是你自己都没意识到。”   “有没有可能,是你想太多了?”宁非嗤笑,“别觉得你很了解我,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或许我就是为了装X,所以才在答应了你‘随你处置’之后,就坚持这个决定不改变了呢?”   “那我就再去杀一个你的‘前任’。”   “……啊?”   段昀弘在杯子里倒完了酒瓶里最后的酒,递给宁非:“反正你说过,你在这个世界不止一任。那就把名单列出来,我去杀。杀多了,总有你能分清高兴还是不高兴的时候。或许,你某天回想起来,还会觉得挺爽。”   宁非没接杯子,只是挑眉:“你要的是‘前任列表’,不是‘仇敌列表’,到底是我爽还是你爽?”   “你知道我为什么只要‘前任列表’,如果你想,也可以把‘仇敌列表’写给我。为你分忧是追随者的职责。”段昀弘依旧举着杯子,“或许你心里并不是觉得空,而是剜走了一块陈年旧疾。我有经验,偶尔想起来会像是心里有块石头落了地,觉得‘至少这件曾经困扰我的事,搞定了’。”   “你是觉得我无法斩断和这片烂泥的关系?”宁非依旧没抬手,只是与他对视,“……我竟然没法反驳你。毕竟这种无法让我产生任何高兴情绪的地方,我居然会在休假的时候主动回来看、回来经历,我也挺上赶着找虐的。”   “不要陷进去。你说过,你不想恨自己。”段昀弘坚持把酒杯往他面前送,“如果你忍不住一遍遍去回想,那我就给这些回忆更新一些情节——比如,那些傻X都被我杀了。”   “噗……”宁非莫名觉得段昀弘的话有点好笑,于是他真笑了。本来这次回来,就是想要一遍遍看着残酷的故事周而复始,让自己不要轻易落入甜蜜陷阱的。现在倒好,变成段昀弘来拉着自己,让自己不要一直沉溺在残酷回忆中了。   ——真是本末倒置,倒反天罡……   宁非笑够了,偏头望着段昀弘道:“真是很装X的发言啊,段总。”   段昀弘道:“你上屋顶来不也是想装X的吗?”   宁非又道:“我的第二任,应该快死了。”   段昀弘回道:“那我们动作得快点,赶在他死之前杀了他。”   “段昀弘。”宁非忽然指着天边,说道,“天快要亮了。”   段昀弘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转移注意力,抬头望去:“确实……嗯?”   宁非抽走他手里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段昀弘就默然看着他的动作。   喝完之后,宁非把仅剩的杯子砸了,酒瓶也砸了。然后,他整个人爬到了段昀弘身上,面对面坐到男人怀里。   “想找以下犯上的刺激,是真的吗,伯爵大人?”宁非抱住段昀弘的脖子,酒精带来的热量抵消了夜风的凉意,感染着两人,“更别扭、更刺激的,想不想试试?”   “……现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段昀弘第一反应是抱紧他的腰、稳住两人的姿势,再扫了一眼斜顶和越发显得黑沉的地面,“……行。”   “噗,你在考虑什么?你不会以为我要抓着你在这上面,考验你的平衡感吧!”宁非笑倒在他肩膀上,“看完日出回去再试?”   “咳,行。”   “还有……我确实想抓住点东西。”   “嗯,行。” 第一百五十七章 ——许愿之地   段昀弘最后还是没能手刃宁非的“第二任”。   倒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调查之后发现要去杀他的话,这年头一来一回得花大半个月,可赶不上宁非的“杀人七天乐”。于是段昀弘决定放他自生自灭。   剩下的,段昀弘要一个个干掉。如果宁非不想把这些人加入“七天乐”的名单,段昀弘就单独把他们收拾干净。至于宁非愿不愿意段昀弘去杀这些人,只要他不明确地说“不”,段昀弘就当他同意了。   宁非有点无奈,或者说无语:“你还真要去?你分得清这事到底有多舔狗吗?我现在要担心光明魔法的效果彻底褪去后,你回想起这些黑历史,会想要杀了我。”   “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就恼羞成怒,何况我只是魔法效果消退,不是失忆。”段昀弘回道,“再说,杀几个人渣,还不至于成为我的黑历史。”   闻言,宁非懒得再劝。他还真把自己的“前任列表”写给段昀弘了,里面有包括巴特利公爵在内的三任金主,以及另外三个“玩过”的人。段昀弘只扫了一眼,就眯了眯眼:“教皇那老东西也有份?还有这个名字,是以前收养你的神官吧?”   “不然?难道你以为他们还有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习惯?只是他们把下面的人都当做商品,所以不会亲自来当金主,只会兴致来的时候,随心所欲地玩一下。”宁非嗤笑,“不过那时候,教皇已经不太行了,得靠吃药才能勉强 ‘一展雄风’。时间也很短,几乎没什么感觉。收养我那个神官那会儿都快七十了,吃药也不管用,玩的‘道具赛’。该说不说,这俩一起玩的画面还是挺搞笑的。”   “这种落后世界的药,伤害性也会很大。教皇那时候就吃药,居然到现在都没把他吃死,看来那点微不足道的光明魔法还是起了点作用。”段昀弘又看向纸条上的另一个名字,讥讽道,“可惜收养你的神官已经死了,不然也给他享受一把‘道具赛’。”   宁非眼神古怪地看向他。   “我说的不是那个的‘道具赛’!这时候你怎么不给我安上洁癖设定了?”段昀弘啧了一声,“我是说,让他死得不要那么干脆,用点道具让他死去活来。”   “那他死得早还应该庆幸了。”宁非话锋一转,“就是不知道,这周他们是不是还要坚持写那个小贵族的名字。”   “他们不会还在相信这个规则吧?我们已经强行扭转规则一次了,他们应该明白,事情不会顺着他们的预计发展。”段昀弘道,“他们应该会撤回浪费在小贵族身上的保卫力量,而加强自己身边的。至于广场上的名字,他们可以写一个,然后派人盯着。如果出现了新的名字,那就只有那个人需要担心,其他人就可以暂时松一口气。至于能不能抓到你,估计大部分贵族都无所谓。”   “确实。只要没点名点到他们头上,他们就不会全力以赴对付我——哦,应该除了要除魔的教会。”宁非道,“伯爵大人只来了短短数月,倒是把这些人的极端利己风格摸得一清二楚。”   “世界堕落至此,谁会不利己?人本性如此,不,是万物本性如此,只是这里的人类更加回归本性。”段昀弘语带嘲弄,“我能理解你为什么没灭世了。这个世界,本来就在走向灭亡。只不过比起那些天灾、丧尸、魔物遍地的世界,这个世界的毁灭速度比较慢罢了。无人觉醒的世界,末路是世界里的所有人一起选的,缓慢,但不可逆。”   宁非有点意外:“……你居然能这么想。就连郁周都说过,干脆把这个世界毁灭算了,省得我还钻牛角尖。”   “郁周?他不过是‘控制不了不如毁灭’的性格罢了,你和他交情深,我不好多说什么,但你要小心他也把这套用到你身上。”段昀弘明目张胆给郁周上眼药,“或许他是无意,但你该提防。”   “要你说?用不着你在这给我提醒。我不会受任何人掌控,他也知道他不能掌控我。”宁非瞥他,轻哼一声,“你只需要管好你自己,做好你自己的事,别指望我给你收尾就行。”   段昀弘本来都准备好被他反驳了——毕竟涉及郁周,段昀弘经常在宁非心里竞争失败——没想到宁非这回居然还有点认同的意思,段昀弘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而且……宁非不会接受郁周的掌控,这就代表他们之间绝不可能,对吧?   想到这,段昀弘低声一笑:“……放心,我会给这些蠢货的生命都写上‘句号’的。”   ***   正如段昀弘所料,小贵族的名字虽然还被聊胜于无地写在广场上,各方派去帮忙的人却撤回了很多。就连广场上的守卫都没那么森严了,各家派去的人,与其说是继续守株待兔等宁非,不如说在等着看广场上是否会出现新的名字。   段昀弘也以这个名义堂而皇之地叫人天天去守着。   第六天一早,守广场的仆人还真回来汇报了个热闹。   “……一个卫兵在广场上写了格雷子爵的女儿的名字?”   段昀弘闻言,不动声色地和宁非对视一眼,问道:“怎么是她?卫兵又被蛊惑了吗?”   “不知道那个卫兵是不是被蛊惑的,但理由还真说了,他被抓到的时候一直大喊,周围的都听见了!”仆人回道,“他说他的母亲在格雷子爵家里工作,被他女儿污蔑偷了东西。他母亲没承认,就被狠狠打了一顿,回家没几天就死了。他哥哥本来也在格雷子爵家里当侍卫,说是要去给母亲讨回公道——或者就是为了要几个子儿的赔偿金吧——可后来也不见了。子爵家里说这人早不在家里工作,不知道去哪了。但那个卫兵觉得,就是又被格雷子爵他们害了。”   “这似乎是私仇,不是宁非的蛊惑啊。”段昀弘评价道,“而且听起来是他和格雷子爵全家都有仇,怎么就点了子爵的女儿一个人?”   “不知道,或许因为一切因她而起?”仆人应道,“他被拖走后就听不到他在喊什么了。对了,他写的字应该不好擦,我看有人用水冲过,一点没掉。不知道格雷子爵家里会不会派人去处理,我回来的时候字还在那儿呢。”   “行了,下去吧。”段昀弘让仆人下去领一个银币当奖赏,又把人都打发出茶室,这才看向宁非,“‘魔鬼大人’,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宁非吞下嘴里的蛋糕,拿着茶杯往椅背上一靠,“既然有人千辛万苦地写了,那就实现他的愿望好了。”   “名单上的人不杀了?”   “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   “那即便他明显是在利用你复仇?”   “我制定出这个规则的那一刻,不就是人们相互猜忌、复仇的开始吗?”   “但你当时说的是贵族。”段昀弘盯着他的眼睛,徐徐道,“现在,想利用你复仇的平民出现了……你是不是就是在等平民来写名字?”   宁非总说这个世界烂得没救了,可如果平民愿意冒死去写贵族的名字呢?   “……又越界了,段总。”宁非放下杯子,站起来,“我能偶尔放纵你来猜我,但没兴趣时时刻刻与你讨论我的想法。恰恰相反,我很讨厌这种娱乐活动,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个被观察的玩物。你自己玩儿吧,我不参与讨论了。”   宁非边说边走,路过段昀弘身边时还拍了一下他的肩。段昀弘摁住他的手,抬头看他:“这么说你要杀了那个贵族小姐?我一起去?”   宁非挑眉:“你不是有你的名单吗?”   “我会干那种捡了芝麻丢西瓜的事?你有更想处理的人,当然优先让你高兴的事。”段昀弘淡然回答,“何况,也不耽误。”   宁非哼笑一声,抽回手:“别说得像是我求你来的。”   段昀弘也笑:“是我自己想去,你管不着。”   ***   第六天白天,格雷子爵将他女儿的名字从广场上划去。因为无法洗净,直接用深色颜料整片盖了上去。   第六天晚上,格雷子爵家戒备森严。他女儿的房间被层层守卫把守,女孩在床上瑟瑟发抖、彻夜未眠,其他亲人却都远离了这处精巧的闺房。更有甚者,早就在白天便逃出城堡,以免像赛里斯那样被连累。   第七天,闺房中的女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提心吊胆一整日。可整天过去,什么异样都没发生。她穿着做工复杂的衣裙,呆呆望着桌上精巧的机械钟,期盼着上面的指针走得快点,再快点。   格雷子爵夫妇也在一个连窗户都没有的房间里,等着午夜零点的到来。   当整点报时的钟声终于响起,子爵夫妇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而卧室里的女孩,更是喜极而泣——她活下来了,活下来了!   下一刻,仆人跌跌撞撞地敲开偏门,冲进城堡。   没等跑到子爵夫妇面前,还在走廊上狂奔之时,他已经慌张得止不住地大喊:“子爵大人、子爵大人!别苑那边,被发现了……!   “小姐她,被杀死了!!!”   钟声还在整个城堡回响,混杂着死讯的传来,已成了报丧之钟。 第一百五十八章 ——女装吧   小贵族的名字写了两个礼拜,他本人安然无恙。巴特利公爵、格雷子爵的女儿一朝被写了名字,即便名字被去掉、抹掉,他们还是一命呜呼了。   子爵女儿死得最蹊跷。没人看到宁非到现场看名字,子爵还用女仆假装了女儿,把真女儿悄悄送到了乡下。然而这个害死了两个下人的女孩,还是被“死神”精准定位,死在了第七天的夜里。   写字的卫兵死了,但他也复仇成功了。这消息开始在平民当中爆炸性地传开,贵族们也终于意识到这件事真正可怕的地方。   ——任何人,现在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一个权贵了!   虽然本来就如此,但之前消息只在贵族之间传播,还有那么多卫兵在广场巡逻,平民是很难触及这个圈子的。可公爵父子被当场“处决”,写字的卫兵在广场上怒吼,子爵之女的死亡被仆人们悄然传至平民之间。短短半个月,“魔鬼宁非”的名声已经传遍大街小巷。   中央广场变成了死亡笔记本,而任何人,都能成为那支笔。   贵族们也头疼了。他们开始盘算自己是否得罪过哪些平民。如果有被人“孤注一掷”的可能,贵族们甚至会先下手为强。怕被人复仇怎么办?把可能会来复仇的人斩草除根算了!   卫兵本来是负责巡逻和抓人的,可事到如今,不管因为被蛊惑还是自己要复仇,已经不止一个卫兵“反叛”了。他们亲手写上的名字,害死了三个贵族。权贵们不知道要如何百分百确保这些卫兵的忠诚,想来想去,他们还是决定采取惯用的手段——用平民对付平民。   广场的巡逻任务,从命令变成了奖赏制。只要抓到写名字的人,不管是活捉还是杀死,都重重有赏。如果阻止了这个人把名字写完,那就赏上加赏。这些奖金实在诱人,一时间卫兵监督民众、卫兵监督卫兵,但凡谁莫名靠近广场,或者动作有点异状,都有可能直接被认定为要去写名字的人。至于会不会误伤,已经无人在意了。谁让你没事靠近、没事蹲下的?这都可以算写名字的征兆!   一时之间,中央广场附近变成了肆意杀戮的坟场。卫兵们成了这个区域里掌管生死的神,可以随时找借口杀掉任何路过的民众,也可以随时相互扣帽子、然后堂而皇之地反戈相向。   宁非和段昀弘亲手杀死的贵族不过寥寥数名,而与此事相关因此被处以极刑的平民,却快速增长到数倍之多。此番操作下来,贵族们招惹的仇恨自然更多了。   除了广场变成“禁地”,还有一些贵族索性举家逃出王都。毕竟目前“魔鬼”都是在王都周边杀人,只要逃到外地,超过七天的路程,就有可能保住性命!   他们还没意识到,宁非的“杀人七天乐”规则相当松散。他对“写名字”的规则都能灵活遵守,是不是七天内杀掉,又有什么要紧呢?   这本来就是宁非随口说出的游戏。   不过在这个七天内,目标还是落在了王都里。   这次广场上没新增名字,但人选不是在广场上一直挂着名的小贵族,也不是宁非用转盘砸飞镖选出来的人,而是……来自段昀弘已经收藏了一阵子的“前任名单”。   “但这不是你要杀的人吗?你自己去搞定才对吧?”   宁非拎着一块精致的面纱,无语皱眉:“为什么非得把我拖去,我还得女装啊?!”   “方便。”段昀弘语气的淡然得透出一股理直气壮来,“教会的内部太大了,而且我不熟,你熟。但教会的人都认识你的脸,所以你还是乔装打扮一下比较好。”   宁非嘲讽道:“办不到就别去杀,凭什么我还得替你实现愿望?”   段昀弘道:“替信徒实现愿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宁非冷笑:“别装。你昨晚爬我床的时候,光明魔法的效果已经明显消退很多了。”   “行,那我就不去教会,去中央广场。”段昀弘注视着他,说道,“反正拿一块透字版,用颜料一刷,应该就能在卫兵把我杀了之前写完。”   宁非:“……”   ——然后我就得一个人去杀教皇了是吧?   虽然也不算极难的任务,但被段昀弘这么明晃晃地摆一道,还是用他在小世界的命换来了,宁非怎么想怎么不得劲。   他啧了一声:“你就非要这么损人不利己?”   “有利人、不、是利你也利我的。”段昀弘往床上的女装一指,“我用贵族的名头,带着女伴,轻松进门。然后见到教皇,捅了就跑,刺不刺激?”   “不刺激。你肯定有更完美的谋杀计划,为什么要用这么简陋的办法?最后还得我费力带你跑出来。”宁非眯了眯眼,“你别是拿这整件事包装要我穿女装这件事吧?为了这点醋包的一盘饺子,嗯?”   “好吧,其实不用跑。”段昀弘拿出一个纸包,“我调配了一种毒药,服用后先会觉得困,逐渐昏睡。然后在昏睡中喉咙出现过敏肿胀情况,人就算醒了也没力气动弹,最后窒息而死。整个过程大概会在一小时左右,吃得少会更慢一点。只要教皇开始犯困,我们就走,逮不到我们。”   宁非盯着那个纸包:“我就知道,你不会没点保命的手段。”   “对你来说,雕虫小技罢了。如果你愿意用光明魔法控制一些人,事情会更简单。如果你不想动手,那就我来处理。”段昀弘道,“所以,准备准备,走吧?”   “别想绕开这个话题,我不穿。”宁非指着床上的长裙,“光明魔法一退,你就又指挥上了?要不我先给你再强化‘神谕’一下吧。”   “你再这么玩,我可不保证我会不会彻底心理扭曲、变态,到时候你可能会更烦。”段昀弘道,“要不我们都干脆一点,我给你五万气运?”   宁非:“……你果然就是想看我女装!”这都花钱看了!   段昀弘:“你以前都穿过那些了,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何况我还付气运。”   “以前那是我自愿的,是Q趣,这能一样吗?”宁非哼笑,“要不这样,如果你回来也穿给我看,那我可以答应你。”   段昀弘沉默良久:“……行吧。”   宁非:“……”   ——就这么想看吗!   ***   下午,教会庄园。   教皇本来因为安保原因,已经闭门谁都不见了。但段昀弘抬出了贵族身份,还说自己的女伴一定要得到光明魔法的祝福,外加“钞能力”,终于敲开了教皇会客室的大门。   “……这样便好了。”   年迈的教皇收回手,神态庄严地看向对面刚收回手的女士:“今晚你一定能安心睡个好觉,明日醒来,状态会更加轻松、舒适。这便是光明魔法的效果。”   那女士身着月白长裙和配套长手套,深棕色的长发发尾卷出漂亮弧度。虽然面纱遮住了半张脸,但她的眉眼明亮温和,依旧能传递出笑意:“多谢您,如此一来我便安心了。我在外省久闻您的传说,今日终于得以一见,还请您不要在意我的冒昧。”   她的音量虽然有点低,嗓音间还带着些过分矫揉,但贵女们有时就是这么夹着嗓子说话的,教皇并没听出异样。   “为众人祝福是神明交给我等的职责。”教皇明明收了钱,却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端着那副装X的神情回道,“您以后如果还有不适,可以常来教会接受祝福。不过最近不安全,您和安德鲁伯爵出门在外,请务必小心。”   “啊呀,谁说不是呢,魔鬼可太吓人了……”女人拿起茶杯想喝一口,却不小心泼洒了一些在身上。   她赶紧站起来,在其他神职人员的带领下出了会客室,去附近的房间整理了。段昀弘目送她出去,等会议室门关上,才转回来看向教皇:“抱歉,她胆子小,被那个‘魔鬼宁非’的事吓坏了。尤其是格雷子爵的女儿不幸去世的事,把她吓得整夜睡不着觉。我也是因此才把她带来接受祝福的。”   “无事。或许她是与你一同从外省搬来,还不习惯本地生活。”教皇说着,又开始安利自己的业务,“她可以多参加一些教会的活动……”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十来分钟后,女人回来了。她虽然生得高挑一些,仪态举止却是无可指摘的,仅仅眼睛便能瞧出貌美。教皇看着她伴随一阵香风翩翩而来,甚至感觉她比一些王都贵女都更具贵气。这样的人被伯爵带在身边,理所当然;有朝一日传出婚讯,也丝毫不奇怪。   这两人很快告辞了,一名神官代替教皇将他们送出去。教皇本人则还在会客室里坐着,喝了茶、读了一会儿书,一切正常。   这一天,广场那边没传来新名字出现的消息,也没有权贵被杀的死讯。教皇以为这天宁非不会行动了,于是在惯例休息的时候上了床,睡前喝了惯例的养生安神药。   这会儿服侍他的,依旧是下午带女人去隔壁整理的那名神职人员。   他接过喝空了的药碗,放在托盘上端起来,退出了教皇的卧室。   ……   第二天,教皇的死讯震惊了整个王都。   这天中午,捉拿宁非和同伙的通缉令上,提升了十倍的赏金。   --------------------   段总之前吃太好,由奢入俭难啊,只能自己找吃的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浪潮升起之夜   教皇之死,终于彻底吓到了王室和大贵族们。   他们认为德卡死于没有防备,巴特利公爵父子死于作死去广场凑热闹,格雷子爵女儿死于以为送去郊外就可以疏于防护。可教皇身居教会庄园中心,周围守卫层层把守,甚至连阳台上都有守卫彻夜盯防。而且他周围都是熟悉且绝对信任的人,自从宁非说出“死亡预告”后他从未接见民众,就连贵族也是慎重甄选之后才见面。不仅见面时间短,且还有很多其他神职人员在场。在这样密不透风的保护下,教皇居然在夜里悄无声息地死了,连床头的服侍铃都没来得及摇一下。   不得不说,这场谋杀是沉默的,同时也是极其震撼的。   没被预告过死亡的权贵会死。   没得罪过宁非的权贵也会死。   就算是最有能力除魔、最坚定对抗魔鬼、拥有光明魔法天赋的教皇,也会在无声无息中被魔鬼吞噬了性命。   这几乎等于是宁非在宣告:我能杀死任何人。   “……他居然是那么厉害的人!”   夜晚,在一个破旧小屋当中,豆大的烛光映照着少年黝黑的脸:“沙莱,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们啊!”   “我都不清楚,怎么跟你们说?”依旧保持着短发假小子模样的沙莱坐在旁边,掰着一个干面包,回道,“我真以为他能杀那俩个地痞流氓就顶天了,不然怎么会让你们抛尸的时候还划花脸埋起来?怪不得他敢让我扔得明显一点,原来他居然那么强大!”   “但他有这本事,为什么只是在平民区当一个普通医生?”少年疑惑道,“他明明可以凭借这些力量,过上很好的生活。”   旁边其他少年应道:“他也讨厌贵族呗,不然怎么会杀贵族。”   “那他可以劫富呀。”少年回得理直气壮,“而且以他的强大,随便号召一下,肯定很多人愿意追随他。何必只蜗居在那个小房子里。”   “我看是你想追随他吧?”沙莱塞了一口干面包,“不过你这么想也正常,我也更想跟着他了。只是他应该看不上我们,据说他能在空中飞来飞去,带我们这些小孩子,反而累赘。”   “是啊,他一个人就能杀教皇,也用不着别的手下。”   “不对,不是说一共有两个人去杀的公爵吗?那宁非医生肯定有同伙!”少年笃定道,“沙莱,你知道那是谁吗?”   “不知道,宁非医生向来独来独往。就算后来有贵族给他送礼物,他也不带多看几眼的……”沙莱回着话,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最后见宁非的那个晚上,后来来找宁非的男人。   ——那个贵族,是谁呢……   她还在这思考,旁边的同伴已经转移了话题,其中一个语气深沉:“你们说,只要名字写在广场上,那个贵族就会被宁非医生杀死,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怎么还怀疑这个。据说现在唯一被写了名字还没死的那个贵族,是王室和教会抛出的诱饵,专门用来埋伏宁非医生的。但宁非一定是看出了他们的奸计,所以并未动手,而是去杀了其他贵族。”别的少年回道,“凯,你不会是也想去写吧?向费恩亲王报仇?”   “他为了建他那个赌鸭场,强占我家土地、推倒我家房子、压死我的爷爷奶奶,我想向他复仇有什么奇怪吗?”少年也啃着黑面包,盯着油灯,眉头紧皱,“那是我仅剩的两名亲人啊……如果我自己有机会能给他一刀,我早就去了!”   “但费恩亲王手握重兵,别说比教会,听说比国王的势力都强盛。”旁人嘀咕道,“宁非医生……能杀了他吗?不会因为杀不了,就随便转移一个目标吧?”   “就算转移目标,那不也杀的贵族吗?反正不会杀个平民抵事。早知道我在宁非医生面前多说几次凯的故事就好了,还有那些贵族欺压我们的事。他要是知道了,可能我们都不用再去写名字。”沙莱道,“而且现在写名字也不比直接给亲王一刀简单,或许你还没接近广场,就会被那些走狗卫兵杀死。”   “那些狗东西……!”旁边的少年跟着一起骂道,“为了贵族洒下的几粒狗粮,就随便杀人,真当自己能掌管生死、能高人一等了!他们的脑子蠢得跟猪一样,想没想过要是大家一起把所有贵族的名字都写上,还有谁能命令他们?到时候,他们想要钱、想要宝物,那不是随便进贵族家里拿吗?”   此话一出,有人讥讽道:“你也太异想天开了,把贵族全杀了?哪有那么容易!就算宁非真的一周一个,一年也才52个,全国贵族何止这个数!……沙莱,你这是什么表情?”   “……居然有人跟我想得一样的表情。”沙莱的眼里迸发出光亮,把剩下的面包全塞进嘴里赶紧吃完,又灌了几口水。大口大口地咽下去后,她一抹嘴,说道:“52个杀不完,那就从最上面的开始杀!不仅能让那些该死的贵族一命呜呼,还能让他们相互猜疑!”   “什么意思?”   “你们想想,刚刚就说费恩亲王比国王的势力都大,国王难道不会忌惮费恩亲王吗?”沙莱解释道,“要是国王的名字被写上去了,写名字的人大喊是费恩亲王要求的、亲王说会保下他,你们觉得国王会不会信?要是凯去写了费恩亲王的名字,然后说是国王的指令,你们觉得亲王会不会记恨国王?”   “那必然会啊!”少年们面面相觑,一阵恍惚,“难道……真能给那些狗贵族搅得天翻地覆?”   “已经天翻地覆了,就是宁非医生搅的!”沙莱看着灯光,眼神逐渐坚定,“他既然会有一个伙伴,应该也在等待其他人一同加入!已经一周没写名字了,我们不应该再继续错失下去!”   “没错,我要去写名字!”凯忽地提高音量,“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要把亲王的名字写上去!”   “别急,我们跟那些贵族都有仇,我们都想写。”沙莱总结道,“但就是应该好好计划一下。就算要赴死,那也应该尽量多写名字吧?”   其他少年们纷纷点头。   王城当中,暗潮涌动。   ***   另一头,宁非可不知道自己被昔日的小仆人惦记上了。他正在和段昀弘讨论最近王都的变化。   “国王是真没走,还是早就悄悄走了?”宁非慢慢磨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箭头,时不时拿起来单眼观瞧,“虽然我对他印象不深刻,但记忆中应该也不是什么英勇的人物吧。真觉得我不敢杀他?”   “大概率没走。费恩亲王以保护王室为名,调来了更多的士兵,城里城外都是。国王这个时候走,真不怕亲王一举上位?”段昀弘顿了一下,偏头去看他研磨的箭头,“随机选人的飞镖罢了,你至于磨这么锋利吗?”   宁非捏着飞镖头指着他,轻轻比划两下:“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我是不知道,你明明能指哪打哪、百发百中,为什么还说是随机。”段昀弘不躲不避,“你想杀谁,你直接说不就行了,难道我还会跟你打辩论赛?”   “任谁来扔了无数次飞镖,也能变得百发百中。”宁非将飞镖箭头装好,探身抽走了段昀弘胸前口袋的丝巾。他本来想绑眼睛的,展开后发现丝巾不够长,于是直接往头上一盖:“看不见,不就随机了吗?”   段昀弘望着他。   丝巾是深红色的,盖住了宁非的眼睛,但露出了嘴巴和下巴。不知为何,一想到宁非现在在自己面前,却看不到自己,这还是个红盖头……段昀弘忍不住悄悄碾了碾手指。   宁非可不知道对面男人的动静,他只是举起飞镖。就在他正前方的墙上,已经挂上了一张大纸,上面写满了贵族的名字。自从“贵族升天七天乐”活动开始以来,宁非还是第一次准备用这个“随机抽选”机制。   然而,就在他抬手向正前方的两秒后,飞镖头方向一转,调向了段昀弘。   没有虚晃,没有玩笑话,宁非的手腕直接开始施力。就在飞镖要投出去的前一刻,段昀弘握住他的手:“还真想射我?”   “堂堂气运匪盗,连一个蒙眼人的小小飞镖都躲不过去?我不信。”宁非没挣扎,也没否认,语气十分坦荡,“要是能射到你,倒还真是个大乐子。”   段昀弘攥着他的手,倾身靠近他。这种心理很矛盾,很古怪,他想看宁非的表情,可又莫名舍不得把那块丝巾扯下来。于是男人不由自主地垂眼,盯着宁非的唇线和下巴:“我好像听出你在说颜色笑话了。你还射不射飞镖?要不换个地方射?”   “你这已经不是颜色笑话了,你是X骚扰笑话。”宁非直乐,“说起来,你带了多少套啊?节制一点,伯爵大人,还不知道这个世界要待多……唔。”   段昀弘吻过去。   飞镖从指间掉落,箭头戳了一下段昀弘的大腿,略微刺痛,但段昀弘没在意。或者说这一刺,像是刺到了他的某种开关。他把宁非扣住,控制对方的手,不让对方把那块丝巾摘下来,自己也不摘。灼热气息隔着丝巾传递,带来一种别样的窒闷和窒息之感,血液加速、心跳变快。   终于,丝巾因为两人的动作和重力滑落。   宁非重新看到了段昀弘的眼睛,低喃道:“你的眼神真吓人啊,段昀弘。”   他是这么说的,语气里却没有一丝害怕和厌恶。段昀弘闻言,非但没收敛,反而神色更放肆了一些。男人无法用语言表述自己的内心正在翻滚着什么想法,只用行动回答着宁非,向他靠近——   轰!!!   城堡大门方向忽然传来震天巨响! 第一百六十章 ——非要这样   宁非和段昀弘蹭地一下直起身。   段昀弘当先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靠近房间门口。宁非正要开口说“别开”,只见段昀弘果断把锁扣上了,于是宁非闭了嘴,转而往窗口靠近。   段昀弘提醒道:“别太靠近窗边。”   宁非抬手示意他别说话,背靠墙壁,撩开纱帘的边缘往外探看。   “没见到人。也可能是躲在盲区了。”宁非没点视力方面的技能,只能借着外面的月光观察,“但就算有人,估计也躲不了太多……”   轰!!!   又一声巨响打断了宁非的话,好似桌面上的茶杯都被震得弹了一下。但宁非和段昀弘半点不见慌张,淡定地继续聊着:“听起来是在用什么东西撞你家大门啊。你暴露了?”   段昀弘是贵族,理论上就算国王派人来抓,都得是礼貌叫门、礼貌请出、礼貌带走。现在连个叫门的流程都没有,直接粗暴撞门,看来来者是不准备给他面子的。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宁非只想得出一个——这个城堡里终于有人看出了宁非的身份,跑去告发段昀弘和宁非了。   “可能就是那个车夫吧,我已经看他神色不对劲好几天了,没想到拖到今天才有动静。估计他早就有所怀疑,是教会加上去的十倍赏金,终于让他下定决心了。”段昀弘也因为燥热未消,语气里还带着不满,“啧,来得真不是时候。你现在走吗?对了,你的木箱还在主卧,趁他们还没撞开门的时候过去拿?”   这话问得如此淡然,好似宁非只是准备简单出个差而已。宁非望向他:“你呢?”   “我?反正就算我‘走了’,也能再回来。”段昀弘看着宁非走近,视线落在他的唇上,有点水润、有点红肿,“当然,顶级风系魔法师要是愿意带着我跑,那就劳你大驾了。”   “或者,我先把你捅死再走?”宁非在他面前站定,略微抬起下巴看他,手抚上他的胸口,又慢慢下滑,“这样的话,我这周的杀人KPI也完成了。”   “……听起来有点刺激。”段昀弘将他的手摁在自己的腹部,阻止了宁非的手继续往下,冷静的语气下藏着暗流,“那你先给我下个光明魔法,这样你对我动手的时候,我心理上会好受一点。”   轰——!!!   嘭!!!   撞击声再次响起,但这次与前两次听着就不一样,两道不同的声音前后紧连。宁非知道,城堡大门被撞开了。   他们现在正在二楼深处的房间里。即便士兵们要先搜好几个厅和走廊,再上楼一路找过来,估计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到达这里。或者他们直接抓仆人来问段昀弘和宁非所在,多抓几个,总有知道的。   宁非嗤笑一声,从男人的大掌下抽走自己的手,把房门上的锁解开了。   然后开门,果断走出去,右转。   “你好像走错了。”段昀弘跟了出来,明明脚步很快,仪态与神色却像是在闲庭信步,“主卧的方向在另一边,这边是去往大门的。”   宁非在前面头也不回:“我爱上哪上哪。别跟着我。”   段昀弘大步流星跟在后面,嘴角无意识地勾了勾:“巧了,这是我家,我也爱上哪上哪。”   ***   上百名士兵包围、冲进安德鲁伯爵的城堡,把城堡里的人都惊呆了。   就算侍卫、仆人来问,也通通被推开或者控制起来,还被质问伯爵和宁非在哪里。城堡里的人大部分不知道伯爵带回来的那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魔鬼宁非”。伯爵他们倒是知道,可底层的仆人们也不知道段昀弘此刻在哪。于是士兵们又粗暴地把人扔开,举着火把四处搜寻,吵闹声和破坏声在城堡中回荡,阵势十分吓人。   直到他们来到一个中型客厅,火把的光往楼上一照,二楼扶手后的人影把先进来的士兵吓一跳。   “有人!那是谁?!”   “不是仆人?是不是那个宁非?”   “是他、就是他!弓箭手呢?弓箭手!!!”   士兵们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却不是直接冲上二楼攻击宁非,而是像是冬天挤在一块取暖的小鸡崽,在厅里离宁非最远的另一端搭起盾牌阵、举起弓箭。一声令下,飞箭如雨点般飞来!   宁非手腕轻抬,风刃迸发,箭矢被斩落在地。砰砰砰的,箭头扎在地上、桌上、盾牌上,还有精美花瓶被打得粉碎。   “还用箭?”宁非站在二楼没动,语气讥讽,“送死送得还不够?”   士兵们或许在嘈杂中没听到,又或许是已有对策,总之他们没退却,紧接着第二波箭矢就飞上了二楼。而且这次还有被点着的火箭,被风刃斩落后,竟然把装饰的旌旗引燃了。   火星掉落在地毯上、木地板上,烧焦的味道开始蔓延。   然而士兵们却丝毫不在意,或者说,他们的计划当中应该就有放火。越来越多的火箭被举起来,箭头都是油脂制成,轻易不会熄灭。   宁非轻轻眯眼。   “杀人、放火……就连军队都这么干的国家啊。”他轻轻一笑,却不是愉悦的语气,“贵族让你们来送死,你们不去把他们的名字送上中央广场,反倒真来送命。真是蠢得猪狗不如。”   “不要听他的蛊惑!”士兵后面有人高喊,“放箭!烧死这个魔鬼!!!”   “哈,烧死我?”宁非这回是真笑出声了,“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魔鬼,听说过魔鬼怕火的吗?反倒是你们,可别最后死在这场火里了。这难道不是给我这个魔鬼献祭吗?你们都是贵族献给我的祭品才对!”   “放箭——!”   “游戏结束了。”   随着宁非的宣告,强烈的白光炸裂!整个城堡所有的窗口都爆发出强光,辐射了整个伯爵庄园!   令人晕眩的翁鸣声在所有人脑海中回荡。他们站不住了,跪下来,手里的武器也掉落在地。他们耳朵里只能听到一个声音,只能记住一个声音发出的指令。   那个声音说:“回到王宫去,回到教会去,告诉他们,宁非和安德鲁伯爵已经失踪。   “然后,把王宫和教会庄园,全给我点了。   “全部,踏马的,给我烧干净!”   ***   士兵们很快全部走了个干净,而王都中将很快升起两把照亮夜空的大火,此为后话。   城堡里,宁非用风把室内的火强行摁灭了。厅中的火星熄灭,整个客厅彻底黑了下去,只有各种烧焦的味道还在空气中蔓延。   背后传来脚步声,宁非回头,是段昀弘提着一盏灯沿着二楼走廊走来。宁非道:“建议你不要来照亮这里,财产损失的画面应该不太好看。”   又是箭雨又是风刃还有火灾,这个厅早就乱得不成样了。   “托你的福,我现在内心平静,发不出太大的脾气。”段昀弘语气淡淡,依旧走到了围栏边。但他没提着灯往下看,而是注视着宁非:“我明明猜到你要用光明魔法,已经特意躲开一段距离,没想到还是被再次深刻影响了。”   “我就是用了会大致覆盖整个庄园的魔法。我不知道外面围了多少,但把他们‘一网打尽’,就免得发生意外。”宁非戏谑道,“不过有点副作用——你这城堡里的仆人,现在也会听从我多过听从你了。”   段昀弘对这点小事本来就无所谓,何况现在还有光明魔法的影响,自然不可能对宁非的做法生气。他只是问:“你就这样让那些士兵走了?没给他们下其他的命令?”   他当时躲得远,没听到宁非到底说了什么。但以他对宁非的了解,不会这样轻易把这帮士兵遣散。   宁非道:“我让他们去把王宫和教会全踏马点了。”   “……”段昀弘默然两秒,回道,“很高兴你和我有一样的见解。”   确实,这事是段昀弘先提出的,就连当初说这话的语气都很类似。宁非也没否认,笑了笑:“是啊,真干这件事的时候,确实感觉有点爽。”   段昀弘看着他的笑眼,心底抑制不住地涌出愉悦,不由自主地想要做点什么,让宁非高兴。他知道这里面也有光明魔法的加持,但他顺着这种念头,开口问道:“那等下去看看吗?”   “看什么?看火啊?那有什么好看的,明天不就全城皆知了。”宁非道,“倒是你这地方,这批士兵走了,应该还会有下批人来查看情况。搞不好就直接烧杀掳掠了,你不赶紧收拾下东西跑路?教会那天是怎么翻我家的,你都亲眼所见吧?”   “现在走也可以。我之前以防万一,收拾了一个跟你一样的盒子,存了钱和珠宝。”段昀弘道,“你还想让我用弓箭吗?想的话也带上那个。”   “这么未雨绸缪?你是不是早就想过回被我拖累到无家可归?”宁非靠近他,在他回话之前又继续道,“既然不用收拾,倒是有点时间先做点别的事再走了。”   “什么?”   “这个啊。”宁非伸出指尖,从他的心口开始戳,一路往下,“才刚开个头,就被那帮人打岔,这不上不下的,你不想继续?”   “刚刚还想,现在不想。”段昀弘捏住他的手指,“我刚被你的光明魔法又洗过一遍,你很清楚它的作用。”   这话听着就带着点烦闷。段昀弘眼下是思路上明白,可心情上怎么都扭转不过来。尤其宁非主动贴过来时,他心底生出的想法居然是“亵渎”。段昀弘自己都觉得可笑又荒谬,但这种心情是没法想变就变的,他也只能坦言自己的状况。   当然,也有点控诉宁非“自作自受”的意思。   宁非却不吃他这套。听着段昀弘“心如止水”的宣言,宁非像是找到了新玩具、新玩法,坏心思冒出来了。   “你不是说过,你觉得‘渎神’也不错?”宁非看着段昀弘意欲后退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恶意地贴得更近,“现在给你机会,你怎么又不中用了?”   “之前那次,光明魔法的效果已经褪掉很多,我心理上可以接受。”段昀弘抓着扶手微微后仰,“但现在效果太强了,我起不了那个心思。你是用光明魔法的行家,应该很清楚我的情况。”   ——啧,回头一定要找找抵御光明魔法的办法……   “没关系。你的心里不想,但你的身体未必。你懂的,有些反应是与生俱来的、脑子无法控制的。”宁非一笑,手探过去,故意往下一抓,“至于你本人愿不愿意,只要我给你下个命令,你还能抵抗吗?”   他实在太熟悉段昀弘的要害了。诚如他所说,有些身体上的反应,是不归理性思维控制的额。   “……你非要这样?”段昀弘感觉自己的记忆、情感、切身感受已经完全撕开,一样对不上一样,他整个人都混乱了。他抓着宁非的肩膀,摁住呼吸节奏:“我现在觉得很扭曲,我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对,我非要这样。”宁非其实也不知道这样做的后遗症是什么样的,他从未如此试过。但此时此刻,他忽然就很想试。就算段昀弘之后因此产生强烈的厌恶,甚至是恨,宁非也认了。   ——不是非要接近我吗?那就承担接近我的后果吧。   他想着,抱住了男人的脖子,下令道:“走吧,我们去床上。”   段昀弘终于回抱他,应了一句藏着无尽隐忍的话:“遵命。”   --------------------   宁非其实很扭曲,只是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他不高兴   一夜过去,王都民众都听说了夜里燃起的大火——三场。   除了宁非“钦定烧火地”王宫和教会庄园,还有一个地方也赶上了这场“篝火晚会”。   “怎么,还在生闷气?”   宁非拿着一个高脚杯往红丝绒长沙发上一坐,背靠扶手,长腿一抬,脚就搭到了长沙发另一头的男人腿上:“因为我昨晚强迫你,还是因为你家也被点了?”   是的,第三个被迫变成照亮夜空的“火把”的,正是段昀弘、或者说安德鲁伯爵的城堡。宁非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太意外,但还是憋不住噗嗤笑了一下。笑完他还瞥了一眼段昀弘,段昀弘眉眼冷淡,也看不出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趁着这会儿只有两个人,宁非顺口就问了出来。   段昀弘推了一下他的脚,没推动,只能随他搭着:“那也算我家?”   宁非一乐:“那就是因为被我强了不高兴。”   段昀弘:“……”   “哈哈哈……”宁非看他烦闷的样子就乐,笑得差点把杯子里的东西都泼出来了。他赶紧稳住身体,还大大喝了两口,这才没洒得到处都是。   段昀弘扶住他乱动的脚,转头看他:“早上就喝酒?高兴到这个程度?”   “水而已。是这个赌场旅馆说暂时只剩这种杯子了,我才用这个喝水的。”宁非把杯子往男人的方向递,“你也喝点吧,伯爵大人。就算你的房子还余烬未消,至少你能消消火啊。”   段昀弘接了过来,却没喝,只是捏着杯子:“那也算不上我的房子。从我跟你出来的那一刻起,那个房子变成什么样,都不至于让我发火。”   “说真的,这火应该是后续有人又刻意放的。”宁非再次靠着沙发扶手,手臂叉在胸前,“之前那次我把火星子都全摁灭了,不会死灰复燃。而出来之前,我给你的仆人们下过指令,只让他们不要说出我们的行动,以及想拿什么赶紧拿,‘零元购’之后赶紧走。没有我的明确指令,他们不会多此一举地放火。   “大概率是王室或教会的对等报复。又或者,是他们以为我们还躲在城堡的某个角落,索性火攻,意图把我们逼出来。”   “我说了,无所谓,烧了也就烧了。”段昀弘的语气冷淡,“我没带上的东西,就是我已经舍弃的垃圾。”   宁非微微挑眉:“真是冷酷啊,段总。爱之则万般忍耐,厌之则如弃敝屣?”   “你想对号入座?”段昀弘听出他的弦外音,“那我们可以先谈谈前半句。虽然我现在情绪没法到位,但或许这种抽离的感觉会让我更理性地分析我的记忆,然后跟你谈细节。”   “不谈。”宁非果断拒绝,还伸出食指指指点点,“而且你连我用过的杯子都嫌弃,好意思谈忍耐?”   段昀弘闻言,垂眼看向杯子。   放以往,宁非递给他喝他也就喝了,又不是没喝过宁非用过的水瓶。可眼下在光明魔法尚还强烈影响的时刻,段昀弘接过杯子后就无意识地当了个杯架,完全没生出真喝一口的念头。   就算只是共享一个杯子,都会让他冒出强烈的“亵渎”的感觉。   “哈哈,喝个水而已,至于这么抗拒吗?所以你今天一直拉着个脸,果然是因为我昨晚强迫你吧?”宁非露出个恶劣的笑,“那我决定了,今晚也要做。让你再体验一次‘信仰崩塌’的崩溃感,怎么样?刺不刺激?”   段昀弘终于举起杯子,把水一饮而尽。   宁非笑得更嚣张了:“这是干什么,破罐子破摔?”   段昀弘把杯子往旁边一放:“我只是因为晚上下面的赌场太吵,放不下警戒,所以没睡好。”   “哇,真没想到,你居然在这种地方见缝插针地嘴硬!”宁非乐得歪靠在沙发背上,稍稍抬眼看着半米之隔的男人,表情戏谑。   “行啊,那你今天白天可得好好补觉,晚上咱们再好、好、玩玩。”   ***   宁非从城堡落跑出来后选择的旅馆,与其说是旅馆,不如说是一家大型赌场的配套设施。   选这里的好处显而易见,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没人会问客人的来历。毕竟混迹这里的客人,绝大部分人身上都背着三五个大大小小的罪名。而且这里越是晚上越热闹,即便大半夜新来两个客人,也不会有人关注。这里面的赌徒甚至不太关心王都里半夜升起的三场大火,他们都更在意赌桌上的风云变幻。   所以选择这里落脚,真是比平民街里的旅馆都更为合适。唯一的问题就是因为它是赌场经营的,因此得在赌场里花点钱作为进门门坎。不过这对平民来说是门坎,对于带着一堆金币的宁非和段昀弘来说就不在话下了。   两人昨天一进来,就在几个赌桌上分别扔了不少筹码。输赢不论,主要为了给人一种“爷就是来赌”的感觉。宁非没穿他那标志性的黑斗篷,还戴了一顶黑长直的假发。刘海加长发盖了大半张脸,看起来十分阴郁,只怕见过他的人再来看都很难认出是他。段昀弘倒是没怎么变,只是改穿了平民的粗布麻衣。但他只跟在宁非后面,行事低调,所以赌狗们更不可能认识他了。   两人就这么在赌场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个巨大的赌盘前。   准确来说,这是一张赔率表——下一个被“魔鬼宁非”杀死的贵族是谁的赔率。   宁非也不知道这赌场是怎么算的,反正他们就是写了赔率,七天开一次奖。猜中给钱,死者不在名单上就庄家通吃。旁边还有个更大的名字和赔率,就是对宁非在这个七天内是否会“被抓”或“死亡”的预测。   “啧,怎么我的赔率也就比国王高一点。”宁非仰头看着窗体,挑眉,“教皇死之前的赔率也很高,开奖那天赌场不得赔死?这些精算师都怎么干活的?”   “这种世界,能有什么正经精算师。”嘈杂之中,只有旁边的段昀弘听到了他的话,响应道,“而且这种经济水平的世界,应该禁止平民参赌才对,不然会严重影响生产力。这个世界却完全不对平民禁赌,权贵们甚至建立赌场来吸血平民,这样只会加速社会的彻底崩塌,直至世界灭亡。”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个世界的权贵,做的哪件事不是在加速世界灭亡?蚊子血也要吸,能让自己在当下更富有就不会手软,饮鸩止渴罢了。”宁非讥讽道,“你是受到光明魔法的影响,忍不住去想正常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了。如果是平常的你,只会觉得这个世界的这些烂事、荒谬事,再自然不过。烂锅配烂盖,烂世界配烂规则而已。”   段昀弘看着宁非名字下面那个血红的“死亡”字样,看得眼睛似乎都刺痛了,才偏头看宁非:“这种地方,虽然不查我们的身份,但要小心有人下黑手。我们带着明显的行李,容易被当成目标。”   “说你被影响,你还真操心起来了。”宁非也偏头跟他对视,“管好你自己吧,再不济我还能直接飞了,扔下你还能帮我挡挡追兵。”   段昀弘注视着他,笃定道:“你不会。”   宁非眯眼一笑:“我会。”   ……   然后段昀弘下午补觉起来,宁非真·丢下他“跑了”。   这个房间不大,环视一周就能检查完毕。第一眼没找到人的时候,段昀弘下意识就在床上猛地坐起来了,还再次扫了一遍。   真没人影。这个房间可没配什么卫生间或者别的小房间,没在同一室内,那就是出去了。   莫名地,段昀弘想起了两人相遇的第一个世界,最后宁非离开的那个早上。   那种感觉应该是很强烈的,可光明魔法的影响下,段昀弘怎么都升不起那熟悉的情绪。错位感再次刺得他心生烦闷。而这种烦躁,只会越积越多。   宁非早上说段昀弘生气是因为昨夜的“强制春宵”,实际上,更多是出于烦躁感的迭加。段昀弘理智上认为他该是享受此事的,可他情绪跟不上,情绪不振的同时感官刺激却强制发生了。宁非玩他,如给玩具测试最大压力的小孩。甚至不是测试,而是就朝着把极限崩断的方向去的。段昀弘越拒绝,宁非就越强制,且毫不遮掩自己的恶意。   或许,宁非就是想把“万般忍耐”的那根线踩断,让段昀弘向厌恶的方向掉落。   ——但,他烧了王宫和教会,杀了教皇,现在还肆无忌惮地踩着我……终于高兴了一点吗?   ——他开始发泄心底深处那些怨恨了吗?   段昀弘努力地用理智思考着,快速换了衣服,下到楼下赌场去找人。宁非的衣服都还在房间里,肯定不是真走了。十有八九,就是下楼解闷去了。   意外地并不难找。   毕竟还是下午,赌场还没到晚上爆满的时候,一张张赌桌很容易检视过去。而且宁非虽然没有洁癖,但也不是喜欢脏乱差的人。所以段昀弘就朝着比较干净,没那么拥挤的桌子找去了。   宁非正坐在只有四个玩家的牌桌上。   桌边放着一瓶他独享的酒,旁边是酒杯,另一边的手上夹着一支烟。那是之前在城堡里时宁非自制的卷烟,没有这个世界的烟草那么冲。明明出来时只带很少的行李,宁非却把他做的整盒烟都带上了。   此刻,他把长发随意扎起来,露出的下颌线使得他看起来比昨天清爽许多。他也很快发现了找过来的段昀弘,却没有更多动静,只是缓缓吐出一阵烟雾,然后烟雾里隐约能看到他轻微的笑意。   段昀弘想起第一个世界里,有一天晚上,宁非要出去抽烟,但自己叫他不用出去。于是宁非坐在飘窗边上,悠悠点了一根。   自己当时还偷拍了……不,被宁非发现了,那该算是正大光明地拍。   段昀弘清晰地记得那一幕的每个细节。   他想:我的底线,可没那么容易被踩断啊。 第一百六十二章 ——生死皆可开盘   又过两天,赌场在“魔鬼宁非的处决名单”下,更新了一串名字。   全部来自教会,而且还是地位不高的准圣子之类的,实打实的名不见经传,大部分甚至原来都登不上旁边的赔率表。   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些人没逃出深夜袭击教会庄园的火灾,葬身火海了。   “王宫怎么一个‘祭品’都没有,果然是全跑了吧?”宁非瞥着赌场更新在墙上的名单,搭着段昀弘的肩膀,挨近他低声道,“以往这些人出个宫,都宣扬得巴不得天下皆知。这次却悄摸偷溜,是要面子呢,还是不想引起恐慌呢,甚或是纯纯丢下其他贵族跑路、试图让其他人当炮灰呢?”   段昀弘偏头扫他:“你这姿势不累?”   男人比宁非高一点,宁非还非要用手肘搭他肩膀,可以想见这个姿势有多别扭。但宁非就是要这么费劲巴拉地搭着,还回道:“不累啊。我这几天在上面累不累,你不是很清楚吗?”   “……”面对这种意有所指,段昀弘暂时还讲不出下三路的骚回复,只得把话题扯回去,“身为国王不战而走,他这个位置基本也坐到头了。”   “嗨,你又来了。别忘了这个世界可是有着非常优秀的‘匹配机制’的,国王都没什么纵深谋略,你还指望别人比他更聪明?”宁非嗤笑道,“对了,看到你的名字从角落里爬升到我下面,有什么感受?”   “这是我应得的。”段昀弘继续无视宁非话语里的影射,回道,“但他们还不知道巴特利公爵父子是我射死的,所以才把我的赔率定得这么低。”   宁非前几天还嫌弃自己的赔率低,现在段昀弘都已经被认定为他的同党了,赔率还不到他的一半,宁非终于畅快了。   “那是赌场的信息源不行,或者就是举报你的人没说。明明你当时几乎都扛着那把大弓招摇过市了……”宁非终于手酸了,放下来,倚着男人的肩膀乐道,“要不,你现在趁国王不在王都,造个反?这样赔率肯定飙升。”   “我闲着没事费那功夫?”段昀弘偏头看他,“除非,你命令我这么做。”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觉得办不到,只会质疑这个决定。但,‘我闲着没事费那功夫?’”宁非连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与其命令你去造反,不如让你今晚……”   “哎,对了!听说了吗?费恩亲王调重兵来王都了,他本人也来了!”   “真的假的?”   身后忽然有人冒出这么段对话,宁非和段昀弘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没吱声也没变动作,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后面。   后面的人应该也是来看赔率表的,边聊边走近,语气也随意得很:“保真!我今早刚出过城一趟,外面多了一整片的帐篷。还有很多士兵走来走去,完全不让靠近,看都不让看,凶得很!而且我有渠道,说是亲王已经进城了,也不知道是国王叫来一起杀宁非的呢,还是想趁乱来把国王……”   这话没说完就落下去了,但听到的人,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宁非扒着段昀弘肩膀往他耳边凑。段昀弘以为这人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比如费恩亲王会怎么来追捕他之类的。结果宁非说的是:“这种赌狗有个屁的‘渠道’,最多和守大门的喝过酒,全踏马放大屁。”   这样煞有其事居然只是为了吐个槽,而段昀弘居然还因为这种无聊行为觉得有点好笑。刚想笑出来的瞬间,段昀弘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有点完蛋了。   ——啧……   一定是光明魔法的问题。   宁非可不知道段昀弘在琢磨什么,他还在听着后面的赌鬼“掺大水式情报交流”。那两人说完了对“亲王政变”的猜测,正在对赌场的“赔率滞后”发表高见,表示:“亲王带了那么多兵来,他的赔率不该升高吗?杀他的难度这么高,我看比国王高都不是问题啊。   “还有那个宁非的赔率,我感觉前几天涨得太多了。就那晚上的几场大火,他本人都没露面,天知道是不是他放的。有点坏事就安在他头上,不是给他白白增加名气吗?这次就该趁亲王增兵的机会降下来,毕竟那么多士兵,他要是敢露面,插翅都难飞!”   “哈哈哈,我看你是押他会被杀押了太多次,输得太多了吧!”旁边的人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觉得他会被亲王干死,就继续买他会死啊,多买点。反正现在他赔率这么高,一旦死了,你不是大赚特赚?”   “买就买!我还不信了,那个宁非真有那么神?吹的吧!搞不好有些权贵是别人暗杀的,都赖到他头上而已……”   这两人在背后肆无忌惮地说宁非死啊死的,段昀弘终于回神。虽然知道宁非不会把这种无名小卒的话放在心上,但段昀弘还是扭头,看了看宁非的反应。宁非淡定得很,发现段昀弘在看自己,还转头与他对视,用嘴型冲他道:“赔死他。”   段昀弘:“嗯?”   下一秒,宁非就回头对后面高谈阔论的赌鬼道:“喂,别踏马吹了。听你废话这么久,真押假押啊?别说得像是整个场子就你最懂,结果你还不敢下注,怂批趁早滚出去好吧?”   “你说什么?!”被挑衅的赌鬼立马跳起来,“你算什么东西,我敢下,你敢下吗?”   “哦,要比是吧?”宁非的语气充满讥讽,“行啊,你下我就下。我也不要求你下我的翻倍,就跟我下一样的金额,玩吗?”   “下,现在就下!你跟我过来……”赌鬼说着,伸手就想来抓宁非。宁非往后退了一步,段昀弘眼睛一眯:“想干什么?”   “不是说要赌吗?现在就过去!”赌鬼指着下注台,叫嚣道,“怂批滚出赌场!”   “去啊,用不着你拖。”宁非抬脚就往下注台走,赌鬼也跟了过去,一起凑热闹的还有其他赌客。那赌鬼像是要展示自己的雄心和果断,三步并作两步超过了宁非,当先站到下注台前:“我要押宁非被杀!”   “好的。”工作人员做着登记,“请问下注多少?”   赌鬼毫不犹豫指着悠悠走来的宁非:“他下多少我下多少!”   工作人员看向宁非:“那请问你……”   哐当。   宁非把一个东西扔到下注台,淡定道:“我也押宁非被杀。”   众人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个金币!   明晃晃、金灿灿,在桌上转了好几圈才躺下。   这个赌场要用钱换筹码来下注,但金币是例外,可以直接当筹码使用。这就是金币的“殊荣”。   赌鬼懵了,众人哗然。只有工作人员在诧异两秒后,叫来了上级验证金币,然后照常给宁非登记、出票。   宁非两指夹着赌票,轻轻一晃:“轮到你了。没有金币的话,24大银币,或者60小银币也可以的。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连这点钱都没有吧?你不会反悔吧?说起来,这里能不能反悔撤注啊?赌场的规矩好像都是反悔撤注就没收本金,加上把人扔出去,对吧?”   最后一句当然是问的工作人员,对方恭敬回道:“是的,先生。但这位先生还没给钱,所以也没收不了本金。他要是跑了……我们会将他‘请’回来,稍微教训一顿再扔出去。”   “哦——”宁非把长音拖得阴阳怪气,又看向那赌鬼,手一摆,“那,请。”   他看赌鬼还在踟蹰,甚至开始边按节奏拍手边喊:“快给钱,快给钱。”   凑热闹的其他人立马跟着起哄,围着赌鬼拍巴掌大喊:“快给钱!快给钱!快给钱!……”   就连一向懒得参加这种活动的段昀弘,都站在宁非侧后方,表情戏谑地一起拍手。   赌鬼僵在原地。他哪有那么多钱?他就算把全身上下都当了,也最多能凑出两个大银币。但这对于的平民赌徒来说已经是很多钱了,不少人都是一个筹码一个筹码来下注的,那才值十个铜币啊!   这人穿得这么朴素,怎么会这么有钱?!   赌鬼的第一反应是想跑,可他左看看、右看看,周围全是人。这些人都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神情,巨大的起哄声环绕着赌鬼。赌场里最听不得这种声音,它好像有魔力,会让没有钱、原本不想再出钱的人,逐渐上头,失了智地把家底掏空。   恰在此时,工作人员还“贴心”地拿出了一张文件:“我这里也可以直接办理借钱,很简单的,在这里签字画押就可以……”   周围人还在“快给钱!快给钱!”,宁非一脸讽刺的笑,一切都刺激着赌鬼。他终于捱不住这种压迫,埋头到桌上画押:“我借!我也要押一个金币!宁非必死!他必须给我死!!!”   他喊出“宁非必死”二字的时候,声音都嘶哑了,然而其他人的欢呼声将其盖了过去。他狠狠地画完押,又从工作人员手里拿过赌票,直起身想要扬眉吐气地瞪回宁非。可等他看向那个长发的青年时,却见对方正在和自己的伙伴凑近私语。发现赌鬼死死盯着的视线,青年和那男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脸上居然依旧是嘲弄的神情。   不,其实青年的笑意更明显了,毫不遮掩他的恶意。   赌鬼想质问他在笑什么,但一直在旁边没走的上级领班走近了宁非和段昀弘,以嘈杂的旁人听不到的音调问道:“两位,我们刚开了一个更刺激的下注项目,也是和宁非相关的。而且采取的是‘突然死亡’制,你们有兴趣吗?”   宁非神色未变,淡然回应:“说来听听。”   “就是赌,下一个被写在中央广场的名字是谁。一旦名字写上去,就结算。”领班回道,“两位还不知道吧?今天凌晨,有人想闯入中央广场写名字。”   宁非微微挑眉:“哦?”   广场那边的形势都紧张得像是“猎巫行动”了,还有人去写。看来是真的不怕死,想用仅有的一丝希望换一条权贵的命了。   “是真的,而且不止一个人,看起来是有组织有规模的那种。虽然这次那些人都被杀了,但我们估计,这种有组织的肯定还会有下一次,且成功的可能性不小。”领班继续道,“我们在广场附近设置了观察点,保证消息真实、及时。如何,你们有兴趣来玩玩吗?”   宁非能出“杀人七天乐”,这些人就敢用任何人的生死来开盘。到底谁更冷漠,谁更像草菅人命的“魔鬼”,着实难评。   “……有。”宁非摸出一个等价于大银币的筹码,扔给他,“还有,观察点能搞参观位吧?给我找点乐子。”   领班接下银币,微微一笑:“当然。” 第一百六十三章 ——深夜之火   赌场能安排参观,但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写名字,所以只能有消息后赶紧跑回来叫人,然后又赶紧把人送去现场。   于是宁非就在一个深夜的凌晨2点,被赌场的人叫上了马车。   段昀弘当然也被叫上了。他本来因为睡眠被打扰而冷着脸的,结果宁非的脸比他的还臭,一上马车还直接歪在他身上,段昀弘就觉得无语又好笑。   他说:“不如回去算了。”   “不。”宁非眼睛都没睁,就回道,“我要去。”   段昀弘不知道写名字有什么好看的,但宁非似乎很执着,男人便不再多言。他们在黑暗中倚靠着,马车行驶过黑暗的街道,只有马蹄和车轮轧过石板路的声音尤为明显。   最后,宁非和段昀弘进了一栋小楼。小楼距离广场还有一小段街道的距离,但这已经是赌场能搞到的最佳位置,是在不容易被广场巡逻兵“猎巫”的前提下、最近的观察点。   进门前,宁非往广场的方向望了一眼。   周围建筑像夜里黑得慑人的高大鬼影,夹着街道尽头那些火光。嘶喊、叫骂、哨子和号角沿着街道传来,在寂静的夜里能传很远很远。   宁非转回头,跟着侍者的灯光上到了阁楼房间。   阁楼比较矮小,还是斜顶的,段昀弘和宁非走到窗前时都得躬身低头。好在窗前安排了椅子和一张桌子,上面准备了一些零食、红酒,还放了望远镜,称得上贵族们观赏行刑现场时的标配。因为空间小,侍者将他们引到这里就出去了,说是在楼下候着。   宁非从窗户前望去,虽然下面的一片屋顶有些碍事,但视野还是豁然开朗许多,基本能看到中央广场的大部分地带。原本被夹起来的光亮,变得灯火通明。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全是火把,火光冲天。   宁非拿过望远镜,细节顿时一览无余。   “居然有小孩也在冲广场?”   宁非眯了眯眼,更仔细地观察:“……沙莱?”   原本就快要闭眼休息的段昀弘:“嗯?”   ***   十分钟前。   哔——哔——   哨声在远程响起,躲在暗处的少年们低声道:“那边的人再次吸引卫兵了!准备投掷煤油和燃烧瓶,干草车也推到巷子口!等干草车冲过去五米,我们就紧跟着冲出去,之后看准了再投燃烧瓶!”   “这次干草车得直接点燃着冲过去才行!”沙莱忍不住在旁边再次提醒,“刚才干草车离广场还有十来米,人就被射死了,所以推过去再点燃根本来不及!”   “可是先点起来再从这里推过去,三十米的距离足够干草车整个烧起来。而干草车点火后,推起来火会往人的方向吹,车的手把才不到一米长,火会直接烧到人的身上!没等车推到广场,人都要被烧死了!”有人反驳道,“还是应该先推出去再点火,至少距离近点再点。上次十米左右就被射死了,那这次跑过一半就点火。干草上面已经撒过油了,很快的!”   “这个计划刚刚已经失败了!你当那些弓箭手是傻子,会傻乎乎地再次等车进入十米距离了才放箭?他们杀死一次推车的人,就会把干草车推走,还会搜查一次附近。我们还有多少人能牺牲?还有多少干草车白送给他们?他们每次来搜查,我们就要带着东西又换一个地方。万一有谁没跑掉,东西没拿走,又要损失很多!”沙莱不满道,“把点燃的干草车推进广场是为了吓退卫兵,也顺便用火遮挡他们的弓箭瞄准。没点燃,推得再近都没用。只是白白给那些卫兵送人头!”   “我说了,人会被烧到的!到时候没被射死就先被烧死了!这不也是没有意义的牺牲吗?”少年的调门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如果干草车损失了、物资没了,那我们就下次再来。总有一天会写上去的!”   “上回就失败了,刚才也失败。总是失败,到哪一次才会成功?下次还有多少人愿意来?还能拿出多少物资?”沙莱反驳道,“而且你是不是以为宁非会等别人写名字写到天荒地老?他是‘魔鬼’,不是‘上帝’!你们不记得教会大火烧死多少平民了?他玩这个游戏不是为了平民出气,只是因为他想杀贵族!他捏死平民,就像杀死那天我们埋掉的两个流氓地痞那么简单!”   说着,沙莱站起来:“都不愿意推燃烧的干草车,那我去推!我自己点燃自己推!”   “别说大话!”少年也反驳她,“你一个毛丫头,能推得动干草车?”   “那我跟她一起去推。”   黑暗中又传来一个声音,沙莱立刻反应过来那是谁:“凯!”   “我本来想亲手写上费恩亲王的名字,毕竟我与他血海深仇,即便为此付出生命也心甘情愿。”凯回道,“但现在我连广场都接近不了,我受不了自己的无能了。与其一直在后面等待机会,我情愿被火烧死。至少我尽力过了,死后面对去世的家人,我也不会愧疚。”   沙莱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凯道:“沙莱,你还是在后面……”   “不,我要去。我在宁非家里当仆人的时候,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我不想再错过这次,不然我将永远睡不着,我会永远活在他的阴影里。我做过一个梦,宁非在梦里嘲笑我,说他都敢杀任何权贵了,怎么我连写个名字的勇气都没有,就好像永远只敢在阴沟里活动的老鼠。”沙莱坚定回道,“我想把国王的名字写上去。宁非真的会杀了国王吗?就算我死了,我也想在天上看到这个答案。”   “我相信他会杀了费恩亲王,只要我能把名字写上去,我至死都愿意相信。”凯走过来,“走吧,我们去换推车的人。”   “好。”沙莱道,“我们把头用布包起来,然后浑身都浇湿,这样至少可以在火里捱久一点。我还要在身上挂一堆煤油瓶,卫兵敢来杀我,我就点燃自己,冲上去抱住他们!”   “那我也挂煤油瓶!”凯回道,“我还要在广场上用煤油写出费恩亲王的名字,火一烧,他的名字就会永远留在石板路上,火灭掉名字也还在,哈哈哈……”   后面那句明显已经是玩笑话,沙莱没反驳他,两人一块去了负责推车的小组。   留在原地的支持和写字小组成员们,一时沉默。就连之前连连驳斥沙莱的少年也不再说话,谁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沙莱被赶回来了,凯倒是留在了推车组。沙莱说推车组同意点燃了再冲出去,凯留在那边,是为了做以防万一的顶替队员。   少年们更沉默了。   但时间不会等他们思考清楚,就在沙莱回来后的一分钟后,推车组动了。   干草上淋了煤油,一点即燃。推出来的与其说是干草车,不如说是“火车”,熊熊烈火直接照亮了一路的建筑,明火跟着烧断的干草在空中飘散。还留守在这个方向的卫兵简直惊呆了,他们愕然地看着几辆“火车”冲来,下意识后退想躲避。慌乱之下,防守阵型竟然乱成一团,“火车”就趁着此时又跑近许多。   “敌袭!敌袭!!!”   号角声响起,广场上的卫兵又开始集中过来。但“火车”的正面实在太骇人,卫兵们只能放箭,外加等着这支队伍冲出巷子,直接从侧面攻击。这条巷子的楼上没安排弓箭手,而正面的弓箭手们也看不清火后面的人,只好一通乱射。   “呃啊……!”   推车人也没法躲避被穿火而来的箭,终于有一个被扎个正着,踉跄着倒下了。本来他还挣扎着想爬起来,凯已经迅速地补上了他的位置,抓着车冲了上去!那火已经顺着风几乎吞噬了整辆车。即便凯浑身上下都淋湿了,但火舌燎到了凯的手和眉毛,刺得他睁不开眼,烫得他立刻就想撒开手。   但他没松,依旧死死地抓着把手,一股脑地往前冲。   终于,“火车”眼看就要冲出巷子口,还差五米就能冲上广场了!   “燃烧瓶!快扔!”   推车组后面的人们高喊,点燃的燃烧瓶被用力投出,越过“火车”砰砰砰地砸在前面。瓶子迸裂,煤油四溢,火焰顺着油迹瞬间燃起。卫兵们被这变故弄得举步维艰,一时间没冲上前阻拦。推车人和后面的平民却是丝毫不惧这些火焰,直接从火墙中穿了过去,竟是飞快地冲到了广场边缘!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卫兵中有人大喊,他们试图绕过火堆,举着长矛和长剑就砍向众人。更多的燃烧瓶、火把、煤油罐子被扔出来,黑色的油流得到处都是,火焰也跟着烧得到处都是。卫兵们躲避着、恼怒着,冲着人群不管不顾地用力挥剑,用力把长矛捅向火焰那边的人,杀红了眼。冲击广场的人即便用木棍、锄头、镰刀等抵抗,但依旧难敌更长更锋利的武器,开始一个个倒下。有些人就倒在广场的两三米远处,眼睛圆睁瞪着广场方向,似乎想在死前看到目标达成的一幕。   就在那火光映照的瞳孔之中,推车组真的冲进了广场。   其中就包括几近忘我的凯。当他意识到自己真的上了广场,狂喜之情正要翻涌,一把长矛径直捅进了他的肩膀!   砰!   挂在他身上的煤油瓶也被撞碎,煤油瞬间洒满他的全身。干草车的火舌只需轻轻一舔,他的浑身就迅速燃起了火焰!   “呃啊……!!!”凯痛苦嘶吼着,却没倒地挣扎,而是踉踉跄跄地扑向了旁边的卫兵。卫兵被这个火人吓呆了,纷纷后退,同时用武器去将其打倒。   最后,不知道是因为大火还是武器的刺伤,凯倒在了地上。   大火还在他身上猛烈燃烧,卫兵不会去扑灭,其他人也没空过来管。凯面朝下地趴着,周围的嘈杂淹没了他的惨痛呻吟。他用仅剩的力气,拼尽全力用手掌、或者说手的任何部分,在石板地面上艰难地划着,一笔又一笔。   是他最想写的那个名字的字母。   但才写到第三个字母的第一划,他的手就彻底停了下来。   ……   “别看了。”   段昀弘拿走了宁非手里的望远镜,盖住了青年的眼睛。 第一百六十四章 ——拉住你   “凭什么不让我看?”   宁非拉开段昀弘的手,瞥了他一眼:“你要看自己去拿另一个望远镜。”   段昀弘道:“你好像越看越不高兴。”   “你又懂了?”宁非拿回他手里的望远镜,“别在我面前装,你也管不着我。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段总。”   “刚才有人烧起来了?”段昀弘虽然没用望远镜,但大致轮廓还是能看到的。一团移动、形状奇怪的火,他一眼就能看出是燃烧人类。   宁非已经再次举起望远镜,冷淡道:“想知道自己看。”   段昀弘道:“你想知道写了谁的名字,赌场会通报。你要是想知道谁写的、怎么写的,多问一句,赌场也会告诉你。你一开始就清楚知道,这个规则最后一定会导致动乱、动荡和血腥,那这个场景不就是你意料之中的吗?何必熬夜来这亲眼看你不想看的火烧活人?”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宁非唰地扭头盯住他,“让你别踏马瞎猜我,别在这居高临下指指点点,非要犯这个贱是不是?”   他一下就说话这么难听,明显是故意的。段昀弘轻轻一眯眼,但还是摁住脾气,坚持表达自己的想法:“瞎猜?你敢不敢面对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去真正感受你到底想不想看?”   “我说我想看,你非要我承认我不想看,这世界上只有你是对的?经典,太经典了,这就是你们‘气运匪盗’的强盗逻辑!”宁非最烦段昀弘这套,冷笑道,“而且我想不想,我看不看,关你屁事!你是我谁啊?充其量算个舔狗,跟我上了几次床、帮我杀了几个人,就自动上位想管我了?”   “因为我看不得你在这自虐,明明不想看还逼着自己看!”   段昀弘终于被他说得冒火了,他明知这是宁非的情绪陷阱,但还是跳了进去。男人摁着宁非拿望远镜的手,继续道:“你说过只把这事当游戏、当乐子,结果呢?现在平民开始暴动了,拼了命也要写名字,就等着你救赎,你就坐不住要来看了。   “你非要来看,只是因为他们是在你制定的‘游戏规则’下,额外献祭了生命的信徒。他们愚昧、盲目,但要不是你来了这么一出,他们不会现在就死、死得这么多、还这么惨。这比你亲手杀了他们都严重,因为他们真的开始信仰你了。你在这睁眼盯着他们引火自焚,是在逼着自己去承担那种罪恶感,去把愧疚、责任、因果都强行拉到自己身上折磨自己!   “你一定要看他们被烧,是因为你也要‘烧’自己。你回这个世界,就是把自己摁在烈火里烧。不要再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了,宁非,你已经脱离这个世界很久了!”   段昀弘破罐子破摔说了这么一大堆,原本已经做好准备被宁非跳起来反驳的。   或许是厉声驳斥,或许是破口大骂,又或许就是纯粹把段昀弘的人格往死里踩,段昀弘都做好预期了。然而等他说完,宁非只是冷冷盯着他。   然后用力抽回手,冷声道:“滚出去。”   段昀弘道:“不出。”   宁非起身就走,段昀弘眼疾手快,再次拽住他的手。宁非再挣扎,没挣开,举起手刀就往男人手腕上劈。段昀弘先行松手,却在下一瞬也起身翻过沙发。刚落地,宁非拳头猛然而至,拳风凛冽!段昀弘没硬挡,偏头闪避后又去抓宁非。小小阁楼的逼仄空间里,两人就这样交起手来。   但段昀弘只想控制宁非,宁非却一直在攻击,甚至抽出了随身匕首。他不管下一个动作会不会撞到头,会不会砸到沙发,只是一股脑地进攻、进攻、再进攻,毫不留情地朝段昀弘的方向扎他的匕首。还是段昀弘眼看着宁非的后脑要正正撞上桌角,拽了他一把。宁非好像正等着他这个动作,扣住他的肩膀一翻一压,顺势就把段昀弘摁了下去!   嘭!   段昀弘躺倒在地,宁非的匕首也抵到了他的喉咙。   “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宁非居高临下地盯着段昀弘,“是不是死亡才能让你学会闭嘴?”   匕首的尖顶甚至碰到了颈部的皮肤,那冰凉的触感,能让人产生自己已经开始流血的错觉。   段昀弘却毫不在意,甚至狂气地笑了一下,抬手虚抓着匕首的刀刃:“杀吧。反正你杀了我,我还会再回来。就算你用光明魔法洗我十遍,我还是会阻止你这么做。因为我已经做了决定,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这样自我毁灭下去——我绝对会拉住你!”   他没用力抓,但锋利的匕首依旧让他的手掌下渗出了鲜血。细细的,一小条,缓缓下落着。   “……你是不是觉得你特别伟大,莫名其妙说你要来拯救我,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宁非简直气笑了,“无缘无故判定我在自我毁灭,自顾自来说要拯救我,你凭什么?你当自己凌驾于我之上的神吗?臆想太严重早点治,别在外面发疯病!”   “我不是凌驾在你之上的神,我确实也还不是你的谁,但这个闲事我管定了。”匕首的尖顶已经开始滴落小小的血滴,段昀弘抓着刀刃的动作却丝毫未变,“你定了规则,别人要以身入局,那是别人的选择。别人愿意用生命去换一个机会,那也是别人的选择。你踏马能不能不要乱把人命背在身上,不要乱替别人担责任?”   宁非似乎被滴在段昀弘颈项上、又滑落到旁边地面的鲜血吸引了注意力,沉默不语。   两秒后,宁非才答非所问了一句:“背人命不算什么,我杀过的人,超乎你的想象。”   “猜到了。笑话,你也从没展示多少纯善一面,甚至演都没演过,我会在意这个?”段昀弘似乎没感受到手指被割破的疼痛,继续道,“你想救世也好,要灭世也罢,这都在你的一念之间。甚至你想反复修改也无所谓,我都愿意帮你。但不管是哪样,这都不是你非做不可的事。你才不是这个世界的神,也没有责任一定要管它生管它死,它也不配做你束缚自己的牢笼。你们那个破管理局都只管气运的,你肩负什么整个世界?”   宁非嘲讽一笑:“这个时候,你还要见缝插针地贬低管理局,让我背叛管理局去当匪盗?”   “不,我虽然看不上管理局,但我现在忽然很感激它的存在。”段昀弘也是在某个瞬间忽地意识到,宁非选择被管理局约束这么久不离开,或许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心底也是渴望“自救”的。   管理局对成员的行为多少还存在约束,还会给出明确的行动目标。宁非被工作驱赶着行动,被管理局的条条框框限制,分给胡思乱想的时间确实少很多。   想到这,段昀弘又加了一句:“你千万别叛逃,至少在这个世界对你的束缚彻底消失之前,你安心被管理局压榨着吧。”   “草泥马……”宁非这回真被他的荒谬发言逗出了笑声,忍不住骂了一句,然后猛地抽出了匕首。   很直、很快,但完全不打招呼,不给段昀弘任何心理准备。段昀弘只觉手指和手掌一阵尖锐的刺痛,宁非已经从他身上起身了。   还弯腰抓住他的衣襟,将匕首两面的血迹擦干净,这才直起身把匕首收了起来。   收完匕首后一转头,宁非才发现段昀弘还没起身。他不仅躺着,还举着被划破的左掌,翻来覆去地观看。鲜血滴在他的衣服前襟,染出一个小小的血渍痕迹。   宁非无语地踹他一脚:“还不爬起来,想讹我是不是?”   “我只是忽然想起我们见的第三面。”段昀弘反转手掌朝向他,让他看掌心和手指的伤痕,“你那时浑身是血,但只有手上的伤最重。也是抓剑的割伤,外加几点烫伤。”   “废话,我那时身上是狗血,别的地方有个屁的伤。”   “那你当时也是故意抓的剑?那种跳大神的骗子,完全伤不到你才对吧?”   “……关你屁事。”宁非感觉这家伙又要说“自我毁灭”之类的屁话分析了,真是够够的。于是宁非将自己的衣襟下摆一割、刺啦一撕,就抓着布条转移了话题:“正好,我趁现在还了段总这段恩,给段总也包扎包扎吧。”   段昀弘还真起来伸手给他包扎了。宁非的动作很粗暴,与其说是帮他止血,不如说是用力让他留更多血、更痛。段昀弘当然感觉到了,但他就是绷着表情,仿佛区区小痛无须在意。   宁非当然对自己的力道有数,绑完后看段昀弘又端起那副死装的样子,毫不客气地讥讽一笑。   他们这么折腾一番,广场那边的行动也基本结束了,至少混乱又嘈杂的动静小了很多。不知道现场死了多少人,又流了多少血。宁非刚才虽然看到了冲突现场,看到了沙莱,可他并不能看到地面上写的字,也不知道沙莱到底和哪个贵族有仇。好在赌场的消息渠道依旧灵通,没过多久,就有人来告诉了他们第一手消息。   “那些人居然是用火把杵在地上写,还把煤油倒在地上,用火烧出了名字!”传话人感慨着,“我从没见过这样写名字的,据说等火烧完,地上留下的痕迹特别深,肯定很难抹掉……”   宁非打断他:“写了谁?”   “哦哦!”传话人赶紧回神,应道,“这次真的是要造反了——   “他们写了国王和亲王的名字!” 第一百六十五章 ——潜入   “所以,你准备怎么收拾国王和费恩亲王?先用你的光明魔法审问出他们的下落?”   “嗯?”   正在吃早午餐的宁非抬眼看向桌子对面的男人,咽下嘴里的火腿,很是无语:“你能不能不要在吃饭的时候忽然聊这些?”   “问问你的计划而已。”段昀弘也吃着自己的早餐,“或者,你想直接救世?”   宁非这次眼神都没抬:“你明知道就算把国王和亲王都杀了,也不可能一步到位的救世成功。”   “我知道。所以我问的是你想不想。”段昀弘徐徐道,“按照这个世界的平民认知水平,他们还无法明白即便杀了很多贵族,这个国家也没法立刻变成想象中的‘乌托邦’。杀了贵族,还有官员;杀了官员,还有地主、卫兵队长、富商……而且要是短时间内杀了太多贵族和官员,国家的运转体系会彻底崩溃,世界会大乱。所以就算让他们去许愿,他们也不会知道怎么样才能真正救世、救自己,只会加速社会动荡。   “要救这样的世界,你需要一个庞大但是可以灵活变动的规划,从长计议。而且短时间内,就不能杀掉太多关键贵族了。甚至于有些贵族不该是你来杀,而应该让那些想要改变世界的人亲自动手,不然太容易得来的东西,人类不会珍惜。”   “听起来你很有经验?”宁非瞥他,“哦,不过也是,上个世界段主任救世就熟门熟路找突破点,以小博大、掌握关键。怎么,难道还有穿越者让你帮忙救世过?原主的愿望是灭世?”   “最简单的逻辑而已。经过那么多世界,看过那么多历史,一点总结能力我还是有的。”段昀弘说着说着,忽地话锋一转,“说到上个世界,你是不是还骗了我一件事?”   “……嗯?”   “不用装傻,我猜到了。”段昀弘径直道,“其实郁周没要求一定要岳峰平当救世主吧?不然以他那样性格的人,不会轻易认同岳峰平退下来这个结果。所以,你们的目标应该只是救世而已。你不是在跟我打赌,你是在以打赌为借口,利用我。”   宁非:“……”   他拿起餐酒,给段昀弘倒了半杯,故作夸张地感叹:“不愧是你,真聪明。”   “不用给我戴高帽。我要用这事跟你发作,不会等到现在。”段昀弘嗤笑道,“但郁周难道也不知道你的计划吗?他怎么演都不演一下?”   “他知道,但他也没必要为了配合我演那么多。反正是我决定要……误导你的,所以瞒住你是我的责任。”宁非回道,“还有,你觉得你很了解郁周,是吗?”   “OK,OK,我不了解,不聊他了。”段昀弘果然结束这次讨论。他知道宁非护着郁周,但他就是“贱”,非要在宁非面前diss一下郁周。宁非脾气一来,段昀弘又不得不让步。毕竟郁周在宁非心里的地位之崇高,简直就是个无解的难题。   不过段昀弘也理解。尤其看到这个世界,知道宁非原本的生活后,没人会不理解郁周之于宁非的意义,说是“救世主”也不为过。   “你是不是觉得你看人特别准,别人一定是你认为的那样?”宁非却还在继续嘲弄,“看来你需要吃个大亏,才不会这样像老男人一样到处指手画脚、大言不惭。”   “老男人……”段总不屑嗤笑,但段总闭嘴了。   ……   吃完饭,宁非擦了擦手指,语气似乎很淡然地说了一句:“我应该还是不会救世。”   段昀弘感觉他的话似乎有点不确定,问道:“聊聊理由?”   “没什么理由。我本来就没打算救世,并不会因为昨天看了平民被杀,然后又听了你的一堆废话而轻易改变。”宁非看向他,“他们觉得杀了国王有用,那就杀了国王;他们觉得杀了亲王有用,那就杀了亲王。直到我玩腻了这个游戏,或者他们当中有人真的开悟,又或者……当权者终于意识到这个游戏应该怎么玩。”   “当权者的破解之法?”段昀弘想了想,“老牌出名的那些,只要能躲到你找不到的地方,一直隐姓埋名,或许还真能躲过去。然后利用富商、军队、地主之类有经济能力或者武装指挥权的人,甚或只是有名望的人,重新组成操控社会运转的力量。”   宁非瞥他:“说那么复杂干什么,不是有个很简单的词来形容吗?”   段昀弘:“议会制。”   宁非预感到段昀弘大概能猜到自己的思路,但段昀弘真果断说出来的时候,宁非还是怔了一下。   不过也就是不到一秒,宁非就回道:“……其实我想说的是君主立宪制。毕竟权贵那些人还是要在背后掌控的,但这种落后的制度,又还称不上‘影子政府’。”   “但君主暂时不能在明面了。”段昀弘道,“老钱启用新钱作为白手套,新钱都是不在你‘七天乐’范围的人。所以这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权宜之计的伪改革,而不是自下而上的,算不上社会制度的大进步,也注定不会消除多少阶级差距。”   “咱们别讨论这种废话了。就像这里的平民还想不到真正反抗的形式一样,这里的贵族也聪明不到哪去。或许直到我结束了这个游戏、玩腻了离开这里,他们还是这个混乱形式,不会变太多。”宁非道,“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不想当促进猩猩进化成人类的那个偶然突变的基因。”   他一说关于这个世界的评论,就会说得很难听,这是一种本能的自贬。   段昀弘也不想总是对这点重复提醒,于是顺着话题,半开玩笑地问道:“真不是因为气运不够?”   没有任务的世界,外来者要强行扭转世界趋势,应该是需要花费天文数字一般的气运点数。宁非可能还会被管理局罚扣,那又是一大笔支出。虽然段昀弘推测宁非的“吸金能力”是一流的,但万一没存住呢?   宁非闻言只觉得可笑,反问道:“要是不够你又能怎么着?你来主导救世,扣你的气运?”   “……”段昀弘沉默两秒,“可以赞助你一部分气运,但不会主导。”   “哈哈哈哈,段昀弘啊段昀弘,你还真是‘霸总’当惯了!你当这是你刷卡的地方吗,啊?刷一下就替我付款了?”宁非乐道,“而且你大方的时候怎么还要抠搜,花钱可以,费心费力就算了是吗?”   “理论上是这样,我都花钱了,为什么还要亲自费力气?”段昀弘走到他面前,注视他的眼睛,“不过,要是你明确提出想要我来帮你,倒也不是不可以。”   “……倒翻天罡。”宁非哪里不知道他话里的真正含义,抬手拍了拍他的脸,“我可不敢驱动你这尊大神。万一之后你冷不丁反悔,想要抹掉你的黑历史,跑到管理局告我一状,我可就神仙难救了。”   “你已经不止一次质疑我的人品了。那我这么说,你拿着我的定位,我拿你一个把柄怎么了?”段昀弘微微挑眉,抓住他的手,“还有,你就这么把我能坑你的最好方法说出来了,倒是挺大方。”   “哈,你会想不到?你还有人品?你骗我的次数也不少吧,咱们半斤八两,你少在那霸占道德制高点。”宁非抽走自己的手,“好了,我的计划跟你汇报过了,不要再来问问问的。”   段昀弘:“那你到底打算怎么杀国王和亲王?”   宁非:“不要再来问问问的!不关你事!”   ***   结果段昀弘还是跟上了宁非的行动节奏。   他俩混进了费恩亲王在王都的庄园里。理论上很难,实际上简单得出乎段昀弘的意料。段昀弘其实伪装也有一手的,还想着要是面临什么突发事件,给宁非展示一下,省得这家伙总觉得自己是个累赘。然而,两人只是套上了一般仆人常穿的朴素衣服,趁着庄园厨房送货时跟着搬运的人来来回回几趟,就轻易进入了庄园的主城堡里。   甚至于两人只要拎着干活工具走在城堡里,就没有任何人怀疑他们的身份。   “这也太松懈了。”段昀弘锐评道,“他专门带了兵进王都来对付你,可自己的地盘警戒却这么松散,这真的是严阵以待的状态吗?”   “或许他是下令戒严了的,但仆人未必严格执行。或者说,这些给贵族工作的人,已经习惯了阳奉阴违。在他面前还会稍微演一演,私下谁还会那样费心费力?又不会多得到报酬,也不会让费恩看到。”宁非回得自然,“一点点报酬而已,那么拼命干什么?”   段昀弘道:“听起来你习以为常了。怪不得你也没做什么准备,就这样大胆地靠近了庄园。”   “是啊,先装送货队伍的人,再装庄园的人,就这么简单。就算有人觉得我们眼生,也不会多说什么。”宁非耸肩,“那么多士兵在巡逻呢,有事也应该是他们先上,城堡‘理应’是最安全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你们……?”   前面不远处的转角忽然走出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五十来岁,看起来就和其他仆人不一样。但他看起来又和傲慢的贵族们有所不同,宁非扫一眼,就知道这应该是管家之类的人。   那管家盯着迎面的宁非和段昀弘,视线上下转了两圈,怀疑的神情愈发明显。   “你们是谁?负责什么工作的?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们?”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场测试   十分钟后,管家敲开了费恩亲王的书房门。   “亲王阁下,有位先生想见见您。”   “谁?”费恩亲王坐在书桌后面,皱起眉头,“我说过,没有预约的人不要直接带来……”   没等他说完,管家身后的人已经进了书房。身形高挑,黑色长发,穿着朴素到费恩亲王会嗤之以鼻的地步。费恩亲王不认识这是谁,只觉他给自己的感觉很不舒服,开口问道:“你是谁?”   宁非径直朝着他伸出手——   强光透过半开的门,在走廊一闪而过。   然后宁非从门里探头而出:“好了。”   段昀弘居然被这种动作萌到了一瞬,回过神后,这才从走廊转角走了过去。   等他进了门,宁非已经在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而费恩亲王站在书桌旁,管家则是垂首立在门旁边。好像这个房间的主人,已经变成了宁非。   实际上也差不离了,宁非瞥着段昀弘,没什么顾忌地调侃道:“至于这么怕光明魔法吗?”   说着话,他的视线还在段昀弘的左手上转了一圈。   “怕啊。怎么不怕?”段昀弘回得淡定,抓了张椅子拖到宁非身边坐着,“你知道我为什么怕。”   他全程对费恩亲王视若无睹,亲王对他的出现也毫不意外:“……安德鲁伯爵?你果然是宁非的麾下。但你居然还会怕光明魔法?”   “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段昀弘扫他一眼,又看回宁非,“你要他做什么,说了吗?”   “没有。这不等您的大驾吗?省得之后你又问问问的。”宁非嗤笑,随即又转回去看费恩亲王,径直问道,“陛下现在在哪儿?”   “在夏行宫飞拉尔城堡。”亲王一直皱眉盯着段昀弘,似乎对他响应宁非的态度很不满,但还是优先响应了宁非的问题,“您是想要……政教合一?”   “不。我对控制国家没兴趣。”宁非回想了一下,“飞拉尔城堡……距离王都有一周车程吧?按照王室那个车队的规模和速度,可能要走十天。”   “陛下这次简装出行,七天就到了。他是害怕您的死亡预告降临到他的头上,想跑出七天可达的范围内,迫使您放弃对他的‘狩猎’。”费恩亲王回答着,又问,“我听说中央广场上写了他的名字……您决定取他性命了?”   宁非戏谑道:“也写了你的名字,既然你哥哥跑了,不如先刀了你?”   “……我的价值,比我那个昏庸无能、只知花天酒地的哥哥可大得多,相信大人您能够明白。”亲王的脸色顿时一变,但还是维持着面上的仪态,“我在这种时候,能调集更多军队进驻王都,就已经证明了我的勇气和能力。”   “既然你这么有勇气和能力,那你去杀了你哥哥吧。”   此话一出,书房顿时寂静了好几秒。   费恩亲王的神情其实没那么震惊,但他摸不准宁非想干什么,于是确认道:“您希望我……政变?如果您自己不想管理国家,是希望我来替代我哥哥吗?”   “我不是在跟你玩神授君权,我只需要你把你哥哥杀了,把他的头提回来见我。以及把这件事的消息先死锁,别让其他人知道,听明白了吗?”宁非注视着亲王的眼睛,“至于国王死后国家怎么运行,其他大臣和贵族会不会怀疑、会怎么行动,我一概不管。”   “……明白。”费恩亲王垂下头,这是一种表现屈服和遵从的礼仪,“那王后和公主王子们的后续……”   “没人写他们的名字,但我也不在意他们的生死。秘不发丧,或者扔去乱葬岗,随你怎么选。”宁非徐徐道,“你身为亲王,不需要别人来教你怎么内部戒严吧?”   “是。”费恩亲王其实不是不理解,他只是需要确认宁非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模式。他都拥兵自重了,不可能完全没想过怎么控制当权的王室一脉。其实宁非说的还比较温柔了,换做费恩亲王真的政变,只怕第一时间会把国王和王后的人头挂在中央广场,曝晒多日。唯有这样,才能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贵族,震慑所有人。   吩咐完毕,宁非就起身准备走了,段昀弘自然也跟上。费恩亲王抵不住光明魔法给与的崇拜和亲近感,忍不住追了两步:“您不留在我的庄园里吗?王宫已烧毁大半,这里的条件已经是王都里最好的,您可以安心在此休息。”   宁非一指段昀弘,戏谑道:“上一个收留我的,家园已经被烧毁,变成了居无定所的‘流浪狗’。你确定还要收留我?”   段昀弘闻言微微挑眉,但暂时没开口。   费恩亲王笃定道:“没人敢烧我这里,也没人能突破。”   “嗤……”段昀弘讥讽一笑,“真把自己当回事。”   “你……!”   宁非懒得再听废话,当先转身走了。费恩亲王赶紧问:“我完成之后怎么向您献上陛下的头颅?!”   宁非停下脚步,偏头反问:“那你多久能拿下他的头?”   费恩亲王道:“我愿日夜兼程,最迟十天!”   “那就十天后见。”宁非转回去,边往门口走边摆摆手,“我会来找你的。”   ***   宁非和段昀弘回到赌场的时候,已经接近晚饭时间,便让工作人员准备了饭菜送到房间里。   赌场的人说了句最近食材涨价,但除了多收了些钱,菜品还是照常上了。正如宁、段两人回来时经过的城镇,即便昨晚上在中央广场发生过那样激烈的冲突,死了那么多平民,死法还很惨烈——绝大部分的人们依旧照常生活着。   这也不奇怪,本来大部分人就对宁非的“杀人七天乐”不感兴趣,甚至闻所未闻。他们也不会关系广场上发生了什么,又写了什么人的名字。或许他们得知教皇和国王的死讯时会稍微谈论两句,但也仅限于此了。国家换了个掌权者,对他们来说日子也没什么变化。   “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吃着晚饭的时候,宁非冷不丁问道:“直接问吧。”   段昀弘:“我没什么要问的。”   宁非挑眉,瞥一眼他的左手:“你确定?那你之后可也别问,或者不要随意猜测我的想法。要是猜错了还一意孤行,别怪我之后又对你不客气。”   “……两道划痕而已,这就算‘不客气’?”段昀弘看看左掌上的疤痕笑了笑,趁宁非刚开始眯眼还没发作,又话锋一转,“好吧,我确实有问题,但你要我现在问?你不是说不要在你吃饭的时候忽然问你的计划吗?”   “但你总一副欲言又止的便秘样看着我,也很影响我食欲。”宁非反手指节敲敲桌面,“赶紧,早问早结束。”   “好吧。”段昀弘依旧保持着闲聊的轻松语气,“我就想确认一下,你为什么要让费恩杀了国王后,还把消息瞒下来?”   “不然?你觉得应该大肆宣扬?”   “至少你之前不会瞒着目标已死的消息。”段昀弘道,“国王的死比教皇的死更能威慑众人,你却变成了先瞒着,你的想法变了?”   “什么‘变了’?变了我还废那劲混进亲王庄园干什么?还叫他去杀国王干什么?”宁非慢悠悠切着肉排,铛地一声切到了底下的盘子,“我直接摆烂躺着不就完了?”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但又要瞒着他的死讯?”段昀弘道,“总不能说是你要等费恩杀完人回来后再把他杀了,集齐了双杀再给平民们爆个惊喜吧?”   “万一是呢?”   “那你挺幽默。”   “哈。”宁非笑了一声,随后低头吃肉。也不知道他是刚好要吃,还是他想要暂时回避这个话题。   段昀弘却不等了,他已经进入这个话题,就决定要推进到底,于是他开始猜测了:“你不想这个国家瞬间陷入战争状态?还是想要测试平民?”   宁非现在已经对段昀弘能猜到自己丝毫不意外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厌恶这种状况的,可他还是忍不住反问:“测试平民?哈,那些人还有什么好测试的,我还不够了解这些人吗?”   “正因为你的了解,所以你想测试,不是吗?”段昀弘不在意宁非的话语和语气,只盯着他的眼睛,似乎也只需要从这里得到答案,“你想测试他们是否真的会觉醒,在听不到你动手的消息后,自己试着去达成这件事。或者,你纯粹想要看看,如果在他们那样拼命换回几个署名后,却没得到任何响应,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会失望,还是在坚信中继续期待,甚或是,直接对你转爱为恨。恨你用一个虚无缥缈的诺言,骗了他们那么多条人命,却又那么轻易地将他们抛到一边,置之不理。”   “‘转爱为恨’?他们没有‘爱’过我,伯爵大人。”宁非轻声嗤笑,“但你猜对了一半——我想看看他们是否会恨我。”   “你在测试人性。”段昀弘道,“但我们都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是人性。升米恩,斗米仇,这也是人性。尤其在这样一个……地方……”   “穷山恶水,你可以说得更直接一些。”   “总之,这里不是个测试人性的好地方,或者说,你其实已经预设了答案。”段昀弘垂眼,他其实想叹气,但他意识到宁非不喜欢这样,这会让宁非有一种被可怜的感觉。于是段昀弘只是再次看向宁非,用笃定的语气道:“但既然你已经决定这么做,希望任何答案都不会让你过于失落。毕竟这个游戏,一开始只是为了让你开心的。”   “怎么,难道你还想让我‘不忘初心’?”宁非倒是垂眼笑了笑,戳了一块炸土豆,又抬眼和他对视,“得了,不要再试图当我的心理医生。我自己心里有数。”   放平常,段昀弘十有八九要回一句“你有个屁”。   但放在当下,段昀弘总觉得自己从宁非的眼神里读到了某种信号,于是他停止了追问。   ——是我想的那样吗?   ——无所谓。就算不是,我也可以把他拽回来。   “说起来,你真不要再来一下光明魔法?你手上的伤可以瞬间痊愈噢。”   “不,我不想再沾半点光明魔法。扭曲的XP很刺激,但很扭曲。我没有岳峰平那种受虐的爱好,谢谢。” 第一百六十七章 ——痛苦永无止境   国王和亲王的名字被写上中央广场的七天后,这两人的死讯都没传来。   别说是死讯,亲王带来的军队依旧重重包围着王都,在敏感街区实施着戒严。这种状况,一看就知道至少亲王还是健在的、掌权的。   而广场上所有的贵族名字,已经全被涂黑了。   ——这是之前国王下的命令,如果擦不掉,就尽快把名字用其他颜色覆盖。万一宁非或者他的眼线还没来得及来看名字,尽早涂抹掉也是最直接的保命方法。   因此昔日闪耀又热闹的中央广场,如今到处是一块大一块小的黑色覆盖,像是补了无数补丁的破布,十分难看。加上随处堆放的军方物料、没彻底清理的血迹、到处乱扔的垃圾、以及其他各种脏乱的痕迹,中央广场可谓真正的藏污纳垢之地。   总之,写了名字的人,只能寄希望于在名字被划掉之前,宁非已经看到过了那些饱含血泪的名字。   目前来看,似乎一切未能随人愿。   一些暗地里观察的人很是失望,但同时也还有几分希冀未灭。毕竟中央广场发生骚乱和冲突那几天,被写了名字的不止是国王和亲王,也还有其他贵族。而且更早之前,也有别的贵族被写过名字,只是也被涂掉了。人们以为,或许宁非是去杀其他贵族了,才没轮到这两个顶级权贵。   他们宁愿相信宁非依旧在按照预言杀权贵,也不愿、或者不敢去想最坏的情况——宁非已经无声地放弃了这个游戏。   就这样又过了七天。   依旧未见国丧,依旧王都戒严。   不仅如此,宁非的活动轨迹也不再出现于王都,好似他已经就此销声匿迹。   牺牲了好些亲友的人们陷入了迷茫。   他们想要那种成功的、胜利的欢呼,想要那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极而泣,却又迟迟等不来好消息。民间唯一的“信息源”——赌场里,也逐渐有赌徒传出消息:宁非杀人的赌局里,已经超过半个月没更新新的死者了。   宁非和安德鲁伯爵的死亡赌局,也还挂在盘上,没有任何动静,有的只是赔率不断下降。   连赌场都是此般反应,人们仅剩的那些希望,终于也在日渐一日的等待中逐渐磨灭了。   ***   “他们在中央广场前面烧了一个稻草人!是按照您的模样做的!”   费恩亲王把一个箱子咚地一声放上桌面,蹙着眉道:“一群无知的贱民,肆意书写贵族的名字就算了,还对您这样不敬,就该让人早就把他们都一网打尽……!”   “还有这事?”   宁非的反应远没有费恩亲王激烈,他微微挑眉,甚至看向了书房中央地面上,那有个用毯子圈起来的东西。然后走过去,用脚踢了一下:“是这个?这总不能是你哥哥的下半段吧?”   “是。我今天刚回来,管家就跟我说了这件事,还把这个东西送来给我看。”费恩亲王回道,“没想到您来得如此之快,我来不及叫人把它撤出去,只能把地毯掀起来勉强盖一盖,免得污了您的眼……”   “就算你说得如此贴心,也掩盖不了你十五天才回来的事实。”宁非悠悠打断,同时果断弯腰掀开了那张地毯。   段昀弘本来还担心宁非看了又不高兴,结果凑上去一看:“……嗯?”   就这?按照宁非做的?   虽然这个稻草人已经烧毁了大半,面目全非,但仅凭残骸的趋势,段昀弘也能看出它本来也完全不像宁非。非要说哪里是照着宁非做的,估计就是那裹在身上黑布吧。   裹个黑斗篷就说是宁非?这也太抽象了。   宁非也挺无语的,起身拍拍手:“……真是个需要十足想象力的稻草人。”   “据说那些贱民是喊着‘烧死’、呃……”他无论如何接不了宁非的名字,只得跳过,“喊着那些口号,在中央广场附近烧的。士兵一过去他们就立刻跑了,还是边骂边跑的,所以这个稻草人代表的应该就是……您。”   “看到是什么人了吗?”   “据说就是一群小孩子,最大估计不过十来岁。”费恩亲王道,“但肯定是贱民。贵族不会干这种事,他们都害怕您会注意到他们。”   ——果然。   段昀弘几乎能想象那个画面。之前他就猜测过,宁非选择这样处理国王的死讯,可能会导致写名字却得不到结果的人恨上他。现在,这些人果真开始烧宁非的稻草人了,用火,或许就是在对标亲友们是于火中去世的。   也可能他们只是在采用经典的消灭恶魔的“火刑”而已。   幸亏宁非没亲眼看到这一幕,要是他又在现场,十有八九又要加深他心底的黑暗。这深渊本来就极难照亮,段昀弘已经够烦了,可别让宁非继续下坠了。   “您想要追查这件事吗?我怀疑他们和之前去火烧广场的应该是同一伙人。”费恩亲王继续道,“这些小贱民,就知道四处放火!要不是士兵扑灭及时,很可能会导致附近的建筑和民宅都一起被烧,这会造成多少无辜死伤,他们从没想过吗?!”   “行了。”宁非最烦贵族这套道貌岸然的发言,一指桌上的箱子,“我来是听你汇报的,不是来听你废话的。你已经失信一次,让我看看你还有没有底线。”   “我当然是忠诚的。”费恩亲王上前握住他的手,垂下头,似乎想要亲吻他的手背,“我已向您写过我拖延的理由……”   段昀弘抓住宁非的手腕,抽开他的手。   宁非:“……”   费恩亲王:“……”   “轮不到你碰他。”段昀弘装圣徒也是一把好手,语气冷厉,眼神迫人,“你刚碰过脏东西的手,好意思碰他?”   这说的是费恩亲王的手碰过那个箱子,而箱子里有脏东西。但段昀弘抓着的宁非那只手,也刚碰过地毯和草灰,其实大差不差。   但段昀弘就是这样指责了,费恩亲王虽然不爽他,可也没法反驳,还垂头道:“十分抱歉。”   宁非瞥了一眼段昀弘,段昀弘无声地挑眉一笑,松开了他的手。宁非这才回应费恩亲王:“无妨。开箱吧。”   费恩亲王回到箱子旁边,但还是有些犹豫:“您确定要看?虽然我已命人做过清洁,但他的死相着实不堪入目……”   宁非打断他的废话:“我说,打开。”   费恩亲王终于打开了箱子的扣锁。   先打开盖子,然后把面对宁非的那一面缓缓降下。伴随着骤然浓烈的腐臭味,一颗人头终于展露人前。   裹了厚厚石灰也能看得出其臃肿、狰狞、血迹斑斑,双目的眼皮无法完全阖上,头发也稀稀拉拉的。要不是宁非对国王的长相还挺熟悉,估计挺难将这张极其变形的脸认出来。没了华冠丽服,国王也和平民街里最邋遢的老头并无二致。   “……行了,关上吧。”宁非也不是诚心找虐,在越来越古怪的味道中挥了挥手,“你自行处理。”   “是。”费恩亲王关上箱子,表情里也带着嫌弃,“那也已经去世的王后和两个孩子……”   “也处理掉。”宁非回得淡然。毕竟他之前按照十天之约来的时候,就从管家呈递的信里得知,国王的一家老小都被费恩亲王一网打尽了。怎么说呢,丝毫不意外。费恩亲王本质上就是无情的、自私自利的、不择手段的。即便他还在光明魔法的深刻影响当中,但只要他的信念是“无论如何都要达成宁非提出的目标”,以及认定“国王一家不是宁非的信徒”,那杀了他们,也不会让费恩亲王觉得痛苦。   而他在信里解释的理由,是因为要杀国王的时候,被这家人提前察觉了危机。他们组织侍卫拼命反抗,甚至想先下手为强,才导致亲王不得不一并处理了所有人,还拖延了时间。说得有理有据,然而包藏其中的野心有几分,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过,这倒给了宁非一个灵感。   他本来想在来看国王脑袋的时候,顺便收拾了费恩亲王的。眼下来看,当场处刑对于这些腐烂根源的王室来说,算得上最仁慈的惩戒方式了。   宁非有了一个更折磨的办法。   他看着亲王关上箱子后,掏出手绢不断擦拭手指,满脸嫌弃的模样,忽而道:“表面的污秽可以擦干洗净,心中的却难以轻易祛除。你既双手沾了污血,便由我来帮你彻底洗净吧。”   费恩亲王闻言,神情顿时变得激动,举着双手走到近前:“请您为我洗礼,为我赐福……!”   段昀弘则是顿觉不妙,果断快步退开,直冲门口而去!   “跑什么。”宁非是看着段昀弘“落荒而逃”的。直到那男人都抓到门把手了,宁非才悠悠开口:“我不给你赐福。”   段昀弘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真的?”   “这还有假。”宁非本来就能精准控制施法范围,前几次就是觉得这家伙不乐意的模样挺可乐,故意瞒着逗他的。这会儿,宁非终于大发慈悲地提示他不用跑。   段昀弘不知道是真信了还是依旧怀疑,总之他虽然没继续出门,但也就停在了门口,没走回来。宁非看他那将信将疑的模样,懒得多说什么,朝着费恩亲王抬起了手。   伴随着若隐若现的耳鸣,一股其他人都感觉不到的暖风,从费恩亲王的脚底升了起来。   它环绕着费恩亲王,越来越大;耳鸣之声也越来越洪亮,逐渐变成轰鸣。费恩亲王再也听不到其他,感触不到其他。只有温暖流过他的四肢百骸,遥远的钟声在他的脑海里轰鸣。   他的眼前也很快变成了白茫茫一片,强光刺得他双目流泪,却又舍不得闭上。他的心、他的灵魂在震颤,好似双脚都要离地了。   就在这即将要飞升的空灵之中,一个声音从天而降,打入他的脑海。   “我要你从此变得真善美,你看不得草菅人命、看不得生灵涂炭、看不得世间苦难。   “我要你清晰回忆起你害死的每一个人,抢占的每一块地,做过的每一件有损他人的事。每一次回忆都是在你心上的鞭挞,每一件罪恶都使你的灵魂受到灼烧,饱尝折磨。   “别人因你而生气、而悲愤、而痛苦,你就会千百倍地感同身受。你要每天去忏悔,去赎罪,但你的业海无穷无尽,永远偿还不完。   “你生而有罪,但在此之上,你要害怕死亡。痛不欲生不是你寻求死亡的理由。   “你要找遍死亡的意义,当你真正领悟,你才能真正走向死亡和安宁。”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他们不一样   自从给费恩亲王下了个诅咒、不、光明魔法的暗示后,宁非就像是忽然对万事万物都失去了兴趣,彻底躺平了。   物理意义上的,躺。   段昀弘以为他是在思考什么,或者等待什么。毕竟对费恩亲王的处理方式忽然变了,总该是冒出了什么新想法吧?实施之后,总要等着看效果吧?但很快,段昀弘就发自己似乎想错了。   宁非不去确认费恩亲王后续的行为,不去看广场上又出现了谁的名字,也不再计划要怎么处理下一个贵族。他甚至不太出赌场旅馆的房间了,每天就在房间里吃饭、看书、睡觉。偶尔下赌场转一圈,不怎么玩,随意丢了一小把筹码就回房间。偶尔还会靠在窗边,望着楼下的小巷发呆。如果发呆到迷迷瞪瞪的地步,还会直接在椅子上小睡一觉。   “……嗯?!”   宁非从打盹中惊醒,发现靠近的只是拿着毯子的段昀弘,警惕的表情顿时松懈下来:“不用毯子了。”   段昀弘把毯子往他身上一扔:“吃了早餐睡,吃了晚饭也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忽然多了个‘蘑菇设定’?”   宁非说是不要毯子,扔到他身上,他却还往里钻了钻:“出去能干嘛?也没什么意思。”   段昀弘冷不丁道:“中央广场的军队撤掉了。”   “……”宁非好像是没完全清醒,又像是意料之中,慢悠悠回了一个音,“……嗯。”   “民众冲进去写了很多名字,还有人在喊口号,反正军队都不管了。楼下写名字的盘也撤了,估计下一个被杀的人员预测也要撤掉,我们两个什么时候死的那个盘应该会一起撤掉。”段昀弘站在单人沙发边上,垂眼看着宁非,“不去看看?”   “看什么,看那些人怎么喊口号骂我?我不像你,我不贱得慌。”宁非阖上眼睛,悠悠回,“行了,‘新闻快讯’播完了就自己玩自己的去。你不是来看这个世界的吗?看去吧,不要盯着我了。”   段昀弘没做声,无言地扶住了沙发背,缓缓俯身。   距离宁非的脸还有20公分时,宁非忽地睁眼:“……干什么?”   段昀弘就停在这么近的距离:“你怎么这么萎靡,被扣太多气运了?”   “你怎么又是这套,不会以为我会顺着玩笑说‘是啊难道你要补偿给我’吧?”宁非与他对视,轻声嗤笑,“不关你事,一边玩去。”   他一故意用这种激怒人的语气,段昀弘就知道他其实兴致不高了,说道:“要是你觉得这里没意思,不如走了。”   “走?走去哪?”   “我是说,离开这个世界,反正你看起来无事可干了。”   “哈,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来‘度假’的,不是来工作的。度假不就是要无所事事,吃了就睡?”宁非微微挑眉,“我在开始玩杀人之前也是这么过的。你觉得没意思,你自己走,别来管我。”   “度假?也是。”段昀弘再次缓缓接近,“那就干点度假该干的事……”   宁非终于从毯子里伸出手,捂住他的嘴:“说半天就是为了这个啊?段总,你也起承转合,jiao合的‘合’是吧?”   段昀弘被他捂嘴,声音闷闷的:“你连对这事都长时间不感兴趣了,还说不是萎靡?”   “五六天算‘长时间’?行行行,是我萎了行吧?”宁非简直无语,回道,“我又不是X欲怪兽,耕地的牛再厉害,土地也有休耕的时候啊。”   段昀弘沉默两秒:“……要么给我加个光明魔法?”   “哈?”宁非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真正的意思,顿时乐出声来,“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要是想玩情qu至于这么拐弯抹角的吗?我肯定直接就摁着你来了好吧?”   顿了一下,他又闭上眼,戏谑道:“你实在想,那你来吧,不嫌弃我是‘尸体’就行。”   “……啧,我对jian尸没兴趣。”段昀弘终于起身,随手拎起毯子往宁非脑袋上一蒙,“睡你的吧。”   宁非拉下毯子,望着他的背影:“你上哪?”   段昀弘停下脚步偏头看他:“我搭理你的时候你不爱响应,我走了你又要问是吧?”   宁非“啧”了一声,他就是拉下毯子后看到对方走了,下意识问了一句。现在被段昀弘说得像是发贱一样,于是宁非立刻把毯子蒙回头上。   “我去教会……哦,现在得说教会庄园的遗址看看。”   男人的声音隔着毯子传来:“知道你之前的事之后,我还没好好参观过教会庄园。我想去你长大的地方看看,虽然你不喜欢,但那也是你的来处。这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   说完,门一开一关,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   教会庄园说是被烧了一部分,其实主建筑的大部分都被烧毁了。还没进庄园大门,都能看到那被烧得、熏得黑乎乎的建筑,其中一部分还塌陷了。   没有人阻止段昀弘的进入,这里已经进入了基本没有防卫的状态。幸存的人员大多已经转移到教会的其他据点,还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看守、收拾残骸的信徒、以及各种原因自愿留下的人。   教会在教皇去世后内部政斗严重、管理混乱,根本还没有修整庄园的计划,能给留守人员的物资支持非常少。在段昀弘看来,这里基本变成自生自灭状态了。没人会管其他人怎么生活,段昀弘这个外来者跟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甚至不会多看一眼。   段昀弘就这样默然地在建筑里转了一圈。就连烧毁的部分,只要能下脚,他都踩进去看了看。他看过的火灾现场很多,很惨烈的也不少。但想到宁非从小长大的地方就这样毁于一旦了,他心底多少还是起了点波澜的。   当然,段昀弘可不会跟宁非说这些。要是说了,宁非只怕会说“我只嫌烧得不够干净”,段昀弘是不会自讨苦吃的。   不过即便很多地方已经损毁,但一些残骸还是看得出来这建筑当初的精美华丽之处。比如一面被熏黑了大半的墙上,巨大的彩绘玻璃居然还保留得挺完全,只有边角上有被熏黑的痕迹。阳光从这里照下来,彩色的影子投射在烧毁的地面上,炫彩和极黑的搭配看起来还真有点神性。   一个人跪坐在这彩色玻璃下面,似乎在凝神祈祷。   段昀弘无甚顾虑地走近,发现这还是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长相清秀,穿着淡色的简单长袍,跪坐的地方还垫着一小张编织毯。也是,穿浅色衣服在废墟上跪坐,不垫个东西衣服就彻底不用要了。   “对着玻璃祈祷?”   段昀弘站在这个年轻人身边,径直问道:“这里好歹是教会,连个神像都找不到吗?”   “还没损毁的神像,基本都搬走了。”年轻人依旧闭着眼,淡淡回道,“心愿祈祷,哪里都可以祈祷。”   段昀弘:“哦,所以你不是特地带了垫子,特地来这个彩绘玻璃跪着的?”   年轻人:“……”   段昀弘这张嘴,威力依旧。   “你应该是那些所谓的‘候补圣子’吧?”段昀弘可不在意气氛尴不尴尬,继续道,“教会应该不会丢下你这样的,你为什么不跟着搬迁?”   “这里是教会的旧址,我自愿在这里为众人祈福。”年轻人终于又回道,“这里有我死去的良师、益友、手足,我愿与他们的圣灵同在。”   “要祈福,哪里不能祈福?”段昀弘对这种“表演行为”嗤之以鼻,径直点穿,“教会的‘候选圣子’,却不跟着教会走,原因只有一个——”   “你害怕教会。”   年轻人睁开眼,抬头看向他:“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是教会的一份子,如何会害怕教会?”   “你为什么害怕,你自己知道。”段昀弘嗤笑道,“你宁愿和死去的人为伍,都不愿意跟现在的教会待在一起。可你又愿意为众人祈福,这说明你知道,教会根本不是一个祈福的地方。”   “先生,你恐怕有了什么误解。”年轻人与段昀弘对视,回道,“但你要怎么想,我无可指摘,请不要将其当做我的思想。”   段昀弘在宁非面前都敢铁口直断,这么个毛头小子,着实不算什么。而且段昀弘,就是想拆穿他的真面目。   男人蹲下来,直视年轻人的眼睛:“宁愿留在废墟里,也不愿到别的驻点去过别人照顾你的日子,嗯?明明是候选圣子,明明知道不跟着教会走就没有机会晋升为圣子,但你还是不去,嗯?你就是厌恶教会,害怕教会,但你连这都不敢承认,真是个孬种。”   “你不理解我在这里失去了多少亲朋好友,不理解我心里的悲伤,很正常,但请不要这样粗鲁地擅自指责我。”年轻人反驳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从哪里来,可在人的伤口上撒盐,着实不是什么善举。教会被烧毁,正在艰难重建。你不喜欢它现在的样子,就请你离开。”   “你有什么权力‘请’我离开?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段昀弘嗤笑,“如果现在它在重建,你为什么不帮忙?穿一身白衣服,坐在白毯子上祈祷,就是帮忙吗?我一路过来,没再见到其他人这样无所事事。你不过是凭借着虚伪的身份,在这废墟上虚张声势罢了。如果你回到教会那些人里,你的‘候选圣子’身份还能有什么用?只不过会让你变回——”   男人压低了一些声音,冷酷又嘲讽地念道:“男、ji。”   “你……!”年轻人皱起眉头,面露怒色,“你究竟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觉得还有你这样的人,真讽刺。”段昀弘站起来,讥笑道,“你不愿意跟随教会走,现在教会都没法管你了,你为什么不逃?舍不得这个毫无意义的身份,还是出去之后你根本没有生存能力?教皇已死,你们这些憎恶苦难的人不趁机为自己挣命,只是一味躲避,还不知道躲远一点,真是可笑。”   “你简直莫名其妙!”年轻人皱眉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话,你是魔鬼派来蛊惑人心的吗?”   “我不是来蛊惑你,也没想说服你。”段昀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轻垂眼,思绪已经有些飘走了,“我只是看到了一些不一样。”   年轻人下意识追问了一句:“什么……?”   “一些只要有机会,千方百计也要改变命运,绝不会轻易屈服的,不一样。”   段昀弘说出这句话,也不管年轻人听不听得懂、有什么反应,转身准备离开。   一抬眼,他的视线就集中到了不远处的一根残破柱子旁边。   与宁非的视线对上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答对了   段昀弘没问宁非怎么也来了教会庄园,只是和他一起又转了一圈。   剩下的人都不认识宁非,因此即便他只改变了发型,就这么大喇喇地在教会里走,也没人意识到这就是“恶魔”,这就是火灾的罪魁祸首。宁非还毫无遮掩地一路指指点点,完全没有任何要低调的意思。   他给段昀弘指:“那边是教皇的住处。只有他和他的仆人们住在那个庭院,其他人未经允许不许随便进出。我有一次被叫过去的时候,看到有人在连廊墙边撒尿。哈,夏天简直是环绕尿骚味。”   “这边是那些准圣子住的地方。不过这也分三六九等,最受宠的那些有自己的套房和仆人,不怎么受宠的就是双人房或者狭窄的小房间,有时还要帮忙干活。”   “那里的三楼就是圣子的房间,我以前也住那里。不过现在已经塌了,不然还可以带你找找我以前留下的标记,估计其他人都不一定发现得了……”   一直沉默听讲的段昀弘忽然问:“什么标记?三十年还能留下?”   “床铺地板下的暗格,我写了一些人的坏话后烧成灰,一部分灰装起来塞在那下面。”宁非说完自己笑了,“我小时候不知道从哪听说这样可以诅咒人,又怕被抓到,就这么干了。后来知道是假的,又塞了一些小首饰小珠宝,当做有机会跑路时的路费。不过那些东西完全不够买通看管我的人,就一直留在里面没动过了。”   “果然,我猜到你以前肯定想过逃跑。”段昀弘了然地笑了笑,“而且床底下挖坑藏东西,居然是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的习惯。”   “别笑得这么恶心行不行?你以后不会总要挖我睡过的床底吧,听起来有点变态了啊。”宁非瞥他,“而且什么叫‘果然’?那我也要说果然,你拿刚才那个小屁孩来跟我比较了?”   “只是随意问了问而已。毕竟那些所谓的准圣子、圣子,一个个都是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的。这个废墟里居然留下了一个,我就想知道他出于什么既不跟上大队伍,也不逃跑。”段昀弘悠悠道,“结果鉴定为,表演型人格。”   宁非听出他语气中的轻蔑,偏头看他:“真是高高在上啊,段总。”   “打住。”段昀弘也转头,“你是不是又想说你以前就和他们大差不差,所以我把你的以前也看扁了?”   宁非:“……”   啧。   “你看、不对、你刚刚也听到了,我可明确说出你和他——或者他们这样的人——之间的不同了。”段昀弘知道自己说准了宁非的思路,立刻解释道,“说实话,你应该明白的,我不在乎他们是不是真的能逃走、真的有能力逃走。但凡他刚才说一句‘你以为我没试过’,我都会高看他一眼。”   “他怎么可能跟你说实话。”宁非哼笑一声,“万一你反手给他举报到教会,他还活不活了?”   段昀弘:“想逃走的人会穿一身白去彩绘玻璃下表演祈祷?”   宁非:“……”   宁非:“确实,我也不懂这表演的哪一出。万分之一的概率,是他真觉得这样有用。”   “这个世界最不需要的就是表演祈祷的圣人,救不了任何人,还碍眼碍事。”段昀弘锐评道,“而且如果他真的相信祈祷有用,就说明他还没彻底认清这个教会其实是个魔窟。”   “或许是降临在他身上的灾难还不够多。”宁非的响应也挺冷酷的,“如果他在教会的位置重要一些、受宠一些,教会就不会允许他自己留在这里。”   “所以说,他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演员罢了,无人在意。”段昀弘道,“我刚刚也没注意到你来了,不知道你听到多少,不是故意要在你面前捧高踩低。我会问他,确实因为你曾经和他是一个处境,我想看看这个似乎‘不一样’的人,能‘不一样’到什么地步。只是结果比较令人失望。”   “如果不失望,你想如何?”宁非问道,“助他一臂之力逃跑,还是直接让他脱离这个世界?”   “脱离这个世界?哈,郁周有管理局帮他‘做好事’,我可没有。我要这么做,耗空我的气运都未必能成功。”段昀弘语气戏谑,“再说了,你这样的也只有一个,珠玉在前,其他的不值得上心。复制品我都看不上,何况这种连影子都算不上的拙劣‘表演家’。”   其实段昀弘省略了一段没说。他一开始是真想过,如果那个候选圣子和宁非一样有骨气,就算自己不帮他脱离世界,但脱离一个教会的控制还是轻轻松松的。可转念一想,这有点像是要模仿宁非的成长路径,令人不快。而且要是这人因为受了自己恩惠,对自己念念不忘——有点类似宁非对郁周那样——也令他膈应!   就算段昀弘之后会脱离世界,那人会彻底忘记也不行,只要有过那么一段时间他就觉得膈应!   段昀弘是真对宁非向着郁周的“单箭头”有点PTSD了。   他看宁非挑眉想要说点什么,又补了两句:“难道郁周遇到一个和当年的你一样的小屁孩,还会再带走一次?问我看未必吧,不然我真要怀疑他的品味了。”   很及时的补丁,真把宁非的话噎住了。   说实话,宁非打从心底不想看到自己的“复制品”的诞生,尤其是段昀弘来操作这件事的话,绝对会让他特别厌恶。虽然他知道自己无权干涉段昀弘的选择,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幸好,段昀弘的回答没让他失望。   过了两秒,宁非再次看向已经塌掉的三楼,用近乎喃喃的声音低声道:“……我开始有点后悔让你知道我的从前了。”   段昀弘一开始还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宁非突然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段昀弘看着他的背影,忽地意识到了什么,无声且轻微地笑了一下,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宁非一开始还没怎么在意,不经意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又笑得这么恶心?”   段昀弘道:“就是好像又听懂你在说什么了,有点愉快。想具体听听吗?”   宁非:“不想。”   段昀弘:“但我想说。”   宁非:“……”   “不要一副嫌弃的表情。你既然说出来了,不就是想让我听到吗?”段昀弘在他身边,闲庭信步的姿态像是在闲聊,“你也习惯听我分析你了,不是吗?就当自己是个批卷的老师吧,放轻松,宁老师。”   两人走在走廊上,墙壁都被熏黑了,但窗口透进来的夕阳时不时照在两人身上。宁非边走边道:“我不是喜欢听别人分析我的自恋狂。”   段昀弘道:“那你可以当回你的圣子,偶尔聆听一下别人的想法。”   “听起来更恶心了,聆听别人的想法,哕。当圣子,哕!”   “OK,但我也不算别人吧?”段昀弘被他故作恶心的表情逗乐,宁非会做这种反应,至少说明他的心情不错,“你现在没跑,我就当你愿意听了。”   “……”   “放心,我也不说太多。”段昀弘转过头,像是在看宁非,又像是在看窗外的夕阳,“我只想说三个字,不,两个字也可以。”   “你已经说了很多个字了。”宁非瞥他,“讲故事的时候铺垫越多,难度越大,知道吗?”   “我不讲故事。”段昀弘轻轻一笑,语气淡定且自然,“我想说,别怕。”   “……啊?”   宁非疑惑地转过头,与段昀弘对视:“什么东西?我怕什么?”   “怕我越猜越准,越来越了解你。”段昀弘道,“了解,尤其是允许的对方来了解自己,代表着接纳的开始。这是我们这样的人最抗拒的事,我很明白。”   “……”宁非冒出一声冷哼,“你明白个屁。”   “那我给你一个定位标记。”段昀弘道,“是我本源的世界。如果你想,随时欢迎你去参观。需要导游吗?或者我把我的简历发给你,你也可以自己去一一对应,看我是不是撒谎。”   说着话,男人朝宁非伸出一只手,虚握着。   “……神经啊你!”   宁非意识到他手里真有个定位标记,很是无语:“我哪有那么多空到处休假,接任务也很难很难碰到特定世界,你给我也没用。”   “你去不去是你的选择,我给不给是我的选择,就像我个人的定位标记。”段昀弘径直抓住宁非的手,把定位标记塞到他手里,“简历要吗?如果你懒得花时间和气运,这是快速了解我的最佳途径。”   宁非想抽回手,抽不了,又想骂人又想笑的:“又强买强卖了?而且谁不知道个人简历就是最精美的包装纸,这玩意谁会真信啊!”   “所以你可以去自己核对。”段昀弘靠近他,低声一笑,“如果你想了解我的话。”   “容我提醒,这里可是教会。”宁非看着他凑近,没躲避,但是啧了一声,“就算没人认识我们,同性恋可是会被烧死的。”   “那也不错。”段昀弘轻笑,语气里却带着一股狂气,“反正这个世界该烧的也烧了,该杀的也杀了,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挣命不就完了。不管你原来是打算回来干什么的,现在也应该差不多了吧。也该回去挣你的气运,顺便跟我抢一抢穿越者的偏好了。”   说完,段昀弘还在夕阳洒满的窗口,吻了宁非一下。   “我看你是真不想待在这里了。”宁非反手抓住他的衣襟,“算你走运,今天都答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敢不敢挑战一下?”   “什么?”   宁非双臂直接抱上男人的脖子:“被抓起来烧死之前,能完事吗,段总?”   段昀弘沉声一笑,扣住他的腰:“野战?那可不一定,可能会花费很长很长的时间……” 第一百七十章 ——掌管…的神   宁非拉着段昀弘在教会的空房间找乐,完事后一边快速落跑一边骂自己和段昀弘都昏了头,把自己都骂乐了。   段昀弘倒是无所谓,经历过“光明魔法影响下被强”后,他对找乐条件的抗性直线上升。别说宁非好歹还把人拽进房间了,就算他把段昀弘摁在走廊尽头、室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经过人的地方直接来,估计段昀弘也就随他了。   他看宁非也不是真在发火,反而像是状态轻松许多,便道:“别骂了,就我们两个,不用装。我看你挺高兴的。”   “是是是,妙手回春啊,段大夫。”宁非随口跟他瞎开玩笑。但其实他俩都知道,这场找乐只是其中的过程事件之一而已。之前两人聊天的时候,尤其宁非说开始后悔告诉段昀弘自己的来处开始,他的心情就在转变。   变轻松的根本在于心理枷锁的松动,而不是肉体上得到了宣泄。   两人对此心照不宣。   段昀弘还想着,这样下去没几天宁非应该就愿意走了。只要他愿意走,就代表他主动想要脱离这个世界对他的束缚,也代表着……他确实在接纳段昀弘对他的接近和探索。   这已经不啻于他在响应段昀弘,响应那个无声的问题。   ——啧,也算没白当这么久的舔狗。   然而就在宁非要做出决定之前,费恩亲王忽然整了个大活。   他先是下令取缔现有教会,准备着手建立新教会,采用全新的管理机制和管理人员,但这对宁非来说不算什么大活。他真正吓到宁非的是——宣布宁非才是新的“神的使者”,并且要在中央广场立起宁非的雕像!   “……不是,为什么啊!”   来汇报消息的侍者一出了房间,宁非立马从沙发上直起腰,露出刚才一直努力摁着的震惊表情:“哈?我?神像?!”   “哈哈哈……”段昀弘刚才就憋不住笑了,现在更是笑得放肆,“费恩亲王现在独拢王室大权,先搞出来的居然是这种事。而且你听那个人说的吗?布告上说你的雕像不仅象征着神迹降临,还要成为镇压在贵族们头上的‘神之眼’,让贵族们慑于你的威严,不敢再作奸犯科。说明他还真是一心向你,铁了心要为你树立形象啊。”   “我又没给他下这个‘神谕’,他自作主张点什么?觉得这样就会减轻心理的罪恶感吗?真是做梦!”宁非直咂嘴,“艹,真的太傻X了。一想到那玩意儿是以我的名义在受人瞻仰,我就感觉鸡皮疙瘩爬满身!”   段昀弘还在乐:“谁让你的光明魔法力量这么强,别说是‘神的使者’,直接成神也不奇怪啊,哈哈哈哈……”   “啧,你是不是又想来一次光明魔法play了?”宁非踹他一脚,又从侍者刚刚送来的零食盘里随手拈了一块巧克力,咬了一口,“……好苦。不愧是赌场,目的就是要人精神亢奋是吧,糖分多了容易困,可可拉满才能让人不睡觉……”   话没说完,段昀弘凑过来咬他手上剩下半块。宁非收手躲开:“狗不能吃巧克力。”   段昀弘挑眉:“又骂我?”   “舔狗也是狗。”宁非轻哼一声,把剩下的巧克力往自己嘴里一扔。段昀弘就扣住他的下巴,径直吻过去,直接抢夺他嘴里的巧克力。   直至那块有些劣质的巧克力融化。   宁非也挨到了段昀弘怀里,更准确来说,是干脆赖在他身上了。段昀弘的拇指摁了摁他的下巴,声音有点低沉喑哑:“既然后天就是雕像落成仪式了,帮你砸了它?”   宁非缓缓一眨眼:“反正没多久我就走了。我一走,所有人都会忘了我,那个雕像的象征意义也不再会是我……”   “就问你想不想。”段昀弘近距离凝视着他,“如果你不喜欢那个雕像,那它存在一天、一分、一秒,对你来说都是膈应。有个费恩亲王那样的信徒在以此注视你,热爱你,你觉不觉得恶心?”   “恶心。”   “恶心,就消灭叫你恶心的源头。”   “真狂啊,段昀弘,不愧是你。”宁非也抬手摸了摸男人的下巴,“恶之欲其死,是不是?”   “又要审判我?”段昀弘咬了一下他的指尖,“别装,咱俩是一路人。干脆点,想不想我动手?还是你想亲自动手?”   “……行行行,砸吧砸吧,把我的雕像砸得粉粉碎你就高兴了。”宁非坐起身,背对男人,“你真要把我弄得抗拒你了。”   段昀弘现在一听就懂,这个“抗拒”,其实和宁非昨天说的“后悔”差不多。   这是宁非的自我保护机制,也是他的坚硬外壳……的其中一层。   他越觉得安全,逐渐松开这层外壳的时候,在某一个时间点,他就会忽地警醒一下。他的本能命令他警惕这种舒适,不要沉醉其中。   “不要抗拒,保持下去。”段昀弘从后面长臂一伸,搂住宁非的腰,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们都以身入局了。我也下了血本了的,你其实很明白,对吧?就跟我一起赌下去吧,宁老师,你不是最不怕豪赌的吗?”   宁非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手臂,意有所指道:“别以为我不会咬人。”   “体会过了。”段昀弘也是各种意思混着说,在宁非耳边低笑道,“要是真到了那时候,那就咬吧,那是我应得的。当然,要是你……也会被我咬的,你可得小心了。”   宁非道:“那我会一边恨你一边咬你。”   段昀弘一笑:“有个人永远恨我,永远记得我,也不错。”   ***   雕像落成典礼这天,中央广场再次围满了士兵。   但他们并不打压驱赶围观且等着亲王之后布施的人群,只是维持着基本的秩序,以及不让人提前接近那个雕塑。雕塑已经被巨大的白布蒙住了,底座只有半米高,但是非常宽,约莫有2.5米。往上也有大约2米,整体呈现出较扁平的三角锥状态,也不知道里面的宁非到底是什么样的,或者哪一部分才是宁非。   费恩亲王亲自来主持了典礼,但距离有点远,稍远一点就听不清他说了什么。现场还有乐队,悠扬又神圣的音乐声倒是传了很远。可配着中央广场上被到处写了贵族名字的地面,以及消除不干净的各种污迹,画面别提多诡异了。   “还要形式主义多久啊……”   宁非和段昀弘因为之后的行动,没让赌场准备房间,而是自己找了个附近的屋顶蹲着。这也没点别的娱乐,宁非有点不耐烦了:“我怎么没让他反思骄奢淫逸这套?干脆吹个风把布吹掉算了。”   段昀弘一直保持着看热闹的状态:“掀啊,我还以为你还憋着什么节目,才忍着没动手的。”   宁非瞥他:“那你准备好了吗?”   “说实话,这个形状的有点困难。”段昀弘伸出手虚空比划了一下尺寸,“人物立像好弄,容易推倒。这三角形的玩意,还不知道你在里面是坐是站,要是躺着……”   “别说了,如果把我造得躺在广场上,请立刻炸了它。”宁非感觉一秒都忍不了了,“马上动手,好吗?”   “好。”段昀弘憋着笑,从怀里掏出两个……大小不一的黑球,“我原来以为射一个过去怎么都能炸翻雕像,但现在估计得靠你的风来控制爆点了。两个的引线都是15秒左右,整个估计炸不完,尽量把重点毁了吧。”   “我就知道你这几天鼓捣的东西很危险,合着你在房间里当炸弹犯啊。”宁非拿起其中一个黑球,“你就这么想跟我一起死一回?”   “我心里有数。”段昀弘微微挑眉,“倒是你的手,小心点。这个时代不好造稳定的防爆材料,再多晃几下,万一提前爆炸了可别怪我。我们两个当场殉情事小,你的雕像没炸掉就事大了。”   “谁特么跟你殉情……”宁非嗤笑一声,但到底是停下了想要晃一晃的手,“我要掀开那块布了。”   “别紧张。”段昀弘戏谑道,“深呼吸,轻松一点……”   “神经,你这是进产房的词儿吧!”宁非骂了他一句,终于舒坦了。随后宁非的掌心一翻,向着雕像的方向虚空一送,狂风骤起!   风是打着卷来的,瞬间就把广场吹得一片大乱,人们的帽子、披帛及其他比较轻的物品都被吹飞了,在半空中转着圈。人们本身也被吹得弯腰眯眼,有些人甚至得扒着旁边的人才能站稳。乐队和站在雕像旁边的费恩亲王等人更是遭大殃,直接被吹得东倒西歪。亲王反应很快,一下就想到了什么,摁着帽子扶着仆人四处张望。   下一刻,雕像上的白布被整块掀了起来,挡住了亲王的视线。   雕像终于露出真容。   段昀弘:“……噗。”   不能怪他又乐了,这个雕像实在太出乎预料。原来那个三角形不是造景,他就是宁非……的衣服!   它是宁非经典造型里的长袍,从头顶开始下垂,向各个方向撒开,就变成了近乎三角锥的外轮廓。雕像的正面倒是有人像,闭着眼,右手稍稍向斜下方伸出食指,犹如要降下甘霖的垂枝。准确来说,人像只有半身,下半部分再次隐入衣袍之中了。面部虽然很圣洁华美,但其实不怎么像宁非,颇有这年头的工匠雕刻女神的风格。   费恩亲王居然选了这个造型来做神像,也不知道是他审美太独特,还是只因为这个造型赶工比较快。   “哈哈哈……三角神!”段昀弘这破嘴之快,外号都迅速起好了。   “你这不是震慑贵族的神啊,你是掌管几何的神吧!”   “闭嘴,你才是几把神!” 第一百七十一章 ——偏要等   “宁非大人!”   大风渐息,白布落下,费恩亲王终于找到了不远处屋顶上的身影。虽然没穿标志性的斗篷,着装朴素,但费恩亲王细细端详那并肩而坐的身影,其中之一不正是日思夜想的宁非吗?   “快向大人行礼!”费恩亲王又激动又着急。他这样大肆宣传雕像落成仪式的消息,还宣布在仪式后给平民免费发放食物、生活物资等,除了想要做善事,也有希冀着见到宁非的目的。现在宁非居然真来了,费恩亲王立刻指挥众人:“今天、不、今后教会的布施都是宁非大人降下的恩泽,要尊敬他、仰望他,要向他恭敬行礼!”   说着话,亲王当先向着宁非的方向单膝跪下行贵族的大礼,旁边的仆人和侍卫见状,立刻呼喝着让平民们向着宁非跪下,不然不能领等下发放的物资。众人又没中过光明魔法,其实没明白费恩亲王这又是哪一出。可关系到领东西,外加士兵们的凶相,一下就呼啦啦地跟着跪了一大片。   这个世界的平民,没那么多尊严可讲。   “操!”   宁非忽然面对这么个场面,也是无语了。他不是没经历过被一堆人跪拜的情况,可他对这事完全不感冒,甚至在原生世界里对此很厌恶——毕竟这就代表着权贵们的权威——不然怎么会一直控制光明魔法的实施范围?   此刻,这种会令别人膨胀的画面,宁非只别开头不想多看一眼。他抓过段昀弘手里的另一个黑球,烦躁道:“赶紧确定你这两个玩意儿的威力,盯着哪里爆破?”   “……石材不太清楚。不过就把大的放到手下面,小的放在脸前面吧,至少保证手和脸肯定能毁掉。这两处去掉,这个雕像的象征部位就没了。”段昀弘也被费恩亲王这一出惊到了,他摸出火折子,又顿了一下,确认道:“你不忌讳吧?”   “忌讳个屁。”宁非抬手示意,“点火。”   段昀弘手很稳,一点即着。   宁非也不用他再催,立刻用风送着两枚黑球飞向雕像。跪在地上的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两个黑色的小东西飞过自己头顶,费恩亲王也茫然地看着那俩黑球飞近雕像。有那么几秒,他还以为那是宁非要给他的东西,甚至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去接。   而黑球很快到达了指定的爆破点,1秒、2秒——   嘭!嘭!!!   几乎迭在一起的爆炸声使得亲王的耳朵聋了几秒,本来就跪着的人群也下意识蜷缩,尖叫着抱头躲避。而爆炸的瞬间,狂风再次吹了起来,爆破的雕像碎片没来得及刷拉拉往下掉,就被风卷携着升入半空。   正式露出真容不过寥寥数分钟的雕像,就这样被炸成了残迹。   爆炸的效果比段昀弘预计的更有威力,雕塑的胸口往上直接炸碎,整个脑袋到胸口的一半都彻底飞迸开了。三角形的正面也受损严重,别说是那只伸出来的手,下面的长袍、甚至基座的一部分都被炸塌了。整个雕像没坍塌,只能说这个抽象的三角构图实在太稳定。   费恩亲王被这变故惊呆了。他是希望宁非在雕像落成这天出现,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宁非来是来了,却是来炸自己雕像的!   ——我犯错了。   这个认知敲进他的脑海里,他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几近晕眩。   “宁非大人……!”   他想走向宁非,可狂风呼啸,他无论如何无法往那房顶的方向接近。   他看到宁非拿到一块雕像的碎片,是风送到手里的。   “这是……今天的日期?”宁非只是瞥到这一大块上面似乎有字,所以顺过来看看。段昀弘扫了一眼,笃定道:“这是个新教会,神像落成的日期肯定会变成教会的纪念日。”   宁非像扔垃圾一般将它抛了:“像是给我重新定了个生日,这是纪念我吗?这不过是在把他自己心里的那个形象具现化。外形、生日、象征意义,都和我没关系。”   段昀弘:“那你生日到底是什么时候?”   “……”宁非挑眉看他,“你还挺会见缝插针。”   “你以前说每个世界你用的日子不一样,所以不愿意告诉我。”段昀弘道,“但现在是本源世界了,那么按照这个世界的历法,你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11月11号。”宁非哼笑一声,把碎片扔进风里,卷向远方,“怎么样,我可是注定要孤独终老的。”   段昀弘也笑:“那我也会算命,我说,不准。”   ***   宁非和段昀弘这样暴露在大众的眼前,虽然后来踩着风跑了,但消息很快会传遍全城。这两人今天出门也没另外变装,出赌场时是哪样,在广场上就是哪样,回来还是哪样。显然,赌场很快也待不得了。   段昀弘回程时还问要不要收拾行李,宁非道:“我不收了,你要收就收吧。”   段昀弘意识到他的真意,确认道:“要走了?”   “嗯。”宁非应道,“费恩这种脑残行为再继续下去,会把我的名字传得更广,我的气运积分都要被他扣死了。及时止损,走了。”   段昀弘又问:“那你之后准备去哪?”   “上班啊,不然喝西北风?休这么一趟假,多少世界白干了。”宁非语气自嘲,“‘都怪原生世界’,真是个万年不变的好借口啊。”   段昀弘淡然接受,提议道:“那再一起吃个饭?反正也到点了。”   “……行。”宁非先是应了,接着有点疑惑地看他,“我以为你会问我去不去你的原生世界看看。”   “问了也白问,不是吗?”段昀弘平静回道,“我来这里,结果意外碰到你也来了,本来就是意外之喜。如果你还想静一静、想一想,那就随你吧。”   宁非狐疑:“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豁达了,不会是还有什么后手在等我吧?”   “我还能怎么着?”段昀弘垂眼笑了一下,“个人定位在你手里,原生世界坐标在你手,简历也在你手里,我还能跟你坦诚什么?”   宁非:“……啧。”   不得不说,很明显的装可怜、装委屈,手段老套。   但真的有用。   主要是段昀弘这样的人,冷不丁说出这种表弱势的话,宁非就算知道他的小花招,也难免心底泛起层层涟漪。   “别装了。”宁非反手捂住他的嘴,“我让步还不够多?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段总。”   “那最后提一句。”段昀弘抓住他的手腕,拉开手,“我说的如果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在和别人找乐,就给你气运、任你追杀,依旧有效。”   “不用你承诺我也会杀了你。”宁非瞥了一眼男人钳住自己的手,“说完了吧?可以吃饭了吗?”   “吃吧吃吧。”段昀弘道,“不知道下次还跟你吃饭是什么时候了,希望能是你生日。”   “跟我许愿呢?我可不是许愿机……”   两人就此转为闲聊,一块在赌场的餐厅里吃了午饭。虽说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餐,但菜品也没变得多丰盛。这就像是平常的一顿饭,两人平常地坐在一起,聊着平常的事。既没有对“人群是会否会找来赌场”的担心,也没有即将离开和分别的感慨道别,仿佛他们下午、晚上、明天、后天……还是会一直在一块。   简单的一餐,很快结束了。   说要走的是宁非,但临了了迟疑着要怎么行动的,也是他。抬眼对上段昀弘的视线,宁非就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啧,抬脚就走不就行了,有什么好犹豫的。   想到这,宁非唰地站起来,转身就走向餐厅门口:“我从房间里走。”   尽量不在人多的地方突然消失,这是管理局人员的通用做法。   “我跟你一起,‘顺路’。”段昀弘好似看出了宁非的纠结,没点明,反而淡定自然地跟上他的脚步。宁非看他这副潇洒看开的样子,莫名有点来气,趁他接近时抬起手肘怼了他一下。   “……”段昀弘摸了一下被怼地方,居然还笑了。   ——烦躁了?烦躁好啊,就怕你连烦都不烦。   段昀弘还在这美呢,前面快步走来一个身形矮小、带着帽子的人。本来赌徒脚步匆匆也不奇怪,可这人要和宁非擦肩而过的时候,忽地一转身就拽住了宁非!   “你为什么不杀了费恩亲王……!”   那人一出声一抬头,段昀弘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宁非之前那个小仆人沙莱!   沙莱紧紧攥着宁非衣襟的那只手,还有烧伤的痕迹。她盯着、不、怒视着宁非,声音低沉又悲愤:“你杀了公爵,杀了教皇,为什么到了亲王国王就不杀了?你不敢杀了、杀不了了,是不是?你……?!”   段昀弘掐住沙莱的手,也没管她有没有伤,直接一把扔开。   他知道宁非懒得解释,没多嘴,只冷酷道:“杀你还是很简单的。”   沙莱被摔得生疼,却很快硬撑着爬起来,瞪着段昀弘身后的宁非:“你果然和他们同流合污了!那个亲王居然还给你立雕像,就是因为你放过他了是吧?白白浪费我们那么多人的牺牲,就为了写上费恩亲王的名字。你知道吗,凯直到死前的最后一秒,都以为他终于能给自己的家人复仇了!   “可他永远无法知道,他被那样痛苦地烧死,换来的就是费恩亲王假惺惺地装好人,还给你立雕像!你可是他复仇的唯一希望啊,他、还有其他仇恨亲王的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啊……!”   “你真觉得自己有理,不如大声点说。”   段昀弘忽然的冷声打断,让沙莱懵了一下:“……什么?”   段昀弘冷笑:“你真觉得自己有理,别压低声音。吵,吵得更大声一点,让其他人都听到你们想……”   “你们想杀他,他不就在广场上吗?”   宁非按了一下段昀弘的肩膀,站到了他的身侧:“他今天就站在那里,比所有人都高,士兵也没阻拦平民上广场。怎么,你们看得见我,看不见他?能为了写个名字而死,要亲手杀他的时候就怕死了?”   “你……!”沙莱觉得他说得荒谬,一时间又找不出话语来反驳,“我们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嗤。”宁非哼笑一声,不再评论,转身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他还扭头瞥段昀弘:“还不走?想留下来上课?”   段昀弘当然转头跟上,只是在临走前,最后扫了一眼沙莱。   “等着别人帮你们复仇,等到死吧。”   ……   两人沉默地回到房间,没再讨论刚刚路上的小插曲。   直到宁非从小木匣里取出段昀弘送的胸针,男人才上前,拿过胸针帮他别在心口上:“……如果实在扣太多气运,可以来找我借。”   “操。”宁非就等着他最后发言,居然等来这么一句,把宁非一下说乐了,“我一个催债的,我不知道气运高利贷多可怕?还是气运匪盗放的高利贷,我像是那么蠢的人?”   “很好,维持你的精明。你不欠别人的。”段昀弘忍不住上手,掐了掐他的下巴,“……有空记得想想我。”   宁非反掐回去:“干嘛,想分手炮?昨晚不是炮过了?”   “‘分别’,不是‘分手’。我俩前置条件都没达成,‘分’字上面那一撇都没有,说什么分手。”段昀弘回道,“不炮了,不然我可能会干点惹你发火的事。”   宁非望着他:“那,再见?”   “再见。”段昀弘克制着自己,缓缓收回手,“你……”   宁非凑上前吻了他、不、在他唇上咬了一下,很用力,用力到段昀弘觉得自己的嘴巴似乎要流血了。   宁非一笑:“你别等到死了。”   话音落下,人影消散。   段昀弘站在原地默然几秒,一摸嘴,“嘶”了一声。偏偏他还痛得有点高兴。   “我偏要等。”   --------------------   本卷终于完结啦! 第一百七十二章 ——去往他的源头   时空管理局催收部,距宁非休假结束后211个时间坐标点(天)。   宁非从传送仓里走出来,脚步伴随着系统的播报声:“欢迎回来,宁非。你已成功执行‘紧急协助:海洋王者催收任务’,任务用时209个时间坐标点。现在开始与你结算……”   “啊?宁非?”   熟悉的同事看到宁非,有些诧异:“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个穿越者不是不想完成任务,纯粹能力不足,加上优柔寡断,处理起来简单。”宁非随口回道,“听话的人总是好搞定的。”   “那也得是你这水平,才能‘好搞定’啊。”同事感慨,“单人任务,不到一年就能完成,你还一直是S以上的高评分。你要不拿这次的任务再出个范例数据呗,出了我必买,让我那个不成才的蠢学生逐帧学习。”   “……我也没你说的那么神。”宁非不想在自己的任务上打转,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也回得那么早?”   “嗨,别说了。我学生向我求助,我去现场一看,全特么废了。还催个屁,早坏账早回家得了……”   随意地边聊边走了几分钟,宁非与同事分别,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一进家门,宁非就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抛,直接躺下了。   口袋里有东西膈了他一下,他将其摸了出来。然后一手枕在脑后,另一手举着刚取出来的小东西,翻转把玩。   ——正是段昀弘送他的那个胸针。   虽然段昀弘保证胸针上已经做了防护,不会被管理局和世界“察觉并销毁”,但以防万一,宁非还是额外加了一层遮掩。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费这劲干什么,他都没必要把这玩意儿带进任务世界——他肯定不会忽然去找段昀弘的——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带上了。   而且这次的任务……其实完成得也有点潦草。   同事刚刚吹捧宁非每次任务评价都是S级以上,然而这次,宁非其实只得了个A。倒不是他不能做得更好了,只是主体已经大致完成,宁非就忽然失去了耐心,在任务世界待不住了。于是他草草交了任务,早早回了管理局。   宁非甚至没在那个任务世界找人“玩”过。   不是没人靠近他,可他不是觉得对方太油,就是觉得那人壮得发蠢。还有一个,哪哪都不错,很符合宁非向来的口味偏好,而且宁非的脑子里都瞬间闪过“我又不需要守贞”的想法了。可气氛暧昧地接近时,宁非闻到对方特意挑的香水味,又一下没了兴致。就跟被从头浇了盆冷水似的,忽然冷静了。   宁非不想承认自己心底有个“标准”,他一直不自觉地在拿这个“标准”去比较。但那些候选者,不是这里差点,就是那里差点。   一旦有了结论,宁非就会迅速冷却,觉得这些人都“不配”。   清醒地意识到这点后,宁非心底的烦躁和不耐愈发明显了。他把胸针往旁边桌上随手一扔,翻过身面对沙发背,背对胸针。   “啧……”   ***   宁非在管理局家里也有点待不住。   本来他在每个工作之间总会休息至少半个月的,可他现在在家一闲着,脑子就控制不住地思绪乱飞。浮躁之下,宁非还是决定再去工作,给自己找点事干,填满空余时间。   他打开系统的悬浮屏,开始滚动任务列表,筛选下一个工作。   先是惯例的高报酬列表,然后看宁非向来偏好的有特定时间节点、或者看着就不用花多少时间的任务。但是来来去去,宁非不是不满意这点就是不满意那点,总没个合心的工作。   ——是我太挑了吗?不会吧,我可是堪称劳模的啊。   ——是管理局最近就是没好活罢了……   莫名地,宁非输入了段昀弘原生世界的坐标。   “……啧,真怀疑气运匪盗有卧底在局里了,还真有任务?!”   ***   【遗愿提出人:程令琦   情况简介:战火袭来,社会动荡。程令琦身为西南部刘藩上将副官,忙于战事,无暇顾及家中亲人。他委托自己的好友申泽君帮助其家人西迁至安全的地方,还付出了大笔钱财,到处打点关系。然而军中变故,刘藩怀疑程令琦的忠心,故意安排其前去处理危险事务。程令琦中了陷阱,身负重伤,落下终身残疾。同时,家人被杀害的消息传来,对程令琦造成了巨大打击。他最终被刘藩抛弃,旧伤感染复发,无力医治,死在他乡。   心愿:保住性命,把母亲和妹妹安全接到身边,在战火中守护一家人安全。】   “心愿倒是简单,不过战火当中,会烂账也不奇怪……”   宁非嘀咕着,随手整理了一下袖口,会客室的房门就被敲了两下。没等他回答,房门就径直打开了,一名士兵打开门,将一名军官让了进来。   深绿色笔挺制服,肩章、腰带、长靴一应俱全,腰间还挂着枪套。这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军官,一进门,疑惑且警惕的眼神就落在宁非身上:“你就是西南商会会长家的少爷宁非?找我有何贵干?”   “别紧张,程副官。”宁非起身与他握了个手,又看一眼跟进来的士兵,“我确实有要事相谈,方便单独聊聊吗?”   程令琦怔了一下:“我们才刚见面,宁先生,我甚至不清楚……”   “这是你们的地盘,程副官,而且我进来搜过身的。”宁非笑了笑,“我一介小小商人,还能在你们的大本营翻起什么风浪吗?”   “你可不是小小商人……”程令琦思考数秒,同意了,示意门口那名士兵出去。   会客室的门重新关上后,程令琦偏头道:“这下可以说了吧,宁先生?”   “先坐。”宁非的态度自然得像是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他坐回原来的位置,又指了指旁边的单人沙发:“坐呀,咱们可有得聊,三两句话说不清楚。”   程令琦的神色愈发疑惑,面上的质疑是一点都不遮掩了,不过他还是半眯着眼睛坐了下来。   就在他以为宁非还要说一些奇怪的话当铺垫时,宁非忽然就开门见山了。   宁非说:“长话短说——我知道你是穿越者。”   程令琦一下坐直了:!!!   “先不要问,先听我说。”宁非看到他张嘴要问,直接打断对方的前摇,“我知道你是带着任务来的,你要实现原本的程令琦的愿望。但现在进度过慢,你很可能会失败。所以,原主委托我这样的‘催债人’来到你身边,帮助你实现原主的愿望。”   “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这些?”程令琦终于找到了能插话的空挡,皱着眉问道,“而且你怎么判断我会失败?你又能怎么帮我?”   “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自证上。”宁非随意地搭着扶手,“告诉我申泽君帮你妈妈和妹妹走到哪了,为什么卡在那里不动。以及刘藩开始怀疑你了吗?什么表现,什么理由?”   “……啧,你真的竟然全都知道?!”程令琦再也控制不住诧异的表情,他的思绪也很混乱,“你真是来帮我的?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帮助你完成愿望是我的工作,我的酬劳从原主那里拿。任务失败我最多白干一场,但你……就算你对程令琦的妈妈和妹妹没感情,你自己也很可能死在刘藩的敌视之下,不是吗?你靠自己扛下去到底有没有希望成功,你自己清楚。我只告诉你,如果不是客观判定你成功的概率过低,我不会被派来帮助你。”   “谁判定的?”   宁非往上指了指。   程令琦没完全懂:“你是说,上天?还是什么神?”   “你不必细想,总之,有人会监督你们的交易。你不能光拿报酬,轻易就放弃你的任务,对吧?”宁非回道,“很高兴你学会了质疑,这是提防陷害的好方法。但我们的谈话显然不在‘程令琦’的故事框架里了,你还要怀疑什么呢?我如果要使坏,何必找你,直接去把你妈妈和妹妹杀了不就完了?”   “她们不是我的……”   “她们现在就是。”宁非的指尖放在扶手上,指甲咚咚敲了两下扶手,“还要浪费时间吗,程副官?我也是外来者,帮完你我就会走,这个世界里获得的利益对我来说没用。你现在需要帮手,需要一个全心向你的朋友,我是来帮你的。”   他边说边展露出微笑,他的出众外貌增幅了微笑的影响力,带笑的话语有点古怪,但又带着难以抗拒的亲近。重要的是,程令琦最近真的陷入了孤立无援当中。这种“孤立无援”更多是心理层面的,他无处诉说,无处商量。他有一堆需要商量和他人理解的事,可都不能跟所谓的“战友”“朋友”说出口,简直要把自己憋疯了。   他觉得宁非的逻辑无懈可击:对啊,这人都知道我要干嘛了,想针对我直接去做不就行了,还来找我坦白干什么?   ——他应该就是来帮我的!   “那我……告诉你现在的情况。”   程令琦一旦认同了宁非的话,话匣子就一下关不住了。   “——我怀疑申泽君是地下党,程令琦的妹妹应该是喜欢上他了,一直暗中在帮他的忙。或许就是因为这层关系,之前的程令琦才会被牵连、被怀疑,他的家人也很可能是因为申泽君而死!” 第一百七十三章 ——留下的理由   程令琦和宁非都不是“本地人”,对“敌我立场”这事看得没那么严重。而且按照刘藩对于原本那个程令琦的做法,现在这个程令琦逃出他手下是迟早的事。   两人唯一讨论的,是怎么从申泽君那里,安全地带回程令琦的两名亲人。   “倒不是担心申泽君不放人,而是他一直说在沙市有要事要办,又找不到可信赖的人保证程、呃、我妈妈和妹妹的安全,所以就都停在那边了。”程令琦说道,“我这边试图派人去接过一次,但又说我妈妈当时生病了,一时之间走不了。没办法,只能把人先撤回来。”   宁非道:“你要是再多派几次,刘藩只要稍微听说申泽君和对面有接触,那你这一身腥就绝对免不了了。”   “你说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这里的人到底哪个可信,我也没太大把握。”程令琦诉苦道,“程令琦本人说过,他原本觉得可信的,其实都会为了‘前途’而背叛他、放弃他。他一个在地这么久的人都闹不清谁可信,我就在这里待了两年,我哪能百分百把握谁可信?”   宁非锐评:“他都被坑死了,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朋友。而你都拿到上帝视角剧本了,还在这里亲身体会了两年,你也不知道谁可信。真是优秀的匹配机制。”   “大话谁都会说,那你来帮我分辨?”   “行啊,那你整个官职给我,让我能深入接触你的所有同事。以及,你自己再找人去接你妈妈和妹妹?”   “……”程令琦默然两秒,“既然如此,你先去接人,回来后我会把每个人的情况都和你通报。你不是喜欢分析吗?你就靠分析帮我找出来呗。”   宁非听得笑了一声:“……哈。”   “哈什么!”程令琦着实不喜欢他的态度,好像很看不起自己似的,“那我不就是要完成这两件事才能达成目标吗?你不是说要帮我吗?你觉得我无能,你行你上啊。”   “哈哈哈……”宁非彻底笑了,随后他站起来,走近程令琦,“我说我来当你帮手的,你就想完全当甩手掌柜了,是不是?”   程令琦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什么,宁非就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行吧,谁让你现在只能靠我了呢?别急,我会帮你的,也只有我会帮你啦,程副官。”   程令琦被这个动作激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偏开头躲避:“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宁非伸出小拇指:“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好好活着等我回来,可以办到吧?”   “……”程令琦拍开他要拉勾的手,“别废话,你也太小看我了,小心你自己阴沟里翻船。”   ***   宁非没有过多犹豫就带人上路了。   说是带人,其实也就多了一名司机和一名帮工。他不能让太多人来占掉车里的位置,因为还得给程令琦的两名亲人留座。另外,宁非还搞了些防身的武器,车上、行李和自己身上都藏了部分。虽然有这年头还很稀有的车,但毕竟战争年代,宁非不得不防。   当然,他还藏了足够的钱财,作为路上以防万一的“敲门砖”。   他们与逃难的人群逆向而行,无视了路上各种真的假的凄惨求援,两天就到达了沙市。   沙市其实还有不少人,只是街道景象看起来更无序一点,氛围也更紧张一些。宁非找了本地最有名的大饭店下榻,饭店里的一切倒还显得井然有序。好像大门一关,在里面享受的人们就还处于太平盛世,半点不为世间战乱而困扰。   宁非头天是傍晚到的,差遣司机先去送了程令琦的亲笔信。第二天早上,他就坐在了程令琦的母亲和妹妹暂住的房子里——也是申泽君现在的住处。   “你是说,你是来接我和妈妈去裕城的?过两天就出发?”   程令琦的妹妹程梦潇面露诧异。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申泽君,为难道:“是不是也太快了……”   “不快了,程小姐,按道理来说你们早就该到裕城了。”宁非就知道不会那么顺利地接到人。他也扫了一下申泽君的神情,悠悠道:“既然申先生暂时没空完成程副官的嘱托,那我就来帮忙解个忧。事情早了结早安心,而且对你们来说也更安全,不是么?”   程梦潇想反驳,但一时间又组织不好说辞,磕磕绊绊道:“可是,我在这还有点事,没那么快……”   “具体是什么事呢?程副官的意思是,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的话,放了也就放了,还是赶紧团聚要紧。”宁非看向程母,“这年头,一家人在一块多么难得,对吧,夫人?”   “唉,宁先生说的也是,我也好久没见到令琦了。”程母看起来就是没什么主意的,但谈及自己儿子,还是表现出了相当的惦念,“就是两天时间,行李收拾起来是有点不知如何下手……”   “买两个皮箱,让帮工帮忙收一收就是了。不重要的大件、久不用的东西就不要了,程副官那里都有,或者需要了再买。”宁非接话道,“程副官早为二位的到来做了准备,租了适合一家三口一起住的宽敞房子,还请了帮工。你们老是不去,他一个人使着,往日还老在上将府上忙活,倒是浪费了。”   程母问:“令琦他……最近怎么样了?”   宁非心说这都聊了十来分钟了,才有人想起问问程令琦的情况,这俩亲人也真是够够的了。而且还是亲妈想起来要问的,那个亲妹,可一点关照自己哥哥的意思都没,光想着怎么留下来了。   “程副官他……好吧,虽然他不让我说,但你们是他仅剩的至亲和好友,这话我也就跟你们说一说。”宁非早就对这个问题有所准备,立刻演上了,“他最近不是很顺利,经常忙得深夜都回不了家。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要被派去最前线了。他跟我说过,忙到头晕脑胀后,回到那个空荡荡的房子,心里真是难免觉得凄凉。要是有他母亲、妹妹在家,他上班的时候想着有人在家等着,日子也算有点盼头……申先生,你说是吧?”   “……咳。”申泽君本来就越听越尴尬。“下班回家有人在家等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这怎么听怎么像是……他现在过的日子啊。   程母则是听得愈发“去心似箭”了:“啊?令琦怎么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他在信里也一句不提。这孩子,报喜不报忧,身边还是得有人照顾……”   程梦潇一听亲妈这话,担心她下一句就是“那我们马上走”,赶紧半开玩笑地打了个哈哈:“哎,宁先生这么说,我听着倒像是我哥哥该找个女朋友了。”   ——就像申泽君找了你这个女朋友吗?   宁非戏谑地嗤笑了一声。很轻微,轻微得像是程梦潇的幻觉。   “现在他这个情况,可没什么余裕找女朋友了,头等心愿还是赶紧把你们放在身边才安心。”宁非顿了顿,又探近一些,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裕城那边现在军饷吃紧,金融系统也乱。程副官之后可能没办法给你们每个月都寄80到100块了,到时候这边没钱,吃的、穿的、住的,怕是很难办。这么大的房子,总不能让申先生帮忙出钱吧?”   申泽君闻言,更尴尬了。   宁非捕捉到了他的表情,猜测道:这大男人不会还白住女人的房子吧?   “令琦都开始缺钱了?”程母的反应却更直接一些,立刻拍了拍女儿,“潇潇,你哥寄来的钱都在你手里管着,还剩多少?还有富余的就给回你哥哥一些吧,咱们这儿也用不上这么多……”   程梦潇攥了攥手指:“妈,咱们手上也余不下多少了。房租、帮工、每日吃的用的、还有购置的冬衣,都花不少呢……”   宁非听着这意料之中的答案,故意问道:“沙市花销也这么贵?不知这里房租多少钱,帮工多少钱,每天吃饭又大致多少钱?”   “这、这……”程梦潇彻底僵住了,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申泽君终于开口解围道:“潇潇大概一时之间记不起全部了。宁先生问这么细,是准备做什么吗?”   “哦,我跟你们说过的,我是西南商会的人。跑这趟也算当前哨站,来打探一下消息。”宁非随口道,“如果合适的话,可能西南商会也会来这边跑跑生意。”   “原来如此。”申泽君趁此机会,想要转移话题,“不知西南商会想来做什么生意,我也做些买卖,有机会的话也想合作一番。另外,我也交了不少沙市的商人朋友,或许可以介绍给你认识认识。他们时常有聚会,不如过两天宁先生跟我一起去看看?”   “行啊,那多谢了。”宁非怎么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就是想先拖住自己,从长计议呗。宁非也不反驳,只道:“正好也多留点时间给程夫人和小姐好好收拾行李,了结本地的事宜,到时候走了也舒坦些。”   程梦潇道:“可我在这里还有……还有工作!”   “哦?这我倒是没听说,你哥哥也没听说过吧?”宁非一点没意外,像是看着玩游戏的孩童一般,随口反问,“那请问程小姐在哪里高就?”   “我……”   咚咚咚!   大门方向忽然的敲门声打断了对话,外面待在门房的帮佣去开了门,一小会儿之后,来到客厅汇报:“先生、小姐、夫人,外面有客来访,车都已经停到门口咧!”   申泽君疑惑:“是谁?今天没有别人说过要来啊。”   帮佣应道:“是车行的段老板!” 第一百七十四章 ——久仰久仰   宁非一听来者姓段,心里就有八成、不、九点九成猜测了。   等申泽君亲自去把人迎进来,宁非打眼一瞧跟在他身后的高大男人,差点嗤笑出声。   段昀弘本人,如假包换。   其实宁非也不算太意外,毕竟这是段昀弘的原生世界,指不定这家伙自上次分别后,就在这守株待兔逮自己来着。但自己前脚刚进程家母女的门,段昀弘后脚就跟来了,要说巧,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啧,这货别是偷偷在我身上装了定位吧?   思绪飞转之间,段昀弘已经跟着申泽君到了近前。他的视线径直落在宁非身上,宁非却是最后一个才慢悠悠站起来的。   程母、程梦潇都见过段昀弘了,申泽君自然第一个、也只需要介绍宁非。他给段昀弘让开位置,朝着两边来回摆手:“段老板,这是西南商会来的宁非,他的父亲是西南商会的会长。宁先生,这是沙市唯一车行的老板,段昀弘。”   宁非微微挑眉,在段昀弘张嘴之前当先伸出手:“段老板,久仰久仰。”   段昀弘看他装陌生,就握住他的手:“哦?宁先生之前知道我?”   宁非:“没有,客套客套。”   段昀弘:“……”   申泽君:“……”   段昀弘是习惯宁非冷不丁这么玩一下了,申泽君则是没想到宁非还会说这么没礼貌的话,彻底懵了几秒,这才开口打圆场:“哈哈,宁先生说笑了。正好你刚刚也说想来做生意、认识一些本地的朋友,段老板就来了。这不正好?两位真是有缘分。”   他想用段昀弘的到来掐断宁非的逼迫,宁非一眼就瞧出他打的主意,径直戳破道:“这次就算了。段老板找你应该有事,你们谈。正好我和程夫人程小姐也没谈完,我们换个地方继续聊就是了。”   程梦潇一听这话,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刚才她就说不过宁非,现在还要少个申泽君,她是真怕了宁非这张嘴。   “我也只是路过,就顺道来给泽君送个新口味的咖啡,没什么要紧事要谈。”一群闭嘴鹌鹑之间,段昀弘倒是语气自然地开口了,“既然你们还忙,那待会我再来,请各位中午一起去沙市大饭店吃个便饭。也算是尽一次地主之谊,跟宁非交个朋友。”   宁非:呵,还“泽君”呢。   程梦潇闻言感叹:“沙市大饭店可是本市最好的饭店了,段老板在那里请客还说是便饭,可真是财大气粗。”   申泽君则是道:“沙市大饭店?两位果真很有缘,宁先生现在就住那里吧?”   宁非:……   ——真会给我漏底啊!   段昀弘则是看了宁非一眼,眼底带着意味深长。   “确实有缘。”男人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待会十一点我来接各位?”   宁非都无语了,他进门的时候都超过十点了,这会儿抬起手看一眼表,挑眉道:“现在都十点半了,段老板在半小时内去而复返,未免太……”   段昀弘:“没关系,不麻烦。”   宁非:“……太看得起我们谈话的效率。”   “……”几分钟内被怼了两次,真是熟悉的火力,段昀弘痛并快乐着,回道,“那我十一点半来。再谈不完的话,下午给你们开个饭店里的会客室,喝着咖啡继续谈?午饭总要吃的吧。”   宁非心知这人是非要薅住自己不可了,只好让步:“好吧。我反正没问题,夫人和小姐,哦、还有申先生,怎么想呢?”   程梦潇自然很踟蹰,大饭店的午餐虽然有面,但宁非在场估计会让她食不下咽。申泽君倒是来了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于是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段昀弘最后看了一眼宁非,果断告辞。   宁非:啧。   不管段昀弘来这趟原本的目的是什么,还真把宁非的会谈节奏搅和了。只能说气运匪盗和催债人就是八字不合,工作中的相互阻碍简直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   宁非在程家硬是多坐了快一小时,其实也不是为了一步达成将程家母女劝返的成就。   他就想知道,现在的实际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毕竟程令琦那边就算时有书信来往,也很难知道所有信息,何况还是程梦潇有心隐瞒。   经过这近一小时的各种话术,或骗或逼、软硬兼施,程梦潇和申泽君终于扛不住,差不多把事情坦白了一通。   首先就是,这俩虽然口头上没明说在交往,但胜似交往。没捅破窗户纸,只是因为双方还有些顾虑,不过他们相互间应该已经有了十足的默契了。用申泽君后来自我总结(装逼)的话来说,就是“发乎情,止乎礼”。   其次,程梦潇所谓的工作,其实就是给本地的新闻报社写写文章。按照她自己的说法,一个月能有30块的收入。不过后来被证实那只是偶得的最高收入,其他时候远远不到这个水平,一个月只有几块十几块才是常态。至于她还说自己有时候也给小孩子上上课,就纯属做公益发善心了,分文不取不说,不时还得往里面搭钱。   而申泽君的工作,还真是做生意。不过他没有太固定的领域,基本上是跟着其他商人把东西倒腾进来,又倒腾出去,属于高级一点的“倒爷”。照理说他原本有些家底,现在生意场上又活跃,收入应当是不错的。可宁非一扫他的衣物,虽然齐整舒适,却黯淡显旧,明显是当下的日子过得不算太富裕。   至于这俩的收入加上程令琦寄来的钱,一起花去了哪里,就是他们绝口不提的事了。   宁非也不打算现在就逼出真相,他甚至也没觉得一定要申泽君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反正程令琦那边的任务只是要把母亲和妹妹带去团聚,再保住他们的命。阵营之间的斗争,倒不一定要陷得太深。   十一点半,段昀弘的司机准时来敲门叫人了。   申泽君和程令琦暗暗松口气,宁非看起来坐在那八风不动的样子,谈起话来太令人心惊胆战了。然而就在两人要“逃离”宁非魔爪的时候,宁非抬手一指挥,把程母和程梦潇指到自己车上了。   程梦潇:“啊?啊?!”   “我也有车,程小姐就陪你的母亲一块坐我的车吧。”宁非微微一笑,“也顺道试坐一下,看看之后去裕城的车够不够舒适。”   程梦潇一点不想试,但她还真没法把母亲一个人扔到宁非车上,只好答应了。   一行人走出门口,段昀弘的车果真在那。宁非从他车边走过,路过窗口时偏头过去,似乎很不经意地跟段昀弘对视了一眼。   段昀弘以为他要开车门,都半张嘴准备说话了,结果宁非直接走了过去,后面还跟着程母和程梦潇。   段昀弘:“……”   走在最后的申泽君倒是停在了后座车窗前:“段老板。”   段昀弘问:“他们……?”   申泽君没多想,径直回:“她们去坐宁先生的车了。”   ——也是,他这个身份设定,怎么会没车?   段昀弘垂眼笑了一下,放下心里的那些思绪,说道:“那你上来吧。”   ***   宁非带母女俩上自己的车,也不单单是为了玩一下段昀弘,更主要的目的是短暂隔离申泽君和程梦潇。   “两位,刚才申先生也在场,我不好说得太直白。”   坐在副驾上的宁非回过头,看了看两个心事重重的女人,一改之前的高压态势,语气变得沉闷了一些:“其实程副官托我尽快把你们带到裕城去,也是预感到他最近的情况很不安稳。他担心有心人利用你们来威胁到他,到时候他距离那么远,护不到你们,发生了什么意外真是要后悔终身。”   “令琦他这么难了?”对儿子反应最大的还是老母亲,“是不是刘上将对他不好?这孩子,从小争强好胜,非要说自己一定能出人头地。要是太危险,我们一家还不如回老家去待着呢。小地方没人在意,日子也平安一些呀。”   “妈,哥哥他都走到这个位置了,就算他想走,别人也不会轻易让他走的。”程梦潇先反驳了一句,随后又倾身靠近一些前面的副座,“宁先生,我哥哥他到底怎么了?裕城那边……不太平么?”   宁非道:“大体看着还是那样,普通人的日子也没多少差别。”   程梦潇立刻道:“那就是军中内部派系紧张起来啦?”   宁非知道她想套取情报,却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白,便意味深长回了一句:“程小姐,就算军中有什么,程副官也不会和我说,我又怎么知道呢?”   “那你又说哥哥觉得不安稳?”   “我只是复述程副官的话,细节我也不清楚。”宁非道,“我就是个商人、朋友,你们才是一家人。或许你们去问,他还会多跟你们倾诉几句。”   程梦潇想了想:“那我写信问他。”   “别逗了程小姐,现在指不定多少人在暗中检查信件,这种事,能写在纸面上么?”宁非转回正面,悠悠道,“程副官给你们寄钱都困难了,更不可能在信里畅所欲言。要我说,你们就赶紧团聚呗,近距离面对面,就什么都清楚了。而且这边就一个门房帮工,给你们三个大人洗衣做饭就挺极限了,程副官那边不仅帮工多,还有警卫还能保护你们。至于程小姐的工作,在哪写稿不是写?”   “这样么……”程梦潇陷入了犹豫当中。她想的不是生活条件,而是程令琦周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宁非就是要用这种情报来“勾引”她过去。到时候只要人到了裕城,再想往外走,那就不是她说了算的了。   谈话之间,车很快开到了沙市大饭店。   几人前后从两辆车上下来,段昀弘和宁非都当先往饭店里走,自然而然地并肩而行,没管后面三人(尤其那对小情侣)又凑一堆去了。   “段老板,可以啊。”宁非目视前方,轻声嗤笑,“又提前给我下套,又想跟我打擂台,嗯?”   “这次你可冤枉我了。”段昀弘瞥他一眼,随即也看向前方,声音又低又徐。   “没有我压阵,那小女孩指不定早就被控制了,还轮得到你现在来救?”   --------------------   段老板:受不了一点冤枉【X。   本卷背景也是架空架空架空!主角没有什么立场的哈,就是在走任务! 第一百七十五章 ——去我家看看吗   程梦潇和申泽君还以为宁非会在饭局上也各种询问谈话,然而两人战战兢兢、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整顿饭,才确定宁非真的就只是来吃饭的。   他甚至连段昀弘偶尔说起生意上的话题,都不怎么爱搭理。至于饭店服务员介绍的那些名菜,不管用了多难得的材料,费了多少工序,更是得不到宁非哪怕一句感想。服务员说得特别天花乱坠的时候,申泽君听得刺耳,不经意间看到宁非讥讽地笑了一下,申泽君还意外地对他有了些好感。   只是申泽君的感受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宁非却是因为服务员的词儿太荒谬,差点把他听乐了。两人其实根本没对上频道。   饭后,宁非终于仁慈地把程家母女和申泽君“放行”了,安排得还很自然:“既然段老板刚好要走,那就劳烦你顺道送一下他们,可以吧?”   段昀弘看他这副理直气壮的神态,垂眼笑了一下,居然也没质疑:“行,我让司机送他们回去。不过刚才一直没怎么和你聊到‘生意’上的事,现在有空‘单·独’聊了吧?”   “……”宁非感觉他要“犯病”,不过也没什么好怵的,于是淡定点头,“行。”   段昀弘得寸进尺:“上你房间去聊?”   宁非:“……可以。”   段老板终于舒爽了,立刻大手一挥,安排司机送人,保证门到门。等人都送走了,段昀弘扭头看了一眼宁非,宁非便一言不发地转身往饭店客房部走去。   段昀弘自然二话不说地跟上。   宁非的房间在二楼,他掏了钥匙开锁,推门、让开、一摆手:“请吧,段老板。”   段昀弘没在意他的阴阳怪气,径直走了进去。   宁非跟在后面进门,关门的时候习惯性转过去上了锁。“咔嚓”两声,一只手也从宁非身侧按到了门板上,强壮又温热的身体也贴到了他的后背。   “喂……!”宁非还没把“这么迫不及待耍流氓”说出口,就听到背后的男人开口道:   “你真的来了。”   宁非很难形容他的语气,好像应该是带着激动的,可乍听又沉得冷静。男人的脑袋靠在宁非的肩上,声音也被闷住稍许:“哈,你居然真来了……!”   宁非似乎被他隐藏在话语中的热烈感染到了,莫名也开始心跳加快。宁非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不受控,面上绷着镇定回道:“装什么,你猜不到?猜不到你就不会在这里埋伏我。”   “‘埋伏’?错了,是我在赌。”就算在这种时候,段昀弘的话语里也带着狂气,“赌只要我在这等,就有等到你的一天。赌这个世界既然出现了穿越者,你就有可能来催债。你或许不愿意直接来这里,但只要有工作,你这个胆小鬼、工作狂就有借口来了,是不是?”   “哈,你刚才还说是你保下的程梦潇,现在就承认是你拖住了穿越者的进度,让管理局生成了催债任务?”宁非反手推开段昀弘的脑袋,转过身,看向男人的眼睛,“你只是在制造一个牢笼等我钻进来,别说得像是你给了我多大恩惠似的。”   段昀弘的人可没让开,依旧把人所在门板和自己之间,笑了笑:“把自己说得像是瓮中捉鳖的‘鳖’一样,有意思吗?”   “这个距离我随便就能给你重击,建议你的嘴巴不要这么贱。”宁非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脸,“还有,你老实告诉我,你怎么做到我前脚刚到程家,你后脚就来的?我不喜欢欺骗,你应该很清楚。”   他的语气轻飘飘,乍听起来似乎还带着玩笑的轻松感。但段昀弘知道,这是个踩在红在线的提问,一旦回答不好,宁非是能当即爆发后果无法预料的那种。   “我在你身上的确没有什么定位跟踪了,我保证。”段昀弘于是实话实说道,“我只是叫人盯着申泽君和程梦潇,也买通了他们家的帮工。只要有外地的、陌生的客人要去拜访他们三个,就立刻打听清楚那是谁,并且通知我。这次回报来的描述,我一听就觉得是你,所以才干脆亲自上门了。”   “啧,你都把他们盯梢成这样了,他们还一点没防备。”宁非听了段昀弘的坦白,关注点却偏了,“就这程梦潇还说能保证自己安全,真是可笑。”   “凭他们自己本来就不能,拖延程家母女去裕城不是我主导的,我只是顺水推舟。保住程梦潇不被坑死,才是我出的力。”段昀弘回道,“不然就凭申泽君?他一个地下党,理想有余,手段不足。几乎所有钱都捐给他们组织了,别说保镖、帮工,只靠他自己只怕连宽敞房子都住不上。”   “他还真是地下党?”宁非追问道,“那程家母女会被盯上,其实还真是因为他的暴露了?”   “我可以告诉你,但不急于这一时。”段昀弘垂头,更挨近他,“我是来聊我们俩之间的事的。”   “你这像是要聊事的样子吗?往下三路聊是吧?”宁非都靠着门背了,退无可退,刚刚平缓下来的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段总,以前你总说我不要精虫上脑,你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一见面就逮着我进房间,一进门就要白日宣yin,原话还给你,‘收起你脑子里的精虫’!”   这话说得尖酸刻薄,段昀弘却能分辨他没真的生气。男人带着低笑的热气渐渐融入了宁非的呼吸间,一些以前绝不可能从他嘴里蹦出来的问题,连环炮似的冒了出来:“分开之后你去别的地方做任务了?时间流速过了几年?你找别人解闷了,还是一直一个人忍着……”   宁非被他一连串的问题搞得心烦意乱:“段昀弘,你踏马审犯人呢?谁跟你玩什么守贞的破游戏!我就算找别人了你管得着吗……唔。”   宁非的嘴被迫张开。   热烈、深沉却又短暂的吻,像是在他的心脏上重重扥了一下。   段昀弘扣住宁非的手,不受控地用着力,仿佛要把他的手嵌入到自己手里:“别嘴硬,我知道你肯定没找。不然你怎么会来找我,怎么会愿意把我带进你的房间?”   “我对比着吃不行吗?”宁非本来觉得没找别人也不丢脸,没什么好说谎的,但段昀弘的话就总是激得他说反话,“而且什么叫我来找你,我只是来催债的!你刚才的眼神像是要发疯,我不把你带上来还能怎么……喂!”   段昀弘把他扛起来,往床边走:“你理直气壮地指挥我、安排我,却怪我要发疯?我看你清楚得很,只要你来了,我就会接受你对我的颐指气使。你真是把我踩进尘埃里了,还在这指责我是自作多情……”   宁非骂他:“放你马的屁!这就算把你踩进尘埃里?多得是舔狗恨不得趴在地上tian我的鞋!你明明是自大狂、嘴硬狗,哪一步都没问过我的意见……”   男人把宁非扔到床上,爬上去摁住他:“行,我自大,那我就自作主张了。对比着吃是吧?那我就彻底让你感受一下,一项一项地去比,你还真就要告诉我每一项的感受了……!”   “神经病啊你!”宁非张嘴就是骂,抬脚就是带鞋踩,“好啊,你来查我,我也查查你。你要是真在那装‘守身如玉’,还能坚持几秒?别是我鞋没脱就蛇了吧?”   段昀弘被他的辣劲儿弄得更亢奋,亲手帮他脱了皮鞋,却顾不上自己腰上的鞋印:“好啊,你查啊,查多少次都行!”   宁非还是头一次被他外露的狂热惊到了,只来得及又骂了两句“疯子”“癫人”,就被彻底破碎了组词造句的能力。   ***   段昀弘当天就留在了饭店里。用宁非的话来说,是“赖”在这里。   段昀弘很理直气壮,他没把宁非薅去自己家,就留在宁非这里,山不就我我就山嘛。宁非也没真赶他,没穿鞋袜的脚踹了男人两下,就算反抗过了。段昀弘却是顺手拽住他的脚腕,问道:“不去我在沙市的家,那去我以前的家看看?”   宁非挣扎的动作一顿:“……平都?”   “你果然还是看了我的简历。”段昀弘现在心里真是三伏天灌冰饮,舒爽得根本停不下来,恐怕宁非现在打他两巴掌,他都能回味无穷,“是平都。你什么时候把程家那俩送去裕城?我跟你一起,送完就直接北上。”   “那你想吧。没那么快,程梦潇还在那儿女情长不想长距离恋爱呢。我用程令琦那边有情报来引诱她了,但她估计还要和申泽君商量半天,指不定是什么结论。”宁非道,“我想,要不先把程夫人送去裕城得了。不然这边一旦有事,两个小年轻落跑速度快,带上一个老人就麻烦很多了。”   “也可以,反正我还叫人看着程梦潇,有事帮衬一把,把命保下来就是了。”段昀弘应道,“那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平都?我想不到了。”   “你这么迫切干什么。”宁非抬手捏他的下巴,指甲印掐出一个个月牙形状,“不是说你还杀了好些你痛恨的人?就这么想回到没有好印象的地方去?”   “也不是没有好印象,以前算是爱恨交加,现在早就平淡很多了。”段昀弘就给他掐,一点没躲,“但就像你从不否认自己的出生,我也不会否认自己的来处。就去看看吧,嗯?”   宁非不置可否,只抱怨了一句:“这都转天了,平都估计都要冷死了。”   段昀弘笑了:“保证不让你冷到,不行你把脚塞我衣服里暖,行了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他的故事   正如宁非所料,程母松口、甚至是很愿意去到儿子身边,程梦潇就还是百般推脱。   宁非也懒得强求,就把程母打包带走了。临走前,程母想去熟悉的裁缝铺给程令琦定两套冬天的新衣服,管账的程梦潇一时间还凑不出足钱来。正在为难之际,还是宁非出的这钱。   而宁非给程母付钱,段昀弘就给宁非付钱,他也顺便给宁非定了两身。宁非无语得很,还吐槽他“有钱没处花是不是”,段昀弘坦然回:“是。”   宁非:“……”   段昀弘又道:“你不是不喜欢太冷?我是尽职尽责在帮你保温。”   宁非彻底不想理他了,纯当这个人有劲没处使,随他去了。   而程母那边,有宁非给她当“提款机”,她自然感激得很,也就选择性地“忘了”质问女儿钱都花哪去了。她还当着宁非的面,叮嘱程梦潇自己记得多买几件冬衣。宁非纯当没听到,难道要他自动想起程梦潇也没钱,自动提出自己再出钱给程梦潇买衣服?别太幽默了。   程梦潇估计也觉得尴尬,赶紧让自己妈妈别再说了。   总之,最后程母上车出发的时候,除了自己的行李和带给程令琦的“礼物”,全身上下只有十块钱。看起来就是默认一路上都是宁非出钱,自己是分币不用花。   “她不花,程令琦不花,程梦潇也不花。这母子三个就是要我来出人出力出钱出车……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宁非坐在汽车后排,感受着摇摇晃晃的路况,抱臂嗤笑,“要不是我必须把她带过去,这种亏本的生意鬼才做。”   此刻,他正坐在段昀弘的车上,而程母和他的助手则一起在前面的他的车上,所以才说得毫无忌惮。   “有些钱,就是不得不出的。”宁非左手边的段昀弘也跟着笑了笑,“有些处于义务,有些出于情分。”   “怎么,你想说你也‘强·行’给我买了衣服?”宁非瞥他,“那你是出于义务还是出于情分?”   “我出于什么,你心里一清二楚。”段昀弘说着,挨近了一些。宁非以为他这样避着前座的司机和助手,是又要说什么骚话,结果段昀弘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的是:“你这个身份设定,应该小有资产才对。实在缺钱,我这里有,总不至于让你来我这里了还过苦日子。”   “在我面前装大款?”宁非让开了一些,转头看他,“不过这年头能倒腾车,钱确实也不会少。只是不知道你这个车行老板,到了外地还管用吗?”   段昀弘道:“你以为要把这些外国车弄到手,只在沙市有影响力就够了?”   “也是。我就知道你在哪都不会放弃舒服日子。”宁非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那你现在在帮申泽君他们,就是和你以前也是一个阵营了?”   段昀弘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问,怔了怔,才回道:“……我现在不分阵营。帮申泽君,只是为了保程梦潇。”   “你想帮也没关系啊,我又不会说什么。”宁非耸肩,“虽然我是要保程令琦一家,但我又没把另一边当做敌方,我没那么幼稚。”   段昀弘闻言,忽地露出一个笑。   宁非挑眉:“笑什么?”   “你还不承认你仔细看了我的简历?”段昀弘垂眼低笑,“你知道我以前是为了什么而战,现在还支持我继续站在那边,就算它和你的任务方向相悖,是不是?”   说到最后,他又重新抬头,注视着宁非,好似用视线紧紧缠着对方。宁非仿佛被他眼里的灼热烫了一下,居然难得地逃避了一下他的目光。   但宁非很快又转回来,不落气势地反盯着他:“又发癫?我说了是我不在意阵营!而且从程令琦会被怀疑和抛下看来,他也未必坚定站在现在的阵营。投靠另一边,将来也许是一种能保命的选择。怎么到你耳里就变成支持你了?”   “因为你以前不可能主动问。”   “……”   “你如果真的不在意,你根本不会确认我现在想站哪边,更不会强调你不在意我可能去另一边。你只会警告我不要和你背道而驰,或者在发现我站在你对立面的时候,直接发火报复我。”段昀弘目光灼灼地盯着人,越说越笃定。要不是两人还在车上,段昀弘甚至想做点什么,更充分地表达一下内心的激动:“你不想我为了你勉强自己,违背自己的意愿。别嘴硬了,你就是在关心我。”   “去尼玛的!”宁非终于忍不住爆粗口,一把推开他的脸,“你爱干嘛干嘛去,谁特么关心你!”   段昀弘被他的巴掌摁着脸,却一点没生气。他听得出宁非是真有点恼羞成怒了,这侧面说明段昀弘说得基本全对,只是宁非不想承认。   后排的动静惹得前排的司机和助手又是偷瞧后视镜,又是悄悄直接回头瞄两眼。段昀弘这种稍显狼狈的模样让他们瞧个正着,但他没瞪视警告自己的两个手下,反而坦然得很。   他自然地直起身,转身拿起了旁边的毯子,往宁非的方向一举,惹得宁非立刻盯住他:“又干嘛?!”   “你刚才都快晃睡着了,那就睡吧。”段昀弘把毯子往他身上一盖,顺势凑近他低声道,“那简历上还有很多细节没写,晚上再跟你细说。”   宁非瞪他一眼,裹住毯子靠着车窗那边当真闭眼了,一副懒得再跟男人沟通的模样。段昀弘看他的别扭姿势,戏谑了一句“也不嫌硌得慌”,随即伸手把人扒拉过来,靠在了自己身上。   宁非鼻子里喷出一声“哼”,到底没睁眼,真就着这个姿势休息打盹起来。   ***   晚上,一行人进了一个城市休息,又是在最好的酒店里订的房。   宁非和段昀弘自然还是在一个房间,宁非还把晚饭没喝完的红酒顺了回来,美其名曰:“我有酒了,讲你的故事吧。”   “把我当下酒菜是吧?”段昀弘也拿起一个倒了酒的高脚杯,跟宁非的碰了一下,“行吧,那就跟你说说这个睡前故事吧。”   段昀弘以前在这个世界的身份,跟现在的宁非还有点像,也属于一个商会里的成员。   只是宁非设定的是会长之子,段昀弘当时已经直接是会长了,而且是平都商会的会长,在全国范围内都算得上很有分量。段昀弘自己在明面上的主业,是医药、医疗器械和其他制造器械的进出口,顺便还在饭店、歌舞厅等地方占了股份。暗地里同时还协调国外侨民往国内捐的款项和器物,甚至涉及到小型军火的进口。所以他的生活表面富贵,实际上也伴随着时时刻刻的危险,就算被暗杀也不奇怪。   而段昀弘所帮助的,就是申泽君所在的那个阵营。   这个阵营一开始的武装力量很弱,段昀弘帮他们弄武器、弄物资,后来还加上传情报,帮助他们在平都的人活动。走动多了,再怎么瞒着,也会被程令琦那边的人察觉。段昀弘毕竟是生意人,和他们也是有来往的,很多大户还是高级军官或者军属,甚或直接对接到那边的部门。对面发现他居然和敌对阵营相交甚密后,多次进行敲打和警告。这些人还是挺有实权的,段昀弘就在表面收敛了,但背地里继续我行我素。   也就是在这时候,段昀弘身边的人开始被别人逐个接触、试图收买了。   段昀弘当然也有所洞察,尽量先一步剔除身边的潜在危险。可他的关系网实在太大,认识的人太多了,不可能每个人都提防到位。而且阵营里的地下党试图渗透对方,对方也会反渗透。这些反渗透的人里,就有人暗中盯着段昀弘。   后来有一回,恰逢形势紧张,一批物资要紧急运出平都,段昀弘就以带货销往外地为由亲自带队出发了。途径战乱区域,原本有着“合规文件”的车队竟然突兀遭袭。别说物资全被抢走扣下,段昀弘本人也中了枪伤。虽然送到医院抢救后暂时保下了一条命,但因为接下来没什么时间休养,又一直路上奔波,没多久便旧伤复发、感染恶化了。   他被迫停留在一个小城市的医院里接受救治,但这所医院没有抗生素。别说医院,这整个城市都找不出一支。段昀弘只好发动自己的关系,想方设法去调货。照理说他的医药渠道这么多,已经是最有可能拿到药的人了,可这会儿的局势太不稳定,导致全国都急缺抗生素。就算段昀弘想调货,那也得先找得到货才行。   终于,南方港口城市来了消息,刚刚走私进来了一批抗生素。只是量很小,基本都被程令琦那个阵营的人直接抢走了。段昀弘又是出钱又是托关系,好不容易让人分了一盒出来,立刻请托自己最信任的好友兼助手去拿药了。   这会儿的段昀弘已经十分虚弱,几乎捱一天是一天了,所以其实非常紧急。   然而他的好兄弟、好伙伴,居然一去不复返。   “我后来才知道,他早勾搭上了一个中将的女儿,带着我的救命药投诚去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窥探真实的人   段昀弘不是随意相信人的稚儿,恰恰相反,他生性多疑。可他也不是没人性,这么大个摊子,要是连深度信任的人都没有,他自己早就累死了。   然而就是在这仅有的几个人里,也爆出了一个抢他救命药的叛徒。   段昀弘当时都气乐了,或者说气活了,硬生生靠着半口气又多撑了一段时间。万幸他当时也是命不该绝,没几天居然又偶然调到了半盒抗生素,勉强捡回了一条、不、半条命。   然后他就拖着病体赶回了平都。   他的好兄弟知道他居然能活着回来,都惊呆了,连夜上门想要见一见。但段昀弘完全不见,他认定这件事没有任何理由,所有理由不管是真是假是对是错,都是借口。不仅如此,他还立刻着手分散、转移自己的资产和生意,把原本挂在这个好兄弟名下的资产全收回转走了。好兄弟当然不愿任人宰割,用他的话说是“莫名其妙收割我,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于是奋起反击。一时间,这俩斗得平都皆知。   段昀弘在这期间的身体一直不好,是憋着一口气来强打精神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出手更狠。没法快速转移回收的资产,他宁愿低价处理掉,然后钱全一股脑捐给阵营,跟散财童子似的。一些渠道不愿意舍弃和好兄弟那边的合作,段昀弘就直接搞臭、搞坏,一副要死一起死的模样。别人咒骂他,警告他,他就冷笑以回:“我确实要死了,你要一起吗?”   这种带着疯劲的阴戾吓退了不少人,大家都在暗地里骂这个“病死鬼”,面上却不敢再跟他当面顶撞了。生怕不小心招惹到他,让他不计后果地来把自己的事搅和得一团糟。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段昀弘忽然从对一众关系的梳理中,发现了不对劲。   他发现有个人,好像是忽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记忆中以前似乎从没有过这号人物。而且追踪好兄弟的背叛路径时,段昀弘隐隐察觉,这个神秘人似乎正是背后的主要推手。虽然他不出现在明面上,可这其中的每一步,仿佛都带着这个人的身影。   段昀弘就约见了这个人。   对方明面上的身份,是平都报社的社长——林渐儒。   一开始约见的理由是采访,段昀弘也还算配合地完成了。采访结束后,段昀弘看着还在说客套话的社长,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渐儒笑道:“看来段先生还不够了解我,需要我给你一份我的履历档案吗?”   “我不看那种‘破烂包装纸’。”既然都开了这个口,段昀弘索性直接到底,“我听说过你的经历,但都挺假的。”   林渐儒缓缓眨了一下眼,居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意:“你觉得我的经历‘很假’?”   “不假吗?”段昀弘语气讥讽,“你不用说其他人怎么不说你假,我也很奇怪,其他人居然从没怀疑过你是哪里凭空冒出来的。照理说你这种人的出现,就算其他人信你,也该一直讨论你的‘空降’。但他们竟然就直接接受了你的一切,就像你随口跟别人编个神话传说,别人也毫无怀疑地相信了,这不荒谬吗?”   “哈哈哈哈……!”林渐儒闻言居然放声大笑,还笑弯了腰。段昀弘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哪里好笑,只当对方是忽然发疯,便用警告的语气道:“我也不想管你哪里来的,我就想问你:你怂恿方蒙背叛我,是你想针对我,还是你针对的是别人,坑我只是顺便?”   林渐儒终于笑够了,抬起头来望向段昀弘:“……你想知道原因?你真想知道?”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带给段昀弘强烈的不适感,脑海中也泛起了警报声。段昀弘的手伸进衣襟里,脸上的警惕毫不掩饰:“当然,我想知道。”   “哦,段老板还随身带枪?真是吓人。”林渐儒推了一下眼镜,语气里却没有一丝被恐吓的惊慌,“我只是提醒你,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比你想象中的任何神话传说都要离奇。记住,是‘任·何’,这样你还要听吗?”   “你想诈我?”   “我保证说的是实话。”林渐儒微微一笑,“但就看你信不信,敢不敢信了。”   “不必故弄玄虚。”段昀弘半点没被唬到,盯着他,“你要说就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哈,那我建议你不要插嘴、不要废话,听我说完再来发表你的意见。”林渐儒徐徐道,“你觉得我是忽然冒出来的,还很奇怪为什么别人不好奇我的来历。那我告诉你——   “我就是‘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别人不质疑,不奇怪;你质疑,才奇怪。”   ***   “你居然天生能识别‘非本世界原住民’?!”   宁非彻底惊讶了。在段昀弘的简历里,只说了他偶然遇到一个“时空漫步者”,然后对方就将他带到了完全不同的领域里,他也就此踏上了身为漫步者的“旅途”。时至今日,宁非才知道这一切的关键点是怎么发生的。   “只是一种感觉,感觉那个人不对劲。”段昀弘回道,“但为什么不对劲,真正不对劲的地方是哪里,我其实也找不准。我当时没怀疑他的‘履历’,只是奇怪怎么忽然蹦出这么一个人物,别人还完全不讨论。”   “少装谦虚了,能感觉到他的不对劲,就是你已经勘破了‘世界生成的伪装’!”宁非啧啧感叹,“这样的人不是万中无一,是万个世界都无一啊!你确实有嚣张的资本,换我我也得嚣张,你天生是穿梭于不同世界的料啊。”   段昀弘绷着表情没说话。   “想笑就笑,装什么酷啊。”宁非的脚往他小腿上踩了一下,挑眉道,“你也很难有别的机会炫耀这种事,被别人夸赞这一点吧。”   段昀弘抓住他的脚:“还听不听了?”   “听啊。”宁非索性把脚搭在他的腿上,问道,“然后呢,那个林渐儒怎么带你入门的?”   段昀弘回道:“然后,他说我能彻底完成他想要做的事的话,就把那个世界获得的所有气运都给我……”   实际上,林渐儒的目标既不是段昀弘,也不是他的好兄弟或者好兄弟的女人。林渐儒只是“预知”段昀弘将来会成为某个人——其实就是穿越者——的绝佳助力,而且主要是财力和关系渠道上的助力,所以想要提前让他送命。既然段昀弘亲自来做这件事,只要确保段昀弘以后不给这个穿越者帮助就可以了。段昀弘要是能跟这个穿越者作对,那就更好了。至于段昀弘会不会改变阵营,将来的钱去了哪,林渐儒都不在意。   林渐儒觉得段昀弘这人太神奇了、太有意思了,他实在很想看戏。于是他决定,只要段昀弘达到他定下的目标,他愿意试着把这个世界里从穿越者身上抢来的气运,全部灌给段昀弘。但段昀弘能不能彻底吸收,能不能因此彻底脱离这个世界,就看他自己了。一旦段昀弘成功了,那就要还林渐儒五倍的气运。   那个时候,段昀弘在长时间和很多人作对的前提下,已经烦透了这个世界。于是面对林渐儒这种听起来像是发疯幻想的故事和提议,段昀弘答应了。   他决定赌了。   然后就是一段时间的熬命,同时在明里暗里跟穿越者作对。期间段昀弘也有很多次机会弄死曾经的好兄弟,还是林渐儒提议可以再等等,太早会让他松了那口拼命活着的气,段昀弘才让那个人又多活了几年。   至于那人是因为林渐儒的从中作梗,才背叛了段昀弘的这点,并没成为给他网开一面的理由。段昀弘认为最后做决定的总归是他,成年人就该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责。   后来,段昀弘达到了目标。   再后来,林渐儒如约把从穿越者身上抢来的气运全灌给了段昀弘。   段昀弘就此理解了“跨越世界的门坎”,真的成为了“时空漫步者”。林渐儒给他大致介绍了漫步者们都在干什么,都如何生存下去,也介绍了对立面——时空管理局——的梗概。   “那我猜,他不会给管理局说什么好话。”   宁非戏谑道:“他一定把管理局形容得像是魔鬼。”   “就像管理局官方数据,也把我们说得无恶不赦一样?”段昀弘嗤笑,“我确实一度认为管理局是一个古板无理的铁笼,不过后来实际和管理局的人直接或间接接触后,感觉也不是那么洪水猛兽。有些管理局的人……挺蠢的。”   宁非又踢他一脚:“看着我说是吧?”   “我说的是崇林之流,你对号入座干什么?”段昀弘望着他,轻笑一声,“不过,你有时候确实……”   宁非立马抽走自己的脚。   “我什么都没说,你发什么脾气。”段昀弘笑了笑,没抓他,只是坐得离他更近了一些,“现在应该是我脱离这个世界的三年后,我以前的宅子没人买得起,正好空置下来了,我们回去就住在那里吧?”   “你少一副我跟你回家的恶心语气。”宁非睨他,轻哼一声,“不过你这个世界居然两个穿越者连接得这么近……确实有点意思。”   “是啊。可能因为我的脱离,导致世界的稳定性产生波动了。”段昀弘凑近他,低笑道,“我当年造成的混乱,应该还能看到残存的影响。你不是很喜欢看热闹?看看不也挺好?”   “行行行,我知道了!”宁非反手挡住他凑近的嘴。   “那可提前说好,今天、之后的路上,都不买可乐了。不然那个路况,那个扥……我真不想北上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作一下很怡情   把程母送到程令琦身边时,宁非顺便给他介绍了一下段昀弘——当然是在只有三人在场的情况下。   头一句是:“他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第二句是:“别信他,别惹他。”   程令琦:“啊???”这都什么跟什么?   段昀弘也给听乐了:“你就这么给你的催债对象讲情报的?”   “我讲错了吗?”宁非悠悠道,“你们这些‘匪盗’、哦、你们会自我介绍为‘时空漫步者’。你们只会打着为穿越者好的理由,诱骗他们跟原主的愿望一步步地背道而驰。你们面上说着‘我是在放你自由’‘不要管别人的愿望,为你自己而活’,等任务彻底失败,你们就是趴在穿越者身上的吸血鬼!”   程令琦听得眼睛都睁大了一些。   “又拿这些老掉牙的话术来恐吓穿越者?”段昀弘面对宁非的说辞,倒是毫无波澜,“我又没逼着穿越者一定要按我说的做,我只是给他们描述了另一种选择。至于往哪边前进,全凭他们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哈,你是给他们选择吗?你是把其他的路径都破坏掉,让他们不得不走上你想要的道路。”宁非瞥了一眼听得晕乎乎的程令琦,又冲他道,“听不懂是不是?没关系,你也不用彻底了解我们在说什么。你只要知道,以后你要是单独遇到他,别信他哪怕一个字就行。”   段昀弘挑眉:“万一之后你有事让我代你跑一趟,他不信我的话,有你后悔的。”   宁非嗤笑:“我工作上的事要你代劳?我死了?”   段昀弘:“……行,你是工作狂,你还是一直活着一直工作下去吧。”   这俩旁若无人地斗嘴,气氛上有些紧张。程令琦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点分不清他们的关系到底好不好,总之没敢吱声。   “行了,人我送到了,招呼也打完了,我们走了。”宁非起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照顾好你妈和你自己。程梦潇的事,现在有人在照看,不用太急,我回来再和你计议。”   程令琦抬头望他:“你要去哪?”   宁非看了一眼跟着起身的段昀弘:“去平都。”   程令琦下意识也站起来:“你去干什么?那边好像没什么我认识的人……是去找能压制刘藩的人吗?还是找我以后能投靠的势力……”   “无可奉告。”宁非回得漫不经心,“管好你自己,别管我。”   “什么时候回来?下个月,下下个月,还是……明年?”   “不一定。别像一个亦步亦趋的小崽子一样,程副官。”宁非已经转身往门口走了,到了跟段昀弘肩并肩的位置,“我的助手还在裕城,你有应付不了的事就找他,还解决不了就给我打电话或者电报。你的最低限度就是让你自己和你妈妈活着,这么简单的事,你能办到的吧,嗯?”   他的语气如此随意,好似程令琦的目标任务对他来说,只是件无足轻重、顺道的事一般。程令琦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把最重要的事确认一番:“我只能尽力。反正我要是还走到了半残的那步,至少你能给我弄到青霉素,是吧?”   “又是抗生素?”宁非挑眉,跟段昀弘对视了一眼,“原来你的‘无力医治’,是这么个无力法。行吧,我会想办法先提前做准备,以防不时之需。”   程令琦追问:“难道你会做青霉素?”   “哈,看多小说了吧?就算我知道青霉素是怎么做的,搞到设备不比搞到药物难得多得多?我费那劲儿干什么?”宁非摆摆手,这次当真往门口走去了,“发挥发挥你的主观能动性,你都有‘剧本’了,还不会躲灾吗?”   说着话,他已经到了门口,段昀弘的手则放在把手上,等着他说完话就开门。   “那么,告辞了,程副官。”宁非最后转过去向程令琦点了一下头,终于和段昀弘相携而去。   房门咔嚓一声重新关闭,程令琦摊回椅子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思考的却不是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而是:“这两个人……到底什么关系啊?”   ***   宁非和段昀弘只在裕城待了两天两夜,就启程出发去平都了。   上路的时候,车上不仅新添了防寒的厚衣服、汤婆子,还在后座增添了毛绒绒的毯子和脚垫,以及……又厚又软的坐垫。   坐垫是临时加的,起因是某个罪魁祸首,抓着宁非一直闹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搞得即便是宁非这样身经百战的人,也实在不想受那长时间坐车的罪了。   不过这事也有宁非自己作死的成分。他们原本已经约好,第二天要长时间坐车的话就别折腾,出发前一天本来也是“平安夜”的。结果宁非仗着段昀弘这晚上“不动如山”,忽然玩起了角色扮演的撩拨小游戏。他把自己当做副官,一直叫段昀弘“上将”长“上将”短的,还要玩“真的不是我泄露的情报”的戏码。段昀弘被他惹得又烦躁又冒火,就忍不住将他就地正法了。   而宁非这个始作俑者,“玩儿”的时候他也配合了、也爽了,结果完事后就“翻脸”。段昀弘没办法,又叫人追加了坐垫,这才半推半拉地把宁非带上了车。   然后段昀弘一路上就被当成了纯纯的工具人,白天在车上是“人肉靠垫”,被宁非堂而皇之地又枕又靠;晚上在酒店就是“暖手宝”,被宁非用来暖手暖脚。段昀弘有时候抱怨几句说“你也太嚣张了”“都爬到我头上了”,宁非就反向抱怨:“是我自己要跑到越来越冷的地方吗?要不车子现在就调头回南方呢?”   段昀弘简直无话可说,只能冒出四个字:“得寸进尺……!”   “原话还给你。”宁非反击得肆无忌惮,“别以为四个字四个字说话就有道理了。”   段昀弘彻底没法了。他还能怎么着?宁非是什么性格他早就知道,是他自己要薅宁非去平都的。不管宁非借题发挥干什么,他也只能受着,不然宁非绝对会变本加厉。   事实上,宁非愿意来这个世界,段昀弘就该感恩戴德了。他当然理智分析过,宁非应该会来,可能性还不小。可那也只是理论概率,只有宁非真正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段昀弘一直闷着的那口气才真正松开。   另一方面,段昀弘也隐隐察觉,宁非或许是故意选择这样做的。   故意显得盛气凌人,故意处处打压段昀弘,故意自诩高段昀弘一等。行为的边界也一再突破,透露出一股“是你要我来的,所以我干什么你都理应承担”的氛围。有时候甚至会提一些所谓以前的“追求者”是怎么卑微、怎么当狗的,好像段昀弘现在做的一切,都算不上多大的付出。   ——是想让我觉得被践踏了、被侮辱了,受不了就早点退出吗?   ——是想表现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别指望能改变我”,让我知难而退吗?   如果真是这样,段昀弘只能表示,宁非的算盘打错了。   实际上,段昀弘还真有点“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格。而且他都穿梭过这么多世界了,经历过多少事、多少人,抗压能力绝对是超乎想象。所以宁非现在这种地位上的“打压”,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甚至于当段昀弘意识到,宁非可能是刻意这样“警告”“逼退”自己的时候,这种半霸凌的行为,就显得愈发可爱了。像是炸毛的猫……哦,按照宁非的威力,至少是炸毛的大猫。乍看确实挺吓人,但对于段昀弘这样的人来说,一旦理解为“他是在害怕所以才威胁我”,事情一下就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想通这些后,一路上的日子就变得好过多了,甚至令人享受。   直到到了平都,进入了那栋所谓段昀弘“以前住过”的房子,站在入门大厅中央的宁非终于忍不住回头骂人了。   “你这个恶心表情好几天了,你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进房子的第一句不是发表对房子的感想,不是对旅途的抱怨,也不是提生活上的要求,而是回头吐槽段昀弘。可想而知,他也是忍了一路的。趁着帮佣、司机都在外面帮忙搬行李,宁非终于回头瞪着段昀弘说出了心理话。   他问完之后,看段昀弘笑了笑就张嘴要说话,又立刻道:“算了,我不想知道。我只希望从现在开始,你立刻收敛一下这个烦人的表情。”   “表情都要管了?”段昀弘看他满脸嫌弃,反而就想招惹他,“我只是忽然很感慨。我又不是机器人,脸上不由自主地出现一些表情,很正常吧?”   宁非依旧保持着嫌弃的语气:“感慨什么?‘三年之期已到,我又回来了’?”   段昀弘道:“是感慨你走进来了……”   “好了,打住,我不想听!”宁非就怕他又说什么“你走进了我以前的生活”之类的话,立刻打断他,转身就走,“赶紧叫人把壁炉升起来,冷死了。这么多衣服,也重死了。”   “……行,等下就叫他们弄。”   段昀弘无声地笑笑,发现宁非这些话虽然还是会刺到他,但并不会让他真的生气。   ——啧,该不会是就算他真的骑到我头上去作威作福,我也能接受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会想起这个   宁非和段昀弘,一个挂着西南商会会长之子、一个挂着车行老板的名头,外加一来就阔气地住进了大宅院,平都里一些人当然还是注意到了。   “舞会请柬马上就来了。”   段昀弘看着手里收到的信件,扫一眼就甩一张到书桌上,讥讽道:“平都的物资比我离开那年都吃紧得多,还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舞会天天开……”   宁非靠在书桌边上,随手捡起来翻看:“没办法,任何时代都有‘臭酒肉’和‘冻死骨’,你的原生世界是这样,我的也是。”   段昀弘看到最后一张,微微挑眉:“这个或许可以去看看热闹。”   “什么?”宁非接过请柬翻开一看,“平都报社协办的舞会,诚邀商界名流参加……啊,你之前说那个林渐儒就是这个报社的社长吧?”   “是,不过他也早就走了。”段昀弘回道,“不管是现在的社长,还是追溯之前那段时间的社长,应该都不是他了。也不会有人记得他的存在。”   “那你说有热闹看?”   “之前那个穿越者也在这个报社,还是个大记者呢。”段昀弘拿起一旁的报纸,折到其中一页递给宁非,“他之前为了给组织筹钱,在商人当中走动得很勤快。而且这个舞会选的歌舞厅在平都排得上名号,这种舞会他一般都不会错过。”   宁非没接,只探头看了一眼,问道:“这至少是三年前的情报了,你确定他如今还是这样?”   “就算他没去,也无所谓吧。你的任务对象又不是他,他只是个佐料,心愿也彻底失败了。”段昀弘顿了一下,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我以前……也经常在那种场合弄点消息。”   “哈,你早说你以前也常去‘夜明珠’,现在想故地重游不就得了,绕什么圈子啊。”宁非晃了晃请柬。“夜明珠”,就是这个请柬上提到的歌舞厅。   段昀弘:“……我是去干正事的。”   宁非:“那地方,就算干点别的也正常啊。”   段昀弘:“……”   “行了,别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忽然有了莫名其妙的顾虑。”宁非把请柬放回桌上,“对了,那个穿越者要完成的夙愿到底是什么?”   段昀弘的语气轻描淡写:“原主是在护送一批军火的时候死的,他认为这批军火关乎一支部队的生死,至关重要,所以他的愿望就是把这批军火送到对方手上。”   虽然他用的都是第三方的代称,但宁非一下就听出来了:“哦,就是帮当时你那边的军队搞军火呗?果然和你当时做的事有关联,怪不得那个林渐儒会想提前解决你。”   “嗯。”段昀弘简短地回了一个鼻音,似乎对讨论这件事的兴趣不大。   宁非忽地想到了什么,单手支着桌面,垂眼看他:“哎,那你最后阻挠了那批军火到位,心里什么感受?”   段昀弘抬眼:“……什么?”   “就是,这么做不是和你一直以来的信仰……说信仰有点重了,信念吧,和你当时坚持多年的信念背道而驰,对吧?”宁非和他对视,“所以,你当时有什么感受?”   段昀弘沉默两秒:“林渐儒那时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没有我们这些人给他支持,本来也轮不到他。他当他的小人物,至少把命保下来了,不是‘好生之德’?”段昀弘缓缓道,“而且,对面虽然拿到了军火,但我把他们的军火库也炸了。”   “……噗,不愧是你。你拿不到的,别人也别想拿到。”宁非笑了一会儿,追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   “对啊。当时林渐儒肯定是想看你笑话,所以故意问这种尖锐问题的。”宁非边说边绕过书桌,在段昀弘旁边靠着书桌,“现在都过了那么久了,我也没必要拿这种事笑话你,那你现在能说点实话了吗?林渐儒存心推着你干违背你信念的事,你当时是什么感受?”   段昀弘这下是真有点意外了:“……你怎么会这么问?”   “不是你要我来了解你的吗?怎么,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不敢说?”宁非伸出食指,倾身戳了戳男人的心口,“段昀弘啊段昀弘,问点你的真心话,你又不敢回答了?”   段昀弘抓住他的食指,抬头注视他:“不是不敢,只是这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我对当时的记忆未必准确了。”   “少来。你在我的原生世界跟我聊的时候,可是一副感同身受、被原生世界影响深刻的样子,这会儿你说忘了?”宁非挑眉,“我觉得这就该是你心理波动最大的事件之一,我就想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不行吗?就算你当时悔恨了、心虚了、纠结了,那又如何?人之常情不就是……喂?!”   段昀弘忽然将他一把拉近,抱住他的腰,脸也埋到了宁非的腰腹附近。   宁非好悬没站稳,下意识回抱住他的脑袋:“突然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啊……?”   “当时我想的是,要是有个不会嘲笑我、不是故意看我笑话、不嘲讽我的‘背叛’,只要保持中立就好的人,来问问我‘你心里感受如何’,就不错。”段昀弘的声音闷闷的,“不需要TA给我下我做得对不对的结论,不需要TA跟我分析我的做法,只要TA能无条件接受我说的故事就行。就这么简单。”   他的语气、说话节奏,好像保持着他一如既往的稳定,但都这个姿势了,宁非怎么可能感受不到隐藏其中的轻微震颤呢?   “‘就这么简单’?那你需要的好像不包括‘拥抱’吧,你抱着我干什么?”宁非揪了揪他的头发,不轻不重地,“那我现在要给你下结论,你接不接受?”   段昀弘被逗笑了:“我都还没坦白我心里的真实想法,你下什么结论?”   “你这人,狂成这样,谁还猜不到你的想法?”宁非嗤笑,“你不得不‘稍微背叛’自己一直以来选择的道路,心里肯定恶心得很。但你兄弟的背叛,以及林渐儒那副看热闹的样子,估计就是让你顶着一口气绝不崩溃的原因吧。”   段昀弘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也不说宁非的猜测是对是错,只抱着人道:“继续。”   “继续个屁,段老板,你审犯人呢?”宁非拽头发的手使了点劲,“抬头。”   段昀弘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与他对视。   “啧,好恶心的表情。”宁非毫不掩饰地嫌弃道,“猜中了,所以你爽了是吧?”   “也看谁来猜。有些人我不会给TA猜的机会。”段昀弘理直气壮,“所以,你再猜猜看?”   “怎么,我还得感恩戴德了是吧?”宁非低头看他,冷笑,“我才不猜了,费那劲,我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件事。”   段昀弘疑惑:“怎么解决?”   “就是你以后再想起这个话题,就会想起这个。”   话语落下,宁非的吻也落在了男人的唇上。   ***   第二天晚上,两人一同来到了“夜明珠”歌舞厅。   里面果真很热闹,灯火酒绿,男男女女。不过仔细看,就能明白女的大部分都青春靓丽,打扮也鲜亮夺目。男的却是大部分中年以上,黑色西装的衣襟也勒不住他们的大腹便便,有些甚至扣子都扣不上,里面的白衬衫也扎得随随便便。   相比之下,段昀弘和宁非算是最年轻的那一批,外貌更是出众。他俩进门的时候,一路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中年男们似乎都自持身份,没主动上前交流。反倒是年轻女孩来了两拨搭讪的,给两人简单介绍了一番歌舞厅之后,看两人兴致不大,也自觉走了。   “这地方的小姐,倒是有点眼力见。”   宁非跟段昀弘在一张空桌里坐下来后,点了两杯酒,随后开始低声闲聊:“我还以为至少会缠到给她们买杯酒,差点要掏钱包了。”   “……别炫耀你的熟练了。”段昀弘一抬下巴,“喏,穿越者还真来了,就在那边。”   宁非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边缘处,一张同样的圆形客桌边上,正坐着一男一女。   女的基本只有背面,但看着那毛绒披肩和精致发型,以及露出来旗袍袖子五光十色的,就知道十有八九也是个小姐。男的却是短发、眼镜配厚呢外套,年龄也和段昀弘他们差不多。乍看之下,还真挺文质彬彬的。   “那就是梁志明?”宁非转回头,评价道,“乍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但衣服半旧,估计日子也就那样吧。这就是过好日子的大记者?”   “我以前把他跟商界接触的渠道几乎全掐了,很多人知道他品性一般,也没什么信誉。他本身还没背景,没人给他当靠山后,自然也没人无缘无故地给他好处。”段昀弘道,“他现在应该是靠着在报社里工作哦,和一些挺有名的文人、活动家结交,还保住了一些写文章方面的地位。政军商届的人不想在报纸上看到自己的负面新闻,所以大多表面上还给他点面子。”   这会儿侍者刚好来上酒和果盘,两人止住话头。等侍者走了,宁非拿起酒杯尝了一口,又继续道:“所以说,他就是失败的活动家,退居文学界了呗。但你们那个组织,也就这么放弃他啦?他应该还知道不少组织里的情报吧,就这样放他在外面活蹦乱跳的……”   “放在以前,我会觉得你简直心狠手辣。”段昀弘跟他碰了一下杯,笑了笑,“放现在,我会说你说得对。他已经淡出组织了,但还知道很多关键信息,就这样放置他,是不合适。”   宁非再扭头看,发现那个和梁志明坐一桌的小姐已经起身离开,徒留梁志明在原地坐着皱眉生闷气。另一个中年男人将那个小姐招进了舞池,两人几乎是相互贴着,跳起了算不上交谊舞的双人舞。   宁非微微挑眉:“噢,我还说他衣服买不起,还玩得起小姐呢。结果还纯纯是个小姐都看不上的穷酸鬼,哈。”   --------------------   宁非猜段总也一猜一个准! 第一百八十章 ——穿越者的爱好   “夜明珠”里乐声阵阵,人们在灯光幽暗的舞池里暧昧摆动。这些男女当中却没有真夫妻,毕竟这种地方的男人们,都默契地不会带上家里人。   段昀弘和宁非这边,则是拿着酒杯转了一圈,把段昀弘记忆里还模糊存在的人“背地蛐蛐”了一番,也算是侧面让宁非又了解了一些他的“当年”。   “怎么老在看舞池?”   途中段昀弘看宁非时不时往舞池瞥一眼,问道:“你也想去跳?”   “就是觉得这帮子人又不会跳舞,又要一直在里面晃来晃去,就为了隔着衣服贴一贴,也是怪幽默的。”宁非低声嗤笑,“这连当众耍流氓都算不上。就算是我,什么舞技都不用,也能跳得更热烈、更着火。”   “比如?”   “比如,这些年轻女孩就算是风月老手,毕竟也因为见识有限,所以贴都不会贴。”宁非幽幽道,“虽然,男人确实是一种隔着衣服随便碰碰,都有可能起立的物种。”   段昀弘垂眼看向杯子里剩下的酒:“这么说,你很懂?”   “哈,我的经验怎么想都比这些女孩多得多得多吧?”宁非不屑一笑,“而且你不是知道吗?以前那个苏岑希,很多动作和定点都是学我的。别的我不敢自称专家,但卖弄自己的‘性张力’,我还是挺擅长的。”   段昀弘将嘴里的酒咽下去,喉头重重一滚:“……那我们下去?”   “想得美。我可不想在这里成为焦点人物,还是因为两个男人的举动‘惊世骇俗’这种理由。”宁非睨他,哼笑一声,“我只想静静地把程家保下来,不想有任何节外生枝。”   段昀弘还想说点什么,连“那等回去”几个字的开头都没来得及说出来,旁边就来人打岔了。   给他们发请柬的平都报社副社长,终于想起来找人接触了。他确认了两人的身份后,又把两人引荐给了平都的好几个商政界的朋友。但宁非的任务重心不在平都,基本没什么兴致和这些人社交。于是他只草草打了一圈招呼,就找了个借口金蝉脱壳,甩开段昀弘溜开了。   速度之快、行动之果断,段昀弘都没来得及抓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落跑了。   其他男人还跟段昀弘打趣:“看来宁非还是少年心性,没完全长大啊,这种场合都分不清重点。”   段昀弘闻言,语调冷淡地回道:“反正总有人给他兜底,他就算喜欢玩,也不算什么。”   其他人听他这么说,意识到他不愿在背后嚼宁非的舌根,于是下一句就笑笑地换了话题,不再谈论宁非了。   段昀弘陷入这种无聊的社交之时,宁非这一头,也找到了稍感兴趣的事。   他发现之前跟梁志明同桌的小姐落单了,这会儿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边,无甚表情地朝前望着,两指还夹着烟。   宁非走过去:“介意借一根吗?”   “……嗯?”那小姐有点疑惑地抬起头,似乎在疑惑怎么会有公子哥借烟借到自己头上。这时宁非才看清她的长相,瓜子脸、大眼睛、唇线分明,即便是这样美艳浓烈的妆容,也看得出她是天生的貌美如花,比起其他在场女孩来说优势多了一大截。   这样的姑娘,此刻却独自一人坐在角落抽烟,其实也有点奇怪。   “我忘带了。”宁非语气自然,仿佛真是来戒烟的,“看你这种细烟似乎不错,所以问你借一根。”   小姐似乎把他的话当做一种搭讪,扬起一个笑:“先生,要借可是要还的。”   这都是她们这行的话术,用的语调也是婉转可人。宁非应对自如:“当然。你如果方便告知名讳和住址,我愿将感谢的小礼物送到府上。”   “‘府上’可谈不起,我叫乔丽,基本每天晚上都在这儿。”乔丽简单地避开了回复住处的问题,一边从小巧的手包里掏出烟递给宁非,一边问,“看先生面生,第一次来这儿吗?怎么称呼?”   “姓宁,确实第一次来。”宁非知道“乔丽”只是个化名,但依旧轻易地给出了自己的姓,还就着乔丽自觉点燃的火柴,把烟点燃。他抽烟的样子确实好看,也不急着继续跟乔丽聊天,只是悠然地吐着烟。乔丽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面容和举止好像比在场所有女孩都优雅精致,于是一时间看得有点愣神。   但她很快又回过神:“宁先生既然是第一次来,看来是平都报社的贵客?不如我给您介绍介绍‘夜明珠’?”   “不用,听过了。”宁非往烟灰缸里弹了一下烟,“我就坐会儿。乔小姐不会是在等人吧?我坐了别人预定的座位?”   “没有,这没人。”乔丽冲他笑,美目盼兮,“那我陪您聊会儿?”   “想聊就聊,不想聊就这么坐坐。”宁非随意道,“想喝酒的话就点,算我请你。”   他悠悠吐口烟,也笑了笑:“算我请你,还不算还烟。”   “那我给您也点些来解渴吧。这酒吧还真有一种酒,和我这烟的味道不相冲,我早就想跟别人分享一下,今天算是碰到机会了。”乔丽还真不推拒,大大方方地叫来了服务生,要了两杯一样的酒。宁非之前看过菜单,知道这种酒反正不在最贵的那一列,看来乔丽进退还挺有度。   等酒来的时候,乔丽也没冷场,跟宁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当她听说宁非是从裕城来,还有点诧异:“那么远的地方!那一路过来应该很辛苦吧,这边也比裕城冷很多才对。我听说政府主力都在裕城,那里的发展也比平都要活跃,怎么宁先生还在大冷天的时候来平都?”   宁非随口道:“来看看雪。”   “宁先生好兴致。”乔丽感叹道,“不过大雪过后,金瓦红墙衬白雪,确实很漂亮。只不过我这种普通老百姓,在外面能远远地看看。要是宁先生能进去瞧瞧,只怕又是另一番天地。”   宁非忽然道:“你挺有文化。”   乔丽闻言一怔。正巧服务生过来送酒,她接了酒,顺势转移了话题:“宁先生尝尝我的推荐?”   宁非给面子抿了一口,其实就是味道淡的果酒,对于他来说,和白开水没太大差别。   于是他直言不讳:“一般。”   乔丽大概没想到他忽然就这么锐评了一句,顿了一下,才回道:“宁先生见多识广,当然品尝过更多好东西,看来还是我品味粗俗了。”   宁非冷不丁又把话题拉回去:“你念过书?”   乔丽迟疑了一下:“……是念过几年。”   “初中?高中?”宁非打量她一圈,“还是上过大学了?”   “大学我就高攀不上了。”乔丽笑笑,“高中没念完,我也算是……逃难来的。”   “女子高中生,放在普通人里已经是很难得的学历了,放在这里更是稀有。”宁非把抽完的烟头摁灭,“可惜了。”   乔丽看他不像其他男人一样评价“读书有什么用,何况你还是个女的”,暗暗松口气:“这年头,能活命就是感恩。读书于我这种小女子来说,已经是不能奢望的了。”   “确实。不过学不能上了,书还是偶尔可以读一读的。一个人的时候,在书里也能找找安宁。”宁非回道,“如果你想要……”   “乔丽!我们刚刚还没谈完……!”   一个人影忽然疾步靠近,宁非一抬眼,不是大记者梁志明还能是谁?他的语气和脚步一样急切,停在桌边就冲着乔丽道:“刚才黄老板非要拉你去跳舞,现在你有空了吧?……这位先生,劳烦你让位一下。”   最后这句话当然是冲着宁非说的。宁非一挑眉,刚要起身,乔丽就抓住他的手。   “梁志明,没看到我在陪人聊天吗?你又没花钱约我,现在跑来插什么队?”乔丽望着梁志明,语气很坚决,“我今天没空,你别找我了。”   梁志明看宁非被抓后居然真不动弹了,以为他真是花钱的老板,皱着眉盯了他两秒,随即让步道:“那你跟我来,我们就聊十分钟。”   “我不去,有什么事你在这里说。”乔丽冲宁非投去一个抱歉的目光,但握着的手一直没松开,“但如果还是之前那些话,那你就不用说了,没什么意思。”   “什么叫‘没意思’,我给你找了个画画的工作,又符合你的专业又能让你不再当小姐,这不好吗?”梁志明差点控制不住调门,蹙眉低头紧盯乔丽,“你要是嫌每个月三十块的工资低,我还能补助你一点。这地方虽然一天两天的来钱快,但它‘吃人’啊,你怎么能一直在这种地方……!”   “梁志明,我家里还有个女儿在等着吃饭、等着穿衣,没空跟你玩那种‘理想当饭吃’的游戏。”乔丽也盯着他,“而且你补助我?补助多少,偶尔三块五块的吗?你知道这杯酒都要十五块吗?”   梁志明怒道:“所以呢?你就为了天天喝这十五块钱的酒,就宁愿烂在这种地方不愿走?你以前明明能过平淡日子的,是灯红酒绿和花天酒地害了你……!”   “哎!那边的,在干什么!”   吵架声吸引来了歌舞厅的保安,乔丽毫不客气地把锅抛给了梁志明,梁志明就被“请”出去了。   临走之前,他恶狠狠地盯了一眼宁非,仿佛宁非就是把乔丽拽在这个“吃人魔窟”里不准她离开的魔鬼。   乔丽则是在这时候松开了宁非的手,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啊,宁先生,我实在有点招架不住他……这样吧,您再点一杯您喜欢的酒,这两杯酒都我请。”   “不用了。”宁非不会在乎这点小钱,一摆手,“你已经付过钱了。”   乔丽:“……啊?”   宁非看着梁志明离去的方向,饶有兴致地笑了笑,不再答话。   ——男人啊男人,总是喜欢玩“拉良家下水,帮老ji从良”这种破烂游戏,怎么就不算个有趣的小故事呢?   --------------------   宁非:笑死,碰上活道德指挥家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双人共舞   “所以,你只是近距离吃了个瓜?”   在自家的壁炉旁,段昀弘把一杯解酒茶放到宁非手上:“那你还有预知技能了,能提前知道你跟那个乔丽抽抽烟喝喝酒,就能等来八卦?”   “这犯得着吃醋吗,段老板?”宁非其实根本没什么醉意,但冬夜里的热茶喝起来还是不错的,“我连找个美女聊聊都不行?”   “把那些无聊的生意经扔给我应付,你自己跑去逍遥,你自己听听这对吗?”段昀弘往他身边一坐,自己也拿着一杯解酒茶,“所以,你们聊出了什么结果?比如她是什么组织派来给梁志明灌迷魂汤的吗?”   “不太像。”宁非望着壁炉里的火光,无意识地晃了晃自己的杯子,“乔丽漂亮,也挺聪明。虽然是个小姐,但我估计她和梁志明的关系里,她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不过她大概也不想跟梁志明有什么未来,梁志明那家伙,以为自己给人找个月入三十的画画工作,人家就得感恩戴德了。三十块,买得起一件棉衣给乔丽的女儿吗?他还好意思嘲笑乔丽喝十五块一杯的酒。”   “我说了他现在没什么靠山,也已经基本在组织里边缘化,你还能指望他有多大能量去找好工作?”段昀弘慢慢喝了一口茶,评价道,“而且,‘画画工作’,也是靠着他那个‘大记者’的虚名找来的吧。这都什么时候了,画画工作就比当小姐稳定吗?我看不见得。对了,那个乔丽会不会画画啊,就介绍这么个工作给她。”   “或许会吧,她还念到过高中,虽然没毕业,但估计能超出这国家绝大部分女人的学历。虽然当个小姐有点可惜了,但她能在这种世道养活自己和女儿,已经足够了。对了——”宁非转过头问道,“说起来,你都变气运大款了,没想过帮你以前在的那边彻底赢下来?”   “怎么问我这个?”   “你以前不也问我吗?”宁非回道,“你这里本来就算在救国救世吧。而且你这可比我那里简单多了,只要你动动手指,摧枯拉朽不是梦,应该也不会把你耗得倾家荡产。”   “确实不会,但我也不想用这种外力去快速解决这一切。”段昀弘淡然回道,“你之前说过,轻易得来的好日子,人们不会珍惜,也不会真正觉悟。我也是这么想的。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如果他们注定还要熬,那就让他们继续经历锤炼。如果他们受不了放弃了,那就证明他们担不起破除黑暗的使命。”   “话是这么说,但你这口气,其实还是很看好你那个组织的吧?觉得他们终究会赢得?”宁非回想一番,“不过就我现在接触到的几个人来看,申泽君、程梦潇和梁志明,都是那种虽然有点幼稚无脑,但至少能保持赤诚的。”   段昀弘:“……碰巧而已,这个阵营里思想幼稚的人比例其实不高。”   “哈哈哈哈……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你们组织都是这样,更没说你也这样。”宁非乐道,“梁志明被你背地里整过,还能活成这样,也算还成了。至于申泽君和程梦潇,两个理想化小年轻,思想幼稚不是很正常?”   段昀弘道:“他们现在已经比你当年大很多了。”   “和我比?你自己听听这个说法好笑吗,段老板?”宁非喝完了自己那份醒酒茶,把空杯子往段昀弘手里一放,“差点忘了,我跟乔丽借了一支烟,你明天送个回礼去‘夜明珠’给她吧。”   段昀弘闻言挑眉:“你借的烟,要我去还礼?”   宁非望着他:“你不愿意?”   段昀弘与他对视两秒,忽地嘴角一勾,探近身体意味深长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怎么知道你想的什么,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宁非推开他的脸,“爱去不去。”   “宁先生给我的差事,我怎么敢不去,不然你转头闹着要回裕城,我可抓不住你。”段昀弘垂眼一笑,顺着他的力道让开,站起来去放杯子,“不过既然你要我代劳,那回什么礼,我可就自己决定了。”   “随你。”宁非靠着长沙发背,随口道,“你要做好人,要当大款,都是你的选择。你要以我的名义送,或者以你自己的名义来代还,也随便你……你在干什么?”   他的话音未落下,一阵缠绵且悠悠的音乐已经响起。   这和“夜明珠”里所演奏的风格大不相同。“夜明珠”里用的是小小的管弦乐队,演奏的大多是改编自国外的流行歌曲,风格大多比较轻快。而段昀弘放的这个,主要演奏的是萨克斯风,配着一个极富磁性的女声,唱着旋律变幻莫测的外语歌。不得不说,在静谧的环境里,这张唱片的效果要比歌舞厅的音乐缠绵暧昧得多。   “不干什么。就是发现我以前留下的唱片机还能用,唱片也还剩一些,所以放来听听。这唱片机估计没人维护,有点呲了,凑活听吧。”段昀弘又走了回来,朝着宁非一伸手,“能有幸请你跳支舞吗,宁先生?”   宁非挑眉,瞥了一眼墙边窄柜上的座钟:“现在?你知道现在都晚上十一点多了吗?”   “那又如何,你我明天又不用上班。”段昀弘垂眼注视着他,“而且不是你说你比那些人都会跳、都会贴的吗?”   宁非“哈”了一声:“段老板,你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啊。让你帮忙回个礼,你就非要我‘彩衣娱你’来换,是不是?”   “一码归一码。你的要求我同意了,现在是我对你的邀请。”段昀弘不上这个语言的当,径直道,“是我想看你的贴身舞,所以邀请你了,所以,你同意吗?”   宁非若有似无地轻哼了一声。   “你这是看吗?是想感受吧。”他将手放到男人的掌心,顺着对方的力道站起来,“我现在穿的是拖鞋,你可真会找时候。”   段昀弘说是要看他跳,实际却主动将人搂进怀里,贴在一起慢慢摇摆起来:“你想的话,也可以脱了鞋跳,把沙发上的毯子拿下来给你踩着就是。”   “这么会哄人啊,段老板。”宁非在他怀里,抬头轻笑,“怪不得你这个臭脾气,还能在床上‘阅人无数’。看来除了这副皮囊,你还是会哄人开心的嘛,一根大棒一颗枣,嗯?”   “如果不是你喜欢惹我,我不会闲得没事跟你吵嘴。”明明身体已经如此亲密,段昀弘的语气却保持着刻意的冷淡,“我也不会闲得去随意哄别人。”   “哦,是吗?”宁非不屑一笑,“那我原话还给你,不是你总惹我烦,我也不会总闲着没事怼你。”   “我说话一般都有理有据。”段昀弘垂着视线,声音低沉、语气亲昵,说出来的内容却相反地带着指责,“比如你现在这个姿势,是跳交谊舞的姿势吗?”   是的,此刻的他们别说标准舞姿,手甚至没意思性地稍微架起来。段昀弘的手在宁非的后腰合拢,宁非的手则是一边轻按在对方的胸口,另一边随意地搭在男人肩膀上。要说这是在跳舞,不如说他们只是随意地抱在一起摇晃。   “你想要姿势?好吧,那就来个交谊舞的姿势。”宁非拽起段昀弘的左手,将自己的右手搭了上去,又把自己的左手扶上段昀弘的右臂。他对这个世界的交谊舞不是很熟悉,这也是之前在歌舞厅里看来的。不过反正他也不用把交谊舞跳得有多好,有个架子糊弄段昀弘就得了。   段昀弘果然也没在意他的姿势标不标准,只道:“你这是要跳女步?”   “我可不会什么男步女步。”宁非一笑,“不过转转圈,我还是会的。”   说着,他就带着段昀弘轻轻转起来。不过转只是“佐料”,宁非在共舞中时而忽近忽远,时而撞进段昀弘怀里,时而又脸贴着脸、身贴着身轻轻扭动。这明显不是什么交谊舞,但一切都是在很近的距离里完成的,宁非做得很自然,丝毫不浮夸。他跟着那绵绵歌声的节奏轻撞、贴蹭,有轻有重,目标明确。有时候还会跟着歌词蹦出来的话语,对应地轻轻撩开男人衬衫的扣子。   段昀弘感觉像是一次次地划火柴,那黑色的火柴头在火柴盒的侧面快速擦过,几乎每次都出了火星,但就是没燃起来。叫人忍不住在心里想,快点着、快点着。   宁非当然察觉了他的动静,不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花招,直接贴回了他的身前。双手穿过男人的手臂下方,在对方后腰处合拢,宁非微微抬起下巴看段昀弘,轻笑:“段老板,还满意吗?”   段昀弘需要点意志力来稳定呼吸的节奏,垂头将他整个人拢住:“这才几分钟,大舞蹈家,你就这样敷衍我了事?”   “你确定还继续?”宁非贴着他,乐道,“段老板的‘电闸’已经打上了,我怕我再这么‘耗电’下去,待会儿你直接‘跳闸’了怎么办?”   他边说还故作活泼地轻轻跳了跳,蹭得段昀弘直接扣住他的后腰,将他固定住,然后把嘚吧嘚的嘴直接封住。   宁非仰着头配合,如同共舞时一样热辣。   一吻毕,段昀弘的呼吸已彻底控制不住,又低沉又急切,声音也忽地喑哑了:“那……回房间?”   宁非乐道:“不然?除非段老板想在这表演,等下你那些帮佣、门房个个来听墙角,那可就热闹了……”   他还没说完,直接被段昀弘抱起来,走了。   --------------------   又给段总爽到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夜半枪声   第二天,段昀弘果真给乔丽送东西去了。   不过当然不是他本人去的,而是派了司机去,还把乔丽叫到一边单独聊。   “我们老板姓段,是代宁先生来给乔小姐换那根烟的。”司机先给了一个细长的小盒子和一个牛皮纸包裹,“这是一个烟嘴,和老板原来收藏的一本书,送给乔小姐解闷。乔小姐要是不喜欢,书不必走当铺,拿去给文人们看看应该会有人收的。另外——”   司机又掏出五十块钱:“听说乔小姐还有个女儿,这是给孩子买冬衣的。”   五十块,其实都够普通人家做一大一小两件棉衣了。   “多谢老板关照我和我女儿。”乔丽大大方方地收下了钱和礼物。她没跟段昀弘面对面过,但昨天还是瞧见过那个一直跟宁非出双入对的男人的。她想了想,又道:“也谢谢师傅你走这趟。对了,听说裕城人都喜欢玩牌,我和几个小姐妹也经常在附近一个棋牌室打牌的。那里地方干净,也暖和,欢迎老板有空来坐坐。”   司机不置可否,他也没资格回应这件事,只简单应了一声,果断离开了。   乔丽则将东西带回化妆间,一一打开查看。其中烟嘴是木质的,做工精巧、雕纹细致,一看就值钱。乔丽拿着它对着镜子里摆了摆姿势,确实很衬她,比其他老板送的花花珠宝有品味多了。乔丽立刻对它心生喜爱,于是悉心收好。   而牛皮纸里包裹的,是一本讲艺术的国外译本书。里面还夹杂着所谈及绘画的缩小版插图,确实称得上绝对的精品书。乔丽对它的喜欢比刚才的烟嘴还多,随意翻开后,竟忍不住认真阅读起来。直到外边有人叫她,她才匆匆把东西重新包裹好,收进梳妆台的抽屉里。   抽屉当中还有别的老板送的扇子,她手上也戴着恩客们送的宝石戒指。这会儿再看,乔丽心底居然生出厌烦的情绪。   但她又很快调整好心情,关上抽屉,起身。转身离开时,她顺道在镜子里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笑容。   ——裕城来的老板么……   ***   另一边,司机一回家就把乔丽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段昀弘。   “看来她还是对着钱诚心道谢的,对那本书没什么兴趣。”   段昀弘听完汇报,看向同样坐在房间里的宁非:“猜猜她什么时候会把那本书出手?可别卖给梁志明了,梁志明那个‘非本地人’,未必识货。”   “你管她要拿去干嘛。”宁非懒洋洋地回道,“反正在这里的书架上也是接灰,送就送了呗,难道你还后悔上了?”   “你抽出来说‘送’,怎么变成像是我说要送的。”段昀弘也不答后不后悔的问题,只道,“要么我们打个赌,猜她什么时候会把书给卖了。”   “行啊,赌多久,赌什么?”   “三个月,赌什么各自提。”   “不行,我都不会在平都待三个月,谁跟你赌那么久。”宁非反驳,“就到我们走的前一天,到哪算哪。”   “乔丽现在还指望我们再去找她消费,怎么可能那么早卖掉,不然岂不是不给老板的面子?”段昀弘一下识破他的计谋,“就这么想让我输?”   宁非耸肩:“要么别赌。”   段昀弘琢磨几秒:“那我要是赢了,我要……”他挨近宁非的耳朵,说了句什么。宁非闻言嗤笑“我会怕你?”,随即拽着男人衣领也凑到他耳边说了两句。   段总挑眉,段总眯眼,段总沉默两秒之后还是点头了:“……行。”   说实话,段昀弘觉得这个要求其实不算太过分。就算什么都不赌,宁非上劲儿来缠一缠,估计自己也会答应。   但,段老板可不会那么好心开口提醒,就当做赌注好了。   ***   隔天晚上,段昀弘和宁非去看了场电影。   宁非对这个时代的电影当然没什么兴趣,不过段昀弘说他以前经常用这样的方式和人暗中碰面,这也属于“回顾过去”的一环。宁非反正也没事,就陪他去了。   这电影是个外国片,讲国外战争时期的爱情的。剧情对于这个年头的平都观众来说还很新奇,宁非却看得昏昏欲睡,后半程索性直接睡着。就算后排已经看过的观众对着剧情评头论足,也没被他吵醒。等电影结束后,宁非起身时还安理得地伸了个懒腰。   出了电影院,两人没马上上车,而是沿着大街慢慢散会儿步。晚上十点多,街上已经没什么路人了。虽然路灯不多,有也不太亮,但今晚月色清朗,街道上还是挺亮的。   唯一的问题是夜风,宁非已经戴着围巾了,但夜晚的低温还是把他冷得精神一震。   “这就是你说的‘今晚没什么风’。”宁非吐槽,“电影一般,出来还得吹冷风,段老板,你安排约会的水平怎么忽高忽低的。”   段昀弘索性把自己的围巾脱下来展开,往他头上一盖:“你都没看几分钟,就好意思做影评?”   宁非还真没拒绝,就这样用他的羊绒围巾当头巾:“这种片子,即便是‘以前’的你,也看不上吧。这也算战场?这也算军官?”   “艺术夸张罢了。再说,国外那些战场的后方或许就是这样的,各国有各国的国情。”段昀弘道,“你不喜欢,后面那俩二刷的倒是喜欢得很,全程点评,都变成电影的副音轨了。”   “你自己不提醒他们安静,怪谁?”宁非嗤笑,“不过这年头进电影院的,装X的多,不让他们说话估计比杀了他们都难受……”   砰——!   街道尽头忽然传来一声炸响,顺着街道向远方回荡。两人脚步一顿,对视一眼:“枪声?”   “应该是。先别往前走了,隐蔽一点。”段昀弘拉着宁非往旁边建筑的门洞里躲了躲,压低声音道,“虽然枪战不奇怪,但是在平都的市中心当街开枪就少见了,难道平都的形势恶化得比我想的要快?”   “现在是大晚上了,街上也没什么人,放枪能速战速决呗。”宁非靠在门上,伸手点点段昀弘的胸口,“段老板,我现在可什么异能都没有,枪也没带。要是我死在你这趟‘回乡之旅’上,我……”   “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做梦。”宁非幽幽道,“那我只好降低你的信用分了。”   “还有这玩意儿?”段昀弘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这个新设定,于是顺着他的话问,“降低了会怎么样?”   “有啊,就飘在你头上,你看不见吗?”宁非满嘴跑火车,“降低就把你踢开啊,我只跟信用分高的人玩,我们管理局就是这么严格。”   “那我现在……”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而且更近了。宁非没了开玩笑的心思,轻轻一眯眼:“啧,就是你非要把车停在那边,非要散这个破步,待会儿流弹直接把你的车都打穿。我又想起你那个没车窗的越野了,我可不想坐那种破车。”   段昀弘道:“我只是偶尔倒霉这么一两次,碰巧都被你遇上了。你被洒狗血的时候还被我看到了,你怎么不说?”   宁非张嘴要反驳什么,忽然瞥到不远处有两个人影正在快速靠近。他们相携而来,准确来说,是一个搀扶着另一个正在小跑过来。宁非一眼就能从影子辨认出来,用气音道:“有一个手臂中弹。”   段昀弘当然也看出来了,回的是:“别管。”   宁非本来就不打算管,但等那两个人近到能看清脸的时候,他微微挑眉。   恰在此时,两人当中没受伤的人也碰巧望过来,视线一触碰宁非的脸,也是一怔。   ——是梁志明。   宁非的出现显然令他错愕了一瞬,他想说什么,但情况太紧急了,没时间停留。他只能边走过去边拼命摇头说“别说!别说!”,很快就扶着伤员拐进不远处的一个巷子口里。   “是他。”段昀弘自然也认出了梁志明,“这么说被打伤的可能是组织里的人……有人在追捕他们。”   宁非偏头扫他一眼。   果然,没过几秒,后面又追来一群人,脚步大声多了,也乱多了。他们一路上还强行扒拉、踢翻各种大件物品,闹哄得不行,阵势还挺吓人。   跑到段昀弘他们这里,还有人喊着“转身抬头!”,然后不由分说上前扯开段昀弘和宁非。段昀弘皱起眉头,盯着这群凶神恶煞的人,也没被冲着自己的好几个黑洞洞枪口吓退:“干什么?!”   “……段老板?”追击者后排居然还有人认出他了,上前来带着质问的语气道,“你怎么在这里?……把枪放下,你们几个先往前面追!”   “是!”一拨人分了一半往前跑去。   “崔秘书好大威风。”段昀弘也认出来,这是在报社举办舞会那晚见过的人,冷声道,“怎么,我和朋友看完电影出来散散步,这你都要管?”   “朋友?”崔秘书戴眼镜,凑到更近打量了一下阴影里的宁非,嘀咕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大晚上出来看电影,还在这条街上散步……”   “你啷个楞个没得礼貌哦?”宁非忽然开口,抬手搭在段昀弘肩膀上,语气很冲,“平都已经到老晚上不能看电影儿,不能出去散步的地步了迈?我们的车车还在勒边哦。平都都楞个紧张的话,我要不早点回裕城算老。”   这突如其来的口音,崔秘书都听懵了,有些紧张的怀疑氛围顿时荡然无存。   他也不知道听没听出宁非是故意的,反正就冲着段昀弘问:“段老板,这位是……?”   段昀弘其实也没搞懂宁非这又是突发奇想的哪出,但他也不是头一次莫名开启小剧场了,因此段昀弘配合起来很默契:“崔秘书真健忘,这是宁非,裕城人,他爸爸是西南商会会长。前天晚上我们一块去的‘夜明珠’,崔秘书这就认不出来了?”   崔秘书能说啥?他和段昀弘说话的时候,宁非早就开溜了,后来他也只是远远看到段昀弘和另一个年轻男人待在一起,哪里看得清那人的脸。原来就是眼前这个,还挂着西南商会大公子的身份。有这么一层,崔秘书也不好对这两个大男人的亲密举动再说什么了。   于是他只能转而问:“刚才有两个人跑过这里,你们看到了吗?”   宁非插嘴:“什么一个人两个人,电影院出来全是人,哪个晓得你说的是哪个?”   “就是有个人中枪了,还在流血的,从那边跑过来的。”崔秘书按住耐心解释,“他们是犯罪分子,要是阻碍我们抓捕,两位只怕也担不起责任。”   “往那边跑的。”段昀弘终于打断宁非试图再次“施法”,指着街道的另一边,“你们的人不是过去了吗?后面又往哪我就没看见了。对了,我的车可在你们刚才来的方向,没打到我的车吧?那边还有危险吗?”   宁非继续搭茬:“我可不想坐烂车……”   “应该没打到,你们可以过去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失陪。”崔秘书实在不想跟宁非这个祸头子再面对面了,随意抛下一句,转身便走。   宁非和段昀弘目送他们远去,直到所有人的身影都消失,段昀弘才转回头问:“你那口音怎么回事?你怎么学得那么快?”   “随便模仿一下而已。”宁非耸肩,“我还学了个顺口溜。”   “什么?”   “你啷个楞个勒个诶?”   “……”   段昀弘沉默数秒:“以后你在我们独处的时候可别玩这个,我会萎。”   --------------------   请当地朋友帮忙修正了宁非的方言台词,写得我一直笑,但大家会不会看不懂哦? 第一百八十三章 ——被怀疑的立场   遇到梁志明被追捕之后的几天,这事一直没什么后续消息,报纸上也没有任何关于那一晚大街上开枪的新闻。   段昀弘没特意去探查,倒是崔秘书在带着人上门了。   说是拜访做客,但谁都心知肚明,十有八九就是为了那天晚上的事。不过崔秘书首先讶异的,还是段昀弘和宁非居然是住在一起的。   在他看来,这两个人的经济实力都不错,关系再怎么好,总归是各住各的。毕竟男人嘛,都有点“领地意识”。没想到这俩直接就住在一个屋檐下了,实在令人费解。   崔秘书就想用这个话题打开一下话匣子,半开玩笑道:“俩大男人在一个屋里多挤啊,宁先生应该还是要找个在平都的住处吧?不仅给自己,你们西南商会过来活动的时候不也要地方吗?”   宁非今天没心情跟他玩方言游戏,随口怼道:“怎么,崔秘书的秘书工作不趁钱,改房产掮客了?”   “……宁先生真是爱开玩笑。”崔秘书听他这次没搞方言,暗暗松口气。但这也让崔秘书明白,宁非之前用裕城口音,就是在故意耍他。   如今宁非虽然改了口音,但说话还是这么不客气,崔秘书就忍不住道:“不过这里是平都,不是裕城,宁先生开玩笑之前,只怕是要多考虑考虑别人听不听得懂你的玩笑。”   段昀弘听他又是这种指手画脚的爹味发言,就觉得宁非可能要“发威”了。   然而,宁非意外地没跟他继续互怼,而是话锋一转:“崔秘书今天是来和我聊‘玩笑论’的?这就是你在拜帖上说要问的问题?”   段昀弘:好生硬的转折。   不过这也恰恰说明宁非懒得和这个崔秘书周旋。崔秘书好像也不想废话了,径直问:“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废话了。听说宁先生认识梁志明?”   “……那是谁?”宁非没想到他这个“不多废话”,居然是使诈套话,面上淡定如常,“‘听说’又是听谁说的?我才来平都几天,都有人造我谣了迈?”   崔秘书一听他的口音有冒出来的苗头,立马想要摁住:“也不是有人造谣,宁先生言重了。就是那天有人看到你和梁志明说了几句话,还以为你认识梁记者。对了,宁先生好像还和‘夜明珠’的乔丽有来往?乔丽和梁记者可是老熟人了。”   “那天跟我说话的人多了去了,我可不记有哪个是叫梁志明的。再说了,我和一个小姐的来往你们都管?未免管得太宽了吧,崔秘书。”宁非翘着二郎腿,往段昀弘的方向一指,“而且给乔丽送礼物的可是他,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找谁去。”   “……”一直坐看宁非耍人玩儿的段昀弘,被硬生生拖下水了。   “我看不如把事情挑得更明白一些,崔秘书。”段老板终于开了金口,“我和宁非都是初来乍到,根本不认识什么梁志明,那个歌舞厅的小姐也是就在那晚上见过一面。你一来就一副质疑逼问的语气,未免有点过分了。   “宁非也说得没错。如果平都把想来做生意的人都当做特务,先上门审问一番,那我看生意也没必要做了,趁早回家还不用在北方吹冷风。”   要是他俩真是什么普通商人,崔秘书只怕会当场冒出一句“平都也不缺你们这一两个做生意的”。然而他们一个代表西南商会,一个能搞外国车,就代表有国外渠道。如果没必要,崔秘书也不想把他们得罪得太厉害。于是崔秘书只能讲一些能讲的真话:“二位不用这么激动。我实话实说吧,前几天晚上你们遇到过的被我们追捕的两个人里,有一个就是梁志明。   “宁先生要是还没记起来,我可以提醒你。那天晚上在‘夜明珠’,和你、乔丽一起讲话的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的,就是梁志明。怎么样,这样能稍微想起那天在逃跑的两个人了吗?”   宁非怎么可能上当,当即就回:“大街上黑灯瞎火的,谁看得清跑过去的人长什么样哦。再说你们开了枪,有人到处跑不是很正常,你们平都人听到枪响都不快点儿跑躲起来迈?”   “那段老板怎么说看到他们逃跑的方向了?”   “那你问他呀,啷个一上来就问我?”   崔秘书被他逐渐清晰的口音高的头痛,一转头:“那段老板看清楚了?”   “不是你说的有人中枪了吗?我只是瞥到一个人扶着另一个人,以为是你说的那俩,给你指了个方向罢了。”段昀弘虽然没用方言,但他的难缠劲儿可不比宁非好对付,“我听出来了,崔秘书,你这是在怀疑我们?有意思,看来你们不仅没抓到人,还想找人顶锅?找来找去,居然还找的是两个刚来平都的人。怎么,当我们外地人初来乍到,好欺负?”   “我没这个意思,不要这么小题大做嘛,我这不是来拜访聊聊的吗?”话题好像一下进入了崔秘书准备过的范围了,他的话术一下流畅起来,“既然两位不认识梁志明,那我干脆就挑明了说吧。他是特务,那天晚上他带走那个也是那边的人。那人在平都指挥了很多地下破坏活动,十分危险!二位一旦发现他和那个人的行踪,请务必告知我们。”   段昀弘和宁非对视一眼。   “……原来是在抓捕那边的。”最终还是段昀弘继续开口应付,“你早说不就行了,一开始遮遮掩掩的,我们还以为你的私人恩怨要把我们拉扯进来。”   崔秘书看他们这副态度,心里的疑虑去了大半,但还是确认道:“听这个语气,二位似乎也算是……朋友?”   段昀弘当然知道最好的答案是什么,但他张嘴之前,看向了宁非。   宁非就道:“裕城的刘藩上将,知道吗?”   “当然。”崔秘书一听他起的调门这么高,还以为他来头其实很大,下意识地放低了一些姿态,“宁先生和刘上将有来往?”   “我和他……的副官程令琦,是至交好友。”宁非一个大喘气,充分地吊足了崔秘书的胃口,才幽幽说出真相,“崔秘书不信的话,现在就能打电话去刘部找程副官,问问他认不认识我。”   崔秘书:“……”   其实刘藩的副官分量也足够了,就是宁非这个高开低走的说话方式,搞得崔秘书心里落差巨大,简直无语。他自然不会现在就打电话去问。即便要核查,也是背后要做的事。不过他来这趟的目的也基本达到了,宁非要是真跟程令琦是朋友,那这两人的政治偏向也算是明确的。   至此,崔秘书就准备告辞了。他跟宁非简直话不投机半句多,再坐下去,他担心宁非会开始用乱七八糟的方言来跟自己疯狂抬杠。   这个宁非,即便是友非敌,还背靠西南商会,崔秘书也不想跟他多交往。   于是崔秘书抛下一句客套的“欢迎二位多来平都玩、做生意”,就这么走了。   “……仅靠我理论上见过梁志明两面,就怀疑我们也通共,也太荒谬了吧。”   宁非靠在二楼的书房窗边,看着崔秘书的车驶出了花园的大门,嘲弄一笑:“这个崔秘书,靠什么抓的人啊?不会是栽赃陷害吧?”   “我还想说就梁志明这种水平,怎么到现在才被发现、被抓,原来双方的水平是旗鼓相当、刚好匹配。”段昀弘也走过来,单手支在窗边,“不过你说得对,也有可能是姓崔的瞎猫碰上死老鼠。搞不好是这次有其他人先暴露的,求助到梁志明那里,梁志明才跟着暴露。”   “你要这么说,那梁志明人还不错啊。他都这么边缘化了,还拿命救人,这不是还坚定理想吗?”宁非靠墙抱臂,偏头看着窗外,“那你当年的所作所为,也不算是把一个革命战士彻底毁灭,人的信念没那么容易被完全浇熄——即便他只是个半路来到的穿越者。”   段昀弘一开始还以为他在闲聊罢了,听到后面,才意识到宁非真正的意思。   “怎么,在安慰我?”男人的手还在窗沿上,身体却慢慢靠近宁非,“而且还是在安慰当年的我,对吗?”   “……我在陈述事实而已。”宁非就这样淡定地看着他靠近,不躲不避,“穿越者没那么容易成功,也没那么容易被彻底击垮。你们气运匪盗总说这样那样就能干脆‘摁死’穿越者,其实你看,弱小的一方也有像野草一样坚韧的时候。不然,催债部门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我们之所以还能来催债,就是因为希望未灭,一切还皆有可能……唔。”   段昀弘忍不住凑近吻他。   即便窗户还大开着,即便他们俩就在窗前。   不过这个吻很温情,也简短。似乎只是段昀弘找不到合适的语言了,或者一个吻比任何语言都更适配他的心情,因此他就选择这么做了。   “‘希望未灭,一切还皆有可能’,我喜欢这句话。”段昀弘微微一笑,拇指隐忍地摁了摁宁非的下巴。   “看来我确实该向催债人们学习了——相信、行动、坚持,总有得偿所愿的一天。”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放手   崔秘书拜访后第二天,深夜。   “……谁……?!”   咚咚咚的震动和回荡在宅子里的大吼,一下把宁非惊醒了。他在黑暗中睁眼翻身时,感觉到身边也有了动静。   “我去看看。”段昀弘已经坐起来掀被子了,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睡意,显然也是迅速从梦中完全清醒。他们都是会快速警醒的人,这在一些战火纷飞的世界是保命的必备技能。   “我也去。”宁非也下床,在黑暗中抓了件长袍快速穿上,“记得拿枪。”   啪。   段昀弘拉开了床头的彩绘罩床头灯,边拉开床头抽屉边回道:“你也是。”   “知道。”宁非快速系好睡袍的腰带,在另一边床头柜抽屉取出枪,装上子弹,动作十分娴熟,“啧,要我说,你就别搞什么枪弹分离。万一别人直接闯进房间,还要费劲在这一颗颗装子弹,你来得急吗?”   “这年头的枪,就这么放在床头,我都怕它走火打到我的脑袋。”段昀弘也在快速装弹的时候,走到了房间门口。真到了这个地方,他反而不说话了,只是一手放上锁门卡扣,眼神示意宁非。   宁非默然站到门边的墙后,枪口指向开门的方向,点头。   下一刻,段昀弘快速转开锁门卡扣,拧开门把手,骤然开门!   外面漆黑一片。   恰在此时,楼下的吵闹声更清晰地传了上来。木地板被踩得咚咚响的跑步声,瓷器砸地上的摔破声,还有怒喝和摇人的大喊混杂其中。更有甚者,似乎有脚步声正在从楼梯方向传来。   段昀弘和宁非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出门外。   走廊的灯已经全灭了,根本看不清楚。宁非死死盯着黑暗的尽头,一步一步,控制得悄无声息。他的耳朵也仔细分辨着,听出楼梯那头已经伤了人,那仓促又慌乱的脚步声里至少有两双脚,听出最前面那个已经上了二楼,也就是在五米以内——   “谁?!”   宁非骤然在黑暗中厉喝,脚步声似乎僵了一瞬,但无人应答。   下一刻,宁非果断扣动扳机!   砰!   砰!!!   段昀弘也紧随其后开枪了!   “呃啊……!”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痛苦呜咽,随即而来就是嘭的重物倒地声。除了这些动静,枪响似乎使得整栋房子都安静下来,一切行动都在剎那间暂停了。   宁非却没僵住,拉了保险栓再次出声:“回答!你是谁?!”   “啊啊啊!!!”响应他的只有快速接近的怒吼,音色也很陌生。宁非再次毫不犹豫地开枪,又是两声枪响!   嘭的一声,又倒下一个。   再也没有脚步声敢接近这里,反而有一个声音渐行渐远,一听就是正在惊慌失措地跑回一楼。   “别跑!站住……!”熟悉的门房和帮佣声在楼下再次响起,显然是逮那个逃跑的人去了。   宁非又等了一会儿,等到自己的视力已经完全适应黑暗,确认二楼走廊上只有两个倒在地上的“拟人物体”后,终于放下了枪。   那两人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哀吟都十分无力。但无论是宁非还是段昀弘,都没有任何要救治的念头,甚至不会上前靠近查看一下。   黑暗之中,只有宁非的不屑嗤笑:“嗤,七步以内,枪又快又准,这都敢冲?”   ***   很快,整个宅邸灯火通明,帮佣们楼上楼下地忙了起来。   宁非和段昀弘则是回到卧室,小枪一放、毯子一盖,在沙发上边小憩边等结果。就在他们快要再次睡着之时,终于等到了帮佣的汇报。   夜闯进来的,是三个小偷,也可以说是附近街道上的二流子混混。   据说他们是看这栋屋子忽然有人住了,打听之后确认是初来乍到的外地商人,便认定这家的防范能力应该不怎么样,可以试着捞点。他们是半夜翻墙进来的,然后顺着一楼忘记关掉的窗户爬进屋子里。只是他们在黑暗中引起了不小动静,把门房吵醒了。门房又喊醒了好几个帮佣,把他们围追堵截地到处赶。   其中两个慌不择路地跑上了二楼,各被宁非和段昀弘“赏”了两枪,正中胸口和腹部。后面那个身边还掉了一把刀,看来在宁非第二次质问的时候,这人已经受不住同伙被枪击的压力,举着刀想拼一把了。直到他也倒地,第三个人才急急忙忙折返,生怕楼上的子弹也射中自己。   反正等帮佣去查看的时候,二楼的两个人在血泊里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张嘴也喘不上气,神医来了都无力回天。等他们再被搬到楼下时,就彻底没了呼吸,当着他们同伙的面一命呜呼。   同伙被吓个半死,拼命求饶。帮佣就来段昀弘这里问,要怎么处理这个活口和两个死人。   “照你们本地的规矩,其他家怎么处理闯门小偷的,就怎么处理他。”段昀弘拿着手帕慢慢擦了擦枪口,“至于那两个被打死的,这还要问?平都郊外的乱葬岗一扔不就完了,难道还要有人给他们披麻戴孝?”   “……是。”帮佣脸上也不见什么惊诧之色,可见这种事在平都也是见怪不怪了。他临走的时候,段昀弘还拿了十块钱给他,让他给今晚抓贼的人平分。   帮佣自然是一转心情,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段昀弘也跟着去了门口,重新锁上房门。一回头,宁非已经爬上床钻进被子了,一副立马就要入睡的模样。   “动作这么快?”段昀弘把枪收好,也重新回到床上,“至于这样争分夺秒地回到被子里吗?”   宁非背对着他头也不回:“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你不嫌冷,我冷。”   “那,这样?”段昀弘关了灯,从背后抱住他,“我以为你会跟我聊聊那三个贼。”   宁非睡觉时其实不喜欢这样的束缚感,可段昀弘这个大家伙确实热烘烘的,一下把深夜的冷意全部烘走了。于是宁非没动弹,懒洋洋回道:“贼而已,这个年头这玩意儿还少吗?有什么好聊的。”   “我觉得他们未必是自己想来的。”段昀弘的声音就在他的耳畔响起,磁性、低沉、催眠,“你还记得在你那个世界里,教会为了教训你,让流氓地痞晚上闯进你家的事吗?”   “……你是说,那三个毛贼也是别人派来教训你的?”宁非已然闭上眼了,但依旧在回话,“谁,那个姓崔的?”   “除了他还有谁?在平都和我们有点梁子的,只有他了。”段昀弘分析道,“未必是要让我们真吃苦头。可能只是警告我们,平都不安全,唯有讨好他们才有安全保障。”   “神经病。”宁非动了动,没挣扎出男人的怀抱,只是调整了更舒服的姿势,手也搭在对方手臂上,“我可不想节外生枝了。你没什么其余节目的话,早点走得了,我不想待到跨年,到时候温度降到零下,我真是一点不想动。”   “不想看看红墙白雪了?”   “我那是骗舞女的话,你也信?”   “那……过几天就走。”段昀弘挨到他的后颈,那里有一股幽香,是宁非擦了润肤防燥的乳霜。宁非的品味和偏好向来固定,用的物品香气也是同类型。段昀弘闻习惯了,总觉得嗅到了就安宁许多。   “过几天……?”宁非想到了什么,幽幽道,“不会是在给我搞惊喜吧?你的意图是不是也太明显了。”   “你先别猜,怕你太聪明,猜中就没意思了。”段昀弘低笑,“至于我的意图,不是一直很明显吗?是你自己在掩耳盗铃,视而不见。”   “我困死了,别拽文。”宁非拧了一下男人手背的皮,“我可警告你,不要搞让我尴尬和为难的事。”   “比如?”   “你真要我比如?”宁非道,“丑话说在前头,我有厌蠢症,你要是连这都猜不到,请你现在就从我背后离开。”   “哈,你对我就说厌蠢症,对那些穿越者怎么就关爱智障了?”段昀弘非但不离开,反而贴得更近,“我只问你,如果我做到了让你有一点点满意,你敢不敢坦诚你的满意?敢不敢多一点听我说实话的勇气?”   “‘一点点满意’就是你的目标?我就这么不值钱,一点满意就愿意上钩?”宁非冷笑一声,“我还没那么贱。”   段昀弘道:“你的‘一点点’,对于别人来说,就等于千点万点了。没有比你更难搞的。”   宁非拽开他的手,冷淡道:“跟谁比,说来听听。”   “没谁,招惹你玩的。”段昀弘坚决不撒手,牢牢抱住他,“你在床上拿我对比了那么多遍,我说什么了?不还是让你一项项比了。”   “艹,你没在心里对比过我?”宁非更用力地拽他的手,“论经历谁比谁少啊,你要翻这个旧账,趁早……喂!”   宁非捂住被亲了一下的后颈,终于翻过身去推人:“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不想睡就放手,滚出……”   “嗯,我是在心里比过了。”   段昀弘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搞得宁非顿时一怔。但下一刻,段昀弘就直接把人用力扣到怀里,还利用体重半压制住宁非,让宁非一下失去了反制的手段。   “我就是比过了,才十分、百分、万分确定,不能放手。”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听他的安排   段昀弘推测小偷夜闯是崔秘书的手段,那就算打死了应该没人会吱声。毕竟搞了下作手段还被反将一军,谁也不想丢这个脸。没想到第二天,片区的治安官还是上门了。   而且一来就是问:“听说昨晚二位打死两个人?”   段昀弘都听笑了:“真有意思,我们家里半夜有人入室抢劫,我们都没来得及去报警,你倒是先上门来责问了。怎么,是有所谓‘家属’准备哭丧碰瓷了?那我正好跟他们追讨那些人打碎的古董花瓶的赔款,如何?”   “段老板真爱开玩笑。我就是来问问,您急什么?”治安官打着哈哈,回道,“自己地界上有人被枪杀了,我们这些当父母官的,总得来看看情况不是?还原事实,分清责任,对二位来说也算好事一桩嘛。”   他虽说是个“官”,但发言内容没什么水平,讲起话来虚张声势的,就跟街边劫道的二流子套了身制服差不多。段昀弘也知道这类人登门的目的,其实就是来认认新人的门,顺便看看能不能搞点“孝敬经费”。和有钱人们有来有往,才是这些治安官的生财之道。不然这世道,指望那点儿工资发财?绝不可能。而这ZF架构下的大部分基层小官,也没什么真为民解忧的心。   何况昨晚那事很可能还有崔秘书参一脚,今天再来个人骚扰一番加加码,再撑场不过。   段昀弘懒得跟他虚与委蛇,还有几天他和宁非就走了,用不着给这些地头蛇都算不上的小人物面子。于是段昀弘当即道:“事实就是,我可没打死人。”   “……啊?”治安官没想到他忽然来这套,面上表情一僵,“段老板,这就没意思了吧,你刚刚还承认呢。”   “我承认什么了?我只说我家里有人半夜入室抢劫,还打破了我的古董花瓶,我没去报警,你就来了。”段昀弘淡定回道,“我没说我杀人了啊。”   治安官下意识看向宁非,宁非其实没预先知道段昀弘回来这么一出,但配合得很快:“看我干什么,我也没杀。”   “二位,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抵赖可不成。”治安官摸不清二人的路数,但帽子是绝对要给两人扣上的,“这本来也不算什么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你们要是这么否认,那可真有可能要‘上称’了啊。”   段昀弘对那三人的下场一清二楚,两个死掉的连夜卷席子扔去郊外乱葬岗了,活的那个断了一手一脚也扔在乱葬岗了。就算那个活口现在跳出来面对面指认,段昀弘也敢赖,何况只有个想要“打秋风”的治安官?   “没杀就是没杀。我不知道你的消息源是哪里,但要是有人污蔑我,那我也污蔑别人去。谁背地里举报我杀人,我就举报谁杀人。”段昀弘根本不跟治安官争辩证据的事,他向来不会轻易掉进别人的话术套路里,“哦对了,既然你来都来了,那我顺便报个案。昨晚有人夜闯我家偷东西还弄坏古董的事,也劳烦你查一查,‘上上称’。平都的别墅宅邸都会有贼子光顾,你们这些当‘父、母、官’的,可得好好管管啊,别让我们这些外地来做生意的寒了心。”   “你……”治安官被这套“乱拳”搞得哑口无言,终于忍不住道,“段老板,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还不一定管得了这个案子了,我得上报。”   “上是哪个上?”   “何必明知故问呢,段老板?”治安官一副语重心长的劝导模样,“我实话实说,你们外地来的,不了解本地情况的话,这种事只会越来越多。而且在外嘛,还得靠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是不是?”   “朋友?”段昀弘看着他,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交你这个朋友?”   “嗨,说这些,我可高攀不起你们这些大老板。”治安官以为他终于“上道”了,摆摆手道,“不过要是你们瞧得起我,我当然乐意跟二位多来往来往……”   段昀弘打断他:“那既然作为朋友,是不是该帮忙解决一下新朋友的麻烦?”   治安官:“……啊?”   段昀弘:“那我们家里的失窃案,就拜托你了。”   治安官:“啊?啊???”   “辛苦,到时候我会谢谢你的。”段昀弘站起身,不由分说地下令,“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失陪。老黄,送客。”   说完,段昀弘跟宁非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当真走了。治安官就迟疑了一小会儿,那俩已经相继双双出门,治安官也不好眼巴巴地再起身去追。   帮佣老黄走过来,往门口一摆手:“您请吧。”   ***   段昀弘说是“有事”,其实屁事没有,两人出了会客室就上了书房。   “你这么玩他,回头他一出门就直奔崔秘书告状,那姓崔的再来继续烦你,你们在这搞死循环呢?”一进书房,宁非就忍不住吐槽,“而且你最后那几句耍他的话,万一他听不出你的阴阳怪气怎么办?”   “听不出,那就真替我办案子去,还能怎么办?”段昀弘在后面随后关了门,嗤笑道,“就这智商,活该他倒霉。”   宁非随手抄起书桌上的信件——这都是帮佣一早从邮箱拿了放上来的——转过来靠着书桌随意翻看:“那你还说了‘到时候会谢谢他’,你还真谢啊?”   段昀弘道:“谢啊,为什么不谢?”   宁非抬眼:“你准备怎么谢?”   “就是,‘谢谢’啊。”   宁非默然两秒,忽地噗嗤一下笑出声:“你的意思不会是就说个‘谢谢’吧,真有你的啊,段老板!”   段昀弘现在被他传染得也有椅子不坐、非要背靠书桌边,跟宁非肩并肩地靠在那:“能得我一声谢,都算抬举他了。”   “是是是,您高贵,您一声‘谢谢’值千金。”宁非一边乐一边又翻下去一封信,看到信封时一怔,“……嗯?还有点名给我的?”   是的,信封上写的是“宁非先生敬启”。因为平都的社交都是段昀弘在出面,一般送来这里的信件上如果带了姓名,大部分应该都是指定给段昀弘的,最多一块带上宁非的名字。而这封信,显然是个特例。   段昀弘扫了一眼,发现那字写得还挺秀气。   宁非当即放下其他的信件,拆了单单写了自己名字的这封。里面只有一张纸,宁非一目十行地扫了,不过几秒就得出了结论:“乔丽……想跟我们走?”   “乔丽?”段昀弘堂而皇之挨近宁非,看向那封信,“她想来跟你?”   “你耳朵出问题了吗?我说的‘们’,你没听见?”宁非索性直接把信往他手里一塞,“你这听力,我懒得解释了,你自己看吧。”   段昀弘接过来也扫了几秒,微微挑眉:“是想带着女儿跟我们一起去裕城?还能付车费?怎么,当我们是顺风车了?”   “她如果真的如信里所说,只是想换个地方发展,那坐火车也可以去。”宁非道,“难道我们车上几个大男人就人畜无害?她应该最懂男人是什么生物,何况我们根本不熟。”   “这信看起来就没说真话。”段昀弘回道,“她应该是有别的苦衷,但没法明说,至少没法在信里直接说。而这种苦衷,她认为可以借我们的势避开。”   “也就是说,这是逃难求助信。”宁非抱臂偏头,看向段昀弘,“怎么样,段老板,有兴趣吗?”   段昀弘跟他对视,眼神耐人寻味:“她找你,你问我?”   宁非道:“这不是你的地界吗?而且也是你的车,我只是个挂件。”   “我以为你是别的意思……”段昀弘垂眼笑了一下,把信纸折回去,塞回信封里,“没兴趣。要是随便一个求助我都回应,那就没完没了了。而且她的生活也不算平都最差的,我就算真的要闲得没事救济几个,也不会选她。”   宁非耸肩:“行呗,那就无视她。”   段昀弘望着他,忍不住道:“你怎么这么……”   “什么?”   段昀弘说不出来,或者他忽然意识到这话没法说出口,不然宁非估计要炸。虽然宁非炸了的样子也挺有意思,但这种轻松亲昵的氛围没了就可惜了。于是段昀弘只是单手支到宁非背后的桌面,靠近,默然地吻了一下宁非。   宁非好像感应到了男人的某种脑电波,轻轻眯眼:“我又哪招你惹你了?”   段昀弘在心里回答:就是那副听我安排的样子,乖惨了。   仿佛一只危险美丽的猛兽,平时完全是独立任性的作派。忽然有一次全权交给别人安排了,安排的还是这人吃醋过的对象,这个人真的很难不受宠若惊。   为了不被骂“神经”,段昀弘将感想闷在心底,刻意用视线上下打量了宁非一圈,好似在回答“全部都招惹了”。   宁非还是骂了:“神经。”   不过骂归骂,段昀弘凑近的时候,他也没躲。段昀弘一面暗暗感叹自己真是被这人驯化出习惯了,一面又觉得真是做了正确的选择。宁非在等着自己吻过去,行动胜过万语千言。   碰到他的唇之前,段昀弘低声道:“后天空给我?”   后天是11月11日。   “神经啊。”宁非又骂了一次,觉得自己也被这个家伙感染得神经了,这时候居然想笑,“我来这里,哪天不是空的?”   为了防止自己露出怪表情,他拽住男人的衣领,主动吻了过去。   --------------------   wuli宁非只需偶尔听话一次,段老板:他心里有我! 第一百八十六章 ——独属的景色   11月11日。   宁非之前说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后来又说是这天,准确来说,其实这是一个预估的日子。   或者说,是他进入教会后,偶遇了一个曾在他家家道中落前做过仆人的,模糊回忆起他的生日大概是这天。宁非懒得过多追究,也就把这天当做自己生日了,至少在原生世界是一直按这天过的。   进了时空管理局后,宁非在各种世界过过各个季节的生日,有豪华的、有简朴的,有刀光剑影的、有其乐融融的。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宁非都没在11月11日再庆祝自己的生日。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在刻意回避,还是真看淡了出生。   反正,再次于11月11日庆生,对宁非来说的确是非常非常久违的了。   不过这天的安排和他想象的不同,他一觉睡过了午饭时间,段昀弘之前完全没有来叫他起床出门的意思。下午快两点,宁非一边慢悠悠吃着迟来的午饭,一边瞥一眼坐在旁边看报纸的男人,挑眉道:“怪不得你晚上又肆无忌惮,原来是整个白天都没节目。”   “要是一大早得出门,我敢那么玩吗?你被强制唤醒后肯定臭脸一天,那生日也别想好好过了。”段昀弘翻了一页报纸,轻轻一抖,“而且后来不是你缠着要这么玩要那么玩的,还拿生日当借口。你是寿星你最大,这是不是你的原话?”   “本来就是。”宁非看他那目光不离报纸的悠哉模样,心道这家伙又说不管这世界的事,但还不是天天看报纸追新闻,口是心非的。于是宁非也不打扰他看报纸了,自己吃自己的。至于段昀弘的午饭,他是中午之前起的床,所以早在正常时间吃过了。   不过宁非安静下来,段昀弘反而放下报纸,光看他了。宁非注意到他的动静,放下汤碗:“怎么?”   “没怎么,看看。”段昀弘道,“吃完你还能休息会儿,等下三点半才出门。你待会儿想喝咖啡的话,叫人给你磨。”   “哦,晚饭局啊。”宁非点头,随后又问,“那咱们晚上是回来,还是去什么酒店、饭店?”   “你问这么清楚干嘛?”   “没想破你的梗,就想给你一点小小的建议。”宁非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小小的距离,“关于今晚的,行吧?”   “……你还没玩够?”段昀弘忽然觉得口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先说来听听。”   “就是你西装、哦、衬衫就行,西裤,皮鞋。然后用点绳子,你再……”宁非边说边伸手,左手掌心向上,右手食指中指化作“小人”,往掌心曲膝一跪。   段昀弘:“……”   宁非看他不答话,再桌子下踢他:“段老板,段总,给句痛快话,今天是不是寿星最大?”   “你这个要求,跟你的赌约要求都差不多级别了吧?”段昀弘抓着杯子的手没放开,手指暗暗用力攥了一瞬,再松开,“又要折腾我,你当过生日借口是万能的?”   “如果这都不是万能的,我不知道什么还能当理由了。再说了,就是让你穿你最常穿的衣服,多带根绳就行,多简单啊。”宁非在桌边支着下巴,望着他,“还是你原来准备了别的花样?那先玩你的,再玩我的,可以吧?要不要叫人给你煮个甲鱼汤?或者韭菜生蚝……”   “行了,知道了!吃你的午饭。”   段昀弘打断他,把报纸往他头上一盖:“说‘过生日是万能借口’,你就净要这些当生日礼物了是吧?”   “哈,这么说你同意了!”宁非一乐,扯下头上的报纸,笑嘻嘻道,“反正你安排了节目,我也没什么别的想要的,那就找点乐子呗。我以前可给你玩了不少花样,你还点怎么了?”   段昀弘:“我在之前那个世界还得还不够吗?”   宁非:“还这个哪有嫌多的啊。”   段老板彻底无语了。他还能怎么办?之前他就确定过,就算是过火的要求,宁非只要上劲儿软磨硬泡一番,自己估计还是会答应。看看现在,实际案例不就来了?   何况,他们在床上真的很合拍。   光是预想了一下今晚的“战况”,段昀弘就觉得身上有点麻了。   ***   下午三点半,宁非准时跟着段昀弘上了车,也没管他要把自己带去哪。   车辆一路摇摇晃晃,驶出了房屋林立、人群热闹的街区,道路两边渐渐只剩下树林。这时候恰逢树叶变色纷落之际,五彩缤纷,算是来到平都后看到的最亮眼的景色了。   宁非默默观赏了一阵,片刻后,忽地开口问:“这是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平都吗?”   段昀弘随口道:“把你带去郊外卖给人牙子。”   宁非都懒得回头看他:“哦,那记得卖个有钱的。”   “人家都说卖个好价钱,就你想找个有钱的下家是吧?”段昀弘抓住他放在座椅上的手,捏了一下,“行,找个比我有钱的,送你去过好日子。”   宁非嗤笑,抽出自己的手。段昀弘又抓,宁非扭回头瞪他。结果段昀弘掀开了一半大衣,露出里面的全套西装,宁非沉默了。   实话说,自从第一个世界里上节目当评委之后,段昀弘真是很久很久没穿得这么……缫包了。还是美色误人啊,害。   段昀弘就知道这招有效,宁非有点视觉动物的偏好,只要不违反他的原则,漂亮外表多少能让宁非软化一些。尤其是段昀弘现在还有一层“是宁非强烈要求才这么穿的”,这一小步退让,足够让宁非暗爽了。   果真,男人再去抓宁非的手,宁非不躲了。   宁非撇开头看窗外:“……穿好你的衣服!”   ……   汽车又行驶一段时间,终于穿过彩叶缤纷的树林,来到一个湖泊边上。这个湖很大,边上能看到一些前朝的建筑,雕梁画栋的,匠心工艺、精美十足。宁非本以为要到这些建筑里去,但汽车沿着湖边开,最后上了一座宽敞的石桥,开到了湖心的一座小岛才停了下来。   宁非穿上大衣下车前,看了眼时间,四点刚过。等他下车后被冷风一吹,头脑清醒程度比喝咖啡还有效。   “来这干什么?”宁非把围巾往身后一甩,眯着眼环视一圈。这岛上也有一些同样是前朝风格的建筑,但也只有外表能囫囵浏览,细看就知它们已然疏于修缮了,痕迹斑驳。更别提里面,全都空荡荡的,十分萧瑟。而湖边更是荒草丛生,湖里立着些枯得只剩枝干的荷花杆子。宁非实在想不通,这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来表演跳湖?这水可有点少啊,能淹死人吗?”   段昀弘把他落在车上的手套带下来,塞给他:“你有点好话没有?”   “本来就是,老旧房子、无人湖边……”宁非戴上手套,“我只能想到杀人抛尸的好地方。还是说,你的惊喜藏在这些房子里面,还得往里走?”   段昀弘将他带到湖边站着:“不用,就在这里,再等会儿。想去看建筑的话,待会儿再去。”   “多久?”   “不一定,快则十分钟,慢则半小时吧。”   “那为什么不在车上等到了再下来?”   “……”段昀弘都有点搞不懂他是真不满,还是今天就要故意作,但段老板今天有特别的应对方法。男人再次解开大衣的扣子,展开衣襟:“要不你来这里,我给你挡风。”   “弱智吧你!”宁非笑骂出声,打了一下他的手,“好变T的动作,赶紧关上!”   “我穿白大褂这么做的时候你可没说我变T。”段昀弘索性直接上前,用大衣把他裹进怀里,“你就这么安静地待会儿,等时间到了我会再把你放出来。”   宁非本来不爱这样,可耐不住真的温暖很多,段昀弘还特意把他的后脑都捂住了,顿时一点冷风都不再入侵。于是宁非当真定住不动了,只是在男人胸前用闷闷的声音道:“我怀疑你有球禁癖好,段总。”   “这也算?”段昀弘嗤笑,“我没那种费力不讨好的癖好,但你说算那就算吧。”   “那你还有什么XP?除了女装。”宁非还真问起来了,“你都经历那么多了,不可能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没点偏好吧?”   “我为什么一定要有?我就算经历不少,但我就是个正常人不行吗?”段昀弘说完觉得这话有歧义,又自己补充道,“但我说的只是没太多偏好,不是完全没经验。”   “哈哈哈,你多余解释这个干嘛,我又没说你没经验!”宁非乐道,“你看,我每次有什么想法,你不是都能完美配合吗?这要是没经验就能做到,你就是天赋异禀了。”   “……”   “不过,我忽然想到,或许你有个XP,是你自己都没想到的。”   段昀弘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顺着话问了:“什么?”   “怎么形容呢……就是,其实你喜欢对方主导的吧?”宁非从他怀里抬起头,脸上带着些明显的坏笑,“每次让你这样那样的时候,你嘴上不乐意,其实身体很诚实嘛。就算是在光明魔法的强烈影响下,你也很公狗啊。”   “……那是生理的本能!”说起这个段昀弘就有点咬牙切齿,“那时候我心里明明极其不想做,但你的命令又不可违,身体也没法控制。我但凡心理不够坚强,早就出问题了!”   “嗨呀,不要总想着那时候的痛苦嘛。”宁非乐道,“你就说你爽没爽到吧,背德感也是XP里的一大领域啊。”   “你别想给我洗脑,明明是你喜欢玩的,洗脑成我喜欢。”段昀弘借着拥抱的姿势,在他后颈捏了一下,“理直气壮把我当玩具,嗯?”   “啧,不要捏!”宁非捂住后颈,“你最近是不是太喜欢这么玩了,少来啊。再捏就一捏换一个我的指定玩法。”   “行了,别暴露你的XP了。”段昀弘松开他,将他转向拱桥的方向,“快看。”   宁非顺着他的示意望去,只见是太阳已经西沉,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浮光跃金。而那夕阳的光芒,穿过了车辆刚刚驶过的拱桥桥洞,将那一排的孔洞都照成了明亮璀璨的金色。   “我以前有一段时间,几乎天天都差不多这个时候来。”段昀弘也望着桥的方向,徐徐道,“那时我身体不好,出门得坐轮椅了。让人把我搬下来后,我又让那些人都回到车上。   “我不想跟别人一起分享这个时刻,只想一个人待着。好像只有这时候,我才是属于我自己的,而不是一个为了林渐儒的赌约疲于挣命的可怜虫。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还会特意把另一个人带来这里,共享曾经独属于我的一刻。”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真正的礼物   段昀弘说,其实这十七道金光在冬至那天才是最美的,最圆满的。不过宁非不想待到那时候,那就在他生日这天来看看,也不错。   “那你就……没点别的介绍词了?”   宁非等了半晌,看向沉默的段昀弘,段昀弘反问他:“还要什么介绍词?”   “呃,比如,这附近的建筑,这片地方的历史?”宁非随手指了指,“你经常来看,不应该了若指掌吗?”   “……确实,但没必要。”   “嗯?”   “我只是喜欢来看这一刻的景致,享受片刻宁静,和这些建筑什么来历、多少年了、有何历史,都没关系。”段昀弘望着那座桥,徐徐道,“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这更是一种无效信息。知道它有什么用?屁用没有。”   “别装。”宁非转头望着他,视线扫过段昀弘神情上的每一丝变化,“我只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想不想说?……你考虑清楚了再张嘴。”   段昀弘刚要张开的嘴,又默默合上了。   几秒后,他问:“……你真想听?”   宁非哂笑一声:“来都来了,听呗,反正都是你给我准备的生日节目。”   “我原来没准备那么啰嗦的……”段昀弘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忍不住先垫了一些废话。他原本只打算把宁非带来看看,让宁非也见证一下自己见过的景色。就算宁非不懂、甚至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看的,也算带他走过对自己来说最有意义的地方了。   这也是段昀弘带宁非来平都、不、邀请宁非来到自己的原生世界,最核心的目的。   宁非把他的起源,他的旧日创伤摊开给段昀弘看,段昀弘就也用自己的来交换——不管宁非在不在意。往日住过的旧宅,最狼狈无力时逃避的地方,都让他来亲眼目睹、亲自感受。即便宁非无法体会段昀弘当时的处境,只要他身处在往昔记忆之处,段昀弘觉得就足够了。   但此刻,一直被段昀弘认为兴致缺缺的宁非,居然在追问这些地方的细节。   ——其实,还是想深入了解我的?   ——或者说,是想安抚我以前的创伤?   回想在这个世界相处的点点滴滴,虽然宁非总是对一切都不甚在意的态度,可在某些时候,他又总是适时加深话题。段昀弘默然的、避之不谈的,都被他有意无意地翻出来,重新解读一番,赋予新的含义。段昀弘以为自己早就对这些记忆泰然处之了,不在意了。可宁非给与安抚时的温暖,让段昀弘最近才渐渐意识到,其实自己还是在意的。或者说,自己心底的某个角落,还是被这些本源的经历“冰封”着的。   它不是治愈了,消失了,而是被尘封住罢了。宁非将其翻出来,只是跟段昀弘聊聊,竟然给了段昀弘一种真正的“愈合感”。   “你难道还怕我觉得你像老男人一样啰啰嗦嗦、指点江山?得了吧,在我面前你还立什么人设啊,段老板!”宁非也不知道看没看出段昀弘那些许的恍然,双手揣在口袋里看他,“但是,你说之前先估算一下,你要讲多久?”   “……那哪说得清楚。”段昀弘回过神,故意用不配合的调调回道,“这些东西可都是皇家园林,大有来历的,或许要讲二三十分钟,或许要几个小时。”   宁非:“……”   他确定了一下上风口,往段昀弘身后一站:“你说吧。”   段昀弘:“你干嘛?”   宁非的额头往他后背一靠:“避风。”   段昀弘感受着背后的重量,想:他真是太会讨人欢心了。   不过,纵然段昀弘可以在这里一站几个小时都无所谓,可宁非要是因此感冒,回头发脾气的场面可要命。于是段昀弘一转身,抓住背后的人:“上车去吃饭,边吃边说。”   宁非问:“你的金色桥洞不看啦?”   “马上就没了,再待在这吹冷风怕你要骂人。”段昀弘把他的手从口袋里拉出来,握住,往停车的地方牵,“走吧,吃饭的地方就在今晚住的酒店,进门就不用再出来吹冷风了,你满意了吧?”   “噢,怪不得你带了个小皮箱,里面不会放了条绳子吧?”   “你就光惦记今晚最后的节目了是吧?那我还真要给你讲好几个小时,讲得明明白白了……”   ***   段昀弘说是要啰嗦上几小时,实际上他把历史讲得还蛮有意思的。毕竟讲得太烂的话,配不上他的格调和水平,他自己接受不了。   宁非纯当晚餐节目听了,听到最后,发表了锐评:“那这个国家以前过得还可以啊,挺……活跃的。而建这个园林的皇室,最多也就跟我那儿的也差不多嘛。又烂又臭,越没钱越要花。”   “末裔的话……确实。”段昀弘回道,“所以你那个原生世界的皇室,居然还能维持统治那么久,挺神奇的。”   宁非耸肩:“不用说得这么婉转,就是那里的人都麻木不仁,没人想得起这一茬。就算偶尔有,也没能力解决,只能默默过完屈辱的一声。”   段昀弘道:“至少你说写一个杀一个的时候,有人愿意拿命换。”   “哈,可惜我没让他们如愿,他们还恨上我了。”宁非随口回道,“行了,别在这明贬暗褒了。知道你们的人还有很多会反抗,梁志明这种外来的都不怕死,行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再废话。”宁非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你都坐轮椅了还去湖边忧国忧民,我算是知道你这个倔强脾气哪里来的了。还有这个臭嘴,比死鸭子都硬,也能理解,不硬的话一上刑就全吐出来了。”   段昀弘本来还有点心泛涟漪的,听完他的话,有点哭笑不得也有点无语:“你这都什么破模拟,你脾气就很好?你就好说话?”   “确实不好。我也没说我脾气好。”宁非回道,“不过,你好像也很相信你们那套‘为了给穿越者自由’的话术,是因为你在这个原生世界的时候,就有类似理想吗?”   “你这话说的……”   “不是跟你开玩笑,就是觉得确实有类似之处。”宁非支着下巴,望着他,“你总说我是管理局洗的脑,那你们匪盗之间又没有传承洗脑的组织。就算是林渐儒跟你说的,你怎么在长时间都坚信不疑呢?还是说——   “其实林渐儒是你的恩师,你对他是信任和崇敬的,相信他说的一切,只是你嘴硬不承认罢了?”   “啊?我和林渐儒?!这话听起来可够恶心的。”段昀弘顿了一下,忍不住解释了一句,“我不是在影射你和郁周。”   宁非:“谢谢。我原来没觉得的,你一说我感觉好像是有点那意思了。”   “总之,我对穿越者的看法,一开始确实出于林渐儒的说辞。因为他的话逻辑上没问题。”段昀弘看着他,“时间久了之后,就是基于我的立场了。我未必真的相信,但为了达到我的目的,面对穿越者时当然是那套说辞。就像你未必多喜欢管理局,可面对穿越者的时候,你还是要站在管理局和原主的立场说话,不是吗?”   “……别想坑我。”宁非挑眉,“我可喜、欢、管理局了。”   “我闲得慌才在这时候坑你。”段昀弘道,“而且我说过,现阶段我也不希望你脱离管理局。有它,对你来说更安全。”   “哼,说得头头是道,来去自由似的。”宁非嗤笑,“那你要是只是出于立场选择这套说辞的话,岂不是也可以选新的立场,就换新的说辞?”   “怎么,你想替管理局说话?”   “我敢说,你敢听吗?”   段昀弘一时间没回话。   “……这部分是真的玩笑了,别这么严肃。”宁非拿起红酒杯,喝一口,“但段老板,我生日,你就搞个3D立体型个人简历,分量还不太够吧?”   段昀弘这才回道:“……待会儿,上去就知道了。”   宁非放下酒杯,微微一笑:“没问题。”   ***   饭后,两人果真上了饭店的豪华套房。   这地方比段昀弘旧宅的主卧都大,装修也更精美,一股模仿国外老钱的味道。宁非没什么不满的,他刚走进去,就转头朝段昀弘伸手:“段老板,来吧,该给一点成人之间的‘生日礼物’了。”   段昀弘看着他,沉默不语地放下箱子,开始脱外套。   宁非可太喜欢看他来这套了。段昀弘以前说宁非训练过这些动作,宁非认为他也不遑多让。尤其是段昀弘有意识要举止好看的时候,那是真的很赏心悦目——起码都刚好落在宁非的审美好球区。   段昀弘就这么脱了厚外套,又把黑西装上衣给脱了,马甲也给解了。正要拉领带的时候,宁非赶紧上前阻止:“停停停,司道普,这个得留着!”   段昀弘趁机扣住他:“这就上手了?”   “那不然?”宁非的指尖轻轻勾了勾男人的下巴,跟抓痒似的,“难不成段老板还有自缚的绝技?那可好,我愿意继续当观众!”   “跟你说认真的。”段昀弘垂眼盯着他,“在这之前,我先把真正的‘礼物’给你。当然,怎么处理是你的决定。”   “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妙的预感呢?”宁非收起调笑的神色,挑眉道,“你先说说是什么。”   “是……这个。”   段昀弘指了指宁非心口上的胸针,正是段昀弘送他的那个。   “……啊?”即便聪慧如宁非,也一时之间想不透这又是什么哑谜,于是他径直问道,“什么意思?这个胸针还有你没跟我坦白的功能?”   “不是。”段昀弘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你可以把它交给管理局。”   “哈?”   宁非更想不通了:“我把它交给管理局干什么?你要送给我一个大功劳?”   “是把决定权交给你!”段昀弘本来想把整个流程做得浪漫一点,至少水到渠成的。但宁非老是不在一个频道上,段昀弘也绷不住了。   “刚刚在下面差点被你提前破梗……我是说,我接受管理局的招安!”   --------------------   段总,大大滴进攻! 第一百八十八章 ——祝你生日快乐   “啊?”   宁非这下真的震惊了,他的脑子好像过了两秒才真正处理了段昀弘的话语:“啊?!?!?!”   ——段昀弘……想进管理局?!   “其实我想说别的话,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段昀弘盯着他,抓着他,不让他有丝毫的逃避,“但你之前警告我不要把场面搞得太尴尬,我想那就是在暗示我先不要说,你还没准备好。那行,我换个办法,你既不用听你还不想听的,也不用立刻回答我。”   说着,段昀弘的视线再次落到那个胸针上。   “如果你愿意让我进管理局,就由你把这个带着我定位的胸针,交给你们的时空管理局。管理局只要拿到它,肯定会马上定位我、追踪我,然后派个什么人来处理我。但你不用管这些,后面我自己会处理。我会想办法转为催债人,不用你夹在中间难做。”   “可是……为什么?”宁非都懵了,他脑子里其实炸出了很多思绪,但他拒绝思考,只能一味发问,“你为什么要去……为什么让我来决定……”   “你知道为什么,对不对?你其实明白的。”   段昀弘重新将人扣进怀里。其实他也有点不敢看宁非此刻的反应,他有点怕宁非会直接跳起来扔开胸针,然后说绝不可能把自己拉进管理局。这就等于两人什么都没说明白,一切还未开始,他们就开始走向决裂。   “我还以为你已经看透了我的想法。”段昀弘就这么捂着宁非,像是只要自己讲,只要对方听,“如果这次再分开,我无法预测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你的原生世界,我的原生世界,全都经历过了。这次你都是先去别的世界做过任务,才过来的,下次我还能在哪碰运气?还是纯粹等你想起我,或者久到彻底忘记我?”   “……你前面还在说让我决定,现在就在催我进度了,前后矛盾。”宁非看不见他的脸,只能这么闷着说话,抓住他后背衬衫的手拽了拽,“松开点,喘不上气!”   “行,那我不催你。如果你不想,那就依旧这样保留着。依旧是你想什么时候来找我,什么时候呼唤我,那就再用它。”段昀弘不得不将宁非松开一些,让他有余裕抬头。辅一对上宁非的实现,段昀弘就忍不住把事情往回圆一点:“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改变想法。但不急,你可以深思熟虑,可以想很久很久,不用那么快下结论。”   “真难得,看到你这样没把握的表情。”宁非其实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响应这个场面,可看到段昀弘如此不镇定,宁非反而成了先冷静下来的那个。总不能两个人都心浮气躁地在这废话吧?那这个话题还有完没完了!   “就算是我,也不可能事事胜券在握吧?不然怎么次次都上你的当,当当不一样?”段昀弘说着,抬手用指背碰了碰宁非的脸,“别光说我,你的脸红得发烫,你自己知道吗?”   宁非打开他的手:“还不是被你刚才捂的。”   “最好是……”段昀弘低笑,主动把宁非的手放到自己的衬衫扣子上,“行了,我想说的说完了。现在进入下一话题,先收你点单的礼物吧。   “对了,我是不是还没正式说?祝你生日快乐。”   ……   破晓时分。   段昀弘在半梦半醒中翻了个身,畅通无阻的动作和不知哪里来的凉意让他彻底醒了。   睁开眼,只见窗户方向已经有了天光,还不算很亮,但足以让段昀弘看清纱帘后面的窗口趴着个人了。   晨曦的冷风穿过纱帘之间的缝隙,刮到床边,这就是段昀弘莫名感到一丝凉意的由来。   “……你在那干什么?”   没彻底清醒的眼睛面对光源,叫人下意识地紧蹙眉头,声音也沙哑得差点听不清:“怎么不睡觉?”   “醒了,睡不着,起来抽根烟。别管我了。”宁非回头掀开纱帘看了一眼,“吹到你了?那我把另一层窗帘也拉上,睡你的。”   说完,他当真把厚窗帘也拉上了,室内顿时一片昏暗。   但没一会儿,又是“唰”的一声,窗帘重新被拉开。   “你换个暖点的地方抽不行吗?”段昀弘说着,探身去把打开的窗户关小许多,“非要吹冷风?嫌冷的不是你?”   “段老板,看看清楚,我穿了貂的。”宁非拍了拍身上的外套,“我快跟北极熊表演抽烟似的了,你还问我冷不冷?管好你自己吧。”   “我也还行。”段昀弘应了这么一句,随后居然就在后面抱住宁非了,脑袋也搭在宁非肩膀上,像是抱着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具。   “啧……你要睡能不能回床上去?重死了。”宁非想推他,反手摁着他的脑门没推动,“我抽完烟就回去睡,你别搞得像是我马上要落跑似的。我至于那么怂吗?”   “不好说。”   “喂!”   “你有压力才会抽烟,心里有事才喜欢半夜抽烟。”段昀弘牢牢抱着他,“挺好,说明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还挺会给自己贴金。”宁非撕不开这个“狗皮膏药”,索性懒得动了,继续挨在窗边抽剩下的烟,“我就非得为你失眠?我只是单纯睡不着,在放空脑子而已。”   段昀弘闭着眼,忽然问:“你会和郁周商量吗?”   “……哈?”宁非疑惑,“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我跟他商量什么,我又不是还需要人事事照顾的奶娃娃。是你爱提他才对吧。”   “他看起来很喜欢插手你的事,越是重要越是想把关。”段昀弘像是在小憩,但说话的声音很清晰,“就算他不插手,你也不要被他的思想所影响。他是他,你是你,别让他那个破恋爱观左右你的想法。”   宁非听得好笑,戏谑道:“你又知道他的恋爱观了?”   “不敢说全部,但看他怎么对岳峰平的……不、是怎么掌控这种世界里的所谓‘恋人’的,就能窥见一斑。”段昀弘道,“不过他爱怎么掌握就怎么掌握,旁人管不着。就是他那个‘漫长寿命的人都是王八蛋,不值得投入感情’的调调,你可别太当真。”   “他说的也不是假话,凭什么你说不能当真就不当真?”   “对他来说或许是真话,但对你来说又不是。”段昀弘道,“他是他,你是你。只能相处一段时间的、不能袒露真实身份的,对你来说能算好缘分吗?不能吧?他把这事当单机游戏,打开的时候就知道大概几小时会玩到结局,才敢放纵自己畅游虚拟世界。这不是理智和克制,这特么就是怂。”   “你不要闲得蛋疼把我们牵扯在一块。”宁非偏头瞥他,徐徐吐出烟雾,“另外,你应该很清楚,我不喜欢听别人蛐蛐他。这次就算了,下次我不会太客气了。”   段昀弘知道这个话题该停止了,可他又忍不住问:“你会怎么不客气?”   “这样。”宁非捏着烟头,一副要往段昀弘脸上戳的趋势。段昀弘不躲不避,宁非也在最后还剩三四厘米的时候,堪堪停下。   他又把烟头一转,往烟灰缸里摁灭,淡定补充道:“烫花你这张俊脸。”   “反正花了也是你看,我又不看。”段昀弘也很镇定,“你要是怕以后发生什么变故,你来追杀我就是了,反正我是不怕你报复的。我自己选的路,我自己负责。”   “神经。”宁非嗤笑,“你要是真成了管理局的人,我还追杀你,我不要过了?”   “那你就举报我。”段昀弘道,“你不是最知道怎么收拾不对付的同事?而且只要你跑进任务世界里去,和我的时间错开,我能怎么着你?”   “行了,别在这绕着圈地劝我了。回去睡觉,我也……”宁非再次想把他推开,抬起手时忽然想起自己刚才用这只手拿烟了,段昀弘应该讨厌这个味道,又把手放下去。   段昀弘倒是主动抓住那只手,放在自己脸上,又道:“太阳出来了,看完日出再去睡吧。”   是的,太阳已经从天边的云层中露出了金光,还没什么热量,但十分刺眼。这一刻,原本因为黑夜和晨雾窒闷的内心,似乎也跟着敞亮起来。   宁非反手挠了挠他的脸:“看完夕阳看日出,挺浪漫啊,段总。”   “这不是你给的机会吗?”段昀弘道,“就是不知道以后……算了,不说了,省得你嫌我像个老男人一样啰嗦。”   “知道就好。”宁非放下手,主动往段昀弘怀里靠了靠,“太阳不语,但太阳每日升起照亮世界,学学吧,段老板。”   段昀弘偏头去吻他:“那太阳升起的时候,也能干点太阳落下的事吗?在这里的话,你能不语吗?不然吵醒周围其他房客就不好了。”   “现在?你可真有精力……”宁非微微挑眉,不置可否,只道,“我刚抽完烟……”   “没关系,我又不是洁癖。”段昀弘低笑,想起这人五次三番说自己洁癖,又补充了一句。   “至少对你,肯定不是。”   --------------------   段总愿意加入管理局=?   宁非要是同意他加入=? 第一百八十九章 ——猜你在想   又在饭店里厮混了大半天,下午,两人终于启程返回段昀弘的旧宅。   车一路开到了院门口,宁非瞥到大门旁边似乎有个东西。再定睛一看,居然是个裹着毯子的小孩,不知抱着什么在门口蜷缩着,看起来十分可怜。宁非疑惑道:“平都讨口子都是蹲人门口的吗?”   “少见。一般会轰走,有些甚至会直接打一顿,所以乞丐不太会在这种住宅门口待着。”段昀弘说着,摇下车窗看向来开院门的帮佣,“门口那是怎么回事?”   “说是来找宁先生的,还带了信,要亲手交给宁先生。”帮佣回道,“昨儿晚上就来了,我们说您二位不回来,她也不走。我们看她小,怕她在门口冻死了晦气,旧毯子还是我们给的呢。您看是留是轰呢?”   段昀弘扭头看宁非,宁非也一头雾水:“看我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小孩。”   “……既然找你,那就先听听是什么说辞吧。”段昀弘下了决断,随即吩咐帮佣,“把他带进去,弄点热水和吃的给他,等下我们再见他。”   帮佣点头。   中略不提,回到家的两人很快收拾好自己,去到会客室见那个孩子。进门之前,段昀弘还随口打趣:“一般这种情节,是不是待会儿就要有人扑到你身上叫爹了?”   “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是你的可能性比是我的大得多吧?”宁非瞥他,“毕竟距离你离开这个世界才几年,你之前已经有小孩的概率也不小。”   “我最后那几年都在坐轮椅,哪有这种精力……”   “那不好说,轮椅有轮椅的玩法……”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进了会客室,话头默契地停下了。刚才缩在门口的小孩儿此刻坐在单人沙发里,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饼干。看到两个大人进来了,小孩赶紧狼吞虎咽地把剩下的饼干塞进嘴里。   “不用急,慢慢吃吧。”宁非对个小崽子没什么天生的恶意,而且他才看出来,这还是个留着短发波波头的小女孩。她穿着半旧的衣服裤子,旁边还有个打了补丁的棉毛,东西不怎么好看,至少挺保暖的。刚才来之前门房还承认了,昨晚深夜其实把她放到门房里待着了,不然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在外面生熬,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小女孩听到宁非的话,这才把吃东西的速度放慢了,吃完还喝了两口水。但她并不继续吃了,而是抬手在身上抹了抹,从旁边的小箱子里摸出一封信,然后低声怯怯地问:“请问……哪位是宁非先生?”   宁非应道:“我。”   那小女孩就上前,把信递给他,然后又退回自己原本的位置,抱起身边的小箱子。段昀弘全程没说话,却紧盯女孩的动作。宁非眼下的状态很放松,段昀弘却很清楚,这年头这世道,小孩也有可能暴起伤人。   宁非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宁非先生 敬启”——就感到有些熟悉,再打开信封一瞧,果然。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小女孩:“你是乔丽的女儿。”   “……对,我妈妈说她上班的时候叫‘乔丽’。”小女孩有些局促,双手来回搓了搓,“她昨天晚上回来后,急匆匆把我送上一辆黄包车,让我一定要见到宁非先生,把信给你……”   段昀弘听得直皱眉:“这是要干什么?”   宁非直接把信递给他。   这次乔丽的字就潦草多了,但还看得出内容。简单来说,梁志明的逃跑已经波及到了乔丽,现在乔丽被盯得很紧,甚至还被各种威逼利诱。“那些人”知道她过去曾经和梁志明纠缠不清,认为她肯定知道梁志明的下落。“那些人”还在言辞中屡次提到她的女儿,她担心这样下去,她的女儿会被控制起来成为威胁她的工具,她自己也命不久矣。因此,她希望宁非帮忙把她女儿带到裕城去。   到了之后,最好能在宁非家里当个小帮工。她已经九岁了,基本的家务活都会干,给口饭吃就行。不能收留的话,也可以送去愿意领养的人家或者女子学院之类的。有机会的话,乔丽自己也会尽力去到裕城,找到女儿团聚。   信里还有五十块钱,算作劳烦一路照顾的费用。   “她居然找你托孤?”段昀弘有些意外,“仅仅见过一面,她就敢找你?”   宁非耸肩:“可能我看起来面善吧。”   “你面善……”段昀弘嗤笑一声,“你更可能把钱都卷了,然后把人扔出去。”   这话说得小女孩抱着箱子的手紧了紧,宁非看得戏谑一笑:“吓唬小孩,你也沦落到这个水平了。”   “那怎么说?”段昀弘把信递回去,“她倒是潇洒,把小孩扔给你,赌一把你的良心。你现在怎么接?”   宁非想了想,看向小女孩:“你叫什么?”   小女孩道:“……我叫陈丽丽。”   乔丽在信中写了自己的原名,也姓“陈”,她的女儿也不知道是跟她姓了,还是父亲也姓陈。   “陈丽丽,你自己怎么想?你想跟我们去裕城吗?”   “我、我不知道……”小女孩怯怯地,“但妈妈说,如果叔叔带我走,我要听话,等她再来找我。”   “等她……”宁非嗤笑一声,摆摆手道,“你出去吧,叫外面那个人进来,等下他带你去吃饭。至于你的去留,晚点再说。”   小女孩很茫然,但还是点头了。她站起来时,有些犹豫地看着自己的箱子和沙发旁边的一个包裹,宁非还说了句“放着吧,没人动”,小女孩才点点头走出门去。   段昀弘沉默地看着小女孩出去,又看着帮佣进来,按照宁非的吩咐再出去,终于扭头看向宁非:“说吧,想和我聊什么?”   宁非瞥他:“你又知道我想和你聊了?”   “这事本来问的就是你,要是你有决断,当场就说了,会叫那个小孩回避?”段昀弘挑眉,“也不用拿‘是我的车、我安排的行程’来当理由。你决定了的事,最多事后跟我撒娇‘打补丁’,可不会这么尊重我。”   “这话说的,我还不够尊重你吗,段老板?”宁非挑眉,“你难道还喜欢整天跟不尊重你的人待一块?”   “也看怎么个不尊重法。”段昀弘笑了笑,“行了,说正事,你到底想跟我谈什么?”   宁非想想,垫了一句:“其实这个初衷,细想也有点不尊重你的意思……”   段昀弘往他身边挪了一下:“说来听听,又准备怎么不尊重我了?”   这话说出来很有调Q的意思,宁非真想说点骚话来回复,但终究是绷在了正题:“主要是我猜了一下你的想法,但也有可能是我瞎猜的。”   “你可真有意思,你瞎猜我的时候还少吗?以往要你别乱想的时候,你哪次不是随意散发的?”段昀弘回道,“我看你还是快点说吧,你的废话越多,我反而越觉得你要搞个大的幺蛾子……”   “那我猜,你应该是想把那个小孩带走的吧?”   段昀弘:“……”   宁非:“……”   两人双双静默几秒,然后段昀弘挑眉:“就这?”   “就这啊,不过理由我也想了。”宁非戳了戳他的心口,“毕竟乔丽这算是被你以前所在的阵营连累了,按照你们这些人的想法,帮人家保个女儿不是很正常吗?而且依我看,就算乔丽不是被你们的人连累的,她就这么给你、给梁志明托付女儿,你们也会接的。”   段昀弘望着他:“然后?你就觉得我现在也会这么想?”   “我不敢断言,但我觉得有可能。也未必完全出于你曾经的惯性思维,还迭加了你现在的状态。”宁非继续戳,“毕竟你如今是个霸总、大老板了,捞个小女孩,还不是顺手的事?你以前或许要顾忌,或许要唯心,如今不早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所以你就是在顾忌这个?”段昀弘想清这里面的关窍,完全控制不住嘴角上翘的弧度,“觉得我以前的理想会这么选择,但你要是这么说,我会觉得我早已不是以前的我,你凭什么给我这样的刻板印象?”   “啊,差不多吧,我知道不少无限寿命的人很顾忌这个。”   “我不顾忌。你猜错了我都无所谓,更别说你猜对了。”段昀弘道,“所以你决定带上她?”   “是你决定啊,段昀弘。”宁非笑了笑,“你觉得带上开心,就带;带上太麻烦,就不带。”   “带去裕城放到哪,你考虑过吗?总不能一直跟着我们吧?我们很快会消失的。”   “你连这都安排不了吗,万能的段老板?实在不行临走前塞给程令琦呗,他不至于连个小姑娘都养不了吧。”   “要是这会影响到你的任务呢?也没问题?”   “那就要你发挥一下你的主观能动性了。”宁非挑眉,“你不会连我的任务都保不住吧,不会吧不会吧?”   “……可以是可以。”段昀弘终于忍不住抓住他的手指,“但是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戳了,你再戳下去,我就要误解你的意思了。”   “为什么不能戳,你练到这个程度,不就是要给别人上手的吗?不然岂不是白练了。又软又硬,嘿嘿……”宁非坏笑两声,“我进这个世界就一直怀疑了,只是没说出口。既然你说猜错都无所谓,那我就直接问了——   “你是不是又练大了啊……哦,不对,你应该靠设定就能变大?”   “……我是扫描身体的!”段昀弘简直无语,“我要是不扫描,还敢真和你在管理局之类的高维空间碰面?要是给你看到真实情况不如这些世界里的,你不会大发雷霆?”   “那我还真会。奔现看到不一样的人的话,我会追杀对方!”宁非感慨着,又往男人的胸口摸了一把,“这么说,这是‘真货’!真的变大了吗?”   “……别捏了。”段昀弘钳住他的手,“再捏,你就不用跟那个孩子宣布你的决定了。”   “段老板这么有精力?今早上才玩过,就缓过来啦?”   “你又不是没试过。”   “哈哈哈哈,好吧好吧……”被钳着手的宁非凑近他,报复似的在他耳畔先咬了一口,“那最后一个问题,我觉得那小孩需要个新名字来掩盖身份,段老板来起一个。”   这一刻,段昀弘总觉得这个环节别有意味。   “就叫……小水吧。” 第一百九十章 ——重返任务   宁非生日后两天,返回裕城的车就启动了。   短短两天,乔丽女儿的模样已经大大改变。宁非让人给她把头发剪得更短了些,衣服也舔了些朴素的棉衣棉裤,把孩子弄得乍看跟个小男孩似的。宁非还特意跟她叮嘱过,安全起见,前往裕城的路上她就得把自己当个男孩。而且在乔丽去找她之前,她还得化名“小水”,真名和来历都要保密。   小姑娘似懂非懂,但答应了宁非的要求。   临走之前,宁非还特意再次跟她确认:“你真的要跟我们走?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要是半夜哭闹想回平都找妈妈,我只会把你扔在外面。别以为我在吓唬你。”   “我……”小姑娘忍不住确认道,“宁先生,我妈妈这两天来找过我吗?”   “没。”宁非淡定地说出残忍事实,“别说她没来过,就算是我们派人去找她的,也没法轻易接近。她身边还有人在暗地里盯着,专门确定谁会去找她。这种情况,谁敢轻易去找她?找了也是自找麻烦。”   旁边段昀弘闻言,插话道:“你跟她说这么干什么?”   “你当小孩就真的什么都不懂?还不如讲清楚了,让她自己体会体会。”宁非回了他两句,随后又看向女孩,“怎么样?到底走不走?”   女孩迟疑道:“那我连最后去看一眼妈妈都不行吗?”   宁非:“不行。”   “……那,我跟你们走。”女孩终于下定决心,“妈妈要我来投靠宁先生,那我就听话,我跟你们走。”   “行,那你带上你的东西,待会儿上副驾驶。”宁非也没什么夸赞的话,直接就是大一大串吩咐,“路上有什么要紧事主动说,比如身体不舒服、很可能有危险的事之类的,想上厕所也能说。至于其他那些无关紧要的闲聊,就免了。你可以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就睡觉,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知道了吗?”   “知道了。”   “行了,去搬你自己的东西吧。”   小女孩,或者说如今的“小水”,点点头后很快跑开了。   段昀弘看着孩子蹦蹦跶跶离开的背影,偏头看向宁非:“你还挺会照顾小孩。之前当老师的时候也尽心尽力的,该不会……你喜欢当‘男妈妈’?”   “好久没碰到你发神经了,感觉还是那个味儿,忽然脑子发病了似的。”宁非乜斜他一眼,“不提前给她立好规矩,等她路上在发小孩疯,你不会烦死?她还是因为我的关系才上的车,到时候你连坐我,要我立马处理,我上哪处理去?我被你一起踢下车怎么办?”   “我敢连坐你?我要是把你踢下车,你绝对把我一起拖下去。”段昀弘忽然倾身靠近,在他耳边低声道,“糟糕,开玩笑说的‘男妈妈’,忽然感觉还真不错,怎么办?”   “……你怎么回事,XP还真扭曲了?”宁非轻轻一眯眼,“哦不对,你之前还喜欢玩女装,所以你就是喜欢这个流派是吧?只是还在慢慢暴露?我可事先声明,偶尔陪你玩,不代表我也有这个爱好。你最好不要哪天忽然给我送一柜子的裙子,我会给你吃一梭枪子儿。”   “你说我?你好像也不遑多让吧?”段昀弘挑眉,“乔丽不会还书的那个赌约,你提出的要求,不也是这类的?你指定那个破衣服我还得叫人专门去定做,我得怎么跟裁缝说,你考虑过这件事吗?”   “哈哈哈哈,愿赌服输啊,段老板!”宁非说起这个就乐,往他心口用力一戳,“这才是当‘妈妈’的料,好好发挥它的作用吧!”   ***   段昀弘、宁非、司机外加小水,这么个仨成男加一小女孩的组合就这样向着裕城出发了。   至于段昀弘的助理,虽然理论上一块挤上车也没问题,但段昀弘和宁非都不想失去舒适性,所以把助理扔去坐火车了。至于要转多少趟,转多少天,那就只能让助理自己尽人事听天命。   当然,对于不知情的外人来说,这车上四个人一眼看去就全是男的。只不过晚上找住的地方时,总是三个房间,小水自己得一个。这种安排没让小水害怕,反而让她暗暗松口气。乔丽从她很小的时候就教过她男女有别,要是宁非把她和司机安排在一个房间里,她反而会更不安。而且小水的自理能力也不错,几乎没给几个大人增加任何麻烦。   几天的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这样还算顺利地结束了。   段昀弘的车开进了宁非的宅邸,不仅段昀弘本人跟着进了门,他的行李也堂而皇之地全跟着搬进了宁非家里。宁非看着他指挥自家的帮佣搬东西、放东西,似笑非笑的。管事的瞧见他的神色,凑近低声问:“少爷,是不该让那个段老板搬行李进来迈?”   “……没事,就让他住进来吧,太作我会收拾他的。”宁非回了这么一句,随后又话锋一转,“我带回来那个小子,其实是个小姑娘,你让个女的来带她。平时就先让她帮忙干点家里的轻活,吃住就跟你们住家里的一起。回头我还要把她带去别的地方的,好好一个小孩子别搞邋遢了。”   “那孩子的来历……”   “这你不用管。”宁非的语气冷淡下来,“什么该说什么该问,你应该很清楚。我说这么多,你得‘只进不出’,就当我这里多了个帮佣而已,知道了吗?”   “知道了。”管事的神经一绷,垂头应诺。很快,他又想起一茬:“对了少爷,你的那个助手昨天来说,等你一到家,就赶紧通知他。你看……”   “他现在应该在办公室吧?我给他打电话。”宁非摆摆手,“去忙你的吧。”   管事的领命而去,宁非则是转身走向楼梯,准备上楼去书房打电话。   十几分钟后,终于安排好自己和宁非的所有行李的段昀弘,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   段昀弘打开门,看到宁非坐在书桌后,靠着椅背、脚翘到了桌面上,一副正在神游的模样。男人走过去,疑惑道:“好久没看到你这样了,怎么,什么事让宁先生一到家就为难上了?”   宁非抬眼瞥他:“还不是梁志明的破事。”   “……嗯?”段昀弘绕过桌子,走到他近前,“怎么说?”   “那帮盯着乔丽的人,发现她的女儿不见了,就一路查,查到乔丽把女儿送去你那儿了。”宁非语气冷淡,“然后巧得很,我们很快就说要回裕城,那小孩也跟着不见了。崔秘书想起我说过,裕城的程令琦和我是朋友。于是他一个电话打给了程令琦,质问我们是不是把乔丽的女儿带走了,是不是和梁志明有关系。程令琦吓死了,问我助手怎么回事。我助手也一头雾水,所以让我一回来就尽快处理这件事。”   “那帮人闲到这个程度?还真盯着乔丽女儿的去向了?”段昀弘微微蹙起眉头,“不会是乔丽其实也和组织有联系吧,只是我们都不知道?”   “现在也不可能去核实这件事了。别说我们不在平都,就算在,你如今和他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也不会打探得到。”宁非靠着椅背,双手放在腹部,晃了晃脚,“这么看,我们把孩子带回来的事肯定瞒不住,只能想一套说辞来应付了。”   “是帮程令琦想一套说辞吧。”段昀弘单手支着桌面,“以我们的身份,随便说什么瞎话都无所谓。你更担心的是会连累程令琦,所以才在烦恼的?”   “不然?”宁非轻轻“啧”了一声,“我可是带着催债任务进来的,你不会以为我跟你去‘寻根之旅’一趟之后,就全忘了正事吧?还有,你可是答应要帮我完成任务的,别在这跟没事人一样看热闹。”   “我这不是怕坏了你的计划吗?”段昀弘微微俯身,伸手捏了一下宁非的下巴,“你应该已经考虑过应对之法了,说来听听?”   “哈,你真要听?”宁非拍开男人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好几秒,忽地戏谑一笑,“我刚刚在想,要不就说是我买的。”   “……哈?”段昀弘这下是真意外了,“这是什么馊主意?你怎么想到这方面去的?就算这年头还是有这种事的,但你买个九岁的小孩,还千里迢迢带回裕城,总不可能仅仅是为了买个小仆人吧?”   “确实不是啊。”宁非耸肩,“但要是能把这事折过去,把我说成那种BT也没什么关系……”   “有关系。”段昀弘倏地打断他的话,“你又想玩只要‘完成任务,自己落到什么地步都无所谓’的那套,是不是?”   男人边说边将宁非的脚放到桌子下面,又伸手把他整个人都捞起来,放到桌面上,跟自己面对面地平视:“从我们相遇的第一个世界,你就是这种作风。那时候我质疑过你,你嫌我多事,对我充耳不闻。现在,我总有资格表达反对了吧?”   “……”宁非默然两秒,挑眉反问,“你觉得你有了?”   “就算没有,我现在也准备堂堂正正地反对你这么做。”段昀弘的双手支在他两侧,眼睛紧紧盯着眼前人,“尤其是涉及你‘那方面’名声的事,我不会轻易让你被泼脏水的,不然我算什么?所以,你最好想想别的计划。”   宁非听到这些话,感觉自己应该不屑一顾的,毕竟谁也不能对他的催债手段指指点点。但不知道为什么,跟段昀弘对视几秒后,宁非忽然很想笑。   “嗤……!什么你算什么……你还跟一个虚假借口较上劲了!”他双手一抬,拍在段昀弘的脸上,“这不就是个权宜之计罢了,方便快捷,反正我没多久就走了。你连这个的醋都要吃,那你来想吧。反正不能连累程令琦,你想个万全之策吧,段老板!”   段昀弘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其实我早就考虑过——我指的是你的整个任务要怎么最大程度保全程家人,不过怕说出来后,你说对你的任务插手太多。既然现在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那我干脆把我的一个设想告诉你?”   宁非哼笑一声:“准奏。”   段昀弘徐徐道:“我想……要不就让程令琦被俘虏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只需听话   “被俘虏?”   宁非还真一下没反应过来:“你是说……被你们那个组织俘虏?”   “不是什么‘我们的组织’,但你说的确实没错。”段昀弘道,“怎么,觉得这个提议奇怪?”   “是有点。”宁非回道,“不过段老板的提议,我还是很有耐心听一听理由的,说说看。”   “你不了解这个组织的风格,所以没想到这层,很正常。”段昀弘缓缓给他解释道,“这个组织的规定就是,善待俘虏。而且程令琦还是刘藩的副官,地位很重要,善待他、保护他是必然的。我这么说吧,要是程令琦还碰上那种缺青霉素的情况,组织里就算自己物资不充足,也会想办法给他先用上。”   “……真的假的?”宁非微微挑眉,“还有这样的组织。我只是稍微从背景里了解过,但你知道的,那都是程令琦那边的视角比较多。我还真没想到你们会做到这个地步,怀柔政策,嗯?”   他边说边点点段昀弘的胸口,段昀弘也不纠正他了,径直回道:“算不上怀柔,只是希望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对敌人至少少结点愁。对俘虏到的人,一般的就是善待,反正不会虐俘,更不会一言不合杀了。像程令琦这样有价值的,会希望他能在组织里也发光发热。毕竟人才永远是缺少的,多一个算一个。”   宁非道:“但原主的愿望可是远离战火,这也能实现?”   “可以啊,组织不会强迫他干什么,他可以在组织控制的城镇里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活着。还嫌不够远的话,组织在边远山区有很多控制区,他想去喂鸡遛狗都行,没人理他。”段昀弘道,“还有他的妈妈,组织也可以接过来。至于他妹妹,本来就算半个组织的人了,还会因为要拉拢他而变得更重要,安全系数自然也上来了。”   “这事真靠谱吗,段老板?你信誓坦坦地这么说,那我可真信了啊。”宁非摸了摸下巴,“现在这个程令琦脑子不聪明,就算提醒他千防万防,只怕是逃不过陷阱这一遭。我之前还在考虑假死之类的办法,就是有点剑走偏锋了,也不好控制。你的说法要是可靠,那还不如在部分可控的情况下,让他暗中配合被俘虏了。之后再把他的妈妈也悄悄接到你们组织的管控区去,感觉我的任务就能基本及格。”   “组织就是这个风格,我很确定,我亲眼所见的。”段昀弘回道,“我觉得主动被俘虏,比等着刘藩来怀疑、来陷害要安全。毕竟程梦潇跟组织的关系,看起来是断不开了,如今还得加上我们把陈丽丽带走的事。刘藩生性多疑,一直获取他的信任这条路走不通。即便要假死,那在组织那边假死也比在刘藩眼皮子底下简单多了。刘藩就算怀疑了,他也很难验证不是?”   “但这事怎么控制到危险程度最小的地步呢……”宁非垂眼思考着,“就算程令琦这边愿意误入你们组织的火力范围,刀枪无眼,也得确保他不会被误伤才行……”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才刚说过的。”段昀弘抬手抚了一下宁非的额发,“程梦潇已经算半个组织的人了,申泽君基本就是组织的人了。只要让他们把程令琦的重要性、以及行程信息都泄露出去,就能行程某种‘默契’了。”   “好一个另类的‘里应外合’!”宁非一拍手,啧啧感叹,“还得是你啊,段老板,有个‘本地人’帮我想辙就是不一样哈!”   段昀弘在外合住他的手:“帮了你这么一个大忙,你是不是应该给点回报?”   “比如?”   “比如,关于还书的那个赌约惩罚,就作废了吧?”   “呵呵。”宁非挑眉,微微翘起嘴角,“不行。”   ***   宁非和段昀弘花一晚上盘了盘计划,第二天就去和程令琦面对面说了。   可怜程令琦本来是气势汹汹来质疑宁非的,结果没等他搞清楚平都来的小孩是怎么回事,就被宁非的大胆计划震惊到了。   “哈?故意被俘虏?!”程令琦瞪大眼睛,“疯了吧,这样不会让我死得更快吗?”   “错了,被俘虏反而还有一条生路。”宁非反驳道,然后就把段昀弘告知他的、关于另一个组织的风格转述了一遍。   程令琦听得将信将疑:“……真的假的,这和我所知的可不一样。”   “你一直在这个阵营,不了解也是正常的。”宁非挑眉道,“但你就想想,要是他们真的不行,程梦潇会放弃你这个上将副官的关系,转头去投向另一边吗?申泽君还是个生意人,要是你这边前途光明,对面真的昏庸无道,他至于还自己贴钱支持那边的活动?”   顿了顿,宁非想出一招了:“或许你可以给他们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你是不是傻了,他们不会对着我直接承认他们站在那边的。”   “你才傻了,我又没让你逼问他们的立场,你只需要旁敲侧击去问他们对那个组织的印象就行。你连这个都不会的话,更不可能在刘藩手下存活。”宁非挑眉道,“你顺便可以在电话里透露出你现在的处境很艰难,你有可能即将去办什么危险的事……总之,让程梦潇他们提醒那边的组织准备起来。提前准备,安全系数才会更高。”   程令琦道:“你别说得好像已经开始实施这个计划了啊!”   宁非看他还一副不太信服的样子,原本放松的表情逐渐敛容,语调也冷下来许多:“我说,你不会以为我是来给你当朋友、当军师、当心理医生的吧?”   程令琦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现在还是在‘建议’阶段,但建议你不要让我推进到‘强制实施’阶段。”宁非盯着他的眼睛,徐徐道,“你不会忘了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面前吧?是你独自完成任务的概率过低,我才被派来催债的。催债的手段,可不是温温柔柔地给你建议,再等你选择,最后全力辅助你的决定的。   “而是找到一个能达成目标的办法后,直接把你强行推上那条道路,并且到达任务终点。   “这,才是‘催债’的意义。”   他说到最后,气势上已经完全压制住了程令琦,完全没有之前友好交流的感觉了。甚至于,程令琦觉得宁非看起来莫名比刘藩都恐怖许多。但出于男人的本性,程令琦还是不甘于忽然被宁非压了一头,忍不住回怼道:“这么有自信?难道你们这种催债方式能保证百分百成功?”   “别人我不知道。”宁非微微一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但在我这里,基本算是百分百成功了吧。”   “‘基本’?”程令琦抓住他话里的漏洞,“这么说,你也失败过?怎么失败的?你又凭什么这样来强制命令我?”   “失败啊……”宁非稍微顿了顿,忽地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是因为一不小心,把穿越者弄死了。”   程令琦:?!?!?!   “那你还叫我去送死?!”这位副官差点没跳起来,“这不就是会把我弄死的局吗!”   “又不是因为我的还债方案死的。”宁非则是依然保持着淡然,说出了更吓人的话,“是为了惩罚他一下,用了点小手段。没想到他完全轻视了我的惩罚,非要顶着惩罚的状态照旧行动,然后就在他自己的‘倒霉’当中一命呜呼了。”   “惩罚?”程令琦皱眉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惩罚手段……你不会私下偷偷惩罚我吧?”   宁非笑了笑:“我当然不会偷偷惩罚,如果你不知道是我在惩罚你,那你遭的罪也毫无意义。”   “那你到底会什么惩罚手段?不会是什么虐待的私刑吧?”   “哈,我不会闲得干那么费神的事。”宁非垂眼一笑,“惩罚手段——就是拿走部分原主暂借给你的气运。”   “原主……什么?气运?”程令琦依旧一头雾水,“那是什么?”   “以你能理解的话来说,你可以认为是一种运气。”宁非意味深长道,“当你的运气特别差时,你就有可能遇上倒霉的事,身体变差,甚至周围的人也开始走下坡路。人最倒霉的时候会遇到什么极限情况……你可以尽你一切想象。”   程令琦“啧”了一声:“最倒霉,不就是喝凉水都会塞牙缝,走在路上都会被广告牌砸死吗?你说的那个穿越者,不就是这种下场?”   “哈,极限来说是这样。但我现在也会小心一点了,尽量不把穿越者弄死,不然我的业绩也得归零,得不偿失……”宁非笑了笑,看向程令琦,“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如果你倒霉的话,会不会把刘藩也克死?”   “……不用了!”程令琦立刻打断,“把他克死,前提是我也倒霉致死吧!”   “谁知道呢——”宁非笑了笑,靠在椅背上望着他,“那么程副官,我解释也解释清楚了,你愿意配合了吗?”   “我有选择其他答案的权利吗?”程令琦忍不住用力挠了两下头,眉头紧蹙,朝宁非的方向弯腰倾身。   “行,我可以听你的话被俘虏。”   “但是你能保证,把我的命保下来吗?”   --------------------   哈哈哈猜猜赌约惩罚是什么~ 第一百九十二章 ——训狗高手   程令琦虽然答应了“俘虏计划”,但他原以为,这么复杂的事怎么说也得准备个把月上一年的。没想到才过了三天,宁非就把他拎到自己家里打电话了。   程令琦面对黑乎乎的拨号电话,简直要崩溃:“怎么这么突然,也太快了!”   宁非毫不留情地反驳:“你还想想多久?就你这个进度,等你想出来死期都要到了。”   “那我还没想好说辞啊!”   “那就现在想。”宁非抬手看了一眼表,“你还能想一个晚餐的时间,吃完饭就打。”   程令琦自暴自弃道:“这是你想的计划,那不该干脆把台词都给我写好吗!”   “你确定要这样?当个巨婴?”宁非嗤笑着乜斜他,“如果你想这样处理,也不是不行。但你要保证,你迈出了这第一步,那以后就必须完全听我的指令。”   程令琦讥讽道:“我现在还不算是被你呼来喝去的狗吗?”   “‘呼来喝去的狗’?”一直在旁边沉默的段昀弘,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出声,“这就算他的狗了?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程令琦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别管他的废话。”宁非反手敲了敲书桌桌面,把程令琦的注意力拉回来,“不过你现在这个程度,确实还算不上很听话。我说的完全听令,指的是就算半夜三更你在床上买可乐,我叫你立马去什么地方,你也得拔出来马上穿衣服出门,懂了吗?”   程令琦:“……你能不能不要把话说得这么下流!”   “话糙理不糙。”宁非道,“总之就是我叫你往西,你不能往东。我可能干涉你的一切,而不仅仅跟任务相关,所以,你确定要当这个巨婴?”   “你这个控制狂……!”程令琦无计可施了,暴躁道,“你之前还装得人模人样的,现在这怎么变成这样了?!”   “是你想变成这样的。既然你又不想当巨婴了,那就给我自己想台词。”宁非站起来,绕过书桌,食指指尖用力点了点程令琦的肩膀,“你就在这一个人冷静冷静,想想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吧。等下会叫你吃饭的,吃完饭,再上‘战场’。”   说完,他也不等程令琦回复,径直往门口的方向走。   程令琦不由得转头循着他的背影望去,只见宁非路过段昀弘面前时,手指一撩领带,就把高大的男人“拽”了起来。   说“拽”其实也不准确,其实就是段昀弘自觉顺着领带的力道站起来的。跟到宁非身侧后,段昀弘从他手里抽出了自己的领带,又偏头瞥了一眼程令琦。   那一眼,凛然冷厉,把脑子里正要飘出某些想法的程令琦盯得神经一绷,霎时间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咔嚓——嘭!   书房门开了又关,把穿越者和两个高维的长生者分隔开来。   “对当我的‘狗’这么敏感啊,段老板。”   宁非回头看着刚刚关上门的男人,戏谑一笑,再次扥了扥男人的领带:“那我拉一下‘牵引绳’都不行,嗯?”   “这就是你总喜欢给我买领带的理由?”段昀弘垂眼看他,“自己偷偷在脑内幻想我是你的狗?”   “也不总是偷偷,我也会光明正大啊。”宁非乐道,“而且我也不是总想让你当,大部分时候是口头上找点乐子而已。偶尔你同意了来一下真的,这才有意思嘛。”   “你这还叫偶尔?”段昀弘微微挑眉,“你就差直接在日历上写‘今天要玩什么’‘明天要玩什么’了,在我这儿点菜呢?”   “哈哈哈哈……‘菜’我先点着,你想上什么还不是你自己决定的。”宁非一边乐一边凑上前,稍稍扬起下巴,碰了一下男人的唇,“好了,知道是刚刚那一下让你觉得在别人面前丢脸了。我就是突发奇想而已,不至于这么没有肚量吧,段老板。”   段昀弘眼神有些深了,但控制住了想抬起来的手,徐徐道:“不如这样,只要我变成你的‘同事’了,就给你写一个月的‘玩法日历’,如何?”   “……不如何。”宁非把手上的半截领带砸回男人的胸口,“这样就想让我认头啊?还是多努力努力吧,段总!”   言毕,宁非果断转身下楼去了。   段昀弘则是捏着自己的领带尖,目送宁非转下楼梯,无声一笑。随即他将领带塞回了西装背心里,跟着也下了楼。   ***   程令琦嘴上说着“不会”“想不出”,实际上人还是挺怂的。就连吃饭的时候,他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甚至带了纸笔下来时不时记上两笔。而在这期间,宁非并未干扰或者抽查他的想法,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不怎么主动跟他说话。搞得程令琦反而还一直紧张兮兮的,以为宁非冷不丁就要来一句“话术背来听听”。   熬到吃完饭,三人重新坐回书房里,程令琦终于忍不住问了:“你就不问问我准备了什么台词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你们兄妹俩打个电话你都想不出来吗?”宁非倚着靠背,一副放松的模样,“行吧,看你这么紧张,那你先简述一下你的草稿吧。”   程令琦依旧很不满他的态度,但这都要“临头一刀”了,程令琦也不敢再赌气不配合。于是这位副官把自己做笔记的纸往前倒了倒,清清嗓子,开口道:“我打算这样开头——妹妹,你最近情况怎么样?一个人在沙市还好吧……”   “停停停!”   宁非听了两句就忍不住抬手打断了:“你想了两个小时,就想了个这?啊?”   “你只听了个开头!”程令琦不由反驳,伸出手上一沓纸张,“我还想了这么多,但不是得先从日常的话题入手吗?”   “‘日常’?你把这叫‘日常’?”宁非的指尖点了点座椅扶手,“你跟你的至亲妹妹打电话,开头跟写信似的这么书面?你的笔记还是写得太多了,影响了你的思维。这是口语对话,不是递交文章!   “而且说实话,你如今身居上将副官之职,写信都不能这样。柔柔弱弱,毫无力量!这么不血性的风格,就算刘藩不怀疑你,你也不会被重用。”   “你刚才一句话不问,基调也不给我定,说我知道该怎么说。现在我都想完了、写完了,跟你汇报了,你才说我的‘地基’都不对,你要我还怎么改?!”程令琦这下是真的暴躁了,“而且说电话就说电话,怎么又人身攻击?我就跟你念了两句话,你凭什么就判断我柔弱无力、没有血性?”   “你看看你到我这里之后的表现,叫做有血性吗?有那种身居要职的气势吗?”   “不是你拿那个什么破气运的事在威胁我,要求我听你的命令吗?”   “我叫你听我的话,那你跟程梦潇客气什么?你是他哥,长兄如父,你还是出钱养了她多少年的人,连爹味都不会?你特么算什么男人?”   程令琦崩溃道:“那你说怎么办!反正你再叫我想个方案,我想不出来!”   “这你都不会?——我说了好几次这句话了,我没想到你是真的不会。”宁非冷笑,“你上去就该质问她:‘你浪够没有?你什么时候来裕城?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局势有多紧张?!’”   程令琦听这“三连问”听得怔住了。   他支支吾吾地反驳:“但、但她要是说她不想听,她有自己要做的事,怎么办……”   “你又犯蠢。”宁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这次不是要把她骗过来,而是要骗她找人把你俘虏了啊!你先质疑她周遭的环境,再延伸到你身处险境,很难吗?后面就是蛐蛐你的上级而已了。背后讲人坏话都不会吗,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程令琦彻底默然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个思路。他习惯了去想“怎么把程梦潇哄过来”,习惯了把自己放在谨慎发言的位置。每次和程梦潇沟通,他都想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试图在逻辑和立场上说服程梦潇。但诚如宁非所言,程梦潇有了自己的理想,有她的一套孰对孰错的判断方法。再用这种先套近乎,其次说重点的沟通手段,只怕又得绕一个大弯,效果还不一定好。   而宁非点出来的几句,真给了程令琦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他怔然好一会儿,喃喃道:“你不早说……”   “我哪想得到,你连装爹都不会装。”宁非一指电话,“我看你也别再打一次腹稿了,直接打电话吧。你想怎么装爹就怎么装爹,想怎么数落她就怎么数落她。越让她对你觉得不服气,越让她察觉你处境不妙、但是手握关键信息,她才越有反弹的可能。不然让她推动亲哥被俘虏这种事,估计她的良心也会不安。   “你要做的,就是给她一个理由,一个在事实层面、心理层面都能欣然接受的理由,就这么简单。”   “就是让她有借口给我一个教训呗……”程令琦嘀咕了一句,随着宁非的手指看向电话。深呼吸两次后,他的手放到了电话听筒上:“那我……真打了?”   “打吧。”宁非一摆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说话有点不通顺没事,吃螺丝也没关系。人讲话,重在信息传达到位,而不是主谓宾定状补,不是层层递进。你把你想说的直接表达出来,就结了。”   “……嗯。”程令琦盯着电话的拨号盘,再次默默呼吸一次,终于拿起了听筒。   咔嚓——咔嚓——   拨号盘转动的声音传来,宁非感到自己身侧传来了压迫感和热源。他一偏头,段昀弘已经倚近,在他耳边低声揶揄道:“训狗手段,高杆。”   宁非嗤笑:“那我回头也训训你。”   段昀弘:“……”   ——居然会因为这种话有点雀跃,啧,还真是被他扭曲了。   --------------------   嘻嘻嘻,wuli非非就是会训啦! 第一百九十三章 ——送命任务   程令琦这个电话,意外顺利(他自认为)地打完了。   宁非也没完全狠心地完全放置,在程令琦通话期间,他还用纸笔写过两次提醒。程令琦有些磕巴地跟程梦潇说了,程梦潇也没察觉出什么违和感。   挂电话后程令琦还感叹:“感觉就是跟她在电话里吵了一架。没说什么重点。”   宁非一摆手:“不用你总结重点,你妹妹或者妹夫会总结的。”   程令琦:“……你确定他们有这个智商?”   宁非:“就算他们没有,他们背后的人也有。放心,这点价值你还是有的。”   程令琦:“……”   这位副官无言以对,只得赶紧跑了,哪怕只是短暂脱离宁非的控制、喘口气也是好的。   不过仅凭这一个电话,当然还不至于达到被俘虏的目标。宁非还给程令琦布置了任务,多在程母面前展现自己的浮躁,多跟她抱怨程梦潇对自己的不理解、对时局的不理解,多怂恿程母跟程梦潇联系。   名义上,是让程母劝程梦潇早日来裕城;实则让程母这个对自家人没什么保密概念的人,成为泄露机密的桥梁,诱使申泽君背后的人开始对程令琦动心思。   另一边,崔秘书一路追问到裕城的事,终于让刘藩也知晓了。刘藩把程令琦拎去当面质疑了一番,程令琦事先得过宁非的提醒,因此应对得还算自如。最主要的是,宁非提前跟程令琦预计过刘藩可能会问的问题,也跟他大致说过答案。当程令琦发现刘藩的发问真落在宁非划定的“考试范围”时,程令琦的心一下就定了。他自在了,回应起来也就自然很多,搞得刘藩还一度觉得他没什么问题。   当然,也就是很短暂的“一度”。   就算乔丽之女的事被程令琦彻底撇清,他的妹妹和申泽君在沙市的活动,也已经被刘藩略知一二。这年头,选边不绝对,等于绝对在对面。而申泽君这种口头上说中立,实际上跟亲近“那个组织”的人交往甚密,在刘藩眼中基本就等于“那个组织”的人了。   而“管亲不力”的程令琦,在刘藩这里自然就被“连坐”了。   “疑人偷斧”的想法一旦开始,后续的发生一切就变成了不断迭加。从宁非跟程令琦提出“主动被俘”计划后不出一年,刘藩就当着众军官的面,把程令琦派去了一个看起来就十分危险的任务——去确认运输一批据说是X军数年前撤军后、藏在某县城里的军火。   这不是原主被坑到残疾的任务,但程令琦一听,就知道这是到“送死”环节了。   这种时刻,即便是被严重怀疑中,程令琦还是忍不住跑去找宁非——他怀疑自己家的电话已经被监听了——一副紧张却又不得不勉强保持面上镇定的模样:“这次绝对是!绝对是了!”   “这次确定了?”宁非倒是看起来很镇定,姿势放松地靠在沙发上,“你好像已经谎报两次了。事不过三,你要是再‘感觉错’,可就成了《狼来了》的故事了。”   “肯定!虽然不是原主出事的那个任务,但是这批军火所在区域,明面上还是我们的控制区,实际上在内部是默认的失控地带!”程令琦烦得想抖脚,“别说是那个组织的人……啧,说真的,是那边的控制区还好了。可这个县城,完全是悍匪横行啊,还是有武装的那种!”   “但那群山贼确实跟那个组织有点联系。”宁非忽地抛出一个“炸弹”,可语气依旧悠悠的,“所以你只要不作死冲在最前面,待在一个‘好俘虏、不容易走火误伤’的地方,即便被山贼抓住了,你妹妹和申泽君也有时间去求那边的人帮忙协调,把你安全救走。”   程令琦一怔:“山贼跟他们有联系?!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   “这你别管,总之我听到过这个风声。”宁非回着话,然后拿起钢笔在面前的本子上唰唰写了一行字,“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去到这个地址,说要打个电话。然后告诉你妹妹,你可能这次真的要死了,让她记得照顾好你妈妈。这样一来,你妹妹应该就会自动触发后续一系列拯救你的‘任务’了。”   说完,宁非将那张纸撕了下来,递给程令琦。   程令琦疑惑地接过纸,发现上面写的应该是个陌生的地址:“这是哪里?”   “一个修车行,里面有电话。我这里的电话可能也被监听了,别的就算了,你这个最关键的求救电话可不能给刘藩监听到。”宁非回道,“去吧,就说你要在出发前保养一下车,合情合理。”   “……行。”程令琦看宁非这么镇定,就有种“他已经为我准备好一切”的安定感,折好纸条塞进内袋,起身走了。   段昀弘其实全程在场,但全程沉默。程令琦已经出了书房,段昀弘才看向宁非:“我的信息,至少都是五年以上的陈旧数据了,你真的相信它现在还有效吗?”   “当然相信啊。”宁非回得毫不犹豫,“段老板以前在这个世界、这个组织深耕多年,就算已经和你当年掌控一切的时候有时间差了,但我依旧相信你的情报呀。”   段昀弘:“回得太快了,是哄人的说辞吧?来点实话。”   “……哈哈哈。”宁非笑出声,“好吧,实话就是,我只是需要一套说辞来让他大胆地上。至于具体是什么说辞,需要编的话我可以完全编一套。可我有你的数据参考,还费那劲儿干什么?直接照着你的数据说呗。反正按照之前程令琦和程母的反馈,程梦潇有意无意地打探了那么多,后续肯定是要有所行动的。”   “果然。”段昀弘看他一副隐隐得意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猜得分毫不差,“所以,其实你也未必信任我说的情报,你只是在全力推进你已经制定的计划。”   “确实。计划都开始实施了,而且目前来看没什么大问题,为什么不全力前进?”宁非支着下巴,望着段昀弘的眼睛带着丝丝笑意,“不过忽然说这种丧气话,又是什么新招数?我要是不信任你的情报,会给他制定这个‘主动被俘虏’的计划吗?还有那么多次教他应付刘藩的办法,也不全是我自己编的,不也有你给的情报吗?怎么,是嫌弃我占了你的功劳,搁这儿提醒我是吧?”   段昀弘听着这些话,还是很受用的。   即便他知道宁非哄人的话一套一套的,知道宁非就是故意一下挑刺、一下说他爱听的话,以形成“一巴掌一颗糖”的情绪控制。这种手段可能是宁非有意的,也可能是无意的,只是他的一种习惯性手段。但不得不说,宁非想哄人的时候,实在太会找对方想听的话了。就算是深谙这种手段的段昀弘,也很难不对此感到心泛涟漪。   有时候,段昀弘甚至会刻意勾出宁非的这些话术。当宁非真的说出段昀弘预计的、或者想听的话,段昀弘就会因为他的话,以及两人之间的默契,又暗自愉悦起来。   “……我不需要这些功劳,就算需要,那也是以后了。”   段老板可不会坦白说自己只是故意想听宁非说这些,面上绷得很镇定:“我只是想提醒你,要是后续出现什么变动,比如现状和我所知的情况完全背道而驰——不要又怪到我头上。”   “哈,就这?我至于这么不知好歹吗?”宁非起身来到段昀弘所坐的椅子旁边,倚坐到了扶手上,手也往椅背上一放,“我刚刚也说了,我也是在看实际效果的,别说得像是我把思考都交给你了,我只是在无脑执行好不?”   段昀弘瞥他:“你把责任赖到我头上可不是那么一两次了,而且还坚决拒绝接受我的解释。”   “那你敢说你那时候完全没有坑我的意思?”宁非向他倾身,空着的手捏了捏男人的下巴,“你动手的时候就有那样的意图,最后的结果就算你只有20%、10%甚至1%的责任,那也是你的责任。你可以说我把你的责任扩大化了,但不能说我完全错怪你了,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以后可能只是想开个小玩笑,或者找点乐子,可最后出现了我没预料到的后果,你也要直接给我判错?把我的责任扩域为百分百?”段昀弘握住他的手,仰头望着他,“事到如今,我连个申请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吗?”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宁非挑眉,“如果我们站在对立面,你的一切行为我自然要提防。但要是我们是同一战线的,那我可以考虑实际上是不是你的错。”   段昀弘隐晦地捏了捏他的食指:“我和你是不是同一战线,现在是取决于你,不取决于我。”   “……”宁非抽回手,“以前还哄我说让我思考,如今越来越像在威胁了啊,段总。”   “程令琦的任务接近尾声,按你的‘效率至上’原则,只要他被俘虏、程母也接过去了,你就差不多要结算离开了吧?”段昀弘回得坦诚,“我需要再增加一下这件事在你心里的分量。”   宁非忽地想到一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对某件我不喜欢的事负有责任,在你获得解释权之前,你该先做另一件事?”   “什么?”   “道歉。”   “……”   宁非盯着男人的眼睛,意味深长道:“我是指,你亲口说一句‘对不起’。有时候就算你错了,你也只是用某些手段来跟我示好,面上却一点道歉的话都不说。好像那种死要面子的上级或者长辈,犯错之后只会默默先来重修旧好。”   “……你又想说我嘴硬?”段昀弘挑眉,“你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至少我嘴上道歉过。”   “只是为了一些不找边际的小事,或者为了达到你更大的目标而已,我记得很清楚。”段昀弘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行。既然你要求我要坦诚道歉,那同样的约束也给到你,你做错的时候也承认、道歉,如何?”   “真的?”宁非有点意外男人的反应,“这对我来说可不是太难的事,至少我张过嘴的。而且很多时候,我是因为你从没道歉过、还会故意招惹我,所以才绝不想真诚道歉让你爽到的,你明白吗?”   “以前有点猜到,现在彻底明白了。我只是想让我的‘对不起’更有分量,而不是绝不说出口,我没那么幼稚。”段昀弘抬手,换了宁非搭在椅背上的手抓住,“而且如果我们以后成了同事,确实需要更加坦诚。”   宁非听他又提“同事”,轻啧一声:“段老板,你这逼迫的说辞有点见缝插针了啊。”   “你看,我坦诚了,你又不乐意。”段昀弘轻轻摩挲他的无名指。   “你想亲耳听我说‘对不起’,那起码以后得有这个机会、有这个场景,我才能面对面地说,对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绑架赎金   程令琦打了宁非吩咐的最后一个电话,没有得到任何亲妹妹的“保命承诺”——就算真有救援计划程梦潇也不可能提前告知——只能靠着对宁非的信任,上路了。   宁非这回的身份不方便跟着他,只跟他约定了只要他的失踪讯息一传来,立马把程母往沙市送。而等程令琦一行刚离开裕城,宁非和段昀弘也给自己打包了行李。不多,基本每人一个箱子,除了基本的换洗衣服、压箱底的钱财,还备上了一些腌制的食材和干粮。物料之齐备,半夜从床上蹦起来直接拿了走都行。他们还准备了第三个箱子,主要放了一些女性在路上用得着的,以备不时之需。   此外,宁非还找人买了几桶油存着。裕城看似相对稳定,但物资也是越来越紧张,宁非得保证自己想动身的时候,不会被这种基础资源拖住脚步。其实他自己出不出去倒是无所谓,但他得把程母又送到沙市去,这活儿交给别人不是很放心。   主要是这种性价比很一般的任务本来就收入不高,宁非懒得拖了,想保个及网格线就完结。反正说白了,他也不是为了赚气运来的。要不然就这种破任务,他才不想来,付出和收入不成正比。   当然,宁非可不会跟段昀弘说得这么明白。要不以这家伙的联想能力,只要听到一句,就能尾巴翘上天去。而且宁非想尽快结束这个任务,也是为了脱离这个世界独处思考。省得段昀弘三天两头在面前晃荡,拐弯抹角、各种花样、明示暗示地提想要加入管理局的事,宁非都快被他洗脑了。   反正,送别程令琦后,宁非和段昀弘的日子就彻底平静下来。或者说被他们演得“平稳如常”。   宁非还抽空问了一句在自家当小帮佣的陈丽丽:“崽子,给你个机会选择,你想留在裕城,还是想换去我给你选的可能更安全点的地方?”   陈丽丽茫然道:“‘更安全点’的地方……是哪里?”   “不一定,可能在裕城,也可能不在。”   “那我……那我不想去。”陈丽丽的声音有些怯怯的,但内容很明确,“我想在裕城等妈妈,我们约好的。”   宁非对这回答没任何评论,摆摆手让她走了。   一扭头,宁非看到段昀弘望着自己的眼神,挑眉道:“怎么,还是想让我直接把她带到沙市?”   “没。”段昀弘回道,“你已经给了她机会,是她自己选择不去的,尊重他人命运。”   宁非道:“我以为你会觉得,她才九岁,我应该把背后的话跟她讲得更清楚些。比如按照现在的情况,乔丽来接她的日子遥遥无期。反观裕城,形势越来越乱,而且我们马上会走。她一旦失去我本人在场的庇护,这种名义上是‘帮佣’、实际白吃白住的日子,可不见得还能过几天。这对一个只有九岁的女孩来说,十分危险。   “不如就跟我们走。我们大概率会把她交给和那个组织相关的人,就算日子不如现在轻松,可胜在安全。反正按照你的说法,那个组织应该会很照顾孤儿之类的弱势群体吧?”   “……你这宣发能力,给那边组织拉人的话,肯定比申泽君、梁志明之流加起来都强很多倍。”段昀弘啧啧感叹,“不过你说的这些,只能说如今已经变成程梦潇、申泽君他们的想法了,而不是我本人的。所以你没跟陈丽丽讲透也无所谓,那不是你的责任。退一步来说,就算你不问陈丽丽要不要一起走,也很正常。把她带离平都已经是你额外开恩,没有你,她已经被捏在崔秘书手里用来威胁乔丽了。他们那帮人,可不会对一个这样一个‘人质’好生对待。就算能保证存活,别的方面也很有可能受到各种伤害。   “这世界、这个国度就是这么残忍,或许你会说比你的好些,以后还有变好的希望。但目前,危险还远远没结束。”   “等我们走了,这栋房子、这里面的人,就会失去和我们的联系。崔秘书那边对我们的追踪也会断掉,陈丽丽至少不会再轻易因他们的追踪而受到伤害。”宁非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桌子前摆弄起咖啡机来,“我确实已经仁至义尽。”   段昀弘听着慢慢变到背后的声音,想:他至少有六成是为了我才“仁至义尽”的。   比起宁非往日的“冷血”,陈丽丽绝对已经算是被特殊对待的了。   宁非可不知道段昀弘又在自己美点啥,还在继续道:“就是有一点——她的身份暴露这么快,‘小水’这个名字几乎没怎么用过,段老板白费劲起了。”   段昀弘回过神,回道:“随口起的,也没费什么劲。”   宁非:“一直没问起这个名字的缘由,要不你长话短说一下?”   段昀弘:“没什么理由,随便一想。”   宁非:“想到水床了?”   “……”段昀弘在沙发上回头,看向宁非。宁非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也转回头跟他对视。   “怎么,不是?”宁非挑眉一笑,“那你说出真正的理由啊。”   段昀弘张了张嘴,一时之间还真没说出什么合理的词来。要是他这时候来句“上善若水”什么的,宁非可能连质疑的过程都没有,直接开始大笑了。所以说,不是段昀弘拽不出词儿,是他拽不出宁非会相信的理由。   于是他沉默了。他很清楚,只要没有令人信服的说辞,不管他是否反驳和水床无关,宁非都会是一个反应。   果然,不出几秒,宁非就哈哈大笑:“哈哈哈……!水床就水床啊,这有什么的,你喜欢水床又不丢人!”   段昀弘:“……是你喜欢水床!”   ***   程令琦离开裕城半个月后,一天晚饭时分,宁非接到了一个来自沙市的电话。   “什么,程副官被山贼绑架了?!”   宁非皱着眉,语气很严肃:“程小姐,你说真的吗?我记得他带了不少人出去的,怎么会这样……上将府那边通知了吗?   “……要借我三万当赎金?!”宁非调门一下又提高了,“这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我,也很难一下抽出这么多钱……是,我知道他现在处境危险。我是程副官的朋友,确实理应帮帮忙。对了,你们、还有刘上将那边现在能出多少钱?   “……呃,还不知道能凑多少钱啊。那,你能确定给了钱他就能安全回来吗?   “……你先不要哭,冷静下来。我问你,你能确定他现在还活着吗?   “……这你也不知道?我现在教你怎么做,你写个短信,要他回复一两句只有你们俩自己知道的事。记得夹点散装的钱进去,不然那伙人可能不会想要帮你传信……”   这个电话持续了十来分钟,等宁非“咔嚓”一声挂了电话,同样跟过来的段昀弘才张口评价了一句:“在电话里也演得这么认真。”   “我的电话本来就可能被日常监听了,就算没有,这次肯定会被监听。”宁非脸上的焦急神色已经一扫而空,摊手道,“程梦潇说刘藩那边也收到程令琦的求救信了。刘藩本来就怀疑程令琦,不会轻易相信绑架;刘藩还怀疑我们,必然会监视我们在程令琦被抓后的反应。”   “我知道,你向来滴水不漏,切换自如。”段昀弘道,“程梦潇的说辞是山贼要赎金?三万?”   “她说的总价是五万,凑不出来,所以打电话问我借。”宁非回道,“我只跟程令琦说过,被抓就让他妹妹或者申泽君赶紧想办法通知我,但不要太明显。他们这个散发通知的招数不错,程梦潇这个的电话水平月还可以,看来背后确实有人指点。”   “不过,他们怎么不直接做成程令琦死在对战里算了?这样也不用急着带他的母亲离开,过一阵风声下去一点了,再悄悄带走也更稳妥……”段昀弘说着说着,自己忽地想到了关窍,“看来山贼抓程令琦的时候,被其他人看到了,那些人还逃回来通风报信了。   “这样还要传死讯的话,得带回尸体才有信服力。与其这么麻烦,不如说被绑了,先用赎金的事搅浑这一池的水。之后不管说是那边组织打败山贼、带走了程令琦,还是程令琦被山贼直接撕票,都已经是转移程母之后的事。刘藩再想动手,也鞭长莫及。”   啪啪啪。   宁非拍手:“神推理啊,段老板!”   “你就没想到?”段昀弘瞥他,“不可能。你刚才和程梦潇一唱一和,挂上电话后也没有任何疑问,说明你和那边的思路也对上了。”   “得了,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听似在夸我,实则在自夸,还因为那个组织没变的风格而暗暗高兴。”   “是吗?不是你在哄我吗?”   “……你又出现幻觉了。”宁非挑眉,“我看我们还是干点正事吧。”   “你的任务,都是你决定。”段昀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但面上顺着他的话转移话题,“所以宁先生,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吩咐吧。”   “装什么装,不是早就做好计划了吗?”宁非抬手看了眼腕表,“先吃饭。然后提上箱子,去接上程令琦的母亲,直接出发呗。就算我们这里和程家都有人盯梢,但盯梢的人不可能每个都有车。车子一发动,谁知道我们去哪了?等我们跑出城,刘藩想追也不容易。”   段昀弘道:“我还以为你想加点戏?比如去银行提钱之类的?”   “现在银行都下班了吧。要演提钱,还得专门去行长家里拜访,演一出焦急的戏码。算了,我可没有这个瘾。”宁非道,“行了,去吃饭。吃完都喝杯咖啡,包括你的司机……啊,段老板——”   宁非靠近段昀弘,给他理了理衣襟:“你的司机,还是完全可信的吧?我对你教化下属忠诚的手段可是很信任的,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放心,‘特训’过了,连去沙市的另一条路线也确定好了。”段昀弘也抬手,装模作样地帮宁非理了理衣领,“如果他叛变,我会第一时间击杀他,然后我来开车,可以了吧?”   宁非挑眉:“那你可别把车开沟里去,我不想给你陪葬。”   段昀弘一笑:“当然,‘殉情’这种事,还是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干吧。多一个别人的妈,那成什么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沙市的家   宁非和段昀弘两人出门时,只跟家里的帮佣说是“出去办点事”,完全没提要出远门。甚至在管事的问晚上回不回时,宁非还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可能吧”。   然后就是直奔程令琦家。   这会儿程家做主的自然只有程母了,宁非他们一进门,就被程母急切地迎到了会客厅。倒不是程母也急着走,而是她也收到了程令琦被绑、现在急着筹钱赎人的消息。宁非和段昀弘作为“肯定能凑出钱”的朋友,程母对他们寄予厚望。   然而,等帮佣们都出了会客室,宁非的头一句就是:“哈,要不是我们来得及时,刘藩还准备榨干程家最后一点油水?”   程母正愁着呢,没听明白这话,拧着眉问:“宁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伯母,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请你先听完,不要中途发问。”宁非一整面色,严肃道,“另外,我们的谈话内容,一个字也不许泄露出去。事关令琦的性命,伯母务必以我的建议为准则。”   “什么……”程母立刻追问道,“你还有令琦的新消息?他怎么样了?!”   “冷静,伯母。我说了,先不要提问。”宁非动了动,坐得离她更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实际上,令琦应该没事。我们现在来,就是要把伯母你接走,去跟他相聚的。如果现在不动身,刘上将那边可能会以你为要挟,逼迫令琦再回到裕城来。令琦好不容易才暂时逃脱刘藩的控制,你决不能拖他的后腿啊!”   “等下,宁先生,我怎么听不明白?”一会儿好消息一会儿坏消息,程母听得心情七上八下的。她本来就慌张,这下脑袋更混乱了:“你是说刘上将在害令琦?!”   “可以这么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程母的手无措地攥紧了,“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儿在给他卖命啊,他怎么能……?!”   “具体细节,就留日后见了程令琦,他再来和你细说。”宁非握了一下她放在扶手上的手,稍微用了点力道,像是在给她传递力量。然后他又从内袋摸出了一封信和一个怀表,递给程母:“如果你还不确信,这是令琦亲手写的信,还有他给我拿来当信物的怀表。”   “这是……他父亲给他的怀表!”程母捧着怀表翻来覆去地观察了一会儿,随后打开了信。信是程令琦之前在宁非家里,宁非亲眼看着他写的。内容部分只有一句话:“一切谨以宁非的安排为准,望平安再会。”   “他果真、他果真……!”程母双手微颤,将信埋在心口,“令琦,你怎么不早跟妈妈说啊!早知道就不叫你参军,也不会有今日的危险……”   “现在没时间说这些了,伯母。”宁非打断她的后悔喃喃,“潇潇直接打电话向我借三万块,就是在提示我们,要尽快把你送走。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动身吧。”   程母惶然无助,望着他问道:“去哪里?我去哪里可以和他们团聚?”   “去很远的地方。”宁非防着她嘴不严坏事,没直接回答,只是催她,“而且要瞒着这家里的所有人,悄悄走、立刻走。这家里不知道有多少别人的眼线,你不能将自己要走的消息告诉他们,不然令琦和潇潇都会陷入危险。”   程母好像没思考能力了,只是顺着问:“那,什么时候走?”   宁非站起来,也拉了她一把:“现在。”   程母下意识地跟着站起来:“现在?!可、可我还需要收拾一些行李……”   “可以,但不要收拾太多,不然就太明显了。你可以收拾十分钟,然后就跟我们一起走。”宁非知道她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边比划边下指令,“你最多拿个这么大的箱子,塞点你最重要的东西进去,再带两件衣服就行。我给你准备了一些简单的日用品,可以应急的。   “还有,千万记住,你跟其他人说你是要跟我们一起出门借钱。这样的话,你拿个小箱子也合理。”   “好。我这就去……”程母这么说着,脚步却还是有点踟蹰,频频看向宁非。宁非回了她一个笑:“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等你,然后带你去见令琦。记住,别跟其他人说实话。”   程母看他定定地站着微笑,一副“风浪再大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像是找到了一个暂时的主心骨,终于抛开杂绪开始迈步:“……好。”   ***   十几分钟后,程母穿着外套提着箱子,跟宁非两人出门了。   她甚至连“借钱”这个借口都没说,只说“我有事出去一趟”,就匆匆跟上了俩男人的脚步。不得不说程母还是有点阅历的,她觉得自己这样的人家,借钱也不可能跟帮佣们公开说。于是一句随意的交代,她就头也不回地上了宁非的车——哦,实际上是段昀弘的车。   这辆车再次启动,刚刚重新回到街道上,宁非就挨近段昀弘,肩膀轻撞肩膀。   “哎,你看街边那儿。”宁非的下巴一抬,低声示意道,“这人半小时前就在那个面摊低头坐着了,现在还在,光摆个碗在面前也不知道拿双筷子,这就是盯梢人的水平?”   段昀弘瞥了一眼,不以为意:“只是来盯个老弱妇女罢了,还能坚持在岗就算他们那边最认真上班的了。谁跟你似的,还玩‘进门出门找不同’。”   宁非道:“他肯定马上要去上将府汇报了。”   “报呗,等刘藩知道,我们早就出城了。”段昀弘语气淡定,“选的路线不是大家最常走的那条,中途还会换车。刘藩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情报网,还能不断收到新消息和变更计划,进而在半道上拦截我们。”   “说得像是刘藩很好对付似的,可我们这边又是换路线又是换车的,也耗费了我们段老板不少心思啊。”宁非乐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用把他妈妈接过来了,我还省了一次费劲劝人的环节。”   段昀弘偏脸看他:“你习惯把任务直接相关的角色全部放在你的掌控之下,在没有明确的计划之前,你不可能就随意放任那两个女人远居。”   “嗤,我以为你要说,我要是不去,你就逮不着我呢。”宁非嗤笑一声,转回正面,“合着就是在自夸肯定猜中我了而已。”   “就算你不去,我也肯定会想方设法见到你,不可能在程家母女那守株待兔到死。”段昀弘也朝向正前方,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程母。车辆的发动机在轰响,这年头的车隔音还不好,程母不太可能听到后排人的低语。   段昀弘又捏了一下宁非的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退一步来讲,就算你不来,我也会一直关注程家周边的人,直到确定催债人到底来没来、来的是谁。不,直到确定这个任务彻底完蛋,你也不可能再来支持为止。”   宁非心有感触,但面上只是后退一些,瞥他:“我要是都不来呢?你又能如何?你准备在这里等多久?”   段昀弘无声的笑了笑:“不好说,我只能回答,等到我在这里待腻了为止。”   宁非:“你就装吧。”   段昀弘:“好吧,那就待到你觉得别人技术还是不如我、忍不住来找我的时候。”   宁非抽出手:“……神经。”   ***   正如段昀弘所料,这车开出了裕城,连夜奔袭,一路都没再遇到什么阻碍。比起刘藩那边抓人,还不如花更多心思提防路上的盗匪、地方武装、甚至流民。   而程母,一开始连夜奔袭那两天一夜时还忧心忡忡的,在颠簸的山路上也睡不着,两天下来人都蔫了。虽然第二天一行人换了车后,晚上开始正常进旅店休息了,可程母依旧状态不佳,整天到头都是精神不济的模样,比上次去程的状态都差多了。   对于程母的这种状态,宁非只确定她没生病就不管了。他也没什么耐心哄程母了,只要人已经上车,还活着,催债任务的完结已经指日可待。   绕了点路之后,段昀弘的车(更换版)在第六天进到了沙市。   宁非没马上把程母送去之前的程家,而是带着人一块到了段昀弘的宅邸。毕竟在沙市,刘藩的手虽然不至于能伸到这里,但名义上跟他在一边的官员和武装还在明面上,可以堂而皇之地去拜访程家、干点什么。万一他们二话不说先逮人,事后就算能救,程母也有可能熬掉大半条命,甚至有可能直接就……   而能开得起车行的段昀弘,在沙市颇有分量和面子,还是能先保人的。   “……好了,你就先在这里休息吧,我会处理后续的。在我确认安全之前,请你务、必不要出去……”   宁非边说边退出房间,关上门。一抬眼,段昀弘就在几步外的楼梯口看着他。   “怎么,她还是想去找儿子女儿?”   “是。我跟她说了我会找人去通知程梦潇,顺便打听程令琦的消息,她也跟没听到似的。”宁非朝他走去,“段老板,我可暂时把人安排在你家里了,别让我失望。”   “你是怀疑我的治下手段,还是怀疑这屋子里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老年妇女?”段昀弘看着宁非在自己面前站定,回道,“上次叫你来,你不来,这次总算愿意大驾光临了。我要是看不好她,你是不是还要提着箱子就离家出走?”   “还‘离家出走’,恶不恶心,我是未成年小孩?这是我家?”宁非哼笑一声,拍了一下他的胸口,再越过他走上楼,“我先去洗澡了,去给你的下人们发号施令吧,老板。”   段昀弘看着他悠悠往上,插着裤袋轻声一笑。   “你这个颐指气使的样子,你才是老板吧,宁总!”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争分夺秒   段昀弘的车一路往东都没被拦,刚进家门的第二天,就有不速之客登门了。   “徐参谋,稀客啊。”   段昀弘久违地坐在自家会客厅里,久违地一个人待客:“提前跟你说声抱歉,我这里有点忙,恐怕没有太多时间接待你。我看不如这样,今天我们就喝杯茶,改天我备好薄礼再正式登门拜访,如何?”   一名身着军装的中年男人坐在他对面,正是名义上和刘藩是一边的徐参谋。不过他其实是隶属于另一个军团的,并不是刘藩的直属下属。段昀弘之前在沙市的一些聚会上见过他两次,但面对面的交流仅限于打个招呼而已,属于真正的“点头之交”了,着实没什么实际交情。   “这么久不见,段老板逐客令下这么快?”徐参谋显然也不准备给段昀弘多少面子,寒暄没两句就开始问,“听说你昨天回来还带了别的人,怎么没看见?”   段昀弘连个喝茶遮掩的动作都懒得做,径直反问:“徐参谋这么关注我?我前脚回来你后脚就拜访,我带人回来你上来就问?”   “段老板不必这么大敌意,聊聊而已,我也没带着人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闯进来不是?我部找你订过不少车,大家相互关照,也算朋友了嘛。”徐参谋笑了笑,但看着没几分真意,皮笑肉不笑的,“听说西南商会会长的大公子跟你一起回来了?上次他来我就没机会见到,怎么样,叫他一块来聊聊?”   段昀弘道:“不在。”   “段老板,你这就没意思了吧?你难道还怕你朋友跟你抢生意吗?”徐参谋接二连三被冷言拒否,终于也冷下脸来了,“行,那位大公子不在,那你还带回来一个女人呢?”   “什么女人?”段昀弘以不变应万变,“徐参谋还管我带不带女人?”   “段老板,我们也不要再绕圈子了,程令琦的母亲是不是被你带来沙市了?”徐参谋彻底撕下友好的面具,有些阴戾地盯着段昀弘,“刘上将的电话都打来沙市要人了!你们胆子可真大啊,程副官被山贼绑架,生死未卜。你们居然就敢连夜把他的母亲带走,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你也知道是危急情况了,我们只是把程夫人顺道捎来沙市,让她在这艰难的时刻跟女儿相聚。母女俩相互扶持,有什么问题?”段昀弘看他质疑得直白,也摊牌了、不装了。当然,段昀弘的说辞,依旧套上了提前商量好的“包装”:“而且程副官现在急需赎金,刘上将那边出不了多少,程家母女只好找我们借。宁大少那边只能出一部分,我为了腾出现金,急匆匆赶回来,有什么问题?”   “是吗?回来是为了赎金?”徐参谋再次冷笑起来,“那在我来之前,从你家后门开出去的车,也是为了去给程副官凑钱的吗?”   “……”段昀弘面上表情不变,实际心底已然警铃大作。   确实,在徐参谋来之前二十分钟,宁非带着程母上了车,前往程梦潇指定的汇合地点去了。段昀弘本来想一起去,但宁非把他摁在家里,说:“避免一网打尽,你留在家里策应。而且我只是去送个人,肯定今天就回了,回不了你再出动。”段昀弘没办法,只能先听这个催债人的安排,按捺下来待在家里。   然后宁非出门没多久,徐参谋就上门了。   段昀弘以为他们只要看到自己在家,就会忽视之前出门的车,至少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至于有太大动作。但现在看徐参谋的表现,段昀弘推测,这些人已经怀疑程令琦被绑这事有套了。   ——宁非……可得小心点。   ***   宁非把程母送到了程家……然后又带上程梦潇,将她们一起送到了沙市郊外的一个村庄里。   这里不是终点,村里深处藏着一辆吉普车,老旧款的,但看着很干净。申泽君从车上下来,走向也下了车的宁非,还主动跟他握手:“太感谢了,宁先生!等我们把令琦救出来,一定会邀请你和段先生好好吃顿饭!”   “行啊,有机会的话。”宁非知道他还在演,也知道他或许也明白自己看透他在演,但还是配合了,“伯母就这样交给你们,没问题吗?令琦确定能安全回来?”   “咳,令琦目前的处境肯定是安全的,别担心。”申泽君回道,“不过救回他这件事还得费点功夫,所以他近期还没办法马上进城,你别着急。对了,也别相信刘藩那些人。是他们把令琦推进火坑的,绝不会乐意出一分钱、一个人去拯救令琦。”   宁非很快就懒得继续再演“支持救援”的戏码,径直岔开话题:“不说那些,你只要告诉我,令琦、伯母和潇潇交到你手上,你能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这当然……”申泽君先是下意识回答,但他很快反应到宁非的发言话里有话。他来回打量着宁非,眼神中带着探究,似乎在评估要不要说出更多的真相。不过宁非又不是要加入他们,也不想听他坦白什么,于是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能跟我保证,那我就暂且相信你。毕竟令琦是我兄弟,我带着伯母来回跑沙市和裕城,就是希望他们都平平安安、生活顺遂。”   “宁先生放心,我妈妈和哥哥肯定会安全的!”程梦潇把自己亲妈送上旧吉普,一回来看申泽君愣住了,赶紧补位回话,“你把我们送到这里就行了,辛苦了,之后泽君会带我们走的。你……”   宁非瞥了一眼那辆吉普,语气随意地问道:“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和令琦会和?”   “去我一个乡下亲戚家里。”申泽君终于再次“上线”,“那边离纷争远一些,也安全一点,可以安稳度日。就是在那过日子,难免清苦一些,估计宁先生要嫌破旧和不方便了。等以后收拾得干净一些了,再请宁先生来做客。”   “行吧。”宁非心道你们来接人的一看就是军用车,只怕是把程母直接接到那边组织里,怎么可能是什么“乡下亲戚家”。不过他们越瞒着,对程令琦一家来说还真是越安全的。于是宁非也不问了,只一摆手:“那我走了。你们也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申泽君道:“你也一路顺风。”   宁非点头,当先上了车,车也毫不犹豫地启动回程了。申泽君、程梦潇目送黑色轿车的尾气远去,许久,程梦潇才开口道:“你说……他是不是可以被拉过来的?”   “我也有这种感觉。你听到了吗?他只是问能不能保证你哥哥和妈妈的安全,并不细问我们根本没拿赎金的话,准备怎么援救令琦。他好像明白我们实际上在做什么了。”申泽君依旧远望着,徐徐回道,“不过,不管他怎么想,这次这样帮令琦,他肯定已经得罪刘藩那波人了。   “那些人,玩的就是‘异心必诛’那套,会把原本中立的人挤兑到偏向我们。或许以后不等我们多主动去拉他,他自己就会来加入我们。毕竟,只要他能知道令琦在我们这边过得其实不错,对这边的印象也会变好的。”   “嗯,那就再等等吧,先把我哥哥的事搞定。”程梦潇转头看他,“走吧,上车,我要先给我母亲‘洗脑’了。只要我跟她说组织后方很平安稳定,哥哥以后再也不用上前线拼命杀敌、九死一生,我妈她一定会跟着我一起劝我哥!”   申泽君也偏过头和她对视,笑了笑:“组织后方有很多妇女,你妈妈可以跟她们一起活动。日常做些简单的工作,还能聊聊天、解解闷,她应该会喜欢的。”   “哈哈,其实我妈妈厨艺很好的。就是这些年她总惦记哥哥的安危,出门也不安全,闷得她不乐意动弹了……”   两人边聊边回头,相携上车。   ***   宁非坐着段昀弘的车回城,郊外一路平安,到了城门口倒是被拦下来了。   司机以为是“例行讨口子”,车窗摇下来后,习惯性地递了几根好烟。结果那些城门的守卫把烟拿了,却还搭着窗口道:“上头有令,这个车上的人,直接去参谋处。”   司机闻言一怔:“参谋处?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东家是经商的,就是车行的段老板……”   “少废话啊,说的就是这个车,让你们去就去!”守卫把背在后面的枪往前边一甩,在枪口旁边晃了晃,“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正说着,副驾那边有另一个守卫直接拉车门了,没拉动,就用力拍了拍车窗:“开车门!”   司机被这个阵势搞懵了,下意识回头看向宁非。宁非环视四周,发现前后座被好几个守卫围着,这些人还都带着枪。虽然车上前后排都藏了手枪,但双拳不敌四手,在这闹起来只怕难以善了。   ——果然一回来被盯上了,幸亏今天一大早就争分夺秒把人送走,不然还真晚了。   “……开吧。”宁非下了决断。车门锁解开,守卫就扛着枪上了副驾,大咧咧地一坐:“跟着我说的方向开,别想耍花招。”   宁非又从后座摸了一整包的烟,递到前排:“这位军爷,上头是要找我?那我这小兄弟送我到门口就能走了吧?”   那守卫把整包烟往怀里一塞,语气放客气了一点,但内容还是很强硬:“不行,车上所有人都得进去。你是大商人,也不要为难我们,有话直接找参谋说去。”   司机也扣下,这下想让他之后赶紧去给段昀弘报信的机会也没了。   宁非前后一琢磨,索性往椅背上一靠,身体直接放松下来。   ——算了,就让段昀弘自己反应去。   ——再不济,我在参谋处直接走人,结了这破任务算球。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想走了   宁非被带进参谋处办公室时,一个深绿色制服中年男人已经等在里面。当宁非进门,那人没起身、没出声,只是用毫不掩饰地审视着宁非,眼神中无半分友好。   宁非当然注意到了这种压迫,他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他进门后扫了一眼,就无视了办公桌后面的男人,朝着会客区的沙发径直走去。他甚至还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了,腿一翘,看看腕表、看看胸针,眼神都没分给那中年男人一眼。   中年男人僵住了。   他本来要给宁非一个下马威的,就等着宁非进来后惊慌地主动搭话,他就可以借势开始压迫对方。然而宁非这么不走寻常路,搞得中年男一下也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两人就这么静默地在房里待了一阵,或许是几分钟,或许又是很长一段时间。宁非看起来一点不急,也不东张西望,只是垂头细细观察着自己的袖口。仿佛不叫他的话,他能永远这么看下去。然而他不扭头看中年男,中年男的视线正前方就有他。越是看他这样气定神闲地坐着,被打乱了节奏的中年男就愈发烦躁。   最终,中年男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了:“宁先生可真悠闲,来我们参谋处度假的?”   “谁知道呢,又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宁非悠悠地边整理袖口边回了这句,接着又继续安静了。   “……”中年男等了两秒,看他居然真的没下文了,控制不住地直接转入质问,“哦?那这么说的话,把程令琦的母亲擅自带走,是你自己要做的吗?”   “这位……先生。”宁非终于稍稍偏过脸,视线划到中年男的方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那又不是你妈。”   “你讲话放客气点,宁非,这可不是在你如鱼得水的裕城!”中年男嚯地站了起来,“这里是沙市的参谋处,我是这里的参谋!我现在把你请到办公室、客气地问你话,你最好识相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是的,这中年男正是早先拜访了段昀弘,碰一鼻子灰的徐参谋。也是他下令,一旦看到段昀弘的车在外面,就要拦下来把里面的人带到参谋处。只是等人被带到他面前,出现的只有宁非和段昀弘的司机,程母、程梦潇一概不知所踪。   外加段昀弘和宁非的态度都不好,徐参谋在两人处接连碰壁,这憋了一肚子的火着实让他难以维持淡定。   ——参谋而已,这狂妄的语气,还以为是参谋长呢。   宁非在心底嗤笑,面上依旧悠然从容,转头直视对方的眼睛:“那这位沙市的参谋先生,我带没带走程令琦的母亲,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程副官被山贼绑架,生死未卜,我方有责任保护他的家人安全。你在这个关键时刻,一个招呼不打就把他的母亲强行带走,是何居心?”徐参谋走向他,靴子踩得木地板嘎吱作响,“你把人带到哪里去了?是不是送到了那边,企图威胁程令琦叛变?!”   宁非心道你还真猜着了,可惜为时已晚。人都全送进那边组织去了才想起要拦截,真是孩子死了你来奶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参谋先生。”宁非耸肩,“我只是坐车出去转转,回来就被带来参谋处了。你也看到了,车上并没有程夫人,你问我她的下落,我也回答不了你。”   “你少装蒜。”徐参谋停在宁非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今早程家只出去了一辆车,就是你坐的这辆,你敢说当时程夫人不在车上?”   宁非掀起眼皮看他,悠悠道:“不在啊。”   “那她在哪?”徐参谋冷笑,“段昀弘说她不在段家,你说她不在车上,可她是跟你们来的,那你说她在哪?”   “谁知道呢?或许去找程梦潇了,或许只是早上出去散了个步。”宁非挑眉道,“有可能现在已经散步回段家了也说不定,要不你再去看一眼?”   “不必再胡言乱语,我知道她没回段家!”徐参谋冷声道,“我实话告诉你,我们的人随时监控着段家,任何人的一进一出我们都知道。她要是回段家了,自然会有人通知我,用不着你在这编瞎话!”   “万一是刚回,你的人还没来得及跑来报告呢?”宁非笑了笑,支着扶手,依旧是那副毫无紧张感的模样,“要不你打个电话去段家问问,让程夫人接个电话。她要是接了,不就说明回家了嘛,还省的你们的岗哨跑一趟了。”   “你在跟我耍什么滑头?”徐参谋眯眼盯着宁非,眼神阴戾,“她要是没接电话,你又怎么说?”   “你先打了再说呗。”宁非根本不给他什么保证,只是激他道,“一个电话费你多少时间,打完了我们就不用费口舌争论她到底在不在了,对吧?怎么,难道诺大一个参谋处,连电话都没一部?”   “宁先生嘴皮子很溜,可惜这里是沙市,光靠你这商人的三寸不烂之舌,也不好使。”徐参谋微微倾身,冷笑道,“我现在就去打电话,要是程夫人真接了电话,那还好说。要是没接……宁先生只怕要在我们这多留几日了。”   说完,他直起腰,转身离去。参谋处确实有电话,但这个办公室还真没有,徐参谋只能出去打。   宁非只是把支着扶手的姿势,改成了支在翘起的腿上,微微挑眉。   ——姓段的,我可想办法给你报信儿了啊。   ***   程夫人当然没接电话。   但段昀弘在电话里表示,他知道程夫人在哪,马上会把程夫人送去参谋处。   徐参谋听得十分疑惑,早上段昀弘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现在怎么这么配合?不过左右他不吃亏,他也不觉得段昀弘还敢在参谋处闹出什么事来,于是答应了段昀弘的提议。   然后挂了电话不到二十分钟,段昀弘就到了。   这个时间,一看就是他那头一挂电话就出了门。可要说他重视,进门的还是他一个,原本承诺要带来的程夫人连影子都没见着。   徐参谋看着只身前来的段昀弘,脑子都懵了几秒。他实在想不通这俩一个非要打电话说能找到程夫人,一个非说能把程夫人带过来,结果全都没实现,他们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想来想去,徐参谋只能想到一个结论。   “你们俩,在这耍着我玩?!”   “别这么激动,徐参谋。”段昀弘说着话,却是看向宁非,“信息都在他手上,让我跟他单独聊聊,或许他会给出一个令你满意的结果。”   “段老板会这么好心?”徐参谋显然不愿再信他们了,质疑道,“你们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们两个都只身进来了,还被搜过身,还能在你们的地盘上翻了天不成?”段昀弘回道,“给我们一点时间来分析利弊,徐参谋,有点耐心。我如果不是诚心来的,干嘛要自投罗网,躲远点不好吗?”   他这话也没错。   徐参谋沉吟片刻,终于同意了他的要求。不过徐参谋不可能把自己的办公室让出来给他们单聊,他们得到另一个会议室去。   于是宁非和段昀弘被带到了旁边的一个会议室,带路的军人在外边将房门关上后,就守在了门口。   “……所以,你有什么计划?”   宁非毫不客气地径直拉了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我让他打电话给你,是为了给你传个信。你居然单枪匹马地来了,是准备了什么自信后手?”   “没什么后手。”段昀弘也拉了他身边的椅子,跟他并肩而坐,“那个姓徐的不让我直接跟你通话,所以我直接来听你的安排,毕竟又不是我有任务。”   宁非靠着椅背,转头看他:“如果我说,我想出去呢?”   “那就给他们开点条件,多出点钱,给点无关紧要的承诺,走出这里的大门还是很简单的。”段昀弘想了想,“不过他们肯定还会密切监视我们。如果你想彻底脱离他们的监视,那还得想点别的辙……”   宁非忽然打断他的话:“那我要是说我想走了呢?”   段昀弘一挑眉。   宁非以为他没彻底领悟自己的意思,又加了一句解释:“我是说,我想结算这个催债任务,离开这个世界……”   啪。   段昀弘从口袋里套了个东西,拍到了宁非面前的桌上。   等男人的手挪开,宁非定睛一看——正是带了段昀弘定位的那个胸针。   “哈,你居然带来了。”宁非把胸针拿起来,在手上翻转把玩,“猜到我想走了?”   “意识到那个电话是你在给我报信的时候,就想到你或许想直接走了。你之前就说,一旦把他们送进那边组织,就不想浪费时间了。现在,也算是基本完成了吧。”段昀弘转头注视着他,“所以,走吗?”   宁非手上的动作停下来,默然几秒,终于下了决断。   “……走吧。”他也转过脸,迎上段昀弘的视线,“要出去、还要脱离这些人的骚扰,有点麻烦了。主要是做了也跟程令琦那边不再相关,付出和回收不成正比,不如就地走了。我们一走,这帮人的追溯就缺少了重要环节,也能提高一点程令琦他们的安全系数。”   “你对你的任务总是精准把控的。”段昀弘回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宁非犹豫一秒,还是问道:“那你……”   “你刚刚都说了‘我们’,我还留下来干什么?”   “我只是顺嘴。”   “那我也不留。”段昀弘直视着宁非的眼睛,似乎除了用语言,还在用目光传递着某些信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回到这里,待到现在。这个原因要消失了,那我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宁非没接话,胸针的角点在会议桌上,一下一转、一下一转,发出“哒、哒、哒”的动静。   “嗤,至于这么为难?我又没说你离开前就一定要做好决定。”段昀弘连带着他的手一块,把胸针抓起来,摁到宁非的胸口,“回去慢慢想吧。我……只有一个要求。”   宁非下意识问:“什么?”   “想出结果了,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来跟我说一声?”段昀弘抓他拳头的手稍稍用力握了一下,“或者把我叫到你面前说,也可以。反正你事后把这玩意扔了,我也没法再找到你,不用怕我继续纠缠。只要你到时候还有一丝良心,至少不要把我吊在无穷无尽的等待中。”   宁非没挣扎,只是哼笑一声:“你确定要是结果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你不会立刻杀了我,或者直接毁了我的任务?”   “不确定。”   宁非挑眉。   “我又不是泥人,不可能一点脾气没有吧?”段昀弘坦然道,“如果不是我想要的结果,那给你惹个能气得你记住一生的烂摊子,也不错。”   “我的一生……谁知道那是多久。想让我记得那么久的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发生的。”宁非挣开段昀弘的手,把胸针往口袋里一塞,又伸手拉住段昀弘的领带,将他拽近,“还有什么临别赠言吗,段老板?”   段昀弘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低声笑了笑:“赠言没有,不过,我想要你记住这个味道。”   言毕,男人侧过头,主动地、深深地吻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前任   传送仓大门丝滑打开,宁非从里面走了出来。   “欢迎回来,宁非。”   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系统播报声在耳畔响起:“你已成功执行‘上将副官催收任务’,任务用时502个时间坐标点。现在开始与你结算……”   宁非心里转着事,听得漫不经心的,但还是听清楚了自己的业绩。单纯从收订比来说,只能说在宁非心里就是堪堪及格。要不是去那个世界有别的事,宁非绝对会给这次任务之行打个差评。   ——至于这个别的事……   “宁非?”   突如其来的招呼声打断了宁非的思绪,他一扭头,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名字:“……莱昂斯。”   “哈,真是你。”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近,棕色皮肤、身形线条硬朗,略微敞开的领口看得到里面清晰的肌肉线条。他扬起一个笑,语气颇为熟稔:“可真是稀奇的巧遇,我差点以为认错了……好久不见啊。”   宁非又淡淡蹦出俩字:“确实。”   莱昂斯转头看一眼传送仓大门的方向:“刚完成任务回来?”   宁非:“嗯。”   莱昂斯:“按你的水平,一定又是高评分高收入吧?”   宁非:“一般。”   “……我说,至于吗?”莱昂斯挑眉,带着揶揄的语气道,“我们之间又没仇,你用不着用这么不耐烦的态度来对我吧?”   “我们之间是没仇,但也没什么关系,没熟到路上遇见就能随便聊两句的地步。”宁非单手插着口袋,冷淡道,“没要紧事讲的话,就这样吧,回见。”   说罢,宁非正要扭转脚尖走开,只听莱昂斯戏谑道:“看来就算是‘没仇’,也是对我迁怒了。这么久了,还没消气呢?”   宁非顿下动作,瞥他:“我对你?何怒之有?”   “你紧跟你老师的脚步呗,都对我同仇敌忾。”莱昂斯“哈”了一声,语调悠悠。   “毕竟我是郁周的前任啊——虽然是八百年前的事了。”   宁非也嗤笑。   是的,莱昂斯就是郁周那个“不如死了的老黄历”。   郁周现在坚决不跟跳出小世界的人谈恋爱,罪魁祸首就是莱昂斯。而分手的直接导火索,说白了就是莱昂斯在任务世界出轨了。   不是“玩玩”,是直接出轨,换句话来说就是他和任务世界里的人谈上恋爱了。而且不是说他新开启了一段感情,而是插入了一段,这两段感情甚至不是并行的。当郁周在身边,莱昂斯就一副全心全意的样子跟他谈恋爱;当莱昂斯进入任务世界,和郁周分开,他就有可能跟任务世界里的人谈恋爱;而等他脱离了任务世界,回来了,又继续跟郁周谈。   莱昂斯认为这样比较能“保持新鲜感”,至于这里面的道德问题,他对此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已经跳出这些世界的漫长寿命人士,在情感方面不需要那么多无聊的束缚。他认为自己在每一段恋爱中都是认真的,那就已经算得上完美情人了。至于任务世界里发生的事,反正郁周没跟他在一个任务世界里,那任务世界里的一切就跟郁周无关。   郁周这么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当然没法接受莱昂斯的观念。   诚然,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是快乐的,莱昂斯也接受郁周的“掌控”——是为了Q趣自愿的也好,被迫的也罢——可郁周无法接受莱昂斯做完一个任务回来,忽然又多了一个“前任”。郁周宁愿彻底地、热烈地爱了之后,再干脆地破局分手,也不愿成为对方一段一段又一段的情感中的“固定刷新NPC”。   而莱昂斯提出的“你可以看作是复合”,更让郁周觉得恶心。这种情况下他等于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莫名“被分手”了,又莫名回过头去“吃屎”。郁周本来就绝不愿意吃回头草,莱昂斯还在此之上擅自去而复返,使得郁周在事实上变成了小丑。多重迭加之下,郁周和莱昂斯的分手场面就变得十分难看。   时空管理局很多人都知道这两人之间的狗血故事,而宁非作为郁周的学生,自然了解更多内幕。其实他没在郁周谈恋爱的时候出过主意,更没在两人分手之时讲过什么建议和道理,他认为郁周不需要这些,郁周确实也不需要。但不可否认的是,郁周谈的这个恋爱,对宁非的情感观念也产生了明显影响。   虽然没到“就算谈恋爱也只和确定寿命的人谈”那么极端,可宁非的确意识到,和一个同样无尽寿命的人谈恋爱,前途着实是极难预料的。   像郁周以前一样,各自有各自的工作、分开进到不同的世界,就无法知晓对方的情感变化。   但要是一直同进同出,甚至总一起去同一个世界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会不会很快就腻了?纠缠得太久、太深的人怎么才能体面分手?   宁非觉得自己跟郁周的性格,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像的。如果自己也遇到莱昂斯这样的对象,未必不会比郁周的反应更炸裂。   ——啧,怎么像是忽然给我送来一记警钟似的……   宁非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忽然地,临时做了个决定。   “喂,有空喝一杯吗?”   ***   宁非和莱昂斯坐到了一个酒吧里。   “真是稀奇。”莱昂斯晃了晃自己的酒杯,神情探究,“就算是我和郁周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也没和你一起喝过酒。现在分了那么久,反倒跟你一对一喝上了。不会是忽然对我感兴趣了吧?”   宁非对此的反应是,冷笑。   “行吧,开个小玩笑,别这么严肃。”莱昂斯一耸肩,“说你的真实目的吧。”   宁非也喝了一口自己的酒:“想随便聊聊罢了。”   “我看不是随便吧?你和郁周都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你没在我酒里下毒,就是找我有事。”莱昂斯的手臂往椅背上一搭,拿着酒杯的手伸出食指朝他一指,“说吧,想让我坦白什么?”   “想问问你们的情史。”   “……”莱昂斯挑眉,“怎么说呢,不是很意外,你们再找我也只能因为这档子破事了。但怎么现在忽然要讨论这个?难道是郁周冷不丁想起我当年又犯了什么大错,派你来打前哨审我的?”   宁非回道:“和他没关系。是我想问。”   莱昂斯问:“具体想问什么?先说来听听,我再考虑要不要回答你。”   宁非想了想,最后冒出一个问题:“你……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莱昂斯反问,“后悔分手?”   “不是,后悔跟郁周谈恋爱吗?”宁非看着他的脸,似乎是要靠自己的观察力来获得真实结果,“尤其是你们当时闹得很难看的时候,你想过早知道就别谈这个破恋爱了吗?”   “你这话说的,谁脾气上来的时候没想过‘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莱昂斯倒是没怎么矫情,径直回道,“但总的来说,也没怎么后悔。”   宁非又喝了一口:“你是个聪明人,我不信你在交往之前没看出郁周的脾气。你在决定跟他交往的时候,没下定决心不去沾别人了?还是你有信心不会被他发现?”   “都没有。但当时太上头了,谁管得了那么多。”莱昂斯的话语中带着些怀念, “我当时喜欢他、爱他,那和他在一起,就是当时最快乐的事。求而所得,还应得尽得,那感觉真是爽爆了好吧?至于之后会不会出现什么烂摊子,那哪管得上。”   说着,莱昂斯又猛然灌了好几口酒,补充道:“好吧,其实我也偶尔会闪过这些念头。比如我以后要是犯了什么错被郁周抓到,下场一定很惨。但在当时的我看来——如今的我其实也这么看——惨就惨了,没什么过不去的。如果因为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放弃跟郁周在一起,估计我才会悔恨。嗯,死前想到这事都要遗憾叹气的那种。”   宁非挑眉:“那你在任务世界里谈恋爱,也是这么想?反正你愿意承担后果,先爽了再说?”   “……你可以这么说,但我认为,我只是个喜欢及时行乐的人。”莱昂斯回道,“我们都是寿命几近无限的人,如果说要考虑长远,那得是多远?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隐约听说郁周如今会在任务世界谈恋爱,所以平均任务时长拉长很多。这不也是一种享受过就行的想法?反倒是你还在这纠结。我虽然不清楚你忽然找我聊的真正缘由,但你也别活得太累了,兄弟。”   宁非无视了他的调侃,只是追问:“所以,这就是你出轨的理由?所谓——‘活在当下’?”   “嘿,是你说要来找我聊的,可不是我没事找事来给你嘲讽。”莱昂斯把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完,咚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扥,“我跟郁周的观念不一样,我们最后闹得难看,这些我都认了。但你要我评价当初我们好着的时候,我也愿意给出高分。我还不至于因为谈了个结局不太好的恋爱,一直内耗到现在。”   说着,他站了起来:“行了,感觉我们再聊下去也得吵架。不管我给的答案是不是你想要听的,反正我言尽于此。当时和郁周交往的时候,也没照顾过你,这次就算我请了。”   言毕,莱昂斯当真走了。   宁非没道别,甚至懒得多看一眼对方离去的背影。他只是看着杯子里剩余的酒,默然许久,最后抬头将其饮尽。   “再给我来一杯,要烈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你敢应吗   管理局的酒确实厉害,宁非自诩“千杯不醉”,但还是难得地被放倒了。   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印象,是叫了个车死撑回家,进家之后把门一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等他再睁眼,一问时间,智能系统回复的报时已经到了第二天下午。宁非一面觉得“居然真醉了这么久真荒唐”,一面又懒洋洋地不想起来。正好他的脑子还有些发昏,他便干脆翻身仰躺,放空自己。   老实说,他昨晚难得地奔着喝醉去猛灌,不是因为他想用酒精麻痹自己,或者靠此一鼓作气做出什么决定。他只是纯粹地想要短暂地消停会儿,把脑袋里混乱的思绪全部清空。宁非认为自己不是在逃避,而是想得太深、想得太细了,仿佛已经钻入某种怪圈。不管他怎么想,怎么去推论,最后都会落入同一个选项。   宁非就想,或许一切清空之后,重新再来,能理智地、客观地、获得一个真正的结果。   但现在的他……暂时不想动脑子。   不想琢磨工作,不想琢磨KPI,不想琢磨那个……一琢磨就会导致脑乱的问题。   “……不该找他聊的。”宁非摁了摁眉心,甚至不想回忆昨天莱昂斯说的那些话。一旦回想,就觉着那些话在把他往某个方向推。宁非几乎分不出来,是莱昂斯的话真有这个效果,还是只是他自己内心本来就有所偏向,所以默默地把莱昂斯的话赋予了主观的解释。   ——而且,莱昂斯这个人到底靠不靠谱,参考他的选择也未必是好答案……   啧,想着“不要想、不要想”,脑子又不受控制地转起来了。   宁非没法重新睡着,也没法停止从心底一个个冒出来的想法。按下葫芦浮起瓢,宁非摁不住所有念头,终于在彻底烦躁之前,忽地决定执行一个有点神经的突发奇想。   “系统,我要塑造新形象,给我建新的形象档。”   “好的。”屋内响起了智能系统的回复声,“请先告知你偏向的外貌。”   “先给我随机一个……嗯,要帅的。”   随着这句话,一个投影形象落在了宁非面前。男性,壮年,身形高挑,确实属于大众眼中的帅气。宁非却一眼看出这个形象吸收了一些自己的特点,立刻道:“换一个,换跟我本人不那么像的。”   影像一闪,换了个高大肌肉猛男。   宁非瞥一眼,又道:“有点用力过猛了。”   再换,这回出现的是个青春洋溢的体育系大学生。   “……太年轻了,阳光过头。”   眼神睥睨的精英男。   “阴戾气质太明显了。”   温和的眼镜男。   “太书生气了。”   冷脸的模特男。   “脸太木了……”   就这么一直换了又换,最后终于随机到了个面色冷峻、轮廓分明,穿着西装三件套也能看出布料下的“实力”的成熟男人形象。宁非心底其实觉得还是不太对,但他又说不好具体是哪里需要继续改进。主要他已经换了太多了,他自己也搞不明白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于是他只能暂时忍下这个差强人意的形象,啧了一声:“算了,就先用这个吧。”   智能系统回复道:“好的。现在开始细化这个形象……”   “先别管那些。”宁非打断道,“先让他脱个衣服给我看看。”   智能系统倒没质疑他的目的,确认道:“请问是要确认这个形象的luo体情况吗?”   “不是,我要看他做‘脱衣服’这个动作。”宁非躺在地面上枕着左手臂,伸出右手食指冲着那个男人的形象划拉了几下,“就从这个西装三件套开始,一件件来,开始吧。”   话音落下,那个男人果真开始依言脱衣。先是直接掀开外套褪了,接着拧了拧领带结,食指拉开,再一口气拽下来。再往后是解背心扣、解衬衫领口的扣子和袖口……   “够了,停下。”   宁非心中的违和感愈发浓重,不由得出声阻止了那个形象的继续动作。然后他终于一撑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是直接套了我的动作数据吧?”一站起来,宁非感觉到脑壳瞬间变得更昏沉了一点,于是用右掌掌根摁了摁眉心,有摁了摁后脑勺,“别搞,看起来太怪了。”   智能系统回复:“这是给你建立的新形象,默认直接套用你的动作数据。”   宁非:“……”   系统又道:“如果想套用新的动作,你可以示范,或者选一个公众模板。”   “……行,我演示,跟我做。”   宁非说着,就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的动作并不流畅,每一步都思忖稍许,像是在回忆什么,再试着做下一个动作。他动一阵,那个成熟男人的投影就跟着一比一“照抄”一遍。直到两人……一人一影都解开衬衫,下摆也都从裤子里抽出来之后,宁非终于停了下来。   他不动,那个影像也不动。他观察着那个影像,那个影像也有样学样地观察他。   宁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落到了那影像敞开的衣襟间,露出了一小部分的肉色和肌肉线条上。   ——还是不太对。   穿着衣服的时候以为够了,看到“实体”,好像还是薄了点。肉感不足,看着就知道手感也没那么好……   “宁非。”   眼看着宁非的手似乎有伸出去的趋势,智能系统忽地再次出声:“你是否需要切换具有陪伴功能的虚拟形象?如需实体服务,我可以现在根据你的要求帮你订购……”   “不,我不用!”宁非被打断了思绪,猛地回神,收回手道,“把这个也撤了。”   “你不需要继续建档新的形象了吗?要把现在这个保存留档吗?”   “不要了,都不要了。”宁非摆摆手,随后蹲下扶额,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艹啊……”   ——明明是想看看别的口味的,怎么还是莫名其妙地越来越接近那家伙。   ——而且我居然还真把他脱衣服的动作记住了,服了。   系统监测到他的动作,确认道:“你怎么了?是否身体不适?宿醉?”   “不是!”宁非下意识反驳,但很快又撤回了自己的发言,“算了,你就当我宿醉了吧,配个醒酒药给我。”   “好的。”   系统响应之后,不再出声。宁非则是在原地蹲了良久,直到脚有点麻了,才慢吞吞地再次站起。这会儿他才忽地想起什么来,捡起刚刚扔在一边的外套一摸内袋,摸出来一个设计简约的胸针,又叫他暗暗松口气。   算了,等到脑袋清楚了仔细想想吧。   不能逃避了。   ***   宁非这个性,要么不干,要干就要干到彻底。   本来他一直逃避着段昀弘这个大麻烦,现在他决心面对,反而又逼迫着自己去盘个透彻、一切都理到尽头。等他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已经在桌边伏案执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了。   不是什么长篇的自我剖析,也不是对段昀弘的真心分析笔记,而是一小段一小段的“场景假设”。嗯,说白了,都是宁非想的“万一发生了XXX,那我该这样应对XXX”小片段。一开始只是一般情侣身上可能会发生的问题,宁非也只是想测试自己能不能接受,或者准备怎么解决。但想着想着,宁非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起任务世界里见过的“情侣日常”。各色各样的情侣,形形色色的问题,宁非是越回忆越往荒谬的路上走,越琢磨越超出常理。以至于他停下来的时候,回首一看刚才写的东西,自己都觉得可笑。   比如:【他必须要被背叛我,才能让我们都存活,那他后来回来道歉,要原谅吗?】   宁非当时写下的应对笔记是:【要根据他背叛到什么程度来决定。程度较轻的,比如……】   眼下再扫到这个问题,宁非直接在问题和回答上批了两个大字:【神经】。   再比如:【如果他非要变成恶心的东西来买可乐,怎么应对?】   宁非当时的回复还把“恶心的东西”大致分了几类来判定,这会儿则干脆划掉,上批两个大字:【有病!】   自我嘲笑一会儿后,宁非都懒得一个个反驳了,索性在纸上猛猛画了好些划痕,代表着要摒弃掉这些无用功。发泄似的划了好几分钟,宁非感觉终于把一口气吐出去了,就把笔往桌面上“啪”地一拍,决定就用脑子想。   他想,既然都说我跟郁周的脾性像,那就拿他遇到的问题来问问自己。   第一,要是跟段昀弘在一起了,到底要不要他也归顺管理局,变为“办公室恋爱”?   关于这点,宁非觉得自己和段昀弘应该都倾向于还是进管理局比较好。不然以后一直立场对立,总归是个大隐患。   第二,要是都在管理局了,是要一起出任务,还是各自干自己的工作?   总是一起做任务,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待在一块久了就有容易腻的风险。但要是两人去到不同的世界,那就有可能出现“莱昂斯行为”。即便段昀弘还愿意把定位给宁非,可宁非深知“距离产生美,远距离好出轨”。他只要把自己代换一下郁周当时的位置,就觉得自己一定比郁周还要炸。   宁非承认自己的控制欲很强。他最善于在情感上建立防御,要是有人在他卸下防御之后,冷不丁“偷袭”他,他会产生把对方和自己都一同毁灭的念头。   所以,宁非宁愿被说“掌控欲强”“看得死”,也要主动地、提前地摁灭这个火种。   第三,也是最后的问题——要是他真出轨了怎么办?   关于这个问题,宁非忽地意识到刚刚已经回答过了。   或者说,所有问题都在这个答案面前,迎刃而解。   “那就,把他杀了。   “就算堵上我的寿命,穷尽宇宙尽头,也要将他彻底毁灭。”   ——段昀弘,你敢应吗? 第二百章 ——星空之中   段昀弘靠在椅背上,透过宽大的天窗仰望着宇宙深空的点点繁星。   这整个房间几乎都是金属银色,包括墙壁和大部分家具,甚至段昀弘坐着的蛋壳椅的主体都是金属制成。只有坐垫和靠背的地方,加上了红丝绒软垫,也成了这个房间里唯一的亮色。   哒哒哒,哒哒哒。   段昀弘的手指一下下地点在金属扶手上,发出轻微的敲击声,本来就别无他人的房间愈发显得寂静。他没在意这些,安静使得他有空独处,有空去回忆。当他一遍遍回想起那些令人心动的时光,就会觉得等待总是值得的。   嘟——   忽然响起的呼入提示音打断了段昀弘的思绪,一个投影光屏出现在他眼前。段昀弘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吩咐道:“语音接通。”   光屏消失,一道男声随即响起:“老大,那个破秘书官又要跟你谈。”   “不谈。”段昀弘干脆回绝,“我早说过,就把他锁起来,不要听他废话。他爱绝食绝食,爱发疯发疯,不用管。都没记性了?”   对面迟疑道:“呃,但他说这次会给你提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条件。”   “他哪次不是这么说?”段昀弘冷淡回道,“他上次所谓的‘好条件’,是300万星币。这次就算500万、1000万,又能如何?你们看得上?”   “哈哈哈那确实,1000万,都不够穿上兄弟们分的,还不如劫条商船实在!”对面闻言一乐,“要说他一个王室秘书官兼内务大臣,怎么眼界这么窄啊?就算只是赎他们那个废物王储,就不可能喊价低于一个亿吧。”   “所以王储配个这样的秘书官,是废物配废物。”段昀弘悠悠道,“对了,废物王储情况如何?”   “他?吃好睡好,整天带着他那个妞在我们船上到处逛。”对面回道,“就是跟他说了800遍不许去上层,他还总是想去。老大,这小子不会也想反水吧?”   “不至于。他没那个能力,应该只是对上层好奇。只要拒绝他,他也不会硬闯,怂瓜一个。”段昀弘道,“那就这样,到地方之前不用管这几个人的其他要求了。”   “老大,你真不听那个秘书官的条件啊?”对面再次确认道,“其实他跟我说了一个词,说是只要告诉你,你一定会去见他的。那我还说不说啊?”   “说。”   “他说——‘气运’。”   段昀弘微微扬眉。   ***   一个不到十平米、只有30公分见方的小舷窗的房间内。   “听说你想用气运来跟我谈条件?”   段昀弘一进来,就径直坐到了在室内唯一一把椅子上,往后一靠,态度倨傲。而这个房间的暂住者——一名年轻男子——还站在门口旁边,有些懵地看着段昀弘。他刚才看段昀弘终于亲自来了,下意识地站起身迎上去。没想到段昀弘进门后就跟他擦肩而过,把仅有的座位一占,随即就摆出一副等着他汇报的模样。   男子不想站着谈,不然就真成下级跟上级汇报了。于是他环视一圈后,选择坐到了床边,虽然这也就是个一米宽的局促小床。   “对,我用气运跟你做交易。”男子重新振作心情,挺直腰背,想把自己的气势也撑起来,“只要你帮我完成这个任务,我就给你……50万气运!”   “……50万?”段昀弘听他短暂酝酿后报出来的数字,一时间不置可否,只是用戏谑的语气重复道,“还想要我帮你?”   “对。”对方以为段昀弘只是想谈条件,继续道,“你要是不愿意帮忙,我也不勉强你。只要你不来捣乱、别管洛旁帝国尤其王室的事,我也给你气运。给……20万!够了吧?”   “哈哈哈……!”段昀弘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他的笑声傲慢、张狂、充满蔑视,好一会儿后才看向错愕的男子,轻蔑道:“催债人奥伦,这就是你的‘诚意’,你的‘无法拒绝的好条件’?20万气运就想让我退出竞争,50万就想要我帮你?”   段昀弘都不知道荒谬的是对方异想天开要雇佣自己,还是他对自己的估价如此便宜。要是宁非知道这件事,只怕还要先夸这位同事“有种,真敢想”。   段昀弘的锐评则是:“嗤,就算翻倍,也不够打发要饭的。”   “翻倍?100万以上?!”奥伦原本勉强维持的镇定一下破功了,皱着眉惊呼,“你也太狮子大开口了,这整个任务的收入都不可能上100万!”   “是吗?”段昀弘嗤笑,“你怎么不说是你水平太次?”   换宁非来执行,未必不能从一个任务里榨出100万。   “你们这些匪……呃。”奥伦好歹意识到“人在屋檐下”,堪堪剎住车,跳过了对段昀弘的蔑称,“你根本不清楚我们的任务机制,我们完成催债任务后只会抽走一定比例的气运,不会像你们一样抢夺穿越者的所有气运!一次能有100万的报酬,这种程度的任务我听都没听说过!”   “嗬,那种水平的你听都没听过,现在这个你就行了?”段昀弘毫不客气地嘲笑,“你能把那个废物推上王位、坐稳洛旁帝国?”   “本来我就是在推动这件事,是你横插一脚!”奥伦争辩道,“是你把拉瑟尔和我一起绑架到你们的星盗船上,是你在把我们带离洛旁帝国!要不是你,我们的一切都在顺利推进!”   “哦,是吗?”段昀弘讥笑道,“你猜为什么,拉瑟尔和他那个小女友现在能在飞船上自由行动,而你不行?他根本不想争王位,也没那个能力!与其说是我绑架了他,不如说是他迫不及待要逃离那个牢笼,是他自愿要跟我走。至于你,只是一个赠品,一只关在笼子里就能完全限制住的仓鼠,明白吗?”   “明明他之前都努力争很久了,我还给了他更多助力,是你让一切付诸东流的!你们这些匪盗最擅长蛊惑穿越者,让他们逃避,让他们偷懒,要摒弃承诺去过所谓‘自己想过的人生’……”   段昀弘站了起来。   这些话宁非也会说,但段昀弘有耐心听他说完,不代表就有耐心听任何一个催债者背完整套话术。段昀弘也懒得继续多费口舌,转身往门口走:“浪费时间。”   “等等……!”奥伦慌忙跟着站了起来,“那、那我就出100万!谈不谈?!”   段昀弘顿下脚步:“我说过……”   话已说出口,奥伦索性一退到底:“不用你全力协助我,只需要你现在把我们送回去,然后再也不来打扰我们,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催债人。”段昀弘偏头瞥他,“你说这个任务都不值100万,你为什么还要出这么多气运?这个任务,对你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奥伦眉头紧蹙,没回答这个问题。   “用不着装神秘。无非是什么考核,什么规定,所以你必须要过这个任务……管理局那套,我也略有耳闻。”段昀弘冷笑,“主动暴露了你的底线,你的动机。你的水平,也就仅限于此了。”   “……”奥伦实在想不出反驳的话语,却又不甘于就这样被看透,咬着牙道,“你……就不怕我现在就跟管理局举报你的存在?”   “报吧。在管理局派人来之前,把穿越者杀了,然后离开这个世界——这是漫步者的约定俗成,你不会不知道吧?”段昀弘嗤笑,“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拿到一分一毫。”   奥伦平时或许不怕“同归于尽”,但这次确实不一样,这是宁愿出100万也要保下来的任务。   段昀弘看他沉默,又抛下一句“不如赶紧睡觉,梦里什么都有”,随即走出了房间。   房内的奥伦痴痴望着重新紧闭的门,过了许久,才一屁股瘫坐在床上。   ***   “老大,我们很快就要降落到普兰星了。”   语音频道里传来手下的汇报:“做完这次补给,之后就能一口气飞出洛旁帝国的星域。老大,你还要下去耍耍不?”   “不下。所有人都不许下,补给完就走,不要节外生枝。”段昀弘回复道,“再检查一遍飞船的套牌,低调进出,别引起星港检查的注意。”   “明白明白,早就套好了,一路过来不都是顺顺利利的嘛,咱走的可都是正经航线。”手下应道,“以防万一,拉瑟尔他们的套用身份也启动了。反正飞船名单上现在都是大大的良民,星港检查要是连我们这种中小规模的飞船也一个个查,那就真是有病了,星港不得直接堵死啊?”   “不要掉以轻心。就算现在洛旁还没公开王储失踪的消息,王室肯定是知道的,搞不好暗中已经多线路追查。”段昀弘警告道,“拉瑟尔那个大哥不是善茬,万一被他的人追踪到,或许就是对着我们的船一键毁灭。反正他也不需要留他弟弟的活口。”   “知道啦,我们绝对低调!”手下们笑嘻嘻地回应道,“而且我们跟巡逻队练出来的走位还不够风sao吗?就皇家卫队那水平,莫都别想摸着老子的屁股哈哈哈哈……”   段昀弘该说的说完了,不想再多余听他们插科打诨,索性关掉通讯。   在他的视野内,一颗环绕着多个卫星、空间城市的璀璨星球,正在缓缓靠近。 第二百零一章 ——OPEN THE DOOR!   看起来其貌不扬的银色飞船,低调地驶进了空港。   “哎?不对吧?”   在舷窗边向外张望的船员发现了不对劲,冲外面指了指:“大部分飞船都进的那条航道,你们看,队尾还有跟我们类似的型号。我们怎么进的是这边?”   他们在内部频道提了这个问题,驾驶室回复:“我们按照塔台指令进的,我问问。”   片刻后,驾驶室的声音再次在内部频道响起:“不太妙,兄弟们,我们被抽中检查了。”   “哈?!什么检查啊?”   “说是常规抽检。”驾驶室回道,“从白名单里每隔一段抽一个,正好抽中我们。”   “真的假的,怎么感觉这么巧,别是追踪到我们了吧……”   “冷静,正常对待。”段昀弘终于也在频道里开了口,“要是追踪定位,我们现在早就该被包围了,谁等你乖乖排队?”   “也是哈……”   “老大,星港发来抽检事项了。”驾驶室又道,“要求除了不能脱岗的关键岗位,其他人全部集中到一起等待检查,可能要抽检身份。”   “艹,刺激!”成员们在频道里吱哇乱叫起来,“这回做身份的要被考验了哈,要是被查出谁的身份有问题,哦豁!”   “别发癫,皮都绷紧。所有人记好自己的套牌身份,不要露馅,尤其不要没事惹事。”段昀弘摁住这帮人的亢奋,“把拉瑟尔那俩也关进房间,别让他们出来瞎溜达。”   “好嘞!”频道里的众人纷纷回应,“对了老大,你也来集合吗?”   “去。省得有人因为领导者不在而找茬。”段昀弘叮嘱道,“还有,你们要是有人穿了奇装异服,赶紧换了。当个普通人。”   “是是是,当个普通人,当个老老实实的‘社畜’船员。演技大挑战又来了,哈哈哈……”   段昀弘关掉了嘻嘻哈哈的频道。   ***   飞船排进航道几十分钟后,空港的登船申请来了。   舱门打开,三台机器人登上了飞船,开始实地检查。机器人身上装载了各种检查仪器,一般设备在它们的感知下几乎无所遁形。因此即便它们是半球形和圆筒形组装成的外形,人们还是戏称它们为“电子狗”。   一只电子狗来到人员聚集的大厅,扫过每个人的脸,并且“随机地”抽选几个出来,要求他们配合出示身份信息。其他电子狗进到更深的地方,根据飞船内部地图一路巡查。飞船上的人没跟着,但飞船监控设备感应着电子狗的位置,可以随时将其一举一动报送出来。   “老大。”   站在段昀弘身边等着临检的手下,看一眼自己的联络器,凑到段昀弘耳边低声用气音道:“要到他们那里了。”   这说的是拉瑟尔和奥伦的房间。为了让他们名正言顺地不出来集合,飞船先前报了他们正在“生病休息”中。给拉瑟尔和小女友报的是感冒,给奥伦报的是腹泻。哦对了,为了腹泻真一点(让奥伦老实一点),成员们当真给他喂了泻药。就算电子狗想临检他,估计他也蹲在厕所出不来。   “嗯。”段昀弘瞥了一眼正在不远处核对成员身份的电子狗,只简单地应了俩字,“没事。”   手下点头,回位站直,但还是时不时瞥一眼联络器上的监控信息。当电子狗平安无事地离开了奥伦的房间门口,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这个飞船不大,不到半小时,三只电子狗就重新集中,准备向船上成员和星港系统通报检查结果。   “本次检查已经完成。”电子狗们播放着语音,头顶也已经亮起了绿灯,“根据洛旁帝国和普奈星法规,本次检查事项为……滴——!”   平淡的播报声戛然而止,变成了尖锐的五秒提示音。电子狗头顶上的绿灯也骤然一变,跳转成了黄色的旋转光。原本已经松懈下来的众人神色一凛,没等有人发问,电子狗就再次响起了自动播报:“本航班已被纳入人工检查程序!航班上所有人员请待在原位,切勿移动,等待检察人员登船。请务必配合检查人员工作,确保您的所有回答真实有效……”   “喂。”一名成员冲着电子狗问道,“怎么忽然又要人工检查了?这次连个理由都不给的吗?”   “抱歉,无法回答您的问题。”电子狗回复,“您可以稍后向检察人员进行询问。”   段昀弘身边的手下看向他:“老大?”   段昀弘轻轻一眯眼:“先看看情况。”   “会不会是要‘过路费’……”   “再说。”   电子狗继续播送着注意事项,播完后就安静了下来。现场陷入了沉寂,只有黄色的灯光还在一圈圈转动,扫过众人的身上。   成员们脚上没动,但相互间默默传递着眼神。段昀弘当然也接收到了他们的疑问信号,但他持之以恒地保持着那副不动如山的神情,使得其他成员们的躁动也逐渐安定下来。   就在此时,新的登船申请来了。   说是申请,其实是强制要求被检方同意的。一旦在这时候拒绝,就会被视为有大问题,会直接招惹更大的麻烦。即便如此,这个要求还是从驾驶室转到了段昀弘这里进行二次确定。段昀弘点了同意,飞船这才再次打开了舱门。   大厅处的人们很快听到了脚步声。   不止一个,步伐有力而不懒散,显然来的不是一般人,成员们的神经都不由得紧绷起来。   果不其然,大厅入口很快出现了穿着制服的人。   ——是警卫队。   “……没有空港系统的标志。”成员们很快发现了这支警卫队的着装有点不对劲,段昀弘身边的手下贴近他,低声道,“老大,他们怎么没挂任何系统的标记?这不对劲吧?”   段昀弘这会儿也轻轻眯眼了。   随后,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蓝底金边的制服和黑色金星腰带,勾勒出他高挑修长的身材,警帽、手套和靴子一应俱全。肩章上绣着他的警衔标志,正是这支警卫队中级别最高的警长。   最重要的是,这位警长的翻领上,扣着一个极其眼熟的简约胸针。   段昀弘的表情一下放松下来。   不仅如此,他眼中甚至出现了明显的欣赏之意,视线在警长的身上肆无忌惮地转了两圈。   旁边的手下注意到他的神态变化,茫然了:这是要干嘛???   被无礼视jian的警长似乎没注意到这种动静,只是站到了警卫队前头,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声音冷淡地问道:“谁是船长?”   “我。”在其他人响应之前,段昀弘径直开口,“我负责这艘飞船。”   “哦。”警长走过来,朝他伸出手,“怎么称呼……?”   “姓张,张兴。”段昀弘说着假身份的名字,握住他的手,没有马上放开的意思,“警长怎么称呼?”   “宁非。”   话音落下,段昀弘正要扬起一抹笑,异变突生!   宁非在相握之手的手腕设备上摁了一下,设备瞬间弹出两个相连的电子铐,将两人的手铐在一起。与此同时,一把小型激光枪也被宁非迅速拔出,径直指向了段昀弘的脑门!   这一切发生得过于迅速,行云流水,全程似乎不到两秒。   “……老大!”   “都不许动!”   宁非高声喝止,掏出枪的星盗和警卫队们的动作都暂停下来,但枪口依旧瞄准着对方。当然,瞄准宁非的人是最多的。   宁非却对此视若无睹,他持枪的手依旧很稳当,说话时甚至还能带点戏谑的语气:“姓张?不对吧,套个壳子都不找个好听点的名字?再给你一次机会,怎么称呼?”   段昀弘的指头稍稍用力捏了一下依旧相握的手:“……段昀弘。”   “这就对了,段船长。挂在星际红通上的人,还敢这么大喇喇地落地,你们可真看得起自己。”宁非撒开他的手,但两人之间依旧有锁链相连,“背过去。”   段昀弘深深看他一眼,依言转过身去。   宁非把自己手腕上的铐子解开,转而将段昀弘的双手铐在背后。随后又在中间的锁链上链接了第二根链子,另一头由他拽在手里。   “现在,让你的手下们放下武器,接受束缚。”   段昀弘回头看他,宁非就把枪口抵在段昀弘的后腰,讥笑道:“照做。你也不想你的腰背打穿吧?”   段昀弘于是看向他的手下:“照他说的做。”   众人相互对视了几眼,面有不甘,但还是依言放下了枪械。警卫队的人快速走近,将他们的手脚一一铐起来,搜身缴械、放置电子定位器。这下星盗们就只能小步子移动了,几乎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   段昀弘对这些手下的处境其实无所谓,他只是转身望着宁非:“我们……我有情报可以告诉你,单独谈谈?”   “现在就想谈条件?想得挺美。”宁非抬手,用枪管拍了拍段昀弘的脸,“你不会以为,我们只是来抓红通的吧?   “先把你们绑架的小王子交出来,段船长。” 第二百零二章 ——制服和手铐   段昀弘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宁非和另外两名警卫。   七拐八拐地,他们停到了一个看似普通的房间门前。房门是上了锁的,宁非瞥一眼段昀弘:“解锁。”   段昀弘道:“是控制室统一锁的。”   “别废话。”宁非的激光枪还指着他,扬起下巴示意道,“你身为头领没有备用的万能密钥?不可能。赶紧开门!”   段昀弘微微挑眉:“万能密钥要用到我的虹膜和指纹,我的双手都在后面不方便,不如……”   宁非把他往门边的墙上“嘭!”地一推,手肘用力怼到男人的腰背上,同时激光枪再次顶到了对方的后脑。   “我说,别踏马废话,没听到吗?”宁非冷笑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开门!”   段昀弘贴在墙上动弹不得:“……行。”   宁非这才松开他。   段昀弘终于重新直起身,站到门边的电子锁前,再次转头看向宁非,冷淡的语调听不出是否动怒:“先单击解锁。”   电子锁的高度差不多到他胸口,即便背过去抬手也不好按,宁非也没要求他用下巴敲一下,抬手按了。   电子锁上的示意灯亮起,段昀弘定在原地,很快电子锁屏幕显示了“虹膜认证通过”。   下面还有两个选项——声纹认证、指纹认证。   宁非面露戏谑,不用段昀弘提示,又主动点了“声纹认证”。   段昀弘:“……我不记得了而已。”   滴。电子锁显示声纹认证通过,房门咔嚓一声弹开一个缝。   宁非看向后面跟着的警卫队员,一个撇头示意,队员就上前站到了房门感应区。随着房门滑开,队员立刻举枪指向房内:“不许动!举起手!”   拉瑟尔和他的女友满脸惊慌地双手上举。   队员们走进去,搜了两个年轻人的身,宁非也走到门口,往里看了一眼:“拉瑟尔王子?”   拉瑟尔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只是牢记之前段昀弘叮嘱他的“不要暴露身份”,于是回道:“不,我不是,你们搞错了。”   宁非挑眉,一把拽过段昀弘,激光枪熟门熟路地指向他的脑袋。   “我们是洛旁帝国特别行动组,现在飞船上的星盗已经被我们完全控制。”宁非看着拉瑟尔,悠悠道,“你最好再确认一下,你是拉瑟尔,还是星盗?”   “……我是,我是拉瑟尔!”拉瑟尔一看段昀弘都失去了抵抗力,意识到再否认,自己也得是这个下场,赶紧改口道,“这是我的女朋友梅根,我们都不是星盗!”   “很高兴看到你安全无恙,殿下。”宁非终于露出一个笑,只是不怎么走心,看得人有些慎得慌,“请跟上我的队员,我们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拉瑟尔犹豫了一下:“我能收拾一下行李吗?”   “行,那他们在这里陪你们收拾。20分钟后,飞船门口见。”宁非点点头,又吩咐自己的队员,“你们就寸步不离跟着殿下,有任何事,随时汇报。”   “是!”   “那我先带人回去集合了。”宁非说完,扭头看段昀弘,“走吧,段船长,你的作用到此为止了。”   段昀弘注视着他,不紧不慢道:“你似乎忘了一个人。”   “谁?”   “王子的秘书官,奥伦。”段昀弘语带嘲弄,“不过他现在正在拉肚子,恐怕你想把他从马桶上拉起来,还有点困难。”   宁非讥讽一笑:“哦,你说那个废物。”   段昀弘听出他话里的话,跟着垂眼一笑:“……对,就是个废物。”   ***   宁非又把段昀弘带到了奥伦的房间。   这回两人不必多言,一个按一个扫,房门就打开了。不过这个一眼到头的房间里并未看到奥伦的身影,宁非看段昀弘,段昀弘就示意卫生间方向。   “啧……”虽然飞船上的排风系统性能优良,可宁非莫名觉得自己似乎闻到那股味儿了似的,着实不想进去。于是他在门口停下脚步,抬起联络器给队员发信息让对方带药来,准备就这样在门口杵到等奥伦走出卫生间。   这会儿反正没别人,段昀弘的态度又松懈下来:“哈,还说我有洁癖……”   宁非帽檐下的双眸乜斜他一眼,没回应他的屁话。   段昀弘不知道他在防监控,还是纯粹戏瘾来了。但不得不说,段昀弘从未见过宁非穿成这幅模样,比当老师那会儿的正经形象穿得更严谨、更禁yu。尤其他微扬下巴睥睨别人的神态,把段昀弘都看愣了。每一眼都像是在段昀弘的心头挠痒,叫他忍不住又多招惹一下,就想看看宁非接下来又会投来怎样的眼神。   唯一的遗憾是,段昀弘没在握手之时,更大胆地直接上手摸一把。要是可以,段昀弘就想在宁非盯着自己的时候,直接把他的帽子掀了,在他的神情彻底暴露时,再干点别的。   “……”宁非察觉了段昀弘的想法。毕竟段昀弘的视线过于肆无忌惮,实在是没一点“被逮捕”的自觉,宁非实在很难忽略他那几乎要外溢出脑子的念头。   或者说,自从宁非登上飞船和他面对面开始,他那颇具侵fan性的眼神,就从没停下过。尤其眼下没别人了,段昀弘看起来更是一副随时要“扑上来撕咬”的模样,真是在沉默中都能把宁非骚扰得想咂舌。   于是宁非举起手,食指和中指虚空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又虚空指了指段昀弘的眼睛,两指向下一抠,示意:再看挖你眼珠子。   然而这种邪气的威胁动作,在段昀弘眼中变成了“和形象有反差、可爱的动作”。男人笑了笑,再次开口试图招惹他:“宁长官就这么一直站着等?不累吗?”   宁非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这么问,但反应很快,嗤笑一声道:“那你趴下,给我当椅子。”   段昀弘:……   ——糟了,真感觉趴下也不是不行,怎么办?   幸亏在段昀弘晃神的时刻,卫生间的门响了。   两人的注意力一下转了过去,眼睁睁看着门打开,看着奥伦捂着肚子,颤颤巍巍地从里面挪出来。   奥伦很快也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两人,苍白的脸上显露出诧异:“这是怎么回事……段昀弘?你来干什么?”   段昀弘的双手是被铐在后面的,奥伦一下没看出来,不奇怪。段昀弘奇怪的是:“……他不认识你?”   这话当然是对着宁非问的,宁非淡定反问:“为什么要认识我?”   段昀弘感觉宁非的话莫名其妙:“不是他叫你来的?”   这说的当然不是帝国警卫队和王室秘书官的联系,而是催债人之间的。   在段昀弘的印象里,一个世界一般不会出现两个管理局的催债人。除非其中一个叫了增援,另一个就是来协助前者完成催债任务的,比如之前崇林向宁非定向求援。现在宁非和奥伦出现在同一个任务世界里,段昀弘自然就认为宁非是来协助奥伦的。就算他们相互之间本来不认识,管理局应该会协助他们相认才对。   可眼下的状况,奥伦明显不认识他的同事,宁非也不太想搭理奥伦的样子……怎么回事?   恰在此时,去找止泻药的警卫队员终于姗姗来迟,打断了三人间微妙的僵持。   经过这名队员的说明,奥伦终于搞清楚了,这支特殊的警卫队是来救王子的帝国特别行动组。而整艘飞船的星盗,也已经被警卫队控制。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命不该绝!”   奥伦简直高兴疯了,尤其是看到段昀弘的双手已经被铐在身后,忍不住大笑嘲讽道:“什么星盗,什么……匪盗,都去尼玛的!老子还没输,哈哈哈哈!……啊!”   宁非放下了泼水的杯子。   “你干什么?!”奥伦的脸被泼个正着,虽然只是普通的饮用水,但他还是很震惊,“你一个警卫队长,想对内务大臣做什么!”   “想让你冷静一点而已。”宁非语气冷淡,仿佛真的在公事公办,“被救的人有可能过分高兴导致临时精神失常,这属于急性应激障碍的一种,放任不管的话可能引发不可知的严重后果。放心,我们见多了,控制方面很有经验。你冷静下来了吗?还没的话,我们就要上更有效的手段了……”   “冷静了!我很冷静了!”奥伦赶紧阻止,“我没发疯,我只是被救之后很高兴,不用……呃……”   他又捂住了肚子,赶紧手忙脚乱地打开警卫队递给他的止泻药——他刚刚光顾着兴奋和嘲讽,药捏在手上都忘了吃。   然而,药盒打开是胶囊状的,奥伦想要找水服送,水杯里的水却已全数被泼到了他脸上。他只能艰难地挪到饮水机前,重新接水吃药。就这么几步路,好像他就快憋不住,在这么多人面前也姿势拧巴得很。   宁非有种不祥的预感,嫌弃地退了一步,吩咐队员道:“看来秘书官还得有一会儿,我先带这个走了,你们等他完事了再带回吧。”   “是。”队员应了,又看一眼段昀弘,“队长,你一个人带他过去吗?要不我先跟你一起……”   “不用。”宁非又牵起段昀弘背后手铐之间的链子,“我相信段老大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对吗?”   段昀弘面不改色,沉默,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默认。   反倒是警卫队员看到那根细链子,不知道自家队长在玩什么花样,只摸了摸自己的装备包:“电击抑制项圈……”   “手铐上的电击功能已经开了。”宁非示意了自己手腕上的联络器,“‘止咬器’我也带了,有必要我会‘拴’住的,不用操心。”   最后这句是瞥着段昀弘说的,语气意味深长,段昀弘听得微微扬眉。队员倒没注意到个中蹊跷,只是点头:“明白。”   “那走吧,段船长。”宁非的称呼换来换去,随意得很,还扯了一下链子,恶劣一笑,“难道还要我教‘随行’吗?”   段昀弘听着他近乎直白的“训狗话”,面上不见任何动怒。只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意,又很快收起,转身走了。 第二百零三章 ——来接你   警卫队把所有星盗都押下了飞船。   段昀弘也被宁非扔进了被羁押的星盗队伍里。   他以为宁非只是在其他人面前公事公办,之后还会单独把自己拎出去管控着。毕竟之前宁非虽然下手挺狠,但也能看做一种两人之间特有的找乐(Q趣),段昀弘就算被他搞得无语,也没真生气。而且奥伦冲着段昀弘吱哇乱叫的时候,宁非不还果断泼水打断他了么?段昀弘当时看着那杯水泼在奥伦脸上,心里就跟三伏天时冷水从头灌下似的爽快。他很肯定,宁非才不是因为什么“保持人质冷静”才行动的,纯纯是在打断奥伦的嘴臭。   然而,警卫队把星盗都送进普兰星警局的临时牢房后,就没了下一步动作。   尤其被单独关押的段昀弘,别说宁非,连警卫队员都没怎么在他面前出现过。没有突击审讯,没有一系列的检查,甚至也没把他转移到警用星舰上带走。段昀弘在逼仄的单人牢房里坐了一天,忽然想到:不会是把我甩在边缘星球先关个一年半载的,把争王位的危机解决得差不多了,再回来捞我吧?   ——啧,宁非绝对干得出来!   一想到这里,段昀弘立马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了。他起身踹了两脚简陋的单人床,又把椅子踢飞,这动静引来了监管系统的质问:“段昀弘,你在干什么?”   “我有关键情报,洛旁帝国肯定很感兴趣。”段昀弘看向监控摄像头,“但我只和宁非说,我要见他。”   “我们会反馈这条信息,但禁止你再继续破坏帝国财物,否则将给与你电击警告。”监管系统回了这句话,随即沉默。   段昀弘也依言不再折腾家具,转身坐到了床边等着。   半小时后,牢房门上的交流窗被打开。段昀弘扭过头去,看到的却不是宁非的脸,而是奥伦。   “被逮住囚jin的感觉如何啊,段老大?”   经过治疗和休息,奥伦的脸色已经正常了,加上喜形于色,一副彻底活过来的模样:“还是单人牢房,给你的待遇可真是好过头了。我帮你申请,让你之后去那种十几个人的大牢房住住如何?人多热闹,搞不好里面还有你的‘同行好友’呢,是不是?”   段昀弘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也不动怒,只是淡淡应道:“我被抓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区区一个内务大臣,还能在边境星球上呼风唤雨、当个‘土皇帝’?”   “……你不必阴阳怪气,我在这说的话,就算比不上别人,至少比你有效。”奥伦冷笑一声,“不过呢,我可没时间陪你玩了,还得赶回去继续干我的正事呢。你说你啊,是不是太过自大了。区区一介星盗的身份,就想彻底摧毁我们的目标?”   段昀弘闻言嗤笑,语气笃定:“我不是自大,是审慎过头。我即便什么都不做,你也办、不、到。”   “屁话谁都会说,但你现在就是个阶下囚,段昀弘!”奥伦冷声道,“这样好了,我也不要你的命,我这个人最讲公平。你给我塞泻药,我也回敬给你。反正我请人随机在你的食物和水里加点料,时间不定、次数不定,就看你哪天发作、什么频率发作了,是不是很有意思、很刺激?要是你在众人面前拉裤子,哎呀,那画面可真是太精彩了……”   “秘书官阁下,你准备动用私刑?”   另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段昀弘还看不到人,可这声音他无比熟悉。   “……宁警官。”   奥伦转过头去,看到了正在走近的宁非,以及后面跟随的警卫队员、普兰星警察等几人:“你们这是来……?”   “公务不同,不便告知。”宁非态度冷淡,“不过要是阁下想贿赂警员动用私刑,那就涉及到我们的职责了。”   奥林被他噎住,略微斟酌了一下,用自认巧妙的说辞道:“但这些星盗让拉瑟尔王子吃尽苦头,我代表王子来表达一下,不算什么上纲上线的大事吧?而且我既不会要他的命,也不会留下证据,各位难道连王室成员的这个小小心愿都不愿通融通融?”   “你代表王子?我看拉瑟尔王子状态挺不错,吃好喝好,也没提对星盗的怨恨。反倒是你,我只知道你在医疗中心躺了大半天,一眨眼又擅自来见绑架嫌犯了。”宁非冷声回道,“我不想追究谁给你私下开了方便之门,私刑的事我也当没听到。现在劳烦让让,我要把他带走了。”   “受害者是王室,宁警官的刚正不阿,别是用错了地方。”奥伦被当着几个警员的面落了面子,心里十分不快,皱眉道,“你要把他带去哪?”   “哈,这个问题问的……”宁非没讲完评论,只用讥讽一笑代替了话尾,随后继续道,“警卫队把星盗押送走,当然是送去该去的地方。不然带出去干什么?放生吗?”   这话一出,其他人差点失笑,幸亏硬是憋住了。   “你……!”奥伦对这个警卫队长着实不满。可眼下山高皇帝远,在场的还都是警察系统的人,奥伦也没法对他干什么,只能绞尽脑汁地找茬道:“你们准备把他们带走了?那我刚才说让你们护卫拉瑟尔王子回首都星,你怎么还拒绝?你们的舰船根本没问题!”   “我没说舰船出问题,但这帮星盗一来,船上就没位置了。而且押送嫌犯的舰船情况复杂,恕难接待。”宁非悠悠道,“堂堂王子和秘书官,总不能和犯人挤一块吧?特别行动组不是皇家卫队,既然已经联系上王室,我们就不越俎代庖了。”   奥伦听他说要皇家卫队来接人,有点担心万一来的是大王子的势力,对于拉瑟尔来说可就是刚出虎穴又进狼窝。他想了想,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他队员,凑近宁非低声道:“那请你们分一部分人来参与护送呢?我们可以额外付钱。”   “我们是帝国警卫队,不是私家保镖队。”宁非后撤一步避开他,似笑非笑地回道,“阁下想出钱请人可以去找私人队伍,不过记得找靠谱一点的,可别又被星盗给拐跑了。”   “宁非,注意你的态度!”奥伦听他的讽刺之意愈发明显,终于忍不住警告,语调也因为恼羞成怒而控制不住地抬高,“你是不是太久不去首都星了,不太知道内务大臣和王室秘书官是什么职位,有什么权利?就算我和警卫系统并非直属,写封信或者给个建议,还是很简单的。你该不会想一辈子都当个小小警长,一直在首都星外面奔波吧?”   “嗤。”   宁非和其他警卫还没什么反应,里面段昀弘先笑出了声。   奥伦瞪他:“手下败将,你笑什么?!”   “‘手下败将’?你已经赢了吗?就算我是败将,也不是你手下的。本事不大,倒是很会往脸上贴金。”段昀弘没动怒,只觉可笑,“至于笑,看到笑话,不能笑吗?有人无能狂怒,有人有眼无珠,不能笑吗?”   奥伦听得气急败坏,但没等他想出新的说辞或者招数,宁非就道:“段老大可真大胆,敢这样说话,知不知道‘内务大臣和王室秘书官是什么职位,有什么权利’?”   最后那半句完全照抄了奥伦的原话,听得段昀弘彻底笑出声,蹦出一串放肆的大笑。这态度比宁非都恶劣多了,奥伦被刺激得顾不上形象,对着宁非和警员们大喊:“电击啊!你们怎么还不电击警告他?!就让一个罪大恶极的绑架犯这样嚣张?”   “是你自己要来的。而且要不是阁下一直在这里拖延,我早就将他带走了,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宁非憋着笑,偏开头看向普兰星的警员,“劳烦,交接。”   “哦,好。”普兰星的警员终于收了看热闹的眼神,冲奥伦说了句“劳烦让让”,随即上前开了牢房门。段昀弘虽然在房里行动自由,但他的手脚上都有电子镣铐,还是宁非之前亲手上的。只是进牢房后,拆掉了中间相连的链子。现在警员靠近他,也不怕他突然暴起,毕竟镣铐的电子警告功能还是在生效的。   警员重新给段昀弘上了限制行动的链子,又把镣铐权限交接给宁非,这就算把人交给他了。段昀弘全程配合,来到宁非面前,一改之前的嚣张模样,只注视着他帽檐下的眼睛道:“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对‘关键情报’都没兴趣了。”   “要给你们这个团伙每个人都验明身份,要给王子殿下和这位秘书官也核对身份,要联系王室,还要办带走你们这伙人的交接手续、定航线、申报押送流程……你觉得我像你一样闲?”宁非一边悠悠说着,一边熟门熟路地在他的手铐间扣上第二条链子,拽住另一头,“你最好真有‘关键情报’,不然……押送舰船上会发生什么,我可不保证。”   前面那一长串与其说是吐槽,不如说是解释。段昀弘听闻,垂眼一笑:“放心,内容又多又关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行,那我就一句句验。”宁非嗤笑,抬眼盯向他,“但凡有一个答案我不满意……你就死定了。”   段昀弘似乎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   奥伦听在耳里,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可没等他想通,宁非已经借用转身的动作挡开他,拽着段昀弘走了。   段昀弘最后冷冷瞥了一眼奥伦,奥伦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嘲讽的话,可段昀弘却很快转了回去。   ——啧,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相认,但宁非来协助完成任务的话……便宜这个傻X了。 第二百零四章 ——欠你一句话   抛下王子小情侣和内务大臣的特别行动组舰船,带着第一批星盗,从普兰星升上了浩瀚星空。   段昀弘终于被宁非再次从单人监牢调出来,径直带到所谓“关键情报密谈地点”——宁非的个人房间。   往正经说,是需要个保密性好的谈话地儿,而全船上下,没有比警长房间更私密的地方了。往不正经了说……那就是目击宁非带人一幕的警员们,都一副疑惑沉思、一言难尽的表情。   显然他们不懂宁非这典型的违规行为,是要干什么,但他们没开口质疑,宁非也不在意他们的想法。   段昀弘就更无所谓了。他本来就是只想和宁非“单聊”,在哪都无所谓。等他跟着人七拐八拐地转半天,最后门一开,进了一个占地不大、但明显是生活居所的地方,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是哪里。   “宁长官。”段昀弘回头看向房间的主人,明知故问道,“这是把我带到哪里了?”   “我房间。”宁非倒是毫不避讳,等房门滑动关上,就把手里的“牵引绳”一扔,边越过他边回道,“不是你说的,要没有监控的房间才肯说吗?”   段昀弘看着他走到沙发前,转身、坐下,想掀他帽子的手又蠢蠢欲动了。   这回他的手可是铐在前面的。   “说吧。”宁非往沙发背上一靠,帽檐下的双眸望向男人的脸,“号称绝不会让我失望的‘关键情报’,到底是什么?”   段昀弘被铐着,却没一点犯人的颓丧感,只道:“在此之前,我还有两个问题要确认。”   “什么?”   “第一——”男人垂眼跟宁非对视,“奥伦好像没认出你,你们为什么不相认?”   “……”宁非没想到他第一个问题就脱离角色了,自己还想多玩会儿呢,于是回道,“无可奉告。”   “那你告诉我,你的目标是不是和他一致的?”段昀弘追问道,“如果是,让给你无所谓,让给他不行。我会对他下黑手,你反正不跟他相认,当没看见就行。”   “谁踏马要你让?”宁非嗤笑,“你还下黑手,你都要下大狱了,还能对人家一个‘王室秘书官和内务大臣’下手?”   段昀弘听他又说了那个超长名号,忍不住又笑了。   “没有你横插一脚,他早被我扔到边缘垃圾星球自生自灭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在那演小丑?”男人说着,上前两步,终于干了一直很想干的事。   ——抓住帽檐一把掀了宁警长的帽子。   “你……!”   宁非正要发作,段昀弘却把他之前扔开的链子往他手上一甩:“行了,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宁非:“……啊?”   “我根本没情报,把你骗来说说话而已。你不是说要罚?罚吧。”段昀弘弯腰倾身看着他,“你戴着我的定位标记,就是摆明了告诉我,要一直定位我所在的世界,把我当薅气运的提款机,是不是?行,我认了。但下次你得来快点,这个便宜只能给你捡,我没兴趣给别的催债人蹭好处。”   宁非捏着锁链的末端碾了碾,意味深长道:“你认为我是在利用你的定位标记,总去到你所在的世界,然后要求你给我白做工?”   “谁知道?就算你原本不是这样的人,你也有可能故意这么做来逼退我。”段昀弘淡定回道,“很遗憾,我的容忍限度比你想象的高点儿。”   “是吗?”宁非挑眉,一拽链子,“跪下。”   段昀弘还真跪了。   或者说他早就预料到宁非要玩这套,拖延到现在才真正实施,段昀弘早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就是男人跪的姿势嘛……   宁非:“你怎么这么跪?”   “不是你以前要求的?”段昀弘回得坦然,“而且你把我带来你的房间,还用那种语气让我跪下,不就是这个意思?”   宁非:……   他无话可说。束缚加岔开tui双膝跪,确实是他的XP。他也无法否认,给段昀弘上了这么一堆镣铐,还又拽锁链又动手的,的确是因为动了这个心思。可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话得说,段昀弘一来就想油门踩到底上高速,把宁非都搞得无语了。   “怎么,现在动不动就把话题引到下三路的变成你了?”宁非靴子踩在段昀弘的膝盖上,说道,“我要是真用这个警长的身份做任务,刚才在众目睽睽下,把你一个绑架犯带来我的私人房间?我有病?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   段昀弘闻言,抬头望着他,心中隐隐有所感,却又不确定。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要问你一个问题。”宁非收回脚,身体前倾,和段昀弘近距离对视,“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如果我不满意……你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段昀弘却听出了其中的深层意味,神情跟着变得严肃起来。   男人道:“你问。”   宁非注视着他,徐徐道:“如果你变成了我的同事,是各自出任务,还是得一起搭档?”   段昀弘闻言一怔。   他之前千想万想,都没预料到宁非会把这个问题排在第一。段昀弘不由得下意识分析,宁非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他的标准答案是什么样的。而且宁非提问的句式,是不是藏有什么暗示,是他内心不太想工作的时候一直待在一起吗……   “嘿,回神!”宁非抬手拍了拍段昀弘的脸,冷声道,“你不会在推测我想要的是什么答案吧?不许想,二选一,就说你自己的想法,说你的第一反应!”   段昀弘看着他的眼睛,默然几秒,缓缓回道:“……你说得简单,我怎么可能不想?我只有唯一一次机会,只有50%答对的机会。这是我好不容易等来的,不想因为一个选择就前功尽弃。”   “……”不知道为什么,宁非此刻忽然觉得,答没答对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了。   即便他之前已经下定决心,只要段昀弘给错答案,一切就结束。可真到了段昀弘回答的前一刻,真看到段昀弘为了赌中50%一直犹豫不决,宁非又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就算他选不一起,那又怎么样呢?   ——我说要一起,我就拿着他的定位标记,他还能反抗吗?   ——老等着他为自己让步,自己却不出手去争抢,真是有点不像自己了。来都来了,难道还要空手而归吗?   思至此,宁非也不强调什么答对答错了,只道:“你猜也没用。我不是要看你是否懂我,而是要看看你的坦诚。”   段昀弘怔了一下:“你是说……我已经被判负了?”   宁非想看的是坦诚,段昀弘却一直犹犹豫豫不说答案,这不就是跟宁非的想法背道而驰吗?   “我说是的话,你待如何?”宁非挑眉,取下段昀弘亲手赠送的胸针,在指间翻转着把玩,“你到现在还不愿意给一个答案吗?”   段昀弘不由自主地目光追随着那枚胸针,仿佛宁非随时要把它还到自己手里一般。   “……行啊,我给你答案。”段昀弘垂了一下眼睛,但很快又抬起来,跟宁非对视,“既然已经迟了,那我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你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其实没有另一种可能——   “我都要求和你成为同事了,怎么可能还放任你去不同的世界工作?”   听到这个答案,宁非在想着“果然如此”,又恍然察觉自己心里的某颗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下意识地追问道:“你确定?你说过我掌控欲很强,和这样的人长时间相处,你的耐性未必有你想象的好。”   “你凭什么假设我?我自己都不会假设我未来会不会变。”段昀弘挑眉,“我要个身份,但不是‘管理局成员’这个身份,我又不稀罕这个。要是不搭档工作。分开去到不同的世界,每次都错开三年五载……哦,按照你的能力,一般是两三年,但这也足够你去寻欢作乐了。只要你想,你勾搭人的速度有多快,我是最清楚的。”   宁非挑眉:“别忘了我们也是那样勾搭上的。”   “是。所以我把自己当做‘前车之鉴’,不能让它换个人复现。”段昀弘理直气壮道,“你的掌控欲强,巧了,我的领地意识也很强。要我放任你去到我能够到的范围之外,我不愿意。”   “啧,这会儿不是挺多废话吗?”宁非倾身凑近他,“那你刚才迟疑半天想干什么,要是我不同意搭档的话,你就认了?”   段昀弘道:“先顺着你认了,再想办法拧过来。”   “……哼,很自我的答案,但确实这才像你的手段。”宁非抛了抛胸针,“那我还有第二个问题,哦不对,是一个警告。”   “什么?”   “如果将来我们……闹得不愉快,我会追杀你、针对你、无所不用其极地陷害你。”宁非抛接的动作暂停下来,“即便这样,你也愿意?”   “没什么不愿意的。不如说,要是以后发生了什么变故,我宁愿你来针对我。”段昀弘顿了一下,确认道,“不过,你这两个问题,可是都建立在同一个前提上的。所以我能认为……你要给我响应了吗?”   宁非没马上回答。   两人默然地对视着,好像万语千言都交流完了,又好像什么都不必讲。几秒后,宁非把手上的胸针往段昀弘的方向一抛——   段昀弘下意识地接住了。   将胸针抓在手里,男人才反应过来,蹙起眉头看看胸针,又看向宁非:“什么意思?”   定位标记是两人之间最重要、也几乎是唯一的外在联接。每次两人分开之时,只要宁非还带着这个东西,段昀弘的心里起码还有个寄托。现在宁非忽然把它还回来,段昀弘不想去擅自认定这种行为的含义。或者说,他拒绝相信是“断开”的含义。   “什么‘什么意思’,哈哈哈,你也有这么怂的时候!”宁非忽地大笑起来,和之前装正经、故意刁难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他松懈了,也畅快了。段昀弘即便还没想通,但他能读懂宁非的状态,明白自己是想岔了。可就算这样,段昀弘还是要把手放在宁非的膝盖上,盯着他。   “说清楚。”男人捏了一下宁非的膝盖,“我要你亲口讲清楚。”   “你可真是大聪明。”宁非拍开他的手,语气中带着揶揄,“你明明早就抓到重点了,只是你犯傻,没想到真正的缘由。”   “……什么?”   “我为什么没和奥伦相认啊。”宁非挑眉,“你是不是傻?就算管理局的成员不是相互都认识,但只要在一个任务里,我跟他肯定会被告知对方身份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有疑问。”段昀弘回道,“那照你这么说……你们不在同一个任务里?”   宁非拍拍他的脸:“终于对喽。”   “那你的任务是什么?”   “怎么,你要帮我啊?”   “要么帮你,要么给你找事,你选一个吧。”   “嗤,立马嚣张起来了啊,段昀弘。”宁非脚一抬,踩了踩男人的大腿,“坐下去。”   段昀弘没懂这是哪一出,但他依言跪坐了。其实他的腿已经有点跪麻了,但还能忍忍,于是没提。   然而宁非一起身,一上前,一坐。   面对面,腿部承重激增,段昀弘的感受……只能说痛并快乐着。   他试着把铐连的双手举起来,套过宁非的脑袋,又一路往下停在后腰。宁非没反抗,嗯,快乐的比重就更多了。   宁非则是把胸针拿回来,随后就扣到了段昀弘的心口。   “洛旁帝国首都时间10:18。”宁非瞥了一眼自己的联络器,悠悠道,“你被逮捕了,段昀弘。”   “这个姿势?”段昀弘的手终于摸到了制服的腰带,先前想象过的画面已经在脑海中翻腾起来了,“你确定吗,谁逮捕谁?”   “我代表时空管理局,逮捕你。”   “……”段昀弘一怔,随即低头看向胸针。   “现在才反应过来,晚了。”宁非连带着胸针拍了拍段昀弘的心口,“你戴上它,你就被管理局锁定了。今天我就会把你强制带离这个世界,我不是来催穿越者还债的,而是来收你的,你这个匪盗!”   段昀弘恍然两秒,然后猛地把宁非一扣。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他确认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宁非哼笑一声:“你脑子是不是彻底飞了,还问?那我说‘不是’。”   “那就是‘是’。”段昀弘回得飞快,“你刚刚还承认了,你要跟我在一起!”   “是一起搭档出任务!”   “没区别。”段昀弘的脑子忽然活过来了,或者说,他的本能让他紧紧抓住了这个时机。就算他的理智还没百分百分析出实际情况,他也要先下手为强:“我是不是还欠你一句话?这方面我不会嘴硬,我……”   宁非不知怎么就抬手捂住他的嘴:“艹,别搞那么肉麻!”   “……爱你。”   闷闷的声音,闷闷的语句,却无比清晰。   宁非明显僵住了,直到段昀弘亲吻他的掌心,他才唰地一下放下手。   段昀弘凝视着他:“你没有话要说?”   宁非像是被他的视线烫到了,转开目光,可又无处可逃。在段昀弘越来越近的逼问眼神中,宁非终于自暴自弃:“有有有。”   “什么?”   宁非往他颈项上一搂,眼睛一闭,贴上去:“我……都把你拉近我房间了,你快点的吧!今天就要走了!”   段昀弘:“……”   段昀弘:“……你先下去,腿麻了。”   --------------------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