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救赎剧本   作者:珞神月   简介:   #本文女穿男,不喜勿入。#   #救赎海棠高岭之花,不能接受的可以避雷了。明月可以自己走下神坛,但绝不可以是被拽入泥潭,辣鸡必须死#   雪如圭是惊才绝艳的高岭之花,被誉为吾元宗最闪耀的天才,威名纵横三万里,一剑霜寒十四州。   飞升之路近在咫尺,宗门封印镇压的天窟破裂,为渡苍生雪如圭身先士卒,以身补天,落得个痛失修为沦为废人的下场。   境遇天翻地转,风光不再。   孽徒以下犯上,欺他辱他,觊觎者似嗅到血腥味的豺狼,前仆后继折辱曾经高高在上的玄琼仙尊,同门冷眼旁观,任由凋零。   唯有一人惊闻消息,连夜狂奔赶来救人。   黎采玉偏居一隅,低调做人,悄悄发育,修仙界的风风雨雨都跟他没关系,心中无杂念,修炼自然神。   最终为一人出世,将落入泥潭的高岭之花拽出来,纳入羽翼庇护。   斩狂蜂浪蝶容易,灭邪风歪气难,追根究底是品行不佳的卑劣者掌握了力量,形成大势,劣币逐良币。   他们很狂很傲,只修功法从不修心,被毒打后幡然醒悟,试图讲道理。   黎采玉:“讲道理的人做不出这种事情,做出这种事情我为什么要讲道理。”   辣鸡只配被拳头制裁,他们超爱!   *喜欢的麻烦点下收藏,不喜欢的点X退出即可。   内容标签:性别转换 打脸 爽文 HE 救赎   主角:黎采玉 雪如圭   一句话简介:悄悄发育惊艳所有人   立意: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第1章   雨水淅淅沥沥,清风绵绵,檐下风铃推搡下声声悦耳脆响。   院中桃树枝桠缀满粉色,冰凉凉的雨水无情拍打,落了一地花瓣。   天空暗沉沉,阴云浓淡不一,远处天边颜色较淡,正在下雨的地方乌压压。   窗边趴着两个小孩,一个两侧扎着朝天揪,衣着朴素,一个两侧扎丸子头,额前留一撮刘海,像寿桃,脖子上戴着个银项圈,挂长命锁。   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最叫人犯困,朝天揪小孩揉揉眼睛,忍不住打个哈欠。   每到这种时候就特别怀念玩手机的日子,能躺一整天,快乐赛神仙。   丸子头小孩双手托脸,望着天空乌云,观察云朵每分每秒的变化,丝毫不觉得枯燥无聊。云层顺风飘,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翻滚涌动,偶尔有几滴雨水被风吹进窗,打在脸上冰凉凉。   身边又是一声哈欠,丸子头扭脸,看到朝天揪正擦擦眼角的泪水。   “二狗哥,要是趴这里睡了会着凉。”   被唤作二狗哥的朝天揪嘴角抽了抽,很想吐槽这个名字。   他是胎穿的,一出生就有记忆,然而头两年一直浑浑噩噩,就像做梦不甚清醒,三岁渐渐恢复意识。   性别变了就变了,随机投胎,男女都有一半概率,总不能一世为女生,生生世世为女生。   二狗这个土气到极点的名字真的无法接受,忒没文化!   想用回上辈子的名字,但小孩没有发言权,而且他不想引起注意,这个世界是有妖怪鬼魅的。能给孩子取名叫二狗就知道父母都没文化,家里没上过学的孩子突发奇想改名字,也就只能改为二郎这个程度。   想要个好名字得专门请人,想想没必要。   “昨天我又看见街头的阿黄霍霍别人家的小母狗,渣狗,霍霍完了就跑,它的崽子都下了多少窝。”朝天揪发出强烈谴责,“狗崽子生太多,没人要,可把主人愁死了!”   “应该找个劁猪的师傅把阿黄也劁了,省的每到这个时候当街造孽,好多小孩围着看,辣眼睛!”   丸子头严肃:“阿黄当街欺负小母狗是该罚,但罪不至此。”   朝天揪知道小伙伴是个认真严肃的性子,打小如此。   要说整条街上哪家小孩最出名,无疑就是他了,生的青葱水嫩讨人喜欢,每天干干净净,跟泥地里打滚的皮猴子完全不一样。小小年级就展露出过人头脑,天资聪慧,且早熟,跟同龄人完全不一样。   两人能够玩到一起,也许就是因为无形中跟同龄小孩的格格不入。   朝天揪双手举起,用力伸个懒腰,又趴在窗边,“你今天怎么有点闷闷的?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丸子头沉默半晌,“吾元宗即将开收徒大典,爹娘准备送我过去。”   朝天揪动作顿住,“什么时候?”   丸子头:“路途遥远,要提前出发,大概也就这几日。”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朝天揪憋了半晌,“挺好的,要是能够拜入宗门,以后你就是修仙弟子,跟普通凡人不一样了。”   丸子头抿唇,圆润的包子脸充满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复杂之色,早熟的孩子容易多想。   他似乎酝酿许久,“我家祖上出过贵人,犯了事被贬,爹一直想要光耀门楣,这次把所有的宝都压在吾元宗,所以……以后大概不会再回来。”   朝天揪吃惊。   丸子头知道他在吃惊什么,一脸平静的陈述:“我刚出生的时候有个路过的道人说我天资出众,以后前途不可限量。爹高兴坏了,这些年对我宠爱有加,事事迁就。吾元宗开收徒大典也是爹一早惦记的,还有什么能比步入仙途更不可限量的。”   他仰望天空,小小年纪便承受了巨大压力,怅然道:“我不喜欢。”   “拜入吾元宗成为修仙弟子,我希望是为了匡扶正义,捍卫天下苍生,而不是因为爹的私念。他把所有希望压在我身上,变卖家中的田地,望子成龙,指望通过吾元宗光宗耀祖,可曾想过万一我失败……”   朝天揪不知道说什么好,言语苍白无力。   想了想,转移话题,“我怀疑村口打铁的王师傅是隐士高人,身怀绝技的那种。”他神神秘秘跟小伙伴分享秘密,“有天晚上我爬起来嘘嘘,亲眼看到王师傅踩着屋顶飞过去,咻的一下窜走了。”   “本来还迷迷糊糊,把我整个人吓醒了。”   丸子头吃惊,沉闷气氛散了,连忙问:“你有没有被发现?”   朝天揪挠挠脸,“不知道。”   丸子头语气郑重:“这件事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朝天揪点点头,“我没和别人说,半年前看到的,到现在王师傅一直没别的动静,大概没有注意到我吧。”   他发出感叹:“没想到我们村竟然藏有这样的高人,你说,我要是去拜他为师,会不会收我?听说有些人修仙是没门派的,自己一个人,说不定王师傅就是那种。真要成了,你当吾元宗弟子,我当王师傅的弟子,咱俩以后说不定还会见面。”   风铃摇曳,发出声声脆响,叮铃铃——   窗外的雨水斜斜飘,屋檐滴落的水珠偶尔有几滴被吹到里面,落到俩小孩身上。   “吾元宗是个什么样的门派?”   “据闻是东洲最强的三派之一。”   “你爹真敢想,一口气盯上最强的门派之一。看得出确实很想光耀门楣。”   丸子头和家人乘坐马车离开,卖了田地,卖了院子,以后都不会再回来。望着小伙伴逐渐远去,朝天揪的小揪揪都变得萎靡不振,以后没地方可以蹭吃蹭喝了,痛苦面具!   投胎是个技术活,显然他的技术不太好,这辈子依旧是个普通人家,比贫农好,有家底但不多。   小伙伴要去修仙了,而他连村都出不了。   晃晃悠悠在街上溜达,不知不觉来到铁匠铺子前,打铁的王师傅身材魁梧,腱子肉充满力量,可把朝天揪羡慕坏了。   不能修仙,好歹有个强健的体魄,看这肌肉,多么有力量!   再看看自己,豆芽菜没几两肉。   古代女孩子生存艰难,瘦弱的男孩子选择也不多。   火辣辣的眼神引起王师傅注意,擦擦汗,招呼小孩进来。   朝天揪没有动,他才不是那种一招手就会屁颠屁颠跑过去的小蠢蛋。   王师傅忽然开口:“黎二狗,要不要拜我为师?”   朝天揪噗通滑跪,大声响亮的说:“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变脸如翻书,把人家王师傅给逗笑了。   ……   冰凉凉的雨水滴答滴答,落在面颊唤醒黎采玉的意识,他面无表情仰望天空,阴云密布。   雨下的很快,一开始淅淅沥沥的小雨滴,变成大片大片,倾盆而下。   忽然做梦梦见很久以前的事情,让他有些恍惚。   大概跟现在要做的事情有关吧。   城市套路深,大宗门不逞相让,忽悠别人为拯救世界而献身,完事废了,一脚踢到旁边去任人践踏。   小伙伴成功拜入吾元宗,风光无限,一路扶摇而上,是声名远扬的天之骄子,年纪轻轻便成为吾元宗的长老之一,身份贵重。谁能想,如天边的流星一闪而过,璀璨耀眼,转瞬即逝,一朝沦落,便叫人踩到泥潭里,挣脱不起。   昨晚气了个半死,怒发冲冠,紧赶慢赶一路赶来这里,累的不行,直接找棵树躺上去休息会儿。   不曾想梦见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有件事猜对了,人家王师傅确实不是普通人。主动收徒一开始就没按好心,从秘境得到本残缺秘籍,不敢自己练,收个徒弟趟雷。眼见他越练越精神,修为猛猛涨,终于放下心,遭到反噬竟想夺舍。   你说当徒弟的能不黑化吗。   黎采玉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功法是残缺的。王师傅本来就没打算真的正经收徒弟,好多修炼者的常识故意不说,只让照着功法练。   为什么自己练了没事,王师傅一练就遭到反噬,差点当场暴毙,黎采玉思来想去,关键点在于自己练的时候偶尔会莫名其妙拐弯,仿佛冥冥之中有声音提醒他正确的道路。   结论:供奉太乙救苦天尊真的有用!   不枉他每天向太乙救苦天尊发出SOS求救信号: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   异界文化如此相似,还能修仙,说明是同个朋友圈的,要是穿到西幻世界信号可能很难接收到,修仙世界指不定信号更畅通。   天尊没有带他回去,但实现了他的愿望。   那是一部体修功法,让黎采玉从豆芽菜长成了身材魁梧健硕的彪形大汉,虎背蜂腰螳螂腿,身高将近两米,腱子肉充满力量,但不会过分强壮,肌肉过于膨胀会恶心,内心保留的审美不准他长成这样。   天边猛然炸开一道惊雷,瞬间照亮,忽明忽暗。   轰隆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这场雷雨来得正好,不比前面差。   轰——   炸雷声震耳欲聋,仿若天地发怒。   灵息流转,烘干打湿身体的水分,黎采玉周身浮起一层朦胧气场,将雨水隔绝在外。   真是抱歉啊,没有七彩祥云,只有贱人的血!    第2章   中洲   流霞山地势独特,风景秀美,常有七彩云霞团绕,绚丽壮观,宛若人间仙境,因而得命。   合欢宗选中此处洞天福地入驻,不说大放光彩,也有几分名气,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势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今日宗主大办宴席,宾客如云,高朋满座,本该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乌云凝聚,很快变得黑压压一片,仿佛整片天空都在向流霞山压进。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山巅的大殿浑然不在意,依旧是觥筹交错,传杯弄盏,暖暖异香熏人欲醉,空气里充满快活气息。   美酒下肚,气氛高涨,歌舞表演已经满足不了宾客们兴奋高亢的神经,他们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有行动快的率先一步,抬手一摄,看中的美人往怀里扑,精心打扮的美貌舞者们顿时成了猎物,被迅速瓜分殆尽。也有直接跟身边侍者滚到一起的,不多时便发出靡靡之音。   这些都是合欢宗精心培育的新弟子,个个有一副不俗的相貌,青涩娇嫩,尚未破身。   殿外淅淅沥沥下起雨,轻纱布幔被风吹得飞起,溅到少许雨水。   雷声炸响,瞬间照亮天地,忽明忽暗,天空似漏了般,下起瓢泼大雨。   外头的风雨丝毫影响不到殿内气氛,高雅显贵的宾客褪去那层光环,尽是荒唐恣意的灵魂,放浪形骸。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狂欢盛宴。   作为宴会的发起人,合欢宗主素来最会享乐,哪次不是宾主尽欢,满地狼籍。这次竟一反常态,对殿内狂热高涨的气氛视而不见,仿佛成了真君子,坐怀不乱,手里端着美酒,唇边含笑的畅饮。   一声炸雷仿佛直接劈在大殿之上,唤醒沉迷狂欢的宾客。   合欢宗主将酒杯放下,声音不大,清楚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今日给诸位介绍个新人,玩玩新游戏。”   听到有新节目,大家果然都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能叫合欢宗宗主特意推荐,肯定有趣。   啪啪啪——   三声掌声,不一会儿大殿一侧传来锁链声,断断续续,当人被拉上来,所有人目光都被吸引住,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走在前面的侍者,全都在看被锁链铐住的人。   银发如瀑,肤白若雪,就连眉毛睫毛也是银色的,一袭单薄白衣白裤,简简单单,却分外吸引人,指头粗的锁链紧紧铐住他的双手,摩擦出红痕,从袖子露出的短短一截手腕白的仿佛会发光。   他走路艰难,每一步都好似跨在刀尖上,步履蹒跚,只能踉踉跄跄被侍者带着往前走。   到合欢宗主前,侍者用力一拽,叫他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看清他的面容,众人呼吸瞬间加粗,加重,目不转睛的盯着,犹如发现猎物的狼群,贪婪欲望达到巅峰。   见到这番变化,合欢宗主笑意更深,自鸣得意:“本座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借来一阵子,眼瞅着期限将临,赶紧儿拿出来跟诸位一起赏玩赏玩,错过这个机会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有下一次。”   “玄琼仙尊可是吾元宗的大人物,爱慕者繁多,便是没了修为沦为一介废人,也有的是人愿意围着他打转。旁的不说,仙尊座下的三个弟子皆对他痴心一片,趁着师尊失了修为,才能一诉衷情,成全这番心意。往日里打生打死的魔道死敌也是念念不忘,听闻老对手沦落,千里送关怀。”   “这些爱慕者在前,本座实在排不上号,能借来几日已是千辛万苦,诸位可得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叫玄琼仙尊好好分辨分辨,咱们可比他的那些爱慕者差。”   轰——   殿外又是一道炸雷,惊天动地,震得众人心头一颤。   才荒唐过,纵使点了香,依旧能嗅到淡淡的暧昧味道,场面不堪入目。   锁链轻轻响动,他的双手被高高吊起,犹如送到邪神嘴边的祭品,孱弱,无力。   轰——   炸雷声震耳欲聋,压不下蠢蠢欲动的狂热。   大雨倾盆而下,雷声霹雳,惨叫声从山脚下响起,传不进山巅的大殿。   黎采玉周身覆盖金光,雨水不得近身,所经之处都是惨叫声,温热的血液和雨水混合,满地鲜红刺目的血水,阻拦者终于知道惧怕,不敢再上前送死。   他一步一步向前,合欢弟子一步一步后退。   “你们宗主在哪儿?”   合欢弟子颤抖,满眼恐惧。   “你们宗主在哪儿?”黎采玉又问一遍,终于有人扛不住压力,大着胆子颤抖道:“宗主……今日大办宴会,请了众多宾客……在、在山巅的大殿……”   黎采玉意味不明的笑了声,“这倒巧了。”   不然怎么说来得早不如来的巧,自己把客人都请来了,办丧事都不需要发帖子,直接吊唁下葬一条龙,就地给办了。   雷电在黎采玉后背凝结,化作双翼,轻轻一振翅,弹射起飞,冲向位于山巅的大殿。   看到闯入合欢宗的煞神忽然消失,直冲山巅,合欢弟子们皆是劫后余生,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今日大雨滂沱,修士也不爱在外走动,骤然有入侵者,匆忙应对,竟是兵败如山倒,对方长驱直入,从山脚一路往上杀,连斩五名长老,势如破竹。   小小弟子哪里是这等煞神的对手,宗主今日大办宴会,按照惯例,任何人不得打搅。   庆幸过后是惧怕,面面相觑。   合欢宗修建的富丽堂皇,还有种颓靡的味道,如熟透的果实散发浓郁香气,招蜂引蝶,和流霞山的绚丽壮观多少是有点不相配,玷污了人间仙境。   今日大雨,浓雾更重,天地仿佛连成一片,天色早早的就开始暗了。   黎采玉一口气冲上山巅,一眼瞧见大殿,果然是金碧辉煌,宏伟壮观,整个合欢宗的灵气都汇聚到此处,似天上的琼楼玉宇,桂殿兰宫,外头笼罩着一层屏障,隔绝外界打搅。   他单手掐灵官诀,金光自指尖化作鞭,雷光覆之,抬手挥动金鞭,重重抽上去。   这一击,三效合一。   屏障应声而碎,冷风顿时夹裹雨水冲入殿内,吹散温香暖意,带来几分冰凉水汽。   被挡在外头的五道传讯灵光如蒙大赦,滋溜窜进去。   正在兴头上,合欢宗宗主大为愤怒,气势汹汹冲出去,见到来人毫不犹豫使出十成功力,欲一掌取人性命。   金鞭比他更快,动如灵蛇,瞬间抽上去,雷光炸亮,皮开肉绽,浑身发麻。   不等他缓过来,下一鞭就来了。   啪啪啪……   鞭子抽打声连绵不绝,一声还比一声响,几息间合欢宗主被抽成血葫芦,遍体鳞伤,最后一鞭子将人卷起,重重撞到大殿柱子,滑下来摔在雨水中,血水染红一片。   轰——   落雷径直劈在大殿之顶,炸开刺目的雷光。   殿内众人犹如被掏了老窝的鱼群,对挑衅者发起总攻。   黎采玉挥动鞭子,以横扫千军之势抽翻众人,瞬间哀鸿遍野。   一个人衣衫不整可能是巧合,一个一个全都衣衫不整,糜乱荒唐,显而易见没在大殿里搞正经事。   难怪能和合欢宗宗主玩到一块儿,果然是臭味相投,物以类聚。   三下五除二一通狠抽,除了黎采玉,没有第二个站着的。   指尖金鞭散去,黎采玉踩着血水走到合欢宗主面前,用力揪起对方头发,“今日上门有个不情之请,想向宗主讨个人。”   合欢宗主吐出一口血,雷光电的他外焦里嫩,鞭子力道千钧,抽的五脏六腑都伤不轻,浑身经脉犹如被蚂蚁啃咬,痛不欲生。目光艰难落到来人面上,试图分辨是什么人。   半晌无果,不是他知道的任何一个人。   “昨晚宗主对着他大放厥词,可还有印象?”黎采玉语气核善,眼神核善。   这一句不亚于惊雷,炸的合欢宗主瞳孔剧烈收缩,终于知道今日这场劫难从何而来。   那人贴身戴了一颗宝珠,被他随手捏碎,意识到是联络所用时,他极为不屑。宝珠品质低劣,不过是年少时一个念想罢了,玄琼仙尊若还有能求救之人,怎会沦落至此,连吾元宗都放弃了他,余生再无半点指望,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昨夜狂言记忆犹新,言犹在耳,今日索命的死神便顺着线索找过来。   他面色惨白,雨水打湿全身,看起来格外狼狈,一阵阵寒意窜入四肢百骸,遍身冰寒。   “吾元宗才是真正欺辱玄琼仙尊至深,明知他座下三个孽徒以下犯上,却因为仙尊如今修为尽失,不愿为个废人自损战力,睁只眼闭只眼……”合欢宗宗主喘息,血液从唇角溢出,每个字都像在吞刀片,“魔尊上门讨要,贪心利益把他推出去……本座不过是替魔尊调·教……”   悄悄蓄力,趁机一掌击在黎采玉小腹,眼中迸**光变得凶狠,口吐鲜血放出狠话:“阴阳交欢掌,中者……”   狠话戛然而止,双目瞪的老大。   黎采玉轻描淡写:“宗主是修仙界的老人了,何必大惊小怪。修仙者能把剑收到体内,把各种奇怪的法宝收进体内,区区三件套不足挂齿。”   年轻人气血旺盛,锻体修士更是血脉偾张,浑身使不完的劲,老影响状态,黎采玉想着反正修仙用不上,还有可能成为弱点,就研究了下收进体内沉眠。他只想要强健的体魄,这下副作用也没了,完美。   “就算没有闭日神功,你的阴阳交欢掌也破不开我的金光和肉身防御。”   话音落下,黎采玉用力扇合欢宗主一个大耳刮子,脸立马肿了,吐出三颗牙齿。   “你不喜欢这样跟我说话,那就换个方式。”   “1000减7等于几?”    第3章   “……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玄琼仙尊的爱慕者沾过他身的不少,只要能拿出叫吾元宗动心的代价,根本来者不拒……”合欢宗宗主颤抖,声音漏风,说话断断续续,疼痛难忍。   黎采玉用力咬了咬,腮帮子发酸,“这种秘闻你怎么知道?”   合欢宗宗主艰难咽了咽口水,怕被误会是自己故意泼脏水,慌张道:“都是真的!与本座好过的道友不计其数,多少愿意给点面子,床第间说点私密消息,无意间透露出来!”   “他道自从玄琼仙尊失去修为,在吾元宗的地位一落千丈,被座下三个孽徒软禁,再没有公开露面。有一爱慕者主动去探望,意外撞破,事后再次寻了个机会,趁着孽徒都不在上门探视,在……当场恼羞成怒,强要了他。”   “仙尊的住处清净,旁人轻易不会去,事发时无一人能救他。那人得逞后,向吾元宗奉上赔礼,声称一时失态冒犯仙尊,还望见谅。他身份不俗,有家境有地位有实力,态度诚恳,这种事情宣扬出去吾元宗面子上不好看,且仙尊以身补天窟,正是最受天下道友敬仰的时候,不能叫闲言碎语毁了吾元宗的名声,就……就把此事捂了下去。”   “之、之后仙尊的爱慕者便一一上门,都是借着拜访的名义单独去见,事后奉上赔礼,一来二去……只要没人说 ,谁知道他们是去拜访,还是做别的什么,仙尊住处没别人,吾元宗睁只眼闭眼,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一个注定要死的废人,跟送上门的大把资源……就当是仙尊最后为宗门做出的贡献……”   合欢宗宗主剧烈颤抖,仿若筛糠,冰冷暴烈的杀气犹如暴风席卷,连雨水都被扭曲了,无法落到这片地方。   从昨晚起黎采玉就感到有一股邪火往天灵盖窜,现在更是火冒三丈,烧的脑瓜子嗡嗡作响,脑浆像岩浆一样蠢蠢欲动。忍了又忍,怎么都压不下去,憋的一张脸精彩万分,杀气四溢,眼神格外恐怖,“宗主的相好嘴巴挺大,跟你说这种事情!”   “是当做笑话讲给本座听……嘲讽吾元宗真不愧是东洲最强三派之一,懂怎么创造利益,玄琼仙尊如今这个处境,就是说了也是自取其辱,闭口不说反倒能保留一点尊严……后来魔尊把人送来……说仙尊骨头太硬,让我给松快松快,叫他知道不想吃更多苦头,就学会低头,好好学学伺候人的手段,说不定改走合欢道能创造奇迹,重拾修为,逆天改命……”   合欢宗宗主越说,声音越低,黎采玉的眼神已经恐怖到极点,仿佛能当场活活掐死他。   “那魔尊是怎么把人接出来?用的受邀出门为借口?”黎采玉狠狠磨牙,发出咯吱咯吱声。   合欢宗宗主慌忙点头,“大、大概如此……”   黎采玉憋在心头的邪火濒临爆炸,光是听别人讲就已经这样炸裂,根本不敢想亲身经历会是多么绝望。   他们如此肆意妄为欺凌羞辱,就是因为觉得无人会为他出头,每个践踏者都身份不凡,为了个废人跟他们拼命不值当。   吾元宗睁只眼闭只眼,孽徒以下犯上睁只眼闭只眼,访客撒野欺辱睁只眼闭只眼,魔尊将人带走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睁只眼闭只眼,装聋作哑,利益就会自己跑到口袋里。   外人谁能想到会是这种内情,还以为关系多么好,修为废了还有这么多痴心不悔的有心人,患难见真情。   “吾元宗,好样的!”黎采玉一字一语,齿缝嚼碎每个字咽下去。   合欢宗宗主牙齿打颤,恐惧的滋味深深笼罩他,钻到每个毛孔里,“本座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求前辈放过……我只是听从魔尊的指使,不得不替人办事而已……绝无半点欺辱仙尊的想法,我也是被迫的……!”   “一切起因都是吾元宗!若是他们早早处置掉以下犯上的孽徒,仙尊焉有这等奇耻大辱!”   合欢宗焉有今日之祸!!   黎采玉怒极反笑,阴恻恻道:“宗主这么快就把自己昨晚说过的话忘记了?”   合欢宗宗主瞳孔剧烈收缩成针点状,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如约而至,“啊啊啊啊啊啊!”   他惨叫,他哀嚎,痛到极致。   这是被捏断的第五十六根骨头。   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和雨水混合到一起,剧烈喘气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快要死。修仙者生命力顽强,格外耐造,被捏断这么多根骨头还能口齿清晰的说话,可见果然不假。   以合欢宗宗主的修为,他还能承受更多。   “才这个程度你就受不了了?合欢宗宗主不过如此,区区五十六根骨头,跟全身的骨头比起来才四分之一多一点而已。”   【才这个程度你就要受不住,玄琼仙尊不过如此,区区合欢修士,不及仙尊魅力的十分之一。】   “我还有更多好玩的手段,想叫宗主见识见识一番!”   【明天还有更好玩的游戏,想叫仙尊见识见识一番!】   合欢宗宗主呜咽,涕泪横流,一塌糊涂,用仅剩的力气摇头,语无伦次,“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冒犯仙尊,不该欺辱践踏仙尊!不要!不要!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传出老远,被抽翻在地的众人瑟瑟发抖,满面惊恐,犹如遇见凶兽的鱼群挤在一起,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狼狈不堪,哪里还有高华显贵应有的风采。   天空依旧乌云密布,雷声滚滚,时不时炸开闪电,照亮山巅的大殿,跟惨叫声混合到一起有种诡异的恐怖感。   当黎采玉停下手,合欢宗宗主已经像条死狗,浑身软绵绵,没有骨头似的,抬眼看向其他人,被眼神扫射到的俱是抖若筛糠。   有想逃跑的,直接被天雷劈成焦炭,剩下都是想活又不敢跑。   黎采玉语气轻淡:“谁能告诉我,你们刚才在大殿里做什么?”   “……”   “……”   “……”   没人敢回答,所有人的神色就像骤然被死神点名,惊惧不已。   “没人说?”黎采玉眉头一皱。   “在玩合欢宗主说的新游戏!”有人崩溃尖叫,“跟我没关系!我没有碰!”   一句话炸开锅,纷纷撇清关系。   “我没碰仙尊!”   “我没碰!”   “我没碰……”   一道天雷从天灵盖劈下,当场化作焦炭。   黎采玉眉心淡金色的印痕微微泛光,幽幽道:“说谎不是好习惯,该罚。”   其余人被余波电到,浑身颤栗,焦糊味被风雨冲走。   “是他!是他冒犯仙尊!”一人狼狈扑出来,砰砰砰用力磕头,磕的满头是血,撕心裂肺的求饶:“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合欢宗宗主说玩个新游戏,把仙尊用锁链拷起来,让人随便玩,只要能叫仙尊开口求饶就算厉害,能让仙尊承认自己就是个喜欢让男人上的贱货算游戏赢家!”   “我不敢!我是孬种!我只是受到合欢宗宗主的邀请来玩玩他们的新弟子,找点乐子!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就是杀了我也不敢!求前辈明鉴!求前辈明鉴!!”   黎采玉盯着他看半天,挥鞭抽在他身上,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地上。   “上面留有我的金印,这次姑且饶你一命,今后若是生出歹念,这道金印当场要你性命!”   此人慌忙爬起来,撑着剧痛拼命磕头:“谢前辈!谢前辈不杀之恩!!!”   修为受损,但活下来总比直接没命好。   慌慌张张逃走,远离是非之地。   有了这个例子,剩下的人如何选择毋庸置疑,迅速分成两派。   “是他!他冒犯仙尊!”   “还有他,还有他!”   只跟合欢派弟子颠鸾倒凤过的宾客毫不犹豫站队,只求能活命。   黎采玉给他们一人赏了一鞭,留下金印,就叫人滚了。   这些人如蒙大赦,纷纷滚的飞快。   黎采玉舔舔尖锐的虎牙,“我这是来的晚,打搅诸位雅兴了?”   犹如捕猎的野兽,思索从哪里下嘴玩弄猎物比较好。   被留下的人破罐子破摔,“对,我想当第一个,也来沾沾仙尊的身子,他们也想,打了起来!合欢宗宗主说为了避免伤和气,他来当第一个,给大家做个示范……之后前辈便闯了过来!”   “我……我就摸了几下,咬过几口……”   “前辈要罚便罚,只求留我一命!”   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看不穿的,已经确定在劫难逃,是像合欢宗宗主那样,还是求个痛快,里面差别大着。   黎采玉一人赏一鞭子,照例留了金印,废去他们修为,一个个当场昏死在地,但命留了。   躲在大殿里面的合欢派弟子无处可逃,有些小聪明,把现场收拾了一遍,祛除掉所有暧昧气息,没了那些荒唐痕迹看起来一切如常,宗主坐的豪华座椅上靠着个人。   一身素白衣衫,单薄脆弱,银发梳的整整齐齐。   黎采玉第一眼看到他,果然自动无视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的合欢派小弟子。   合欢宗宗主像条死狗似的被抓着脑袋拖进来,地上长长的血痕。   当他走到座椅前,闭目的人睁眼,双目对视。   “走了,回家。”   “……”   “认不出我了?”   “……二狗哥?”   “记住我现在的名字,黎采玉,再叫我二狗跟你翻脸!”    第4章   空气一下子安静。   座椅上的人嘴唇轻轻颤抖,垂下眼帘,银色的睫毛落下淡淡阴影,眉宇间萦绕着忧色。   黎采玉随手扔掉手里的人,擦拭擦拭手指,伸过去轻轻摁在雪如圭额头,明显感觉到掌心下的人颤抖了一下,僵硬紧绷。   体温果然有点偏高,皮肤颜色白,面颊微微发红显得格外明显,眼角也一抹薄薄的红晕,看起来不大舒服。   目光仔细检查巡视,看到手腕的镣铐,伸手捏碎,蹲下来,把脚腕处的镣铐也捏碎。   敏感的不可思议,感觉到目光脚趾无处遁藏,用力蜷缩。   黎采玉站起身,向他伸手,“走,还能站吗?”   当年的豆芽菜蜕变成身高将近两米的壮士,手自然也是大的,手指也长,一举一动充满压迫力,光是站着就像一座沉稳的大山,挡住从殿外吹进的风雨寒气。   雪如圭使不上劲,试着起身无力跌回座椅,犹豫了一下,伸手搭上去。手很漂亮,皮肤白皙细腻,手指纤细修长,跟黎采玉的手形成鲜明对比,视觉冲击强烈。   曾经,这是双握剑的手,有一层薄薄的茧子,现在已经退的不见踪影。   黎采玉感觉自己转型挺成功的,集力和美与一体,跟雪如圭一对比,瞬间晃的有些眼花。那种造化钟灵秀的美,让人情不自禁想用各种语言去赞美,感叹有的人果然是女娲娘娘亲手捏的,跟泥点子完全不一样。   心驰荡漾,杂念纷扬,黎采玉只用了一秒全都按下来,意识到源头:大殿点的香不对!   借着力站起来后,雪如圭摇摇欲坠,身体还是使不上劲,双腿颤抖。他喘气,眼神有点迷离,差点一个不稳摔进黎采玉怀里。   “合欢宗宗主是受了魔尊指使,你今日闯进来打伤他把我带走,魔尊不会善罢甘休。”雪如圭勉强稳住身子,面上丝毫不显山露水,一派的平静沉稳。   他其实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焦距朦胧迷离,身体一阵阵发热,难以言喻的渴望感正像岩浆一样沸腾,折磨着每寸血肉。   黎采玉眉头微微往下压,“昨晚宝珠碎了,我连夜便紧赶慢赶从东洲赶来中洲,难道就是为了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乐一乐?魔尊也好,吾元宗也罢,我心里有数。”   “明明连站都快站不稳,却逞强不肯说。”微微一弯腰,把雪如圭整个人抱起来,让他可以靠着自己休息休息,“难怪自己送了我联络宝珠,说有事情可以捏碎这个找你,自己遇到事情都忍着。”   猝不及防被抱起,雪如圭僵硬无措,额头冒出滴滴热汗,身体软的厉害。一头银发如瀑垂下,双手下意识攀住黎采玉的肩膀,迷离恍惚的意识清醒了些,看清楚面前之人的模样。   黎采玉抱的很稳,走路也很稳,大步流星向殿外走,雨水避开两人,不得近身。   “听闻吾元宗的玄琼仙尊为补天窟身受重伤,命不久矣,我就想过去吾元宗探望,但大门派规矩多,特霸道,根本不让我进。你是拯救苍生的功臣,又是吾元宗身份尊贵的长老,座下弟子个个优秀,出类拔萃,也是吾元宗的中梁砥柱,面前不会缺人慰问伺候,也不会少了丹药灵食,现在也许正在养伤,不方便被打搅。”   “而且这颗宝珠你送出去这么久,我都没找过你,说不定早就把我忘记了。儿时那么久远。”   “……不会。”雪如圭下意识道。   “看你这么快认出来,确实没忘,我也没忘,知道你有难,立马赶来了。”   “我……后来又去找过你……”雪如圭声音很轻,吐出的热气温度仿佛能灼伤人,“村里人说你离家很久,不知道去了何处。我一直保管着,想着哪天或许会联系上……”   黎采玉古怪的沉默一下,“我猜你是不是也没有收到我拜托别人传的口信?”   雪如圭也沉默了,半晌后,道:“没有。”   “啧!”黎采玉不爽的啧一声,没再说什么,反正现在说这个也没有意义了。   “你可别小瞧我,虽然我没有拜到个好师父,可也一直专心修炼。”   “嗯。”雪如圭毫不犹豫应了一声。   单枪匹马闯入合欢宗,把宗主打成烂泥而毫发无伤,说明实力远超对方,修仙界能有这个水平的已经不多。   “知道我为什么取名叫采玉?因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要远离尘世的喧嚣,抛却一切纷扰,追求自由与平静。采菊不好听,改了个字。”黎采玉眉飞色舞,感觉自己名字取得真好,有意境,“现在是城里有名的打铁师傅,带了几个小徒弟一起打铁,日子平平淡淡。什么天材地宝,什么秘境纠纷,门派瓜葛,都跟我没关系,只一心修炼,成就大道。”   “修为的事别着急,先把身体养好再说,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嗯。”雪如圭感觉自己快要融化,耳边的声音有些模糊,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黎采玉抱着这么个浑身发热冒汗的大活人,岂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禁加快速度,“忍着点,马上给你找大夫!”   “别去……”雪如圭猛地睁开眼睛,喘气,“我忍忍就会好,不要找大夫。”   他浑身发软没力气,这个时候却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掐住黎采玉的肩膀,“不要找大夫。”   声音听起来快要碎了,颤抖,抗拒。   黎采玉已经带着他离开流霞山,周围都是参天古木,雨势还是很大,一点没有减小。感觉到雪如圭的抗拒颤抖,如果发烧显然不会是这个反应,黎采玉不是小白,很快意识到另一种可能性,咬碎一口牙,“他们给你用药?”   “………………”雪如圭颤抖,不受控制的颤抖。   呼吸剧烈急促,胸口拼命起伏,声音很弱,很低,“我忍忍就好了。”   一只手摁住他的脑袋,让他靠着宽厚肩膀,无法看清黎采玉此刻的表情。   一道闪电劈过天空,瞬间照亮大地,黎采玉狰狞的面容忽明忽暗,眼神含满杀气,冷光凌厉。   喷在脖颈处的高热呼吸融化冰冷,褪去杀气变得柔软焦虑,黎采玉站在树巅四处看了看,正巧看到远处山壁下有个洞,足尖一点闪身飞过去。   洞窟里阴嗖嗖的,金光一闪驱赶寒气和潮湿,虫子瞬间灰飞烟灭,似被阳光照射过,连山洞内壁都透着淡淡的暖意。   黎采玉把人放下来,擦擦雪如圭额头的汗水,银发透着水汽,衣衫也是半湿不湿,温度高的吓人,快化了似的。   “真的忍忍就行?”   雪如圭抿唇,点下头。   既然他这么说,黎采玉选择相信,暂时在山洞落脚。   可是等了又等,药效不但没熬过去,雪如圭看起来快烧傻了,嘴唇咬的出血。   黎采玉用力拍打他的面颊,“醒醒!醒醒!”   雪如圭睁开眼,双眼迷离,无意识的蹭蹭他手,“二狗哥……”   “别叫我二狗。”黎采玉没好气,眉头拧紧,“这样光忍着不行,要不你自己撸一下,看看能不能缓解?”   “……?”雪如圭茫然无知的看着他。   “……没撸过?”黎采玉忽然好有罪恶感,教坏高岭之花,可是话已经说出口,而且雪如圭完全没有压下来的趋势,看着快忍到爆炸,都是药,也许合欢宗的更厉害更歹毒点。   暂时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那种必须啪啪啪的药,那也太邪门,都是纾解发泄,药还能知道是自己撸的还是帮忙的?   万般无奈,黎采玉用手给做了个撸管的动作示范。   雪如圭没有领会到意思,眼睛湿润润,茫然无知的可怜。   黎采玉痛苦面具,行吧,很合理。   抓住雪如圭的两只手摆到下面,摩擦两下,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迷茫无知的眼神从懵懂到震惊,果然是有领悟力的。   发现他的视线往自己下面飘,黎采玉神色自若,“我已经封了,没有这方面困扰。”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抓起雪如圭的手一按,果然空荡荡。   雪如圭更震惊:“!!!!!!”   黎采玉振聋发聩:“摸过几次深感这种世俗的欲望影响我修炼,一咬牙把它戒了!”   说着站起身,转过去挡在洞口,等雪如圭自己搞定。   山洞里很安静,喘息声格外清晰,过了一会儿,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响起痛苦的闷哼。黎采玉连忙转身,看到雪如圭痛弯腰,弓成虾米。   什么情况一目了然,有点感觉但不得其法,急了用力一抓。   黎采玉脸皮抽搐,硬着头皮走过去在雪如圭身侧蹲下,“非常时刻,我只帮你这一回。”   视线瞥一眼,哦豁,粉的!   好不容易熬到药效退了,山洞内气味浓郁,雪如圭累的昏睡,汗水涟涟,衣衫凌乱,黎采玉虚脱般一屁股坐地上,恰巧一阵风灌入山洞,惊觉出了一身虚汗,凉飕飕的。   舍了世俗的欲望果然少了烦恼,不然万一没能忍住诱惑,事态急转而下,变成“惊,我的儿时好友竟是禽兽”,前脚刚救人,后脚糟蹋人,搞得好像千里迢迢来救人就是为了那档子事似的,那他美好的品德,乃至灵魂都会被毁了!   合欢宗歹毒如斯!    第5章   趴在后背的人轻轻一动,黎采玉便知道他醒了。   雨还在下,变小很多,淅淅沥沥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路面上没有行人,家家户户关了门。   “我们已经进城,找家客栈休息一晚,明早继续赶路。”黎采玉解释。   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连夜从东洲赶到中洲,带上雪如圭只能放缓脚步,不然身子会撑不住。   脑袋靠着肩膀轻轻动了动,发出很轻的一声嗯。   漂亮的银发被编了个蓬松的长辫子,绕到雪如圭胸前垂下,省的风一吹头发乱飘。他侧脸看路边风景倒退,一点点往后移,耳边是风声,淅淅沥沥的雨水声,一片祥和恬静。   夜色已深,如果是普通的城镇早就宵禁,各家各户关门关窗睡大觉,这种时候还在路上走的多半不是良民。   黎采玉找的这个城规模不小,属于修士凡人混居,繁华程度远超普通城镇,也有宵禁,但不会太严格。路面上没人主要是因为下雨,大雨天外头湿答答的,修士也不愿意溜达,夜色深了,也就变得安静。   前头有光亮,是一家客栈,黎采玉快步走过去。   店内伙计一眼认出进门的客官不是普通人,外头雨水淅淅沥沥,两人身上干净清爽没有沾上半点。   这个时间过来基本都要住店。   “住店,还有没有房间?”黎采玉问。   “有有有,客官来的正好,还有一间上房。”伙计识趣的压低声音,一边做出请的姿势。   这间客栈大,前头门面甭管几楼都是吃饭的,后头才是住店的房间,根据不同的布置划分为上中下三等,上房宽敞安静,环境条件最好。   伙计推开房间,让黎采玉看看里面布置,“客官您看,这个就是上房,每天都有人打扫,保证干净清爽,一直有点香,地方宽敞,两个人住是完全没问题的。”   黎采玉看了看感觉还行,配置齐全,“行,就这间。”   背着雪如圭把人放到床上,对伙计道:“有没有灵食?”   伙计连忙道:“有,自然是有的。”   黎采玉:“来点好克化的,补身子的,烧点热水送过来,准备一身换洗的新衣裳。”   说着扔过去一块上品灵石,“剩下的都赏你。”   伙计接住灵石,乐的眉开眼笑,“好嘞,客官稍等!”顿了顿,请示道:“客官是要先洗澡,还是先用膳?”   “先洗澡吧。”黎采玉想了想。   “马上就好,客官稍等!”伙计告退,欢天喜地的去叫人抬热水。   房间内剩下两人,气氛忽的有点安静。   过了会儿,黎采玉开口:“有没有想吃的?”   雪如圭摇摇头,后背靠着床头,面色透着疲倦,精神头不是很好,他醒了,但依旧睡意朦胧。已经很久没能好好休息,每日每日睡不着觉,有时是人为的,有时是因为失眠。   像这样安安安静静睡了一觉恍如隔世,强撑着是因为他确实很想洗澡。   房间内又陷入安静,黎采玉看着雪如圭困倦疲乏的脑袋一点一点,有些怕洗澡的时候会睡死在浴桶里。   洗是肯定要洗的,吃也得吃点,黎采玉只能用力拍拍他的面颊,不让现在睡过去。   雪如圭困的往床边歪,勉强睁眼,迷迷糊糊道:“二狗哥……”   黎采玉:“……”   想捏住雪如圭的面颊用力往外扯,把他的嘴掐成金鱼嘴,给个教训。   最后没好气的把人扶平躺好,拉上被子盖住。   几乎是刚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上房的门被吱呀推开,店内伙计提着热水走进来,床前有屏风挡着,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伙计们鱼贯而入,走到另一个屏风后面往浴桶里倒热水。   “客官,您要的热水送来了,换洗的干净衣衫放在这里。夜色深了衣坊关门,万幸店里备了衣衫供有需要的客官使用。您放心,都是用了上好的料子,也是咱们从衣坊铺子拿来的,没人穿过,干净的很。”   黎采玉:“行了,你们出去吧,等会儿洗完澡把灵食送过来。”   伙计:“好嘞客官。”   他们提桶鱼贯而出,细心的重新把门关好,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黎采玉拍拍雪如圭双颊,残忍把他叫醒,“热水来了,洗澡。”   雪如圭迷迷糊糊睁眼,目光呆滞,明显还在半梦半醒间。   让他这样去洗澡果然会睡死在浴桶里吧。   黎采玉弯腰把人抱起走到屏风后面往浴桶边缘一放,让雪如圭坐在上面,然后撩起袖子给他解开衣衫。皮肤暴露到空气里立即起鸡皮疙瘩,暧昧狰狞的牙印映入眼帘,斑驳红痕夹杂青紫指印。   雪如圭惊醒了,身体微微颤抖。   黎采玉只顿了顿,继续褪衣衫,把他放到浴桶里。   热水温度正好,漫过胸膛,浮力微微托起身子,隐隐有漂浮感。   他抓起搓澡巾,打算速战速决,雪如圭长长的蓬松长辫子无处安放,没有可以固定的东西,想了想,张嘴叼住,往搓澡巾上倒点沐浴香液就开工。   第一次当搓澡师傅黎采玉干的专注认真,心无旁骛,迅速帮雪如圭搓了个干净。   雪如圭安静沉默的任由黎采玉帮自己搓澡,让抬手就抬手,让转身就转身,十分配合。   完工了,黎采玉把人捞出来,用干燥的浴巾快速擦干净,然后帮忙换上干净的换洗衣物。   伙计很细心,注意到雪如圭没有穿鞋,还拿了一双新的鞋子。   把松散掉的蓬松长辫子解开重新打理一遍,黎采玉也想洗澡了,浴桶有保温功能,水还是热的,雪如圭一点都不脏,洗过的热水完全可以重复使用。   哗啦一声,黎采玉坐了进去,发出舒服的一声叹息。   雪如圭:“……”   快速把自己涮一遍,黎采玉重新穿好衣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目光刚和坐在桌子旁的雪如圭撞上,气氛忽然有点古怪。   不能说是僵硬尴尬,就是说不出的古怪。   所幸伙计来的很及时,后面一个个提着食盒过来,“客官,您要的灵食,都是些好东西,对体虚的人特别好。”   黎采玉示意上桌,伙计们打开食盒,一一将灵食取出来摆上桌子,都是热的。   “客官慢用。”   黎采玉给盛了一碗汤,摆到雪如圭面前,“吃吧,夜色深了,吃完去睡觉。”   雪如圭默默点头,细细喝一口,味道还不错。   黎采玉给自己盛一碗,呼噜呼噜两口喝光,感觉味道挺好,又盛一碗。   灵食不但蕴含灵气,里面的精华能够被人体完全吸收,没有杂质,所以才专门找了家招待修士的客栈住店。要是因为给雪如圭吃了含杂质的普通食物,导致他不得不用那么漂亮的手擦屁股,多少有点罪恶感。以他现在的身体没法炼化杂质,会在体内积累。   黎采玉吃的香,雪如圭不知不觉多用了点。   让伙计进来收拾干净,两人准备入睡。   黎采玉道:“我睡外边的软榻,有事叫我。”   雪如圭垂眸,轻轻点头。   灯光熄灭,房间里一片黑暗,雪如圭躺在床上睁着双眼,久久不能入睡。   果然又是失眠。   睡意似昙花一现,冰冷沉重再次缠上他,浑身发寒。   为补天窟修为尽散经脉寸断,沦为再也不能修炼的废人,雪如圭心中无悔。   拜入吾元宗是为理想,是为匡扶正义捍卫天下苍生,不过是求仁得仁。   就这样度过余生无不可。   树欲静而风不止,当他失去修为,整个世界都变了模样,暴露出狰狞面孔。   座下三名弟子皆出身不俗,因宗门要求而收,平日里教养也是尽心尽力,不曾有半点苛待松懈,可在他沦为废人后,弟子先后暴露真面目,嘲讽反问他现在一介废人还有何资格以师尊自居。   当初之所以选择拜入他门下,是崇敬年纪轻轻便实力高强的玄琼仙尊,愿意为师尊鞍前马后,虔心听从教诲。如今空有长老之名,只是个等死的废人,而他们一个个都是宗门栋梁,备受器重,前途不可限量,已然是云泥之别。   宗门不会为了个注定要死的废人,自斩战力。   事后宗门果然如他们所言,已经放弃了他。   自拜入吾元宗,早早就传出少年英才之名,师长器重,同门憧憬敬仰,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后来还破格提拔为宗门最为年轻的长老,地位尊崇。原来翻起脸来也是这样快,毫不留情。   那座山峰成了困住他的牢笼,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与世隔绝。   拜访者意外撞破孽徒对他的欺辱,再次上门,便成了新的欺辱者,口口声声说仰慕已久,所做的事情都是欺凌羞辱发泄欲望,指责他既然能与孽徒苟合,就不要再装清高纯洁。   雪上加霜,冰寒刺骨。   魔尊本就是死敌,落井下石不足为奇。   “喵~~~~”屋外狸奴轻唤。   躺在软榻上的人悄悄坐起身,蹑手蹑脚推开窗户,压低嗓音呼唤:“咪咪,过来啊咪咪,有小鱼干~~”   勾引路过的小野猫,将其捕获,发出变态又邪恶的虎狼之言,“说,晚上故意路过是不是想勾引我?轻轻一勾手指就主动求蹭蹭,果然是个烧猫,那我就成全你~~”   “嘿嘿嘿嘿嘿嘿~小猫咪长这么可爱是会被邪恶人类吃掉的~~~”   “居然穿深V出门,果然就是想求摸摸~~~”   雪如圭:“……”    第6章   黎采玉沉迷撸猫不可自拔,压低嗓音发出各种变态声。   忽的若有所感,抬头跟雪如圭的目光撞上。   他披着外衣,蓬松长辫子绕到胸前软软垂下,动作声音几不可闻,修为没了,底子还在。   气氛忽然尴尬。   黎采玉僵硬,“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听我狡辩……我这是在日行一善。”声音放低,不好意思,“是不是吵醒你了?”   雪如圭摇摇头,“我睡不着。”   黎采玉放开小野猫,轻轻推了推,让它走,小东西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还以为是在跟自己玩,缠着他的手蹭了蹭,三催四推才不情不愿的走掉,恋恋不舍。   轻轻拍了下桌上的摆灯,房间内立即亮起不大的光圈,柔和不刺眼。   修士手段万千,能上天入地,照明手段自然不会停留在低级的油灯蜡烛,这种摆灯就是照明工具之一,跟台灯类似,拍一下就行,再拍一下便会关掉。   两人在桌子一左一右坐下,相顾无言。   片刻后,黎采玉轻声问:“为何睡不着,失眠?”   雪如圭沉默的点头。   这点并不算太意外,经历那种事情后还能倒头就睡未免心大,失眠完全是在情理之中。只是方才雪如圭看起来昏昏欲睡,黎采玉还以为他困的很。   所以算起来,他背着雪如圭走的那段其实是难得的睡了好觉?   现在醒了,再难入睡。   柔和的灯光下,雪如圭眉眼间仿佛笼着一层淡淡氤氲,银发雪肤,纤长的睫毛犹如蝴蝶的翅膀轻轻颤动,周身萦绕朦胧光晕,晃的人眼花,心头乱颤。   曾经高高在上的仙尊如今是个修为尽失的废人,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一剑驱赶狂蜂浪蝶,孤高清冷,犹如端坐的神明。   将神坛上的明月拉下来尽情亵渎,这种刺激感和愉悦感令狂徒疯狂沉迷。   雪如圭轻声道:“王师傅待你不好?”   黎采玉无所谓的点下头:“他还算有点本事,不知道从哪个秘境捡漏带出本修炼秘籍,但是自己不敢练,收了个弟子替自己踩坑。”停顿一下,接着道:“其实那天夜里他发现我了,看我一直老老实实没有到处说,觉得是个能保守秘密的,才决定收我做徒弟。”   不知道雪如圭还记不记得,反正说了先。   雪如圭眉头蹙起淡淡皱痕,“那你现在……?”   黎采玉摇摇头,对他笑了笑,“你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就知道没事。他看我练的这样好,以为自己也能行,结果走火入魔差点当场嗝屁,还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想夺舍。所以现在我是自己当打铁师父,上头没有人。”   “一个人久了,带几个小弟子,也算有趣,等回去了你就会见到。我收徒可严格了,想着要是哪天举办英才大会什么的,散修也能参加,就让我的徒弟去和你的徒弟比比,看谁的弟子厉害。”   想起雪如圭收的三个孽徒,黎采玉把嘴巴闭上,哪壶不开提哪壶。   绞尽脑汁想找点话题,一堆的雷,徒弟是雷,宗门是雷,师父大概也是雷。   雪如圭神色自若,“我师尊是吾元宗的长老之一,自我被提拔为长老,他便隐居去了。像这样的隐居长老各个门派多少都会有,修为停顿再无长进,将余生时间都用来突破,闭死关。要么成功,要么寿终仙去。”   黎采玉迟疑:“那岂不是只要不出关,无人知道是死是活?”   雪如圭点点头。   黎采玉暗想:这种修为停顿太久开始生命倒计时的老前辈,想也知道突破境界的可能性非常低,所谓的闭死关其实是好听的说法,吾元宗估计已经当这个长老死了。   即便没死,真的抓住那极为渺小的概率突破成功,大可以推几个替死鬼出来挡灾。   何况这位长老是什么态度还未可知,都是吾元宗的长老,不好说。   他单手托腮,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王师傅给了我父母一笔银子,还有延年益寿的丹药,替我断了亲缘,之后带着我离开去了别处。可能是因为他不怀好意,这样好拿捏吧,省事干净。”   “我后来去吾元宗找过你,大宗门根本不让闲杂人等进,送了灵石,千拜托万拜托,结果还是没能把口信捎给你。”   雪如圭道歉:“是我的错。”   黎采玉啧一声:“你有什么错。是底下人瞧不起散修,不肯跑腿。再说了,吾元宗规矩那么大,也许人家根本见不到你。”   “不说这个,你头发怎么回事?”   雪如圭垂眸,淡淡道:“补了天窟后就变成这个样子。”   黎采玉僵住。   补天窟可以说是雪如圭人生的转折点,补天窟前风光无限,补天窟后沦落成泥。吾元宗看似什么都没做,恰恰不作为就是最大的放纵,让欺辱者越来越肆无忌惮。   “银发银眼挺好看的,很合适你。”黎采玉干巴巴说了一句,转移话题,“一点睡意都没有?”   雪如圭已经习惯,语气波澜不惊,“经常这样,精神困乏,但躺上去毫无睡意。”   可黎采玉感觉自己背着雪如圭赶路的时候他睡的很熟,呼吸绵长,醒来后那副睡意绵绵的样子也不是假的。他偷偷爬起来撸猫的时候就是以为雪如圭肯定睡死了,不会轻易被吵醒。   琢磨片刻,对雪如圭道:“我有个想法,咱们试一试?”   雪如圭面色如常,睫毛颤了颤,似受到惊吓的蝶翼轻拢,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用力掐紧。   “明早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夜里睡不着是大问题,总不能以后也一直这样。休息不好对精神身体损害大,不能这样干熬着。”黎采玉起身,绕过屏风走到床边,把被子重新铺整齐,掀开一个位置,“你过来躺着。”   雪如圭一动不动,看着桌上的摆灯,仿佛凝固了。黎采玉走过来扶起他,双手推着他的后背走到床边,让他躺下后重新给盖上被子,捋的平平整整,小心的不让脑袋压着辫子。   直到手被握住,从交握处传来温暖的力量,淡淡金光从黎采玉的手蔓延到他身上,雪如圭的神色才松动,愣怔怔看他。   黎采玉为他解释:“我想了一下,你刚才睡得熟可能是因为受金光神咒的影响。金光神咒有修身辟邪护元神的效果,可祛除魔障净化身心。你现在体质空虚,心神不宁,身心都受到巨大压力,正合了金光神咒的作用。”   “安心睡吧,我会一直守在这里,为你驱散梦魇,安抚元神。”   雪如圭想说什么,浓浓的睡意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身体暖洋洋的,一直缠绕他的冰冷沉重都被驱散,轻飘飘的。   他很累,很困,长时间积累的疲倦一股脑倾泄,紧绷的神经放松后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累。   撑不住眼皮,沉沉睡过去。   看到雪如圭简直是秒睡,黎采玉几乎要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捏疼他。   即便是没了修为,这副身子也是经过长时间淬炼的强者之躯,不会因为修为散尽一下子退化。元神亦是如此,经过反复强化的元神质量强大,轻易不会损伤。   雪如圭熬成这副模样,损耗的都是生命力。   修为废了寿命确实会大受影响,但他依旧能活相当长一段时间,如果每天好吃好喝好睡,有天材地宝养着,活到寿终正寝完全是可能的。   吾元宗是真的连点面子工程都不愿意做,废了就当成垃圾视而不见。   天下修士都在敬佩吾元宗的玄琼仙尊以身修补天窟,好处是半点都没有落到真正应该享受的英雄身上,全进了吾元宗的口袋。   雪如圭修补天窟的时候没有直接以身殉道,反而残存下来,吾元宗肯定大为意外,懊恼坏了吧。   如果当场死了,以身补天带来的名声将会达到巅峰,吾元宗正好可以全部接收了。   半死不活效果差了点,而且声望是玄琼仙尊的,宗门只能沾沾光。   他们根本不是睁只眼闭只眼,而是故意等雪如圭死。   一开始只是不闻不问,那三个孽徒定然是看出宗门的打算,才敢这样胆大包天,肆无忌惮。   吾元宗每一次的睁只眼闭只眼,其实都在逼雪如圭早点死。   当他彻底没了,吾元宗必定会痛心疾首的向天下修士宣布,玄琼仙尊重伤不治驾鹤西归,然后广发请帖邀请天下豪杰前来吊唁,举办一场轰轰烈烈的葬礼,以前所未有的殊荣将他下葬。   到时候三个孽徒会哭的肝肠寸断,悲痛欲绝,欺辱过雪如圭的访客声泪俱下,感念玄琼仙尊的大功德,悼念他生前的英姿,音容宛在。   一场庄严盛大的葬礼,上演一幕幕荒诞滑稽的好戏,演技个个入木三分。   揭露那些肮脏事他们不一定有事,能干出这种事情难道还指望他们会因为羞愧自尽而亡吗,但玄琼仙尊的名声肯定会因此大受影响,在茶余饭后的闲言碎语中跌入泥潭,沦为颜色事件的主角,再也洗不干净。   这就是人性的劣根性,无可避免。   名声能把人高高架起,也能把人重重摔碎。    第7章   雪如圭的身体状况果然很差。   借着机会,黎采玉给他做了一个检查。   就像一个四处漏风的气球,千疮百孔,没有一处是好的,即便灵气进入体内也会很快漏掉,根本攒不住。浑身经脉一片乱七八糟,伤痕累累,犹如水流耗尽的河床,稀稀拉拉残留一点点水洼,证明曾经阔过。   丹田灵府一塌糊涂,犹如随时可能崩塌的危楼,摇摇欲坠,已经受不起任何冲击。   行将就木,日薄西山,爆发了所有力量后迅速衰败走向灭亡,最后苟延残喘的一点时间。   修补天窟后性命残存,肯定也不好过,然而雪如圭会变成现在这样,里面有多少是人为因素。加诸于他的痛苦折磨与极尽羞辱都在加快死亡进程,若无意外,他会在最后的时光里受尽苦楚,将以前没吃过的苦头悉数尝一遍。   他还很年轻,是吾元宗最年轻的长老,用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攀上修士梦寐以求的修为境界。   根据不同境界修士所能达到的寿命极限,他还有很长的寿元。   因为这场变故人生急转而下,就算砍掉大部分寿元,仅剩的生命也超过寻常的低阶修士。   金光缓缓流动,一点一点抚平体内的伤痛,断裂的经脉仿佛被重新注入生命力,缓缓激活,在金光的引导辅助下再次连接起来。这是个繁琐的工程,每一处的经脉都需要仔细梳理,重新连接,抚平伤痛。   要仔细仔细再仔细,不能有一点错误遗漏。   整个过程中,黎采玉敏锐感觉到雪如圭的体内潜藏着某种力量在阻碍他,如跗骨之俎,阴晦冰冷,潜藏极深难以察觉。遇到金光神咒就像遇到天敌克星,一切顽抗都是以卵击石。   一点点驱散掉这股力量,一点点修复经脉,深入五脏六腑,雪如圭就像被挤干水分的海绵,如饥似渴的汲取金光。   当身躯浸满金光,那股阴晦冰冷的力量被迫缩入丹田灵府,做困兽之争。   这个位置确实微妙,一旦它们拼死反扑,很可能会彻底摧毁丹田。   黎采玉选择温水煮青蛙,以金光包围丹田灵府,缓缓的,慢慢的,将其侵蚀。   天色渐渐亮了,房间内的两人都没有动。   这一觉雪如圭睡得很熟,像是要补足这么久以来的损耗,陷入深深的沉睡。   太阳光线的角度变化,夜晚再次降临,经过一整天的侵蚀,雪如圭丹田灵府内盘踞的阴影已经缩小许多,仿佛被太阳晒化的冰块,在四面八方的金光包围下不得不消融。   一边侵蚀阴影,一边修复丹田灵府。   又过去一天,这块阴影总算没了,丹田灵府内满是金光,摇摇欲坠的危楼也没了,一片欣欣向荣。   第四天,黎采玉依旧握住雪如圭的手保持沉稳输出,履行自己的承诺为他驱散梦魇安抚元神。   房间里很安静,这份安宁没能一直维持到雪如圭醒来,终于被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所破坏。   一缕黑烟悄无声息钻进来,原地转圈化成黑漆漆的家伙,目标明确,出手就要取黎采玉性命。漆黑魔鞭如乌蛇出洞,对床边之人张开狰狞蛇口,即将咬上的瞬间被掐了七寸。   收割过无数修士性命的魔鞭犹如拔了獠牙,失去令人闻风丧胆的力量。   迅猛雷光沿着鞭子直追袭击者,撞上一具强悍的肉身,丝毫没有停顿,势如破竹,瞬间游窜对方全身。那一身黑气就像遇到天敌,节节败退,兵败如山倒,很快退无可退,在丹田灵府展开激烈厮杀,闹了个天翻地覆。   刹那的交锋,袭击者经脉寸断,修为大损,已然重伤。这样轻描淡写不动声色的压迫力,无疑是可怕恐怖的,袭击者心底骇然,身体不受控制的跌跪在地,痛到惨叫声堵在喉咙深处,只能泄露几声破碎的嗬嗬声。   手法娴熟狠辣,深谙此道。   只给留了一点说话的力气,旁的是什么都别想干。   黎采玉睁开眼,拾取到新玩具似的将魔鞭翻来覆去看几遍,若有所思,“魔域的东西,你是魔尊派来的人?来的倒是快。”   黑漆漆的魔修痛苦喘息,用仅剩的力气艰难发声,“嗬嗬……尊驾是……嗬嗬…何人?胆敢……与我们……魔尊作对……嗬嗬嗬……”   黎采玉把玩魔鞭,“这东西血腥气这样足,得染了多少性命?”   随手扔掉,脚踩在上面碾了碾,这噬人的凶器烧焦般冒烟,散发出焦糊味道,化成齑粉。   “我正等着你们,可惜只来了一个人。”黎采玉意味深长的笑起来,看袭击者的眼神就像在看送上门的猎物,丝毫不惧对方身后代表的魔尊。   “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只要你赢了,我就给你一个回去通报魔尊的机会。”   俘虏没有拒绝的余地。   客栈外边响起清脆悦耳的琵琶声,大珠小珠落玉盘,如听仙乐耳暂明,引的一众人下意识寻找弹琵琶之人。黎采玉自然也听见了,刚抓的俘虏身体微微一颤,顿了顿,这种处境竟然还有心情关注琵琶声,可见其中必有关联。   果不其然,美妙绝伦的琵琶语很快化作噬人魔音,银瓶乍破水浆迸,声声入耳,搅动神魂识海,天翻地覆,整个人犹如惊涛骇浪中随波逐流的小舟,随时可能被淹没。   心神被无形大手紧紧攒住,沉浮跌宕不能自己,失控感层层攀升,即将到达临界点。   琵琶声骤然没了。   众人哗然,满头冷汗,深觉捡回一条命。   房间内黎采玉眉心金印收敛光华,面色沉稳,丝毫没有因为刚击杀掉一个魔修而动容,轻描淡写道:“你的同伴没了。”   黑漆漆的袭击者吐出一口血,方才的琵琶声敌我不分,他也同样受到冲击,重伤之下心声震荡,差点被一波带走。此刻无比虚弱的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息,好半晌才堪堪找回神志,平复心神。   两人奉命前来带回玄琼仙尊,结果直接一死一伤,能得魔尊命令,在一众魔修当中自然也算是个人物,今日竟败的如此干脆利落,毫无回旋余地。   如果是以前的玄琼仙尊,魔尊亲临也未必能讨到好处,他们两人理所当然不是对手。合欢宗宗主实力不能说是顶尖,念在他那般下场,派了两个人一起行动,谨慎之下选择偷袭,结果惨败。   忽的,黎采玉警觉,只见地上软绵绵的袭击者被无形力量托起,痛苦挣扎,浓烈黑气将其包裹,化成另外一副模样。   “哦?本是兴起之举,没想到真有意外收获。”黑气化成的男人兴致盎然,左右打量房间布局摆设,看了一圈目光转回来,无视床上沉睡的雪如圭,直勾勾盯住黎采玉,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玄琼仙尊果然魅力四射,落到这般境地还有爱慕者一个个前仆后继,为他痴狂。”   嘲弄挖苦的意思不要太明显,联系那些所谓爱慕者的所作所为,摆明故意恶心人。   “仙尊真该听一听本尊的建议,他若走合欢道,天底下的合欢修士都要羞愧死。多的是名门正派愿意为他奉献,勾勾手指就能颠倒众生,这样的资质,合该成为蛊惑天下的祸水,而不是清心寡欲的无趣剑修。”   “道友好好劝一劝仙尊,不要这样倔强,修炼之道殊归同途,这条不行了就换另一条,都能成就无上大道。”   他气定神闲,浑身没有半点杀气,仿佛就是心血来潮转一转,看看雪如圭现在的样子,对手下的死活丝毫不关心。   还心情良好道:“本尊将玄琼仙尊从吾元宗接出来,道友千万别忘记这个人情。东洲三派之一果然会做生意,连已经废掉的人都能榨出油来,开发出新用途,真让本尊叹为观止。”   “人人都道玄琼仙尊修为尽失已经是个等死的废人,空有一身名声,于事无补,但事实证明只要肯放下脸面,东山再起是有可能的。”   “道友这样有心,可得好好为玄琼仙尊想一想。”   说完,黑气散去,露出里面的魔修。   失去托举力量摔在地面,发出痛苦闷哼。   本能察觉到室内气氛险恶,有杀气!   他狠狠一颤,抬眼迎上黎采玉恐怖的眼神,仿佛要将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顶头上司拉了仇恨就跑 ,留下他顶这个锅,迎接暴风雨。   还能怎么办,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魔尊阁下可真是个古道热肠有话就说的潇洒汉子,今天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心有沟壑。有些疑惑我想请尊驾解惑,还请不吝啬赐教。”黎采玉狞笑,舔舔尖锐的虎牙,仿佛准备吃人了。   不愧是魔尊,深谙如何恶心人,三言两语就叫他生出杀人的冲动,差点当场破功。   打个影子对魔尊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却会打死刚抓的俘虏,留着没杀当然是有用,不能浪费。   “嗬嗬嗬……我,不会背叛魔尊……休想从我这里问出……嗬嗬……”   黎采玉呵呵一笑,一字一语:“你、的、魔、尊、不、要、你、喽~”   “………………”   正中靶心,果断破防!    第8章   “师尊这般媚骨天成,不该做高高在上的仙尊。”   为了让他动情用上效果烈性的药物,这东西厉害的很,只一点点就能使人疯狂。   孽徒好整以暇的看他痛苦挣扎,兴味盎然,眼底闪烁残忍的兴奋快乐。他浑身被汗水浸湿,一滴滴滑落,意志力在烈火焚身和奇痒难耐中煎熬,生不如死。   张嘴狠狠咬住手,剩余的力量集中在这里,疼痛稍稍唤醒意识,很快口中尝到血腥味。   一次次的忍耐中,手掌咬的血肉模糊,伤痕累累。   终于耗光了孽徒的耐性,他眼神变得暴戾阴鹜,粗暴的揪起他头发,“雪如圭,你以为自己还是玄琼仙尊吗?骨头这么硬不会让你好过半分,好好看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学会求饶献媚才能叫你过得舒服些!”   “宗门早就放弃你了,谁让你是个废人,为了你这么一个废物劳心劳力能有什么好处!白白得罪人罢了!”   恶毒的言语凌迟着他的内心,每一个字都化作毒箭,刺得他体无完肤,“师尊,你以为现在还有谁能帮你?公道?正义?还是天下人雪亮的眼睛?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你猜猜大家会怎么说?义愤填膺的声讨吾元宗,慷慨激烈的怒斥我们三人,大义凛然的谴责那些羞辱你的人?然后呢?”   脸凑到他耳朵边,放低声音,温柔的仿佛情人间的呢喃,“你说他们会不会在骂完后,背后讨论你雪如圭到底是有多么放荡,才能勾的爱慕者们一个个为爱疯狂,床上的滋味是有多么美妙,身段有多么妖娆,引得修仙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念念不忘?”   “然后想着,自己要是也能尝一尝玄琼仙尊的滋味就好了,也来体验一把快活赛神仙的滋味,不枉此生。”   “肯定会吧,这天底下的人啊,对这种事情最感兴趣了。嘴皮子上下一合,能探讨出不知道多少花样。”   “谣言传着传着,可就变成你雪如圭不知羞耻道貌岸然,私底下勾引男人无数,痛失修为后无力遮掩,最终翻了船。落得这个下场全都是你咎由自取。也许还会传你雪如圭能年纪轻轻有这番成就,靠的就是合欢道。把天才拉下神坛的滋味多么美妙,多么令人着迷疯狂,嫉妒你的人会拼命证明这一切就是因为你不走正道。”   “有修补天窟这份大功德又怎样,照旧被无数人唾骂践踏。”   孽徒用力掐住他的下巴抬起,“原本只有我们三人,咱们四个一起在这峰中快活,不失为一段愉快的时光。这下好了,师尊的爱慕者跟嗅到血腥味的苍蝇一样缠上来,狂蜂浪蝶如此多,挡也挡不住。”   “雪如圭,你可真会勾引男人啊!”   孽徒的身影灰飞烟灭,软禁的牢笼碎裂成齑粉,周围一片黑暗,唯有这句话在不断回荡。   雪如圭,你可真会勾引男人啊……   你可真会勾引男人啊……   真会勾引男人啊……   每个欺辱者的嘴脸丑陋恶心,最后都会吐出这句话。   脚底下是无尽的泥潭,粘稠腥臭,一点一点吞噬雪如圭的身体,将他拉下去。   身体冰冷沉重,被拽着无法脱身,泥潭的吸力牢牢困住他,挣脱不开。   一缕金光照下来,黑暗如遇到天敌被驱散,吞噬他的泥潭迅速蒸发,在这力量的照耀下粉身碎骨,化为灰烬。所有阴暗的东西被金光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崩溃分解,消失的无影无踪。   四面八方都是温暖金光,晒的他很舒服,雪如圭感觉到自己体内潜伏的某种阴冷晦涩的东西发出哀嚎,被晒得显出原形,试图逃离,最终也没了。   他伸手捧住一缕金光,温暖的力量不会令他受伤,只有放松舒适。   雪如圭睡了很久,身体就像被太阳晒的透彻,暖洋洋的。   意识渐渐回笼,耳边听见声音,含糊低沉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漏风的破碎声,惊得他猛然睁开双眼。   看清映入眼帘的画面,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他的手被牢牢握着,薄薄的金光覆盖全身,正是为他驱散梦魇守护元神的力量。   身体的沉重阴冷都如梦中般消失不见,轻松舒适的不可思议。   雪如圭立马知道,在他昏睡的时候肯定发生什么,不等思索,漆黑的魔修身影令他一震,还没来得及感到沉重棘手,发现对方软成一滩烂泥,画面似曾相识。   “醒了,感觉怎么样?”黎采玉放缓声音,跟审问俘虏时的冷酷无情截然不同。   雪如圭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反握住黎采玉,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坐起身看向瘫在地上的魔修,目光冷厉。   黎采玉:“你知道他?”   雪如圭盯着魔修,面无表情道:“他是魔尊的心腹下属之一,修为平平无奇,胜在是魔尊最听话的好狗,使唤起来方便。”   黎采玉:“还有个弹琵琶的,躲在别处偷袭,被我击杀了。”   雪如圭思索:“魔尊的属下当中确实有个擅长弹琵琶的,外号魔音琵琶,名叫郦姬。你击杀的未必是真身,此人极为狡猾,擅长以傀儡术脱身。”   “魔尊派出他们两人,应当是想把我带回去。”   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闷。   看了眼摊成烂泥的魔修,雪如圭问:“玉哥刚才在审问他?”   黎采玉愣一下,兴高采烈,“你可总算不叫我二狗哥了圭圭!没错,我就是你玉树临风的采玉哥哥!”   随后轻描淡写道:“魔尊借着他的身现过一回,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让人恼火。像是心血来潮瞧个热闹,我们没有打起来。”   目光转到地上这坨魔修,语气冷漠残忍,“我跟这家伙玩了个游戏,叫我问他答,一旦被我发现撒谎,要么他自己选择身上哪个部位作为代价,要么死。刚开始还会耍些小聪明,说些胡话忽悠我,被我废了几处地方后知道学乖,开始玩文字游戏。”   “世上最高明的谎言就是没有说一句假话,这家伙显然没有这种本事。被魔尊抛弃这件事令他大受打击,还要自己选择废了身上哪处地方,多重煎熬下,撑不住了。”   黎采玉用悲天悯人的口吻,残忍道:“毕竟他现在已经没有几个地方可以废了。”   自己选择惩罚的部位,最是煎熬痛苦,选择题会越来越困难,越来越难决定。   雪如圭听见的是魔修崩溃的求饶,他的声带已经被毁了,无法说出话,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跟沉闷含糊的呜咽。   自作聪明,以为选择毁了声带就能让游戏终止,当个说不出话的哑巴保守魔尊的秘密。   魔尊可以抛弃他,但他不敢彻底背叛魔尊。   然后黎采玉让他以点头摇头来回答是或者不是,这种方式的问答根本就是送分题,黎采玉轻易分辨出是不是撒谎。   魔修很快为此付出代价,彻底摊成一团烂泥。   雪如圭神色不变,对魔尊和魔尊的下属深恶痛绝,这是黎采玉抓到的俘虏,而且还是来带自己走的,收回视线不愿再看一眼。意识到自己紧紧抓着黎采玉的手,沉默了下,“我感觉好了很多,身上十分爽利。”   “我睡了多久?”   “现在是第四天。”黎采玉回答。   外边天色暗了,不知不觉又是晚上。   雪如圭一阵恍惚,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感觉到体内的沉疴固疾一扫而空,心知一切肯定都是黎采玉的功劳,在他沉睡期间日日为他输送金光,修身辟邪护元神,驱散梦魇和跗骨阴冷。   雪如圭张张嘴,想道谢,可是又怕黎采玉觉得过于生疏,“我……”   “玉哥,我……”   黎采玉恍然大悟,“你肯定是饿了吧?不用不好意。”   他松开手,替雪如圭捋捋被子,随手提起摊成烂泥的魔修,“你等等,我让客栈伙计送点灵食过来,给你补一补。”   跟扔垃圾似的把魔修交给店里伙计,让处理掉,点了几个养生灵食,再扔个上品灵石,让他们快点送过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厨们拿出压箱底的绝活,把最好的材料都给上了,伙计们殷切的送上来,摆了一桌。   黎采玉胃口大开,吃的兴致勃勃,“还记得我以前老是跑你那儿蹭饭吃,吃啥都香。咱俩现在可终于又坐到一块吃,真是过去了好久,吃的也不一样了,灵食这玩意以前想都不敢想!”   雪如圭动作秀气斯文,细嚼慢咽,面颊可算有了几分红润之色。看到黎采玉碗里的汤喝完了,主动为他添汤。   黎采玉:“谢谢。”   雪如圭抿唇笑,“玉哥怎么也开始跟我说谢谢了。”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黎采玉惊叹,“圭圭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多笑笑,我爱看。”   看看自己已经快吃好,雪如圭仿佛没吃几口的样子,兴致勃勃的往他碗里添菜,“多吃点,补身体。”   碗里很快堆积如山,高高垒起。   正当雪如圭头皮发麻的时候,听见黎采玉道:“明天卯时咱俩一起去修炼。”   雪如圭:“……”   雪如圭瞳孔收缩,神色呆愣。   黎采玉正色道:“吾元宗教你的那套不管用了,就试试我练的法门,”   “金光神咒兴许会很适合你。”    第9章   修炼……   雪如圭恍惚失神。   曾经习以为常的东西,成了渴望不可求的存在。   他久久没有反应,饭桌的气氛沉闷起来。   片刻后,雪如圭默默低头动筷,一点点吃掉碗里高高堆起的灵食,面上神色颇有些木然,毫无喜色。   用完饭,伙计进来收拾干净,房间内灯光明亮,两人一左一右面对面坐着,却好似相顾无言。   气氛沉默良久,久到仿佛整个夜晚就在两人的默默对坐中过去,一直到天亮。黎采玉静静看着雪如圭,没有主动开口打破平静,他在等。雪如圭有心事,从重逢开始黎采玉就能看出他心里头挂着沉甸甸的心事。   时间慢慢过去,夜色渐深。   终于,雪如圭闭了闭眼,“金光神咒是玉哥的机缘功法,传授给我恐怕不合适。”   “你还在记挂吾元宗?”黎采玉试着问。   身为吾元宗的人,自然不适合擅自修炼别人的功法。   至少明面上雪如圭依旧是吾元宗的长老,身份尊荣。   雪如圭神色冷淡,语气更冷淡,“宗门已经放弃我,我又何必死皮赖脸。”   “自我入吾元宗便深受宗门器重栽培,如今以一身修为补了天窟,就当还清这些年吾元宗对我的栽培之恩。”   “便是师尊哪天有幸破关而出,我的答案依旧不变。”   黎采玉不解:“那是为什么?”   雪如圭手指紧了紧,“玉哥,我现在是个废人。”   “如果你是指浑身经脉和丹田灵府,我已经帮你修补起来。”黎采玉指出。   雪如圭摇摇头,神色怅然:“我能在补天窟后存活下来确实大出宗门意外,但一开始他们对我还是心存希望的。吾元宗作为东洲最强的三大门派之一,底蕴浑厚,修复全身经脉和丹田灵府的稀罕丹宝总能匀出一颗给我。”   “服用后我很快恢复过来,虽然修为大损,境界下跌,但以我修炼的速度,恢复全盛时期指日可待。然而事与愿违,不论我如何努力修炼,境界都难以提升,仿佛仙道法门已经彻底抛弃我,曾经修炼功法一日千里,现在变得举步维艰。”   “我日以夜继的努力修炼,试图冲破无形桎梏,可总是会在紧要关头失败,叫前头的努力付之东流。最后不但没能突破境界恢复修为,反而弄的自己伤痕累累。”   “越是努力便越是得不到,剩余的修为也开始倒退,无论怎么抓都抓不到,最后沦为彻头彻尾的废人。”   确定自己真的仙缘断绝,雪如圭自然是失落的,但修补天窟时他是抱着舍身成仁的心态,现在侥幸捡回一条命,没有什么好不满,剩余的时光里悠闲度日,看一看过去不曾注意的风景,也算是一段善始善终的佳话。   万万没料到,座下弟子竟然趁机提出愿意助他入合欢道,以采补之术再入仙途。   雪如圭毫不犹豫拒绝。   先不说那是他的弟子,作为一个剑修素来信奉勤勉自制,最不屑合欢修士的修炼方式。让他为了重新踏入仙途选择最讨厌的方式,那是万万不可能。   那天夜里,雪如圭看到恭谨聪慧的弟子撕开伪装暴露出真面目,晴天霹雳,不可置信。   真正的噩梦就此开始。   黎采玉听明白了,外人只知道玄琼仙尊修为尽废,却不知道背后的细节。   吾元宗发现雪如圭彻底废了,无法挽回,那个时候大概还没有那么恶毒,不过是冷处理罢了。一个毫无修为的过气长老,不过是徒有其名,人走茶凉,无人问津。   当雪如圭座下孽徒对自己的师尊做出大孽不道的事情,以下犯上,吾元宗彻底放弃了他。   只要雪如圭死了,一切秘密石沉大海,宗门也就不必承担风险。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便捷的解决方式。   不能让一个弃子毁了三个宗门冉冉升起的新星。   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道理同上,吾元宗不愿为了一个弃子大费周章,一旦计较起来损毁的不止是宗门颜面,少不得还得大打出手,争个胜负出来。睁只眼闭只眼让事情就这样过去,也就委屈雪如圭一个人罢了。   欺负他已经无法为自己主持公道。   黎采玉一脸真挚诚恳的说:“金光神咒是为朝拜太阳真君,采取太阳金光,乃真传之养生长寿妙法。长期坚持可以使人却病延年,健康长寿。”   “我可是非常注重身体健康的,每日坚持养生!”   雪如圭神色迷茫,迟疑道:“养生秘法?”   一个修仙者为何要学习养生秘法?   只要突破境界自会延长寿元,经过灵力淬体,筋骨血肉顽强坚韧。   黎采玉一本正经:“此法驱邪避凶守护身心,修炼不可只重视提升修为,心境同样重要。身体会生病,心灵也会生病,你看我这样每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就是因为修炼金光神咒身心舒畅!”   “明日卯时你就跟我一起修炼金光神咒,咱们俩一起养生,快乐无忧。”   雪如圭看了又看,发现毫无破绽,黎采玉的神色认真极了,不心虚,不敷衍。雪如圭是见过大世面的,不会被轻易糊弄了去,他在黎采玉脸上只能看到真挚赤诚。修仙者每日坚持养生是奇怪了点,也没说不可以,只能是信了。   他叹气,“玉哥这样说,我若再拒绝便显得不识好歹。”   黎采玉笑眯眯:“圭圭你还是那么可爱。”   雪如圭闭嘴不说话。   他微微避开视线,藏在袖子里的手指蜷了蜷。   “天窟到底是什么?”黎采玉换个话题,表示:“大家都在传玄琼仙尊补了天窟,是挽救世界的大功德,可天窟到底是什么?”   关于天窟的各种传闻都有,都是可怕恐怖的,类似于一种灾难的存在,一旦失控便会造成生灵涂炭,人间浩劫。   黎采玉听了很多关于天窟的传闻,人云亦云,真真假假。   “天窟,顾名思义就是天上破了一个大窟窿,也叫做天漏。”   黎采玉:“……”   所以,圭圭补天?   “这个窟窿会让此界暴露在天外各域未知存在眼里,不断招来危险诡异的域外生灵,祸害此界苍生。”   “出现的原因不明,一旦发现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赶在怪物通过这个窟窿入侵前将其封印是最好的结果,最坏的是没能及时发现,待域外生灵制造出人间浩劫才查找到源头。”   “封印天窟极其危险,很有可能在这个过程中受域外吸引,跌落至未知地域再也回不来,也有可能正好有外域生灵探头,发生交战。”   “即便进行了封印,这片地区也会比其他地方脆弱,需要时常注意封印的状态。”   “吾元宗的开山祖师便曾经封印了一处天窟,此后守在这块地方建立宗门,发展成如今的东洲三派之一,声名显赫。”   “天窟关乎整个天下的安危,且吾元宗封印的这一处格外厉害,曾经带来一场人间浩劫,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吾元祖师将其封印,挽救了天下苍生,其名号被世人所传颂,深受敬仰爱戴。”   雪如圭语气平淡,神色却有些黯然。   吾元祖师的事迹令人敬佩,身为吾元宗弟子自是憧憬向往,以祖师为楷模。   他夜里无法入眠时,偶尔会看着天上的月亮想,也许修补天窟时以身殉道是最好的结局。不枉一身修为与理想,不用看到师门弟子撕破脸皮后丑陋狰狞的真面目。   抚摸碎裂的本命剑,也曾想过就此了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耳边仿佛响起兴奋的笑声,冰冷沉重的感觉犹如被无形的蛇缠上,游走,束缚,无声的吐着蛇信子,冷眼看他沦落挣扎,准备接收最后的遗产。   雪如圭有了猜测,他可能在修补天窟时被域外而来的什么东西附身了,重伤垂危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悄悄蛰伏,汲取他的修为,阻挠他的修炼,将他逐渐逼入绝境。   这天夜里黎采玉睡得很香,房间里静悄悄,雪如圭躺在床上合不拢眼。   已经睡了四天,根本没有一点睡意,愣怔怔睁着眼看上方。那种犹如附骨之俎的冰冷沉重感一扫而空,身体轻松极了,经脉丹田也不再疼痛,仿佛注入阳光和生命力,暖洋洋的。   他侧头向挡在床前的屏风看去,黎采玉就睡在屏风另一边的软榻上,仔细听,依稀能听见绵长的呼吸声。   时间在寂静中逐渐过去,外头天色渐亮,竟不知不觉就这样睁着眼睛躺了一夜。   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黎采玉将养生之秘法金光神咒传授给雪如圭。   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金光神咒可采天地之正气,集日月之精华,修身辟邪护元神,增加正能量净化身心,防患外魔入侵……”   “此秘法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可以让你讨厌的家伙都死在自己前头!”   黎采玉信誓旦旦,太阳真君之真传养生妙法就是这样神奇,令人健康,长寿,快乐!   并拿自己举例子,笑出一口大白牙,阳光灿烂道:“我不但身体健康,而且长寿,就算吾元宗掌门在我面前螺旋劈叉升天,我也能开心的笑出声!”   雪如圭:“……”    第10章   为了方便修炼,黎采玉带着雪如圭出城寻了个视野开阔的好地方,一起沐浴清晨的阳光。   金光神咒修炼并不困难,起初确实是一种具有养生效果的秘法,能否修炼出金光是关键。当修炼者初步掌握金光,金光神咒就是修炼功法,作用十分广泛,战斗时攻守兼备,能炼器炼丹,画符列阵,可谓千变万化,森罗万象。   能够掌握到什么程度,全看修炼者自身的悟性和资质。   卯时是最适合修炼的时间,太阳初升,光热不会过于猛烈,随着日头高升阳光逐渐火辣,就不合适初学者了。日光精华乃天地至刚至阳的力量,没有一定的身体强度还是老老实实在卯时修炼,免得过犹不及。   修炼金光神咒,从养生做起。   美好的清晨,心情也很好,这部功法注定不能立竿见影,雪如圭抱着学习养生功法的心态修炼,体验感良好。从身体深处升起暖洋洋的感觉,比不上黎采玉为他传输金光,也能驱散一缕寒冷沉重。   经过金光驱散净化,盘踞体内的沉重冰冷确实消散,可经过一夜,似乎又从毛孔钻入四肢百骸,缓缓侵蚀他的身躯。   修补天窟带来的后遗症果然不会轻易消散,见缝插针。   它不是什么生灵,有思考能力的活物,仿佛是一种寻找寄体的规则,一旦沾染上便如影随形,靠着外力驱散依旧会卷土重来。   阳光倾洒大地,照在两人身上,黎采玉周身缠绕一层金光,凝实饱满,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眼。   抬头看向天空,美好的清晨没能一直持续,又有不速之客跑来打搅。   对方以极快的速度逼近,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当视野里出现一道庞大虚影,攻击已经对准两人落下,空中传来暴喝声:“小辈,胆敢害我玄孙!”   虚影的巨掌和声音同时落下,狠狠撞到金光屏障,能量冲击掀起气浪,地面瞬间崩裂成无数碎块,树木倾倒粉碎。   黎采玉眼底闪过金芒,金色屏障迅速膨胀,狠狠弹开虚影的巨掌,露出那庞大的半透明人影。   对方居高临下俯视,眼神凌厉满是凶光,杀气如潮水般汹涌,节节攀升,被弹开手掌后冷冷一笑,杀意暴涨,似海水滔天。   “果然有点本事!难怪敢单枪匹马打入合欢宗,伤我玄孙!”   雪如圭依旧保持打坐姿势,周身有道禁制为他隔绝外界打搅,黎采玉察觉到有不速之客当机立断,对方果然是冲着自己来。   那虚影看也不看在场的第三个人,眼中只有黎采玉,铺天盖地的压力冲着他一个人去。   “尊驾是哪位?”黎采玉挑眉,“你那宝贝玄孙又是哪个?”   虚影面色一沉,眼底怒火滔天,“我风行天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狂妄小辈,莫要以为有点本事便无人能够治你!”   说着劈出一掌,以排山倒海之势,使出雷霆万钧之力,重重劈上金光屏障,第二掌紧随其后,强悍力道劈的整个地面向下一陷,只剩被金光罩住的这块地方平安无事。   “废我玄孙修为不够,还在我风行天的面前取了他性命!如此歹毒狂妄,今日必定要给你一个教训,好解我心头之恨!”   “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暴怒之下虚影攻势猛烈,却始终不能撼动金光屏障,将两人牢牢护在里面。   风行天发了狠,使出十二分的力道攻击,周遭整片空间都因此混乱扭曲,强烈激荡的灵力波动令不远处慈城中的一众修士暗暗心惊,究竟是何方神圣路过,与人交战。   遥望天边,隐隐能瞧见巨大虚影,震耳欲聋的暴喝声清晰可闻。   “风行天?是谁惹到了风家老祖,那可是个睚眦必报的狠角色!”   “能让他如此暴怒,必定十分疼爱口中的玄孙,不知是风家哪一位。”   “还能是哪一位,风家老祖都说了合欢宗,能跟合欢修士搅和到一起厮混,被邀请上合欢宗做客的也就只有风家那个风苍炎,合欢宗宗主众多入幕之宾的姘·头之一。”   “据说合欢宗宗主经常举办宴会,让刚入门的小弟子服侍宾客,破了童身。既能讨好宾客,让受邀之人来玩的愉快,又能叫门下弟子得好处,那滋味,真是销魂至极!”   “咱们这种普通修士是别想了,合欢宗势利眼的很,根本瞧不上!”   “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闯合欢宗不够,还激怒了风家老祖?!”   一阵阵剧烈波动,似漫天炸开的烟花此起彼伏,络绎不绝,地面隐隐颤抖,叫慈城众人个个胆颤心惊。   城中自然是有守护力量,设了护城大阵,可有厉害修士在附近交战,难免挂心。   交战方向骤然亮起光柱,绽放刺眼光芒,将庞大虚影贯穿,惨叫声顺着风传出老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虚影崩溃碎裂,随着金光一起消失。   慈城安静了,须臾后,爆发出惊天讨论声。   “风家老祖败了?!”   “元神出窍加之法相天地,威力比不上本尊亲自出手,胜在能瞬间奔赴千里之远。风家老祖定是亲眼见到玄孙惨死,怒上心头冲动行事,对方敢这么干,打退风行天的元神,可见也不是善茬!”   “元神受创,风家老祖必受反噬!这仇结定了,究竟是何方高人?”   “风行天横行霸道多年,可终于踢到铁板!”   “敢动手伤风家嫡系子孙,果然有底气!”   慈城一众修士乱哄哄,因亲眼目睹风行天落败议论纷纷,城主府中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凝望天边,神情凝重。   微风夹杂些许凌乱气息,透着战斗后的余波,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人跪在地上,浑身发凉。   “老祖宗,椿儿他……”   老者摆手,“去吧。”   年轻人毕恭毕敬垂首行礼,“是,老祖宗。”   慈城外作为交战中心的山巅已经一片狼藉,除了黎采玉脚下站的这片地方被金光护住,十米外被犁出一片平地,露出地面下的岩石泥土,触目惊心。   不速之客虽然恼人,黎采玉早就有所预料。   修仙界的老传统艺能了,打了小的来老的。   他在合欢宗的大殿前打伤打废那么多受邀而来的宾客,个个都是有背景的,合欢宗既能卖一波儿好拉拢其他势力,又能给门下天资出色的弟子谋划福利,可谓一举两得。   这些宾客未必个个都是纨绔子弟,但不论修为高低,肯定都不是正经人。   人在屋檐下,为了小命低头求饶,危机过去后看到自己的依仗,想法又会不一样。   只要别生出歹念金印就不会发作,应该是风行天口中的玄孙意图在他面前告状,撺掇老祖宗为自己报仇,才会当场毙命,惹得风家老祖勃然大怒,直接元神出窍替疼爱的玄孙报仇雪恨。   干脆利落打退上门寻仇的不速之客,黎采玉看了看雪如圭,金色禁制牢牢守护住他,不受外界影响干扰。   不愧是玄琼仙尊,第一次修炼金光神咒状态就这样好,全神贯注,心神合一。   黎采玉重新坐下来,继续修炼金光神咒。   今天可能注定热闹,卯时还没过,第二个不速之客就来了。   他不悦的睁开双眼,冷冷看向某一方向,这片地方周围都被犁的干干净净,来人进入范围便会立即暴露身影。   这是位打扮华丽的年轻人,来的不止是一个人。   对方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凛然杀气,连忙低头行礼,“晚辈慈梅,拜见前辈。还请前辈不要误会,晚辈此番是前来向您赔礼道歉的。”   黎采玉不说话,盯着对方看。   慈梅毕恭毕敬,“舍弟慈椿性情顽劣不堪,屡教不改,往日里念及他年纪尚幼,未能痛下决心管教,以至于差点酿成大祸,败坏整个慈家的门风。老祖知晓后勃然大怒,下令家法戒鞭五十,务必要叫他狠狠受个教训。”   语毕,慈梅侧身让出挡在身后的担子,让黎采玉看个分明。   上面趴着个人,后背布满鞭痕,衣衫都被打烂了,染红鲜血,一看就知道是现打的,现在昏迷不醒。身上缠绕一道金色印痕,即便满身狼藉,皮开肉绽,这金印牢牢霸占位置,丝毫没有因此断裂。   那身装束有点眼熟,黎采玉思索了一下,从短暂的记忆里翻出对方身影。   是当时第一个滑跪求饶,被他打了金印的人。   原来是家学渊源啊。   感觉到杀气退散,气势依旧骇人,慈梅继续道:“慈椿冒犯前辈,前辈给个教训是理所当然的,晚辈谢前辈不杀之恩。还请前辈念在老祖已经重重罚了舍弟,以后一定严加管教,高抬贵手,解了他的禁制,我慈家感激不尽。”   跟喊打喊杀的风行天相比,慈家的态度无疑好很多,令人舒服。   五十戒鞭不是小数目,就算是现打的,从风行天被打退到慈梅出现的这个时间根本不够,也就够他带着人找过来。   大概是一大早把人提起来行刑,正好撞上风行天来寻仇。   若无这一遭,慈家可能不会把人送过来当面赔礼道歉,打了也就打了。   黎采玉似笑非笑,“你可知令弟犯了什么错?”   慈梅羞愧,“都怪我们疏忽教养,叫椿儿被合欢宗迷了心窍,竟突发奇想,为走修炼捷径勾引前辈!此事都是我们的错,前辈莫名经历一遭实在是飞来横祸!让您受委屈了!”   黎采玉:“……”   黎采玉用惊叹的眼神看慈梅,这谁不得夸赞一声他是个人才!   能屈能伸啊!   泪,从慈椿的眼角落了下来。   昏迷了,但没有完全昏迷,晴天霹雳!    第11章   念在慈椿确实没有犯下大错,快速滑跪,言语诚恳不曾花言巧语狡辩,慈家的处置方式也够严厉,将一切过错推到慈椿身上,没有波及雪如圭半分,如此识时务,黎采玉很满意。   但凡慈椿心怀歹念,现在八成已经死了,被慈家老祖下令责打戒鞭痛的死去活来,最是容易心生怨恨,生出不好的念头。   慈家这样给面子,办事妥当,给彼此都有一个台阶下,黎采玉顺势下坡,解了慈椿的禁制。   看到弟弟身上缠绕的金印消失,慈梅暗暗松口气,面上丝毫不敢放松,依旧保持毕恭毕敬的姿态,“谢前辈宽宏大量。”   他从储物法器取出一个宝箱,双手奉上,“这是慈家赠予前辈的赔礼,小小心意还请前辈笑纳。”   为了让黎采玉看清楚,小心打开宝箱,露出里面的灵药。   阳光照耀下依旧能够看到此物光华缠绕,淡淡药香散在空气中,似有若无,竟是一株八品赤血仙兰。慈家拿出这样的好宝贝当做赔礼,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想要表达歉意的对象是雪如圭。   不管先前慈家有没有听过风声,经历合欢宗一事,肯定已经从慈椿口中得知。   所以给予慈椿的惩罚才会这样严厉,往死里打。   幸好慈椿纨绔归纨绔,玩弄合欢宗弟子跟亵渎玄琼仙尊是两码事,没敢沾,否则慈家老祖能下令直接打死他清理门户,彻底跟此事撇清关系。   现在从族中宝库取出珍藏的八品赤血仙兰当做赔礼,就是希望把这件事翻页。   慈家这样懂事,果然令人舒服。   将宝箱摄取到自己面前,黎采玉仔细看了看,轻轻嗅了嗅药香味,品阶高的灵药只凭一点气味就能大概判断药性。这是温补类的灵药,效果温和,绵绵不绝,正是适合雪如圭养身子。   黎采玉颔首,将宝箱收下,对慈梅道:“如风行天这样霸道蛮不讲理的家伙应该不止一个,慈椿禁制解了,旁人未能解开,少不得骚扰你们慈家,打探消息。”   他扔出一块玉符,“冤有头债有主,让他们直接联系我。”   慈梅双手接住玉符,低头,“谢前辈!”   黎采玉摆摆手,示意他们走。   慈梅没有废话,遥遥行礼,带着一行人退下离开。   山巅清净了,再没有人打搅。   卯时过去,雪如圭依旧在打坐修炼,没有醒来的迹象,黎采玉守在旁边一起修炼。   随着日头高升,渐渐超过初学者能够承受的范围,雪如圭虽是刚开始修炼,身躯元神都非初学者,承受的极限自然不同,黎采玉也不着急,继续守着。如果能够在第一次修炼便凝结出金光再好不过,正式重入仙途。   可事态发展却超出他的预计。   雪如圭整整坐了一天,从天亮坐到太阳西斜,黄昏的阳光温和不刺眼,天边渲染出瑰丽壮观的火烧云。   当太阳彻底下山,夜晚很快便会来临。   金光神咒说是集日月之精华,黎采玉从没试过在夜晚修炼,都是卯时开始,太阳下山后便停下,第二天卯时继续。   雨天,阴云天都不修炼,只在晴天修炼金光神咒。   雪如圭第一次修炼便持续到太阳下山,看趋势还在继续,轻易不会停下,黎采玉有点犯愁。   他停下修炼,专注护法,仔细观察雪如圭的状态。   今天是个好天气,白日里阳光明媚,照耀大地,夜晚月光皎洁,静静照在两人身上,为他们披一层朦胧薄纱。   银发雪肤的仙尊双目紧闭,犹如一尊玉质雕像端坐于神台,清冷,高洁,不染尘埃。清风吹过,轻轻抚摸他的银发,勾勾缠缠,撩拨嬉戏。蓬松柔软的长辫子不知不觉散了,有几缕发丝被吹的飞到黎采玉身上,似细细的海藻,缠绵缱绻。   黎采玉一直盯着雪如圭,脸被银发糊住了,抬手扒拉下来。   又被糊住了,抬手扒拉下来。   夜晚的风好似铁了心撩拨他,一个劲把银发往他脸颊上吹,柔柔的擦过皮肤,还能嗅到发丝的香味,搔的人心里发痒。   仙尊闭着眼,却比睁开眼还要撩人,遐想绮念在夜幕下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黎采玉眉头一皱,起身走到雪如圭身后,把这头随风乱动的银发重新编成蓬松的长辫子。   夜晚一点点过去,雪如圭保持打坐姿势一动不动,彻底沉浸在其中。   自修为大损后他无数次试过重回境界,日以夜继的修炼,每当他以为有望突破时总会莫名其妙出岔子,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硬生生按回去。他不肯放弃,不愿自暴自弃,继续刻苦修炼,以求冲破无形桎梏,但结果总是事与愿违。   不能重回境界,修为疯狂倒退,犹如双手捧住的水从指缝间漏掉,眼睁睁看着灵力消散一空,修复好的经脉丹田也如镜花水月,变回重伤时的模样,一塌糊涂。   金光神咒让雪如圭重新找到修炼的感觉,可那种无形桎梏似乎又缠上来,想要将他彻底变为无法修炼的废人,哪怕是延年益寿的养生功法也不能幸免。   雪如圭全神贯注与之对抗,再度发起冲击。   他一遍遍默念口诀,脑内刻画描绘修炼金光神咒必备的神符图案,识海似有狂风暴雨,裹夹着他跌宕起伏,来打断神符图案的运行周天。每一遍的默念口诀,运行神符周天都是在与无形力量对抗。   要么雪如圭被识海吞没,受到反噬,要么乘风破浪,冲破重重困难抵达目的地。   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的对抗,从未惧怕退缩过。   白日里识海虽有波涛但没有这么凶险,雪如圭感觉到久违的惬意轻松,暖洋洋的,到了夜里凶险程度猛翻,似乎打算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将他彻底压下去,再也翻不了身。   纠缠不休,翻江倒海,一次次的冲击对抗,雪如圭面容平静,额头渗出滴滴冷汗。   黎采玉帮他擦了擦,但很快又有新的汗液,整个人变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银发汗湿,脖颈处的汗水往下滑落,浸湿了衣襟处,汗水淋漓。   清冷高洁的仙尊被汗水浸湿,那不染尘埃的味道间仿佛沾上别的什么,蛊惑人心。   这是世上最能撩动人的东西,发自内心的悸动颤抖,比任何情药都来的激烈,持久,绵绵不绝。   黎采玉感觉心里头被什么挠了一下,痒的厉害,忍了又忍,蠢蠢欲动,终于还是憋不住,低头揪了根杂草,用草的汁液在雪如圭脸上画了个王八。   一个不够,远远不够,黎采玉觉得自己还能再发挥一下。   雪如圭:“……”   他现在的状态非常微妙,一边在全神贯注对抗无形桎梏,一边却好似分出心神来,清楚看到外界。   犹如两个他,两个视角,毫不混乱。   黎采玉蠢蠢欲动的时候他看见了,坐不住的时候他也看见了,身体无法动弹,能够感觉到外界却无法给出任何反应,这个时候黎采玉想要对他做任何事,都无法反抗。   只能被动的承受一切,不论是风霜刀剑,还是欲海涛天。   然后,眼睁睁看到黎采玉从地上揪了根草,在他脸上画王八。   雪如圭:“……”   迷之存在:“……”   这怎么不能算是一种为所欲为?   就问有谁能在玄琼仙尊脸上画王八,一画就是七个!   趁着空隙,正在对抗的雪如圭一鼓作气,猛然冲破无形桎梏,一缕金色的阳光照进识海,驱散无形的混乱狂暴之力。   恰好此时,天边亮了,第一缕阳光照下来,照在黎采玉和雪如圭身上。   仙尊睁开眼,和黎采玉四目相对。   时间一下子变慢了。   尴尬,心虚,眼神闪烁,黎采玉的每个表现都是干了坏事被抓包的反应,他先发制人,猛然抱住雪如圭,“圭圭你可终于醒过来!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你不知道昨天多么凶险,有坏人气势汹汹来找茬,与我大战三百回合,经过千难万险终于将他打败击退!老不死的东西,教不好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用脸贴着雪如圭的脸猛蹭,试图蹭掉自己犯罪的证据。   左边蹭完了蹭右边,主打的就是热情似火,奋力贴贴。   两颗脑袋紧紧贴在一块儿,耳鬓厮磨,很亲密,但又不是那种亲密,仿佛一条狗子心虚讨好的蹭,全是感情。   雪如圭一身汗,草汁画的王八根本干不了,全都给蹭糊了。黎采玉仗着雪如圭现在看不见自己的脸,疯狂用袖子擦脸,然后分开来,一本正经的说:“你留了好多汗,我给你擦擦。”   快速销毁证据,心虚笑。   “你修炼了一天一夜,有没有什么收获?”   雪如圭安静看着他,点一下头。   黎采玉立即兴致勃勃的问:“你修炼出金光了?”   好快!   雪如圭摇头。   黎采玉意外,“那是什么?”   雪如圭抬手,轻轻擦拭掉黎采玉脸上没擦干净的草汁,白皙素指沾染上别的颜色格外明显,还能嗅到淡淡的草汁气味。   “二狗哥。”   黎采玉眼神犀利。   下一秒他愣住,雪如圭抱住他的腰,疲倦的合拢眼,睡了。   黎采玉:???   什么收获?你快说呀!    第12章   雪如圭几乎是秒睡,脑袋往黎采玉的肩膀一靠,整个人很快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看他仿佛干了一晚的仗,太阳出来才停歇,此刻累的不行,身心疲惫,黎采玉知道今天是不能继续修炼了,只能暂停。雪如圭不是需要手把手教导督促的初学者,自己知道掌握分寸。   黎采玉试着把他的手解开,将人背起来回客栈。   才刚动手,就把人惊醒了。   连忙在他后背安抚的轻拍抚摸,压低声音,“睡吧睡吧,没事。”   温柔轻哄传入耳朵,还能感觉到些许热气抚过耳畔,雪如圭睁开眼迷茫的看了看,又闭上眼睡了过去,整个人软软的。   这个姿势不方便背人,黎采玉决定这次用抱的。   他小心翼翼,尽量在不惊醒雪如圭的前提下将人抱起来,轻手轻脚,可怀里的人还是动了一下,再次迷茫的睁开眼,银色的眼睛里满是呆滞,神色是说不出的疲倦劳累。   “……二狗哥。”他喃喃自语似的唤了一声。   “……”   须臾后,终于找回些许意识,视线里都是黎采玉的面庞。   那是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眼角眉梢有种极具侵略性的锋利,不怒自威。曾经扎着两个朝天揪细胳膊细腿的孩子,长成高大魁梧的俊美青年,举手投足都透着无形压力。   雪如圭靠着他,能够清楚感受到衣服下的身躯拥有宽厚紧实的胸膛,肌肉充满弹性,线条流畅,这不是法修会有的体魄。   修士淬炼筋骨血肉,并不意味着一定拥有看起来强壮的身躯,经常锻体的修士就是比法修看起来更健硕。   雪如圭出神的凝望着黎采玉的面庞,目光细细划过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寻找熟悉的影子。小时候的黎二狗长什么样子,雪如圭已经想不起来,只记得他眼里有光,大声笑起来的模样灿烂极了,仿佛没有不开心的事情,无忧无虑。   抡着结实的竹棍耍的虎虎生威,口中喊着看我打狗棒法,把对着丸子头猛吠的大黄狗吓跑,看它惊恐逃跑的模样,显然没少受欺负,狗也知道趋吉避凶,躲开惹不起的人。   “哟,没见过啊!你是哪家的小孩,看着这么面生?”扎着两个朝天揪的黎二狗满脸好奇。   雪如圭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面前的孩子露出嘴里缺了的牙,大声宣布,“从现在起叫我二狗哥,我罩着你!”   之后朝天揪每天抡着竹棍,拉上丸子头一起撵着大黄狗跑,直把那刚开始还会对着丸子头猛吠低吼的黄狗吓出心理阴影,从此看见丸子头再也不龇牙,远远瞧见两人在一起还会飞速躲起来。   “这声二狗哥没叫亏吧!”   雪如圭恍惚间,情不自禁笑了。   他双手抱住黎采玉的脖子,脑袋枕着宽厚结实的肩膀,银色的蓬松长辫子柔柔垂下,轻声唤道:“二狗哥。”   “……嗯。”   “二狗哥。”   “……嗯。”   “二狗哥。”   “……我改名字了,叫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采玉哥哥!再叫二狗我咬你了!”黎采玉发出严厉的警告,下达最后通牒。   雪如圭身体轻轻颤动,低低的笑起来,调皮的又叫了一声,“二狗哥。”   黎采玉说到做到,张嘴就在雪如圭脸上咬了一口,留下个浅浅的牙印,高贵冷艳道:“叫我玉哥!”   雪如圭纤长浓密的银色睫毛颤了颤,“玉哥。”   “嗯。”   “玉哥,我想洗澡。”   “嗯,回去就叫人送热水上来。”   “玉哥,我困。”   “困了睡觉,别说话。”   “玉哥,我疼。”   “……哪里疼?”   “玉哥,我累。”   雪如圭醒着,又好似没醒,唤了很多声的玉哥,诉说着他的感受需求。   困,疼,累……这些积压了许久的感受,随着一声声的玉哥,说了出来。   他的神经紧绷了多久,这些情绪感受就压抑了多久。   冰冷清净的山峰里无人会在意他的想法,无人能够成为他诉说的对象。   玄琼仙尊是高高在上的强大剑修,似乎从拜入吾元宗开始,就一直如此,坚强,自制,从不松懈,山一样沉稳可靠。   当他沦为废人被欺辱凌虐,骨头更是硬的不行,不肯低一次头。   他就像手里的剑,绝不屈服于任何人。   对于欺辱者,任何的低头示弱,都只是自取其辱,践踏者不会因为他的妥协而良心发现。   只要求饶一次,以后就有他求饶的时候。   雪如圭一声声的呼唤诉说,黎采玉耐心的给予回应,温柔轻哄,抱着已经迷迷糊糊,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走在山间小路上。   情绪宣泄出来,才能慢慢恢复,黎采玉就觉得之前雪如圭看似平静,实际上麻木了。   四面楚歌,群狼环伺,反抗总是失败,只能麻木的承受一切。   果然雪如圭渐渐睡过去,眉宇间恬静安宁。   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冠,在地面落下斑驳树影,随着穿行,偶尔落到他脸上。耳边是清脆悦耳的鸣叫声,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小鸟也会在起床后开心的唱歌,一起合唱。   感受到怀里的人呼吸变得绵长,黎采玉抬头看了一眼某个方向,眼神泛着冷冷幽光。   真是不死心的家伙,还在周围徘徊,试图寻找机会把人带走。   擅长以傀儡之术脱身是吧,那就看看你的傀儡有多少。   眉心淡金色印痕一闪,远处窥视的魔修身体一僵,替命的傀儡顿时四分五裂,化作齑粉。   意识到暴露,郦姬立即逃窜,浑身都是冷汗。   能让她感受到这样恐怖的威压,跟瞬间取人性命的本事,放在整个修仙界也没几号人。魔尊付出了莫大的代价才把玄琼仙尊从吾元宗带出来,即便一起执行任务的同伴没了,只要魔尊没有改口,她就必须想办法完成任务。   现在连靠近都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的盯梢,寻找机会,何时才能达成目标。   想起魔尊可怕残忍的手段,郦姬面色发白,心里头发狠,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她不能靠近,有的人可以,把水搅混了,破绽自然也就生出来。   一道灵光飞入客栈,化成两个人,黎采玉抱着雪如圭回房间,把人放到床上躺好,想让他好好睡一会儿。低估了雪如圭想洗澡的执念,刚放平盖好被子,人就醒了。   四目相对,黎采玉妥协,“好好好,我去叫人送水上来。”   出门跟伙计说了一声,返回房间,没过多久就有几个客栈的伙计提着桶上来,往屏风后面的浴桶里倒热水。   雪如圭明明困的要命,可就是坚持要洗澡。黎采玉只能认命的再次化身为搓澡师傅,帮人把衣衫解了,送入浴桶。   名满天下的玄琼仙尊身材并不魁梧,可以说是单薄精瘦,薄薄的一层皮肉匀称漂亮,暧昧狰狞的牙印没了,斑驳红痕与青紫指印也已经褪去,仿佛上好的灵玉白皙无暇,马甲线流畅,紧实肌肉蕴含不可思议的爆发力。   修为尽失让这副身躯的力量暴跌,漂亮成了原罪。   黎采玉默默给雪如圭擦背,昏昏欲睡的人醒了,双手交叠,下巴靠在上面。   “玉哥要不要洗澡?”   黎采玉抬头,没说话。   “我给玉哥擦背吧。”   “嗯。”   安安静静搓了澡,帮雪如圭擦干净穿上新的换洗衣衫,黎采玉刚准备脱衣服,瞧见洗完澡的人靠在浴桶边缘,正盯着他看。   银发银眼的仙尊沐浴后浑身透着淡淡水汽,空气里依稀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旖旎,似有若无。此时一手搓澡巾,兴致勃勃的准备帮他搓澡,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脱衣服忽然变得有点下不了手。   看他有点迟疑的样子,雪如圭靠在浴桶边缘,单手撑着下巴,“玉哥害羞了?”   呵,害羞,不存在的!   已经把三件套封印的自己,强的可怕!   不但能原地劈叉,还能空中旋转蹦入浴桶,优雅入水。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黎采玉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靠在浴桶边缘的雪如圭立即被溅了一身的热水,刚洗完澡换上新衣服,这下彻底白洗,连头发都湿了一片,满脸水痕。   下一秒,浴桶咔嚓崩裂,热水涌出来淌了一地,黎采玉双手叉腰站在浴桶的尸体里面,呆若木鸡。   雪如圭擦去迸射到眼睛里的水,睁眼看到这一幕,先是沉默,诡异的安静两秒,紧接着身体颤抖,抖如筛糠,实在忍不住侧身转到旁边去,捂住嘴。   黎采玉:“想笑就笑!哼!”   雪如圭:“噗哈哈哈哈!”   客栈伙计进来打扫时可疑惑不解了,为什么会搞得满地都是水,把浴桶崩裂成这种样子。吭哧吭哧把水清理掉,重新提上热水送进来,带来新的浴桶。   黎采玉坐在浴桶里,身后雪如圭拿着搓澡巾帮他擦背,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有种倍受煎熬的感觉。   仿佛搓在心尖上,挠的整个人都感觉痒了,蠢蠢欲动。   他转过头,犹如冷酷无情的甲方,对弱小可怜又无辜的搓澡工发出催促:“用力点,没吃饭吗!”    第13章   是的,确实是没有吃饭。   照例让客栈伙计上一桌灵食,两人一起用膳。   雪如圭胃口大开,动作还是那么斯文优雅,善心悦目,速度快了许多,当他停下,已经不知不觉吃了桌上大半的灵食。黎采玉端着碗慢慢消磨时间,等雪如圭终于满足,才一口喝掉碗里剩下的汤羹,放桌上。   “圭圭今天胃口很好。”   雪如圭看着桌上的空盘空碗,郝然。   黎采玉关切问:“饱了吗?要不要再让伙计送点过来?”   雪如圭摇摇头,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暴饮暴食过,夜里修炼消耗太大,“已经够了。倒是玉哥只喝了一点汤,其他的几乎没怎么碰。”   黎采玉不以为意,“灵食对我只是解馋而已。”   他取出宝箱,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的灵药,赤色光华流转,房间内立即弥漫起淡淡香味。   “这是慈家送来的赔礼。慈家老祖下令打了慈椿五十家法戒鞭,让底下的小辈专程抬着他过来道歉。慈椿性情顽劣不堪,往日慈家老祖念及他年纪尚幼,此次犯了大错,竟异想天开,为求修炼捷径走合欢道,勾引冒犯于我,终于痛下决心严加管教。”   黎采玉把宝箱往前推了推,这是慈家送给雪如圭的赔礼,他不会贪墨,“八品赤血仙兰是难得的珍品灵药,慈家为了赔礼道歉连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念在他们态度确实诚恳,我为慈椿解了禁制。这东西给你用正好,温补效果极佳,客栈大厨的手艺不错,但这样的好宝贝可不能随便叫个人料理。”   “等找个厉害的食修,或者丹师,再把它拿出来,做成灵食,炼成丹药,给你温补身子。”   慈椿是什么人,雪如圭不知道,放在这里其实也不重要。他垂眸望着面前散发赤色光华的灵药,一时间竟看不出是何情绪。   当你强大的时候,世界都会变得温柔,且说话好听。   片刻后,雪如圭平静道:“我听玉哥的。”   无悲无喜,不愠不怒。   吾元宗把事情压下来,其他上门的访客也都遵循了某种默契,无人挑破,合欢宗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型门派,没有这个胆子拿玄琼仙尊当做噱头吸引宾客前来赴宴。中途当做惊喜,让这次赴宴的宾客一起乐乐,殿内所有人都成共犯,出了大殿,谁都不会主动挑明,当这个出头鸟。   受邀而来的宾客既然不是事先知晓,有人色胆包天,就有人明哲保身,未必个个都乐意跟合欢宗绑到一块。   慈家的做派就是一种表态,不想掺和到这件事情里去。   如果玉哥没有来,慈家大概又是另外一种表现,雪如圭心里想,情绪没有一丝波澜。进了合欢宗的大殿,慈椿不是共犯也要成为共犯,其他人不会准许他独善其身,干干净净的离开,慈家最多下令打死慈椿,旁的只会缄默。   事情发生在合欢宗,上门向吾元宗赔礼道歉只会成为挑破真相的出头鸟,撕掉所有人的遮羞布。   事到如今雪如圭已经看遍各种丑陋的嘴脸,慈家这番明哲保身的举动虽冷漠,却比欺辱者好太多,没有主持正义的力量只会招来灭顶之灾,慈家承受不起这个重量。   黎采玉合拢宝箱盖子,收起八品赤血仙兰,“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天,该起身继续赶路。昨天风行天来袭,其他人大概也会一一反应过来,要是前仆后继的找麻烦,根本没个清净。”   “麻烦”二字宛若惊雷,让雪如圭心头猛然扼紧,睫毛轻轻颤了颤,袖子里的手指用力掐住。   他就是最大的麻烦源头,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会吸引欺辱者的关注。吾元宗总是睁只眼闭只眼,装聋作哑粉饰太平,可不得不承认,前仆后继上门的欺辱者们还是会顾及到吾元宗颜面,不敢在别人的地盘做太过分。   离了吾元宗,狂蜂浪蝶失去最后的顾忌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重逢的时间很短,却是难得的放松愉悦,童年好友愿意为了自己冲进合欢宗抢人,他又怎么能为了自己的私欲心安理得把危险带给二狗哥。   雪如圭犹如凝固的人像,呆滞茫然的望着面前之人,两三秒后,深深闭了闭眼,“玉哥,若是不敌,你把我交……”   一只手及时捂住他的嘴,黎采玉的声音响起:“别说傻话。”   他抬高手,用力按住雪如圭的脑袋,揉两把蓬松柔顺的银发,关怀怜爱道:“璋弟自小聪慧,与你兄友弟恭,发生这种事情我知道你很难过,悲痛欲绝,所以才想着带你出来散散心。你与璋弟是孪生子,彼此之间有特别的感应,感情远超一般的兄弟,即便相隔千里之远依旧隐约有联系。”   “既然璋弟最后的遗愿是让你远离吾元宗,好好活下来,就不要因为不相关的人伤神。”   黎采玉深深叹气,黯然神伤道:“不管外头怎么传的玄琼仙尊,人死如灯灭,有那么大的名声又有何用,留给至亲之人的只有悲伤痛苦。璋弟若知道你这样,怕是在九泉之下也无法安息。”   “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自己身子,旁的都交给我。”   雪如圭:“……”   黎采玉伤感缅怀,“如圭如璋,令闻令望。璋弟当真是做到了。你身子弱,无法通过考验拜入仙门,他便顶了你的名字去,如今这个名字人尽皆知,又有几个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玄琼仙尊分明补天窟时便陨落,吾元宗偏要说他还活着,这些大宗门,满肚子的心机算计,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偌大的宗门,那么多的长老,竟然没有一个顶用的,让最年轻,根基也最浅的长老冲在最前头。”   说到伤心处,声音竟有些哽咽,潸然泪下。   雪如圭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睛微微睁大,张张嘴,“玉哥……”   黎采伸手抱住雪如圭,忍痛劝慰,“哭吧,哭出来就过去了,你一直这样呆呆木木的,没什么反应,夜里却总是睡不着觉,像失了魂似的,我看的难受。”   “虽然璋弟没了,但我还在。你叫我一声玉哥,我岂会对你置之不理。”   雪如圭被按着脑袋靠在黎采玉怀中,脸半埋在肩窝,一双眼睛直愣愣,莫名的,真红了眼眶。   无声无息,安安静静,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一滴,两滴,三滴……   他反手攀住黎采玉的肩膀,眼睛凝望前方,看向虚空,空茫茫的,泪水越聚越多,静静的淌着,模糊了视线,神色却并无变化,只是枕着黎采玉的肩窝,越抱越紧。   “……吾元宗不会善罢甘休。”   “嗯,我知道。”   “他们很厉害,人还多……”   “你玉哥更厉害。”   雪如圭死死咬着唇,用力咬紧,破了皮,尝到血腥味。身体轻轻颤抖,脑子里乱糟糟,仿佛有一双手将里面搅弄的天翻地覆,也搅混了他的心田,不能平静。   黎采玉看不到雪如圭此刻的表情,肩膀处的濡湿偷偷告诉了他,铿锵有力道:“你采玉哥哥这么多年的修炼成果,是时候展现给天下人看。吾元宗没你以为的那么厉害,若是吾元祖师还能叫我高看一眼。现在这些贪生怕死的东西,还有那些下贱玩意,有谁能挺得过打神鞭。”   “玉哥……”   “嗯?”   “玉哥。”   “嗯。”   雪如圭闭上眼,“玄琼仙尊不后悔修补天窟。”   黎采玉安抚的轻轻抚摸他后背,“我知道。”   “可是我害怕玉哥哪天会没了。”雪如圭的声音很轻很轻。   吾元宗是东洲最强的三派之一,能让吾元宗闭口缄默的自然不会是寻常修士,有权有势有实力,至少得占一样,甚至是三样都占。这些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令人头痛的存在,当他们的目光聚集到一个人身上,无疑是种灾难。   玄琼仙尊能一剑将其击退,无人可近身,最后还是在他们身上栽了大跟头。   黎采玉名声不显,目前的战绩只有打入合欢宗,击溃风家老祖元神,过于单薄。雪如圭自己曾经就是傲视群雄的强者,不会天真的以为只靠一时意气就能跟那些人斗。   想要折辱玄琼仙尊的人会跟嗅到血腥味的豺狼一样缠上来,撕碎守护者,掠夺战利品。   越是贪恋,越惧怕失去。   “那到时候,咱俩一起走。”黎采玉这样道。   语言是苍白的,不论如何强调,对现在的雪如圭而言可靠依据都太少,无法说服他,所以他放弃了,反其道而行。   触底反弹,振聋发聩!   雪如圭怔了,这句话很不详,可奇异的安抚住了他。同生共死的允诺份量很重,重到让他颤抖,重到不安的心一下子有了锚点。   最坏不过是两个人一起死,不会留他一个人。   “怕不怕?”   雪如圭轻轻道:“不怕。”   他用力抱住黎采玉,“玉哥先杀了我,摧毁掉尸体,不要有任何残留。”   “好,我答应你。”黎采玉轻轻抚摸他的后背,认真道:“所以圭圭也要答应我,好好修炼金光神咒,咱们俩一起健康长寿,快乐无忧。”   “好。”    第14章   浓浓云雾一眼望去漫无边际,和天空相连到一起,阳光照耀,折射出七彩霞光,壮观绚丽。大大小小的山峰四散分布,犹如洒在雾海之中的浮岛,空灵神秘,霞光遇到山峰发生微妙不可思议的变化,仙气缭绕,光华流转,乍一眼仿佛来到天庭仙界。   这里便是神秘莫测危机四伏的映心海,以云雾为海,以山峰为岛屿。   “映心海灵气充沛,资源丰富,但潜藏着诸多危险,曾经是一片莽荒之地,只有为了采集珍惜灵药猎杀灵兽获取材料的修士才会冒险进入,人烟极其稀少。”   “现在还是雾海时期,景色虽美少了些生气,等到化海时期,这些缭绕的云雾凝结化水,露出平日里被遮挡的奇峰怪石,琼花异草,还有各种灵兽在水中游荡嬉戏。”   一声空灵的呼唤响起,悠远绵长,直达心灵。   巨大的阴影在云海中移动,悠闲惬意的甩尾,从面前缓缓经过。   身后是一个又一个身形相似的庞然大物,列队整齐,悠悠然穿行云海。   金色屏障包裹住两人,悬浮空中,黎采玉顺势介绍:“这是雾海特有的鲸鱼品种,叫做雾海云鲸,性情温顺,喜欢成群结队出没,只要不主动招惹它们,不会管身边经过的蝼蚁。胆子大点,甚至还可以坐在它们后背上,让云鲸载一段,欣赏沿路风景。”   说着,便向雾海云鲸靠近,金色的球状屏障在这巨大的生灵前犹如一个乒乓小球,领头的云鲸眼珠转动,注意到主动靠近的小东西,凝视几秒后继续看向前方,果然没有生气排斥。   黎采玉带着雪如圭来到云鲸后背,施施然坐下,欣赏风景。   视野开阔,气势磅礴,不需要自己移动,真是纯天然豪华坐骑。   不在乎云鲸们现在要去哪里,心情美妙。   黎采玉示范的摸了摸云鲸的皮肤,冰凉凉,细腻柔软,“云鲸摸起来手感舒服,防御力极其惊人,全速撞击形成的冲击力能把山峰直接撞碎掉,还能控制云雾的水汽。对待弱小生灵抱有强烈的保护欲,能分辨善恶,算是映心海的守护者之一。它们会主动驱赶心怀恶意进入雾海的外来者,所以就算这片地方资源丰富,也没有沦为堕落者的庇护所。”   “我们遇到的这支云鲸族群是映心海最古老的存在之一,实力非常强大,驱赶过无数潜入映心海的堕落者和凶暴魔兽,战斗经验十分丰富。自从朱雀台在映心海发展起来,来来往往的外来生灵日益增多,云鲸时常在朱雀台附近一带巡游,从上方经过,我们乘着它就能回到朱雀台。”   又是一声空灵的声音,是两人乘坐的领头云鲸发出,一个气泡裹着串颜色鲜亮的果实飞过来,精准落到雪如圭怀中,泡泡啪的一声破裂。   这是串灵果,一个只有指头大小,红红的,散发着浓郁浆果气息,甜美诱人。   雪如圭抱着灵果发愣,不知所措。   黎采玉笑了笑,解释:“这是它送给你的。看来领头云鲸很喜欢你,主动送礼物。”   突如其来的善意像羽毛轻轻挠了下,雪如圭低头垂眸,怀里的灵果水灵灵,新鲜采摘,还泛着些许水汽。小心翼翼摘下一颗送入口中,香甜的滋味溢开,灵气温和,化作暖流融入体内,浑身舒畅。   他轻轻抚摸云鲸,认真道谢:“谢谢你,很好吃。”   以云鲸的体型而言,这声音太小太小,声若蚊蝇,它还是精准捕捉到,发出一声空灵叫唤作为回应。   雪如圭情不自禁露出微笑,心头软软的,快乐像一尾小鱼游入心间。   他把灵果递过去,“玉哥也尝尝。”   不愿忤了好意,随便摘下一颗灵果送入口中吃掉,黎采玉摆手拒绝,“它以前送过我不少灵果,我尝尝就好,你吃吧,对身体有好处。”   雪如圭看着灵果,珍惜的一粒一粒吃掉,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份量恰到好处。   已经存活不晓得多久的云鲸无疑是个慈爱智慧的长者,温柔且仔细。   领头云鲸蓦然发出呼唤,一改悠闲惬意,向着某个方向冲去,气势汹汹,身后的云鲸队伍紧紧跟随,发出一声又一声叫唤,此起彼伏,悠扬空灵,犹如自然界最美妙的乐曲。   雪如圭抬眼看向云鲸前进的方向,“那里是不是有什么?”   黎采玉点点头:“云鲸感知敏锐,范围极广,大概是发现什么情况。”   云鲸体型庞大,全速前进时却很快,在雾海中飞快穿梭,堪比缩地成寸,耳边是一声声的鲸鸣,不绝于耳。依照黎采玉的了解,这些云鲸可能在边赶路边骂骂咧咧,全赖人族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才保住种族形象。   领头云鲸载着两人穿过层层雾海到达目的地,果然前方有人在交战。   一方是朱雀台的守卫者,穿着整齐,另一方不晓得什么人,生面孔没见过。   温和友善的云鲸们发现目标,发出空灵叫唤声,对着生面孔们撞过去,一声声呼唤化作恐怖音波攻击,直入神魂,与朱雀台守卫者交战的修士痛苦不已,有的直接从天空坠落。   如此多的云鲸加入战斗,守卫者士气大增,迅速重振旗鼓反攻。   黎采玉敏锐注意到,那些生面孔中有个人反应格外奇怪,分明陷入包围形势对自己不利,却直勾勾盯着自己这边看。   咔嚓一声,雪如圭折断了手中的枝桠。   上面的灵果已经吃完,可他还是很珍惜,没舍得扔掉,却在此刻失手将其折断。本来放松的身体变僵硬,神经绷紧,面无表情与那人对视,仿佛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紧张,蓄势待发。   倘若此刻他手里有剑,一定会毫不犹豫刺穿对方心脏。   黎采玉心底一沉,冷冷盯住那人,眉心金痕隐隐有光滑流转。   战斗很快进入尾声,小喽啰被朱雀台的守护者和云鲸联手清理掉,不多时便只剩下那个人,即使陷入包围之中,对方依旧不慌不忙,老神在在,笑容满面的看过来,欣赏雪如圭这副如临大敌的姿态,唇边挂满玩味。   他悬浮半空,如履平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掠夺欲,仿佛雪如圭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肆无忌惮。   “一别数日,玄琼仙尊依旧是龙姿凤采,今日相逢真是缘分!”他向前踏出一步,空中有无形震动,仿佛锤子重重捶在心头,压力倍增。朱雀台的守护者面色发白,身形摇摇欲坠,云鲸团团围住,目光炯炯,盯着那人一步一步迈向黎采玉,保持缄默。   “往日里只能上门拜访,没料到仙尊竟会自己出门远游,跑来映心海这种偏僻地方。既然见了,魏某岂能视仙尊如无物,还请仙尊赏脸,同游映心海。”   言语谦卑友善,语气强势,眼里赫人光芒,就像面前躺着一只柔弱的兔子,等待他捡起来好好爱怜。   每靠近一步,气势增强一分,铺天盖地的威压铺满全场。   是个高手!   当他踩到领头云鲸的后背,更是信步游庭,对雪如圭缓缓伸出手,笑容满面,“仙尊,请。”   啪——   黎采玉当场给主动送上门的狂妄智障一个大耳刮子。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的此人不可置信后退两步。   云鲸咧开嘴,发出低低嘲笑声,此起彼伏,兴味盎然的围观好戏,压根不是被威慑住,不敢动弹。   只差大声喊出打起来打起来!   黎采玉毫不犹豫掐灵官诀,金光化鞭,雷法覆之,三效合一威力出众,打神鞭。   一鞭子重重抽抽上去,立即打得皮开肉绽,深深烙下金印,雷光噼里啪啦响。对方能有这份底气,自然是有资本,虽然刚开始错估了形势,但很快反应过来,可惜实力差距过大,直接一鞭子差点干废。   对比刚才的信步游庭,格外可笑,就像一个不知死活的蠢才洋洋得意卖弄。   第二鞭抽上去时,他的周身浮现屏障,是护身法宝,发出噹的声响,替主人承担一击后悲鸣碎裂,化作齑粉。   第三鞭,他想要逃却逃不掉,发出凄厉惨叫。   黎采玉用力揪住他的头发将脑袋提起来看着自己,居高临下俯视,将灵官指戳入他口中,狞笑道:“好舌头不该胡言乱语,我圭弟与你素未谋面,何来的重逢!贱人,当我看不懂你的眼神!”   雷光噼里啪啦响,空气里立即弥漫焦糊味和烤肉香。   扔垃圾似的把人甩出去,立即有朱雀台守卫者上前接住,手脚利索的铐起来,准备下狱。   黎采玉嫌恶的擦擦手指,“好好审审是什么来头,胆敢在朱雀台闹事。”   在家门口踩到一坨屎,真是晦气!   守卫者齐刷刷行礼,领头人毕恭毕敬道:“是,祖师!”   雪如圭愕然。   黎采玉若无其事,皱眉看了看他掌心,长灵果的枝桠十分坚硬,折断后更是锋利,已经戳出血痕。拉起雪如圭的手将手指掰开,仔细清理掉小木刺碎渣。看到渗血的伤口,差点条件反射低头舔两口。   没了热闹这些大家伙们发出叫唤,挨个凑过去看几乎被电焦的俘虏,嘲笑似的咧嘴,老吃瓜群众了。   然后心满意足的游走,继续跟着首领在雾海溜达。   这里已经距离朱雀台非常近,很快就经过上方,黎采玉带着雪如圭跳下去,灵光裹住两人落入一处地方。   刚落地便听见人声。   “师尊,小师叔,你们回来了!”    第15章   黎采玉一共收了四个弟子,上面三个男弟子,最小的是个女弟子。   毕竟他收的弟子要一起打铁,让女孩子抡大锤实在为难人家,一般根本不愿意拜他为师。   现在收的这个小弟子还是路上捡到,无处可去,铁了心抱大腿,不肯去别的门派拜师,黎采玉见她意志坚定,也就收为了最小的弟子,获得三个男弟子一致好评。   终于有可可爱爱的小师妹。   可很快他们心情变得复杂,因为小师妹太卷了,抡起大锤虎虎生风,修炼刻苦勤勉,风雨无阻,且进步神速,为了不被比下去,哪天成为天才小师妹的废物师兄们,不得不加倍卷起来。   对此黎采玉是乐见其成的,良性竞争嘛。   那一声师尊和小师叔正是大弟子姬凌洲喊的,他满脸欢喜的快步上前,神色坦然的拱手,“师尊与小师叔离家几日,弟子倍感想念。正好这两天得了一株稀罕灵草,想着给小师叔补身。”   说着双手奉上一个玉盒,打开盖子露出里面躺着的灵参,药香四溢,令人闻着精神一振。   姬凌洲笑道:“将这灵参切片,每日给小师叔服用一片,最是滋补养身。”   他一脸诚恳真挚,“匆匆忙忙,还请小师叔见谅。”   雪如圭看了他半晌,沉默点头,这个“匆匆忙忙”是何意他明白的。黎采玉不但想好了说辞为他编篡出一个新身份,还在回来前早早通知了弟子们。   周道,妥帖,心细如发,弟子也表现如常,仿佛真的有这么一个小师叔的存在。   为身体虚弱的小师叔寻找养身灵药,刚见面便迫不及待献上,殷切关怀,一片赤诚。   黎采玉神色自若:“好了,把灵参拿下去切片装好,这么一整株难道让你小师叔拿着啃。”   姬凌洲合拢玉盒,“是,师尊。”   黎采玉拉起雪如圭的手往前走,“我回来的时候正巧撞上有人在跟执法者对峙,知不知道什么人在朱雀台闹事?”   姬凌洲神色变得郑重,“是些生面孔,应该是从远些地方来的外来者,这一带的修士都知晓朱雀台的规矩,也被打怕了,不敢明知故犯。他们在拍卖会上竞价生灵丹,东西被别人拍走,出了拍卖楼当街截杀,抢夺生灵丹,引来执法者围捕。”   “类似的事情一下子发生好几起,弟子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试探朱雀台的反应速度跟实力,好谋划什么。”   他顿了顿,“我与师弟师妹们便抓获过闹事者,有人看中师妹新铸造出的仙剑,意图强买强卖。”   “不是什么大事,师尊暂且放心。”   黎采玉嗯了一声。   三人来到一间屋子前,姬凌洲主动打开房间门,对雪如圭笑道:“这两日屋子都翻修了一下,采购了些新的家居用品,换个新风格,小师叔您看看,可还看的过去,要是哪里不喜欢,我们给您换回去。”   这间屋子就是雪如圭以后要住的地方,布置的清净典雅。   论宽敞大气肯定是比不得吾元宗分配给雪如圭的单独山峰,大宗门财大气粗,物质上舍得投资的很,排面绝不会少。既是笼络,也是做给全宗门的人看,堂堂长老总不能连个单独的灵脉都不配享有。   等座下弟子多起来,难道要跟别的长老一脉抢灵气。   雪如圭并不是喜欢大排场的人,房子只要干净舒适能住就行。   一眼看见挂在窗前的风铃,那熟悉的样式,不禁勾起他的回忆。曾经他和二狗哥一起用漂亮的碎石做过风铃,就挂在窗户前,每日都能瞧见。后来在吾元宗也曾自己动手做过,同样挂在窗户前,伏在桌案前写字时,风从窗外吹进来,风铃发出脆响,声声入耳。   雪如圭:“房间很好,不用换。”   黎采玉转了转,没有异议,对雪如圭道:“匆匆忙忙回来,你肯定累了吧,先休息一下,咱们一起用膳。”   两人退出房间,把空间让给雪如圭。   他站在窗户前看了一会儿风铃,打量外面的景色。庭院里栽种了好几棵桃树,还有不知名的琼花异草,阳光照耀,看着一派自在悠闲,颇有趣味。   地方不大,但胜在精致,富有生活气息。   雪如圭确实感到累了,在映心海冷不丁遇上曾经去吾元宗单独拜访过他的人,饶是已经在心底做好最坏的打算,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事情正如他所料,在吾元宗以外的地方遇见这些人,只会想着把他掠走,强行带回去当做禁脔。   比起偶尔上一次吾元宗,还要奉上赔礼,这种做法无疑更合心意。   这是第一个,等他在朱雀台的消息被扩散,会有更多的人闻着味儿找过来。   吾元宗尚且挡不住这么多狂蜂浪蝶。   咔嚓——   耳边传来细碎声响。   躺在床上正发呆的雪如圭敏锐察觉到似乎有东西想要进来,立即警惕。   对方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惊动屋子里的人,依旧在悉悉索索,悄悄打开一条门缝。   雪如圭神经紧绷,高度警惕,直到看见从外面挤进来一柄剑,整个人都沉默了。   这剑就像一个人似的,探头探脑,发现雪如圭醒了,正盯着自己看也不躲避,大大方方飞过来,仿佛见到陌生人的小孩子围着他转来转去,左看右看。   以一个剑修的眼光去看,这毫无疑问是把好剑,而且看样子还生了灵智,更加难得。   一旦成功磨合,心意相通,威力更胜寻常剑修。   想起自己碎裂的本命剑,雪如圭眼神黯然,翻身不去看它。   过了半晌,屋内都没有其他动静。   不知道那剑离开没有,雪如圭转过身,感觉压到一个东西,连忙起身,果然是那把剑,学着他的样子躺在床上,正好占据身侧的空位置。   发现雪如圭起身,剑飞起来,静静悬浮。   雪如圭安静了一下,握住剑柄,剑立即发出兴奋的鸣叫声,被送到窗户前推出去,整个剑都呆了。   窗啪嗒一声无情关上,把剑关到外面。   果不其然,门外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剑凭本事撬开了门,再度从门缝挤进来,飞到床前。   依旧被雪如圭无情送出去。   如此重复,剑不依不饶,雪如圭感觉头痛,当他再度握住剑柄,隐约模糊感觉到一道意念,对他说:用我用我用我!   眼神复杂的盯着剑看了一会儿,挫败的起身出门。   修为没了,剑法还都在,只是没了力量支撑再凌厉的剑法也不过是空架子,根本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威力。   再度握住剑,挥舞剑法,雪如圭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不知不觉沉迷,时间飞速流逝,回神时,天色已晚,虽然疲惫,精神出奇好。雪如圭轻轻吐一口气,胸口间的郁闷之气似乎都随着练剑发泄出去,心情舒畅。   黎采玉不晓得何时站在一旁观看,满眼都是欣赏。   “圭圭的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就连我这个外行人也能感觉到其中精妙非凡。”黎采玉真心夸赞,刚才他看迷过去。   不愧是名满天下的剑修,剑法干净凌厉,没有一个多余动作。   剑更是兴奋的鸣叫,毫不遮掩的雀跃。   雪如圭却是双手将剑奉上,“玉哥,这是你的吗?”   黎采玉点点头,“是我以前铸造的剑,跟了我许久。圭圭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   雪如圭摇摇头,“既是跟了玉哥许久的剑,我怎能夺人所好。”   “剑是我铸造的,也跟了我许久没错,但我俩的关系可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一开始铸造这把剑是为了卖钱,但是剑刚诞生就生了灵,脾气大的很,根本不愿意跟任何一个剑修走。”   “跟它说了好多次,装模作样几分钟,荣华富贵数百年,随随便便骗个剑修,以后就能舒舒服服的躺着享受供奉带飞。”   “偏偏它不肯,每次都把看中自己的剑修打跑,硬是砸在我手里,没能卖掉。”   “难得有中意的,你也喜欢它,我就不当这个恶人。”黎采玉摊手,“我刚才还在房间里找,这家伙怎么不见了。就算你送回来还给我,估计依旧会偷偷跑去找你。我不是剑修,留着它也没用,只能放着继续吃灰,那才是暴殄天物。”   雪如圭抿唇,“可我现在恐怕不能好好发挥它。”   黎采玉拍拍他肩膀,“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有个盼头,也好鼓励自己加倍努力。”   剑的意念不断传输,奋力瓦解雪如圭的意志力,哪个剑修能够拒绝一把好剑。   剑没有主人,他的本命剑碎裂,多么合适。   何况还是黎采玉的一片好意。   最终,雪如圭没能抵抗住,郑重点点头,“我会好好珍惜它,必定不会辜负。”   剑高兴极了,嗡嗡作响。   雪如圭:“它叫什么名字?”   剑忽然僵硬。   黎采玉:“它叫火之高兴!”   雪如圭:“……”   剑:……   黎采玉:“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之后再没有锻造出过刚诞生就有剑灵的仙剑。因为太高兴了,所以我为它命名为火之高兴。这家伙脾气可太糟糕,你要小心点,之前每次看中它的剑修喊它名字,都会被铲飞。”   “搞得我灰心丧气,给它改名叫冰之心寒,喊了一段时间,终于放弃把它卖掉,才改回来。”    第16章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淡,事事顺心。   雪如圭一一见过黎采玉其他的弟子,个个表现如常,恭敬有礼,不失亲近。   相处起来很舒适,说话好听,十分擅长照顾人,细心体贴。   分明是才见面没多久的小师叔,很快变得熟稔,就连偶尔见到的朱雀台守卫者也会毕恭毕敬的对他行礼,尊称师叔祖。   这些人都能证明,他们的小师叔/师叔祖自小身体孱弱,与师尊/祖师相依为命,平日里不怎么爱出门,故而难以见到。   雪如圭就像一滴水,悄无声息融入到新环境,仿佛一开始就在这里。   说好了是个打铁师父,底下却有这么多徒子徒孙,黎采玉表示:“我只收了这四个弟子,他们在外面收了多少徒弟我不清楚,应该挺多的,经常在路上遇到,不必在意。”   徒弟出门在外看到好苗子,见猎心喜想要收弟子,难道还要拦着吗?   反正黎采玉没兴趣当这个坏人,知道弟子有分寸就行了。   日子顺遂,心态放松,让修炼更通畅。雪如圭明显感觉到冥冥之中阻挠自己的无形之物损耗消磨不少,每次修炼都会衰弱一分。按照这个趋势,彻底将其瓦解指日可待。《金光神咒》果真是邪祟外魔的克星,效果奇佳。   卯时的太阳照耀大地,雪如圭一如既往的开始修炼,从早上坐到夜晚。   经过一天的积累,他感觉到仿佛有某种桎梏即将被打破。   这种感觉雪如圭非常熟悉,以往修炼功法即将突破境界时便会隐隐出现预感。补天后试图重修境界,每当即将突破境界,那冥冥之中的无形阻力便会作妖,令他突破失败,功亏一篑。   果不其然,分明感觉到阻挠自己的力量已经磨损很多,阻力大不如前,当他即将突破时却势气大涨。   雪如圭对识海中掀起的狂风巨浪已经习以为常,顶着压力勇往直前,现在是最为关键的时刻,一旦失败前面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功败垂成。   他熟练的默念金光神咒,刻画描绘神符,顺着纹路运行周天,一遍一遍又一遍。   意志坚定,心若磐石,再次向困境发起冲锋。   雪如圭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不论接下来面对什么都能迎难而上,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困住自己的桎梏。   狡诈,阴毒,跗骨之俎,精准狙击。   当狂风巨浪都消失,仿佛之前的阻碍都只是错觉,他下意识警惕,丝毫没有放松。   “圭圭……”   熟悉的呼唤传入耳中,令雪如圭身躯一颤。   他看到不敢置信的一幕,高大俊美的青年对他露出微笑,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点燃**,不可言说只可意会的气息弥漫,好似一缕轻烟勾勾缠缠,绕着他一圈又一圈缠上,落入蛛网的猎物般,越是挣扎,越是缠的紧。   衣衫一件件褪去,是他曾经见到过的模样,那双曾经为他解过困的手再度令他颤抖喘息。   两个人的身体贴合到一起,无比亲密,呼出的每道气息都炙热的不可思议。   雪如圭脑子一片空白,金光神咒已经停了,顺着神符纹路运行的周天也在不知不觉中停歇,一切都戛然而止。   似乎有道笑声猖狂回荡,嘲弄他妄图冲破桎梏却寸步不前。   勉强找回神志,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虚伪,都只是迷惑他的幻象,雪如圭继续默念金光神咒,运行神符周天。   他汗如雨下,艰难抗拒幻象干扰,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艰难。   理智就像被反复拉扯,在清醒与沉迷中徘徊,每当唤醒自己的神志,新的考验就会出现,意图把他拽下欲望深渊。   雪如圭终究没有被幻象迷惑,每次都艰难找回自己,然而这样的断断续续对打断他突破桎梏已经够了。   他能拒绝幻象,但无法抗拒自己的本心。   震惊,嫌恶,自我厌弃……   分明厌恶极了这种事情,却不可抑制的因为幻象而激动颤抖。   终于还是功亏一篑。   雪如圭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息,心脏拼命跳动仿佛就要跳出胸腔,脑子里还残留被幻象缠住的感觉。炙热的身体,颤抖的呼吸,一切都是记忆犹新!   竟然因为这样的原因导致失败!   前所未有的羞耻袭上心头,让他分外恶心痛苦。   这一刻雪如圭是多么厌恶自己,憎恨自己,他有多么厌恶施加到自己身上的欺辱,此刻就有多么恶心自己。   难道真的是食髓知味,承受了那么多的欺辱凌虐后,竟然主动寻求欲望。   真是太肮脏!   仙剑感受到他情绪波动巨大,飞过来围着他转了转,仿佛天真无知的孩童,小心翼翼察看他的脸色。   眼角余光瞥见仙剑,雪如圭面无表情伸手握住,心底一道声音在疯狂叫嚣。   乖巧安静的仙剑意识到什么,忽的疯狂震动起来,猛然挣脱雪如圭的手,发出嗡嗡鸣叫。   那可怜的模样终于唤醒雪如圭的理智,他无力的垂下手,抬头仰望星空,眼底毫无神采。   他甚至开始害怕下次冲击桎梏。   多么糟糕!   “圭圭?”   雪如圭浑身一颤,不敢转头去看。   听见这个声音便会令他不可遏制的想起才在耳边响起过的颤抖呼吸,想起炙热的身躯,想起亲密贴合的交缠。   黎采玉是被火之高兴呼唤过来,在自己的地盘上大可以放松些,也就没有在雪如圭修炼时给他护法。   现在是夜晚,看到雪如圭满头大汗的模样,黎采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说起来真是奇怪,每回雪如圭修炼《金光神咒》后都会格外疲惫,新手最适合卯时修炼,可他总是一坐就是一整天。   经过观察后发现没有其他毛病,也就放任去了。   他想了下,终于发现今天哪里不对劲,雪如圭竟然没有修炼到第二日,中途醒过来。   这可是 第一回。   第一反应是雪如圭修炼出金光了,但立马被压下来,看着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   黎采玉在雪如圭面前蹲下,抬手擦了擦他的汗,肌肤碰触叫雪如圭颤了颤,身体一阵悸动。   “圭圭你怎么了?”   下一秒整个人愕然,因为雪如圭把手伸过来,按在他小腹下面。   黎采玉:“???”   “玉哥是如何做到的?”雪如圭沉重颓废,浑身散发自我厌弃的气息。   黎采玉:“啊……?”   话题跳跃太快,令他满头雾水。   “我冲破桎梏又失败了。”雪如圭近乎喃喃自语,“我失败过很多次,每次都会在以为可以突破时功亏一篑,这次也是这样……我可以继续修炼金光神咒,为下次冲级做准备,可是……”   如果出现的幻象是其他人,是欺凌羞辱他的任何一个,雪如圭都不会动摇,因为他知道只有突破桎梏重新取回力量,才能彻底摆脱这种处境与命运,恶心的欺辱者只会加强他的意志力跟决心,令他的剑更锋利无情。   发自内心的悸动最是无法驱除,剪不断,理还乱。   每个画面都深深烙印在脑海里,每道呼吸都在耳边反复出现,挥之不去。   如果又是那样的幻象,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无动于衷。   雪如圭恐惧了。   他恐惧这样的自己。   看到雪如圭这副受到巨大惊吓,尚未从余韵中回神的模样,黎采玉抬手在他后背一下一下轻抚,就像撸猫一样顺毛。   “发生什么事?”   “……”   回应黎采玉的是沉默,久久没有出声。雪如圭用力握紧剑柄,身体颤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我厌恶和颓废情绪,黎采玉感觉他似乎快碎了,紧紧握着剑仿佛有其他含义。   就连刚从合欢宗把人救出来,都没有这样恐慌惊惧,那时候只是平静到麻木。   聪明的大脑飞快运转,捕捉到关键点。   他双手搭上雪如圭的肩膀,让对方看着自己,诚恳真挚道:“人有欲望是很正常的,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这句话从封印了自己世俗欲望的人嘴里说出来,格外不可靠。   雪如圭半点没信,依旧自我厌弃,仙剑嗡嗡作响,如果它会说话,大概要哭了。   黎采玉给他擦擦面颊脖颈处的汗液,弯腰将人抱起来,从修炼台送回房间,期间雪如圭安安静静,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手里牢牢抓着仙剑,没有放下。   看他这副样子,黎采玉怎么放得下心。   房间后面修了浴池,从天然温泉引水,随时可以用。   雪如圭修炼过后照例一身汗水,肯定是不能直接睡的,黎采玉轻轻掰开他的手,火之高兴重获自由立马飞走,避开三尺远。   自己衣衫被脱掉时,雪如圭神色平静,波澜不惊,看到黎采玉脱衣衫,他呼吸一颤,视线不由自主移开,分明早就看过,可此刻却感觉格外灼人,不能直视。   在温泉浴池里坐下,黎采玉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叹,恶作剧的往旁边沉默不语的雪如圭身上撩了撩水。   对方只抬手擦擦,没有其他反应。   这感觉就很挫败,毫无乐趣了。   黎采玉看雪如圭蜷缩着身子,几乎弓成虾米的姿态靠着浴池边缘,整个人都快沉入水里,只露出脑袋。   视线往下,仿佛忽然就不敢看他了。   黎采玉抬手戳了戳他,又戳了戳他,纹丝不动,始终保持这副垂眸的样子,不禁兴致大起,学着女儿国国王的语气,“你说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要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两眼空空。”   雪如圭:“…………………………”    第17章   从左边游到右边,从右边游到左边。   就像一条精力旺盛的狗子,使劲挥霍精力,围着雪如圭打转。   然而不论黎采玉如何努力撩拨,雪如圭都像个蚌似的原地蜷缩抱膝,不温不火,无悲无喜。   如果是因为修炼导致他这样,黎采玉就特别不解了,他修炼《金光神咒》多年,经验丰富,从未出现过这种症状。雪如圭不肯开口仔细说,他只能蒙头猜测,有点摸到症结,但不明所以。   右手缠上搓澡巾,另一只手轻轻撩起雪如圭长长的银发,刚碰触到他的后背,身体猛然一颤,肉眼可见的僵硬紧绷。   黎采玉给他搓了搓,雪如圭绷紧的像块石头,那感觉,似乎正在承受某种酷刑。   “唉……”黎采玉叹气,放下搓澡巾,试图将人转过来,对方却蜷缩的更加紧,更像个蚌了。   “你刚才说冲破桎梏又失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不问还好,一问雪如圭脑袋都缩到水里,整个人浸没在温泉之中,仿佛想要把自己淹死,窒息而亡。   黎采玉连忙把人从温泉里捞起来,抓着他的肩膀让他看自己,果不其然,眼神闪躲,根本不敢与自己对视。仿佛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亏心事,不敢再看他。   这种样子,就算再给雪如圭一次机会,也不可能成功突破桎梏。   《金光神咒》是养生入道的功法,黎采玉可从来没想过真的就只让雪如圭养生。   “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吗?”   雪如圭猛然一震,睫毛湿漉漉的,仿佛打湿了的蝶翼,无力挣扎,半晌后艰难道:“我会好好修炼《金光神咒》,不让玉哥失望。”   黎采玉知道他肯定钻牛角尖了,今天不把话说开,还不知道会在他心底憋成什么样。   “你不敢跟我说,是因为跟我有关系?还是无法说出口?”   果然雪如圭不自然的撇开视线,垂眸看着水面。   “然后想舍弃世俗的欲望?火之高兴吓坏了,拼命发出呼唤叫我过来。”   “……是我的错。”   “没有人怪你,火之高兴只是担心你,我也担心你。”黎采玉认真的看着他,“我不知道你遇到的桎梏是什么,大概也帮不了你什么忙,但我想,只要踏过这道关隘,你是不是就能重新踏入仙途,走上修炼之路?”   雪如圭沉默了一下,微不可察的点头。   如此重要,自然是越早解决越好。   修炼的事怎么能够耽搁!   如果当做心魔来处理,一下子就能理解了。反正从性质上来说似乎差别不是特别大,都会阻挠雪如圭修炼,在他脖颈套上绳索,令他止步不前,甚至是倒退。   能够年纪轻轻便晋升为吾元宗的长老,成为名满天下的玄琼仙尊,修炼资质和心境悟性无疑都是极佳的。   以前没有的魔障,现在可能有了。   以雪如圭的经历,还能是什么呢?   黎采玉轻声道:“你害怕欲望?”   正因为产生了畏惧,才会惊惧颤抖。   欺辱者的欲望没有令雪如圭畏惧,看他练剑时的气势和眼神就知道,他的修为没了,但剑心依旧在,丝毫没有钝了。只要重新取回修为,玄琼仙尊依旧是玄琼仙尊,威名纵横三万里,一剑霜寒十四州。   黎采玉若有所思,将雪如圭拥入怀中,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得罪了。”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雪如圭脑子一片空白,没有衣物阻隔,贴的无比近,似曾相识的感觉令他想起幻象,不禁瞳孔收缩,下一秒,整个人僵硬,瞳孔地震。   “呜……”一声喘息闷哼克制不住溢出,狠狠咬住牙关。   感受到手中的炙热肿胀,黎采玉可总算明白为什么雪如圭一直蜷缩抱膝,弓成个虾米。   在他耳边再次道:“人有欲望是很正常的,不是可耻的事情。”   “害怕……那些人吗?”   雪如圭轻轻摇头。   “害怕自己?”   雪如圭沉默,脸埋在黎采玉肩窝,肩膀颤抖。   “不要害怕,你很正常,没有毛病。”   雪如圭咬着唇,泪水控制不住的从眼角渗出,微微发烫的温度让黎采玉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这样的原因导致失败,就算追问也很难说出口。   也许自己的做法也有一定导向性,黎采玉心里想。   斟酌了一下措辞,删删减减,“我只是觉得有点麻烦,即便想要,也是因为我发自内心的想要,而不是因为生理因素导致每日精力旺盛,不得不忍耐或者发泄。”   “王师傅对我很严厉。”黎采玉微微眯了眯眼,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想起自己当初为何要这样做。   “他根本不曾把我真正当成自己的弟子,只是个替他试错的工具人。一开始我以为当师父的就是这样,对待弟子会特别严厉,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严师出高徒。”   “可是当他做主替我断亲,以延年益寿的丹药和一笔银子让我和父母兄弟划清界限,我害怕了。爹娘殷切催促叮嘱我以后好好跟着王师傅,不要惹他生气,兄弟羡慕的看着我,说我以后要飞黄腾达。我却觉得自己仿佛被抛弃了,爹娘将我卖给王师傅,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离了家去往别处,王师傅对我看管的更加严厉,整日只让我待在屋子里修炼,旁的什么都不准,毫无自由可言。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专心致志修炼,可心里头的恐慌一日胜过一日。”   原本王师傅还会装模作样,之后根本就是不装了,黎采玉却要装作没有察觉到的样子。压力和害怕全都积压在心底,不能被发现,一旦撕破脸皮处境只会更加糟糕。   他在心底发誓,只要能够获救,就是天无绝人之路,上苍有好生之德,愿以此身绵薄之力回馈世界。   瓮中之鳖,笼中之鸟,无人可以求救,唯有祈求漫天神佛,最后逮着太乙救苦天尊日日哭诉,求天尊赐福。   “那部功法是残缺的,修炼到一定程度后便感觉气血翻涌,整个人异常精力旺盛,可总有种要被撑爆掉的感觉。我不敢跟王师傅说,只能自己想办法缓解,纾解宣泄过几次确实是有效果,心头积压的恐慌和压力也跟着缓解了。”   “可是后来气血越来越强,就连纾解能够宣泄的精力也有限,只能增多次数,既能压下要被撑爆的感觉,又能缓解心理压力,一度让我成瘾症。”   “后来我破罐子破摔了,既然按照功法修炼总有一天会死,为什么还要每天这么认真的照着练,给自己增加煎熬。”   “也许是我命不该绝,冥冥之中如有神助,反倒误打误撞找到了正确修炼路线。王师傅见我状态越来越好,怕有一天压不住我被报复,他也知道自己态度越来越明显,真面目暴露了,拿着那些我总结出来的修炼心得自己开始修习那部功法。”   “我没有告诉他后来的变化,最终王师傅果然走火入魔,即将爆体而亡的时候凶性大发,骗我过去想要夺舍。可我早就等着这一天,怎么会被他如愿,趁着他最为虚弱的时候成功将其反杀。”   “瘾症成了每日困扰我的新难题,就算我不愿意,身体也会给出强烈反应,逼我宣泄。我从妖族化形的功法里得到灵感,又参考了封印术,琢磨出这个办法。起初还有点残留瘾症,夜不能寐,后来日子久了,渐渐也就习惯,一直保持这个样子。”   “圭圭,我不厌恶欲望,适当的纾解对自己是有好处的,何况曾经救过我自己,为我争取到时间。”   “不要害怕,人有欲望是很正常的事情。”   雪如圭喘息,双颊逐渐染上嫣红,整个人都透着粉,汗水和水蒸气混合到一起,化成水珠滚落到温泉之中。   颤抖后,他靠在黎采玉怀里,软了很多。   惊惧恐慌果然也淡了些。   “……二狗哥,”他在黎采玉耳边轻轻呼唤。   “嗯?”   “……我可以帮你吗?”   “……”   黎采玉哽了哽,没有立马给出答复,只靠语言果然还是缺了点说服力。   都说到这个地步,今天不把事情解决,留个尾巴只会让雪如圭更加自闭。   他握着雪如圭的手腕按上解开封印的地方,身体猛然一震,自己碰的感觉跟别人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反正他都帮雪如圭解决过,硬是不给碰就好像嫌弃似的,就当让人家碰回去,公平了。   手法很生涩,果然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可刺激性一点都不小。身体贴在一起增加了这种刺激性,温度迅速提高,热的烫人。   喘息声渐渐变粗,胸膛剧烈起伏,身体颤抖,他用力咬住自己的手,留下深深的牙印,尖尖虎牙扎的格外深一点,越过临界点后脑子一片空白,归于平静。   黎采玉松开口,艰难咽了咽口水,迷茫的抹一把脸,温泉水跟汗液混合到一起,不分彼此,贤者时间让他有点萎,但没忘记正事。   “还怕吗?”   雪如圭闭着眼,靠在黎采玉胸前昏昏欲睡,双手抱着他的腰,“不怕了。”   他语气平静,有种说不出来的释然,“幻象一点都比不上二狗哥。”   黎采玉:“???”   所以你修炼的时候看见什么吓成那副样子?   好像被夸奖了,但又有种微妙的感觉。   脱敏治疗要人老命!    第18章   第二天卯时,迎着初升的太阳,雪如圭双膝盘坐修炼《金光神咒》,黎采玉为他护法。   果不其然,经过这些天的消磨损耗,无形之物已经大为虚弱。一夜修养后雪如圭恢复过来,重振旗鼓,冥冥之中的无形阻碍却衰弱的厉害,全然不似昨天那般势气大涨。   可见为了在关键时刻阻挠雪如圭强行振作,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以往冲破桎梏失败,雪如圭都会受到重创,失去控制的灵力在体内肆意奔走,犹如崩堤的洪水,冲击经脉身躯五脏六腑,痛苦非常。靠着意志力镇压住,人也伤的不轻,不得不躺下静养休息,等伤势养好了才能重新修炼。   反复的撕裂重创令他经脉变得越来越脆弱,修炼效果自然也越来越差,最后变成一团糟的样子。   像现在这样第二天立即重振旗鼓还是头回。   它没有那么厉害,那么不可战胜。   一鼓作气,正是彻底消灭绞杀的好时候!   它慌了,无处可逃,果然故技重施,想要干扰雪如圭的意志,制造缝隙。   不过是无用之功。   雪如圭已经不会被这种虚假的幻象所动摇,以前所未有的强韧意念,将潜藏在自己精神识海之中许久的阴暗东西碾得灰飞烟灭。   拨云见日,枯木逢春,干涸的经脉重新出现力量,一缕淡淡金光昭示他的新生。   实现从0到1的突破,雪如圭立即展现出他强大的修炼天赋,失去修为的身躯如饥似渴,拼命汲取日光精华,将那一缕淡淡的金光壮大,从体内溢到体表。   黎采玉看的分明,知道雪如圭成功修炼出金光,入道了。   清冷高洁的仙尊体覆金光,犹如端坐于神台的神祇,威严端庄,神圣不可侵犯。   从日升到日落,这次他没有修炼到夜晚,当太阳的光辉隐去,便从修炼状态脱离。   他睁开双眼,一下子活了过来。   “玉哥,我成功了!”   黎采玉真心为他高兴,“对,你成功了,我一直看着!”   “我们好好庆祝一番,祝你今后仙途顺遂!”   搞了一桌子好菜,都是朱雀台特产的食材,灵气充沛,味道鲜美,六个人围着圆桌坐,杯子里倒满仙露,大家都是喜气洋洋,气氛热闹欢快。   黎采玉第一个发言:“今天是个好日子,废话不多说,祝圭圭前程似锦,笑口常开!”   一口气喝掉杯子里的仙露。   大弟子姬凌洲第二个开口,“恭喜小师叔!”   二弟子符奕云:“恭喜小师叔!”   三弟子风幸:“恭喜小师叔!”   最小的弟子战君兰举杯:“恭喜小师叔!”   雪如圭含笑接受恭贺,举起杯子,学着黎采玉的动作一口气喝掉仙露作为回应。   火之高兴发出翁鸣,挤在雪如圭身侧犹如挂件。   这一顿吃的开心,仙露喝了一杯又一杯,玩各种小游戏,气氛活跃,性质高昂。   仙露是一种朱雀台特产的饮品,清冽爽口,很受欢迎,喝多了会产生类似醉酒的兴奋感,对身体无害。   黎采玉喝了不少,脑袋有些晕乎乎,感觉有些热,雪如圭也喝好多杯,面颊泛起红晕,眼神迷离。   四人放飞自我,姬凌洲神情亢奋,撩起袖子,拎着筷子在杯子上敲击音乐,演奏欢快轻盈的乐曲,叮叮咚咚的声音又快又丝滑。符奕云不甘示弱,放声高歌,和风幸勾肩搭背,朝着月亮鬼哭狼嚎,活脱脱的狼人在世。战君兰哈哈大笑,抡着锤子给大家表演锤舞,挥的虎虎生威。   各闹各的,吵吵嚷嚷,尽情挥洒精力和热情。   一直嗨皮到大半夜,满地狼籍,这才意犹未尽的散场。   符奕云跳到姬凌洲后背,双腿夹着他的腰,嬉皮笑脸:“大师兄送我回去呗!”   风幸奋力一跃,跳到符奕云后背,死死扒着他,压在最下面的姬凌洲发出痛苦闷哼,“你们两个别太过分!”   符奕云:“大师兄背我!”   风幸:“背我!”   姬凌洲翻白眼,“我上辈子欠你们的,这辈子才给你们当大师兄!”   战君兰笑了,“他们会这样,还不是大师兄自己宠出来的。”   姬凌洲:“是是是,是我的错。”   他艰难的对黎采玉和雪如圭道:“师尊,小师叔,我先送他们两个回去。”   顿了顿,“小师妹可以自己回去吗?”   小小的师妹已经长成大人,身材高挑,抡起锤子毫不含糊,可在姬凌洲眼里依旧是那个需要关爱的小姑娘,担心喝多了仙露会走不回去。   战君兰精神很好,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反过来道:“我陪你们吧,省得等会儿不小心撞到哪里,三个人摔成一团谁都爬不起来,直接躺外面一晚上。”   说着对两人拱手:“师尊,小师叔,我们先走了。”   黎采玉摆摆手,“你们去吧。”   他背起雪如圭,银发银眼的仙尊已经喝迷糊,人都站不直,全靠他扶着才没有倒。迷迷糊糊的趴在黎采玉后背,面颊粉扑扑的,满头漂亮的银发垂挂下来,几乎要睡过去。   他双手抱着黎采玉脖子,脑袋斜斜靠着,吐出的气都吹到黎采玉耳畔。   “玉哥。”   “嗯?”   “我真高兴。”雪如圭不自觉的踢踢脚,有些孩子气。   “玉哥。”   “嗯?”   “我们一起睡吧。”雪如圭蠕了蠕,像块黏人的年糕,软软的,黏糊糊。   “好。”黎采玉应了。   得到想要的答复,雪如圭心满意足,意识半梦半醒,感觉到步伐前进,松快的仿佛漂浮在云端。   他感到很快乐,心间都是游来游去的小鱼。   黎采玉把人送到房间里,放床上,替他脱掉外面的衣衫,银发银眼的仙尊眼睛都快睁不开,软绵绵的任由摆弄,毫无防备之心,就像安心露出肚皮任由抚摸的大猫,还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褪去外面的衣衫只剩下最里面的衣裤,摆好睡觉的姿势,黎采玉给他盖上被子。早就迷迷糊糊的人果然刚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呼吸平稳,一张脸格外粉润,气色瞧着好极了。   伸手给他整理了两下长长的银发,不让压着,黎采玉停下动作,静静看着雪如圭恬静的睡颜。   须臾后,抬手取掉发冠,随意爬梳几下自己头发,脱掉外面的衣衫准备睡觉,刚要躺下,忽的一顿,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玉符,起身去房间后面的温泉浴池。他在边缘坐下,双脚伸入池子里,泡着脚,打开联络玉符。   水汽氤氲,熏蒸他的面颊微微发红,手里的玉符一闪一闪,正是有人联络他。   刚联通,那边传来一个十分暴躁的声音。   “何方鼠辈,敢不敢出来一见!”   震耳欲聋的咆哮,吵得他眉头一皱,眼疾手快布下静音禁制。   “什么人?”   这么暴躁,必不可能是慈家。   “哼!吾乃吾元宗长老,傲剑峰伍长君!”   “哦,你有事吗?”黎采玉眼神冷了下来。   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   合欢宗大殿前打伤打废的那些人背后势力固然想要找他,但现在最想找到他的绝对是吾元宗。他带着雪如圭回朱雀台,留下的踪迹太少,慈家手里的这枚玉符是最大的线索。只要耐着性子调查一下,慈椿解了禁制的事很容易就能注意到,找不到其他线索必定会上门逼问慈家。   作为东洲三派之一,想要抢个玉符自然不在话下,其他人也会主动退避三舍,把舞台让给吾元宗。   “鼠辈,明知故问!”玉符那头的伍长君厉声道:“速速将雪如圭还回来,饶你一命!”   黎采玉嗤笑,讽刺道:“伍长老莫要胡言乱语,我圭弟与你素未谋面,谈何还。吾元宗堂堂的东洲最强三派之一,难道也要学那无礼之徒,空口白牙就想强抢?要说和你吾元宗的瓜葛,倒也的确是有点,圭弟的孪生弟弟拜入你们宗门,可惜天妒英才,年纪轻轻就因为修补天窟去了。这些日子圭弟因为这件事郁郁寡欢,好不容易才开心点,你们夺走了璋弟,休想再伤害圭弟!”   最后一句话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一派胡言!这天下谁人不知玄琼仙尊名为雪如圭,何来的璋弟!”伍长君暴怒。   “圭弟体弱,无缘拜入仙门,璋弟与他兄弟情深,心中遗憾,便顶替了兄长的名字拜入吾元宗。璋弟心思单纯,搞不懂你们大宗门的弯弯绕绕,一心只有匡扶正义,为天下苍生而奋斗,天窟出现时奋不顾身冲在最前头,毅然决然。人死如灯灭,现在说什么都是空的,还望伍长老留点口德,莫要亵渎亡灵。”   “看在璋弟的份上,我也不想同吾元宗撕破脸皮,大家各自安好就是。”   伍长君冷笑,讥诮道:“你不会以为搬出这样一套说辞就能瞒天过海,把我们都糊弄过去!莫要以为凭着一张嘴,就能舌灿莲花,指鹿作马!玄琼仙尊是何人,没有比我吾元宗更加清楚,藏头匿尾的宵小之辈,也敢放肆!”   黎采玉幽幽道:“璋弟死的可怜。我也想知道,为何吾元宗人才济济,却是玄琼仙尊这个最年轻,根基最浅的长老冲在最前头。莫非其他人都是窝囊废,嘴上说的冠冕堂皇,真正危机来临时都胆怯了,贪生怕死,故意推璋弟去填那个坑?”   伍长君怒喝:“大胆!休要污蔑吾元宗!”   “他雪如圭失了修为,自甘堕落入合欢道,宗门上下皆知!看在他因修补天窟才会落得这个下场,于宗门,于天下都有大功,一众同门对他忍耐已久!不得不捏着鼻子收拾善后,不叫丑事传出去!现在倒好,反过来咬一口!”   “既然贪生怕死,怨天尤人,当初何必冲在最前头,做出大义凛然的姿态!”    第19章   “宗门上下皆知?”黎采玉危险的眯了下眼,语气泛着冷意。   “他雪如圭访客如云,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修为未失时拒人千里,成了废人门庭若市!既然做的出这种事情,莫要以为旁人都是傻子,猜不透其中龌龊!”伍长君冷笑,话语里尽是嘲弄不喜,嫌弃厌恶几乎实质化,穿过玉符扑到黎采玉脸上。   “眼见仙途断绝,便将主意打到旁门左道,意图通过这种方式重新取回修为!吾元宗堂堂的名门正派,就因为他成了什么龌龊地,一个个打着拜访的名义上门与他苟合!”   “若非掌门拦着不许,我早就将其斩杀,清理门户!也省的宗门清净之地被糟践!”   伍长君的厌恶是发自内心,没有半分虚假,搁下狠话:“狂妄小儿,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要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抹黑污蔑吾元宗,怕是打错了主意!今日既然是我向掌门领了这个任务,就没想过让雪如圭活着回去!”   “他若还有半分身为剑修的自尊心,就该直接引颈了断,当自己补天时便死了!”   冥冥之中的指引,黎采玉心觉糟糕,转头一看,果然看到雪如圭站在那里。   大概玉符刚连通那一瞬伍长君的怒喝声惊醒了他,虽然眼疾手快下了静音禁制,还是晚了。只要走入范围,就能听见从玉符传出的声音。   因为喝多了仙露而粉扑扑的面颊已经褪去柔软,虽瞧着无悲无喜,可周身萦绕的气氛让人知道他心情绝对不可能是好的。长长的银发垂下,一身单薄的贴身衣裤,光着脚踩在地面,轻轻走过来,在黎采玉身侧坐下,双脚学着他的样子伸入温泉浴池浸泡。   黎采玉下意识想要掐断玉符,不想让雪如圭继续听这些大放厥词。   被他摇摇头制止。   “伍长老何出此言?”雪如圭语气平静,仿佛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哼,果然你也在!”伍长君不屑的冷哼,“自己在宗门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丑事,不会以为能够彻底瞒天过海,叫我们毫无察觉?真是可笑!不光我们一众长老猜出端倪,就连底下弟子也多有议论,是掌门下令严禁探讨此事,才没有传的沸沸扬扬。但私底下的讨论从来没有停过!”   “有道是人走茶凉,你一个失了修为的过气长老,就是有天大名声,也不过是等死而已。平日里跟各家的麒麟子不咸不淡,痛失修为后倒是忽然走的近,一个接一个上门,若不是你雪如圭性情大变,就是其中有鬼!”   “人家还帮忙遮掩,声称是自己冒犯,奉上赔礼主动给了台阶下。”   “堂堂剑修,往日最是不屑走捷径,原来也会性情大变做出这种丑事!还哄的坐下弟子团团转,一个个为你神魂颠倒,听闻是我领了任务带你回去,求情到我面前,直言是自己的错。”   “雪如圭,你当真变得面目可憎!”   黎采玉不爽了,刚想输出优美的语言文化,被雪如圭抬手捂住嘴,银发银眼的仙尊神色冷静的可怕,漠然无情的模样仿佛水中倒影的明月。   “所以你们人人都认为我失了修为必定会痛不欲生,为了重返仙途性情大变不择手段?”   伍长老理所当然的声音从玉符那头传过来,字里行间都透着目下无尘睥睨一切的傲慢,讥刺挖苦:“难道你想说你没有?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否认,若不是你入了歧途,存心引诱,座下三名弟子难道还敢在吾元宗的地盘,在一众师门长辈的眼皮底下,欺师灭祖,以下犯上?”   “上门寻你的访客便是再有身份,难道还敢在宗门之地,欺辱践踏名满天下的玄琼仙尊,强要了吾元宗的长老?”   “真是荒谬!胆敢做出此事,必定不死不休!”   伍长君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是啊,谁能想得到,竟然会有人在吾元宗的地盘上,做出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所以雪如圭也想不到,孽徒竟敢在玉霄峰,在宗门之地以下犯上,更加想不到,这座象征着长老地位尊荣的山峰会成为困住他的牢笼,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既然所有人都认定孽徒不敢,那错的还会是谁,只能是失了修为偏执成狂的玄琼仙尊。   整个吾元宗都能够为欺辱者作证,是玄琼仙尊的错。   雪如圭怔怔望着天空,视线渐渐模糊,泪水滚落到温泉水中,再也找不到。   他被困在玉霄峰受尽欺辱,在同门的眼皮底下被凌虐践踏,原来在宗门眼里都是自找的。是他性情大变自甘堕落,勾引孽徒修合欢道,为求重回巅峰,不惜引诱各家的麒麟子上门与其苟合,极尽糜烂荒唐,不堪入目。   念在往日对宗门的贡献,也为了宗门的声誉着想,不得已捏着鼻子收拾善后,不叫丑闻传遍天下,成为笑柄。   可是大家对他的忍耐已经逐渐到极限,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傲剑峰伍长君的态度,也许就是大家对他的看法,哪怕外界隐隐有风声流传,对他们而言也是为了别人惹出来的丑事而被迫承受风言风语,更有怨言。   “……都是我的错啊……”雪如圭喃喃自语,眼泪越流越多,心脏被狠狠掐紧,让他喘不过气。   放在浴池边缘的双手用力抓紧,使劲到指甲摇摇欲坠,生生跟指甲肉分离,鲜红的血液染红一片,而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这个程度的痛楚已经不能叫他皱一下眉头,心头缠绕的绝望痛苦将他拽下深渊,万念俱灰。   是的,雪如圭早就在宗门一次次的睁只眼闭只眼,跟装聋作哑中对吾元宗失望透顶,可没有想到,原来还有更加绝望恶心的。   就算师尊有幸破关而出,也会认为是他性情大变自甘堕落,惹出这种事端来吧。   所有的言语都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力,他无法说出口。   雪如圭忽然感到很冷,冷到骨髓里的寒意在四肢百骸游走,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出现了,在他耳边猖狂大笑,嘲讽他的天真愚蠢。   “圭圭!”   “雪如圭!醒醒!”   ……   一道又一道呼唤仿佛从天边很远的地方传来,隔着重重障碍,艰难进入雪如圭耳中,他失了魂似的抬眼看去,是黎采玉焦虑担忧的面容,眼底都是惊慌失措,映出他木然无神的模样。   嘴唇微微蠕动,声音很轻很轻,“……二狗哥……原来都是我的错啊……”   黎采玉用力拍打他的面颊,帮他找回神志,听闻立马反驳:“别听那老东西胡说八道,都是套路!专门欺负你这种心思单纯没有满肚子弯弯绕绕的好人!要真是自己想走合欢道,怎么不把掌门先给睡了!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玄琼仙尊,填到天窟这个坑里的指不定就是吾元宗掌门的那条狗命!”   “吾元祖师修补天窟,建宗门镇压,这件事上历代掌门责无旁贷!谁填了天窟,谁就是吾元宗掌门的救命恩人,反正都已经性情大变不择手段,为了重修发癫,让还个救命之恩理所当然!东洲最强三派之一的掌门,资质模样修为哪样不是顶尖,合欢宗宗主要是能睡到这样的,掏腰包倒贴都愿意!”   “不过是欺负玄琼仙尊已经不能为自己讨个公道,让仙尊背下所有黑锅平了这笔烂账而已!”   看到雪如圭因为自己的话眼底稍微恢复神采,黎采玉再接再励,放柔了声音,哄道:“圭圭,那些糟老头子糟老太婆都坏的很,玄琼仙尊很好,特别特别好!”   手在雪如圭背上顺毛似的抚摸,一下一下,安抚他的情绪,淡淡金光渗透,安神定魂。   激荡崩溃的情绪果然渐渐平息,黎采玉注意到雪如圭鲜血淋漓的十指,因为过于用力导致指甲脱落,狰狞可怖。   “傻瓜,快点松开手!”忍不住骂了一声,将依旧用力抓着浴池边缘的手掰开。   见他皱起了眉头,脸上写满心疼,雪如圭呆愣愣说了一声,“二狗哥,不疼。”   黎采玉瞪他,“别胡说,怎么可能不疼!”   气急败坏,又竭力压着嗓音。   温泉浴池再度响起伍长君的声音,阴阳怪气,皮笑肉不笑的嘲讽顺着声音流到这边来,讥评:“雪如圭,你可真给自己找了个能说会道的好姘头!放下身段勾引起男人也这么有天赋,把人迷的神魂颠倒,为你痴狂!”   才刚哄好,就来刺激他,黎采玉额头青筋暴跳,当即抄起玉符对着那边就开始激情输出,让他见识一番语言的博大精深。   “[优雅][优雅][优雅][优雅][优雅]!!!!!”   以爹字为中心,以亲戚为半径,亲切问候祖宗十八代,再三百六十度辐射,操翻整个族谱。   直接把人骂的破防,然后干脆利落的把玉符啪一声掰断成两半,噎死他!   有什么想骂人的话都憋着,最好是噎到晚上睡不着觉,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整个举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黎采玉直接抱起雪如圭,“圭圭,咱们不跟傻子玩!走,回房间,我给你上药。”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伍长君:“!!!!!!!!!!!!!!!!!!!!”   气到原地爆炸!    第20章   黎采玉仔细为雪如圭处理十指伤势,动作娴熟轻柔,药粉有镇痛效果,很快发挥作用。   银发银眼的仙尊一言不发,看着血肉模糊的手指被包扎好,整个过程安安静静,被放到床上躺好时依旧是失魂落魄的样子,目光呆呆愣愣,就知道今夜大概是很难入睡。   伍长君那一番话无疑是在他心底投下一颗深水炸·弹,玉符毁了,可某些东西不会随之消失。   黎采玉把药箱放好,回到床边看到雪如圭依旧保持躺下时的模样,目光无神的望着上方,泪水已经被擦干,只剩下眼角一抹薄红,银色的睫毛晕染淡淡湿意。没有落泪,却比落泪更心碎,神不守舍。   小心翼翼坐下,拨了拨长长的银发,把被角掖整齐,低声道:“睡不着?”   凝固的仙尊终于有反应,他动了动眼珠,看向黎采玉,细微嗯一声,几乎要听不见。   想说不要在意那糟老头说的话,但言语涌到喉咙又咽了回去,世上哪有这么多的感同身受,有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不过是轻飘飘的风凉话,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失望跟绝望是两种情绪,从失望到绝望,如何能若无其事。   黎采玉凝眉,不知道该怎么宽慰才好,也许现在的雪如圭根本不需要任何宽慰,他只需要静静。   就在他踌躇时,安静沉默的人主动开口打破平静,他心灰意冷,“伍长君嫉恶如仇,心肠耿直,不是那种会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人,他既然这样说,证明他看到的真相就是如此。”   “难怪再没有同门来玉霄峰,难怪轻而易举便将我送了出去。”他自嘲,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   黎采玉神色担忧,“圭圭……”   雪如圭:“我知道的二狗哥,不会为了吾元宗的事过分神伤。”   他面色木然,平静到极致失去反应能力,黯然无神的望着上方,仿佛已经空了。   看的黎采玉心头一跳,担忧不减反增,根本无法放下心,今夜大概他也睡不着觉了,无心入眠。   “跟我说说你在吾元宗里的经历吧。”黎采玉在雪如圭身侧躺下,随手拉了拉被子,一只手压在脑袋后面,仿佛开睡前卧谈会,“我想知道圭圭拜入大宗门后过得怎么样。”   听到这个要求,雪如圭诧异,虽然没有明说,但黎采玉明显对吾元宗颇为反感。不过他没有发出疑问,安静了一下,斟酌措辞,“师尊待我极好,自从将我收为弟子便悉心栽培,灌注全部的心血。手把手教导我修行练剑,为我讲述修仙界的常识和注意事项,吃穿用度皆是极好,即便在一众真传弟子当中也属优厚。”   “常常在掌门以及一众长老面前夸赞我是他的得意弟子……”   话匣子渐渐打开,用语言勾勒出吾元宗的模样。   在雪如圭的描述里,吾元宗哪里都好,师父好,掌门好,众位长老也好,同门间团结友爱,犹如一个大家庭。虽然偶尔可能有些摩擦,但只是个别老鼠屎,人多了难免素质良莠不齐,叫滥竽充数的家伙混进去。   只听他的阐述,吾元宗真不愧是东洲数一数二的大宗门,果然方方面面都是极好的,师资力量优厚,宗门气氛和谐,拜师修仙首要之选。   对比吾元宗在他沦为废人后的所作所为,当真是讽刺至极。   可雪如圭的精神却好了起来,露出淡淡的笑意,一件件讲述记忆里发生过的趣事,与黎采玉分享成长经历。   “嗯。”   “原来这样。”   “然后呢?”   躺在身边的黎采玉是个合格听众,时不时发出声音附和回应,没有张嘴说出任何扫兴的话。   睡前卧谈会一直开到天边蒙蒙亮,雪如圭终于有了倦意,可他不愿意合拢眼睡过去,强撑着打起精神,还想继续说。一只手帮他拉了拉被子,轻轻拍打,“好了,累了就睡觉,下次再说就是。”   雪如圭安静了,就在黎采玉以为他睡过去的时候,身边之人靠过来,“二狗哥。”   “嗯?”   “我有点冷。”   黎采玉把被角掖成卷,缠的严严实实,侧身隔着被子将人搂入怀里,金光缓缓透过去,“好了,这样就不冷。快点睡。”   雪如圭真的安安安静静闭上眼,没过多久发出匀称的呼吸声。黎采玉反倒没有多少睡意,盯着他沉沉睡去的面容,眼底都是幽光。口中舌头轻轻舔了舔尖锐虎牙,神色越来越冷,想杀人。   吾元宗的老东西真该死,可惜是隔着玉符,人不在眼前,不然高低得邦邦给两拳。嫉恶如仇,心肠耿直,呵呵,圭圭还是太傻,依旧在用以前的印象看待其他人。   若伍长君当真这么嫉恶如仇,知晓真相的第一刻就该冲进玉霄峰与玄琼仙尊当面对质。   质问他为何自甘堕落。   黎采玉收敛情绪,不让杀气溢出来惊醒雪如圭,好不容易才有了睡意。他缓缓合拢眼,一只手给自己做枕头,另一只手搂着怀里的被子和人,就着这个姿势侧躺在床外侧,把睡里面的雪如圭完全挡住。   这一觉两人睡到中午。   吃午饭时弟子们看他俩的眼神都很奇怪。   雪如圭昨夜受了那么大的刺激,心情不佳难免精神萎靡,又因为伤了十指,不能自己吃饭,黎采玉一口一口喂到他嘴边。四个弟子坐在桌子边,一边吃饭一边看他们俩,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惊一乍,一乍一惊。   看的黎采玉猛翻白眼,“不想吃就滚,别再这里碍眼。”   身为大弟子的姬凌洲当仁不让挺身而出,代表师弟师妹们发言。   他清了清喉咙,谨慎问:“小师叔的手指怎么伤成这样?”   黎采玉瞥他一眼,都是警告之色,别多嘴。还是雪如圭摇摇头,解释:“是我情绪太激动,自己抓的。”   话音落下,四人都沉默了,忽然整齐划一的开始吃饭,一手筷子一手碗,而且只吃自己面前的东西,目不斜视。肉眼可见的古怪反应叫黎采玉怀疑的看着他们四人,从大师兄姬凌洲看到小师妹战君兰,又从小师妹战君兰看到大师兄姬凌洲。   用最快的速度干完饭,姬凌洲放下碗筷,一本正经,神情严肃,“师尊,您从映心海抓来的那个人嘴巴特别硬,什么都不肯透露,跟他一起来的下属骨头松快些,从嘴里审问出些消息。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贯嚣张的家伙来到朱雀台依旧不改作风,踢到了铁板而已。”   “负责牢狱的弟子说有人想要见他,偷偷给塞了好处。人是您抓的,他们不敢擅作主张。”   姬凌洲简单介绍了一下,“他叫魏鑫,是魏家的嫡系大少爷,深受魏家老祖看重。拜入东洲三派之一的归元教,师父凝虚峰峰主,是备受瞩目的门派新秀,据说有望从他师父杜青君的手里接过峰主之位。”   “这次前来映心海正是为了寻找稀罕之物,好献给师尊。”   黎采玉哦了一声,心不在焉的说:“想见就让他们见见。”   姬凌洲果断站起身,抱拳行礼:“弟子马上通知下去。”   说完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二弟子符奕云和三弟子风幸不约而同放下碗筷,异口同声:“师尊,弟子也去看看。万一他们闹事,正好可以镇场子。”   小弟子战君兰郑重其事:“归元教为东洲三派之一,弟子想要见识一番。”   说着,严肃行礼,追上三位师兄离开的背影。   留下黎采玉狐疑的看着他们,古怪感更加强烈。   “魏鑫的师尊杜青君杜峰主传言极为护短,魏家老祖也不是省油的灯。”雪如圭的声音响起,唤走他的注意力。   “朱雀台有自己的规矩,凌洲他们自有分寸。”黎采玉将汤勺送到雪如圭嘴边,漫不经心道。   “……”   雪如圭银色的眸子盯着他,没有疑惑,没有不解,只是看而已。   “怎么了?”黎采玉问。   雪如圭摇摇头,“没什么。”   *   另一头,牢狱迎来齐刷刷四个人,负责看守的弟子们诚惶诚恐。   姬凌洲挥挥手让他们自己忙去,接手了招待魏家人的工作。   这些天四处碰壁终于叫魏家知道收敛,好不容易获得探监机会,连忙赶去,丝毫不知道带路的狱卒究竟是什么人。   然后,他们看到一个被打糊了的马赛克   魏鹰顿时睁大眼睛,怒气瞬间高涨,质问出声:“你们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其余魏家人也都是义愤填膺,满脸怒容,大有不给个合理的交代绝不轻饶的架势。   姬凌洲瞥一眼,抡起鞭子就往魏鑫身上抽。   “你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   “呜呜呜呜呜……!!”   “你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   “呜呜呜呜呜……!!”   挂在架子上的人哪里还能看出半分天之骄子的影子,狼狈虚弱遍体鳞伤,扔在外面能马上开工当乞丐。   姬凌洲:“你们也看到了,此人态度嚣张,拒不合作。”   魏鹰脑血管都快炸了,破口大骂:“他都说不出话,怎么嚣张!!!”   姬凌洲斩钉截铁:“他用眼神挑衅我。”    第21章   朱雀台上空骤然出现三道身影,一人在前,两人随侍在后。   “这儿就是朱雀台?区区边陲弹丸小地,哼!”为首之人白发白须,皮肤光滑没有半点皱纹,称得上是个美男子,神色冷峻俯视下方,轻蔑不耐溢于言表,极其看不上眼。   他身后左侧之人毕恭毕敬,“映心海速来凶险异常,朱雀台能够在这里建造起来,想必颇费了一番功夫。虽是个小地方,但占据了地理优势,寻常修士冒险深入映心海,所得宝物往往会在这里脱手,以免夜长梦多。鑫少爷应该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在朱雀台暂时落脚,看看是否有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右侧之人同样恭敬,“边陲小地民风凶悍,且因为远离东洲繁华之地,见识有限,根本不懂畏惧。老祖您亲自出马,哪有朱雀台放肆的余地。”   魏家老祖神色不渝,“关乎鑫儿能否顺利接任峰主之位,容不得一点马虎。一个名不经传的乡下破落地,竟然也敢为难我魏力最为看重的血脉子孙,当真是不知死活。”   语毕,顺着血脉感应寻找魏家子孙,以神识察看,一眼瞧见令他睚眦欲裂的画面。   现场有好几个魏家之人,但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魏鑫。   魏家最有出息的麒麟儿像个死狗一样被挂在刑架上,遍体鳞伤,血肉模糊,几乎认不出原本样子。这些天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气息奄奄,修为全废,就算救回来也是个没用的废人了。   东洲三派之一归元教的凝虚峰峰主之位就这样失之交臂,惊天噩耗叫魏家老祖脑子都嗡了一声。   当即怒发冲冠,发出咆哮,“竖子尔敢!”   怒喝声如同一声惊雷,传遍整个朱雀台。   灵力瞬间爆发,隔空出手,丝毫不顾及在场还有其他几个魏家之人。满眼都是将那四人碎尸万段,摄其神魂炼为人灯日日折磨,以解心头之恨。   骤然剧变叫身后两人大惊失色,惊呼:“老祖!?”   魏家老祖充耳不闻,盛怒之下使了近八成的力量,不光人要杀,朱雀台他也要摧毁。惊天灵力重重撞上防御大阵亮起的屏障,整个朱雀台都明显震动了一下,所有人抬头望去。   一击未成,魏家老祖使出第二击,发狠道:“老夫倒要看看你这防御大阵能抵挡几时!”   接二连三的重击迎上去,轰鸣声响彻天际,但未能真正撼动朱雀台。   一家酒楼中,雅间包厢的神秘客人不慌不忙凝望前方,唇边挂着笑,“魏家的宝贝麒麟儿陷在朱雀台多日,魏力紧赶慢赶可总算来了。不妨猜猜这凶性大发的老东西会不会屠戮整个朱雀台?”   另一人神色自若,端起茶杯抿一口,放下道:“你这猜测还需要人打赌?若只是元神出窍,重创朱雀台也就罢了,魏力亲自赶来,摆明不能善了。不管那魏鑫现在处境如何,都会痛下杀手,搅得此地天翻地覆,下地狱后悔跟魏家作对。”   “映心海灵气充沛,资源丰富,这么多年来只出了这么一个朱雀台,要说没有压箱底的绝活我可不信。此战,结果未必如你所想。”那人意味深长道,丝毫不见紧张担忧。   不论魏家老祖和朱雀台哪方胜利,亦或者两败俱伤,都是场好戏。   另一人不置可否,“我们拭目以待就是。”   “这些天朱雀台来了不少生面孔,都不大安分,那魏鑫的所作所为放在别处顶多有点出格,送点赔礼也就算了。魏家人竟然没能把他捞出来,还得劳烦魏力亲自出马。”   与两人一样抱着看戏心态的还有好几个,怡然自得欣赏魏力与朱雀台爆发的冲突,准备看看朱雀台到底有怎样的特殊之处,能在映心海站稳较跟。   接二连三的重击没能打破防御大阵,魏力怒气更甚,毫不犹豫扔出法宝,一只噬魂囊。小小的锦囊迅速膨胀变大,化成山岳大小,对准朱雀台张开血盆大口,吞天吸力仿佛要将方寸之地连根拔起。防御大阵的光芒被吸走,落入噬魂囊,缕缕金辉昭示着力量迅速流失,所有人都感觉到似乎有无形之力正在渗入朱雀台,拉扯他们。   这噬魂囊是魏力最为强悍的法宝,跟随他多年,打败过不知道多少对手,战力非凡。   现在祭出,果然是打着将整个朱雀台屠戮殆尽的想法,狠毒至极。   看好戏的那几人都知道噬魂囊的厉害之处,皱眉,随时准备抽身。   却见一道金光飞出,瞬间穿透噬魂囊,山岳大的宝贝立即跟漏气似的缩小,吞天噬地的恐怖吸力缓缓消失。   出手之人正是姬凌洲。   魏家老祖放出神识扫射时他便察觉到了,还顺藤摸瓜感知到对方情绪激荡,大为震怒。果不其然,立即翻脸动手,可把身边几个魏家之人给激动的,又是惧怕,又是兴奋。   猜出是魏家靠山来了,可惜这个大靠山无情的很,对小喽啰丝毫不在意,就连先前最为疼爱的魏鑫,发现他已经废了后也瞬间没了疼爱,只有满腹的暴怒。   看那架势,显然不会轻易住手。   也对,要是魏鑫能够成功接任凝虚峰峰主之位,魏家地位必然水涨船高,搭着归元教的势力更上一层楼。眼见梦想破灭,魏家老祖如何能不愤怒,与朱雀台不死不休。   四人都是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迎战,却冷不丁听见传声。   【放着我来。】   【是,师尊。】   无往不利的噬魂囊被一击打穿,魏力的脑子稍微冷静了些,但想到已经废了的魏鑫,根本无法就此住手。他费了多少心血才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子孙,送到归元教拜入杜青君门下,一路扶摇而上,距离凝虚峰峰主之位只差临门一脚。   现在全都毁了!   思及此,便恨得想要将罪魁祸首千刀万剐,喝血啖肉。   眼见法宝受到重创,周围还围上一群体型庞大的畜牲,虎视眈眈,魏力忍无可忍,施展出法相化身,一层灵力迅速膨胀,将他包裹在最里面。在那巨大的身形前,朱雀台犹如迷你模型,防御大阵似乎也显得脆弱很多,轻松就能被摧毁。   一左一右跟随而来的心腹正要下场相助,被突然出现的巨掌抓住,发出惨叫。   “老祖!!!”   整个人随之灰飞烟灭。   铺天盖地的金光凝成人形,根本看不清模样,就好似天上的太阳,直接凝视只会弄伤自己的眼睛。先是出手干脆利落灭了魏家老祖的两个心腹,抡起拳头就给面前巨大的法相一个掏心窝子。   这是一场单边倒的战斗,魏家老祖有多嚣张,被打的就有多惨。   任谁都看得出金光覆身的法相实力远超魏力,且充满小情绪,分明可以快速结束战斗,硬是抓着对手拳打脚踢,各种摔打抡地,卖破绽让魏力先跑四百米,凌空飞踢将其踹翻,准许魏力使出浑身解数,又残忍将其一一击溃,不留半点余地。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遇上神经病了。   最后,抓着魏家老祖的法相奋力一撕,硬生生撕成两半。   惊得朱雀台中那几个围观好戏党毛骨悚然头皮发麻,蠢蠢欲动的念头都给压了下去。   凶残的对手见过,这么凶残的少见,打的凶,而且极其残暴,充满野兽争斗时的凶狠暴虐,又狡猾残忍。果然多年来映心海只有一个朱雀台是有原因的,这法相真身就是去跟映心海里的怪物打,其凶性丝毫不会输。   法相受创还能养伤恢复,直接被撕成两半,人大概直接废了,能不能活还是未知数。   几人以为此事即将以魏家老祖的落败而结束,哪知金光法相根本没有退场的意思,原地矗立片刻,扭头看向朱雀台,居高临下俯视,强烈的注视感瞬间笼罩他们,仿佛整个人里里外外都被看的清清楚楚,一切秘密无所遁形。   “出来。”   声音犹如直接在耳边响起,直击灵魂,证明不是错觉,真的被锁定了。   魏家老祖才落幕,对方就找上自己,摆明不可能有好事。   铺天盖地的压力告诉他们别想回避。   斟酌后,只能现身。   一道道身影飞上高空,彼此注意到,惊疑不定,但都没有停下,不约而同保持距离,对着金光法相遥遥一拜。   “前辈莫怪。在下初入宝地,不识此处规矩,生了些许误会,今后一定改正!”   “魏家行事嚣张跋扈,多次屠人全族,今日前辈灭其威风,实乃惩恶扬善,我辈佩服!”   “还望前辈不要误会,在下只是路过!”   围观的雾海云鲸发出雀跃叫声,好似嘲笑起哄,此起彼伏。   “不管你们因何而来朱雀台,又是不是有误会,自己心里知道。本来这种小事轮不到我出手,只是不巧,昨夜被个眼盲心黑的贱人气得睡不着觉,心里头一股火烧的难受,恐道心不稳!”   “对方隔着玉符跟我联络,生气也只能把玉符掰了,打不着人。魏家老祖也好,你们也罢,都是撞在枪口上。”   “遇见我,你们算是开了眼界。”   几人当机立断以最快的速度逃跑,分散方向瞬间遁出数千米,身后金光大盛,眨眼的速度都不到就将他们笼罩。   身体被迫往后退,恐怖引力牢牢抓着他们,几人又惊又骇,汗流浃背。   “为着你们挨的这顿打,记牢罪魁祸首,吾元宗傲剑峰长老,伍长君。”   骇人金光将他们抓回去的瞬间,每个人都差点咬碎一口牙,在心底对伍长君破口大骂,输出优美的语言文化。   凭什么他闯的祸要自己挨揍!   贱人受死!    第22章   战斗的轰鸣声还在继续,身处牢狱中的魏家众人并不知晓事态发展如何,更不知道自家老祖早在第一眼就放弃了他们,满心激动欢喜,大放厥词。   “我魏家老祖亲自出马,还不速速放下鑫少爷,跪地求饶!兴许能饶你们贱命!”   “边陲弹丸小地,也敢挑衅魏家,当真是不知死活!”   姬凌洲似笑非笑看着他们,直到符奕云从外面拖进来一个人,单手拎着衣襟提起来,好让魏家众人看个清楚,“你们说的老祖是这个人?”   “!!!!!!!”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底,魏家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如至冰窖。   魏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再三确认,僵硬的仿佛凝固成人像,其他人也都按了暂停键,足足三分钟,才如同生了锈似的转动眼珠,迎上姬凌洲玩味的目光。   一瞬间,全都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巨大的危机感使人打起精神,没有当场崩溃。   想起刚才说的话,只想回到过去狠狠掐住喉咙让前面的自己住嘴。   为首的魏鹰扯出僵硬笑脸,干巴巴辩解:“刚、刚才都是误会……还望小兄弟海涵。鑫少爷触犯朱雀台规矩,你们教训他是应该的。我只是关心则乱……见谅,见谅……”   说着慌忙掏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塞到姬凌洲手里,前倨后恭,“一点点小心意,请几位喝茶,喝茶!”   符奕云把魏力扔到魏鑫隔壁的牢房里,祖孙俩一起有个伴儿。   看的魏家众人心里凉飕飕,浑身发冷。   念在他们这几日在朱雀台还算安分,不像前头抓的那样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姬凌洲不跟一般见识,还贴心的让出谈话时间,“你们跟他聊。”   看到狱卒离开,周围只剩下自己几人,魏家众人终于撑不住,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一个个惨白了脸,如丧考妣。   有眼尖的发现隔壁牢房似乎没关牢,狱卒只是随手一拉牢门,趁着四下无他人,大着胆子悄悄打开门进去。   怕使了什么障碍法故意吓唬他们,仔细检查,哭丧着脸发现真是魏家老祖。   一时间都是乌云罩顶,想起那些年被魏家欺压的家族和各种势力,被魏家老祖屠戮的小族小宗,更是惊惧不已。   “怎、怎么办?”有人颤抖问。   “别慌!”魏鹰狠狠一咬舌尖,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口腔,剧痛唤醒他的理智,脑子飞快运转。   取出疗伤丹药给魏鑫和魏家老祖服下,先把命吊住。   只要人还没死,就有希望。   怕隔墙有耳,说走了的狱卒其实在哪里偷听监视,他一个字都不敢吐露,凝视面前的魏鑫,深深吐一口气。正准备走,却见奄奄一息的人艰难撑起脑袋,目光看过来,似有话要说。   魏鹰心中一动,往前走两步,低声问:“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是就眨一下眼。”   邢架上的人用力眨一下眼,刚张嘴,血腥味和腐臭味便渗出来,舌头已经完全烂了,以唇形勾勒三个字,一字一顿,没有声息。   一遍遍重复,魏鹰沉思,凑到魏鑫耳边,轻轻吐出三个字:“雪如圭?”   然后看对方反应,眨了一下眼。   得到肯定答案,魏鹰慎重点头,明白魏鑫的意思。   魏家老祖输了,魏鑫废了,以凝虚峰峰主的护短,求上门确实可以说动对方。   朱雀台出乎意料的硬茬子,不好对付,即便赢了,杜青君救出身陷囹圄的魏鑫和魏家老祖,已经仁至义尽,此事归根究底是魏鑫自己惹出来,苦果魏家独尝。   若是以雪如圭为借口朝吾元宗发难,就不是魏家的事,也不是凝虚峰峰主一个人的事情。   东洲三派有两家齐临,必叫朱雀台吃不了兜着走!   心里头发了狠,更不敢显山露水,几人都知道厉害,闭紧了嘴巴,慎重沉默。   离开前,魏鹰深深看一眼魏鑫,步履沉重的走出牢房。毕恭毕敬向狱卒告别,心底更恨,区区朱雀台的无名小卒也能高他一头,踩在魏家头上耀武扬威,真是欺人太甚。   抬眼被金光法相刺到眼睛,心底一寒,驻足半晌,以流泪告终。   奉上宝物收买狱卒,魏鹰小心翼翼询问:“敢问小兄弟,这是……?”   姬凌洲坦然笑纳,“我派祖师。”   魏鹰一悚,勉强扯了下嘴角,“贵派祖师果然威风,雄姿英发。还恕在下才疏学浅,见识浅薄,不知贵派是何名讳?”   姬凌洲笑容没了,盯着他看。   符奕云眉头紧蹙,盯着他看。   风幸神色凝重,盯着他看。   战君兰沉思不语,盯着他看。   只把魏鹰和一众魏家人看的胆颤心惊,还以为触犯到不能碰的规矩。   魏鹰连忙道歉,“是在下失礼,身在宝地竟不识贵派名讳,该死,真是该死!”   说着奋力打自己耳光,一声还比一声响。   符奕云满脸疑惑,“大师兄,咱们门派叫什么名字?”   风幸迷茫不解:“大师兄,咱们门派有名字吗?”   战君兰摸不着头脑:“师尊好像没有说过咱们叫什么门派啊?”   魏鹰:“…………………………”   魏家其他人:“………………”   “咳咳咳!”姬凌洲清清嗓子,“乡下小地方,没那么多讲究,让诸位见笑了。”   另一边,雪如圭也在抬眼看战斗。   黎采玉痛打魏鑫,将其拿下关入牢狱,他便知道魏家老祖迟早要找上门。   魏家老祖败了,杜青君也就不远,以凝虚峰峰主的护短,绝不会容忍最为看重的亲传弟子被人所废,却装聋作哑,一言不发。   魏鑫知道他在这里,魏家人去牢里见他,不会放过这个传消息的机会。伍长君正好在找他,与送上门的消息一拍即合。   平静的生活即将被杜青君和伍长君联手打破。   金光法相威风凛凛,轻易拿捏对手,狠狠将其戏耍一通,揍了个爽,终于心满意足。化成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在雪如圭面前散开,露出里面的黎采玉。   他神采飞扬,一双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眼笑眉舒,抬手舒展筋骨,左右下腰,“爽!”   昨夜听伍长君大放厥词,可把他气狠了,魏家老祖来的真是及时,让他缓了这口恶气!   剩下就等那个老东西自己找上门!   黎采玉伸手,道:“圭圭,走,我带你出去玩。”   他爽了,没忘记雪如圭才是又被伤了一遍,需要松快松快,释放压力。   雪如圭顿了顿,没说破坏气氛的话,乖乖将手放入黎采玉掌心,刺眼的绷带映入眼帘。   倒是说要带他出去玩的黎采玉忽然停下,面露深思之色,左看右看。   雪如圭疑惑,轻声问:“怎了?”   黎采玉认真道:“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现在太朴素了?”   雪如圭一怔,没想到他在想这个,摇摇头,“我觉得已经是极好。”   但黎采玉不这么觉得。   以前雪如圭在吾元宗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就是后面沦落,也没差了,换掉的那身衣衫用的拜月魔蛛丝为材料,特别衬他的气质,清冷高洁,犹如孤高之月。   现在只能穿普普通通的衣衫,戴普普通通的木簪,朴素寡淡。   怎么能让雪如圭过得还不如在吾元宗里的日子!   黎采玉深感亏欠。   拉着雪如圭的手腕就往自己房间走,大步流星,他个子高,腿长,走的快了难免叫人跟不上,踉踉跄跄,差点摔倒。索性拦腰打横抱起,快步向目的地走去,步履如飞。   到了后把人放下来,让坐在镜子前,一通翻找,把压箱底的宝贝收藏都给拿出来。   通体剔透的簪身浑然一体,似玉又似水晶,琼枝吐苞,光彩炫目,又不会过分耀眼,样式简单,素雅清新。   黎采玉从一众收藏挑挑拣拣,拿起这支发簪,在雪如圭头发上比划。   “就这支!”   雪如圭从镜子里看到,愣了一下,心脏砰砰跳,情不自禁紧张起来,他眼神微微茫然,“给我?”   黎采玉心情很好的点头,自然道:“你头发很长很漂亮,扎成长辫子闲适轻松,梳起来那些发簪看着又太普通。这是我以前打造的法宝发簪,以银龙鳞片和醉月玉晶为材料,防身效果极佳。”   他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特别好,一直收着宝贝蒙尘,太委屈了,“要不要戴上试试?”   雪如圭低头,手指紧张的蜷缩,“好。”   束发的木簪被取下,银发瞬间披散,犹如银瀑,透过镜子看黎采玉兴致勃勃给自己挽头发,眉眼间渐渐有了笑意。   “应该是这样梳……再这样……”黎采玉有些笨手笨脚,柔顺丝滑的银发好似缎子,又像月光倾泄般美丽,手感好极了,不小心扯断一根都能叫人心疼好久,小心翼翼,郑重其事,将头发半挽起来。   不由自主欣赏自己的杰作,果然他想的没错,这支发簪很合适雪如圭。旁人戴了这么光华四射的发簪都只会被喧宾夺主,无法压下簪子的光华,雪如圭气质出众,完全不会被压了风头,只会将他衬托的更加光彩照人,第一眼注意到他,第二眼才是簪子。   雪如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轻轻抚摸发簪,唇边勾起浅浅的笑意。   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美三分。    第23章   火之高兴围着雪如圭转圈圈,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想要找出这支发簪被关注的原因。   黎采玉得意:“龙鳞为苞,玉晶为枝,就叫龙鳞醉月簪,好听好记。”   火之高兴沉默,随后发出翁鸣声,响的像是开了震动模式,吵得要死。   还像是抗议似的用剑柄奋力顶黎采玉。   见他无动于衷,变成用剑刃拍打他,啪啪啪啪啪,左边拍打两下,右边拍打两下,肉眼可见的暴躁沮丧。   “火之高兴,你又干嘛?”   虽然是铸造师,但黎采玉跟仙剑真的一点都不心意相通,完全不懂它为什么会这样。倒是雪如圭依稀猜到什么,唇边忍着笑意,“或许它也想要个新名字。”   仙剑立马停下暴躁,也不振动了,重新变回雪如圭的安静挂件。   黎采玉奇怪道:“火之高兴难道不好听吗?代表了我对它诞生的喜悦之情。”   雪如圭提议:“不如改成炽心?”   “……这个不也是火之高兴,意思差不多。”黎采玉吐槽了一句,没有反对,“它已经是你的剑,想要重新取什么名字都可以,随便你。”   雪如圭唇角弯了弯,“那以后它就叫做炽心。”   仙剑嗡嗡作响,原地转圈圈。   “你来看看,还有没有喜欢的?”黎采玉大大方方展示收藏品,让雪如圭随便挑。   “怎么会忽然想到送我这些?”雪如圭目光略过,没有挑选。   黎采玉卡壳一下,眼神飘忽不定,“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朱雀台好像有点小,日子过得朴素,不像吾元宗那样的大宗门,吃穿用度放在东洲都是极好的,偏僻小地方实在比不上,让你受委屈了。”   说着,轻轻咳嗽一声,“一支簪子而已,算不得什么,以后还有更好的,不会一直让你穿这样普普通通的衣服,映心海大着呢,什么都缺,就不缺稀罕材料,别的地方都不一定有,就是需要开发一下下……”   还比划了个手势,证明真的只要一下下。   雪如圭摇摇头,抬手按住,“身外之物而已,没必要过分追求。”   黎采玉:“可我还是觉得你受委屈了。”   雪如圭一怔,眉眼都软了,“玉哥很好,凌洲他们也很好,我在这里很开心。吾元宗是吾元宗,朱雀台是朱雀台,不必事事比较,大宗门的风光我见识过,也感受过,最后能来朱雀台,是我的幸运。”   黎采玉小声哔哔,“我有种让你跟着我一起在乡下吃糠咽菜的错觉,特别惭愧。”   见雪如圭要开口,猜出他想说什么,抬手捂住嘴,“你可别说吃糠咽菜也高兴这样的话,会让我更挫败的。”   “杜青君和伍长君很快就要来,特别是伍长君那个老东西,对你本来就有偏见,又心思歹毒,不能让他看到你在朱雀台过得灰扑扑,生活质量还不如备受宗门冷落时的水平,到时候肯定要嘲笑!说你自甘堕落结果换来的就是这些,可悲可叹。”   “我一定要狠狠打那个老东西的脸!”   黎采玉斗志昂扬,目光炯炯有神,催促,“圭圭,你眼光好,再看看,还有没有中意的?这块玉佩跟你是不是很相称,带上看看!还有这个玉佩,也好看!”   眼看他硬是要把两块玉佩给自己挂上,左边一个,右边一个,雪如圭哭笑不得。   盛情难却,只能收下这番好意,给自己挂了一块玉佩。   “这块便成,另一个放着,轮换带。”   黎采玉这才罢休。   说了出去玩,他可没忘记,收起压箱底的珍藏,金色屏障包裹住两人,向着朱雀台外面的映心海飞去。   上次只匆匆看了一眼,又遇到不长眼的东西,没能仔细欣赏,这回黎采玉专程带雪如圭去有趣的地方,欣赏映心海得天独厚的自然风景,光怪陆离。   朱雀台位处映心海,但位置相对比较外围,太深入了普通修士根本进不来,就是这样都有好多修士只能望洋兴叹,被天险阻拦在外。随着深入映心海,一些独属于这里的生物渐渐多起来。   雾海之所以称作海,不光是因为浓雾连天,能在化海时期形成水泽国度,还因为雾海里面的的确确生活着水族生灵。   雾海时期这些水族灵兽被浓浓的雾气所遮挡,不近距离观看难以发现,化海时期失去了遮挡显露出身形。   在这雾海之下又有另一层新天地,形成奇妙的水族生灵在天上,陆地生灵在海下的景观。   这样不可思议的场景,雪如圭也是第一次见。   黎采玉带着他在一条鱼背落脚,扁扁的,外形很像魔鬼鱼,就十分适合当临时坐骑。大自然的奇妙和不可思议果然最能治愈心灵,看到这样超乎寻常,其他地方都没有的景观,情不自禁就会被吸引,发出感叹。   “这些水族外形酷似海洋生灵,它们已经完全习惯映心海的奇妙地势环境,完美融入到其中。雾海时期其实也会存在大量水流,就隐藏在浓雾之中,就像活物一样自由流动,到了化海时期水量激增,就会从天上沉下来,填充陆地。”   “所以你看,下方陆地的景色被分成两种样子,化海时期会成为水域的地方长着很多类似珊瑚的东西,颜色五彩缤纷,形成大片大片珊瑚林。不会被水淹没的地方则覆盖陆地植被,泾渭分明,里面有很多外界瞧不到的稀罕灵兽。”   正说话间,有一群水母顾涌顾涌的在雾海里穿梭,它们发着光,颜色粉粉的,就像成群结队的蘑菇台灯,一起散发粉粉颜色的光芒,把浓雾都照成粉色。   身下的临时坐骑鱼跟见了鬼似的,赶紧绕开,生怕被粉色光晕扫到。   黎采玉解释:“这种粉色的发光水母是映心海特有物种,它们正在繁衍后代,一旦被那种光照到,身体就会不受控制的发·情,然后水母群会涌过来,用它们的触手酱酱酿酿,将受精成功的卵藏入对方体内,过两三个月就会出生。对身体没有危害,并不会因为寄生就死亡,只是个移动的孵化母体,能够保障幼体存活率。”   “有神志思维的灵兽都不喜欢被当成寄生的母体,给别的种族生孩子,所以见到了都会有意识避开。不过有些寻刺激的家伙可能会主动撞上去,来点乐子,触手在这方面还是相当便利有天赋的。”   “对外来修士而言,它们大概是种非常可怕的雾海生灵,不光会玩弄猎物,还会强行寄生幼体,身心都受到巨大伤害。”   “不过要是在映心海受重伤,刚好撞见它们可以救命,为了保障寄生母体生命,会竭力救治。它们散发的粉色光芒有一定治疗效果,会使人兴奋,提升生命活力,加速愈合。”   “可以抓个落单的应急。”   说着,黎采玉抬手摄来一只粉色水母,软软的,Q弹Q弹,扔给雪如圭,“你拿着,可以帮你早点长好指甲。放心,只有一只的话没有关系的,一群才有催·情效果。”   雪如圭接住粉色水母,好似有所感应,软软的触手轻轻搭在受伤位置,粉色光芒聚集,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十指泛起痒意,让人想要抓挠。   临时坐骑鱼带着两人远离水母群,向着另一个方向游去。   一直到遇见第二个水母群,雪如圭松手,让粉色水母回到同伴当中去。   看到前方景色,黎采玉神色一正,小心谨慎的拉起雪如圭手腕,“走,我们到领主居住的地方了,先去拜个山头。映心海地域辽阔,里面生活了诸多生灵,被实力强大的领主划分出不同地域。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其中之一,领主的主要活动区域就是这里,是条乌虺蛇。”   这是一座陡峭山峰,映心海之中有很多这样的山,也有不那么高不那么陡峭的,从雾海往下看,只能瞧见高到穿过浓雾的山峰,不够高的只有化海时期才能瞧见。   乌虺蛇是种有毒的奇蛇,生活在映心海的这位乌虺蛇领主更是其中翘楚,实力十分强大,是实打实的怪物。   “嗯?”   容颜美丽的美人蛇睁开蛇目,懒洋洋看了眼进入洞府的人类。   头部有形似冠的形态,没有头发,暗色鳞片就是最好的装饰,完美包裹脑袋露出五官,宛若戴了充满异域风情的头盔。   上半身不着寸缕,自然袒露,大约是人的1.5倍,后背胳膊朝外的部位都分布着细细密密的鳞片,犹如贴身的皮甲衣,一直蔓延到胸前,渐变色成白。下半身为长长的蛇尾,鳞片坚硬美丽,犹如暗色的水晶,整齐排列。没有美丽繁复的花纹,只有低调朴素。   相比起来,正交缠到一起的另一条蛇尾可就美艳多了,颜色绚丽,即便是在这样的洞府里都能感觉到其中光华闪耀,花纹繁复夺目,面容也更加妖冶精致,眼神写满勾引诱惑,只一眼就能叫对视者神魂颠倒。   上半身一样的平板,下半身都是蛇尾,但哪个是雌蛇,哪个是雄蛇,一目了然。   强烈的非人感迎面而来。   化出人形是为了修炼,完全没必要参照人的模样一比一还原,大差不差也就行了。   两条美人蛇勾勾缠缠,如胶似漆,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暧昧腥甜气味,还有某种似有若无的淡香,夹在其中丝毫不会被掩盖去。   冷不丁目睹这副场景,雪如圭瞳孔地震。   黎采玉面不改色,目不斜视。   蛇性本淫,见怪不怪。    第24章   暗色的乌虺蛇领主丝毫不避讳,轻轻推开身侧的妖艳美人蛇,尾部依旧保持交缠姿势,缠缠绵绵,一边起身凑过来。   暧昧慵懒的气息扑面而来,危险疯狂发出警报。   雪如圭瞳孔收缩,以强大的自制力忍住条件反射,不动如山。   眼睁睁看着美丽的蛇女来到黎采玉跟前,脸使劲贴近,嗅气味般左右探索,伸出细软的蛇信子在他面颊轻轻舔了舔。   妖冶美艳的美人蛇也凑过来,以同样的举动对着雪如圭左嗅右嗅,细细的蛇信子扫过,没有碰到他。   冲着访客打招呼时,两条美人蛇的尾巴始终交缠在一起,蠕动厮磨,卿卿我我。   这副糜烂荒唐的场景叫雪如圭不适,微微侧开视线。   黎采玉始终处变不惊,神态自若。   【最近,来了些奇怪的人类。】   蛇女没有开口,声音清楚传入两人耳中。   黎采玉表示:“我已经把他们教训了一顿,若是再出现,只管出手,不必顾及我。”   蛇信子吐了吐,轻舔指尖,【吃了也可以?】   “随便你。”   【今天不是你巡视映心海的日子,怎么突然来了?莫非……】蛇女细细长长的信子吐了吐,蛇情香倍增,身体几乎要靠到黎采玉身上贴贴,柔软的不可思议,眼神暗示意味极强,满是求欢,【终于改变主意?】   妖冶艳丽的蛇男侧目看过来,上半身委屈的贴上乌虺蛇领主,依偎着,小蛇依人,交缠的尾巴越发卖力。   两条蛇互相吐信子,蛇女吃了这份撒娇,微微后退。   黎采玉开门见山,提出要求:“把你换下来不要的蛇蜕给我。”   蛇女微微一怔,神色有些奇异,无机质的竖瞳转动,目光终于落到黎采玉身侧的雪如圭身上,审视打量。   【你来此,就是为了我的蛇蜕?】   一堆薄薄的蛇蜕扔到地上,不知道有多少个。乌虺蛇领主的本体很大,现在是缩小后的模样,蛇蜕自然是本体大小。她鳞片是暗色,蛇蜕的颜色却是泛白的,坚韧异常。   霸占映心海一方地盘的乌虺蛇领主所换下的蛇蜕,无疑是极其稀罕的珍贵材料。   黎采玉刚把满地蛇蜕收入储物袋,侧目瞧见人身蛇尾的乌虺蛇领主正往雪如圭身前凑,浓烈的蛇情香如有实质,蛇信子几乎要碰到他面颊的皮肤,立即散发杀气,以眼神警告。   蛇女身体猛然一僵,蛇信子分叉的尖尖擦过眼前之人皮肤,顿觉糟糕,想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被蛇信子蹭到的地方沾了蛇情香,通过那一点**迅速渗透,效果立竿见影,引爆炙热高温,游窜整个身体,雪如圭很快站不稳,摇晃了一下,黎采玉赶紧扶住,惊觉体温高的异常,面色酡红,眼神迷离。   杀蛇的眼神以利剑射过去,刺的乌虺蛇领主僵成蛇棍,赶紧取自己的一滴血液送上去,【这是解药!】   血珠进入雪如圭口中,波涛汹涌的浪潮很快有所缓解,但没有彻底平息。他额角渗出滴滴热液,身体依旧酥软炙热,仿佛要被高温融化。   黎采玉杀蛇的眼神更加犀利,犹如万箭穿心,蠢蠢欲动。   【蛇情香确实已经解了!】乌虺蛇领主奋力解释,为证明清白,迎着头皮凑上前,仔细伸着蛇信子探查,不敢碰到雪如圭,片刻后得出结论,【他身上有烈性催·情药物残留的痕迹,身体有记忆了。】   话音刚落,瞬间噤若寒蝉,黎采玉的眼神极其可怕。   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乌虺蛇领主小心翼翼吐出一颗墨色珠子,【这是我的蛇毒丹,可以下毒,也可以用来作解毒丹,只要毒性比不过我,都会有效果。】   黎采玉神色好了一点,收起蛇毒丹,没有多加逗留,拦腰抱起明显身体不适的雪如圭退出洞府。   找了个地方放下他,黎采玉懊恼,“是我的疏忽。”   想要避开时间来找乌虺蛇领主几乎是不可能的,人家闲着没事就会找乐子,谁还能规定她什么时候能做,什么时候不能做。   蛇就是蛇,不能以人的思维去衡量限制,纵使人家不是普通蛇,而是实力强大的乌虺蛇领主,那也是蛇,只会按照蛇类的思维去思考行事。   人的礼义廉耻跟蛇有什么关系,不会以为她有了人的形态,就会学习如何作人吧。   别逗了,人家只是为了获得先天道体,方便修炼。   呼吸到新鲜空气,雪如圭稍微缓过来,只是眼神依旧迷蒙,软软靠着黎采玉。   “呼呼……”   雪如圭喘息,额头渗出滴滴热液,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热量,连吐出的气都热的不可思议,仿佛快要把人蒸熟。   “二狗哥……”他抬手,用力抓黎采玉的衣襟,过于使劲,指甲位置渗出红色。   “别动!”黎采玉赶紧抓下他的手。   “二狗哥……”雪如圭委屈看他,泪眼朦胧。   “……”黎采玉用力抹了下脸,认命,“行吧,我知道了。”   等平息下来,黎采玉眼神都直了,满脸麻木,雪如圭累的睡过去,浑身汗湿。   将痕迹都清理干净,为雪如圭擦拭汗液,没有带换洗的衣衫,只能继续穿这身。   黎采玉从储物袋翻出一副蛇蜕,沉思片刻后就开工。   蛇蜕是蛇换下的表皮膜,一般都会干燥掉,乌虺蛇领主的蛇蜕自然非同一般,十分柔软,有弹性,摸起来凉凉的,手感软滑,是跟丝织品完全不同的触感。整条蛇蜕完整,没有一丝破裂,腹部颜色洁白无瑕,背部是银灰色。从乌虺蛇领主身上褪下来后,背部颜色变淡了许多。   趁着雪如圭还在昏睡,黎采玉用这条蛇蜕炼制衣衫。   表面鳞片形状的纹路都被抹平,浑然天成,一片光滑,只在衣襟袖口处留了少许当做鳞纹装饰。   完成后,每件衣衫浑然一体,天衣无缝。   一副蛇蜕的料把六人的衣衫都包了,一天换一身,能穿五天。料子本就极好,不需要多加炼制,速度自然极快,只需要把它拼起来,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痕迹。   等雪如圭醒来,天色已经暗了。   敏锐发现浑身清爽,换了一身新衣服,看衣襟和袖口的纹路便知晓,这是方才从乌虺蛇领主那里取来的蛇蜕所制。   抬眼,雪如圭呼吸一窒。   黎采玉也换上新衣裳,银灰为底,白色为辅,这配色放在他身上看起来格外冷厉,压迫感几乎要实质化,头发以高冠束着,后面垂下流苏,华贵尊荣,整体气质如同变了一个人。   常言道,先敬罗衣后敬人。   话不好听,可足以说明穿着打扮对形象的影响力。   这身行头拿出来,谁都无法忽视,肃然起敬。   之前黎采玉的穿着真的是很朴素了,简简单单,舒适为主,忽然打扮起来,锐气逼人,威严更胜三分。   他的一副好相貌完全被锐利遮掩,叫人第一眼就被刺伤,不会去仔细打量长相如何。   感觉到视线,黎采玉转头,随后对面前毛茸茸的巨大灵兽说了一声,转身走过来,伸手将雪如圭搀扶起,再次来到对方面前。   “他叫雪如圭,今天带来给你认认脸。”   这是一头看起来像雪豹的灵兽,体型翻了好几倍,一个眼球有灯笼大,浑身毛量惊人,看起来特别蓬松好摸。喜欢住在高处较为干燥的地方,盘踞了雾海之上的一处山峰。闻言慵懒的舔舔爪子,口吐人言:“你要我的毛,就是为了他?”   黎采玉坦然承认:“蛇蜕很好,但谁的衣柜里不缺个六七八九件新衣裳。季节不同,穿着不一样,总不能一年到头都穿同一件。”   雪豹灵兽无情戳穿:“你以前就是这样,没见你换过几回。”   黎采玉神色自若,“人的想法会变。以前是以前,现在是要养家糊口的人,不能让他跟我一起过朴素寡淡吃糠咽菜的日子。”   雪豹大大的眼睛盯着雪如圭看了半晌,“可惜了,一身修为全废。”   张嘴吐出一个绿色珠子,“把它戴在身上,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黎采玉拔了根自己的头发,从储物袋里取出晶莹剔透的小珠子,连同这颗绿珠一起串起来,给雪如圭戴手腕上。   雪豹评价:“映心海的冰髓配这颗灵珠正合适,静心凝神,修身养魂。一身修为废了可惜,但只要道心没有毁,重新修炼也就是,根基更为稳固。”   它伸懒腰,张嘴打哈欠,“我要睡了。”   黎采玉微笑:“是这样的,圭圭身体有点不适,可以靠着你休息一晚吗?”   雪豹僵住,嫌弃的看了眼黎采玉,翻身侧躺,露出柔软的肚皮,完全放弃挣扎的摆烂状态。   这里地势高,可以清楚看到满天星辰,视野极其开阔,空气新鲜,靠着雪豹领主柔软温暖的肚皮,盖着柔软蓬松的尾巴,仰望星空,真是舒坦。   雪如圭整个人陷在柔软皮毛里,耳边听着猫科生物的呼噜声,问出疑惑:“玉哥与映心海里的灵兽关系交好?”   黎采玉眨眨眼,“也算吧。”   “你懂的吧,那个不打不相识。”   “只有打的濒死了,性格也就变得和善,且说话好听。”   呼噜声停了一瞬间,冷冷一声哼,然后又响起呼噜声,完全没有反驳。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没错,生活在映心海里的领主级灵兽哪个会是好相与的,三言两语就能成莫逆之交。   作为一个可爱的豹豹,打输了不但会被撸毛,还要贡献肚皮给邪恶的人类玩弄。   反正最后都是这样,直接省流程。   不就是馋它身子,来吧,邪恶的人类!    第25章   夜晚的映心海很热闹。   太阳的光线消失,通过浓浓雾海能够看到许多发光源,就像漫天的星辰洒在各个角落,一闪一闪的眨眼睛。它们是活的,会移动,颜色五彩缤纷,绚丽多彩,在这片神秘莫测的雾海潜藏着许多有趣水族。   水母算是雾海最常见的发光生物,根据品种大小不一样,所散发的光芒颜色也不同,白日里见到过的粉光水母只是其中之一。小型的水母一般不太具有杀伤力,并且成群结队出没,大型水母是雾海最可怕的杀手之一,不但具有强烈毒性和吞噬力,还能够隐形,在云雾中飞快穿梭,可谓神出鬼没。   雪豹灵兽栖息的地方在它领地的山峰最高处,夜幕降临时,能够看到映心海最为美丽的景色。   抬头,天空星辰闪烁,宇宙浩瀚无垠,那种能够洗涤心灵的震撼和美丽,深深烙在心头。   低头,雾海星辰闪烁,远处的浓雾跟天边相连在一起,叫人分不清是天上的星星在闪烁,还是雾海的水族在发光,天地的距离好似忽然消失了,融为一体。   风送来鲸鱼悠远空灵的呼唤声,绵长悦耳,直击心灵,好似最古老的乐者在夜色下歌唱,与自然共鸣。   大自然的奇妙美景能够洗涤灵魂,荡涤尘埃。   雪如圭愣怔怔,好似有什么被触动了,软软的,胀胀的,一阵阵酥麻痒意遏制不住的乱窜,不知所措。   “是不是很好看?”黎采玉靠着温暖柔软的毛绒肚皮,熟练的摆出舒服姿势,“每次躺在这里看风景,就会有种别样的感受。就好像心底的弦被轻轻触动,跟什么发生了共鸣,整个人的心情都会好起来。”   “雾海里的水母有时候会飞上来,成群结队的发着光,可好看。”   正说出这句话,下方雾海隐隐有动静,一声鲸鸣响起,有东西猛然窜上来,在黎采玉跟雪如圭的视线注视下,解除了隐身。   那是一个巨大的水母,半透明的身躯散发着光芒,不断变化颜色,仿佛受到巨大惊吓,控制不住心情。它奋力挥舞触须,一头鲸鱼劈开云雾猛然顶上去,撞的水母身形弯曲,如同一个球狠狠弹飞。   刚飞出一段距离,另一头鲸鱼从雾海下方猛然窜上来,矫健有力的神龙摆尾,巨大水母再度创飞。   黑白配色的流氓鲸鱼们上演了一场精彩的球赛,用脑袋顶,用尾巴甩,用鱼鳍拍飞,娴熟而迅速,酣畅淋漓。   这种时候就得来点零食饮料,不然看球赛没气氛。   黎采玉取出两份灵果大杂烩,浇上浓稠新鲜的灵兽奶,一份递给雪如圭,熟练开吃。   就连闭着眼睛打呼噜摆烂的雪豹灵兽,都睁开了眼,兴致勃勃的围观鲸鱼们打球。   “没有烧烤,缺了点味儿。”黎采玉遗憾,但灵果也很好吃,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   趁着雪如圭还没醒搜罗了一堆,现摘现吃,灵兽奶也是现挤的,奶香浓郁,灵气充沛,质地发稠,用来给灵果杂烩增味最好不过,奶香和灵果的清甜完美融到一起。   雪如圭没试过这种吃法,看黎采玉吃的香,小心翼翼尝了一口,被奶味冲击到。   “唔……”   吾元宗是大门派,以雪如圭的吃穿用度不缺灵食,但奶制品到底还是有点超前了。   “这是什么?”雪如圭迷惑。   “灵兽奶。”   “……”   “灵兽……”   “奶。”黎采玉好心替他接下后面的话。   雪如圭:“…………………………”   雪豹灵兽发出嗤笑,“除了没长大的小崽子,也就只有你这种怪胎还喜欢喝灵兽奶。”   黎采玉不以为然,吨吨吨猛喝几口,嘴角处沾了点奶渍,“我长得这么强壮健硕,身体倍儿棒,就是因为经常喝灵兽奶。”   雪豹灵兽顿时可疑的沉默了,好半晌压低声音,虚心请教:“你是说真的?”   黎采玉信誓旦旦:“灵兽奶里蕴含很多别处没有的营养,所以小崽子才长得这么快!”   雪豹灵兽眼神纠结,目光不住的打量黎采玉,有些想相信,又怀疑是不是忽悠,最后泄气的将下巴搁在前爪,“算了,不跟小崽子抢口粮。”   生平头一次,雪豹知道了什么叫做羞耻。   这么大的兽了,追着不认识的带崽母兽抢奶喝,过分变态了啊。   见雪如圭迟迟不动,自己碗里的已经空了一半,黎采玉迟疑,“你不喜欢灵兽奶?”   雪如圭摇摇头,他目光落在黎采玉嘴角的那一点奶渍,眼神变得有些奇怪。缓缓拆掉左手小指缠绕的绷带,每个手指力道不同,所受的伤害程度不一样,这根手指敷了药,又经过粉光水母催化,松动的指甲已经重新长好。   素白手指轻轻擦拭黎采玉嘴角边的乳白色液体,极其自然的送到嘴边舔去,还能看到粉色的舌尖一闪而过。   “………………………………”   有点奇怪了哈!   不是第一次喝灵兽奶,还找出喜欢的配方,忽然就感觉有点不能直视。   耳根子微微发热,脑子宕机,想要张口,直接变成阿巴阿巴阿巴,把自己给囧到了。   看到他这副张口结舌的模样,雪如圭被逗笑了,仿佛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做了多么令人震惊的举动,若无其事吃一口鲜奶灵果大杂烩,灵兽奶的味道让他顿了顿,不过感觉还好,不讨厌。   他神色如常,转移话题,“这些似乎不是云鲸?”   黎采玉果然顺着他的话题,愣了一下,摇摇头:“云鲸只是映心海鲸类的其中之一,这种黑白配色的鲸鱼我叫它们虎鲸。性格活泼,很有活力,喜欢玩耍跟追逐,有时候特别精神,会玩些刺激的游戏,故意围猎水母顶着玩。小水母有小水母的乐趣,大水母有大水母的玩法。”   “等它们玩腻了就会游走,不会吃掉水母。在映心海算是臭名昭著的精神群体,来精神的时候什么都能玩。我还见过它们转云龟,每个嘴前顶个云龟,比赛谁转的好。”   黎采玉咂吧,“被它们抓到可真倒霉,根本不会放过任何到手的玩具。”   一声声的鲸鸣此起彼伏,空灵悠远,任谁都想不到,这些古老神秘的声音可能在大声谩骂和起哄,一个个都是暴脾气的鲸鱼,不服就开骂,落在别的种族耳朵里都是悠扬动听的音乐。   今天也是靠沟通壁垒保住种族形象的一天,虽说虎鲸在映心海早就没有形象了。   这场由雾海虎鲸发起的自由球赛进行了许久,久到雪如圭终于一点一点把自己这份鲜奶灵果杂烩吃完。   他用的极慢,好一会儿才吃一口,黎采玉早就把自己这份吃完,他的碗里还有大半。   终于玩够的精神虎鲸游到一起,彼此低吟,然后扔下瑟瑟发抖的水母,唱着歌,欢快的扬长而去,又留下一个可怕传说。   余兴节目没了,黎采玉意犹未尽,靠着雪豹灵兽温暖柔软的毛绒肚皮,仰望星空,“等天亮太阳出来,这里整片雾海都会被朝阳晒成金色,特别壮观震撼!”   “嗯。”雪如圭同样靠着雪豹灵兽温暖柔软的毛绒肚皮,身体陷在里面。   “心情有没有变得不一样?”   “有。”雪如圭出神的望着漫天星辰,轻声道:“一切令人痛苦的东西,都好像消失了。”   心里变得格外柔软,仿佛被什么填满,胀胀的满足感,酥麻痒意,多到快要溢出来。   黎采玉斩钉截铁:“没错,这就是大自然神奇的魅力,能够让人忘却烦恼!”   当太阳升起,初升的金辉洒满雾海,将白茫茫的世界变成金色海洋,那震撼人心的一幕能令任何人印象深刻,在记忆里留下不会褪色的一页,每次回想都能记起曾经的震撼冲击。   大自然的造化钟灵秀总是那么神奇,无限惊喜。   夜晚的映心海有震撼心灵的美景,日出让这份震撼升华,更上一层楼。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金色雾海,整个世界染上太阳的光辉,仿佛一切污秽阴晦在这力量之下都会灰飞烟灭,彻底净化灵魂。   “看,日出!”黎采玉兴奋,阳光为他打上一层光晕,神采飞扬,扭头发现雪如圭看着自己,眼神柔和,笑得十分好看。   沉思一秒,黎采玉抬手揽住雪如圭肩膀,一手指着金色雾海,发出豪情壮言:“圭圭,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噗!”雪如圭笑出声,眉眼弯弯,乐不可支。   因伍长君而带来的阴霾仿佛都没了,容光焕发,舒眉展眼,精气神儿都变得不一样。   跟快乐的人在一起也会变得快乐,正能量是会传播的。   笑过后,没有浪费天时地利,这里正是修炼的好地方,雪如圭打坐修炼《金光神咒》,黎采玉为他护法。   心境的变化甚至体现在修炼上,被朝阳照成金色的雾海有一瞬间失去颜色,漫天金光汇聚于雪如圭一身,引发共鸣。   雪豹灵兽眼神都变了,谨慎的观察片刻,低声道:“此人以后的成就必定会超越之前。”   黎采玉骄傲,仿佛被夸赞的是自己,道:“圭圭本来就很优秀!”   待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就是天下修士再次颤栗之时。    第26章   朱雀台的牢房再次迎来探视者。   魏鹰摆出笑脸,毕恭毕敬奉上灵石,“还望小兄弟能够再行个方便。”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极其不屑。   这次魏鹰是带着几个生面孔过来,个个气势不凡,眼神不善,几乎把来势汹汹写脸上,丝毫不把看守牢房的狱卒放在眼里,也瞧不上魏鹰这副讨好姿态。   姬凌洲瞅一眼就知道来得什么人,首先排除掉魏家。   魏家最强的战力就是魏家那位老祖,若是还有旁的强大战力,以魏鹰的作态哪会如现在这般卑微,   “又是来看魏鑫的?”姬凌洲仿佛没有听见那一声冷哼,笑着顺手收下灵石,面不改色道:“你们进去吧,注意时间。”   魏鹰连连称是,侧身让出位置,一起来的几个生面孔神色倨傲冷淡,目不斜视先行进入牢房,看都不看一眼姬凌洲和魏鹰。在他们眼里大概两人地位差不多,都是工具人罢了。   瞧见魏鑫的第一眼,杜青君果然暴怒,“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的弟子下此毒手!”   凌厉目光射向魏鹰,冷声命令:“让外头的人进来,我倒是要问问,我杜青君的弟子究竟所犯何事,让他们朱雀台这般行事!”   铺天盖地的压迫力叫魏鹰面色惨白,差点站不住跪倒在地,他根本不敢有异议,颤抖着遵命,“是。”   伍长君对此倒是无所谓,左右是归元教的事,与吾元宗无关。他站在旁边的牢房前,瞅一眼,啧啧,“这就是魏家的老祖魏力?竟然在这种地方翻了船,看来魏家注定是要没落。”   杜青君讽刺:“伍长老何必做出这副事不关己高的姿态,今日为何而来,我们都心知肚明。”   伍长君面色当即一沉,骇人气势朝杜青君扑去,两人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好了,别忘记正事。”和杜青君同属归元教的修士开口打圆场。他叫司墨意,虽不是峰主,但地位也不低,乃归元教掌教座下最受信赖的长老之一,此次与杜青君一起前来,就是奉掌教之命。   “事关两派,还是不要叫外人看了笑话才好。”   空气中彼此针锋相的无形气场这才散了,杜青君和伍长君都是冷冷一声扭过头去,一个站在关押魏鑫的牢房前,一个站在关押魏力的牢房前。魏鹰悄悄松口气,后背都是冷汗,双腿直打颤。   司墨意对他道:“去把狱卒叫进来,我也想知道朱雀台为何对魏鑫下此毒手。便是他犯了错,那也是归元教弟子,自有我们归元教掌罚的刑堂教训,岂容旁人如此放肆。”   魏鹰拱手,“是,司长老。”   逃命似的离开。   走出牢房,看到守在外边的姬凌洲,小心翼翼上前,低声道:“小兄弟,可否进去为他们回答几个问题?”   一边说着,一边再次送上灵石。   姬凌洲毫不推辞,照收不误,爽快道:“行啊。”   刚走到关押魏鑫的牢房前,果不其然立即感受到强力威压,若是寻常狱卒连站都站不稳了,当场跪地崩溃。姬凌洲轻轻弹了下不存在的灰,“这位道友,请克制情绪,以免误伤他人。”   杜青君眼神凌厉的上下打量审视,发出一声讽刺的哼声,加重气势。   姬凌洲挥挥手,拍飞不存在的灰尘,“道友,请克制情绪。”   杜青君诧异了,收起气势仔细看了看,只觉得面前之人毫无破绽,讥诮,“小小的朱雀台,倒是卧虎藏龙,难怪敢如此行事,看来的确是有所倚仗!小小狱卒都有这番功力,能够抵挡住我的威压气场!”   其他人也在暗中打量,终于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狱卒。   第一眼不起眼,第二眼仔细端详,依旧感觉普普通通,只一身生命力旺盛,旁的竟什么都看不出来。   要么真就是个普通修士,要么就是深藏不露。   能轻轻松松扛住杜青君的气势威压,必不可能是普通修士,是不是后者有待验证。   司墨意微微上前,挡住杜青君,“方才真是失礼了,眼见心爱的弟子变成这副模样,难免失控。不知魏鑫所犯何错,要在朱雀台受此惩罚?我归元教不是那等蛮不讲理的门派,倘若真是他的错,一定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可若是朱雀台无故抓捕归元教弟子,将其折磨的不成人形,今日定要讨个说法。”   “道友可别怪我把丑话说的太难听,若是魏鑫犯了错,朱雀台抓了也就抓了,送上归元教告他一状,刑堂绝不姑息。堂堂凝虚峰真传弟子,炙手可热的下一任峰主人选,莫名其妙折在这里,不会叫人轻易糊弄了去。”   他的语气逐渐严厉,施加压力。   姬凌洲波澜不惊,“他意图强买强卖,对方不肯,便当街强抢,引来执法队后拒不认罪,大放厥词羞辱朱雀台,发生激烈冲突,当场杀死几名执法队的成员后逃窜。”   “荒唐!”杜青君呵斥,“就因为这样的理由,你们便废了他的功力,将其打成这样!?”   司墨意面露不豫之色,显然也很不满。   姬凌洲语气淡淡,“当街杀死执法者后逃窜,已经是重罪,朱雀台虽是个穷乡僻壤,也有自己的法度。归元教想一手遮天,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怕是还没有这份功力。”   “放肆!”杜青君勃然大怒,当即就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教训。   司墨意毫无阻拦之意,冒犯归元教,得个教训是理所当然。正好可以看看此人几斤几两,胆敢如此说话。   站在魏力牢房前的伍长君身形一闪,挡在杜青君面前,皮笑肉不笑,“这位小兄弟说话直了点,却是实话,杜峰主何必恼羞成怒,归元教想要一手遮天,怕是早了点。”   杜青君冷笑讥讽,“归元教自是比不得吾元宗团结友爱!”   最后四字咬重音,嘲讽之意强烈。   果不其然,伍长君咬了咬牙。   与他一起来的吾元宗长老李霜夜眉头深蹙,面色难看,犹如被戳了痛脚但无可辩驳,也不想多谈。   归元教掌教派出座下最受信赖的长老之一,吾元宗掌门也做了姿态,派出自己的心腹长老与伍长君一起前来。   魏鑫是归元教弟子,吾元宗并不关心他因何变成这样,李霜夜以眼神示意,让伍长君别掺和到冲突到里去,静观其变。   伍长君耷拉下嘴角,让出位置,和李霜夜一起冷眼旁观。   司墨意质问,“魏鑫所犯的重罪,就是当街杀死朱雀台执法队成员?”   这在他的眼里是有错,但罪不至此。   归元教培养出的门派新秀因为这样的原因被废了,只会让他们愤怒。   姬凌洲仿佛根本没看到两边的冲突,也没有感觉到紧绷焦灼的气氛,眼睛眨也不眨,“当然不止了,一般来说是直接杀了的。我们也不是什么魔鬼,喜欢吊着人性命,下辈子改正也就好了。”   空气猛然一窒,不光是杜青君眼神恐怖,司墨意的怒气槽也快满了。   “是他自己运气不好,逃出朱雀台与执法队交战时,正好遇到我派祖师回来。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忙着逃跑的时候居然还有时间精力胡说八道,招惹旁人。当场被祖师打了一个大耳刮子,亲手废了他这条乱说话的舌头,让底下弟子仔细审问审问,到底什么人这么荒谬。”   “祖师亲自下令,自然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审问。此人态度嚣张,成了阶下囚依旧不配合,不论怎么审问都拒不回答,还总是以眼神挑衅,实在可恶!”   说着,姬凌洲对着伍长君和李霜夜拱手,“两位可是吾元宗的道友?”   话题突然转移到自己身上,两人都是一怔。   李霜夜瞥一眼怒气值已经涨到临界点的归元教两人,“小兄弟想说什么?”   姬凌洲彬彬有礼的询问:“不知伍长君伍长老可在?”   伍长君狐疑看他,有点怀疑是不是想挑拨离间,拉自己下水。   虽然两派一起行动,但气氛着实不好,他自己也承认,根本忍不了归元教。   若是以为可以从中作梗,可就大错特错。   李霜夜同样想到这一点,当着归元教的面自不好避开身份,好像不敢承认似的。   “我身边这位就是傲剑峰伍长君伍长老。”他审视道。   杜青君微微眯了下眼,决定让对方的舌头多留一会儿,看看会说出什么来。   姬凌洲轻轻吐一口气,做出放松神情,庆幸道:“伍长老,你可总算来了,我等你好久!”   伍长君正要嗤笑,让对方别白费功夫,啪的一声耳光响起,让他脑子瞬间嗡嗡作响,一片空白,也让周围都陷入死一样的安静,纷纷愕然,瞳孔地震。   动手的人正是姬凌洲。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抬手狠狠扇了伍长君一个大耳刮子,打的对方脸歪到一边去。   震惊,不可思议,根本想不到他能在狠狠得罪了杜青君和司墨意后,直接把矛头对准伍长君,猛捅马蜂窝。   “好叫伍长老长个记性,好舌头不该胡言乱语!”    第27章   打人不打脸,姬凌洲这一耳光扇过去,配上教训意味十足的话,当即叫伍长君心态爆炸。   他的动作很快,毫不犹豫挥动本命剑,直取姬凌洲性命,气势汹汹。   却在一瞬间,被对方以两指夹住剑尖,寸步不得向前。   身为傲剑峰长老,伍长君地位尊崇,一身剑法绝不是虚的,剑修又是以超强战斗力闻名,竟在这逼仄的牢房里,被个名不经传的小小狱卒,轻而易举以两根手指夹住剑尖,纹丝不动。   交锋才刚刚开始,实力差距似乎就已经展现出来。   是个高手!   伍长君心底一惊,脑子稍微冷静,但是目光迎上姬凌洲的眼神,羞辱感就涌上来。脸颊火辣辣的疼,昭示方才发生的事情,他堂堂傲剑峰长老居然被个小辈犹如教训阿猫阿狗一般,轻慢不屑的随手扇了一耳光。   这等奇耻大辱,必让竖子以血偿还!   灵力疯狂灌入本命剑,意图强行震开姬凌洲,强烈的波动叫剑刃嗡嗡作响,散发出骇人剑气,如狂风般席卷周围。姬凌洲不动如山,衣阙翻飞,能绞碎一切的恐怖剑气风暴被金光牢牢阻挡在外,不得伤他半分。   伍长君恨恨咬牙,目光极其阴沉,“这是雪如圭的意思?自甘堕落后干脆寻了个姘头私奔,不将本门长老放在眼里,他是打算背叛宗门?好,真是了不起!看来是我吾元宗这地方太小,容不下他玄琼仙尊这样光风霁月的仙人!”   姬凌洲周身的淡淡金光膨胀,一下子充斥牢房,将归元教的杜青君司墨意,以及吾元宗的李霜夜都笼罩在内。   剑气风暴在四人骇然注视下,被暴力撕碎,消失的无影无踪。   姬凌洲松开手指,伍长君立马抓住机会挥剑,此刻他已经不敢再有一丝轻敌自大,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施展全力一击。   啪——   被一巴掌扇回去。   补上了只有一边挨过巴掌,另一边却没有的空白,左右平衡了。   伍长君的脑子再次空白,短暂的停顿后愤怒到浑身发抖,睚眦欲裂。   对方明明可以用任何方式反击,却偏偏选择了最为羞辱人的一种!   第一个巴掌还能说是猝不及防,第二个巴掌完全就是实力问题,倾尽全力的剑法不过如此。   羞辱感在脑海里爆炸,伍长君气得浑身发抖,他冲着姬凌洲再次挥剑攻击。这位傲剑峰长老在姬凌洲面前挥舞本命剑,犹如无知小儿在成熟大人面前挥舞大棒,处处都是破绽。   连脚步都没有移动,稳稳当当站在原地,对着挥剑欲取自己性命的伍长君又是一巴掌。   啪——   响亮的巴掌力道万钧,把伍长君整个人都抽飞,重重撞到墙壁滑下来。金光覆盖的牢房固若金汤,伍长君张嘴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墙壁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一个气急败坏,一个游刃有余,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杜青君与司墨意互相对视一眼,对姬凌洲的评价急速拔高,达成共识,眼前之人绝不可能是个狱卒。   李霜夜挡在伍长君面前,神色难看,“阁下究竟是何人?”   “伍长老性子有些急躁,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此次我们二人都是奉掌门之命前来调查门中长老失踪之事。雪长老因身负重伤,修为尽失,出门访友时无故失踪,门中众人都是担忧不已。听归元教所言,杜峰主座下弟子魏鑫曾经在朱雀台见到过雪长老。”   “今日之事兴许是个误会,不妨我们好好谈一谈。”   姬凌洲似笑非笑,“我要是没抽伍长老这几个巴掌,你是不是不会发现这可能是个误会?”   李霜夜眼底迸射怒意,自认已经退了一步,对方竟还如此咄咄逼人。   “小友虽有几分本事,可东洲能人辈出,还是要谦虚点才好。”他语气冷下来,隐隐透出威胁,“或许你能打赢一个伍长老,但别忘了,我们有四个人,小小朱雀台能有几个如你这样的高手。”   “我们只为带回雪长老,今日只要你们把人交出来,朱雀台和归元教的冲突与我吾元宗无关。”   话音落下,杜青君发出冷冷一声讥笑,不等他出言嘲讽,拐角那边冒出三个脑袋。   “大师兄,我可以打他了吗?”符奕云举手,乖巧询问。   “大师兄,我们还是省了流程,直接打吧。”风幸提议。   “大师兄,你快点!”战君兰催促。   三人目光炯炯有神,只差大喊打起来打起来,无畏无惧,虎视眈眈。   包括伍长君在内,四人都是一惊,旁边竟然还有别人,而他们毫无察觉!   姬凌洲面不改色,神态自若:“这是我不成器的师弟和师妹,实力比我差一点点,但应付几位是足够了。师尊教导我们,与人交际要懂礼貌,几位远道而来,虽然是不怀好意,兴师问罪,但我朱雀台却不能失礼数。”   他瞥一眼杜青君和司墨意,“归元教问魏鑫所犯何罪,我的回答就是他当街击杀执法队成员后逃窜,大放厥词冒犯我派祖师,罪有应得,没有别的交代。”   “吾元宗声称魏鑫曾经在朱雀台见到过你们所谓的雪长老,一面之词,与我何干。若没有其他事,还请回吧。”   “为着归元教这点破事,不得不在这里当狱卒,就等着你们上门,以免底下的弟子实力低微,稀里糊涂送了性命。”   杜青君忍无可忍,“竖子受死!”   身为归元教凝虚峰峰主,何曾受过这等轻慢,他能有今天地位都是靠自己打出来,一身修为实打实,也曾遇到过难以对付的敌人,但最后活下来的人是他。   今天一而再被激怒,怒气槽早就满了。   有伍长君前车之鉴,杜青君没有任何轻敌,一出手就是十成功力,然而结果也是一样,被姬凌洲以食指中指夹住剑尖,纹丝不动,寸步不前。剑上凌厉的剑气可劈开山峰,却似石沉大海,没能造成一点伤害。   司墨意和李霜夜不约而同出手,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撕破脸皮,手下见真章也就是,谁赢了谁就有话语权。伍长君见缝插针,直奔取人性命而去,他根本不相信小小朱雀台能有多少高手,面对吾元宗和归元教派出的长老可以全身而退。   那边三人见状果断出手。   两边都是四人,瞬间打的不可开交。   小小牢房过于逼仄,破开上方将战场转移到天空。   归元教和吾元宗都是东洲的大门派,能够从一众修士脱颖而出成为长老,自不会是绣花枕头。放在外面甚至可以当个开山立派的祖师,众星拱月,因而对姬凌洲口中所谓的祖师都不大在乎。   直到正式交手,他们才知道魏力究竟踢到怎样的铁板。   小小朱雀台卧虎藏龙!   战斗引发的动静迅速惹来注意,尤其是飞来横祸,莫名其妙替伍长君挨了一顿打的那几人。   天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简直见着伤心,闻者落泪,心理阴影无限大!   实在是太残暴了,差点以为活不下来。   眼尖发现其中有一人就是吾元宗傲剑峰的伍长君,两眼瞬间冒火,恨得牙痒痒。   “伍长君不过如此!”有一人张口嘲讽。   “是极是极!”   轰——   伍长君被姬凌洲一掌劈中腹部,从上空重重打下地面,砸出一个巨坑。   这位傲剑峰长老浑身狼狈,伤痕累累,本命剑裂开一条条痕迹,早已不复之前的傲气凛然神采英拔。他艰难爬起来,以剑拄地,抬头看向落下来,悬浮半空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姬凌洲。   强!   很强!   轻而易举便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实力差距犹如天堑,令人绝望。   伍长君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对手依旧游刃有余,今日落败已经是注定。   他将所有账都算在了雪如圭身上,今日若非为了寻雪如圭,自己怎会在这小小的朱雀台翻船,光风霁月的玄琼仙尊如今也不过是一滩烂泥,休想独善其身!   背着宗门跟姘头逍遥快活,却让他这个宗门长老受此毒手!   真是该死啊,雪如圭!   他气沉丹田,正欲用仅剩的力量喊出雪如圭三个字。   姬凌洲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隔空一巴掌将他抽倒在地,将所有恶意都堵死在喉咙里。   悄无声息落地,抬手将伍长君摄起,狠狠掐住脖子,“伍长老这条不听话的舌头,得好好治治才行!”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伍长君瞳孔地震,艰难发出声音:“我是吾元宗长老……你……难道不怕跟吾元宗结仇,为……朱雀台招来灭顶之灾……”   姬凌洲嗤笑,讥诮:“伍长老这份自信可真是令我佩服,吾元宗没了你一个傲剑峰长老难道就会不行了?想要宗门为自己倾巢而出,吾元宗怕是没有这份心气。”   这一瞬间,伍长君脑海里闪过玄琼仙尊,即便是为宗门做出如此大的贡献,却也在失去修为后落得这种下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伍长君发出凄厉惨叫,痛到几欲昏死。   一条血淋淋的舌头扔到地上,正是刚从他嘴里拔的。   曾经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可曾想到今日落难之时,也该尝尝亲手种下的苦果。    第28章   暗中围观之人都被姬凌洲的残暴行为惊呆了。   对方竟生生拔了伍长君的舌头,真的是一点都不怕得罪吾元宗,不知这位傲剑峰的长老与朱雀台究竟有着怎样的过节。   随即他们的目光转向其他三人,归元教跟吾元宗的长老携手出现,实在是个大新闻。同为东洲三派之一,彼此鼎力,关系不能说恶劣,可也称不上多么和谐,不愿叫其他洲钻了空子,也不愿另外两派联手,关系一直是相当复杂。   两派长老一起出现,很难不引起别人关注。   伍长君的落败是个开始。   姬凌洲下面的师弟和师妹实力同样强悍,符奕云对战李霜夜,一手金光神咒修炼的出神入化,进攻防守都无可挑剔,还演化出旁的神通,战力非凡,将李霜夜打得节节败退。   映心海生活着很多怪物,环境险恶,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免不了和它们打交道,论战斗力四人都是极强的。只是长时间住在这里,几乎不在东洲其他地方走动,对各派的实力水平认知很有限。   他们知道自己很强,跟别的门派修士比起来有多强,缺乏具体的参照物。   今天正好是个机会,若非为了验证李霜夜的水准,符奕云早就把人收拾了。   这番举动落在对方眼里就显得十分可恶,犹如猫抓耗子似的处处戏耍,逼迫他使出浑身解数,完全看不到任何希望,又不能不打起精神全力迎战。   有这样的实力之前却名不经传,实在是屈才。   李霜夜思索脱身之法,终于祭出压箱底的法宝,一面小小的旗子飞出,迅速化出六面,分别立在符奕云周身,主旗在上方,以禁锢之力将人困住。   果不其然,符奕云立即打算暴力拆卸,想到前面被毁掉的法宝,李霜夜心疼的一抽一抽,可眼下场景容不得他分神。知道这面宝旗大概率也拦不住符奕云,他已经知道面前的怪物有多么禽兽变态,只是为了能够拖延时间,有个说话的空隙。   “道友听我一言!”   符奕云完全不理会,挥拳对着前方就是一击,困住他的旗子重重一震。   李霜夜脸皮抽搐,加快语速:“你有这样的本事,在这朱雀台唯实屈才!我们吾元宗欢迎各方有志之士前来投奔加入,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离开这等穷乡僻壤去东洲繁华之地闯一闯!”   “只要你愿意加入吾元宗,我愿意在掌门面前保你一个长老之位,一飞冲天!”   符奕云眼神奇异的看他,手里动作停下,李霜夜还以为招揽的话语起了作用,再接再励,“道友,今日之事是个误会!是归元教在我吾元宗的掌门面前搬弄是非,念着同为东洲三派之一,掌门不愿失了和气,才不得不派人前来,绝非有意寻衅滋事!”   一声不屑怒喝从旁传来,“李霜夜,这话说出来你也不嫌脸红!”   司墨意狼狈落到李霜夜身旁不远处,气喘吁吁,手指颤抖,正渗着血液,丝毫不甘示弱,发出冷笑:“眼见自己不敌,就想把责任都推到我们归元教的头上,好趁机招揽对手以脱险?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也不看看对方肯不肯听你放屁!”   “你们吾元宗今天为何而来,自己心里头清楚!伍长君这张嘴不是今天才长,他说过什么,惹得朱雀台这位对他如此痛恨,生生拔了舌头!我与杜峰主今天讨不得便宜,同是吾元宗的长老,你以为自己能例外!?”   说着,司墨意抬手擦了擦嘴边的血,他手指钻心的疼,目光盯紧对手。面前女修手里抡着大铁锤,身姿挺拔修长,健硕有力,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个体修,以他音修的能力本该占尽便宜,哪知道对方是个怪胎,精通音攻手段。手中双锤凌空一击,古怪震动瞬间直击五脏六腑乃至脑子,震得心神动荡,气血翻涌,浑身如同被直接捶打。   不得不以音波回击,抵消古怪震动,然而对方的攻击实在过于霸道,起初音波还有效果,渐渐的,似乎摸清楚他的实力和攻势,压力倍增,生生震断琴弦,还有他的十指。   堂堂音修被人拿两个大铁锤在最擅长的领域击败,奇耻大辱!   为着一个魏鑫已经赔上魏家的老祖魏力,难道还要赔上归元教的一个长老和一个峰主?   他魏鑫也配?   思绪流转,飞快做出决定,司墨意神色一冷,忽的抬手一摄,将李霜夜抓入手中,迅速在他后背贴上能带人逃跑的传送符,冲着朱雀台外面奋力一掷。   事发突然,不光李霜夜震惊万分,符奕云跟战君兰的目光也被瞬间吸引去。   不知道司墨意抽的什么疯,但能够逃跑李霜夜求之不得,顺势掐诀,围困住符奕云的宝旗绽放光芒,将战君兰同样困在里面,只要有一瞬间的空隙就够了,传送符生效,带着李霜夜一闪,出现在千里之外。   杜青君与司墨意心有灵犀,毫不犹豫一起朝风幸冲去,似乎打算集合两个人的力量将其击败。   然而事情完全不是这样,杜青君吸引注意力,司墨意掏出传送符,啪一下贴上去发动,将风幸随机甩出千里之外,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向李霜夜相反的方向逃走,催动传送符。   赌吾元宗更惹对手厌烦!   所幸,他们赌赢了!   李霜夜压箱底的宝物果然有两把刷子,将符奕云和战君兰困住了一会儿,姬凌洲毫不犹豫起身去追。   当他追上李霜夜把人抓住,司墨意和杜青君已经趁着这个空隙跑了。   此时李霜夜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当成了诱饵,司墨意果然不会那么好心!   同时这是个极坏的消息,意味着在归元教和吾元宗之间,身为吾元宗长老的自己更吸引敌人仇恨值。想起伍长君的下场,李霜夜如丧考妣,面如死灰。   危机时刻,他做出了跟伍长君一样的反应,“你们难道不怕吾元宗踏平这小小的朱雀台,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目光迎上姬凌洲的视线,瞬间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嘴唇颤抖,惊惧,羞愤,屈辱,“我……我与雪如圭同门一场,他为修补天窟身负重伤,我也曾心急如焚,守了他数天,直到苏醒……众长老峰主对他多有怨言,是我从中周旋。掌门指派我来,就是怕伍长君行为过激,让我将人平安带回吾元宗……”   姬凌洲不愠不怒,眼神冷漠的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就算归元教上门闹事,让吾元宗掌门不得不息事宁人,你们又是如何这么肯定贵派的雪长老在朱雀台?”   “……是命灯。每个入门的弟子都会有一盏属于他的命灯,可通过命灯判断弟子的生命情况以及大概位置。”   姬凌洲眼神一厉,“命灯你可有带在身上?”   “……”   铺天盖地的压力让李霜夜感觉浑身骨头都要被压断,血肉发出痛苦悲鸣,几乎要挤成烂肉,顿时不敢耍花招,失声尖叫:“在吾元宗!雪如圭的命灯还在吾元宗!他……他的命灯发生了变化!”   原本奄奄一息的火苗注入新活力,重新焕发生机,距离玄琼仙尊巅峰时期自不能相比,可里面代表的含义非同寻常,所以吾元宗掌门才会派出座下心腹长老前来,确认雪如圭现在的情况。   脱困的符奕云和战君兰向着归元教二人逃跑方向追上去,只要还没有离开映心海,就有机会!   天边冷不丁绽放出强烈金光,冲天金色将半边天空都映照成金灿灿一片,吸引映心海所有生灵的目光。   山峰之巅,雪如圭双目紧闭,周身金光笼罩,仿佛化身为第二个太阳。   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持续不间断的修炼,终于迎来最为关键的时刻,达成从量变到质变。   铺满云雾的金光尽情舒展后向中心凝结,一直退到雪如圭身上,近乎实质化,形似卵壳,脉动般跳跃,一颤一颤。守在旁边的一人一豹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凝视。   终于,卵壳碎了,化成无数碎片再次收缩凝结,全部退到雪如圭眉心,化成一抹金痕。   黎采玉眉心同样有一抹金痕,是他的修炼成果,形态与雪如圭眉心出现的金痕不一样,代表具备不同的神通。   端坐修炼的人睁开双眼,眼珠被金光填充成金色,褪去后依旧残留淡淡金光,就连头发也染上淡金光晕,清冷气质增添威严,如天上之日不可直视。   炽心仙剑发出兴奋嗡鸣声,横在雪如圭面前,他抬手握住,尚未完全从冥冥之中的神奇状态脱离,顺从本心起身舞了一段剑法,惊若翩鸿,宛如游龙,既有修仙之人的空灵飘渺,又有侠义之士的洒脱自在,心随剑动,玄琼仙尊鼎盛时期又该是怎样风华绝代,惊才绝艳。   黎采玉正要为雪如圭高兴,忽的眉心一胀,神识飞出千里,捕捉到从朱雀台逃出的杜青君和司墨意。   两人惊骇望着这边,惊惧不已。   双方放出的神识碰撞,黎采玉毫不犹豫碾碎二人,将他们的神魂撕成碎片。   身躯失去力量支撑,无力坠落云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狗哥,我成功了!”   “恭喜圭圭。”黎采玉微笑着,用力捏住雪如圭面颊,皮笑肉不笑的狞恶威胁,“还有,叫我玉哥!”    第29章   “命灯?”   黎采玉恍然大悟,难怪了。   只凭归元教一面之词,吾元宗掌门大可以含糊敷衍过去,杜青君再有地位,那也只是一峰之主,而非掌教。魏鑫再怎么被看好,被器重,也只是个尚未继承凝虚峰峰主之位的真传弟子,份量没那么大。   但吾元宗有雪如圭的命灯就不一样了。   通过命灯可以查看所属之人的生命状态和位置,虽不能直接判断修为境界,可也能够摸清大概情况。修为全无的废人犹如风中残烛,重新步入仙途,命灯必定会发生变化。   归元教已经知道雪如圭在哪里,吾元宗掌门不可能拒绝。   要是叫归元教发现玄琼仙尊疑似重入仙途,这样千载难逢的拉拢机会一定不会错过!只需要放弃掉一个已经废了的魏鑫,吾元宗能给的东西,归元教都能给,甚至还可以给的更多,玄琼仙尊值得。   到时候,很难说东洲三派的平衡会不会被打破。   玄琼仙尊如日中天时,吾元宗的风头隐隐压过其他两派,他若入了归元教,对吾元宗来说绝对是噩梦。   所以吾元宗掌门一定会派遣心腹长老,见机行事。   命灯这种东西平日里毫无存在感,以至于雪如圭一时没能想起来,现在听到姬凌洲提到命灯,他的神色有些变了,跟黎采玉想到一块儿去。   “你还从李霜夜那里问出什么?”雪如圭面沉如水,事到如今他对吾元宗失望透顶,对一众同门更是不抱任何期望。   姬凌洲却是迟疑,下意识看了看黎采玉。   “有什么直说便可。”   姬凌洲垂眸,“吾元宗掌门说,见到人后可酌情处置。”   酌情处置,这四个字可谓相当棱模两可。   如何酌情?酌的又是什么情?   所谓的处置又是什么?   雪如圭很聪明,吾元宗掌门的这个命令暧昧朦胧,放在以前他可能还不懂其背后的深意,现在一下子就明白了。归根究底是吾元宗自他失去修为后一再刷新下限,打破他的认知,已经很难再抱希望,经过伍长君的刺激更是直接跌到谷底。   须臾后,唇角勾起,嘲讽讥刺,“若能哄骗,就尽量哄骗回宗门,到时候打杀了那三个孽徒也就是,若对宗门心怀怨恨,无力回天,就趁着尚未完全恢复,羽翼未丰,先下手为强,为宗门除去一个隐患,免得将来大祸临头。”   “所谓的酌情处置,就是指这样?”   姬凌洲垂头,闭嘴不语。   雪如圭发出冷笑,周身尖锐冰冷,犹如竖起尖刺的刺猬,眼底没有绝望,连伤心难过都没有,对比起伍长君当日一番言论时的反应,格外反常。   他在愤怒,满腔的怒气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火。   “把李霜夜带上来,我要亲口问问,他打算怎么做!”   姬凌洲遵命:“是。”   然后逃似的快步溜走,留下黎采玉跟雪如圭两个人。   银发银眼的仙尊咬牙切齿,眉心的金痕隐隐闪烁,可见心情之激荡,就连眼珠也有淡淡金光流转,生气勃勃。   这副样子反倒把黎采玉看笑了,唇角压都压不下去。   撑着一边面颊好整以暇欣赏仙尊愤怒图,笑眯眯的,周身愉悦。   “玉哥!”雪如圭正火大呢,黎采玉简直是在火上浇油,凌厉的双眼奋力谴责他,试图让他羞愧的收回表情。   “别生气嘛,我只是为圭圭高兴。”黎采玉凑上去,两手掐住雪如圭面颊轻轻往外扯,笑眯眯道:“这样瞧着可顺眼多了,精气神都不一样!”   雪如圭不说话,用眼神杀他。   黎采玉咳嗽两声,收回双手,“命灯的事你怎么看?”   转移话题,转移注意力。   果然雪如圭神色一变,斩钉截铁道:“命灯不能放在吾元宗。”   黎采玉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命灯不能放在吾元宗。玄琼仙尊是玄琼仙尊,雪如圭是雪如圭,可若是命灯在吾元宗,便是铁证如山,不攻自破了。”   他还有个想法,太过阴暗了没有说出来。   吾元宗掌门必定不想看到一个对宗门心怀憎恶的玄琼仙尊,那会是一个灾难。虽然事情发展成这样吾元宗责无旁贷,是他们在玄琼仙尊痛失修为后冷眼旁观,任由自生自灭,可这些人不会反省自己的过错。   那就只能将危机扼杀于摇篮之中,为宗门除去隐患。   如若不能,还有别的办法。   难道惧怕玄琼仙尊恢复实力的只有吾元宗吗?   那些在仙尊沦为废人时上门欺辱的家伙就不怕了?他们怕,比吾元宗更怕!   只要把玄琼仙尊重入仙途的消息散播出去,吾元宗完全就能隔山观虎斗,总有惧怕被报复的欺辱者前仆后继,对尚未恢复的玄琼仙尊,乃至庇护玄琼仙尊的势力,群起而攻之。   他们不一定会联手,但一定会拧成一股绳,在大义上质疑玄琼仙尊,在言论上羞辱玄琼仙尊,使出浑身解数把明月彻底拽入泥潭,让天下所有人共同践踏辱骂,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完美隐藏起来,把玄琼仙尊推到风口浪尖。   当所有人都在讨论玄琼仙尊是不是真的心怀大义,是不是真的修合欢道脚踏N条船时,他们就成功了。   如果玄琼仙尊已经完全恢复巅峰,甚至更上一层楼,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   刚开始有人试图道德绑架,实力上打不过,只能攻心。   杀掉第一个欺辱者,人们会质疑,杀掉第十个欺辱者,人们会惧怕,杀掉所有欺辱者,人们会称赞玄琼仙尊,拿出所有褒义的话语去赞美歌颂。   世界都会变得温柔,且说话好听。   命灯这玩意放在此时就格外碍眼,它没有大的作用,只能展示所属之人的生命状态跟位置,却奇异的有了近乎左右局势的作用。   既能证实雪如圭是玄琼仙尊,又能证明玄琼仙尊正在缓缓恢复。   当李霜夜被姬凌洲提过来,瞧见雪如圭的第一眼瞳孔剧烈收缩,显而易见的惊惧,骇然大惊,全身血液都像被寒气侵蚀,冷的近乎凝结。反应过来后,他狼狈往前爬,想要抱住雪如圭大腿,被一道金色屏障挡住。   “玄琼!玄琼我们同门一场,以前我对你多有照顾,你还记得吗!你修补天窟后身受重伤,是我把你带回玉霄峰!归元教说你在朱雀台,我立马向掌门请命前来,怕伍长君脾气暴躁,会跟你发生冲突!”   雪如圭神色冷漠,“你想说的只有这些?”   李霜夜颤抖,强词夺理,“宗门的做法是有些不妥……但,你现在不就重新入了仙途吗!与其毫无指望的等死,不如另辟蹊径,只要你能够重新找回修为,谁又能说什么,宗门自然是站在你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害你的清誉!”   他对雪如圭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僵硬惊惧,“你依旧是天下无双,惊才绝艳的玄琼仙尊,整个宗门都为你自豪!”   雪如圭不语,定定注视他,这叫李霜夜以为有机会,慌忙抓住救命稻草,“我可以立马回禀掌门,让宗门为你和这位道友举办结契大典,邀请天下名流,为你们祝贺!之前那些通通都是误会,玄琼仙尊冰清玉洁,与道侣恩爱,都是嫉妒之人恶意中伤!”   “与道侣合修再入仙途,更证明这是天赐的良缘!”   黎采玉:“………………………………”   骚还是大宗门骚,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竟然能够说出这种话来!   这跟把你寄养在荒郊野外有什么区别?!   雪如圭笑了,笑得十分好看,浑身尖锐凌厉犹如尖刺的气场散去,仿佛彻底放下,炽心仙剑飞起来,围着他嗡嗡作响,惊得李霜夜颤抖不已,一颗心高高悬挂。   下一秒,雪如圭握住炽心剑,直指李霜夜脖子,冷冷道:“荒唐!一派胡言!”   李霜夜心脏剧烈收缩,瞳孔地震,失声尖叫,“玄琼,你要杀我,掌门不会放过你!”   雪如圭讽刺:“这才是你的真心话!怕我恢复修为,怕我对宗门心怀怨恨,所以派你这个深受掌门信任的长老前来察看情况!这种事情交给其他人掌门怎能放心,必须得是心腹!”   “酌情处置,好个酌情处置!连个明确的说法都没有,旁人自不能替掌门分忧解难!但你这个心腹长老可就不同,自会给出令掌门满意的答案!”   “便是他日事迹败露,也有你李霜夜顶罪,是你李长老心肠歹毒,打着掌门的名号为非作歹残害同门!”   “若是今天被我一剑了结,就是用你的命替掌门一试,玄琼仙尊是否对宗门心怀怨恨!”   “你这个长老当的可真是兢兢业业,肝脑涂地不足以报掌门知遇之恩!”   李霜夜面色煞白,“你不能杀我!”   雪如圭语气冷若冰霜,“我当然不会杀你。”   炽心剑在他手中一转,耍了个漂亮剑花,李霜夜发出惨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手筋脚筋悉数被挑断,舌头也被割断,满口鲜血。   剑尖微微刺入李霜夜眉心,雪如圭眉心金痕闪烁,神通乍现。   远在吾元宗安置命灯的大殿中,属于李霜夜的那一盏命灯宛如被注入新力量,瞬间暴涨,以金光勾勒化为双眼,隔空冷冷与吾元宗掌门对视。   雪如圭厉声道:“他日定要叫那三个孽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给本仙尊记住了!!”   下一秒,恢复平静。   吾元宗掌门安静半晌,打出一道传讯:“玄琼座下的弟子每人一千戒鞭,别打死了,让他们好好活着。”    第30章   李霜夜瘫软在地,犹如一摊烂泥,眉心一点血痕,正淌着血,满口鲜红,跟泪水混合到一起,叫这张年轻英俊的脸一塌糊涂,狼狈至极,再瞧不出刚来朱雀台时的趾高气扬傲气凛然。   他眼睛睁得很大,惊惧依旧残留在里面,仿佛失了魂,毫无神采。   雪如圭眉心金痕隐去光彩,踉跄了下,跌坐在椅子上,神色疲惫。虽是突破境界得到一项新神通,但重修的时日尚短,就是再怎么有天赋,功力不足的问题摆在眼前。   黎采玉挥挥手,“把这个家伙拖下去。”   姬凌洲遵命,“是,师尊。”   黎采玉:“牢房里的魏鑫和魏家老祖都杀了,把吾元宗的两个家伙关一起,好吃好喝的养着,可别在吃穿用度上委屈了他们,一定要叫伍长老跟李长老体验到宾至如归的感觉。”   姬凌洲了然,“弟子明白。”   他提起李霜夜,对方毫无反应,犹如一尊人偶,安安静静的被带走。   黎采玉端杯茶递上去,“来,喝点水缓一缓。”   灵泉水泡的茶下肚,雪如圭面上的疲惫之色稍微减弱,他放下茶杯,看一眼炽心剑,安安静静悬浮身侧,犹如随身挂件。再次握住剑柄拿起来,以帕子擦拭剑刃,仔仔细细,温柔细心。   黎采玉托腮看他擦剑,感受到雪如圭的心情渐渐平复。   “吾元宗掌门温习臣担任掌门之位多年,修为心机都不容小觑,不能贸然与他撕破脸皮,至少要等我修为恢复到鼎盛时期的七成。他名声在外,又是吾元宗掌门,若想做点什么十分容易,旁的门派都会给他面子。”   “我空有一个仙尊的名头,端看落难之时竟只有玉哥一人助我,便知根基深浅。他知晓我很可能已经重新踏入仙途,派出李霜夜不过是为了增加把握,便是没有李长老这一茬,命灯也能告诉他答案。”   “我现在能主动将命灯熄灭,但这样做会激化矛盾,只能先稳住他。”雪如圭神色泛着冷意,“让他以为我虽满腹憎恶怨恨,但大部分是冲着那三个孽徒去的,对宗门虽有不满,但更多的是失望愤怒。”   “命灯这东西,他能利用,我也能利用,就看怎么用,什么时候用。”   黎采玉:“他会相信吗?”   雪如圭面无表情:“他会信,因为玄琼仙尊是个傻子。”   玄琼仙尊的修炼之路太顺风顺水,少年成名,惊才绝艳,碾压一众同门令人望尘莫及,又以最年轻的资历成为吾元宗的长老,坐拥玉霄峰,风光无限。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有太大的心机,因为别人费尽心机才能弄到手的东西,他轻轻松松就能得到,一心大道,心无旁骛。   在人生巅峰狠狠载个跟头,才看清世间有这么多魑魅魍魉,身边之人都戴着一层面具,这颗七窍玲珑心在痛苦绝望中一遍遍经历煎熬,终于领悟以前不懂的东西。   他道:“通过命灯可以一定程度观察到所属之人周围的情况,甚至可以听见声音。这个东西就是为了在弟子失去行踪后用来确定生死跟位置的,这样一来能更准确的定位,方便寻找。”   “吾元宗掌门派出李霜夜作为自己的耳目,也有可能通过他监视这边,偷听情报。端看他对玄琼仙尊重入仙途之事有多重视,若是并不那么在意,派出李霜夜也就够了,若是深深忌惮,一定不会错过。”   “方才我通过李霜夜反过来追踪他的命灯,直达吾元宗安置命灯的大殿,果然发现他。”   “不愧是掌门,滴水不漏!”   雪如圭深吸气,眼底压抑着愤怒,郑重发誓:“我要亲自跟吾元宗做个了断!”   他端起茶杯喝一口,平复情绪,“玉哥让凌洲把魏鑫和魏家老祖杀了,是想给吾元宗添堵?”   黎采玉点点头,“是啊。既然归元教跟吾元宗不和,现在又不能杀了吾元宗的人,那就杀了归元教的人。两边一起派人出来,结果归元教的全死了,吾元宗的好吃好喝活着,涉及玄琼仙尊,归元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够聪明,指不定能猜出点什么来,到时候就会悄悄单独过来找你。吾元宗掌门若不想让玄琼仙尊倒戈其他门派,肯定会想办法纠缠归元教,一边拉拢你。”   “李霜夜没能完成任务,已经错失最好机会,今后再想动手可就要仔细斟酌斟酌,可别平白给归元教制造拉拢玄琼仙尊的机会,为他人做嫁衣。”   他顿了顿,“两派既然不合,归元教上头的长辈应该没什么机会单独拜访玄琼仙尊。”   雪如圭抿唇,没有反驳。   黎采玉语气变得慎重,“吾元宗掌门现在能通过你的命灯监视这边吗?”   雪如圭摇摇头,“命灯的功能没有这么强大霸道,它只是一种辅助工具,神魂强烈抗拒的话能主动断开连接,以法术察看时本人会有所感应,可以拒绝。”   “倘若随时能通过命灯察看本人周遭,监视监听,宗门一众峰主长老岂会愿意,全都要闹翻天。”   很有道理,这种触犯隐私的东西,越是位高权重越是不乐意。   李霜夜肯开放给吾元宗掌门,是因为他依附于对方,同时是作为心腹表达忠心。   黎采玉转移话题,“好了,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你突破境界,金光神咒更上一层楼,还掌握了独特的神通,我们一起喝一杯,庆祝庆祝。”   雪如圭抛开前面的话题,轻轻答应,“好。”   上一回庆祝六个人热热闹闹,这次只有他们两个,气氛宁静,可黎采玉和雪如圭都高兴。   “玉哥,我敬你一杯!”雪如圭喝掉一杯仙露。   “玉哥,我敬你一杯!”雪如圭又喝掉一杯仙露。   “玉哥,我敬你一杯!”雪如圭继续一口闷,仙露一杯杯下肚,很快露出醉态,面颊粉扑扑的,眼睛春水如波。   黎采玉跟着一起猛喝仙露,三杯下肚感觉有点嗨。   也许是气氛正好,他发现雪如圭特别可爱,一下子把自己给灌倒了,眼睛水汪汪,看人的眼神跟平日里不一样,对视间酥麻痒意像电流似的窜过,让他有点蠢蠢欲动。   他放下杯子,给雪如圭掐出金鱼嘴,肆意玩弄,嚣张极了,“嘿嘿嘿嘿嘿嘿!圭圭真丑!”   大声嘲笑,得意洋洋,很快遭到报复,被雪如圭奋力揪住面颊往外扯,做出个鬼脸,“玉哥你才丑!”   “我很帅!玉树临风丰神俊朗英姿勃勃神采焕发气宇轩昂!”   “呵呵!”雪如圭冷笑,做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举动,他伸出两指捅入黎采玉鼻孔,“猪鼻子!”   黎采玉纹丝不动,发出得意忘形的大笑,“想不到吧,我有不灭金身,不论你怎么捅,都不会受伤!”   说着毫不犹豫改变策略,冷酷无情捅了雪如圭鼻孔,“猪鼻子!”   雪如圭忍,从牙缝里挤出:“放开!”   手指奋力往上捅。   黎采玉斩钉截铁:“不放!”   不甘示弱,使劲戳。   “唔!”   两道鼻血沿着他的手指缓缓留下来。   “……”   “……”   迎上雪如圭冷酷无情杀人般的眼神,黎采玉扯扯嘴角,小心翼翼收回手指,拿手帕给他擦擦鼻血。   雪如圭收回手指,捂住手帕,以眼神发出强烈谴责,带着鼻音指出:“你把我捅出血了。”   “……这、这是个意外……”   “你把我捅出血了。”   “发生这种事情我也不想的……”   “你、把、我、捅、出、血、了。”   “你捅我吧,保证不反抗。”   “哼!”雪如圭扭头看天上的月亮。   黎采玉用肩膀顶了顶他,低声下气,“别生气了,是我不好,下手没轻没重。”   “没生气。”   “真没生气?”   “真没生气。”   “那你干嘛不看我?”   “我怕自己想咬死你。”   还说没生气,分明就是生气。黎采玉举手投降,撩起袖子亮肌肉,横在雪如圭面前,大大方方的说:“你咬吧,只要能让你撒气,随便咬。憋在心里会把自己气坏的,咬完咱们和好。”   “你有不灭金身,哪里是我这口牙能够咬的动。”雪如圭放下手帕,鼻子里的血已经止住。   黎采玉为难,这倒是啊,他辛辛苦苦修炼出的不灭金身,别说雪如圭这口牙,就是映心海的怪物都咬不破。   “那你说怎么办吧。”他无奈道。   “真给我咬?”   “我说话算话!”   “别动。”   黎采玉乖乖不动。   看到雪如圭目光紧紧盯住自己的脸,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往前靠近,心脏不知怎的猛然一跳,紧接着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紧张,冒汗。   黎采玉感觉莫名有点慌,还有点晕。   压力大的手脚都有点不知道怎么放了,浑身僵硬。   “圭圭……嘶!”   雪如圭张口咬在他脸上,正好就在嘴角处。   其实根本不痛,但就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抽气。   松口后,黎采玉还是呆呆的,看着有些傻,迷茫的眨眨眼,“好了?”   雪如圭皮笑肉不笑:“玉哥的脸皮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厚。”   黎采玉赶紧道:“说好了,咬过后咱们和好!”   给自己和雪如圭的杯子里斟满仙露,抬手,“喝,咱俩今晚不醉不归!”   银发银眼的仙尊唇角上翘,“好啊。”   这晚两人都喝嗨了。    第31章   黎采玉神色迷茫的抱着被子, 复盘昨晚的记忆。   醒来身上光溜溜的躺在被窝里,身边是雪如圭,同样没穿衣服, 睡得正熟,把本来还迷迷糊糊睡意惺忪的黎采玉给猛然吓醒了, 下意识坐直身体。   用不着苦思冥想, 自己做过的事情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昨晚两个人喝了很多仙露,兴致都很好,在类似醉酒的效果下做了些平日里不会做的事情。   黎采玉嗨皮极了, 一头扎进水里欢快游泳,展示各种泳姿,蛙泳, 蝶泳, 自由泳,犹如一尾灵活的大鱼在水里穿梭,还招呼雪如圭玩人鱼骑士的游戏。他当鱼在水下游泳,雪如圭当骑士站在他后背,载着人做出高难度泳姿冲浪。   然后很快不满足小小的观赏水池,限制了他们这对人鱼组合的发挥, 黎采玉载着人咻一下窜出朱雀台, 在雾海里追逐起水族灵兽。快乐是会传染的, 失智也会传染, 黎采玉一身使不完的狗劲, 放飞自我,雪如圭手持炽心剑,脚踩二狗鱼,大杀四方, 两个人在雾海里闹了个天翻地覆。   连云鲸都被惊动,好奇的凑过来看热闹,被戳了一下鼻子。   吐泡泡罩住他们俩,把撒欢的家伙送回朱雀台,精准投到地点。   啪叽摔到地上,两人都有些迷茫,兴奋劲头经过挥洒已经消退许多,至少雪如圭冷静了,想回去洗个澡休息。   他抓起还想玩的黎采玉,摁到温泉浴池里,被泼一脸水。   沉默两秒,一场激烈的泼水大战迅速展开。   还在水里扭打成一团,战况十分激烈。   最后雪如圭身心疲惫的躺床上打算睡觉,但黎采玉不肯,非要抹润肤的香膏,还抓着雪如圭一起抹。信誓旦旦的说睡前擦香香,会变更漂酿,男孩子也要好好保养自己,才能一直又帅又酷。   不但自己擦,给雪如圭也擦了。   关于昨晚的记忆就到这里,抹完润肤香膏黎采玉没有再折腾,闭眼睡得可香了。   黎采玉抬手闻了闻,果然残留香膏的气味,被子里也都是。   身边躺的人动了动,黎采玉低头,跟雪如圭睁开的眼睛对上视线,气氛有一瞬间的凝结,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昨晚两人发癫的场景。沉默片刻,银发银眼的仙尊冷漠无情卷走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蛹,翻身继续睡觉。   黎采玉身上凉飕飕的,摸了摸胳膊,弱小可怜又无助。   他推推雪如圭,试图让对方主动分出一点被子,对方无动于衷。   只好伸手拽了拽,奋力从圭圭蛹身上扒拉下一点被子,黎采玉可怜兮兮的挤进去。   高大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紧紧贴着雪如圭,炙热体温沿着接触的地方传递过去,烫得圭圭蛹没法继续睡,翻身分出更多被子。然后,被咻的一下卷走所有被子,在他身边裹成一个高大的蛹。   身体一下子全部暴露到空气里,雪如圭立即起一身鸡皮疙瘩,目光愣怔,逐渐变得不可置信。   心软是不能心软的,一旦心软就会得寸进尺。   他坐起身奋力拽被子,裹成蛹的家伙把全身都藏在被子里,连脑袋都不露出来,不论雪如圭怎么用力拽,就是纹丝不动。   气得他额头青筋暴跳,一脚把人蹬到床下去,拉上床帘挡住自己。   咚的一声闷响后,房间里安静了,没过多久裹在被子里的黎采玉鬼鬼祟祟爬起来,像条毛毛虫似的,往床里面蠕动。一只脚抵住他脑袋,不准再往前,然后被子变形了,仿佛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啊呜一下吞掉脚。   雪如圭伸出另一条腿蹬上去,也被吞掉。   把被子重新盖在两人身上,黎采玉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侧躺在床上冲雪如圭笑,“嘿嘿嘿!”   被白了一眼。   黎采玉按住雪如圭的嘴角往上移,手动造出一个笑脸,“圭圭别生气啊,笑一笑。”   雪如圭:“放手。”   黎采玉乖乖放开,冲他讨好的一笑。   真是个活力四射的早晨呢,一大早就玩游戏。   被这么一闹雪如圭没了睡觉的兴致,穿衣服起身练剑,外头天色还早,天边亮了,太阳尚未出来,可以先练剑。炽心剑乖巧跟在他身侧,屋子外头很快传来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   黎采玉打个哈欠,赖床赖了一会儿,爬起来穿衣服。   靠着门框欣赏雪如圭练剑的身姿,目光熠熠生辉。清风吹拂,卷起院子里的落叶,与剑风碰撞到一起,叶片立即四分五裂,就连风也被绞碎一般,在剑风前消散。全神贯注练剑的身影心无旁骛,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声空灵悠扬的鲸鸣声响起,紧接着庞大的阴影从上方游过,云鲸列队,落下一个又一个阴影。   它们没有离开,围着朱雀台绕圈子,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鲸鸣。   黎采玉抬头看着云鲸,微微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等他收回视线,练剑的人已经停下来,不知是恰好结束,还是被鲸鸣声惊醒。   雪如圭仰头看了一会儿云鲸,敏锐察觉到些许不对劲,“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黎采玉点点头,“云鲸说映心海里又来了些奇怪的家伙。”   雪如圭不禁想起乌虺蛇领主先前说过的话,来了奇怪的人类,莫非有关系?   “最近映心海似乎有异常?”   黎采玉神色平静:“映心海资源丰富,但危机四伏,自从朱雀台立了规矩,死亡率下跌很多,只要遵守规矩真正厉害的大家伙不会对他们动手。但利益动人心,总会有人试图冒险,去攫取更大的好处。这样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场,被映心海的怪物吃掉。”   “现在外来的修士越来越多,他们不知道以前映心海有多么危险可怕,就容易不信邪,碰了壁才知道遵守规矩的好处。”   他顿了顿,“不过最近厉害的生面孔确实比以往多了些,平均水平超出日常所见的修士。”   就比如说前些天被他毒打过的那几个人,修为远超普通修士,不是一般人。莫名其妙挨了顿打,竟然也没有离开朱雀台,乖乖待在这里,变得安分很多。   雪如圭想起魏鑫,正好也是这个时候出现在朱雀台。   审问他的部下说是为了寻找稀罕之物献给杜青君,映心海地处偏僻,身为归元教真传弟子,凝虚峰下任峰主的有力人选,不远万里跑来这种地方,若说只是单纯的碰运气雪如圭是不信的,那样的大家子弟不会做这样没有把握的事情。   特意劳动他跑一趟,可见重视程度,后面连魏家老祖都亲自带人跑来,一是魏鑫受重视,二也有可能是魏鑫所做之事同样极受重视。   魏家老祖眼下最关心的会是什么,不外乎魏鑫能否顺利继任峰主之位。   这个时候魏鑫专程出门,可见必有大事。   雾海云鲸专门来告知这个消息,它们眼里的奇怪家伙大概真的非常奇怪。黎采玉想了想,招来姬凌洲询问:“这几日来朱雀台的生面孔在做什么?”   特指实力最强的那几个生面孔,挨了打都不走。   姬凌洲回答:“他们好像在往映心海深处探索。先前师尊尚未出手警告时,他们的举动颇为放肆,从经常进入映心海探险的散修那里强问消息,威逼利诱一批人替自己跑腿,每日有人折损。因为不是在朱雀台直接闹事,执法队有些不好出手,一直踩着我们的底线反复试探。”   “这些人还算知道在别人的地盘收敛点,有的根本不把朱雀台放在眼里,闹出不少乱子。这些人在近期不约而同来朱雀台,目标都是映心海深处,嘴巴很严,具体是为了做什么没有人乱说出来。”   “我们审问了魏家那些人,底下小喽啰不知道重要消息,审了魏家的老祖才算得到点准确情报。”   “据闻,有人在映心海深处看到垂死的万年银龙。”   黎采玉诧异了,“垂死的万年银龙?”   姬凌洲肯定点头,“魏家老祖声称这是重金买到的消息。提供消息的线人身份不明,但有情报楼的保证,可靠性很高。近期涌来朱雀台的人大概都是冲着这个万年银龙而来,实力参差不齐,并非个个都是高手,也有的可能就是想占个位置,提前打探好路线,到时候浑水摸鱼捡个漏。”   “映心海只有朱雀台这么一个地方可以作为暂时的落脚点,所以不约而同选择这里,也有的可能直接进入映心海,吃了亏退出来暂时在朱雀台落脚。”   “总之,都是被这个消息所引诱,想要从中得利。万年银龙实力过强,大概只有仙人级别才能对付,但垂死的万年银龙,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很难不心动。”   “魏家派魏鑫前来映心海,就是想让他当这个马前卒,提前仔细打探好情报,再上报归元教,占个功劳。不论宗门能否成功围猎万年银龙,都要承这个情。如果有现成的便宜,可见机行事,直接自己吞了,或者偷偷带回魏家,不能把继承峰主之位的希望全都压在杜青君身上,自己壮大了比什么都稳。”   姬凌洲疑惑:“师尊,您定期巡视映心海,可曾见到过这条消息里说的银龙?”   黎采玉:“垂死的银龙见到过,没有万年,也就千年吧。死掉的万年龙尸倒是有见到过。”   姬凌洲:“那这条银龙……”   黎采玉:“我打的。”    第32章   “嗷——”   高亢龙吟从映心海深处传出, 充满令人颤抖的威慑力,隔着声音就能感觉到某种不可名状的强大。   雾海之中所有水族生灵瑟瑟发抖,活泼爱玩的虎鲸们不安的凑到一起, 将幼崽圈在中间,水母直接僵直了, 仿佛水气球漂浮在云雾之中, 连光芒都暗淡很多,成群结队的小鱼六神无主,队形凌乱, 有的干脆钻到山峰缝隙里,把自己藏起来,就连云鲸都呈现出强烈不安, 焦虑的互相低吟。   一声龙吟叫整个映心海沉寂, 生活在云雾下的陆地生灵同样防惶不安,恐惧焦虑,领主级灵兽一个个打起精神,高度警惕。   朱雀台同样听见这一声龙吟,有的骇然,有的畏惧, 有的则是心中一喜。   “嗷——”暴躁愤怒的情绪透过声音清楚传递给所有听见的生灵, 龙吟的主人现在很生气, 正处于暴怒情绪。   空气里散布恐怖威压以及独属于龙的气息, 一道庞大的蜿蜒身影穿过层层云雾, 乘风破浪,犹如瞬息切开映心海,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横跨穿梭。   上一秒龙吟声还很遥远,下一秒已经拉进千里, 再过一瞬间,已经直达视线范围,张开庞大的龙嘴,一颗颗牙齿锋利狰狞,清晰可见,每一片龙鳞都能看清楚纹理跟排列顺序,对着朱雀台发出震耳欲聋的高亢龙吟声。   “嗷——”   天地间都是这个声音,恐怖威慑重重压下来,四面八方,排山倒海。   朱雀台的防御大阵瞬间启动,金色屏障紧紧包裹,将一切都阻挡在外面。   这是一条威风凛凛的银龙,即使是以人的审美去看也感觉非常漂亮,银色鳞片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出场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眼见朱雀台升起防御,银龙毫不犹豫口吐龙息。乍看之下很像火焰,实际上根本不是高温,吐到金色屏障上飞快凝结,是以寒气构成的寒焰,一旦被沾染上就会迅速冻结,然后化作齑粉。   金色屏障在银龙寒焰洗礼下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坚冰,犹如巨大的冰球,但没有化作齑粉。   银龙停下吐息,围着冰球转了转,巨大的龙目试图通过冰层看清楚里面的情境。不过片刻,冰球表面浮现一道道裂痕,咔嚓咔嚓,迅速龟裂,金色光芒透过裂痕绽放,将附着的坚硬冰层撑爆,露出下面的样子。   攻击没能奏效,银龙非常不满,喷了喷鼻息。   因为寒焰而扩散的寒气让周遭山峰结冰,围在朱雀台附近的云雾纷纷化作冰雹坠落。   银龙目露凶光,果断发动第二波攻击,狂暴的龙卷风毫无预兆出现,卷起满地坠落的冰雹,与银龙吐出的寒焰融为一体,形成寒焰龙卷风,一道,两道,三道……   它们就像切割机,贴着保护朱雀台的金色屏障疯狂摩擦,如果这是一块金属,大概很快就会被擦的锃亮,然后在这恐怖的力量下飞快瘦身,直到灰飞烟灭。   防御大阵很顽强,在寒焰龙卷风的摩擦摩擦下没有立即弃械投降,但身下支撑朱雀台的山峰遭不住这种折磨,开始摇摇欲坠。   金色光芒从山峰之巅往下蔓延,沿着山峰地势勾勒出复杂图案,所到之处犹如扎上定海神针,变得稳稳当当。   这些金色线条稳定住整个山峰后还不满足,继续向周围扩散,越过寒焰龙卷风,构造出一个极其庞大的图案。当最后一抹线条完成,化为巨大阵法,连同寒焰龙卷风以及银龙在内,通通都被笼罩住。   察觉到不对的银龙立即起飞,想要逃脱阵法,冲出范围。   然而迟了一步,重重撞到无形屏障,被打了下去。   金色锁链缠上它的身躯,用力拽下来,摔到地面。   “嗷嗷——”   银龙发出愤怒咆哮声,响彻天地,它浑身绽放出强烈光芒,充斥这一方被阵法禁锢的空间,试图暴力冲破。   它在外面发癫,朱雀台里面的人胆颤心惊。   意外发生的过于突然,突然冒出一条这么可怕的银龙来。   有人低声窃窃私语。   “不是说垂死……”   “应该不是万年银龙……”   “还有别的银龙……”   “究竟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找到银龙,触怒了它,祸水东引躲入朱雀台……”   “朱雀台的防御大阵要是挡不住,我们全都要陪葬!快点找找,是不是有人故意引它来,拿我们替自己挡灾!”   刺目的亮光充斥视野,是银龙引爆的雷电,噼里啪啦打在防御大阵的屏障上,这一击似乎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一直纹丝不动承受攻击的大阵绽放出同样刺目的光芒,叫人睁不开眼。   当光芒褪去,大家愕然发现又出现一条银龙,它身体微微透明,威严美丽,修长的身体盘踞在朱雀台的金色屏障上,犹如守护宝物的守护者,与奔袭的银龙形成对峙。   “嗷——”   高亢的龙吟,丝毫不逊色于对方,气势汹汹。   两条银龙的对峙无疑是非常激烈刺激的,互相咆哮以示礼貌,随后迅速打成一团,吐息,利爪,龙卷风,使出浑身解数。   轰——   地动山摇,映心海深处传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恐怖的震动犹如波浪,朝着周围辐射扩散,露出云雾的山峰有些直接震塌掉。   扭打成一团的两条银龙其中一条发出悲鸣,悲愤欲绝,顾不上战斗拼命挣脱对手,被狠狠咬住身躯,瞬间鲜血四溅,惨叫。   胜负已分,禁锢空间的金色符文缓缓消失,退到地面,守住整个山峰,没有完全消失掉。微微透明的银龙盘踞金色屏障,虎视眈眈,忽的,空中传来脚步声,那种踩在空气上却如有实质,一步一步踏的声音。   人尚未见到,声音先传过来。   第一步还在远处,第二步已经近了,第三步瞬间来到朱雀台外的上空。   对方居高临下俯视重伤的银龙,目光冷淡,犹如在看一个死物。扫过盘踞金色屏障之上的银龙,眼底微微闪过兴味,仿佛瞧见有趣的余兴节目。   察觉到空气里紧绷的危险气息,守护朱雀台的银龙略微焦躁,双目紧紧盯住渺小蝼蚁,蓄势待发。   “哼!”   这一声蕴含强大力量,两条银龙如受重击,地面都凹陷了。   咔嚓一声,黎采玉捏断了筷子,额头暴出青筋,眼神恐怖的盯着莫名出现的装逼犯。   对方抬手轻轻一挥,举手投足间蕴含强大力量,将重伤的银龙摄起,当场掏了龙珠,惨叫声毛骨悚然。紧接着将其剥皮抽筋剔肉,活生生剐了银龙,分解成材料。   随后将目光投向盘踞的银龙,声音不大,奇妙的传入朱雀台,“离儿,走。”   半晌后,眉头轻拢,不悦:“退!”   一声呵斥犹如律令,直击银龙。   从朱雀台飞出一道金光,对方抬手随意一挥,结果却并不如他所料,宽大的袖子被打出一个洞,金光擦着他的面颊飞过去,留下淡淡擦伤。   他抬手擦了擦刺痛的地方,看到指尖有少许血迹,微微眯眼,气息陡然变得更加危险。   “何人在此造次,偷袭本尊?”   盘踞的银龙身上覆盖上一层淡淡金光,犹如施加了buff,周身气息攀升,力量暴涨。它咆哮着弹射,张开血盆大口对着那人咬上去,气势凶猛。   “雕虫小技。”对方不屑。   银龙却没有在他的力量下被挡住,势如破竹,一口把他吞了进去。   阵法幻化出的银龙腹中充满雷光,狂暴恐怖,且拥有奇异不可思议的压制之力,生生将他禁锢住。纵有千般手段,万种法术,都好似遇到克星一般无法使出来,只能以身体硬抗。   起初他还信步游庭般,气定神闲,意识到不对劲后心中一沉,剧痛跟伤害肆虐全身,在他体内游窜,却怎么都无法挣脱束缚,逃出银龙的身躯,终于让他知道自己似乎踢到了铁板。   黎采玉重新换双筷子吃饭,面前坐着雪如圭,这场插曲来得实在突兀,映心海深处肯定是出了大事。   “等会儿我去里面看看什么情况。”   雪如圭眉头紧拧,凝视半空中尤被银龙锁住的修士,透过微微透明的龙躯能够看到激烈闪烁的雷光,以及禁锢其中的人影。   黎采玉:“你认识他?”   雪如圭凝重颔首,“他是西洲万仙道盟的戮心仙尊,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此人杀心十分重,虽修的是仙法,但行事作风十分不近人情,且性情乖戾。西洲各个门派组成道盟,局势与其他洲都不同,正是因为实力最强的仙尊们联手,共同组建道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将整个西洲的力量都凝聚到一起,拧成一股绳。”   “戮心仙尊便在里面占了一个席位,就算是我全盛时期见到他也要斟酌,万仙道盟最上头的仙尊们出了名的团结,惹到一个,等于惹到他们全部仙尊。”   “万年银龙的消息也许已经传到西洲,他是来探探情况的。”   黎采玉懂了:“难怪这么嚣张。”   见雪如圭还在看戮心仙尊,他催促:“先吃饭。”   雪如圭叹气,收回目光,“西洲万仙道盟虽强势,但内部隐患也颇多,全靠仙尊们强压着,并没有那么无懈可击。”   话音才落下,戮心仙尊啪的一下没了。   雪如圭:“……”   黎采玉:“这个阵法幻化出的银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   “就知道修仙界可能莫名其妙窜出个装逼犯,在别人家门口拉X,所以我在护阵银龙的每个鳞片上都铭刻了灵官诀手印。”   “太嚣张被王灵官打死了吧,活该。”    第33章   戮心仙尊口中的“离儿”很快被抓到。   对方在银龙的追杀下以传送符脱离战场, 遁入朱雀台就是打着混淆气息,让朱雀台替自己挡灾拖延时间的主意,等到他师尊戮心仙尊赶到也就安全了。   浑然不在意朱雀台可能会因为自己遭到灭顶之灾。   发现银龙被挡住他松口气, 暗暗庆幸的同时提高警惕,打算趁着银龙转移目标, 正与朱雀台的防御大阵纠缠悄悄脱身。否则等朱雀台渡过危机, 只要不笨一定会严查银龙袭击的原因,这个时间段闯入的他会立即引起注意,节外生枝。   戮心仙尊及时赶到, 随手掏了银龙的龙珠,将其分解成材料。   靠山在前,全名为阳离的修士顿时腰板直了, 在一声“离儿”的呼唤下就要跟着走, 却被朱雀台的防御大阵拦住,无法穿过屏障。戮心仙尊啪一下没了,阳离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被赶来的执法队包围,一番战斗后成功逮捕。   经过审讯,吐出的情报紧急送到黎采玉面前。   阳离是什么人, 为何来映心海都不重要, 重点是他带来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有数位仙尊大能在映心海深处集合, 其中万仙道盟一共来了五人, 其他洲的仙尊若干, 加起来大约有十几个。戮心仙尊带着弟子游历,碰巧人在东洲,接到万仙道盟的仙尊传讯,便带着阳离一起来了。   仙尊们闯入映心海最深处的浓雾, 惊动生活在里面的银龙,发生激烈战斗。阳离趁乱偷了一个龙蛋,打算带出去后孵化,训练成自己的坐骑战兽。因此触怒护崽的银龙,对他展开千里追杀。   虽资质修为在同辈当中都称得上天资出众,阳离在暴怒的银龙面前到底还是弱了点,不得已下只能逃跑。   “据他交代,仙尊们并未发现垂死的万年银龙,而是一具龙尸,已经死去不知道多久,可看起来依旧鲜活威严,属于另一种层次上的强大迎面而来,仿佛还活着,叫人无法靠近。”   “原本还暂时结成同盟的各洲仙尊很快内讧,为了争夺龙尸,尤其是龙珠,大打出手,戮心仙尊也参与进去,无暇顾及他。阳离自知修为没有资格参与到这种级别的战斗中去,主动退出战场,误入银龙的孵化池。”   姬凌洲眉头隆起,犹如小山丘,“师尊,有十几位仙尊在映心海深处大打出手,我们竟丝毫没有察觉。”   那种级别的战斗,哪怕朱雀台远在映心海外围也不可能一无所觉。   不说灵光冲天,仙尊们散发的威压笼罩千里,生活在映心海的怪物们肯定会有反应,然而直到银龙追击阳离前,都风平浪静。   黎采玉并不感到奇怪,了然道:“映心海最深处有着比其他地方更浓的云雾,遮天蔽日,极其壮观庞大,宛若一个巢穴。不但阳光都无法穿透浓雾,连神识也无法扫视,仿佛被某种力量抵消掉,呈现空白。肉眼看见它在那里,但神识找不到它的存在。”   “进入后会有种古怪的隔离感,像是进入某种异度空间。”   黎采玉陷入回忆:“为师曾经探索过这片地方,进入浓雾后神识就像被禁锢住,无法展开探索,法术也会受到压制,只能依靠肉眼来观察,但雾气太大严重阻碍视线。”   “之后就在里面遇见了一条银龙,观其体型大约有三千岁,今日袭击朱雀台的银龙还年轻,大概千岁有余。银龙似乎只在最深处那片浓雾笼罩的地区活动,至少为师巡视映心海时从未在其他地方偶遇过银龙。”   “随着深入,发现一具极为庞大壮观的银龙尸首,约莫万年,哪怕已经失去生命许久,依旧能透过尸体感受到某种威严颤栗的气息。注视它,仿佛在注视深渊,凝视大道,感受生命可以达到的厚度。”   黎采玉露出几分怀念之色,“于是我在龙尸前打坐入定,沉淀感悟,修为境界都有所突破。我仿佛在透过这具尸体与银龙对话,参悟品味万年银龙残留的大道气息。”   “本来还想着等你们修为境界再提升一些,遇到瓶颈桎梏时,带你们去参悟万年银龙遗留的大道气息。现在叫这些人闯进去,在里面大打出手,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说着,黎采玉神色一凛,果断点了姬凌洲跟符奕云两个弟子与自己一起出发。   “映心海这么大,有信心狩猎万年银龙的大能不需要向我们征求同意。只是朱雀台就在映心海,他们若是引发什么乱子,势必会影响到我们。必须去探探情况,看看发生什么事情!”   两人都是神情严肃,眼底隐隐透着兴奋雀跃。   黎采玉叮嘱:“你们是第一次进映心海深处,不可大意。”   姬凌洲郑重道:“弟子明白。”   符奕云附和,“弟子也明白。”   三弟子风幸和小弟子战君兰守家,两人眼巴巴看着师尊和师兄,黎采玉好声好气道:“你们小师叔身子不好,我不在的时候记得照顾好他。”   “是,师尊!”两人异口同声。   最后轮到雪如圭,黎采玉犹豫了下,“圭圭在这里守家。”   雪如圭颔首,“我明白。”   他眼底闪过一丝忧色,“我知道玉哥是个有主意的,且修为不俗,各洲仙尊汇集,为了抢夺万年龙尸势必竞争激烈,小心为上。”   黎采玉表示明白:“我知道,不会贸然跟他们打起来。”   他不是拖拖拉拉的性格,叮嘱完便带着两个弟子出发,向映心海深处疾驰而去。   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外围,抵达中部地区,前方就是最为神秘莫测的最深地带。看似很近,实则还有很远的距离,浓浓的雾气向上蔓延,形成奇异的龙卷风形态。   映心海的云雾其实已经很高,因为朱雀台建立在高耸出云的山峰之巅,平日都在高处活动,才显得不是很高,下了雾海产生对比,惊觉原来这么高,而中心深处的云雾比外围更加高。   高到形成一层新的云海,通过浓雾形成的龙卷风把上下连接到一起。   如此高密度的水汽硬是没有凝结化成水,将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白茫茫一片。   姬凌洲跟符奕云都是第一次来,见到这种情境不禁放出神识,扫视浓雾之中的场景,半晌后神情凝重的收回神识,果然一无所获。   眼前这片地区明明就在视野之中,却仿佛是块空白地带,若非亲眼见到,只靠神识一定会直接忽略过去。   闪电瞬间照亮,毫无预兆。   轰——   前方通天雾海猛然炸开雷鸣,震耳欲聋。   黎采玉立即凝神,白茫茫的浓雾叫闪电照亮,隐约瞧见一条漆黑的东西,犹如深渊巨口。   其他的就看不见了,闪电的光芒消失后,浓雾又恢复成平日里的样子,静悄悄,空气里却弥漫着紧绷危险的味道。   待在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进去。   神识不能在浓雾中奏效,等于蒙住眼睛,危险会大大提高,也无法提前发现避开。   所幸三人都不是单纯的法修,法术受限制还有一身好体魄。   当进入到通天浓雾,姬凌洲和符奕云立即感觉到不对劲,有种穿过无形屏障进入到异度空间的异样感,和外界有着明显不同的气息。然而站在外面时根本无法发现,在神识的扫描下这里是一片空白的,什么都不存在,唯有肉眼告诉自己前面有东西。   他们下意识警惕,精神高度紧绷。   黎采玉毫不停顿,向着曾经见到万年龙尸的方向前进,果然随着靠近,气氛越来越焦灼,周围充斥的高压恐怖异常,能把人直接挤压成肉泥。   而那曾经叫闪电瞬间照亮的深渊巨口也在他面前暴露出真面目。   是裂缝,一条幽深诡异的裂痕,仿佛在幕布上撕开一条口子,露出后面的风景。   它就在万年银龙曾经躺着的位置上,发出黑色幽默的嘲讽。   龙尸周身散发一种神秘力量,叫人无法靠近,黎采玉来了这么多回都不曾试着挪动它,因而从未发现,原来在那层峦叠嶂的庞大身躯之下,竟堵着这么一条诡异可怕的裂缝。   闯入此处的仙尊们为了抢夺龙尸大动干戈,各展神通,使出浑身解数,其结果就是终于挪动了龙尸,也打开了灾厄之门。   仙尊数量不是阳离所说的十几个,答案也许就在那裂缝之中。   剩余九人试图把龙尸重新挪回位置堵住窟窿缝,心有余而力不足。   更可怕的是,裂缝在扩大,就像挣脱束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一点一点张开深渊巨口,吞噬一切。   诡异危险的气息透过裂缝传递过来,好似后面有某种怪物在窥视觊觎,随时可能撕开裂口爬到这里来,大块朵颐。万年银龙的身躯在一点点往下沉,犹如被黑暗吞没,昭示着破坏一旦达成,就会形成连锁反应,不是原样推回去就能复原的。   当银龙的身躯彻底消失不见,被堵住的裂缝就会完全暴露出来。   显而易见,一场即将波及整个东洲的可怕灾难正在眼前逐渐释放。   那是天窟!    第34章   争夺万年龙尸的紧要关头, 别说阳离被银龙追杀,就是当场没了戮心仙尊也应该无暇理会才对,这样千载难逢的大好机缘, 试问徒弟与前途孰重孰轻。   徒弟没了还能再找,这样的机缘若是错过了, 以后一定会懊悔的肝肠寸断。   在注重资质机缘的修仙界, 谁会把徒弟的性命摆在自己前途之上,戮心仙尊如果是个心肠柔软重情重义之人,名号就不会是杀气腾腾的“戮心”二字。   待他抽出空来时再关注徒弟生死, 已经是非常有责任的表现。   现在谜底揭晓,戮心仙尊是见形势不妙,脚底抹油跑了。   十几个仙尊为了龙尸大打出手, 无意间挪动封印的阵眼, 露出被镇压的天窟裂缝。戮心仙尊一不做二不休,果断撇下其他人,包括万仙道盟的同僚,赶去救徒弟。   少的那几个要么也像戮心仙尊这样跑了,要么猝不及防,落入了裂缝, 或者在战斗时就被打没了。   不管怎样, 现场只剩下九个仙尊在苦苦支撑。   他们或多或少挂了彩, 争夺时个个使出了浑身解数, 消耗甚大, 此时想要重新挪动龙尸恢复原样,已然力不从心,何况封印在迅速崩溃,反噬龙尸, 即便真的能够原模原样挪回去,封印也要修补。   层峦叠嶂的庞大龙尸已经有部分被黑暗吞噬,不详的气息充斥周围,如同无形小虫啃**神。   “该死的戮心仙尊!眼见形势不妙竟直接逃走,丝毫不管这弥天大祸!”   “万仙道盟真是好样的!”   “与我等争夺时全力以赴,大杀四方,一同闯下大祸却自己遁走,让我们来堵这个窟窿眼!”   “现在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若是叫天窟崩裂,不说东洲大祸临头,其他各洲也难逃浩劫!这万年龙尸如此巨大,以它为阵眼封印镇压的天窟,简直不可想象!”   此话一出,所有仙尊面色都极其难看。   光是比照万年龙尸的体型去想象被镇压的天窟裂缝有多大,就足以叫人不寒而栗。   “东洲怎有如此多的天窟!!”   两个天窟很多吗?   似乎不多,但作为浩劫源头,一个都嫌多,何况映心海深处的这个天窟肉眼可见庞大,远超吾元宗。多年来一直默默无闻,无人发觉,在爆发出灾厄之前就被不知道什么人以万年龙尸为祭镇压。   它存在的年份无法考究,相安无事这么多年,直到他们闯进来,破坏了封印。   对比庞大的龙尸而言,被破坏的部分仅仅是冰山一角,但修补封印比破坏难了十倍,封印还在持续崩溃,越往后修补起来越艰难,要赶在事态发展成无法收场前把这个窟窿眼给堵上。   有人冲黎采玉大喊:“道友,还请上前一助!”   “天窟事关重大,若叫此处天窟崩裂,后果不堪设想!”   这黎采玉难道会不知道吗,朱雀台就在映心海外围,这里天窟崩裂,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家。   要不是事态紧急,高低得给这些糟心货邦邦两拳,毒打一顿再冲他们吐口水以示礼貌。   姬凌洲和符奕云都知道后果,下意识就想上前帮忙,被黎采玉抬手拦住。   姬凌洲疑惑:“师尊?”   黎采玉:“别盲目去帮忙,仅仅是挪动龙尸毫无作用。此处封印被撕开裂口,最重要的是把封印修补起来。他们看似齐心挪动龙尸,将移了位的部位推回原地,实际上是都不想冲在最前头,冒最大的风险探查封印裂口。你们去了,指不定要被推到最前头,给他们挡风挡灾,趟雷收集情报。”   只看龙尸被反噬的场景就知道,原模原样推回去已经没用,衣服裂了还得拿针线补呢。   出工不出力,划水嘛。   前头打的太厉害,一个个挂了彩,身上受伤,消耗也大,危机时刻根本不想贸然冒险。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先让道友趟雷。   黎采玉被便宜师傅推出去趟雷吃了莫大苦头,对这种事情最是忌讳警惕,可不想叫底下弟子也吃一遍苦头,栽到同样的坑里。   祸是这般家伙闯出来的,要趟雷也是他们去趟,为封印天窟出一份力。   “道友!道友!”不知名的仙尊发出呼唤,正气凛然,义正辞严,“天窟之灾关乎所有人,这等紧要关头可千万不能犹豫!我等修行之人图的就是超脱,若不能扛起捍卫天下苍生的重担,临阵脱逃,要这一身修为有何用!”   另一人道:“说来惭愧,我们为争龙尸大打出手,坏了此处封印,也累及自身,愧对师尊教诲!只求重新封印天窟,一赎罪孽!只是实在气力不足,还请道友搭把手,拖延一点时间好叫我们回复一二!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待渡过危机,必有厚报!”   又一人发下大誓,“本座以万仙道盟的名义发誓,若能重新封印天窟,尔等皆是万仙道盟的贵客嘉宾,凡道盟之人都要牢记此番恩情,奉道友为尊!”   黎采玉没有理会这些人,眉心金痕闪烁,以神通仔细扫过万年龙尸下方的天窟裂缝。   如此庞大的身躯只被挪动了一点,但引发的连锁反应极其可怕,封印裂口不断龟裂蔓延,将龙尸吞没入黑暗。即便重新挪回去,也只是粗暴的塞住裂口而已,有一定效果,但极其不稳定,随时可能再度裂开。   作为拖延时间的缓兵之计未尝不可,期间想想办法重新封印镇压。   龙尸是重要的阵眼祭品,损毁了势必影响到封印效果,这处天窟安分了那么多年,一直没有爆过雷,可见封印之牢固。周围还有银龙守护,称得上固若金汤。   若非万年银龙的消息被传出去,引来这些居心叵测的家伙,还能一直保持。   片刻后黎采玉收回神通,对两名弟子道:“你们替我护法。”   “是,师尊!”异口同声遵命。   黎采玉点点头,往前飞,感受到裂缝传出的巨大吸力,知晓不能再往前了。   难怪一个个的躲在龙尸另一边不敢上前,怕被吸进去拿龙尸当挡箭牌,不想在自己精疲力尽灵力虚弱的时候冒险,谁知道会不会趁机推自己一下,先把窟窿缝重新堵上,将风险降到最低。   明哲保身的做法,都不想当出头鸟。   黎采玉曾经在龙尸前打坐入定,感悟残留的大道气息,那时候不知道下面有道封印,现在天窟裂了,曾经的感悟涌上心头,又有新的领会。   他凌空盘膝坐下,按照以前的方式在龙尸前入定,姬凌洲与符奕云守在身侧,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警惕四周。   随着入定,黎采玉周身浮现一层金光,他进入到一个神秘的状态,玄之又玄,意识空灵沉浸,好似与冥冥之中的某个存在达成共鸣,引领他进入新世界。   外界黎采玉周身散发的金光呈现奇异频率波纹,向周围扩散。   落到龙尸之上,仿佛点燃了残存的气息,层峦叠嶂的庞大身躯重新焕发力量,正在被暗黑吞噬的部分缓缓抽离,露出被侵蚀后暗淡无光充满死气的鳞片。金光蔓延到此处,驱散不详死气,叫鳞片重新绽放光彩。   淡淡金光沿着鳞片蔓延,逐渐点亮整具龙尸,属于万年银龙的气息爆发,它睁开双目。   躲在龙尸旁避开裂缝吸力的仙尊们纷纷倒吸一口冷气,骨寒毛竖,栗栗危惧,随后惊觉龙尸并未复活,它只是被某种力量暂时性的激活了。   顿时颇有些恼羞成怒。   即使已经死去不知道多久,当龙尸再度睁眼,依旧充满力量,那是生命层次上超脱,亦是力量境界上的碾压。   银龙支起脑袋,张口吐出一颗灵珠,光辉闪耀,美丽炫目,磅礴龙力尽在其中。   持续扩散崩裂的天窟被按下暂停键,僵持几秒,缓缓收拢,如时空倒流。   躲藏在裂痕之后的诡异生灵不甘心发出怒吼,透过逐渐愈合的裂痕向这边投来觊觎视线,贪婪,冰冷,暴虐,俨然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存在,与此界截然不同。   天窟成功重新封印。   龙珠却没有消失,围着黎采玉转了一圈,停留在他面前。   黎采玉陷入奇妙的境界,对银龙残留的大道气息有新感悟,更上一层楼,龙珠受到牵引,与他共鸣。   轰——   仙尊们不约而同出手袭击姬凌洲与符奕云,风驰电掣,气势汹汹。   尽管两人已经打起精神,全神贯注戒备,九名仙尊的合力突袭下还是被打飞,重重撞上龙尸。   他们反应迅速,果断起身回防,却瞧见令两人睚眦欲裂的一幕。   九人杀气腾腾,各展神通,对正在打坐入定与龙珠共鸣的黎采玉痛下杀手,全然不顾刚才正气凛然信誓旦旦的拉拢之语,面目狰狞贪婪。   他们的目标是龙珠!   封印才刚填上,立马过河拆桥,卸磨杀馿!   千钧一发,姬凌洲和符奕云的金光笼罩,将九人全都定死在里面,动弹不得。   二对九的战斗就此打响。   *   朱雀台   雪如圭一直心神不宁,不详的预感盘绕心头,挥之不散。   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始终心浮气躁,无法平静。   他站起身,想要看看外面的风景,刚推开窗户,看到骇然一幕。   天边映心海最深处的方向,天空就像被无形大手猛然撕开,似曾相识的狞恶裂缝向此界发出咆哮。   漆黑,不详,昭示死亡与浩劫。   雪如圭瞳孔地震,浑身血液都如冻结般,一股寒气直入天灵盖。    第35章   封印再度裂了。   仙尊级别的修士如何能不知修补天窟的关键在于龙珠, 只有龙尸封印的力量和稳定性必定会大打折扣,远不如之前。   倘若所有人都得不到,咬咬牙也就忍了, 可有人在他们面前与龙珠共鸣,那就不能怪他们怀疑对方想要借机收服龙珠。   对方能, 自己也能!   于是九名仙尊毫不犹豫痛下杀手, 为了抢夺龙珠群起而攻之,暂时性结成同盟一起对付姬凌洲和符奕云。   两人的实力虽强,可对手毕竟不是普通修士, 是眺望整个修仙界都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修仙大能,先前的战斗叫他们都有消耗, 还挂了彩, 这场战斗才勉强打起来。   银龙巢穴对法术灵力都有压制,姬凌洲跟符奕云修炼了锻体功法,在肉搏领域为自己拉回一些优势,一开始跟仙尊们打的还算有来有往。二对九的战斗艰难,双拳难敌四手,又要护着正在入定的黎采玉, 被放风筝式打法搞得疲于奔波。   到底是守住了阵线, 没叫对手突破。   可随着拉锯战, 越来越难, 到底是成名已久的仙尊, 很有两把刷子,九个人联手围攻,压力巨大。   终于叫人找到一丝破绽,一掌重重拍上黎采玉天灵盖, 未能致命,犹如撞击到金属,但打断了他与龙珠的共鸣。就在方才,此人还信誓旦旦的发大誓,以万仙道盟的名义奉他为座上贵宾。   怀着尊敬之心将人杀掉,也是一种尊重吧。   “师尊!!!!!!!”姬凌洲与符奕云皆是发指眦裂,紧急回防,一起出手打向那人。   对方得手后却不停留,伸手去摄龙珠,就要撤退。   滋啦——   龙珠猛然爆发出一股巨力,将周围众人通通斥飞,恐怖龙力就像泄闸的洪水滔滔不绝,冲击拍打,浓重雾气被逼的推开,空间阵阵扭曲。   “嗷————”   万年龙尸双目发光,竟发出一声高亢龙吟,裂石穿云,响天彻地。   它动起来。   层峦叠嶂的身躯完全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中,层层鳞片泛光,威风凛凛,声势汹汹,还活着时该是怎样的叱咤风云,威震天下。   龙尸游动盘绕,将黎采玉包裹在层层龙躯形成的壁垒之中,仿若守护弱点。   被龙目紧紧盯住的九人皆是胆寒,知道不是藏私的时候,纷纷拿出压箱底的绝活,无所不尽其极。   光效声效全拉满,马力全开,理所当然的,才填上的脆弱封印嘎嘣一下裂了。   漆黑诡异的触手迫不及待从裂缝之中探出,这一波属于里应外合,窥视者早就对这里垂涎已久,岂会甘心到嘴的鸭子飞了。   万年龙尸对触手发出怒吼,龙爪重重抓上去,当场撕下一截,裂缝后的诡异生灵吃痛,发怒探出更多触手,缠向银龙。卷住后重重往裂缝后面拉,鳞片刚刚碰到一点黑暗,那诡异力量便蔓延上来,侵蚀龙尸。   龙珠加大力量输出,金色光芒驱散缠绕蔓延的黑暗诡异,两个庞然大物就这样隔着裂缝撕起来,骇目惊心。   被迫目睹的旁观者一个个面无人色,惊心吊胆。   “……龙珠不可碰……”有人低低道,他满面仓皇,懊悔莫及,“此处封印极其精妙,镇压之人以万年龙尸为祭,威力非比寻常,且思虑周全。万一封印被破,有域外生灵入侵,便会激活龙尸与其战斗。龙珠是最重要的能量之源,是启动龙尸的关键之物,也是封印必不可少的核心。”   “道友闯了滔天大祸啊!”   “观其域外生灵探出的触手,我等皆不是对手,一旦龙尸溃败,封印彻底崩溃,浩劫席卷此界,在场诸位都是罪人!”   “万仙道盟首当其冲,罪孽深重!”   “住口!莫要以为把脏水往本座身上泼就能把自己摘出去!尔等方才难道没有出手!”   “我等都是亲眼所见,乃万仙道盟的仙尊为抢夺龙珠不择手段!可怜那位道友,为封印天窟奋不顾身,万仙道盟也是许下重诺,声称愿意奉为座上贵宾,没想到转头就翻脸无情!”   “万仙道盟行事霸道,反复无常,今日所见必定铭记于心!”   “你们!!”   同盟再次破裂,其他人不约而同将矛头对准万仙道盟,口伐笔诛。   姬凌洲跟符奕云根本没心情理会他们的狗咬狗,焦虑仓皇望着万年龙尸,试图找出黎采玉的身影,然而龙躯实在太庞大,根本找不到。   符奕云眼泪差点掉下来,眼眶发红:“师尊!”   姬凌洲压下满心的惊惧,强自镇定,“师尊有不灭金身,一定会没事!”   诡异生灵探入更多触手,将裂缝撑的满满当当,叫人看的心脏都升到嗓子眼,随后果不其然,它把裂缝撕开了,挤入更多的触手,源源不绝。   裂痕越来越大,触手越来越多,龙珠的光芒更强,竭力合拢裂口。   一方拼命入侵,一方拼命防守,到底是防守的一方比较被动。   万年银龙发出暴怒的咆哮声,一不做二不休,龙爪奋力撕开裂缝,脑袋探过去,对着那边吐出恐怖龙息。化被动为主动,十分有效,探过来的触手都是一僵,随后狂乱挥舞起来。   一根根缠上龙尸,奋力往另一头拽,一边用力撕开裂缝,侵入更多触手。   最后的结果是,万年龙尸与诡异生灵一同跌入黑暗,高亢的龙吟响起几声,之后再没了动静。   龙尸没有回来,诡异生灵也没有再次入侵,只留下巨大无比的窟窿,属于域外的气息源源不断传过来,未知的恐惧向此界张开獠牙。若不封印,迟早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爬过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整个银龙巢穴犹如气泡破裂,浓浓的雾气化成雨水坠落,暴露出被隐藏的真面目。   巨大的漆黑裂口连远在朱雀台都能瞧见,立即引起轩然大波,恐慌像风一样传播开。   “天窟!是天窟!”   如此巨大的天窟,恐怖的视觉冲击力令人胆寒。   一片混乱中,有人向着映心海最深处赶去。   就在万年银龙疑似与诡异生灵同归于尽,一起跌入黑暗消失不见,黎采玉终于睁开眼睛,他感觉有点浑浑噩噩,意识不太清醒,脑袋一阵阵钝痛,仿佛有东西在用力钻。   他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变成一条龙大战触手怪。   打坐入定也会做梦吗?   漆黑狰狞的深渊巨口映入视线,黎采玉还有点迷糊的意思瞬间清醒。   “师尊!!!!!!!”   两个弟子一前一后赶到他身前,双目都是红红的,仿佛哭过。   黎采玉正疑惑,视线瞥见围过来的九名仙尊,毫不犹豫把弟子挡在身后,冷眼看他们。   “道友,天窟封印破裂,浩劫在前,便是有再多的恩怨也请在危机过去后再说!趁着尚未有其他诡异生灵入侵,我等齐心协力,一起将天窟重新封印!”   姬凌洲和符奕云都是怒目而视,可大难当头,确实需要助力,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十二个人的力量总比三个人的力量大。   “我观道友似与龙珠共鸣,此物为封印核心,万年龙尸没了,只要龙珠还在就没有大问题。我们一起将力量注入龙珠,道友负责引导,让龙珠重新修补天窟封印!”   另一人:“事关重大,我等并非轻重不分之人,先前都是误会,还请道友看在天下众生的份上,暂时放下心结,戮力同心,共同封印天窟!”   黎采玉简直要给气笑了。   虽然不知道打坐期间发生什么,但他又不是傻子,看不到弟子们对这些人的愤怒戒备,联系前面九人做下的事情,大概什么情况也就明白了。不然他干嘛让弟子给自己护法呢,就是因为知道不能放下警惕,不能相信这些人的人品节操啊。   但有句话说的对,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一切等天窟封印了再说。   孰轻孰重,紧要关头不能掉链子。   万年龙尸没了,但龙珠还在,似乎因为与黎采玉共鸣过,对他格外青睐,旁人连靠近都不能,莫说是引导了。   所以只能是黎采玉负责这项任务,耗心耗力,最为艰巨,其他人传输力量。   天窟渐渐合拢,被封印修补覆盖,最后的紧要关头他猛然感觉到异变。   九人不约而同加大输出,共同施展法术,与封印一同进行。   姬凌洲跟符奕云都察觉到不对劲。   “你们做什么!”姬凌洲怒吼,手上却不敢停。   “道友,此处天窟甚是凶险,缺了万年龙尸,恐封印不稳!”   “既然道友与这龙珠有缘,不妨舍身祭阵,以佑天下苍生!”   “万仙道盟必会牢记道友的牺牲,以后阁下就是西洲的座上贵宾,得我道盟所有仙尊的尊敬崇拜,讴歌赞扬,传颂天下!”   “天道宗叩谢道友大义!请道友祭阵!”   “凌霄派叩谢道友大义!请道友祭阵!”   “坤山道门叩谢道友大义!请道友祭阵!”   符奕云破口大骂:“卑鄙无耻!”   两人顿时都想收手,却听见黎采玉厉声道:“不准停!”   姬凌洲跟符奕云心头一震,鼻子都酸了。   黎采玉掐诀,“法相天地!”   金光膨胀化形,一尊威严凌厉的法相矗立半空,随后他双腿盘膝,联手掐诀,与黎采玉的手势一模一样。   以人为活祭的法术被转向法相天地,并反过来主动向他们汲取力量。   仙尊们大惊,他们已经做好对方临死反扑的准备,铁了心今天一定要把封印完成,竟会出现这种情况。   一时间心底都有些古怪复杂,撼然。   当龙珠与法相天地融合为一体,封印成功,铺天盖地的恐怖裂缝彻底消失不见,恢复风平浪静。   银龙巢穴所在位置又开始渐渐凝聚浓雾,大约会重新形成异度空间。   雪如圭赶到,远远瞧见一道人影从半空失重坠落,姬凌洲跟符奕云撕心裂肺的喊声如同炸雷闯入耳中。   “师尊!!!!!!!!!!!!!!”   恐惧狠狠掐住了他的心脏,眼前发黑。    第36章   姬凌洲与符奕云冲上去, 联手接住坠落的黎采玉,仓皇失措,手忙脚乱。已经是强大修士且岁数也已经不小, 此刻却如同迷路走丢的孩子,惶恐睁大眼睛, 拼命想要抓住最为信赖的师尊。   “师尊!师尊醒醒!”姬凌洲急赤白脸。   符奕云已经涕泪交加, 号啕大哭,“师尊!师尊你别死!”   一道人影扑过来,差点叫两人条件反射攻击, 定睛一看是雪如圭,堪堪收手。   “小师叔?!”   风幸与战君兰紧随其后。   “师尊怎样了?”   “发生什么事?”   符奕云怒发冲冠,“这些家伙破坏了天窟封印, 拿师尊当活祭!道貌岸然的畜牲, 满口仁义道德!”   刚赶来的两个弟子立即对九人投去愤怒仇恨的目光,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哼,念在小友也为封印天窟出了一份力,本座今日不与你一般见识。道友义薄云天,慷慨赴义,真金烈火不负凌云之志, 我辈皆是佩服, 座下弟子自不能堕了他的威名, 叫道友身后名受辱。”万仙道盟一位仙尊居高临下道。   “事已至此, 就算不念着师尊, 也该好好想想以后,莫要叫一时冲动坏了日后前程。若叫道友瞧见尔等这副模样,该是多么痛心疾首。青云之路就在眼前,切莫自甘堕落, 毁了师尊的一片苦心。”天道宗仙尊好言相劝。   “正是这个道理。修补天窟是何等的大功德,小友们的师尊能有这番贡献,定会受到天下人的敬仰憧憬。身为弟子,荣享师尊遗泽,也该为这一脉的传承好好想想,担负起责任。”凌霄派仙尊语重心长,拳拳盛意,一片丹心。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四人多么不识好歹,需要他们这样苦口婆心的规劝。   “咦?”坤山道门的仙尊发出一声疑惑,“这……本尊没认错的话,似乎是吾元宗的玄琼仙尊?”   其余人都看过来,空气里仿佛有什么变了。   雪如圭愣怔怔看着黎采玉,头晕目眩,眼前的东西好似都在晃动,让他看不清,眼睛努力睁大,晃得越来越厉害,出现一道道重影。耳边的声音刺耳难听,杂乱无章交织在一起,有回声,听得他头痛欲裂。   “据闻玄琼仙尊修补天窟后痛失修为,还叫本尊很是惋惜了一阵,真是天妒英才。现在看来似乎传闻有误,玄琼道友气息孱弱,不似从前,但好歹还是有些修为在身。”坤山道门的这位意味深长道,目光扫过黎采玉,意有所指。   “莫非这位道友是玄琼道友的……至交好友?真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没想到竟会如此凑巧,可见是上苍安排的缘分。”天道宗仙尊委婉矜持的感叹道。   万仙道盟霸道惯了,他们来的人最多,跑了一个戮心仙尊,还有四个人,其中一个当即冷笑,“玄琼仙尊这番痴态,岂是至交好友能解释,分明就是他的姘头!既然当初玄琼道友主动修补天窟,自当明白何为舍身取义,何为天下苍生!”   “若实在心疼助你重入仙途的姘头折损于此,本座堂堂万仙道盟的祭月仙尊,不会委屈了你!”   “住口!休要羞辱小师叔!”姬凌洲怒喝。   雪如圭缓缓抬头看去,目光叫九人都是一惊。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光风霁月如玄琼仙尊,原来也会有这样愤怒的时候,冰冷森然彻骨寒,仿佛喉咙被一柄利剑抵住,凌厉剑气刺的皮肤痛,下一秒就会割断喉咙,热血喷溅他一身。   祭月仙尊沉默了一下,语气古怪的嘲弄:“你昏头了吗?想要杀我们,就凭你现在的修为?”   没说自己被那眼神看的胆寒,心惊了一下。   他的同僚发出叹息,“看来一战避不开了。”   他们消耗甚大,状态都很不好,急于恢复,自持身份懒得与小辈纠缠。便是记恨于今天之事又能如何,不过是自寻死路。他们最大的仰仗已经没了,就是有再多的委屈也只能咽下去。   没想到还会牵扯出玄琼仙尊,且关系匪浅。   既然玄琼仙尊已经重新入道,今日结了梁子,未免他日祸患,必不能叫他活着离开。   “玄琼道友,对不住了。”   话音落下,眼神迸发杀气,毫不犹豫对雪如圭使出杀招,全无保留。   其余人也不犹豫,这种时候总是格外的齐心协力,也许因为他们都是这种人吧,思维行为同频道。   要杀,就全都杀干净,斩草除根。   雪如圭一剑将祭月仙尊劈飞,力道大的出奇,凛然气场随剑而出,叫人恍惚间想起全盛时期的玄琼仙尊是多么惊才绝艳,大放异彩。   回神瞬间祭月仙尊杀心更甚,另一位同样出自万仙道盟的仙尊与他联手,一起对付雪如圭。   风幸和战君兰憋了满肚子火,立即参与到战斗中。符奕云虽哭的一塌糊涂,擦了眼泪攻势一点都不弱,咬牙切齿,一击更比一击重。姬凌洲守住黎采玉,退守后方,没有参与战斗。   就算一人对付两个,雪如圭也要一打三。   但战斗浑然没有落下风,凌厉攻势反而将三人打的节节败退,浑然看不出才重新入道没多久。   他眉心金痕光芒闪烁,阳光照在他身上格外耀眼,一举一动都充满力量,炽心剑发出嗡鸣声,剑气猛烈。神兵利器在手,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当第一个仙尊被斩落,气息已经飙升到恐怖的地步。   那个威名纵横的玄琼仙尊似乎回来了。   祭月仙尊失态大喊:“不可能!不可能!”   他睚眦欲裂,“你分明气息孱弱,尚未恢复,怎么可能有这种实力!”   “冷静点!”另一个仙尊面色微变,谨慎观察,“他应该是使了某种秘法暂时性提升力量,还占了仙剑的便利。”   祭月仙尊压下惊怒,以及藏在深处的骇然恐惧,定睛观察,果然发现异常。   “原来如此!看你能嚣张到何时!”   旁的仙尊毫不犹豫打飞对手,率先联手对付雪如圭,这一刹那的空隙,足以决定胜负。   千钧一发之际,簪在雪如圭发间的龙鳞醉月簪爆发光芒,随着一声高亢龙吟,似曾相识的屏障张开,银龙盘绕,将所有攻击都弹回去,牢牢守护住雪如圭。   银龙仰头,张口吐出一道雷球,瞬间雷光四射,形成恐怖雷域,将在场所有人都包裹在内。   符奕云、风幸还有战君兰毫无痛苦,反而隐隐兴奋,感觉到力量速度都有提升,对面九名仙尊的面色就差了,他们感觉到这雷域仿佛是克自己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一方势气大涨,一方士气大跌,继续纠缠后果难料。   惊觉不妙,仙尊们果断改变策略,抛下对手就要跑,各跑各的,方向四散。   雪如圭岂会如他们所愿,今天一个都别想跑!   银龙当即发出怒吼,龙吟声震撼神魂,雷光化作一条条雷龙扑向四散逃走的仙尊,惨叫声此起彼伏。   本就是强弩之末了,外强中干,脚底抹油提前跑的戮心仙尊都扛不住护阵银龙,何况是现在的他们。同是黎采玉的得意之作,龙鳞醉月簪的威力不会叫人失望。   仙尊们就像下饺子坠落地面,浑身雷光游走,失去挣扎余地。   祭月仙尊已瞧不见先前的嚣张肆意,惊恐万状,发出色厉内茬的威胁:“本座乃万仙道盟的人,我西洲修士万众一心,沆瀣一气,玄琼你今日若杀了我,必定招致报复!”   雪如圭提着炽心剑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聒噪的蝼蚁,冰冷至极,冷冷道:“我怎么会杀你。”   祭月仙尊高悬的心放下一点,刚想说两句狠话找回点面子,骇然看到雪如圭挥剑,随后剧痛传遍全身。   “啊啊啊啊啊啊!”祭月仙尊不可置信,心肝若裂,“你!你竟敢!!!!”   雪如圭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下一秒,舌头也割了掉在地上。   将坠落映心海的仙尊一个一个找出来,集齐九个仙尊,包括第一个被斩落身受重伤的,将他们带到银龙巢穴的位置。   摆好位置,雪如圭掐诀,催动法术。   认出他要做的事情,众仙尊心胆俱裂,毛发倒竖,他们才刚刚联手将黎采玉推出去做活祭,加固天窟的封印,如何能不知道雪如圭现在想做什么。   想要嘲讽挖苦,以激将法攻击雪如圭,口中剧痛提醒他们舌头给割了。   纷纷以神识发出尖叫,混乱嘈杂。   【雪如圭,你竟敢做出这种事情!】   【万仙道盟绝不会善罢甘休!】   【今日之事是我等的错,你不能!玄琼你不能这样做!】   【玄琼,只要你今日放了我,我愿对天起誓,这件事到此为止!】   ……   纷纷扰扰,吵得雪如圭皱眉。   “聒噪!”   龙鳞醉月簪发出一道雷光,仙尊们瞬间都安静了,两眼发直,身体颤抖。   五人共同施法,将九名仙尊作为活祭,加固天窟封印。   也算是他们求仁得仁了。   当一切完成,雪如圭身体摇晃,吐出一口血,姬凌洲眼疾手快把人接住,焦虑道:“小师叔,你怎样了?”   雪如圭微微摇头,眼前已经一片模糊,他面如纸色,眉心金痕黯然无光,张嘴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   意识沉入黑暗,世界远去。   二狗哥……    第37章   天窟是什么?   天窟代表可怕的浩劫, 将世界暴露给黑暗中的未知存在,让游荡的贪婪之物寻着生灵气息找过来,掠夺破坏。   就像在黑暗中高高举起火把, 能引来飞虫,也能引来猛兽暗中窥伺。   与龙珠共鸣让黎采玉得以短暂的控制万年龙尸战斗, 当他凝望那庞大的天窟, 遮天蔽日,立即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那一瞬间,封印天窟的念头无比强烈, 而且要快,不能拖泥带水,节外生枝。   “……”   黎采玉从黑暗中醒来, 昏昏沉沉, 脑袋很重,身体很重,没有力气。   他艰难睁开眼,眼前的画面一片模糊,好像有人在动来动去,但看不清楚, 晃得眼花, 耳边有声音, 但听不真切, 仿佛无意义的嘈杂声交织到一起, 让他脑袋疼。   什么都分辨不出来,意识犹如被拼命往下拉,往黑暗坠落。   他迷茫的睁着眼,目光呆滞, 片刻后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丝毫不知道自己醒来又昏迷引起怎样的骚动,兵荒马乱。   再度苏醒过来,黎采玉感觉浑身发软,就像睡了很久很久的那种无力,微微酸痛。床边坐着一个人,焦距逐渐清晰,看清楚赫然是雪如圭,长长的银发用龙鳞醉月簪半挽着,装饰简单却十分吸睛,一身素色衣衫,衣襟袖口有鳞纹滚边,低调不失清贵。   视线撞上对方的目光,黎采玉愣住,脑子一片空白。   他张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下意识抬手,想要为雪如圭擦拭泪水。   清冷孤傲的仙尊垂泪,一滴滴泪水犹如断线的珠子滚落,眼睛睁着,一眨也不眨,银色睫毛被打湿,眼眶发红,破碎感迎面而来,让黎采玉由衷产生无措感,慌张爬满内心。   手抬到一半,落下来,挣扎着要坐起身。   在雪如圭的帮助下艰难坐起来,后背靠着枕头,黎采玉喘了一口气,久违的感觉到疲惫。   “别哭。”他这样说,抬手刚伸过去,被紧紧抓住,贴在对方面颊,温热的泪水落到指尖,不高的温度,却烫人,烫的黎采玉越发心慌,不知所措。   黎采玉试着转移注意力,“我睡了多久?”   “两年。”   他刚想说不久,可话涌到嘴边,触及雪如圭的神情,就变成:“抱歉,让你担心了。”   雪如圭面无表情,分明眼眶红的厉害,泪水不断落下,可他看起来就如同无动于衷的人偶,呆呆的,失去大部分反应力。   闻言只轻轻应了一声,再没有其他反应,直愣愣看着黎采玉。   “圭圭?”黎采玉轻唤。   雪如圭眼神微动,没有出声。   “你还好吗?”黎采玉问了一句,然后道:“要是生气,你就打我吧。”   雪如圭微微低头,垂下眼睑,一动不动的呆坐着。   “圭圭?”   黎采玉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抬起另一只手,捧住雪如圭面颊,让他抬头看自己,“圭圭,看我。”   雪如圭迷茫的看他,这个反应格外有既视感。   麻木……是的,就是麻木,忍耐到极点后,无可奈何,就变成这样。   黎采玉给他擦眼泪,越擦越多,直到门边传来脚步声,随后惊呼:“师尊?!”   一下子打破室内诡异气氛。   黎采玉敏锐感觉到雪如圭似乎震了一震,呆滞如人偶的神色终于发生些许变化。   弟子吵嚷嚷的声音响起,“师尊醒了!师尊醒了!!!”   兴奋的跑开,去叫其他人。   “……二狗哥?”雪如圭开口,迟疑不定,小心翼翼。   “嗯。”   “二狗哥?”   “是我,我醒了。”黎采玉给出肯定回复。   雪如圭睁大眼睛,抬手在他面上摸索,仔细检查,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苏醒过来,还是幻觉。动作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焦躁,手指颤抖,整个人也渐渐颤抖起来,害怕,激动,生怕只是一场梦。   “二狗哥?!”   “我醒了,真的醒了。”黎采玉耐心肯定。   下一秒,雪如圭扑进他怀里,双手用力抱住,脸埋在肩膀处。   黎采玉感觉到有温热液体打湿了衣服,反手抱住颤抖的身躯,轻轻拍打对方后背,感受到一颤一颤的呼吸跟哽咽,似乎这个时候雪如圭才真正活了过来,而不是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   门外弟子已经聚集,只是他们都没有在这个时候闯进来,乖巧焦虑的守在外边,把空间让给两个人。   “抱歉,让你担心了。”黎采玉又说道。   怀里的人没有回答,只摇了摇头,用力抱的更加紧。   过了一会儿,雪如圭便收拾好情绪,没有耽搁太久,除了眼眶依旧红红的,明显哭过,看起来情绪已经稳定。   守在门外的人也恰到好处轻轻咳嗽一声,“在下长春子,打搅了。”   四个弟子先进门,然后让出路来给最后面的人,对方坦然迈步,走到黎采玉的床前,抬手行礼,“失礼了。”   在床沿一侧坐下,仔细打量黎采玉神色,“劳烦伸手让我把一下脉。”   黎采玉眨下眼,乖乖伸出手,默默打量对方。   名唤长春子的男修气质温和,如沐春风,眼角眉梢都有一种别样的韵味,毫无戾气。明显有修为在身,气息清明通畅,与修仙界最为常见的修士类型仿佛来自两个世界,一眼就能感觉出其中巨大的差别。   常年打打杀杀的修士浑身总会有种似有若无的戾气,或者锋利气场,此人身上完全没有,干净的不可思议。   身上是淡淡的药香味,还有香草的气味。   黎采玉下意识吸一口,感觉蛮好闻的,分辨了一下,没认出是什么药草。   对方唇边微微勾起,脾气温和的询问:“道友现在感觉身体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头疼吗?”   黎采玉:“身体有点发软,没力气,脑袋发沉,其他的还好。”   长春子颔首:“道友的恢复力极强,既然苏醒过来,且感觉良好,证明已经没有大问题,剩下的就是修养。为了确保痊愈,我会继续暂住朱雀台,观察一阵子。若有其他不适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黎采玉毫不犹豫,“圭圭看起来有些奇怪,劳烦长春子道友给他看看。”   说着示意雪如圭。   长春子一怔,看了看雪如圭,委婉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我虽懂点医术,可有的事情实在无能为力。”   他顿了顿,劝慰:“道友苏醒过来对雪道友而言就是最大的良药,不必操之过急,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他才有望恢复。”   说着,神色变得奇怪起来,似是纠结,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犹犹豫豫。   黎采玉干脆问:“有什么事?”   长春子不好意思的一笑,掏出一份请帖迫不及待递过去,满眼希冀渴望,热情中还透着克制,“请道友收下这份论道大会的请帖!”   “?????”   黎采玉肉眼可见的迷茫,看了看请帖,又看了看长春子,没有伸手去接。   长春子更加不好意思,“我知道太操之过急了点,至少要等道友痊愈,但我已经忍了两年,好不容易等到道友苏醒,实在忍不住!这场论道大会还请道友务必要赏脸参加,我等同道修士已经翘首以盼等了两年,就等着道友苏醒,开这场论道大会!”   “???????????”   黎采玉更加迷茫,迎着长春子热情希冀的目光,将眼神转向弟子们。   “……”   “……”   “……”   “……”   还是长春子自己开口解释:“道友可能有所不知,我们鸿蒙仙府修的是自在造化道,跟那些修贪狼道的人不一样。道友为补天窟义无反顾,在下钦佩不已,可恨当时不在场,不能将惹出滔天大祸又反手坑害道友的贪狼道修士痛打一顿。”   “这些毒瘤一直都是如此猖狂,虽修的是仙法,但只追求力量,从不修心,整日里到处打打杀杀,今天为了抢夺机缘大打出手,明天又为了掠夺资源互相残杀,时常搅得修仙界乌烟瘴气。”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自在造化道跟这些贪狼道向来是走不到一块去,相看两厌。平日里他们最爱闹,这里吵,那里跳,不得不说生命力是真的顽强,弟子一茬一茬的收,然后一茬一茬的死,人数多了总会出些厉害了不起的弟子,耀武扬威,指手画脚,仿佛修仙界都是他们的天下。”   “映心海天窟一事也是他们惹出来的祸,背后门派势力还想为了此事问罪于朱雀台,实在恬不知耻!”   “有我在,就不能叫这些混账混淆黑白搬弄是非,当即联系同道修士联手把他们压了下去。贪狼道修士自己窝里横我们不管,反正都是他们自己在打自己人,但想以莫须有的罪名强行降罪于我道修士,没门!”   长春子再次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所以大家现在都很想跟道友论道,与道友交流修炼心得。若非道友因为重伤一直昏迷不醒,前来讨教的道友怕是要踩破朱雀台的门槛。所以商量了一下,拜托我给道友送这份帖子,只要道友同意,什么时候都能开!”   最后一句格外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终于听明白了一点,但有更多的迷惑出现。   黎采玉艰难问:“你们想跟我讨论什么?”   长春子声明:“在下绝不是有意窥探道友秘密,只是作为大夫被请过来为道友诊治,必定是要检查身体状况才能对症下药。”   他轻轻咳嗽一声,即将说到重点处,眼睛发亮,以严肃正经的学术探讨精神发出声音:“关于降白虎,造化道的道友时常采用铭刻守宫砂的方式作为辅助,但我发现道友的方法似乎更加有效!!!”    第38章   话音落下, 长春子眼底的光芒亮极了,简直恨不得当场拉住黎采玉展开深入浅出的探讨,满足求知欲。   黎采玉懵了一下, “……容我考虑考虑。”   长春子收敛神色,矜持道:“应该的, 是贫道心急。”   他站起身, 将请帖递给姬凌洲,主动退开把时间空间让给师徒,“道友才苏醒, 一定有很多疑问,贫道便不打搅。”   等人走出房间,黎采玉目光投到姬凌洲身上, 身为大弟子, 这种时候自然要站出来为他解答疑惑。   不用等他发问,姬凌洲主动解释:“这位长春子前辈出自鸿蒙仙府,是小师叔专程去请来为师尊看诊的。”   两年前的事情历历在目,忆起贪狼道修士在映心海的胡作非为,姬凌洲便感到气愤,“那日师尊倾尽全力封印天窟, 分明是他们闯出来的大祸, 最后却要师尊来收拾善后, 临门一脚还妄图反水, 联手逼死师尊!”   黎采玉揉揉太阳穴, 脑子依旧有些混沌发沉,隐隐钝痛,“他们的灵力被为师汲取了个七七八八,外强中干, 彼此间的联盟比纸还脆弱,互不信任,封印完成后必定不会继续在映心海逗留。有什么矛盾都可以先放下,等自己实力恢复过来再说,就是看出你们心底的不满,也会暂时压下来。”   “少说十年八载,境界倒退也不无可能,梁子是结定了。把人放了后患无穷,但能拖延一点时间,他们比谁都不想叫别人知道自己虚弱到什么地步,怕仇家趁机找上门要自己的命。当场抓了也可以,公开他们在映心海的作为,有天窟为证,万仙道盟、天道宗、凌霄派以及坤山道门但凡要点脸面,短时间里不会对朱雀台做什么。”   “他们势力是大,可仇家也不少,不会放过这个送上门的攻讦理由,闭嘴看他们撕就是,谁问就是悲伤欲绝,无心理会。擅长弄权的家伙没事情都能找点事情出来,何况是这样大好的机会。”   “所以,你们把人都杀了?”   直接杀了是最解气的,但麻烦也是最大的。   能被称之为仙尊的修士,毫无疑问都是实力地位双丰收的存在,在各自所属的门派势力当中拥有一定决策权,位高权重。   莫名其妙被人杀死,背后势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姬凌洲正想认错,雪如圭幽幽道:“是我杀的,玉哥不要责怪他们。”   黎采玉愣了一下:“我不是要责怪,事态紧急,发生什么都有可能。死了就死了,凭他们惹出来的大祸,完全值得判个死刑。”   说着,以眼神示意大弟子。   姬凌洲立即心领神会,继续道:“小师叔赶过来,三师弟跟小师妹也及时赶到,师尊所料分毫未差,仙尊们实力大跌,被我们联手活捉,祭阵加固封印,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之后小师叔亲自上鸿蒙仙府,恳求长春子前辈为您医治。”   “起初长春子前辈兴致缺缺,态度礼貌而疏离,可在为师尊看诊过后,一下子态度大变,极其热情的询问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小师叔一一回答,恰逢仙尊背后的宗门势力上门逼问,强加罪名,长春子前辈勃然大怒,毫不犹豫联系鸿蒙仙府,告知实情。”   “朱雀台能够全身而退,自在造化道的道友们帮了大忙,四方势力的问罪雷声大雨点小,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姬凌洲顿了顿,迟疑道:“长春子前辈自掏腰包为师尊诊治,每日检查,拒收我们给出的诊金药费,声称师尊封印天窟功德无量,别无所报,唯有倾尽一身医术,全力医治。若我们坚持给钱,就是瞧不起他,羞辱他的医术跟人格。”   黎采玉伸出手,姬凌洲立即双手奉上请帖。   接过帖子打开,标明了他的名字,邀请参加由鸿蒙仙府举办的论道大会,时间却是空白的。   “吾元宗,归元教,以及鸿蒙仙府,东洲最强三派现在全都见过。”   不同于吾元宗和归元教,鸿蒙仙府可谓十分低调,在修仙界流传的消息甚少。传到朱雀台的就更少了,是三派中存在感最低的门派,就连一些中流门派的存在感都比鸿蒙仙府要强。   黎采玉看着帖子上的鸿蒙仙府四个字若有所思,自在造化道,贪狼道。   贪狼,贪婪,意思明显了当。   大概就是指那种既要又要的修士。   修仙界打打杀杀的风气,听长春子的口吻貌似都是贪狼道修士引发的。   刚醒过来,黎采玉精力不济,知晓朱雀台没事,弟子们安好,也就放心了。   暂时不想考虑这么多,抬手示意弟子们退下,独留了雪如圭。   等人都出去,黎采玉肩膀一跨,整个人往下滑,滑,滑,躺倒在床,双眼无神的望着上方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   半晌后,幽幽道:“圭圭我头疼。”   一双手轻轻按到他脑袋上,按摩穴道缓解不适,力道适中,不轻不重。   舒服的眯了眯眼睛,往旁边滚了滚,把脑袋靠过去点,方便雪如圭按摩。   “玉哥有何打算?”   “鸿蒙仙府跟自在造化道,似乎都很没存在感。”黎采玉调整个舒服的位置,放松身体。   雪如圭语气淡淡,“自在造化道简称造化道,专注于修炼,参悟天道,收徒门槛高,法不轻传,因而人数远不如贪狼道,少而精,往往由师尊手把手教导,同辈之间的感情深厚。”   “凡修造化道,戒律清规严格,对常人来说难以忍受。他们并不追求天材地宝,通过外力提升的修为只是堆积灵力而已,于提升心境毫无帮助,反而会因为这份浮夸虚华的力量令心境受损,催生妄念。”   “贪狼道是造化道修士为了区分方便提出的词汇,算得上是量身打造。若说造化道门槛高,贪狼道的入门门槛就很低了,只要有修炼的天赋都符合拜师条件。因而造化道对贪狼道这种不讲究的行为十分不喜,认为从根子上败坏了修仙界的风气。”   “玉哥之所以感觉造化道和鸿蒙仙府没有存在感,正是因为他们作风有别于贪狼道。修仙界的热闹新闻几乎不会有他们的影子,对大部分东洲修士而言,鸿蒙仙府就是个符号而已。各洲造化道的修士会定期择日举办论道大会,交流修炼心得,顺便比个赛,激励弟子,增添点娱乐趣味,这样的盛会却跟贪狼道修士无缘。”   简而言之,就是造化道不如贪狼道会花式上头条,所以存在感特别低。   人数少,作风正经,就像新闻联播,比不上娱乐花边新闻会炸鱼塘,还有各种惊悚碎尸案灭门案寻仇凶杀案以及爱恨情仇震惊三观,贪狼道的瓜吃都吃不完,哪有空去关注造化道的催眠经。   但论实力,造化道是非常强的,入门的门槛就这么高了,师尊教导的也很卖力。平日里存在感低的一批,当他们冒头时,就是如万仙道盟这样霸占一整个西洲的组织势力都只能偃旗息鼓。   出自造化道的长春子却对闭日神功展现出如此浓厚的兴趣,且听他的意思,其他造化道修士也非常感兴趣,甚至想要为此举办一场论道大会,只等点头。   黎采玉思维停顿一下,忽然福至心灵:“长春子是不是以为我修的是自在造化道?”   雪如圭闻言露出奇怪神色,反问:“难道玉哥不是吗?”   “……因为闭日神功?”   “造化道男修必降白虎,女修斩赤龙,以玉哥的闭日神功,说自己不是修的自在造化道,怕也无人会信。且玉哥又是因为封印天窟才会重伤昏迷,长春子必定见猎心喜,对玉哥引以为知己。”   “造化道素来团结,一呼百应,只要鸿蒙仙府愿意出手,朱雀台的危机不攻自破。”   “这场论道大会若玉哥愿意参加,以后修仙界再无人敢随意对你不敬。研究出闭日神功,将其传给其他造化道修士,玉哥已经是当仁不让的造化道宗师,所有前来听道的道友都会承这份情。”   雪如圭认真解释:“造化道认为,男女只是生命在繁衍方式上的不同。当孩童长到一定年纪,体内沉睡的繁衍系统就会开始激活,让生命根据显化的性别向不同方向发展。”   “让男人因为欲望而冲动,衍生出各种劣根性,女人作为繁衍生命的载体则要承受更多的准备,一切都是生命为了繁衍的产物,隐藏在每个人的血肉之中。”   “走上逆天改命的第一步,就是斩断繁衍系统对自己的掌控,若连原始欲望的劣根性都无法超脱,谈何超脱生命。”   “造化道修的是自己,繁衍系统激活前的状态才是最完美的道胚。每个人都会长大,都会经历这个阶段,只有成功渡过这个坎,才算真正入门,初步掌握自在造化道。”   “超脱常理,才能超脱生命。”   黎采玉懂了,这么说来闭日神功还真的很符合自在造化道信奉的理念。   以个人意志反抗编入生命的繁衍程序,将这段源代码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受其驱使。   即,不受身体因素的驱使,不受原始欲望的影响。    第39章   鸿蒙仙府的论道大会先不急, 自在造化道帮了朱雀台大忙,于情于理都应该还。   黎采玉往床内侧挪了挪,让出一片空位, 拍了拍,“圭圭, 来, 躺这里,咱们一块睡会儿。”   雪如圭抿抿唇,低声道:“我不累。”   “还说傻话, 你这副样子得多少天没有好好休息,人都快散了。”黎采玉怎么可能相信,说是散了已经很委婉, 正确来说看起来快碎了, 心力交瘁。   看他还是不动,低着头,黎采玉索性坐起来,撸起袖子把人推到床里面去,取下发簪,脱掉鞋子, 摁着雪如圭躺下去, 自己躺在床外侧, 拉上被子给两个人盖好。   侧头看, 雪如圭正侧着身子看他, 眼睛直勾勾的,眨也不眨。   “睡不着?”黎采玉轻声问。   雪如圭沉默一下,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他眼睛一直盯着黎采玉,盯着, 别说是睡意了,看着就感觉不正常。   “为什么睡不着?”黎采玉放缓嗓音,轻柔的哄他。   “……二狗哥一动不动……”雪如圭声音透出恍惚,仿若喃喃自语的梦呓,眼睛始终盯着黎采玉。看似清醒,似乎又不太清醒,恍恍惚惚,浑浑噩噩,精神状态十分不好。   “……我总以为二狗哥醒了,刚高兴,就发现二狗哥根本没有醒,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有好几次以为二狗哥的气息没了,身上冰凉凉……原来是我的错觉,是我冷冰冰的,感知失常……”   “睡不着,总是在梦里梦见二狗哥从天上掉下来,微封印天窟力竭而亡……”   “我……我……”雪如圭颤抖起来,似乎要喘不过气。   黎采玉立即将人搂在自己怀里,一只手在他后背上下轻抚,安抚情绪,“别怕,都是假的,我只是太累睡了一觉,现在已经醒过来。过几天咱们一起出去玩,鸿蒙仙府我还是第一次去,不知道跟其他地方有何不一样。”   心里头却拧紧了,雪如圭明显出现幻觉,搅的他神思恍惚,不能平静,梦里头都没放过他,一遍遍撕开血淋淋的伤口,猛戳痛脚,难怪会是这副样子。   原本就已经不好了,那些折磨给他留下巨大心理阴影,这下更严重。   才刚好些就遇上这种事情,迎头痛击,实在凑巧的很。   有金光神咒的庇护,还有静心凝神的手串辅助,按理来说不应该这样。   雪如圭依偎在黎采玉怀里,双手用力抓紧他的衣襟,大口大口的喘气,精神紧绷到极点,根本无法放松。似乎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确定黎采玉是不是真的醒过来,在现实跟幻觉之间徘徊,想要清醒,但有双手拽着他,让他往下沉。   这是危险的讯号。   “二狗哥……”   “……二狗哥…”   “…………二狗哥……”   雪如圭一声声呢喃,委屈,痛苦,绝望,交织在一起,破碎而虚弱。   在这些呼唤中,黎采玉忽然就懂了。   发自内心的恐惧才是最可怕的,是雪如圭自己的心灵有了间隙。   简单的语言跟呼唤效果已经很微弱,只有他的精神从深渊出来,才能真正恢复。   难怪长春子会说心病需要心药医,恐怕是试着医治过,架不住雪如圭自己往死胡同里钻,拽都拽不出来,还越陷越深。这种情况下最多给开点安神类的药物,让他不要沉的太快,其他的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关卡外力的帮助作用有限。   “嗯,我在。”   “圭圭,我在。”   黎采玉紧紧抱住雪如圭,一只手在他后背轻轻安抚,有规律的上下抚摸,一边向他道歉:“对不起,是我太鲁莽,让你受惊了。”   毫无卵用,雪如圭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颤抖,精神恍惚。   刚醒来就要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黎采玉也是头大,根本无从下手。连长春子这个专业学医的大夫都对雪如圭束手无策,可见是真的很难,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但心药到底是个啥?   要说是被吓得,可他已经醒过来。   哦,圭圭长时间被幻觉困扰,有些分不清现实跟幻觉了。   思及此,黎采玉由衷感觉到头疼,不由自主发出痛苦呼唤:“圭圭我头疼!”   不料竟有起效!   刚才还沉溺在自己世界发病的雪如圭立即来精神了,挣脱黎采玉的怀抱,手指小心翼翼探上他头部的穴道,力道适中的按摩,手法十分之好,很快让黎采玉舒服的眯眼。   “二狗哥,这样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特别可以!   黎采玉犹如发现新世界之门。   “圭圭我腰疼!”   “圭圭我背疼!”   “圭圭我心疼!”   前面两个雪如圭都可以给他按按,最后一个让他手脚无措了。   “……心、心疼?”   “看到圭圭神思恍惚精神不济,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让我难受的心口绞痛!”黎采玉捧心,学着西子的模样蹙眉,英姿勃发眉眼不怒自威充满锋利侵略感的健硕体修做出这副样子,显然没有半点柔弱之感,不伦不类,可落在雪如圭眼里绝不是这样。   他立马紧张,“那该怎么办?!”   “只要看到圭圭每天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开心快乐,我心口就不绞痛了!”黎采玉眼睛眨也不眨,快速说出这个要求,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给圭圭笑一个,圭圭也给我笑一个!”   雪如圭下意识回了一个笑,唇角微微上翘,仿佛打破了僵局,一直绷着的脸总算有别的表情。   “哇!看到圭圭开心快乐,果然心口不痛了!”   雪如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黎采玉是在故意逗他,面颊爬上淡淡的粉色,恼羞,“二狗哥!”   “我是说真的呀,不信你摸摸!”黎采玉笑眯眯抓着雪如圭的手往自己心口按,“刚才还疼,看到圭圭笑,忽然就不疼。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话音落下,雪如圭顿时羞的脸更红了,狠狠嗔一眼。掌心下的心脏砰砰跳动,铿锵有力,炙热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让他感觉到掌心发烫,烧的身上其他地方似乎都跟着烫起来,脚趾不由自主蜷缩。   慌忙抽回手,在黎采玉身侧躺下,后背对着他,还把被子全都卷走,缩在里面像个蛹。   “圭圭,被子!”黎采玉发出可怜的叫唤。   圭圭蛹不为所动,从头包到脚,冷酷无情的无视叫唤。   “圭圭不理我,我好心痛啊!”   圭圭蛹蠕了蠕,从缝隙里偷偷往外看,瞧见黎采玉侧躺在旁,一手撑着脑袋,正笑容满面的看过来。   视线对上的瞬间,被子里的人颤抖了一下,迅速把缝隙合拢。   “我看到了哦,圭圭在偷看我。”黎采玉靠过去,一把抱住圭圭蛹,隔着被子对雪如圭贴脸蹭,“圭圭,圭圭,圭圭!”   叫一声蹭两下,叫一声蹭两下,直把躲在被子里的雪如圭蹭的无可奈何。   悄悄松开一些缝隙,黎采玉见缝插针,毫不犹豫掀开被子钻进去,两个人都躲在里面,一起当蚕蛹。   里面温度很快升起来,惹得他们冒汗,掀开被子露出脑袋,枕在枕头上。   互相看一眼,都笑了。   雪如圭头发有些乱,微微汗湿,黎采玉也有点冒汗,躲在被子里呼吸就会这样。   黑色发丝跟银发混在一起,对比鲜明。   笑过后闭眼睡觉,两人贴在一起,彼此气息交缠,这次雪如圭的梦里没有痛苦,只有放松。   第二天长春子照例过来为黎采玉检查,人醒过来后恢复力更强,状态比昨天更好,然后是针灸。   这两年里长春子每日为他针灸,刺激恢复,昨天黎采玉醒来时已经针灸过,今天要继续。   很快黎采玉脑袋上扎满银针,长长的,动一下就会摇晃。   老实说,看到长春子拿这么长的银针要扎自己脑袋,他整个人都毛骨悚然了,打心底排斥,不想被误会是害怕扎针,当着雪如圭跟弟子的面,强撑着面子没挣扎。   “长春子道友,这个,还得扎几次?”   “黎道友放心,你的恢复情况良好,据贫道估计,约莫再扎个两三天都差不多了。”长春子面带微笑,气息和煦,如沐春风,对病人抗拒扎针的心理非常理解,修士都不喜欢别人拿针扎自己脑袋。   一边不动声色的偷偷打量雪如圭,啧啧称奇,心底对黎采玉比一个大大的服字。   才过了一天,整个人的精气神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跟昨天截然不同,眼睛有神了,还会笑。他给开了那么多药,屁点用都没有,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医术不行,愁的掉头发,最后只能承认自己无能为力,开点安神的汤药。   瞧现在多有精神,面色红润,犹如磕了十全大补丸。   随后听见黎采玉对雪如圭撒娇。   “圭圭,我饿了,不是圭圭做的灵食我不吃!”   “玉哥再坚持一下,等会儿我给你做。”   长春子顿时福至心灵,豁然开朗,暗叹果然妙!   这下子哪里还有空精神内耗,直击要害。   心病还须心药医,诚不欺我!    第40章   接下来修养的日子里黎采玉不是头痛脚疼肚子疼, 就是要这要那,把雪如圭指使的团团转。分明忙忙碌碌没个停歇,他的精神反而越来越好, 对如何照顾人举一反三,力求做到无微不至。   到后面黎采玉已经能徒手劈山, 却还撒娇的让雪如圭给自己喂饭, 搞得长春子都觉得没眼看,酸的掉牙。   偏雪如圭一点都不觉得矫情,还忧心忡忡, 怕黎采玉哪里没有恢复好,留下后遗症。   就这样过去一个月,黎采玉从虚弱迅速变得生龙活虎, 恢复能力之强, 每天都是翻倍,跟开了加速器似的。长春子很想研究一下,但这是人家的功法所致,只能遗憾放弃,把治疗心得记在自己的行医手札上,作为参考资料。   论道大会的事不免重新提起。   黎采玉大手一挥, 决定带上四个弟子一起出门涨涨见识, 成天蹲在朱雀台眼界都狭隘了, 跟不上修仙界的步伐。贪狼道常有, 而自在造化道的活动不常有, 分享修炼心得,交流所见所闻,如果能交几个朋友那更是再好不过。   他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这四个弟子似乎都没什么朋友的样子, 果然是被地域耽搁了啊。   这么一想,想法更坚定。   至于弟子下面的弟子,又不是吃干饭的,当师尊的出门了就不知道怎么办。   长春子当即笑眯眯表示:“正好贫道也要回鸿蒙仙府,不如咱们结伴,一起走。”   黎采玉不假思索:“道友客气了,便是你不说,我们也该送你回去。”   映心海地处偏僻,距离东洲繁华之地甚远,去往鸿蒙仙府的地界反倒挺近,乘坐飞天的法器七八日就能到。来都来了,何必这样火急火燎的赶路,时不时降下来看看沿路风景,品尝品尝当地特色美食,见识见识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说好了一起出来玩,一直赶路就没意思了。   “那边是琅西,贫道曾经云游去过,当地的美食小吃相当有特色,风景也很不错,玉石雕刻在这一带十分有名。还有琅东,琅南,以及琅北,呈四个方向,将琅玕山围在中心。”   “据闻这座琅玕山很久很久以前曾有神树琅玕树,结的果实名叫琅玕,十分稀罕珍贵,深受凤凰所喜爱,因而时常有凤凰出现,在天空盘旋,光彩炫目。后来有修士心生贪念,意图抓捕凤凰,潜上山埋在琅玕树旁,设下陷阱。结果自然是没能得逞,反而送了性命,可血液污染琅玕树,致使神树失去光华,很快枯萎,再也结不出琅玕果实。”   “琅玕山的灵气也仿佛因此断绝,逐渐消失,化为一座普普通通的山,只有这个故事流传下来,成为当地的一个传说。”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这里的琅玕树玉石盆景格外有灵气,素来受欢迎。”   长春子简短介绍了一下当地的特色跟传说,客串一把导游。   于是飞天的法器就在琅西降了下来。   要说鸿蒙仙府的地界跟别处有何不同,首先映入眼帘的当属百姓的精神面貌,这是无法伪装的东西,日子好不好过,当地人最为清楚。走在琅西的街道上,能够感觉到一种放松的气氛,是走马观花也能感觉到的松驰惬意。   奇异的是,一路走过来完全没有看到老人,最大的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面容略苍老,眼角没有一丝皱纹,可精神是极好的,目光炯炯有神。   黎采玉摆摆手让弟子们自己去玩,又不是小鸭子还得亦步亦趋的跟着。   长春子瞅一眼四人,唇边笑容顿时有些意味深长。   找了间酒楼,三人在能看到街边风景的位置坐下,店小二殷切招待,奉上菜单,点了几个当地的特色菜。   雪如圭望着街道上人来人往,若有所思。   “雪道友看什么这么出神?”长春子笑容满面的问,似乎打算尽心尽力的当个导游,随时解答疑惑。   “这里似乎没有老人,也很少瞧见孩子。”不光是雪如圭的疑惑,黎采玉也注意到了。   长春子没有直接回答,随意隔空点了一个路边摆摊的商贩,“雪道友觉得,他现在多大?”   雪如圭看了看,估计,“看面容,约莫三十出头。”   长春子却摇摇头,“放在其他地方大概差不多,但在这里却不是。此人的年纪应该是七十到百岁之间。”   闻言,黎采玉和雪如圭都诧异了。   长春子微笑,“这在鸿蒙仙府的地界很常见。两位应该都能看得出,他虽是个凡人,但修了些粗浅的养生功法,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一些低阶粗浅的养生丹药,只要有药材凡人自己就能炼制。养生功法辅以丹药,让普通人的寿命大约延长到两百岁左右。”   “只要身体一直保持年轻,驻颜也在情理之中,因而在真正衰退之前,都会维持在一个相对年轻的状态,一百五十岁左右才会真正开始衰老。即便如此,跟油尽灯枯满身皱纹的老人完全没有可比性,面容依旧会看起来年轻,鹤发童颜。”   “自在造化道收徒十分讲究,门槛极高,但这些粗浅的养生功法满大街都是,人人都能修炼,都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他眼角眉梢微微透出讥讽,“贪狼道对收徒是来者不拒,只要有修炼天赋都符合拜师条件,可对自己地界的凡人就吝啬了。大概是自己都不够分,需要打打杀杀,拼命去争取抢夺,什么好东西都往兜里塞,凡人想沾点光,跟割他们的肉有何区别。”   雪如圭沉默不语,无话可说。   黎采玉若有所思,心有领会:“是不是因为普通人寿命延长了,所以对生孩子也就不那么热衷?”   长春子颔首,“没错。贫道还曾见到过两百岁高龄怀胎生子的。”   “……呃,快死了生个孩子延续生命?”   “大概如此。”长春子安慰,“道友安心,虽生母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但孩子肯定是不会受委屈的,还有那么多长辈一起照顾,呵护爱惜一点都不会少。”   黎采玉卡壳一下,按照常理来说,亲妈早逝肯定不好,就是有亲戚照顾,人家没自己的家,没自己孩子吗。但这是修仙界,自在造化道走的就不是常理,有自己的风俗人情。   光普通人寿命延长到两百岁左右这一点,别的地方就没有。   忽的福至心灵,问了一声:“孩子他娘的姐妹兄弟照顾,比孩子大的哥哥姐姐一起照顾?”   长春子:“对。”   黎采玉懂了,母系社会的基调。   普通人都能修炼养生功法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还能炼制一些粗浅的低阶丹药,那社会构造就只能是母系社会。   男人凭什么能够打压女人,靠的不就是力量,身体比女人强壮,力气也比女人大。   可这个前提放在鸿蒙仙府直辖的地界就不通用了,大家虽不能修炼高深的功法,但粗浅功法人人都能练,人人都能强身健体。   灵气能让修士上天入地,不比身体里的那点激素更牛逼。有了实力谁还乐意嫁到别人家,在自己家不是更舒坦,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上头的长辈也都是照顾自己长大的。   而且自在造化道热衷于降白虎斩赤龙,让身体趋向于二次发育前的状态,普通人肯定会大受影响。想想没来姨妈前的小女生有多么凶猛,收拾起同班的小男生一点都不带手软的。   孩子可以生,但不能是身体觉得我年纪到了,可以生孩子,于是每个月不管我愿不愿意都来一次姨妈。   从修士指缝里露出的一点好处,就能让整个社会结构发生变化。   修仙界女修有多么强悍,想也知道。   店小二很快把三人点的菜端上来,还没等他们吃两口,以姬凌洲为首的四个弟子跟火烧眉毛似的逃过来。   没错,就是逃过来。   战君兰还好,有点懵逼,迷茫,姬凌洲、符奕云和风幸就不一样了,似乎受到巨大惊吓,满脸惊慌。   风风火火跑过来,姬凌洲端起桌上的茶壶往杯子里倒水,三个人不约而同拿起茶杯吨吨吨,一连喝了三杯才缓过劲。   长春子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一点都不惊讶,笑容满面的等着听八卦。   风幸咋咋呼呼,“师尊,这里的女人太可怕!差点把我和师兄们给吃了!”   符奕云抹一把冷汗,“七八个女人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我们愿不愿意跟她们春风一度,说不会让我们吃亏的,她们可以付钱。一次一百灵石,要是怀了孩子,付一万灵石!”   姬凌洲满脸心有余悸:“我跟师弟们不肯,她们竟然开始加价,还有别的女人围上来,乱七八糟的喊着报价!”随后咬牙切齿,“不知道是哪个先动的手,摸我胸,摸我腰,还摸我大腿!”   风幸瑟瑟发抖,两眼含泪:“还是小师妹站出来,她们才悻悻的放弃,嘴里嘟囔着好可惜,一步一回头的走开,趁着她们散了我们赶紧跑回来!”   他心有余悸,“她们想干嘛?想干嘛?!”   黎采玉抓抓脑袋,感觉好像有点领会到,但不太确定。   雪如圭沉思,一针见血:“她们想要个有修炼天赋的孩子?”   长春子揭开谜底,“就是这样。一万灵石买断,以后孩子跟父亲没有关系。”   黎采玉忍笑。   这要不是自己弟子,他能直接笑出来。   憋的好难受!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不住了,没能忍住!    第41章   朱雀台能发展成如今规模, 四人功不可没。   黎采玉是一代祖师,教导出他们,而他们各自收徒, 弟子众多,弟子又收弟子, 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虽然因为地域的关系, 朱雀台几乎见不到凡人,必须御剑穿过层层云雾,跨越危险重重的映心海。四人有这么多弟子, 自然也是见识过很多凡人的,不然如何收徒,总不能全都收的凝气期散修作弟子。   不说养尊处优, 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也绝对没有经历这样离谱的事情。   感觉到弟子投来哀怨的眼神,黎采玉忍笑,可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来,“是为师不对,不该嘲笑,噗哈哈哈哈……”   姬凌洲发出不满的谴责, “师尊!”   黎采玉用力掐一把大腿, 被雪如圭连忙抓住制止, “玉哥!”   “好好好, 我不笑, 也不掐……”黎采玉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水,转移话题,“贵地百姓听起来颇为富裕啊,一次能拿一百灵石……咳咳咳咳咳!”   长春子笑容不变, 揶揄的挤挤眼,“那是因为道友的这三名男弟子一看就眼神清正,气宇轩昂啊。”   他笑吟吟的给自己倒点饮料,不是酒水,“方才道友让他们自己去玩的时候,贫道就想着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不一定,结果完全没叫贫道失望。说起来都是他们三人的气质好,面容周正,气质佳,才会这样受欢迎。”   “像这样一看就是外来者,又疑似修士的年轻男子,在这里很受姑娘青睐。实不相瞒,贫道的一个劣徒初次下山时也曾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过不像这样直白,直接报价。跟人家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满心都是山盟海誓,想着回来求贫道成全。结果姑娘一有身孕,直接踹了他,扔了五千灵石作为分手费。”   “那劣徒如遭雷击,大惊失色,问姑娘为何这样,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对方回答,仙凡有别,在青春最好的年华里相爱过,已经是上天的恩赐,岂能贪心希冀白头偕老,误了他的前途。”   长春子忍笑:“劣徒大受打击,回来后闭关三个月,修为突飞猛进,一跃超过前头的师兄师姐们。”   “贪狼道的修士良莠不齐,未必个个都是坏的,那种涉世不深眼神清正的外来修士最受欢迎,因为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想要拿下相对容易点。这种直接开价的,是既看中,又感觉不好忽悠,干脆试试能不能以灵石砸。”   他戏谑,“一万灵石,那真是相当受欢迎。”   三人哀怨的眼神落到长春子身上,颇有些恼羞成怒。   “咳咳咳,好了,不说这个。”黎采玉转移话题,“这次是意外,不可能人人都这样,小概率事件而已。”   长春子赞同,“贫道的弟子当中也就只有一人遇到这种事情,大可安心。”   可总算叫三人松口气,要是成天遇上这种事情,真是哪哪都不舒服。   忽的,他们听见黎采玉问,“长春子道友知道的这般清楚,莫非还见到过别的?”   长春子笑容抽搐了一下,很明显的抽搐。   “道友~~”黎采玉兴致顿时上来了,“一定还见到过别的吧?”   “咳咳咳……吃菜,咱们吃菜!”长春子左顾言它,避重就轻,招呼品尝当地美食,“这几道都是琅玕山附近有名的特色菜,好些人慕名从其他地方赶来品尝。传说中的琅玕树是没有了,但琅玕山的景色还是相当不错,颇有仙山的几分风采。”   “道友要是有兴致,可以逛逛琅玕山,兴许能找到传说中琅玕树的残躯。”   黎采玉笑眯眯,“行啊,那就借道友吉言。”   他转头,对雪如圭道:“咱们等会儿去爬爬琅玕山,欣赏欣赏这边的风景。”   雪如圭没有异议,点点头,“嗯,听玉哥的。”   琅玕山是一座看起来不是很高的山,在飞行法器上众人就看到了,平平无奇,从山脚往上爬又是另外一种体验。   不知道为什么来爬山的人特别多,好些成对成对的男女,也有男男女女的,一路往上修了长长的台阶,蜿蜒延伸,看不到尽头。   长春子兴致勃勃:“贫道上次来逛琅玕山的时候还没有修这么长一条路,爬山的人都是自己上去的,现在倒是好了许多,方便了想要上山欣赏风景的人。”   他望望周围,又看了看后方台阶上正在走的游客,有些不解,“怎么有这么多小情侣来爬山?”   一边走一边欣赏风景,顺便看游客爬山的模样,前半段还好,大部分人都吃得消,但随着越来越往上,渐渐有人累到直不起身,撑着拐杖颤颤巍巍往上走,双腿直打哆嗦。   好似有未知的魔力支撑他们往上爬,坚决不认输。   有个姑娘撑着拐杖,艰难往上爬,一起的男子同样撑着拐杖,哆哆嗦嗦,爬两步休息一下。   “南枝,我爬不动了。”男子艰难发出求助。   姑娘伸手,“我拉着你上走,咱们一定能爬上山顶。”   “好,一起上山顶!”男子伸手,用力抓住姑娘的手。   两个人手拉手,一起拄着拐杖向琅玕山顶前进,颇有比翼双飞的味道,肉眼可见恋爱的酸臭味。   黎采玉瞅了一眼,若有所思,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来爬琅玕山的小情侣这么多。   爱情考验之山,能一起手拉手爬上去的,说明是真爱。   呵呵,天真!   黎采玉提议:“这么走上去有些无聊,我们不如顺便玩点游戏,两人三足跑。”   七个人,只能遗憾的把长春子排除在外,组成三组。   黎采玉跟雪如圭一组,姬凌洲跟符奕云一组,风幸跟战君兰一组,长春子作为裁判。   “准备,开始!”   考验默契的时刻到了!   从半山腰一直跑到山顶,最先到达的为胜利。   于是丧心病狂的一幕出现了,后半段几乎所有人都在挪动爬行,就算有拐杖也是慢吞吞的,却有六个人组成三组进行两人三足跑,风风火火穿过一众游客,向着山顶冲刺。   仿佛无声的发出嘲讽,刺激爬山的小情侣们。   诡异的沉默后,咬牙切齿,有反应快速的在前面就注意到后方情况,毫不犹豫伸出拐杖,给奔跑的家伙一点坎坷。   被灵敏的躲了过去。   “气死啦。”制裁失败的人压低嗓音发出怒哼,“修仙了不起啊!”   旁边有个人幽幽道:“就是了不起。”   “……”无话可说。   黎采玉发出呼唤:“前面的朋友,让我看到你们的拐杖!让我听见你们的呼喊!来,一起发出声音,为我们欢呼!”   登山的台阶顿时成了龙潭虎穴,爬山累了的游客们蠢蠢欲动,双目炯炯有神,熠熠生辉,纷纷伸出拐杖给两人三足跑的选手们增添一点奔跑的坎坷。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场登山游客齐心协力制造障碍的游戏展开了。   本来还累的双腿发颤,忽的腿不痛了,背不痛了,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黎采玉跟雪如圭手拉手,风一样穿过障碍,身轻如燕,越跑越默契。大家一起玩的游戏果然气氛更浓烈,快乐也会传染。看到雪如圭脸上不知不觉露出笑容,黎采玉就知道这个游戏玩的正确,他自己也很开心就是了。   果然比枯燥的爬山有趣多了。   “啊!”   后方传来一声惊呼,是风幸不小心踩到拐杖,滑了一下,整个人差点跌倒,战君兰眼疾手快抓住他,一把揽住腰往上一跳,调整了身体平衡。精彩的随机应变让游客发出赞叹惊呼,气氛瞬间涨了涨,热火朝天。   理所当然的,黎采玉跟雪如圭是第一组到达,长春子早早等在山巅。   上面还有其他人,居高临下瞧见整个过程,兴致也提上来,可惜在终点站,不能参与游戏,但有个优势是其他人所没有的。   “恭喜两位前辈一起登山琅玕山之巅,有没有想说的话?据说只要站在这里许下心愿,就能够传递给凤凰神鸟,达成所愿!”   黎采玉高高举起自己跟雪如圭交握的手,冲着前方悬崖大声喊:“希望圭圭每天快乐,吃好,睡好,无忧无虑!”   悬崖山谷传来回音,将他的声音一遍遍回荡。   惊得雪如圭羞红了脸,这么多人面前。   “圭圭,你也说点什么啊,来都来了!”黎采玉兴高采烈的催促。   周围人的目光火辣辣,一起投到雪如圭身上,有羡慕的,有祝福的,有揶揄戏谑的,充满友善。   “希望玉哥健康平安!”   “很好,再说一遍,大点声,没吃饭吗!”   “希望玉哥健康平安!!”雪如圭加大音量,冲着悬崖山谷喊道。   回音将他的声音一遍遍回荡,也让他的心脏砰砰砰剧烈跳动,耳朵都变成粉红色。   有人发出惊呼,“看,是霞光!”   山顶前方出现七彩霞光,映照出黎采玉跟雪如圭的身影。   “看来凤凰神鸟也听见了我们的愿望,给出了回应。”黎采玉笑嘻嘻,兴致勃勃,“来来来,比心!”   雪如圭愣了一下,“比心?”   黎采玉教他,自己一只手弯起来,跟雪如圭的一只手碰到一起,比出一个大大的爱心,把两个人的脑袋圈在里面。霞光忠实的映照出这一幕,加了光效看起来更加炫目梦幻,充满浪漫色彩。   周围人发出哇的感叹声,羡慕极了。   真是开心的一天呢。    第42章   “呵……”   雪如圭听见一声轻笑, 是他自己的声音,很近很近,贴着耳朵发出来。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范围, 他瞳孔猛地收缩,凝固了, 因为那个身影赫然是他自己, 另一个“雪如圭”。   仙风道骨,清冷如月,犹如正在照镜子, 镜子里的人活了过来,对着他轻笑,唇角翘起, 笑容有着说不出的味道, 阴冷的,恶意的,仿佛明月的阴影。   那个“他”定定与雪如圭对视,冷不丁做出个举动,“他”抬手环住黎采玉的脖子,脸靠过去, 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蜻蜓点水般, 碰了碰黎采玉的唇。   惹得雪如圭瞳孔地震。   “他”尤嫌不够, 噙着笑, 看一眼雪如圭,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别样的风情韵味,蛊惑人心,闭眼吻上去。   缱绻缠绵, 如胶似漆。   ……   “圭圭?”有声音传过来,穿透朦胧的一个隔膜,将雪如圭唤醒。   他回神看周围,根本没有另一个“雪如圭”,黎采玉正关切担忧的看着他,呼唤名字:“圭圭?圭圭你怎么了?”   雪如圭摇摇头,“没事。”   黎采玉不信,抬手碰了碰雪如圭的额头,“你在冒汗。”   两人正开心的对着悬崖比心,霞光映射出他们的动作,有趣又好玩,时机来的正正好。可当黎采玉放下手,立马发现不对劲,雪如圭愣怔怔看着前方,一动不动,保持半边比心的姿势,细看瞳孔剧烈收缩,一阵阵地震,好似受了莫大刺激。   黎采玉很快意识到他可能又出现幻觉,果断叫人,一边向雪如圭输入金光。   一阵风吹拂,雪如圭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凉飕飕的。   “怎么忽然一动不动,是看见什么了吗?”黎采玉仔细给他擦拭额头冒出的冷汗,然后是脖颈处。   雪如圭愣愣看着黎采玉,任由擦拭,闻言垂眸,“没什么,只是发了一下呆。”   “这样啊。”黎采玉没有指出疑点,松口气的说:“我还以为你傻掉了,吓一跳。”   他抬头看前方霞光,“今天来的凑巧,感觉心情都变得特别好。果然四处看看不同的风景是一种享受,身心愉悦。”   “嗯,玉哥说的是。”   “所以圭圭要是不开心的时候,不要憋着,把什么都憋在肚子里最容易闷出问题。要是圭圭闷坏了,我岂不是要心疼死,每天愁眉苦脸,度日如年。”黎采玉侧头,看身边的雪如圭,神色正经,又不那么正经。   雪如圭颤了颤,抬头看他,张张嘴,没有发出声。   好似有东西堵在喉咙里。   不是什么话都能轻松说出口,有些东西只会烂在肚子里,憋死自己。   最后变成简单一句:“有玉哥在,我每天都很开心。”   黎采玉不指望靠几句话就能治好心病,雪如圭能短时间里振作起来,已经出乎意料。两年里他究竟经历怎样的内耗煎熬,旁人只能从他的变化里窥出一二,剩下都犹如藏在水里的冰山,难以看透。   雪如圭不是那种会大吵大闹的性格,当他的心病了,就会像蚌壳里的软肉,隔着坚硬的壁垒难以碰触。   心病,发展成心魔不无可能。   只是轻重问题。   雪如圭不想说,逼问只会让他藏的更深。黎采玉猜到自己或许就是催化剂,经过两年发酵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一切藏在雪如圭心底,只有他自己知道。   长春子都放弃了药物治疗,这心病,怕是距离心魔只有一线之隔。   黎采玉不想刺激他。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心急最是要不得。   “哗——”   山巅骤然响起一片哗然声,爬上山的游客们向着同一个方向看,惊愕骇然的睁大眼睛,瞳孔地震。   空气里有奇异的波动荡漾开,层层涟漪,宛若水波,黎采玉警惕转头看去,只见冒出霞光的地方莫名出现漩涡,仿佛空间之门正在打开。诡异不详的味道从风中传递过来,让黎采玉心底往下沉。   这种似曾相识的气息才给他迎头痛击,天窟难道是什么很容易出现的东西吗???   可似乎又不是,天窟出现时不会有这样的漩涡。   而且那种诡异不详的味道很淡,仿佛只是沾染上的,并非外域生灵直接散发出来。   长春子神色警惕,随时准备出手,眼睛紧紧盯住漩涡,一边快速道:“来琅玕山的人太多,现在疏散他们已经来不及!若是引起恐慌,也许不等危险降临,他们自己就能制造出伤亡来!道友可有能够装人的法宝?”   “我们在朱雀台用不上这样的法术!”黎采玉飞快回答,目光同样紧紧盯住漩涡,蓄势待发。   长春子面有难色,“那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言下之意,他也没有。   那疑似空间之门的漩涡没有让大家等太久,从里面探出一截船头。   在场七名修士,瞬间都意识到那是什么,飞天载人的法宝!   心里头高悬的石头稍微放下一点,不是未知的东西,但还不到彻底放松的时候。随着船头探出漩涡,诡异不详的气息越发浓厚,仿佛是被这种力量所夹裹着一起穿梭,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这艘飞天的仙舟犹如难产,探出一个船头后卡了好半晌,没能再出来一点。   表面有细细裂痕,显示路程并不太平,经历了一系列磕磕碰碰,仙舟的承受能力即将达到上限,隔老远都能感觉到那种不堪负荷发出的嘎吱嘎吱声。   仙舟奋力往漩涡外边飞,又被漩涡内的无形之力拽回去一点,如此反复,仙舟表面的裂纹越来越多。   眼看就要因为承受不住崩溃散架。   里面的人发了狠,仙舟表面迸射强烈光芒,奋力挣脱漩涡引力,向着生路前进,可是未能一鼓作气脱离,只逃出半截舟身。   漩涡迅速变小,空间之力切割仙舟,绞碎后半截的舟身,消失在空气之中。   那半截死里逃生的仙舟从半空失重坠落,显然已经耗尽最后的力量,再也飞不起来。   整个过程看似久,实则不过短短十来秒而已。   漩涡消失后,那种诡异不详的气息立即消失一大半,剩下的都是半截仙舟散发出来,残存的气息依旧令人警惕,心生疑虑。   倘若只是一艘普通的仙舟在眼前死里逃生,七人都会毫不犹豫出手相助。   琅玕山游客众多,幸好修了一条直通山顶的台阶路,爬山的游客多半都在这里。半截古怪仙舟坠毁在琅玕山内,远离人群,这要是都能砸到谁,只能说运气真的不好,祸从天降。   长春子沉吟,“道友,看来今日只能暂告一段落。”   黎采玉点头赞同,“那仙舟在我们眼前坠落,又实在古怪的很,无法视而不见。”   达成共识,七人御空飞行,一起向半截仙舟坠毁的方向而去,身后是哇哇兴奋大叫。   到了地方,他们没有急着下去,居高临下俯视,以神识探查。   仙舟损毁严重,表面布满裂纹,在坠落撞击地面的时候彻底分裂解体,成了一块块残片。里面依旧有活着的人,这种情况下还有生命气息,只能是修士。   黎采玉打出一道金光,净化现场残留的诡异气息,空气为之一变,没有发现异常。   紧绷的气氛终于放松下来,神色好了一些。   没有这些气息,这里就是一个空难现场。   长春子作为医修,别的东西可能没有,但肯定带了药,疗伤丹药光种类就有好几个,当即展开救治。其他人负责从仙舟残片里把人挖出来。有活的,只剩一口气,有死的,身体还是热乎,刚断气,一个个浑身血淋淋,仿佛经历高压,从身体内部被挤爆血管,血液从毛孔里渗出来,变成这副样子。   先喂点保命的丹药,再打上一道金光,从仙舟残片里悬浮着移出来,方便长春子救治。   站在琅玕山巅看的时候没有感觉,实际上这艘仙舟相当大,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可活下来的只有少数,大部分都死了,死状凄惨狰狞,七孔流血,眼睛睁的很大。   长春子正在为一个女修施法疗伤,论伤势,是他救治过来中最轻的,主要是脱力导致的昏厥。生命力顽强,缓过来后渐渐恢复意识,手指动了动,艰难的睁开眼睛,感觉到为她抚平伤痛的力量,知道是被救了。   然而就在看清眼前画面的瞬间,瞳孔收缩成针孔,骇然,惊惧。   雪如圭叹息,眼底是悲悯之色,伸手为死不瞑目的修士合拢双眼,解下对方穿在最外面的衣衫,盖上去,蒙住脸和身体,维护死者最后的尊严跟体面。没有那么多白布,只能这样。   他身旁是一具具盖住的尸体,整整齐齐排列,触目惊心。   落在这位苏醒的女修眼里,仿佛看到世上最恐怖的画面,当即浑身僵硬冰冷,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一股力量挣扎的坐起身,发出撕心裂肺的虚弱嘶吼:“住手!你想干什么?你要对我的师弟师妹做什么?!”   长春子果断按住她,“别动!你现在不能激动!”   女修睁大双眼,仇恨憎恶恐惧都从里面流淌出来,呕心抽肠的发出诅咒:“雪如圭!你不得好死!”   这一声吼的长春子愕然,没能把人按住,对方啪叽一下扑倒在地,双手十指用力抓入地面,很快鲜血淋漓,痛苦凄厉的诅咒犹如杜鹃啼血,响彻现场,“雪如圭!你杀师杀兄杀弟屠戮同门,无情无义泯灭人性!还要毁了整个修仙界,制造腥风血雨,生灵涂炭,你这魔头一定会不得好死!!!!!”    第43章   现场顿时如死一样安静, 目光全都聚集到这名苏醒的女修身上。   她嘶吼着,双目通红,泪水似一串串滑落, 模糊了视线,痛苦绝望几乎实质化。因为过于激动, 身体剧烈颤抖, 大口大口喘息,仇恨的眼神没有任何掩饰,死死钉在雪如圭身上, 仿佛那满地尸体都是被他所杀,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被这样的目光所凝视,雪如圭只是愣了一下, 神色毫无变化, 顺势问:“你们是什么门派?遭遇何事?”   话音落下,女修的面容狰狞了,受到莫大的羞辱般,双手死死扣紧地面,竟强撑着如此虚弱的身体爬起来,摇摇晃晃, 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似的。艰难挣扎几秒, 稳住身形, 召出属于自己的仙剑, 直指雪如圭, 一字一语:“碧海仙宫!魔头雪如圭袭击碧海仙宫,宫主率长老迎敌,悉数战败身陨!众弟子拼死反抗,不敌魔头, 为保仙宫传承,唯有送走部分人,逃出漩涡!”   她挺直脊背,犹如坚韧不拔的筋竹制戳在地面,每个字铿锵有力,正气凛然。   “就算今日杀我灭口,也抹不去你雪如圭犯下的累累血案!整个修仙界都会记住魔头雪如圭为祸天下,罪恶昭彰!”   斩钉截铁,充满神圣不可侵犯的刚直,气势如剑刃,逼向雪如圭。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可惜无人欣赏。   提炼出关键词,雪如圭眉头轻拧,沉思片刻,“许是我见识浅薄,竟未曾听闻碧海仙宫这个门派。长春子道友可曾耳闻?”   长春子摇摇头,“贫道也不曾听过。”   女修愕然,随即犹如炸毛的刺猬,浑身竖起凌厉尖刺,厉声道:“我碧海仙宫乃坤洲最大门派,人人皆知!休要胡言乱语!”   话音落下,她发现在场几人都露出奇怪的眼神。   “小友可知此地是何处?”长春子试着问。   女修抿唇,眼底满是警惕,面色苍白如纸,不肯有一丝示弱。   “此地是东洲。小友所说的坤洲,贫道闻所未闻。”   “不可能!!!”女修脱口而出,声音近乎尖锐。她摇晃了一下,以意志力支撑身躯,才没有倒下去,浑身上下都写满倔强,颤抖,僵硬,每根汗毛都透着好强,冷汗涔涔。   她的剑对准长春子,浑然不顾是谁将她救醒,犹如紧绷到极点的弓弦,“你是谁?魔头的同伙?灭我碧海仙宫之后,还要联合起来抹去仙宫存在的痕迹,编篡出如此荒唐可笑的谎言!!坤洲就是坤洲,从来没有什么东洲!”   话音落下,其他人的眼神更加奇怪了。   没有听过的坤洲,同样不曾存在的碧海仙宫。   倘若是小地方小门派,没听过很正常,就算是见识再怎么广博,也不能知晓天下所有山川门派。可女修所属的门派明显不在这个行列,是一眼就能判断出自大宗门,绝非小门小户。   门派底蕴囊括众多,有些是肉眼可见的。   长春子郑重道:“仙舟虽断了半截,但看得出工艺和材料都非寻常门派能负担得起。依照贫道所见,这样的好东西就是鸿蒙仙府也不会多,平日藏在宝库里,非重要时刻不会拿出来使用。”   门派遇难,千钧一发之际拿出来送弟子逃难,条件吻合。   黎采玉表示:“仙舟龙骨用料稀罕,为千年蛟龙的脊骨,技艺精湛了得,整艘仙舟极其坚固,不易损坏,御空飞行时更为轻快灵活,是不可多得的宝船。”   能够将这样的仙舟生生绞断成两节,可见漩涡之威力,差点陷在里面出不来,堪堪逃过一命。然而其余人修为过低,无法在那种危机下保护自己,大批量死亡。   雪如圭一针见血:“仙舟开启了传送阵,护送整艘弟子脱离战场,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传送阵出现偏差。不但偏离了预定目的地,还差点把整船的弟子葬送。”   从门派服饰也能窥出一二,但现在有仙舟珠玉在前,直接以此作为参照物更为合适。   黎采玉抬头,看向漩涡出现的地方,眉心金痕泛起光芒,飞出一道金光。   在出现漩涡的区域转了一圈,果然隐隐有空间扭曲残留。   这种感觉跟天窟相似,都属于空间类,但另一边通向的地方不同。   刚想试试看,趁着尚未完全恢复能否穿透此处节点一窥对面,黎采玉猛地头皮一悚,诡异不详的气息再次出现了!   空间扭曲被无形力量撕扯,似曾相识的漩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将众人的心都扭到了一起。方才仙舟只是沾染了些许就已经那么诡异,这回是诡异气息主动出击,更为可怕。   当漩涡成型的瞬间,天地变色,视野范围一下子全都暗了。   黎采玉毫不犹豫点名:“阿幸,君兰!”   不需要多说,三弟子风幸与四弟子战君兰立即心领神会,向着琅玕山游客聚集的地方飞去,紧急疏散。   万一发生大战,这么近的距离很容易被波及到,趁着尚未发生冲突,先把人都送走。   其实琅玕山周围的城镇也都要小心,但漩涡在这个位置,短时间里无法转移。   只能先看看情况,随机应变。   一种明显的窥视感从漩涡传来,仿佛能穿透身体,将里里外外都看个分明,不留下任何疑点,所有秘密无处遁藏。   黎采玉不喜欢这种感觉,以金光对抗,并将雪如圭护在身后,为他挡住不明存在的窥视探索。   光芒一闪,炽心剑闪身出现,发出嗡鸣声,主动护在雪如圭身侧。   持剑女修僵硬艰难的抬头,脖颈生了锈一般,一顿一顿,几乎能听见嘎吱嘎吱响,瞳孔剧烈收缩,发出喃喃声:“雪、如、圭?”   修士耳聪目明,这三个字都听的分明,尚未来得及升起疑惑,强大的压力从上方传来。   轰——   地面瞬间崩裂,仙舟被压进土里,满地尸体碾成血肉,渗到泥土之中,一塌糊涂。唯有金光笼罩之处幸免于难,抵抗住来自上方的威压,护住众人。   女修,以及被长春子救治过的幸存者都在其中。   有人幽幽转醒,尚未搞清楚现状,一眼瞧见雪如圭,瞳孔地震。   灭魂针毫不犹豫对准目标释放,长春子大骇,立马出声警示:“小心!”   细细的毒针十分不起眼,威力谁都不敢小觑,只要被这种东西刺伤,麻烦的很。   黎采玉侧身挥袖,将灭魂针通通击成齑粉,隔空一个大耳刮子扇到偷袭者脸上,发出响亮巴掌声,直接将人抽的吐出两颗牙齿,满口鲜血,眼神恐怖的看她。   女修骇然,步履艰难踉跄,跌跌撞撞拦在那人身前,颤栗道:“前辈,师妹并非有意!一切过错都由我来承担,还请前辈饶了师妹这一回!”   那人脸颊火辣辣的疼,很快肿起来,闻言惊唤:“大师姐!”   “贵派这番门风,让贫道很是担忧啊。”长春子给了黎采玉一个眼神示意,走到女修身前,挡在双方之间。   作为医修战斗力理所当然往后排,但看住这些个尚未成熟的弟子,还是可以的。   这里实力最强的是黎采玉,情况危机,可不能叫这些稀里糊涂的家伙背后搞事。   长春子皮笑肉不笑:“小友别急着替师妹认错,贫道看她完全不觉得自己错。”   女修丢下仙剑,噗通一声跪下,“请前辈原谅!”   示弱的干脆利落,与方才截然不同。   “大师姐!”错愕委屈,含糊呜咽。   女修呵斥:“你住口!仙舟坠落,我们受恩人所救,才侥幸捡回性命!这种举动,实在令碧海仙宫蒙羞!”   “可是……!”   “前辈,都是在下管教不严,才叫师妹差点犯下大错,您要怪就怪我!”说着,双手举起仙剑,垂着头,毕恭毕敬。   长春子斜睨一眼,“呵,你倒是个好师姐。”   为何态度急转而下,怕是前头以为满船的人都死完了,只剩下自己还活着,破罐子破摔了。   发现弄错,还有别的幸存者,为保住对方性命果断滑跪。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苦主又不是他,没权力替人做决定,不冷不热道:“看好她。”   从漩涡透出的压力集中到金光笼罩的位置,双方隔空对峙较劲,随着力量增强,周围地面崩裂的更加厉害。黎采玉眉心金芒一闪,主动出击,直逼漩涡,穿透这个节前扑向对面。   透过神识映入脑海的画面令他愕然。   另一边站着的人赫然是“雪如圭”,一头银色长发,双目被薄薄的白纱覆盖,唇边噙着笑,通身清冷气质好似被注入烈火,癫狂发狠,尖锐凌厉,化作毁天灭地的狂暴,摧毁一切。   “他”周围都是断垣残壁,豪华的宫殿倾颓,化作废墟,地上还有一具尸体,死不瞑目的睁大双眼,神色停留在惊恐。   地上有复杂符文,形成一个大阵,光华流转的极品灵石安置在阵法节点处,激活阵法。   似乎察觉到入侵,“他”微微抬头,分明白纱覆眼,黎采玉却在那一瞬间产生对视的错觉。   对方见缝插针,毫不犹豫,极具侵略性的神识立即顺着他的神识撞过来。   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完全不担心自己会不会因此受到伤害。   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他”也能面不改色赤着脚踩上去,任由锋利的刀片割伤脚,叫滚烫的火烧焦,无惧无痛,绝不后退。   黎采玉不假思索,双方神识激烈碰撞。   轰——   识海震荡,掀起惊天巨浪。   两股神识绞缠在一起,互相吞噬撕扯,窥视到记忆碎片。   仿佛在滚烫的热油里滴入几滴水,一下子炸开锅。黎采玉额头爆起青筋,脖颈处犹如潜伏狰狞的蛇,浑身气场节节攀升,压力强到金光笼罩的众人都感觉到呼吸困难,骨头嘎吱作响,发出痛苦悲鸣。   “该死的畜生!!!”   黎采玉忍无可忍,暴怒大喝,转身抬手一摄,从幸存的碧海仙宫弟子中抓出一名男修。金光灌注,生生叫对方从昏厥中醒来,睁眼看到他恐怖至极的眼神,视野之中还有雪如圭的面庞,又惊又惧。   剧烈痛苦充斥身体每一处,皮肤表面浮现金色裂痕,就像被内部灌满水,撑到极致,每一秒都是煎熬,死亡随时降临。   黎采玉目光森然,冷眼看他在自己手底下挣扎,蚍蜉撼树。   “师弟!”女修艰难大喊。   “他不是你师弟!”黎采玉冷笑,“你该叫他宫主!”   女修愕然,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黎采玉用力扼紧男修的脖颈,金光源源不断灌入,犹如泄闸的洪水长驱直入,“好一招金蝉脱壳!”   “贵派真是底蕴深厚,连上古传送阵这样的好物都有!御敌失败,毫不犹豫夺舍亲孙子,混入一众不知情的弟子当中,搭上仙宫深藏的蛟龙仙舟逃出生天!”   他露出森白牙齿,“你知道上个惹怒我的家伙,是什么下场吗?”   碧海仙宫宫主艰难出声:“道友……误会……”   黎采玉阴沉道:“是不是误会,我自己会找到答案!”   神识当场入侵对方识海,记忆碎片如水底沉淀的淤泥,搅乱成一团,一幕幕划过,都叫黎采玉血压暴涨,差点活活掐死手里的人,全靠仇恨值猛踩刹车,不能叫这畜生死的太便宜!   神识对峙期间,他确定了一件事,那个“雪如圭”也是雪如圭,不知道为什么在其他世界会有个一模一样的雪如圭,无论是神魂本源,还是性格举止都如出一辙,但经历同样糟糕至极。   正如吾元宗是东洲最强的三派之一,碧海仙宫是坤洲最大的门派,源远流长,据闻其祖师成功飞升成仙,所留下的传承倍受推崇。论地位声望,比吾元宗还要强上许多,是当世公认的修炼圣地之一,霸占整个坤洲,风头无限。   而雪如圭的身份是个炉鼎。   他辛苦修炼,勤勉钻研,早早就展现出天才之姿,是宗门内最受关注的栋梁之材。身为主宗的碧海仙宫向坤洲内所有附庸门派发出诏令,要求他们派出弟子前来仙宫学习深造。   其实就是质子,非重要人选不得担任。   雪如圭理所当然在名单之上,被派往碧海仙宫。   噩梦从此开始。   被派去仙宫的质子代表了身后门派,言行举止都需要格外注意,一旦发现有反抗之意,必定牵连师门。任他们在自己门派当中怎样受到重视,到了仙宫都只有一个身份,供人修炼的炉鼎。   使用者理所当然是仙宫弟子,且是最受器重的弟子才有这项殊荣,以其他门派的天之骄子作为燃料,提升本门天骄的资质修为,彼消此长,一举两得。   晴天霹雳震傻所有质子,当场被打上炉鼎烙印,无力反抗。   碧海仙宫能够一直霸占坤洲,无人超越,这一手损人利己的作法可谓歹毒至极,难以破解。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诺大的门派早就从内部开始腐朽,散发腐烂的味道。   每个爬上高位的仙宫弟子都知晓这套流程,且是受益者,根本不会反省自责,理所当然认定是反抗者不识好歹,不自量力,能为仙宫的强大贡献一份力量,是他们的荣幸。   正是因为有碧海仙宫的守护,坤洲才能一直这么和平安定。   碧海仙宫这番做派在其他洲不说人尽皆知,有实力地位的几乎都有所耳闻,雪如圭能脱离仙宫就是因为被送了出去。   他忍辱负重,终于反杀掌控自己的主人。   遭受了这么多折磨,吃了那么多苦头,雪如圭早就失去天真,他心底隐隐有所察觉,但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返回宗门,质问掌门跟师父,果然得到崩溃答案。   被召去学习深造的附庸门派弟子根本不可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掌门知道,师父知道,只有弟子自己不知道。就像上供祭品一样,以前途无量的弟子为代价,换取整个宗门的安宁。   因为雪如圭的出色,宗门还得到了碧海仙宫的赏赐。   他向宗门揭露碧海仙宫的所作所为,无人相信,纷纷抨击雪如圭不识好歹,斥责自甘堕落辜负上宗的器重,面目可憎。深怕触怒碧海仙宫,意图抓他向仙宫负荆请罪。   雪如圭杀了掌门,杀了师父,杀了欲置他于死地的师兄弟们,也杀了吃人血馒头的其他同门。   这桩血案成了他丧心病狂泯灭人性的铁证,被碧海仙宫打为魔头,昭告天下。   多行不义必自毙,碧海仙宫有今天的末日,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从“雪如圭”那里得到的记忆碎片,加上碧海仙宫宫主的记忆,将整件事串联起来,黎采玉生吃了对方的心都有。   “误会?什么误会?”黎采玉面目狰狞,眼神恐怖,“碧海仙宫为保持本门地位超然,霸占坤洲,勒令附庸门派交出最有天赋的弟子,将其打成炉鼎供人糟践是个误会!还是你碧海仙宫宫主损人利己,连亲孙子都能毫不犹豫夺舍是个误会?”   虽说这个孙子也不是好东西,死有余辜!   狗咬狗,谁没了都是大快人心!   男修目光呆滞,暂时不能做出任何回应,被强行搜魂读取记忆,对识海有损伤。   长春子一惊,倒吸一口冷气,“竟有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温和无害的气场陡然变化,目光凌厉严肃的审视面前两人。   护在师妹身前的女修顶着压力,硬着头皮解释:“前辈,碧海仙宫为坤洲上宗,门中天骄历来受附庸门派的弟子憧憬,常常有人主动攀附……”   她看出来,在场能够维护仙宫弟子的人唯有长春子,如果连对方都不愿管,放任自流,幸存的仙宫弟子绝无活路。   护住“雪如圭”的大能修士饶不了他们。   长春子笑了,怒气就像一缕烟随风飘散,“所以,都是别人主动的,你情我愿?”   语气温和,不含一丝戾气,却叫女修汗流浃背,神经紧绷。身后的师妹已经反应过来,明白自己等人现在是什么处境,不敢吭一声,怕被追究刚才以灭魂针偷袭,竭力降低存在感,没有帮忙辩解一句,让身前的师姐顶住所有压力。   长春子唇角勾起讥诮,“贫道略懂医术,是不是一查便知。”   女修立即反应过来,大感不妙,果然下一秒被长春子抬手摄到半空,性质温和的力量强行入侵身躯,横扫每个角落,随着检查,长春子的面色越来越冷,凝结淡淡的冰霜。   扔下女修,下一个轮到被她挡在身后的师妹,对方下意识想要反抗,根本挡不住,惊恐喊了一声:“大师姐!”   被呼唤的人狼狈倒地,又能做什么。神色惊惧的看着师妹被如法炮制摄到半空,强行检查。眼见长春子气势越来越阴沉,神色冰冷,眼底那一丝宽和彻底消失,心里头知道完了。   快速将自己救治的幸存者都侧重检查一遍,长春子如沐春风的气质已经变成寒冬腊月,呼呼刮着风雪,拳头紧紧握住,双眼强压着怒火,良好的教养让他骂不出难听脏话。   你情我愿跟采补之术天差地别,是什么样的情谊能够叫对方将自己作为炉鼎,以一身修为供别人提升灵力。   谁修炼不是为了求得自己成就大道,超凡脱俗。   “你们还有何话要说?”长春子深吸一口气,对师姐妹发出质问。   原本看到女修毅然决然挡在师妹面前,他心底还算有一丝欣赏,虽鲁莽了点,对同门还算赤诚。宗门遭到大劫,千难万险死里逃生,惊惧过度有点过激实属正常,他一个大人不会跟小孩子计较。   可现在,长春子只感到满腔的荒谬,不可思议。   他没有神识穿透漩涡,获得“雪如圭”的记忆碎片,没有强行搜魂,从夺舍的碧海仙宫宫主识海里撅起记忆,凭借三言两语的线索为仙宫幸存弟子体检,翻出修炼过采补之术的痕迹。   女修咬牙,脑子飞快转,该以怎样的说辞才能扭转局势。   不愧是大师姐,心理素质还是很强的,但她的师妹就没有这么强的心理素质跟反应能力了。   巨大的压力下崩溃尖叫:“我没错!我没错!都是他们自己命不好,没有拜入碧海仙宫!附庸门派而已,能够为主宗的强大牺牲奉献,是他们应尽的义务!我不碰,其他人也会碰!我要变得更强,只有强大才不会被宫主放弃!凭什么我要为了别人的性命放弃自己前途,我的命也是命!”   尖锐声音在金光屏障下回响,雷光如约而至。黎采玉头也不回,随手废掉这个歹毒的东西。   师妹痛苦的蜷缩成一团,“灵力……我的灵力没了……不!”   长春子用力咬牙,最后只从喉咙深处吐出两个字:“荒唐!”   他自认对贪狼道修士的所作所为还算耳熟能详,修仙界各种寡廉鲜耻的要闻都是这些家伙捣腾出来,变着花样制造重磅消息,现在才知道还是太天真,一山更比一山高。   其他的不需要解释,长春子就能根据自己的了解推断出来,人性阴暗面总是相似的。   这种宗门早就堕落不堪,全靠糟践其他人,吃人血馒头维护自身超然地位,怕是已经根本不知道如何正常修炼,只知道吃人才能成为人上人,吃苦只会成为被吃的人。   将门中天骄送去给碧海仙宫糟践的附庸宗门同样堕落无能,歹毒的何止是碧海仙宫,伥鬼同样该死!有天赋的,聪慧的,通通死了,留下的都是平庸之辈,以趴在天资出众的弟子身上吸血吃肉为生存之道。如此宗门,能有什么出息,一辈子都匍匐在碧海仙宫的脚下,吃人家扔下的肉骨头,摇尾乞怜!   有人想要爬出这个坑,他们还会反手将人拽下来。   长春子不愿意再看一眼仙宫弟子,身为自在造化道,本就对贪狼道的做风十分不喜,现在知晓碧海仙宫可谓此道的个中翘楚,发明创造出新的糟践人的手段,作呕至极。   “黎道友想要做什么尽管放开手,贫道今天在这里做个见证,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不,前辈……”女修还要狡辩纠缠,不愿看着生路断绝。   异变再生,传送阵制造出的漩涡迸发诡异气息,铺天盖地,那场景,好似漩涡的另一头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过来。   能量勾勒出人影轮廓,每个细节一比一还原,高高悬浮漩涡之前。看到他的一瞬间,不光女修跟师妹倒抽一口冷气,面色煞白,两股战战,就连被黎采玉提在手里目光呆滞的男修都有所感应般,眼珠动了动,恢复焦距。   “雪如圭……”他喃喃自语,年轻俊美的面庞扭曲起来,狰狞如恶鬼。   他知道,“雪如圭”是来杀他,对方恨毒了碧海仙宫,恨毒了他这个宫主。   谁能想到仙宫万年基业,竟然会毁在一个小小的炉鼎之手!   但是,“雪如圭”也休想好过!   碧海仙宫宫主犹如回光返照,不再对求生抱有任何希望。他使出浑身解数没能打败对方,夺舍逃走还是落到这般下场,时不待我!   他运起剩余的所有气力,恶毒的发出嘲讽跟诅咒。   “雪如圭,你以为自己赢了吗?大错特错!”   “你毁了碧海仙宫,毁了坤洲最强门派的万年基业!别忘了还有那么多附庸门派,他们没有人会承认自己的恶行跟懦弱!这些下贱无耻的东西,每一个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是仙宫养出来的好狗!就算主人没了,依旧会撕咬你这个魔头,捍卫仙宫的声誉,当仙宫的好孙子!”   “没了碧海仙宫,其他洲为抢夺染指坤洲引发混战,一切的生灵涂炭,都是你雪如圭的错!”   “除非你能按下所有人,稳住坤洲局势,可谁又会承认一个当过炉鼎的烂玩意是高高在上的仙道之尊!!”   “据说七情魔君待你特别宠爱?魔修向来不讲究,拿你招待过不少人吧。哈哈哈哈哈哈……你的身体还是正常人吗,不会男人轻轻一碰,就会酥软动情,渴求承欢!”   “雪如圭,你脏了!烂透了!”   黎采玉正在对抗铺天盖地的压力,随着漩涡前的“雪如圭”法相出现,压力倍增,天地似乎都充斥这股力量,山岳一样压下来。哪知道才转移了注意力,手里的这货就开始大放厥词,没能及时阻拦,面色漆黑如铁锅。   果然臭虫最懂怎么恶心人!   “雪如圭”的法相瞬间出现在金光屏障前,他的注意力却不在碧海仙宫宫主身上,白纱蒙眼,完全不会阻碍视线,隔着屏障与雪如圭对视。   这个举动叫黎采玉怔了一下,对方也是“雪如圭”,从神魂本源到气息全都一模一样,如同照镜子,根本无法升起戒备。   正迟疑,站在他身后的雪如圭动了。眉心金痕淡淡发光,步履坚定的走到“雪如圭”的法相前,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面对面站着,画面更加奇妙不可思议。   叫其他人瞧见,谁还会怀疑雪如圭是不是有个孪生兄弟叫雪如璋的。   下一秒,黎采玉惊了,因为雪如圭穿透金光屏障,走到了外面去。立即把手里提着的俘虏扔给姬凌洲,“圭圭?”   “雪如圭”法相迸发更强的力量,从漩涡后方传来更大的压力,仿佛源源不绝,把漩涡撑的不堪负荷,摇摇欲坠。   然后这些力量向雪如圭涌去。   所有的压力转移。   他眉心的金痕光芒越来越强,铺天盖地的力量向他涌去,仿佛那个威名纵横三万里的玄琼仙尊要回来了。黎采玉隐隐有顿悟,不敢打搅,只能焦急等待,注意力全在前方。   长春子同样注意力在这边,严阵以待。   碧海仙宫宫主被姬凌洲提着,侧着脑袋看过去,眼睛眨也不眨,瞳孔收缩成针孔状,面如死灰。   “雪如圭……”他喃喃自语。   以他的眼力,看得出对方正在经历极其重要关键的蜕变。   雪如圭毁了碧海仙宫,让他沦落到这种境地,待对方完成顿悟岂能有自己好果子吃!   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今天这局势无论怎么看都没有活路,那就更不能叫雪如圭得意!   男修眼底发了狠,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催动心法。   “雪如圭,你不得好死!”   他发出最后一声诅咒,自爆了。   巨大的爆炸原地升起,把大家打了个措手不及。   临死反扑总是可怕的,碧海仙宫宫主挑了个最微妙的时机,幸存的仙宫弟子,包括苏醒的女修跟师妹瞬间在爆炸中汽化消失,灰飞烟灭。   轰——   爆炸声震耳欲聋,直冲云霄。   碧海仙宫宫主哪怕虚弱至此,神魂质量摆在那里,夺舍后混入仙宫弟子一起逃跑,可没打算白手起家。无权无势的小修士性命有多么轻微,他简直再清楚不过,仙宫没了,他们这些幸存者就是待宰的羔羊。   带了傍身的法宝,确保自己能够东山再起,当他豁出一切,为这一瞬间的爆炸贡献所有,威力非凡。   成功疏散游客,顺便将琅玕山周围的城镇居民打包,把所有人都送到远处的风幸跟战君兰抬头,视野里代表毁灭的自爆叫两人面色大变。   他们立即原路返回,火急火燎赶到爆炸前,然而余威卷起强烈气流,抗拒一切。   若非提前疏散,这场爆炸肯定会造成巨大伤亡,光是震动就能带走一波人。   两人心急如焚,放出神识寻找。   冲天能量叫天空变色,绚丽又危险,震散了传送阵形成的漩涡。   神识撞到无形屏障,狂乱的爆炸能量从内部消融,逐渐露出庐山真面目。   看清面前场景,两人都是一愣。   雪如圭悬浮半空,周身气场强大,眉心的金痕花纹放大,几乎要爬满整个额头,银发在风中摇曳飞舞,衣袂飘飘。他紧闭双眼,气息沉静,威严不可侵犯,犹如仙神下凡,爆炸力量被金光抚平,没有叫破坏继续扩散。   他睁开眼,银色的眼睛里泛着一圈金轮,面无表情的模样格外有压力,俯瞰天地。   强大,威严,凛然仙姿。   远在吾元宗的命灯诚实反应出一切,仿佛注入生命力,依旧是小小一缕火苗,但散发的光芒直接照亮整个大殿,凌厉气场也似乎透过命灯蔓延到这边来。   这地方平日里没人驻守,有阵法守护。   银发银眼的仙尊从半空坠落下来,黎采玉立即回神,飞上去把人接住,公主抱。   雪如圭眉心金痕缓缓恢复原状,眼底的金轮依旧在,没有消失,他就像经历了一场大战,又好似黄粱一梦,从骨子里散发出来浓浓的疲倦气息,半阖着眼,脑袋靠着黎采玉肩膀。   “二狗哥,我有些累。”他声音很低,近乎喃喃。   “那就睡一会儿,我守着你,不会走开。”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没有二狗哥的噩梦……”   梦里头真冷啊,心是冷的,神魂是冷的,身体仿佛也是冷的。   黎采玉沉默。   雪如圭抬眼看他,一滴泪落下来,滴在他的面颊上,滚烫滚烫的,让他睁大了眼。   从旁人嘴里听得再详细,都不如记忆碎片来的真实,有冲击力。   合欢宗宗主说的时候,黎采玉心底只有愤怒。   看到“雪如圭”的记忆碎片,黎采玉愤怒后是难过,心脏被狠狠攥紧,用力挤压,脑子变得很笨,连一句脏话都骂不出来,最后化成两个字,荒唐。   太荒唐!    第44章   谁懂啊!   身高一米九英姿勃勃不怒自威的猛男哭成了狗!   黎采玉双腿盘起, 怀里抱着枕头,面对床内侧,默默垂泪, 根本停不下来。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丢脸,但是真的忍不了。   第一滴泪落下来, 黎采玉就知道要糟, 毫不犹豫放出飞行法器,抱着雪如圭咻一下窜进去,躲到房间里面去, 随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变成水龙头,哭的稀里哗啦。   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成了什么熊样, 不能看。   “二狗哥……”   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雪如圭。   他语气无奈,“你已经哭一天了……”   “……谁说我哭了……”黎采玉鼻音浓重,闷闷不乐。用力抱紧怀里的枕头,那是他最后的倔强,“是它自己忽然变成这样,停不下来, 我也很苦恼的……”   说着, 用力吸一下鼻子, 毫无说服力。   “你不用管我, 我哭一会儿就好了, 我哭一会儿就好了……”   还说自己不是哭,直接暴露。   雪如圭哭笑不得,本来很疲惫,身心俱疲, 都被吓没了。   他在黎采玉身侧坐下,学着怀里抱一个枕头。   谁也没出声,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圭圭好惨……”   黎采玉幽幽的声音响起,“另一个圭圭也好惨……”   那些记忆碎片太令人窒息绝望,虽然断断续续,但每一帧都渗透出痛苦,让人破防。不敢想象亲身经历又该是怎样的体验,就算是黑化成绝世大反派,想要毁天灭地也正常吧。   温情都是假的,是送自己上路的剧毒,裹在蜜糖里的迷魂药。为着宗门咬牙忍了多少碧海仙宫对自己的欺凌折辱,怕因为自己牵连到亲近之人,一叶障目。   又因为宗门,被迫主动取悦人渣,身心饱受折磨,生不如死。   结果掌门和师父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去了碧海仙宫会经历什么,如何不叫人心态爆炸。   揭露真相想为自己讨个公道,得到的却是指责谩骂,一张张吃着人血馒头的嘴脸是那么丑陋狰狞,却大义凛然的打着为了宗门的旗号想要把他抓起来,给碧海仙宫赔罪。   多么荒唐可笑!   他在碧海仙宫受了那么多委屈,为了宗门安危妥协那么多次,都在这一霎那化成回旋镖,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一心向道,道心却饱受摧残,最后沦为人尽皆知的大魔头,屠戮同门,罪行滔天。   魔道没有他的容身之所,因为他心怀正气,仙门亦不容他,因为他是丧心病狂的魔头。屠了师门还不够,将剑对准其他修士,连拔数个坤洲门派,哀鸿遍野。   因为碧海仙宫该死,伥鬼同样该死!   这种烂透了的地方只有从根源上解决,才可能化腐朽为神奇,破腐生肌。   就算是这样了,就算是经历这些痛苦跟绝望,雪如圭依旧打算拯救坤洲,没有黑化成灭世魔头。   他是给碧海仙宫带来不幸的魔头,是坤洲各派头上掉下的断头刀,收割无数性命,残暴歹毒,罪无可恕。坏人眼里的坏,不就是好人眼里的好。   这么好的雪如圭,更让人破防。   黎采玉心碎成一瓣瓣,忍无可忍哭成狗,根本停不下来。   雪如圭没有落的泪,他落了。   “二狗哥。”   “嗯?”   “二狗哥真惨啊。”坐在黎采玉身旁的雪如圭说道,抱紧了一下枕头。   黎采玉跟“雪如圭”神识互撕,都从对方那里得到记忆碎片,“雪如圭”得到的记忆碎片理所当然到了雪如圭这里。   “我有什么惨的,我好得很。”黎采玉鼻音浓重,闷闷道。   雪如圭往他身侧靠了靠,贴着他,“二狗哥真可怜。”   被一点银子跟修仙界不入流的丹药买断,成了为别人测试残缺功法弊端的工具。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虚与委蛇。一点一点感觉到功法弊端暴露,饱受折磨,痛哭流涕,发疯嘶吼,数着自己还能活多久。   摆在修仙界根本不算什么的王师傅,对年纪轻轻只有十几岁的黎二狗而言,是一座难以跨过去的大山。   在自己享受吾元宗栽培平步青云的时候,黎二狗在王师傅的手里艰难求生,如履薄冰。   两个人的命运云泥之别,兜兜转转,最后又有了交集。   黎采玉用力吸了吸鼻子,擦拭眼泪,他眼眶红红的,一点都不威武,瞧着还有点可怜,“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那个圭圭的法相跟你融合,会不会产生不好的后遗症?我看他体质被压榨的太厉害,碧海仙宫才送人,落到七情魔君手里也没有得到好照顾……虽然现在厉害,但剑走偏锋才重新获得力量……”   “……有点。”雪如圭顿了顿,回答。   黎采玉的注意力果然立即转移过来,神色紧张,“哪里不舒服?马上让长春子给你瞧瞧!”   说着就要起身去找人,被身边之人拦住。   雪如圭摇摇头,让黎采玉重新坐好,脑袋靠着他的肩膀,闭了闭眼,“长春子帮不了我……头有点痛……”   黎采玉稍加思索,试探的问:“你们记忆互通了?”   两份的记忆,两份的人生阅历,忽然涌进来这么多信息肯定会引起不适,而且还是这样糟糕透顶的经历,光负面情绪就能把人撑爆炸了,可雪如圭看起来相当平静。   “差不多。”雪如圭睫毛颤了颤,语气疲倦。   下一秒,他道:“我在想,如果二狗哥当时没有来救我,那我的下场跟被送到七情魔君手里大概没有两样。”   吾元宗也把他送人了,打着访友的名义。   事情已经做出来,什么名头根本不重要了,这边的吾元宗势力不如碧海仙宫,需要一块遮羞布而已。   黎采玉心头顿时一紧。   都是雪如圭,可经历一样的糟糕至极,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故意将他推到火坑里,践踏成泥。   “二狗哥,谢谢你。”雪如圭轻声道谢。   “说什么谢,是这些家伙太可恶,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黎采玉抽抽鼻子,“那你多休息一会儿?”   这种事情医修大概是真的帮不了忙,只能靠自己消化,一下子接受太多会超负荷,多多休息总是没错的。   “嗯。”雪如圭点点头,“就这样静静的,有二狗哥在,就可以了。”   “真的?”黎采玉有点怀疑。   “有二狗哥在,就可以了。”雪如圭又说了一遍。   黎采玉抱了抱枕头,眼神漂移,低头看床,“不用这样安慰我,难受就是难受。”   “二狗哥为什么哭了?”雪如圭轻声问。   “圭圭好惨,另一个圭圭也好惨……”黎采玉闷闷的重复一遍,触发关键词,“雪如圭”的记忆碎片又开始乱窜,让他感觉心口发疼。   冷不丁发现一件事,记忆碎片里“雪如圭”似乎没怎么哭过,不论遇到多么痛苦的事情,都没掉过泪。   但他亲眼见雪如圭落过泪,不止一次。   正愣神,一只手伸过来为他轻轻擦拭泪水,无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二狗哥怎么又哭了。”   黎采玉回神,侧头仔细看了看身边的雪如圭,发现他真的没有一点悲伤痕迹,因为自己又落泪,眉宇间透着无奈,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怎么了?”雪如圭敏锐察觉到打量神色。   “……另一个圭圭好像没落过泪。”黎采玉诚实迟疑的说出心底疑惑。   雪如圭怔了一下,平静回答:“因为没必要。”   泪水只会让欺辱者更加兴奋。   “哦。”黎采玉干巴巴应了一声。   “二狗哥想看我哭?”   黎采玉猛摇头,他又不是变态,干嘛看别人哭,“圭圭哭起来挺好看,不过……”   声音戛然而止,卡在喉咙里。   雪如圭的泪水说掉就掉,直接让他脑子空白了。   就像一串珠子滚落,欲语还休,惹人怜爱,而且还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直击心灵。   “圭圭圭圭圭……”黎采玉当场炸裂,头皮发麻,磕巴的说不出完整话。   啪的一下,吹了个鼻涕泡出来。   把雪如圭给逗笑了。   他擦了擦泪水,乐不可支。   看雪如圭笑得这么开心,黎采玉面子有点挂不住,恼羞成怒,“笑什么笑,哪里好笑了!”   下一秒惊悚,雪如圭又掉泪珠子,说来就来,实力强大。   “二狗哥凶我……”   “我没凶你。”黎采玉弱弱狡辩。   “二狗哥就是凶我了。”雪如圭泪眼汪汪,犹如吹皱一池春水,让人心乱。   “……行吧,是我凶你。”黎采玉头大,“别哭了。”   雪如圭继续垂泪,泪眼婆娑。   “……我再吹个濞涕泡给你看,别哭了。”黎采玉戴上痛苦面具。   “噗!”雪如圭笑了,花枝乱颤,坐不直身体,脑袋靠着黎采玉,笑了好一会儿,哪里有一点悲伤难过的影子,分明很开心,也不累了。   看他笑这么开心,黎采玉终于不慌,心里头渐渐变得无奈,“有这么好笑吗?”   雪如圭擦去泪水,“果然二狗哥最好了!”   “哼!别以为说点甜言蜜语就能糊弄我,我是那么好哄的人吗?”黎采玉轻蔑不屑,高贵冷艳的昂首。   “是是是,二狗哥特别厉害,英明神武。”   “多夸点,我爱听!”   不知不觉,空气里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第45章   碧海仙宫   曾经这里是坤洲的修炼圣地, 无数修仙者向往的地方,辉煌时如日中天,无人能对仙宫之主不敬。   这颗太阳高高悬挂在坤洲天空, 照亮大地,仿佛亘古不变的定律, 烙在所有人心头。现在它却陨落了, 被一个曾经完全没有放在眼里的玩物劈开肚腹,重创要害,万年基业毁于一旦。   豪华巍峨的宫殿成了断垣残壁, 奢华美丽的庭院七零八落,常年笼罩的灵气之雾被吹散,露出破败的风景, 再无过去的仙气飘飘, 唯有残阳似血的凋零荒芜。   凝聚整个坤洲的人力财力物力修建出的宗门驻地,凌驾于坤洲所有修士之上的天顶之宫,破败起来原来也这样快。   银发的仙尊静静伫立,风吹拂他长长的银发,撩动蒙住双眼的白纱,好似凝固成人像, 一动不动。   他已经保持这个状态许久, 从传送漩涡被碧海仙宫自爆震碎后, 就一直这样。   就连堂堂宫主都只能以金蝉脱壳之法逃出生天, 大厦已倾。   看似金碧辉煌的修炼圣地, 内里藏了不知道多少腌臜。平日里吹嘘仙宫的伟大,至高无上,震古烁今,每个人都是忠心耿耿, 一片赤诚,大难临头纷纷各自飞,无人愿意留下来,以血肉之躯阻拦大魔头,以身殉道。   雪如圭岂会放这些人走,让他们逃了,很快就会重新落地生根,屠灭坤洲的伥鬼又有何意义。他们在碧海仙宫的所学所想都会被一起带出去,传播给新的修炼者,为整个修仙界培养出新的毒瘤。   只要放低收徒门槛,即便是一个凝气期的修士也能教导出一批弟子来,然后就是养蛊。师父本事不高,将徒弟领进门后能教的就很少了,之后靠徒弟自己摸索前进,只要能够增长修为,不论是怎样的手段大概都不会嫌弃,总会有人愿意用。   为了霸占更多资源,展开厮杀掠夺,活下来的会变更强。   一轮轮的筛选后,毒瘤诞生了。   攻击性强,心狠手辣,为求变强不择手段,行事肆无忌惮。   除恶务尽,斩草除根,碧海仙宫的弟子都得死!   所以仙宫现在空荡荡,只有雪如圭一个活人。   以一人之力屠灭碧海仙宫,多么骇人听闻。   当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能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现实。   当利益足够大,就会有人来冒险。   新的传送门出现,就像炸开的烟花,一个又一个。   雪如圭终于动了,他抬头,神识扫过出现的每个人,这种时候敢来的没有弱者。   他们居高临下,正气凛然,碧海仙宫被屠灭时一个都没有出现,当整个仙宫化为死寂,掐着时机出现。   “雪如圭,你滥杀无辜,屠灭坤洲多少门派,致使坤洲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我等今日龚行天罚,必要将你这等魔头诛杀于此,以敬天理昭彰!”   “噗!”雪如圭当场笑了,真是一如既往的荒谬可笑。   “魔头!在我们面前还敢如此嚣张!”   “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是龚行天罚,还是趁机捡便宜?”雪如圭不紧不慢道。   他蒙着双眼,却好似能够看见,一一扫过联手出现的修士们,人数不多,可都是巅峰强者,觊觎坤洲富庶却奈何被碧海仙宫所霸占,岂会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最后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到齐了。   “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用不着跟这魔头废话,大家一起上!”   没有人犹豫,果断使出大招,力求叫雪如圭灰飞烟灭。   然而下一秒,他们全都骇然了。   周身空间被瞬间定住,每个人都无法动弹,保持动手的姿势,强大的,不讲道理的力量将他们锁定住,危机感爆炸。   事到临头发现竟然还是低估了雪如圭,与碧海仙宫大战后依旧能以一人之力继续对抗他们所有人,不,是碾压!   “……不、可能……”有人不可置信,艰难出声,“你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现在来的可都是巅峰修士,几乎汇聚了当世最强的存在,联手对付一个人,竟会一朝落败。   如此超脱常理的事情,叫人如何接受。   “为何不可能。”雪如圭抬手,轻轻摘下蒙住双眼的白纱,睁开眼皮,里面黑黝黝一片,仿佛两个狰狞的黑洞。他轻轻摩挲眼周,轻描淡写:“这招就是为了对付你们而留。”   话音落下,被桎梏定身的修士都嗅到死亡气息,那诡异不详的力量旁人或许不清楚,他们这样的存在多多少少知道。   有人反应过来,终于明白雪如圭为何能够在短时间里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狠狠倒吸一口冷气,“疯了!你疯了!”   “是啊,我早就疯了。”雪如圭轻声道,反问:“我为何不能疯?我若不疯,如何能站在这里?”   “为了获得力量,你竟然吞噬外域生灵!”   “雪如圭,你简直是个怪物!”   话音落下,雪如圭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怪物!没错,我就是个怪物!我想当人,是你们不让我当人!”   黑黝黝的窟窿亮起来,仿若眼睛,看起来十分美丽,可目睹者只感觉毛骨悚然,因为那是域外生灵,居然是活生生的!   雪如圭睁着这双奇异的眼睛,笑容逐渐扭曲,清冷面容变得癫狂,黑化值暴涨。   “这就是七情魔君梦寐以求的力量!”   闻言,所有人都在心底破口大骂,七情魔君竟然制造出这样可怕的怪物!   域外生灵诡异不详,强的非常强,不讲道理的强,七情魔君会对这种力量感兴趣并不稀奇。   最后玩火自焚,只能说是咎由自取,可他给所有人留下一个难以对付的疯子!   “你竟然能够跟域外生灵共生,还能使用它的力量……”   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羡慕的话,你也来试试这种滋味如何?”雪如圭笑语盈盈,亲手挖出“眼睛”,还能听见血肉分离发出的粘腻水声,眼眶位置血淋淋一片,他全然感觉不到疼痛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挣扎中,灰飞烟灭。   随后转向下一个目标,诡异生灵就如同贪吃的孩子,将零食一个个吃掉,完全不放过。   画面毛骨悚然,令人心生强烈不适。   当它吃完最后一个,慢悠悠返回到雪如圭面前,却并不是温情脉脉的默契。   “唔!”雪如圭痛苦捂住双眼,深入灵魂的疼痛让他浑身颤抖,身体踉跄,跪到地上,眼眶处一滴滴血落下来。   大口大口喘息,痉挛抽搐。   想要获得什么就要付出代价,他自己也没能想到,被七情魔君植入诡异生灵后不但没有死,反而另辟蹊径获得新力量。   阴错阳差将它炼化成自己的蛊,同生共死。   ……如果被二狗哥看见,会不会害怕……   脑子里飞快闪过这道思绪,雪如圭猛然愣住,随后低低笑出声,这里哪有什么二狗哥。   血泪从眼眶里涌出来,一滴滴落到地面。   忽的,他一顿,眉心有淡淡金痕若隐若现,似有所感,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引导他,告诉他应该怎样做。雪如圭不假思索,盘膝而坐,很快打坐入定。   在金色光芒的指引下,他看到另一个自己。   “成功了。”   *   “圭圭,我们到了。”   雪如圭单手支着面颊,仿佛在假寐,眉心金痕泛着淡淡光芒,闻言睁开眼,眼中的金轮闪过一缕光芒。   仿佛错觉般,很快恢复常态,放下手,“二狗哥。”   黎采玉翻白眼,“记得在别人面前要叫我玉哥,不然我多没面子。”   以前名字叫黎二狗简直是他在雪如圭面前最大的黑历史,偏偏是他自己小时候得意洋洋让人家喊自己二狗哥的,翻都翻不过去。   纠正好几次,都没能改掉雪如圭的习惯,就像他自己,其实也叫惯了难以改正。   他伸手,“怎么一直坐在这里发呆,我们到鸿蒙仙府了。”   雪如圭伸手,搭上去,借着力量站起身,轻描淡写:“忽然有点累,坐着休息一会儿。现在没事了,我们走吧。”   两人一起走,黎采玉边走边看他。   “玉哥看什么?”   “圭圭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唔……说不太上来,就是感觉不一样了。”   雪如圭笑得眉眼弯弯,“玉哥果然敏锐,什么都瞒不过你。”   黎采玉好奇看他,洗耳恭听。   “虽然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但总算是成功了。”雪如圭神色有点奇怪,眼底的金轮衬的他清冷又威严,神圣不可侵犯,“玉哥觉得,什么情况下才会有两个自己?”   黎采玉忽的福至心灵,迟疑:“你……去找他了?”   “嗯。”   穿过走道,两人手拉着手来到甲板,面前的画面映入眼底。   鸿蒙仙府,与吾元宗、归元教并称东洲三派,其驻地仙府犹如人间仙境,悬浮在半空之中,周围灵雾缭绕,云彩簇拥,一股轻灵之气迎面而来,叫人神清气爽。   “师尊,小师叔。”四个弟子也在甲板,向两人行礼,让出位置。   黎采玉跟雪如圭在船头停下,空中传来一声悠扬鹤鸣。   长春子笑容如沐春风,“道友,欢迎来到鸿蒙仙府。”    第46章   论道大会尚未开始, 黎采玉以为接下来就是安排住所,等着其他人到来,万万没想到, 鸿蒙仙府的府主竟然会亲自迎接。   一眼看去有着跟长春子极其相似的气质,大概因为都是自在造化道磁场相似, 清明通畅, 如沐春风,举手投足有种别样的韵味。从外表来看,很难说是男修还是女修, 可以说是雌雄莫辨,也可以说是极其中性。   身高修长,容貌出众, 一身鸿蒙仙府特色的装束, 清贵空灵,神情平和,目光沉稳,周身有着岁月洗礼后沉淀的厚重感,犹如大地,厚德载物。   “师尊。”长春子毕恭毕敬行礼。   “嗯。”府主颔首, “辛苦了。”   “不辛苦, 一切安好。”长春子侧身, 为一起来的六人介绍, “这位就是贫道的师尊, 鸿蒙仙府的府主。”   然后是向府主介绍,“师尊,这位便是黎采玉,黎道友, 后面四位小友是他的弟子。”   雪如圭不需要介绍,他亲自上门请的长春子,府主自然知道他。   “贫道玄月子,久闻黎道友大名,今日终于一见。”说着,府主抬手行礼,态度谦逊温良,语气和善。   黎采玉回礼:“府主客气了,竟劳烦您亲自迎接。”   “黎道友以身涉险,封印天窟,贫道虽为鸿蒙仙府的府主,却也受了道友庇护之恩。今日道友上门,贫道出门相迎是应该的。”府主语气郑重。   “鸿蒙仙府于危难之中伸手相助,该是我感谢才对。”黎采玉客气道。   “万仙道盟、天道宗、凌霄派以及坤山道门,联手惹出滔天大祸,是道友当机立断,放下个人恩怨以身涉险,赶在天窟尚未爆发祸事前将其封印。他们却不知感恩,不知反省,反过来责难朱雀台,威逼施压。贫道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其他道友也是看不下去,才会与鸿蒙仙府一起声讨。”   “不过是欺负朱雀台势单力薄,也不愿承认自己惹了大祸,要承道友的情,妄图以这种方式掩盖事实,颠倒黑白。”   玄月子没有揽功劳,也没有多说,一语带过主动翻篇,微微侧身,抬手请黎采玉等人进去。   “路途遥远,殿内已经设宴,为道友接风洗尘。”说着,目光转到雪如圭这边,仔细打量两眼,语气温和道:“两年未见,雪道友似乎有些憔悴,还请保重身体。”   雪如圭回答:“只是略有休息不足而已,并不碍事。”   一行人入了殿,依次落座,黎采玉跟雪如圭的座位理所当然排在最前头,一人一座。   刚落座看到桌上摆着碗,用盖子蒙着,打开来,里面是一道灵食,香味钻进鼻间,立即感到神清气爽,头脑清明。   黎采玉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定睛一看,这道灵食做的很漂亮,食材晶莹剔透,摆盘成莲花模样,灵雾缭绕,仿佛水上之莲。不由自主拿起勺子,轻尝一口清汤,眼前一亮,因着碧海仙宫生出的晦气似乎都一扫而空,舒眉展眼,心旷神怡。   认出招待的灵食不俗,黎采玉下意识抬眼看雪如圭,果然眉宇间的神色有变化,效果立竿见影,果断道:“让府主破费了。”   普通灵食绝不会有这个效果,是难得的好物,每个人面前都有,府主真的费了心思。   玄月子轻描淡写:“东西本就是拿来吃的,放着也是放着。”   黎采玉好感度蹭蹭蹭往上涨,府主真的善解人意又温柔,有种润物细无声的呵护关爱。   “参加论道大会的道友们接下来会陆续赶往鸿蒙仙府,若有不解之处,可来寻贫道解惑。”玄月子温和道,眉眼透着长者的慈爱包容。   以对方的年纪,放在修仙界绝对是大家长级别,造化道人数少,但活得久,更迭的远没有贪狼道快。   黎采玉顺水推舟,在论道大会开始前先打探下情况,“长春子道友称造化道的诸位道友都对闭日神功十分感兴趣,说来惭愧,这只是我闲暇时误打误撞自创的小法术,取了个诨名,拿到道友们面前分享心得,实在是心虚的很。雕虫小技,真的是献丑了。”   听出他的意思,玄月子眼底含笑,“黎道友第一次参加论道大会吧?”   肯定句,是不是府主很清楚。   黎采玉点头,“是。忽然受到邀请,盛情难却,只是心底难免紧张,怕丢脸,也怕叫道友们失望。”   玄月子:“不必紧张。说是论道大会,其实就是造化道的道友们找个借口一起聚会,说点修炼心得,交流见闻而已。有些道友还会拿出些吃食,给众人一起分享,甚至有吹拉弹唱的,为大家助兴。相聚就是缘分,没有那么多的规矩,顺其自然便可。”   顿了顿,“上头当师尊的坐到一块儿吃吃喝喝,天南地北的聊天解闷,下头的弟子也能趁机认识同道小友。自在造化道不比贪狼道,收徒门槛高,数量少,且门派分散,平日里出门在外也不容易遇到,这是个认识朋友的好机会。”   “大家会这么兴奋,一是因为闭日神功,二是因为来了个厉害的生面孔,心里好奇,外加敬佩黎道友的事迹,想要认识认识。”   言下之意,造化道这个圈子彼此熟悉,上头老人都是熟面孔,没有新鲜感,主要是带下头的小辈出门认识认识同道,拓展交际圈,增加感情。突然冒出个没见过的生面孔,还这么厉害,长辈圈一下子都沸腾了,想见见这个一鸣惊人的新人。   闭日神功随便讲讲就行了,讲好讲坏大家都会捧场。   黎采玉还有困惑,迟疑道:“其实,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造化道,参加鸿蒙仙府举办的论道大会,心里有些没底气。”   玄月子笑了,“黎道友认为什么是自在造化道?”   黎采玉思索:“自制?”   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因为造化道前面还有自在两个字,自制如何能称之为自在。   可他对造化道的印象就是如此。   乍一听容易被造化道对男女性别的态度所迷惑,仿佛有些矫枉过正,可仔细品味,造化道追求的绝非这么肤浅。   克制原始欲望的劣根性,本质上就是自制的一种,自我克制,自我约束。   玄月子:“黎道友还有何可疑惑。”   黎采玉一点就通,明白了,“谢府主解惑。”   玄月子的目光落到雪如圭身上,“雪道友可有疑惑?”   雪如圭怔一下,摇摇头:“谢府主关心。”   “我能冒昧的问个问题吗?”黎采玉终于是忍不住,他真的很想知道,抓耳挠腮的那种!   玄月子一如既往包容,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轻轻一笑,“黎道友问吧。”   “府主您到底是男是女?”黎采玉超级想知道的。   “贫道原为坤道。”   谜题揭晓,黎采玉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府主,试图找出女性特征,失败。作为鸿蒙仙府的府主,理所当然是自在造化道的大成者,这点单看外形就能感觉出来,不能被大众认知上的男女特点所束缚。   长春子依旧能够感觉出他是个男修,府主站在身前,完全无法推测性别。   生命繁衍体系的性别似乎已经在府主身上闭合,达到阴极阳生,阳极阴生的境界,阴阳合一,归于混沌,玄月子就是玄月子。   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状态,仿佛在看一种全新的生命形态。   当人摈弃掉性别带来的影响,继续纠结是男是女毫无意义,因为这是已经被甩在身后,放弃不要的东西。回头多看一眼,就是玄月子的失败,自在造化道的路在前方,接下来还要继续向前。   接风宴宾主尽欢,住所早就准备好,直接入住就是。   当人都散了,长春子单独去见玄月子,把关于碧海仙宫还有另一个雪如圭的事情都说了。   不光黎采玉雪如圭很疑惑,长春子也很疑惑啊,他虽然没有以神识穿过传送漩涡,但后面另一边雪如圭的法相可是主动过来了。   加上碧海仙宫的所作所为实在恶心,这样离奇的事情如何能憋在心底。   听完后,玄月子沉吟,“这件事你不要跟别人说。”   长春子不是多嘴的人,只是疑惑的看着师尊,“天窟之外是无尽黑暗,游荡着或弱或强的诡异生灵,另一个世界又是在哪里?为何能够与这边世界有所交集?弟子想了很久,猜测也许不止是我们的世界,也许还有不知道多少个其他世界都被无尽黑暗所笼罩,一旦破裂就会遭到诡异生灵入侵。”   “无尽黑暗如水,诡异生灵似水中小鱼,世界为泡在其中的鸡卵,彼此间偶尔会有摩擦碰撞,进而产生短暂交集。”   玄月子神色奇异,沉默半晌,道:“你要这么说,倒不算错。”   “师尊,一直都是如此吗?无尽黑暗究竟从何而来?”   玄月子平静道:“为师亦不知道无尽黑暗从何而来,只知以前并非如此。鸿蒙仙府的祖师便是从其他世界而来,那时各界有传送阵连接,可自由穿梭,三千世界繁华似锦,缭花人眼。”   “不知从何时起,各界联系渐渐断了,天窟也开始出现。”   “再无一人能够飞升。”    第47章   再无一人能够飞升。   对一心修炼成就大道的修士而言, 无疑是晴天霹雳,再可怕不过的噩耗。通天之路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对整个修仙界关闭,任你再怎么天赋异禀, 勤勉修炼,都无法破碎虚空前往传说中的仙界, 看到更高层次的风景。   所有人都被困在了此界, 犹如困兽。   长春子愣了片刻,声音变得艰涩,“师尊……”   冷不丁捅破一层窗纸, 心头满是复杂迷茫,修士都想飞升,谁又不会向往超越穹顶。   玄月子目光平静, “你们都很聪慧, 这件事只要有心探究就会发现,修仙界关于飞升的记录全都是很久以前。”   只要沉下心仔细翻看关于飞升记录,真相便会水落石出,呈现到眼前。   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如果什么事都需要玄月子交代, 手把手去教导, 那收入门下的弟子跟提线人偶有什么区别。他们会自己思考, 自己顿悟, 自己去探索这个世界, 寻找想要走的道路,也会自己发现隐藏的真相。   “无法飞升就不能认真修炼了吗?”玄月子问。   长春子毫不犹豫摇头,正色道:“弟子想知道为何再无一人能够飞升,想知道世界壁垒外的无尽黑暗从何而来, 想打破桎梏,将关闭的通天之路重新连接。”   玄月子眼底透出欣慰赞许,“你能这样想很好。飞升之路也是前人逐渐摸索出来,并非一开始就在那里,我等修行之人若惧怕桎梏困难,止步不前,就真的再也不能前进,成为真正的困兽。”   顿了顿,不由自主惆怅,“师尊还在的时候,贪狼道只是过街老鼠,远不如现在这般猖狂嚣张,遍地开花。”   长春子惊讶意外,师尊也有自己的师尊,这很正常,只不过玄月子已经是修仙界年纪最长的存在,骤然听及,难免恍惚诧异。反应过来后,长春子洗耳恭听。   玄月子回忆,“那时候门派没有现在这么多,大家对收徒都十分谨慎,除了资质悟性,对天性也有要求。虽说人之初性本善,可有些人就是骨子里透出的恶,经过教导会知道自我约束,一旦遇到挫折磨难或者诱惑,就容易堕入歧途。最初贪狼道就是由这些心性不坚的人所组成,懂仙道修行功法,又不喜欢修心,常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各派对其深恶痛绝,难成气候。”   “手把手教导出的弟子入了歧路,当师尊的再心痛也只能清理门户,不能叫这股邪风歪气蔓延,坏了整个修仙界的风气,让无辜的人为此付出代价。只是再怎么精挑细选,难免出一两个这样的弟子,人性就是这样复杂,说不清楚。”   “他们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很懂得伪装隐藏,混迹人群,只要没能及时发现,就会扯出一群弟子,学了手段跟心性,根子上就是坏的。”   “偶尔有一两个心性不错的,拜了不好的师尊而已,这种在他们当中往往很难存活下来,备受欺压。”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弟子杀师的事情渐渐多起来,屠戮同门,抢夺宝物,一开始骇人听闻,轩然大波,到后面已经不是个例,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搅动局势,把修仙界往贪狼道推。”   “各地传承悠久的名门正派遭到重创,有的覆灭,有的分裂,传承的功法底蕴被继承后,摇身一变化为新的门派,他们放低收徒门槛,美其名曰人人都有修炼机会,只要资质过关就能入门,引起凡人的热烈追捧,无数梦想修仙的凡人齐聚一堂,渴望踏上修仙之路,将其奉为圭臬。”   “强行将其解散,招来骂声一片,称我们想要独吞修炼秘法,不愿意分享给更多人,心胸狭窄小肚鸡肠,不配为修行之人。此番言论散播出去后,立即在各地点燃,如烈火焚原,很快形成一股声势,浩浩汤汤。当我们再次登门强行解散新成立的门派,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人山人海,数不清的凡人投来愤怒眼神,谩骂斥责,称想要解散门派就从他们的身上踏过去。”   玄月子忆起这件事,依旧能想起当时的感受,震撼,骇然,自我怀疑,还有,怵目惊心。   身为修行之人,抬抬手就能把这些凡人都拍成飞灰,不堪一击,可在那一刻,玄月子是震惶的。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受到巨大冲击,不由自主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正确的,一起上门执行任务的师弟师妹们也都面露仿徨之色。   年轻正直的修士们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成为恶人,被凡人用恨不得啖血食肉的眼神所注视。   内心动摇化作破绽,新生的门派胜利了。   当他们羽铩而归,听见身后所有人爆发出热烈呼喊,欢天地喜,喜极而泣。   跪在师尊面前请罪时,玄月子是自责惭愧的,论实力他们根本不该输,是他们不够成熟,道心动摇,才会失败。   师尊沉默良久,最后幽幽叹息,抬手摸了摸玄月子的头,“罢了,命数如此。”   那时候玄月子不懂,可现在哪里还会不懂。   那一退,注定了贪狼道崛起。   无数渴望修仙的凡人将放低收徒门槛的新生门派捧上神座,用血肉之躯捍卫心中的圣地,如飞蛾扑火,欢喜雀跃的扑向光明。   他们能解散一个门派,能解散两个门派,但浇不灭凡人渴望修仙的欲望,拆不散凡人被点燃的野心。   如若对凡人举起屠刀,他们也就成了真正的魔鬼。   欲望跟野心铸就今天的贪狼道,根子上就不正,如何能指望踏踏实实走正道。   阳谋最为无解,也最歹毒无力。   听到这些往事,长春子沉默,没有经历过的人难以想象那个画面,但他知道师尊肯定是无法释怀的。   “师尊,”他张张嘴,说不出什么话。   玄月子神色平静,继续道:“为师的师尊是最后一个飞升之人,成功了,也失败了。按照记载,渡过天劫后仙界会打开通道,接引飞仙入界,也就是破碎虚空,但是那天只出现一条裂缝。”   意识到什么,长春子惶然睁大眼界,果不其然听见玄月子以压抑的声音道:“裂缝背后是无尽黑暗,亦没有仙霖降世,泽被万物。”   “师尊被裂缝吃了。”   这是一个恐怖故事。   大家都以为即将迎来欢喜的结局,激励后人,事态却是急转而下,玄月子的师尊在弟子们的注视下,落入无尽黑暗。   一切戛然而止,只留下最后的恐怖画面,成为弟子们的心理阴影。   “贪狼道的时代正式崛起。”   玄月子的目光好似穿过无尽虚空,回到师尊被裂缝吞噬的刹那,师弟师妹们的表情极其惊恐,面目扭曲。   那画面在心头盘绕许久,挥之不去,整个鸿蒙仙府都陷入低迷。   新任的府主既要安抚人心,又要主持大局,心力交瘁,唯有自己一人时才有空闲发呆愣神,为师尊黯然垂泪。   贪狼道蓬勃发展时,鸿蒙仙府也没有却步不前,玄月子大力发展宗门,牢牢霸占东洲最强门派的地位。尽管吾元宗跟归元教后来者居上,与鸿蒙仙府并称东洲三派,可论实力,两派是比不上鸿蒙仙府的。   不过是吾元宗跟归元教爱表现,这是贪狼道的通病了,再怎么看自在造化道不顺眼,喜欢自吹自擂,依旧要捏着鼻子承认鸿蒙仙府的强。   只是玄月子也能感觉到,造化道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西洲已经完全沦陷,被万仙道盟所统治。   倘若只剩下鸿蒙仙府,日后必定独木难支。论道大会是维系各地造化道的桥梁,意义深远,贪狼道越发猖狂强势,造化道要寻找新的出路,另辟蹊径破开困局。   玄月子有预感,贪狼道彻底攀上巅峰,就是末日降临之时。   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害怕吗?”玄月子问弟子。   “害怕。”长春子回答,   世界剧变意味着背后必定有其原因,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而探索真相是要支付代价的,需要鲜血跟性命铺就道路,打通桎梏。   是固步自封,作困兽死,还是燃尽一切,超脱生命。   “弟子不会让师尊失望。”长春子斩钉截铁,眼神坚定。   玄月子唇角微翘,目光柔和,师徒俩的脉脉温情只持续了一会儿,便回归正题,“你说的事情很重要,为师亦是第一次听闻,也许会成为破开困局的一个要紧线索。”   长春子面露遗憾,“可惜碧海仙宫的弟子们都被宫主自爆炸的灰飞烟灭,没有留下一个俘虏。”   他顿了顿,“师尊,莫非您想要与雪道友谈谈?”   玄月子:“事关重大,自是要谈,只是要寻个恰当的时机,不可冒犯。”   “玄琼实在不像是贪狼道的修士,人品性格都与豺狼迥异,出淤泥而不染。可惜为师没能在他拜入吾元宗之前遇到,否则必然收他做真传弟子,倾囊相授,将来继任府主之位也是使得。”   玄月子眼露怜悯,关怀道:“雪道友自小体弱多病,多年来深居简出,远道而来可不能怠慢了。”   一顿,“他似乎有些憔悴。”   长春子羞愧,“是弟子技艺不精,实在无能为力。”   玄月子叹气,“有需要的灵药,尽管从为师的库房里去取。”   “倒是黎道友,为师有点看不清他的路数。”    第48章   “哦?”   是另一个雪如圭, 又不是那个雪如圭。   厚重豪华的宫殿很高,沉闷压抑,宛若噬人怪兽的深渊巨口, 红色精美地毯勾勒繁复花纹,一路通向台阶上的正座。殿内光线不太亮, 有些昏暗, 无法照到每个角落,影影绰绰的黑暗带来无限遐想,仿佛藏着鬼魅魍魉。   华丽座椅之上的人单手支着面颊, 姿态慵懒,居高临下,微抬眼皮俯视的模样傲慢冷漠极了。   他似乎正在假寐, 被打搅醒来心情十分不悦, 看清面前出现的人,微微一顿,唇角开始上扬,露出兴味之色。   雪如圭跟对方对视,不可遏制的失神茫然了。   那是他自己的脸,神魂气息也是如出一辙, 再次尝试沟通连接另一个雪如圭, 却出现在这里, 看到第三个自己。   有第二个雪如圭, 为何不能有第三个, 第四个……只是出现的比预料还要早,还要快,还要猝及不防。   更想不到会看见这副光景。   正座上慵懒斜靠的雪如圭一袭玄色,肩头披着同色毛茸茸, 头戴冕冠,墨色珠子串成的冕旒垂挂,轻轻一动便会发出细碎碰击声。玄色端庄稳重,在他身上穿出难以言喻的威严压迫,恍惚间,仿佛看到君临天下的魔神。   一双漆黑的眸子似黑洞,能将光线都吸进去,深幽不见底。   对视的瞬间,双方都认出对方身份,雪如圭恍惚失神,玄色的魔神波澜不惊,好似早就见怪不怪。   “有趣,自己送上门。”目光薄凉,丝毫没有动容之色,吐出的字冰冷,透出不详。   下一秒证实果然如此。   对方毫不犹豫动手,强大恐怖的力量当头压去,重重撞到金色屏障,被阻挡在外。   他不假思索,果断加强灵力,没有半点迟疑温情,犹如擒拿送上门的猎物,斩钉截铁,干脆利落。   金色屏障牢牢守护雪如圭,任凭对方怎么折腾都不能撼动,稳稳矗立。   试了几次没能得逞,玄色的雪如圭终于停手,无情冰冷的眸子透出审视打量,语气不悦:“正好与本尊的力量相克,真是不快。”   懒洋洋靠着座椅,又恢复成雪如圭刚开始看见的慵懒惬意姿态,“所以,你主动找上门想做什么?吞了本尊好壮大自己?劝你放弃,先从弱小的开始,现在就对本尊出手,只会自讨苦吃。”   短短几句话,透出的信息量巨大。   “仙道正派,至刚至阳,跟本尊属性相克,若豁出去非要拿下不可,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本尊现在懒得动,没有这个兴致。”他眯了眯眼,看起来昏昏欲睡,喃喃道:“头疼的很,乱哄哄的难受。”   支着脑袋的手改为揉太阳穴,敷衍揉了几下,不但没有缓解,表情还更加暴躁,眼底映出另一个自己。   一头银色长发,用发簪简单挽着,银色的眼睛里泛着金轮,身着素色衣衫,浑身上下笼罩一层淡淡金光,氤氲般朦胧。在这昏暗的大殿里,仿佛仅剩的一抹亮光,吸引眼球。   不言不语,不愠不火,分明站在台阶之下仰视上方,却犹如低头俯视人间的神祇,悲天悯人,端庄圣洁。   落入昏暗的月亮,静静散发光芒。   “真是碍眼。”华丽正座之上的雪如圭喃喃自语,神色渐渐狰狞,变得残忍暴虐。   大殿角落的黑暗阴影蠕动,不一会儿真从里面走出人影,穿过黑暗来到昏暗光芒能够照到的地方,露出真面目。   赫然是别的雪如圭!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陆陆续续走出来,前后左右包围住银发银眼的仙尊。   不需要任何言语,仅凭神魂就能产生共鸣,因为说到底本质上是同一个人。   无尽的痛苦绝望流入脑海,就像墨汁一样迅速晕染,搅混整池水,雪如圭面色立即变了,头痛欲裂,与之相反,端坐于华丽座椅之上的玄色雪如圭神色缓解了些,立竿见影。   雪如圭们不说话,直勾勾盯着昏暗中唯一的纯白色,如同人偶,目光空洞无神,没有一点活力。   “唔!”雪如圭痛苦低吟,身形不稳,差点跌倒,面前的雪如圭们一动不动,始终用直勾勾的目光盯住他,那种荒诞恐怖的感觉迎面而来,极其强烈。   昏暗压抑的大殿,一个又一个自己,还有端坐于上方的支配者,这是什么恐怖场景啊。   心理素质不好的能当场吓癫掉,防线失守。   雪如圭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想要避开,可后面也有雪如圭,一退就碰到了,只好往前两步,回到原来的位置。   精神污染持续进行,岌岌可危,一道金色屏障骤然自己出现。雪如圭感觉到眉心在发烫,有力量流进来,为他驱散一切负面情绪。   四面八方包围他的雪如圭们沐浴在金光之下,神色愣怔迷茫,彼此间形成的负面磁场被消融殆尽,空洞无神的眼睛注入些许生气,就像迷路的孩子,仿徨无措的站在原地。   金色屏障收缩,猛然爆发,忽然闯入到这边的仙尊被瞬间带走,原地空无一人。   “啧!”玄色的雪如圭轻哼一声,大殿内的雪如圭们迈步,缓缓退到角落,重新融入到黑暗之中。   大殿恢复昏暗的模样,光线只有一点点。   这里是他的识海世界,大殿之外有整片宫殿,有山,有水,有天空,只是无一例外空荡荡,被昏暗所笼罩,处处都是黑暗的阴影,空寂压抑,死气沉沉。   他抬手一勾,大殿中心浮现立体投影,一个又一个光点连成一片,手指轻轻一动,光点当中多出一个新的成员,尚未被连接。   玄色的雪如圭凝视这个光点,眼底是势在必得。   “圭圭!”   另一边,雪如圭猛然睁开双眼,黎采玉的脸立即映入眼底,写满焦急担忧。   见到他醒来,黎采玉狠狠松口气,“圭圭你终于醒过来!”   抬手为他擦了擦额头。   雪如圭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浸湿了里面的衣衫,贴着皮肤不舒服。   “二狗哥……”开口,声音嘶哑干涩的厉害,似乎还没从噩梦中醒来。   果然,黎采玉更加担心了,忧心忡忡,“你打坐的时候忽然面露痛苦之色,一个劲冒冷汗,看起来非常难受,我只好把你强行唤醒。”   雪如圭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失了神。   忽的伸手将人抱住,两手用力环住黎采玉的腰,脸埋在他的胸膛,大口大口喘息,就像差点被溺死。   身体微微颤抖,僵硬紧绷,每个毛孔都在诉说惊惧。   “圭圭别怕!”黎采玉不假思索反手回抱,另一只手轻轻上下抚摸雪如圭后背,温柔安抚。   “二狗哥……”   “我在,别怕!”   “二狗哥。”雪如圭喘息,似乎要呼吸不过来,心脏剧烈跳动,脑袋发晕。   下一秒就要撅过去的样子让黎采玉心揪成一团,身体浮现金光,渗入怀中之人体内,为他驱散一切负面。   过了一会儿,雪如圭总算缓过来,松开手时泪眼朦胧,眼眶一片发红。   神魂共鸣带来的精神污染实在可怕,同出一源,接收起来毫无阻拦障碍,全盘承受。   要不是黎采玉当机立断,强行唤回他的意识,后果难料。   这次经历证实哪怕是同一个人,未必就没有恶意。   雪如圭抬手擦去泪水,用平静下来的语气说:“已经没事了,二狗哥不用担心。”   黎采玉怀疑的看他,“真的吗?”   雪如圭肯定道:“真的。”   黎采玉皱眉,随后松开,勉强相信,“那行吧。”   他拉起雪如圭的手腕,“难得来鸿蒙仙府,一直待在屋子里多没趣,趁着论道大会还没开始,我们出去转转。说不定能够认识几个新朋友呢,出门在外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好寒酸可怜啊!”   “压力不要太大,不顺的话先放松放松,把自己逼的太紧反而会事倍功半。”   “说不定心情好了,一直无法突破的瓶颈就biu一下没了呢。”   雪如圭乖巧应道:“二狗哥说的对,是我心急了。”   出了一身汗,不能马上出门,等雪如圭洗过澡,换上干净的衣衫出来时,看到黎采玉蹲在窗户外头逗不晓得从哪里来的狸奴玩。   兴致勃勃,幸灾乐祸:“呀,小猫咪这是被卡住了?唉嘿,果然是卡住了!”   他向弱小可怜又无辜的小猫咪伸出恶魔之爪,肆无忌惮上下其手,强撸肚皮。   “嘿嘿嘿,来呀,咬死我!”   黎采玉嚣张的发出挑衅,得意忘形,一点都没有欺负小动物的心虚。   雪如圭哭笑不得,小时候就爱招猫逗狗,现在还是喜欢,这个爱好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鸿蒙仙府怎么会有狸奴?”   “管它呢。”黎采玉无所谓道,他向雪如圭招手,“圭圭快来呀!”   两个人蹲在一起对小猫咪行注目礼。   黎采玉嘿嘿笑,指着毛茸茸的锚铃铛发出邪恶邀请,“圭圭弹它!”   雪如圭扶额,“玉哥别闹。”   下一秒哭笑不得,黎采玉伸手戳了戳,嚣张大笑,“来呀,咬死我!”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小猫咪身体膨胀,变化成大猫,发出咆哮,“吼——”   张嘴叼住黎采玉脑袋,成全他。   “呃……”   雪如圭肩膀颤抖,“噗!”    第49章   翻车?   不可能翻车!   黎采玉两手用力, 直接将大猫的嘴巴掰开来,单手掐住命运的后脖颈,露出和善的笑:“帅哥, 洗剪吹吗?今天免费哦!”   抓起它就往房间里拽,仿佛要拖到地狱深渊。   “嗷呜——”   大猫奋力反抗, 后腿抵住地面, 拒绝进屋,毛茸茸的脸神色极其惊恐,将大惊失色演绎的格外传神。   “圭圭你看, 它想跟我回家!”黎采玉笑容爽朗惊喜,快乐道:“捡到猫了!我就知道没有猫猫能够拒绝我!”   一边说一边往屋子里走,地面留下深深的爪痕。   大猫挣扎反抗无果的样子实在可怜, 叫雪如圭有些不忍心, 又有点想笑,“玉哥,不要太欺负它。”   “嘿嘿,圭圭来帮我按住它!”黎采玉大声发出邀请。   雪如圭顿了顿,无奈跟着进屋,“要做什么?”   黎采玉:“先洗澡, 再给它做个拉风酷炫的造型, 成为鸿蒙仙府最靓眼的猫!”   给大猫洗澡, 多么可怕的酷刑啊, 邪恶两脚兽竟然对无辜可怜的路过猫做出如此惨无猫道的事情, 将大猫猫按在水里揉揉搓搓,酱酱酿酿,从头撸到尾巴尖,每个地方都狠狠搓了一遍。   蓬松浓密的皮毛浸了水, 身形没有变瘦多少,可见是实心的。   大猫发出凄厉惨叫,奋力刨爪,不老实的挣扎让水花四溅,堪比打仗。   好不容易把它搓完,从水里捞出来,雪如圭的澡已经白洗了,衣服浇的透湿,头发,脸上,脖颈处,都有水珠往下落。黎采玉抹一把脸,衣服也湿透了,贴着皮肤隐隐勾勒出身材,健硕有形,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他手上滴着水,轻拍大猫脑壳,狞笑:“安分点,否则我就把你头顶的毛都剃掉,让你英年早秃!”   “嗷呜——”大猫不可置信瞪大眼睛。   “这是鸿蒙仙府的灵兽,兴许有人养。”雪如圭捋了捋滴水的发丝,不让落到眼睛里去。   黎采玉想了想,大手一挥,“那没事,把它主人的头顶也剃了,就没人会嘲笑它。”   雪如圭嘴角抽抽,“玉哥你开心就好。”   然后补充一句:“被人打了我不会帮你的。”   “无情啊圭圭!我们难道不应该共同进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黎采玉表演欲发作,亢奋激昂的发表演讲,“这种时候你应该大声赞成,高呼采玉哥哥英明神武,不愧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丰神俊朗的采玉哥哥,思想就是这么先进有内涵!”   “……闭嘴吧玉哥。”   “圭圭,你忘了那些年我带着你追大黄,你用崇拜眼神赞扬我的事迹了吗!”   雪如圭抓起大猫的一只爪爪,摁在黎采玉嘴上,温柔而坚定的说:“闭嘴吧玉哥,别逼我扇你。”   “嘶!”黎采玉倒吸一口冷气,睁大眼睛上看下看,仿佛忽然重新认识小伙伴,痛心疾首,“扇我?你竟然说要扇我?这些年的友情终究是错付……吼!”   忽然发出猪叫声。   雪如圭两根手指捅到他鼻孔里,用力往上顶,笑容和善,“玉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圭圭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以拥有圭圭这样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和蔼可亲的朋友为荣,如此优秀可爱的圭圭不可能会扇我,一切都是我的错觉。以上都是我的真心话,绝对没有被威胁。”   “原来玉哥心里是这样想的,真好呢。”雪如圭笑容可掬。   “嗯。”黎采玉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看他,根本不敢还手捅回去。   上回把人家鼻孔捅出血,哪里还敢再犯同样的错误。   “圭圭,手……”   雪如圭无动于衷:“玉哥不是说自己有不灭金身,这种程度而已,根本伤不了你。”   黎采玉眨眨眼,忽然对他做出一个鬼脸,“略略略!”   雪如圭下意识一个用力,当场叫黎采玉出现猪鼻子,丑到他发笑,“噗!”   大猫夹在两个人中间,耳朵耷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委屈兮兮的发出一声嗷。   “好了,给它洗过澡就算了。”雪如圭放下手,摸摸大猫脑袋,怜惜道:“下次可别这么不小心,夹在树中间动不了。”   “呜……”大猫低低叫一声。   法术烘干皮毛,很快又是毛绒蓬松的大猫猫,雪如圭松开手,放它离开。   大猫灵活跳上窗户,瞅见黎采玉虎视眈眈,蠢蠢欲动,赶紧转身跑掉,头也不回。   “跑掉了。”黎采玉失望,叹口气。   看到雪如圭起身,一副又要洗澡的架势,“法术烘一烘就好了,你才刚洗过。”   雪如圭不喜欢衣服贴在身上的粘腻感,只是沾了一点水烘干就好,身上几乎被水花浇的透湿,烘干还是感觉不舒服,心里头刺挠。   摇头,“我还是洗一洗,换身新的衣衫。”   黎采玉没有勉强,“行吧。”   他扯了扯自己衣襟,湿漉漉的也有点不舒服,“咱们好久没一起洗了,搞快点,下山玩!”   雪如圭银色的睫毛颤了颤,低声道:“那玉哥一起来吧。”   住所配备的浴池有恒温热水,黎采玉脱了衣裳就往水里跳,扑腾两下,水花四溅,游了两圈凑到水边,两手交叠靠着,看雪如圭往热水里洒花瓣,空气里飘着淡淡香味,清香怡人。   捻起一片花瓣往嘴里塞,下一秒吐掉:“呸,苦的!”   然后又捻起一片花瓣送到鼻子前使劲闻,香味钻入鼻间,他顿了顿,凑到雪如圭身侧,对着他闻来闻去,嗅到似曾相识的气味,又闻闻花瓣,再对着他嗅来嗅去。   “圭圭,你闻起来真香。”   “……”   “我洗了会不会变的跟你一样香?”   “会。”   雪如圭给热水洒满花瓣,在黎采玉的注视下面不改色脱掉衣衫下水,身体沉下去,只露出锁骨以上。   黎采玉认认真真给自己脸上糊花瓣,还有脖子肩膀,似乎打算腌入味,成为一个有体香的大帅比。   给自己糊还不算,热情洋溢的帮雪如圭糊花瓣,信誓旦旦,“信我,没错!”   雪如圭叹气,没有抗拒,正要开口说什么,猛然一阵晕眩,脑子里有道声音疯狂发出警报,紧绷到极点,然而不等他采取行动,下一秒便感觉自己仿佛成了第三人。   他直勾勾盯住面前的黎采玉,银色的双眼清冷淡漠,因为眼底的金轮泛着威严神圣,可在此刻却似成了深幽黑洞,深邃,恐怖,难以言喻的压迫力油然而生。   水沿着面颊一滴滴滑落,乱七八糟的花瓣糊脸没能减弱他的压迫感,直视时威压直击灵魂。   “你在做什么?”他问。   声音平淡冷静,没由来叫人毛骨悚然。   仿佛送命题降临,说错了就会被嘎掉。   黎采玉神情变得严肃,与他对视,空气里混入什么东西,渐渐凝固。   “猪鼻子!”   两指冷不丁戳进对方鼻孔,顶的脑袋不由自主往后扬了扬,对方表情有一瞬间是空白的,茫然错愕。   果不其然,殷红的鲜血淌了下来。   深邃幽冷如黑洞的眼神变了,重新变回黎采玉熟悉的模样,并面无表情看他,气氛逐渐僵硬。   “……”   “……”   黎采玉试图狡辩,“这是个意外!”   “你把我捅出血了。”   “圭圭你眼神忽然变得好可怕,想要杀了我一样。”   “你把我捅出血了。”   “我忽然就叛逆上身,想要治个不服,情不自禁……”   “你、把、我、捅、出、血、了。”   对话多么的似曾相识。   黎采玉悻悻收回手,属于雪如圭的血一滴一滴落到热水里,迅速晕染,“是我出手太重,你咬我吧。”   雪如圭捂住鼻子,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刚才圭圭是怎么回事?”   “意外。”雪如圭眼底眸光发冷,“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能够连接对方,对方自然也能主动连接他,方才冷不丁受到神魂冲击,身体被夺去片刻控制权,太危险了。   忆起对方真真切切的杀意,雪如圭眼神更冷,就算是另一个自己,也不能伤害二狗哥!   吞噬了其他世界的神魂固然强大,但弱点非常明显,心魔太重。   属于其他神魂的痛苦绝望搅得对方很头疼吧,无法平静。   该给个警告。   *   “唔!!!”   玄衣魔神痛苦捂住鼻子,殷红的鲜血通过指缝渗透,一滴一滴落到地面。   下面的眷属们鸦雀无声,极力低头,试图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就在刚才,魔神陛下突然抬手以食指中指对着自己鼻孔狠狠来了一下,极其诡异荒诞。   魔神陛下肯定是对的,不可能脑子抽风自己捅自己鼻孔,所以他们什么都没看见!   玄衣魔神眼底酝酿愤怒,咬牙切齿,指甲太长,差点捅穿鼻腔戳到自己脑浆!   什么毛病!   该死的什么毛病?!   不就是凶了他姘头一下,犯得着这么贱!   恐怖的眼神扫射眷属们,没有一个抬头的,在他的威压下瑟瑟发抖,抖如筛糠。   “尽快找出这个世界的坐标,本尊要回收新的分魂,”目光狞恶,发出残暴宣言,“把他的姘头抓到宫里,每天操三顿!”    第50章   九鲤镇   鸿蒙仙府坐落的山脉占地面积辽阔, 周围都有城镇,发展繁荣,九鲤镇虽然叫做镇, 真心不小。   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种松驰感,家家户户都能瞧见花草的身影, 或是院子里鲜花开满树, 或红,或粉,或白, 还有蓝紫色,细细藤蔓从墙头探出,柔柔垂挂, 娇艳的花朵被风一吹, 在墙角下落满地,也落到行人的肩头。   黎采玉抬手,从雪如圭发间取下一片娇嫩花瓣,纯白色,香味浓郁,不知道是什么花。   走了一路, 青瓦白墙, 繁花似锦, 似乎就没有不爱花的人家。   风一吹, 又是一阵花瓣雨, 纷纷扬扬。   忽的,听见声音,黎采玉下意识抬手一接,是两支折下的鲜花, 开的正盛。朝着飞来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有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梳着辫子,一身粉色衣衫衬得她灵动可人。   这里的女孩子胆子大,不怕生人,眼神自信有灵气,眉宇间流淌着从容坦率,落落大方。   黎采玉示意手里的花,对方笑得更灿烂,大声道:“送给你们的!”   她目光炯炯,“两位公子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吧,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若镇子上有这么俊俏的男人,早就传遍了。”   黎采玉回答:“是啊,我们是今天才来九鲤。想四处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倒是发现遍地鲜花,看都看不过来。”真诚发出感概,“不愧是鸿蒙仙府脚下的镇子,地杰人灵,就连花开的也比其他地方好看。”   姑娘挺起胸膛,骄傲道:“仙府脚下灵气充沛,自然最是滋养!九鲤的花好看,人也心灵手巧,多次夺得过插花会的魁首!还培育出过优秀的花种,得到仙府赞扬呢!”   “插花会?”黎采玉抓住重点。他随手把鲜花往耳畔一插,另一支递给雪如圭。   “姑娘跟我说说插花会吧?现在有没有?九鲤风景好,花也漂亮,但没有人介绍介绍,想玩无从下手,只能看看各家养的花,评判评判谁家养的好。”   姑娘没有拒绝,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看看黎采玉耳畔的花,再看看雪如圭接过花小心翼翼捏着。   “我们这儿每年都会举办花神节,在花神节进行为期三天的插花大赛。不光是九鲤,仙府周围的镇子也都有这个活动,最后选出镇子里最为优秀的作品一起评比,通过投票排名。”   “还有赏花大会,各家把自己培育的花种展示出来,居民游客都可以投票,选出最心仪的作品。不拘泥于盆栽,种在地上的也可以,所以那天家家户户都会凑热闹,把院子门打开,供人参观自家的花。”   姑娘眉飞色舞,“来我家看花的人可多了,得了好多筹子!”   “你们来晚了,今年的花神节已经结束,要等明年。”   黎采玉摸摸耳畔插的花,“是这个?”   姑娘点头,炫耀:“是不是很漂亮?我特意摘了两支好看的送给你们!”   黎采玉笑弯了眉眼,“谢谢姑娘,我很喜欢。”   雪如圭颔首道谢:“花很漂亮。”   黎采玉从他手里捏起花,对着雪如圭的头发仔细端详两眼,小心翼翼插到发间,夸赞:“花美,人更美。”   姑娘被恍的有点晕,心跳加速,面颊发红,心里头尖叫不止。   一个英气逼人,一个清冷端庄,一起欣赏路边人家墙头探出的花,多么美丽的风景线!   她用力拍打自己面颊,清醒清醒,清清嗓子,“花神节是结束了,但还有好玩的!你们知道九鲤镇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黎采玉配合的问:“为什么?”   “因为从天上往下看,这里一共有九个湖连成一片,依次排列,形似列队漫游的鲤鱼,得名九鲤镇。”   “只要有一艘船就行,大小都可以,大家划着船到湖中心聚集,船上摆着货物,自由交易,不需要交任何费用,想来就来。”   “卖货的划船,参加集市的也要划船,岸边有很多船只送人到湖中心的集市。”   “九鲤镇九个湖,每个湖有自己特色,大船跟大船靠在一起形成水上集市,一天到晚都不会停歇,小船跟小船凑一块儿,要是不会划水啊就容易跟别的船撞到一起,人仰船翻。”   “我们这儿的水上集市非常有名,热闹看累了,还能让船家划着水,在九鲤湖转转,欣赏路边美景。还能自己租一条船在湖里停着,吹吹风,自己钓鱼烤着吃。”   “仙府招收弟子的时候最为热闹!”   黎采玉好奇问:“仙府多久招一次弟子?”   姑娘叹气,“每年都会招收,但是能够通过考核的人寥寥无几。我去参加过几次,真的特别难。”她戴上痛苦面具,“美貌可人的小哥哥对着我喊姐姐,根本拒绝不了!心思动荡,考核便失败了。”   她含着泪,“我这不争气的春心,被人一撩就动!没有仙缘只能怪自己。”   喟然长叹,“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抗拒不了,只能做我的常人。”   黎采玉安慰,“姑娘心性豁达,光这一份心态就胜过许多人。”   姑娘摆手,“我这毛病是改不了了,刚才一见到两位就移不开眼睛,忍不住扔两朵花搭讪。我知道,你们肯定是一对的,能聊两句就心满意足。”   “啊……”黎采玉呆了一下。   雪如圭微微睁大眼。   愕然意外的模样不似作假,猝不及防。   姑娘狐疑,眉头一挑,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围着两人转了转,左看右看。   忽的一把抱住黎采玉一边的胳膊,贴着他软软蹭了蹭,黎采玉一脸迷茫,仿佛被路过的小动物给蹭了,只有莫名其妙。   雪如圭颤了颤,仿佛被蹭的人是他,不等给出其他反应,姑娘换了个人,转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同样笑颜如花的贴着蹭了下。   雪如圭条件反射后退一步。   姑娘叉腰,“果然仙人就是跟我们不一样!我身边要是有这么好看的小哥哥,哪里还有心思修炼。”   “据闻仙府弟子也是能找道侣的,我寻思考核如此严格,将抗拒诱惑视作重点关注要素,被选上的人该多么清心寡欲心无旁骛,还怎么找道侣,现在倒是有些懂了。”   “凡夫俗子将爱欲视作一体,可仙人并非如此。修炼不是舍弃七情六欲,而是懂得克制,自我约束。”   “彼此灵魂共鸣,而非身体诱惑,当发自内心的爱惜呵护一个人,于是就有了道侣。”   姑娘真诚道:“可以的,很让人羡慕。”   她转身跑回院子里,拿起修建花枝的剪刀咔嚓咔嚓,扎成两束花,兴冲冲送到黎采玉跟雪如圭面前,一人一束。   “送给你们!”   黎采玉下意识道谢:“谢谢。”   雪如圭迷茫看她,慢半拍:“谢谢姑娘的花。”   姑娘表情更加……慈祥?   “你们要去水上集市玩吗?我建议去红鲤湖,那边都是大船,其他地方来的仙人都爱去那边,很热闹。”   她含蓄道:“这边周围都是院子,行人较少,两位这样出色,集市热闹,要是不想被女孩子团团包围,最好手拉着手一起走。”   黎采玉笑了,“这边女孩子是很大胆,也很自信。”   他拉起雪如圭的手,“多谢提醒,我们会去红鲤湖看看的。”   告别姑娘,两人一起穿行巷子,风一吹,花瓣雨飘飘扬扬。   黎采玉:“鸿蒙仙府一定在治理上废了诸多功夫,才能叫大家安居乐业,生活幸福。”   雪如圭轻轻应一声,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大肆狂笑。   玄衣魔神眼角眉梢都是张狂,肆无忌惮,“所以你还没上过?真是可怜!待本尊大军压境,必将你这姘头抓起来绑在床上,让你跪在床边看我们怎么玩!”   “看你这副假清高的样子就烦,落到假仁假义的名门正派手里被灌输一堆有的没的!本尊既为人上人,坐拥无边疆域,自当享无尽欢愉,想要的东西通通都抢到手!”   “本尊看上的人,能够入宫服侍本尊是他的荣幸!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要摆出笑脸讨本尊欢心!”   “这种快乐,你这种无趣的木头人肯定不懂!”   玄衣魔神持续输出垃圾话,雪如圭充耳不闻,稳住心神不叫对方逮住机会。   他面不改色,任谁都不知道他脑子里有个满口粗鄙言语的玄衣魔神正在大发厥词,口无遮拦。   “普通的治安问题交给普通人自己就能够对付,优中取优,筛选出最为身强体壮的一批,并不需要鸿蒙仙府出面,真正要警惕的是外来修士。”雪如圭叹息,“但仙府弟子数量少,恐怕无法做到阻拦所有外来修士入境,只能设下障碍,制定规矩,严厉惩罚触犯之人,才能叫他们心生畏惧,不敢轻易犯事。”   “仙府每年招收弟子,何尝不是因为太缺人,能够通过考核的太少。”   黎采玉:“按照姑娘的说法,能够通过考核的男弟子肯定大大少于女弟子。男人就是容易上头的生物,容易心生杂念,栽在抗拒诱惑这一关一点都不冤枉。”   他顿了顿,“会不会有被考核刷下来的考生愤而放弃仙府,转而投去其他门派?”   鸿蒙仙府的落选者去了其他门派被收下,心态不好的怕是要对仙府很有意见。   玄衣魔神鄙夷道:“何止是有意见,等这些蠢货吃了苦头,只会越发憎恶鸿蒙仙府,恨没有收下自己,才让自己平白吃了这么多苦头,不得不与人争斗,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殚精竭虑。”   雪如圭沉默一下,道:“兴许会。求而不得总是令人躁动的,想要拼搏,无论如何都要入仙门的人只会另寻他法。”   黎采玉沉思,一针加血指出:“那红鲤湖说不定就是其他门派挖鸿蒙仙府墙角的地方,说是水上集市,其实是隐性的弟子招收点,专门招收那些天赋资质好但没能通过考核的考生。你情我愿,仙府就是知道,也不好驱散这个点。”   就像自在造化道知道贪狼道崛起意味着什么,能解散一个门派,解散两个门派,但无法熄灭凡人渴求仙缘的野心跟欲望。   他抬起一只手揽住雪如圭肩头,低下头,悄悄在耳边小声说:“再往坏处想,指不定还是人贩子聚集点。以拜入仙门的名义诓骗仙府治下的人自愿跟着走,出了地域才暴露出真面目,那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对于这种诓骗手法,黎采玉是很敏感的,一下子切中关键点。   被刷下来本就是心性不坚之人,无法抗拒修仙的诱惑被诓骗,仙府出面阻拦吃力不讨好,不会得到任何感激,只会招致骂名。所以必须找其他理由,亦或者证据确凿证明是人贩子才行。   最好的解法是当事人自己拒绝。   这是个相当无解的局,愿者上钩。   雪如圭沉吟:“仙府应该是早有所察,故意放在眼皮底下监视。”   黎采玉感慨:“仙府不收,就有别的的门派来收,可若把这些人都收入仙府,只会乱了风气,府主真是不容易,隔空跟贪狼道斗智斗勇,殚精竭虑。”   咻咻——   又有鲜花划着抛物线飞过来,黎采玉抬手接住,顺着方向看过去,是两个女孩,一个大大方方任由看,另一个羞涩躲在姐姐身侧。   九鲤居民似乎因为热爱鲜花的缘故,特别喜欢赠人鲜花。黎采玉跟雪如圭穿行巷子,陆陆续续又收到其他女孩子赠送的鲜花,看到他们手拉手,都自觉保持距离,无人冒犯。   跟她们聊天是愉快的享受,轻轻松松,简单几句就能叫心情更好。   也有胆子小的,含羞带怯,却也大着胆子赠送鲜花,这似乎就是九鲤居民表达友善的一种方式。   终于走出这条巷子,来到湖边,黎采玉跟雪如圭怀里已经抱满鲜花,头上,脖子,都带着好几个花环,一副大丰收的模样。实在是盛情难却,拒绝不了这份好意。   湖边有好多等待载客的船家,见到他们俩,都是会心一笑,投来揶揄友善的目光。   他们有男有女,身强体壮,没有一个是苍老的。   有个身材高大英姿飒爽的女船家笑声豪爽,“要是花神节的时候来,两位怕是要被扔来的鲜花给埋了。”   “现在就已经被花埋了,多的快要拿不住。”   有人附和道,周围人发出友善的笑声。   黎采玉将花都收起来,总算空出手,拍拍袖子,对这位女船家道:“劳烦了,送我们去红鲤湖水上集市。”   “好嘞,两位坐稳!”   船里面的空间还算宽敞,坐两个人完全不会拥挤,甚至还能摆个烧烤架什么的,一边欣赏湖上风光,一边吃点啥。   “船家,红鲤湖有什么好玩的?”   对方一边划船,一边回答:“那里是仙人们喜欢去的地方,据说有各种宝贝,吃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山上的仙人有时候也会下山来玩。”   雪如圭正色询问:“据说仙府的考核十分严格,每年能通过的人非常少。”   船家力气很大,划这样一艘船迎刃有余,“可不是,能来的基本都去参加过考核,我以前也试过,果然想要成为仙人没那么容易。有些人不死心,想着去其他仙人那里试试,不能入仙府,旁的门派也行。”   “我在这里迎来送往那么多客人,送过不少想去红鲤湖碰运气的,有些能如愿,被其他仙人带走,但说句心里话,我感觉玄的很。”船家眼神清明,头脑冷静,对这种事情看的分明,“仙府对红鲤湖查的严格,摆明里面有猫腻,跟着走的人不见得就有好下场。”   她语气一变,“九鲤有几个跟着离开的,家里阿母怎么都劝不住,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   黎采玉:“这么直白说出来没问题吗?你好像一点都不怕。”   她语气淡淡,有点冷,“要是因为几句闲话被杀了,红鲤湖的仙人集市哪里还能开到现在。”   气氛一下子安静,无人发声。   黎采玉跟雪如圭靠在一起看风景,船家大力划船,化悲愤为力量似的,速度加快不少。   一艘艘大船连接的水上集市在视线里越来越近,最低也是三层楼,最大的那一艘简直是移动的水上高楼,整整有十五层,装饰的金碧辉煌,阳光下灿烂炫目,肉眼可见的豪爽。   说来参加集市简直委屈它,完全就是独立的商场。   遥望这艘巨无霸,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扑面而来,味儿可真的太重。   水上集市有专门上去的地方,船家轻车熟路。   黎采玉刚付了钱,正要走,被船家叫住。   “两位客人等等!”   黎采玉礼貌微笑,“还有事?”   只见对方从怀里掏出一副画像,展开给两人看,年轻的面容,眼神流露沧桑疲惫,“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仗着有点资质成天想着修仙,可惜参加考核迟迟无法通过,泄气后动了其他心思。”   “他叫李照临,跟着一个叫做离火派的仙人走了,二十年间一直不曾回来过。”   “两位客人有没有在别的地方见到过他?”   黎采玉愣了愣,只能摇头。   雪如圭也是摇头。   船家似乎已经习惯,默默收起画像,“是我唐突,打扰了。”   她将船停靠在固定位置,坐在船头,静静望着湖面,寂寥萧瑟。   “阿母,又在打探小弟的踪迹?”一个皮肤黝黑,看起来跟她颇为相似的女子大声道:“小弟真要成了仙人,怎么都不回来见我们,炫耀炫耀!肯定是没成功,不好意思!”   “阿姐,现在他已经不是小弟啦!要叫他八弟!”   被叫做阿姐的女子冷冷一哼,“没良心的东西,看把阿母给愁的!”   眼神疲惫沧桑的船家表情逐渐狰狞,“都说了离火宗是骗子,被我一顿抽就给打断了腿!连夜偷溜跟骗子一起走,兔崽子是想干什么!!有本事藏一辈子,叫我知道了立马向仙府举报,抓回来打断他的狗腿!”   黎采玉:“……”   雪如圭:“……”   跟想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慈母手中剑,逆子身上劈!    第51章   红鲤湖水上集市   高达十五层的豪华巨无霸向过往来客昭示此处的繁华, 远看鹤立鸡群,独树一帜,近看珠光宝气, 富丽堂皇,若天宫载人游玩的仙舟下凡, 画栋飞甍, 珠宫贝阙。   理所当然成了水上集市之中最为热闹处,熙熙攘攘。   刚登上船,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副热闹场景, 吆喝声交相辉映,人来人往,或驻足感兴趣的小摊前端详商品, 或三三两两结伴同行, 与寻常街头无异。   金碧辉煌的豪华巨无霸竟不似给人的第一印象那般纸醉金迷,反而相当接地气,吃的,玩的,喝的,用的, 应有尽有。   黎采玉敏锐认出来, 第一层的小贩行人气息都不强, 主要是普通人跟凝气修士, 偶尔参杂几个筑基修士。   空气里飘散食物的香味, 诱人馋虫。   人很多,分开走容易被冲走,黎采玉继续拉起雪如圭的手,向前迈步, 边走边看两边的小摊,偶尔停一停。   东张西望,左顾右视,有些小摊子挺有意思,卖的是手工制作品,算得上独家工艺。   有驭兽修士收集灵兽掉落的浮毛戳毛毡,手艺相当不错,活灵活现,整整齐齐摆在小摊上看着怪可爱,黎采玉不禁多看两眼。   除了毛毡还有各种以灵兽毛发制作的护身符,以及灵兽手串。   小贩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向摊子前驻足的姑娘们吹嘘商品故事,不同灵兽毛发的护身符有不同效果,美容的,瘦身的,助孕的,增加桃花或人缘的,提升运气的。灵兽手串则是以灵兽毛发编成细绳,串上各种彩珠,作为幸运饰物。   姑娘们很相信这种玄学,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指着商品询问,小贩笑容满面,没有一丝不耐烦,继续讲述玄学故事,成功推销出自己摊子上的商品。   小贩是个凝气修士,快要筑基,围在摊子前的都是普通姑娘,难怪这么叫她们信服,信了个邪。   要说完全没效果倒也不是,只是肯定没吹的那么厉害,聊胜于无吧。   真要厉害的灵兽,毛发也不可能落到一个凝气修士手里,还被制作成手工艺品卖掉。   有卖石头的,注意,不是普通石头,是从秘境里带出来的,蕴含那么一点灵气,但没啥卵用,再配上一个冒险故事,身价飙升。不能修炼的凡人总是对这些故事特别着迷,自己无法探索秘境,买点纪念品也是可以的,再回味一下精彩故事,心满意足。   还有卖灵植的,生意相当不错,都是皮实好照顾的品种,有纯观赏的,也有具备实用价值的。   黎采玉还看到个卖自学符箓,特意标明不保证一定有效果,愿意就买,看起来像是在骗冤大头,胜在价格实在便宜。   整个集市气氛热闹,和乐融融,修士跟普通人的界限似乎一下子没有那么分明了。   瞧见前面有个卖饮料的地方,黎采玉拉着雪如圭走过去,“来一壶茶。”   “好嘞,客官!”   茶馆向来是歇脚聊天的地方,走的累了可以在这里歇歇脚,喝点茶聊聊天,也可以听别人聊天。这边位置靠着船沿,还能顺便欣赏湖上风景,身心舒畅。   老板动作很快,麻溜的端上一壶新泡的茶水,附赠一碟子茶点,热情洋溢道:“两位慢用!”   雪如圭颔首:“多谢。”   黎采玉果断倒两杯茶,自己端起一杯咕噜咕噜两口喝光,“茶水味道不错,有回甘。”   老板爽朗道:“这是小店的招牌茶,深受老客喜欢!”   黎采玉笑眯眯搭话:“听过红鲤湖的水上集市热闹,没想到这么热闹。来之前还以为都是修士,有这么多普通人真是意外。”   老板是个健谈的,接下话茬:“客官是第一次来吧,咱们这儿就是这样。别看那么多普通凡人,真打起来,还未必谁输谁赢。”   黎采玉感兴趣了,“怎么说?”   老板侃侃而谈,“仙人是厉害,能上天入地,但凝气期的仙人能力并不高,与多年修习粗浅功法的凡人比起来水平相当。两边打起来自是胜负难料,凝气仙人修炼时间尚短,手段有限,打赢不是不可能。若是筑基仙人,层次突飞猛进,已经开始脱离凡人范畴,靠着粗浅功法毫无胜算。”   “第一层是凝气仙人跟凡人爱来的地方,往上没点修为傍身难走的很。倒不是不让上,而是修为高的仙人多了,气场不同,扛不住的话最好别去。”   “这仙舟属于鸿蒙仙府,第一层并不会收取费用,只一条,必须遵守规矩,否则撵下船去以后都不准再上来。”   黎采玉点点头,“谢了!”   老板乐呵呵,“您客气了,常来这里的人都知道。”   接着继续忙活,浑身上下都是快活的气息。   黎采玉捻起一块茶点往嘴里送,配一口茶水,面对面坐的雪如圭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凝视集市,过了一会儿,低头垂眸,端起茶杯轻轻吹一口,微抿茶水。   品茶的姿态优雅动人,赏心悦目,仿佛在专门的茶室品茗,惹得几个一起在小茶馆喝茶聊天的客人频频看过来。   黎采玉捻起第二块茶点,咬一口,一边腮帮子微微鼓起,嚼嚼嚼,“这艘船居然是鸿蒙仙府的,不过想想好像也不算太意外。”   如果真是藏了猫腻,跟贪狼道斗智斗勇,隔岸观火怎么够。   堵不如疏,附近贪狼道修士必须来此处集合,否则一律视作居心不轨。   他撑着一面下巴,抬头看去,“那上面应该是用来约束其他修士。”   安静了一下,“圭圭?”   黎采玉叫了两声,雪如圭才堪堪回神,“……什么?”   黎采玉两手交叠,下巴抵在上面,看雪如圭:“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雪如圭摇摇头,“只是有些感慨思考。”   他垂眸凝视茶杯,茶水里蕴含少许灵气,虽味道不太纯,但尝得出来灵茶滋味,即便是这样低阶的东西,在吾元宗的地界也不可能落入到一个普普通通的茶馆掌柜手里。   大抵是要身家不斐的茶商耗费大力气打点,才能弄到手一点不纯的灵茶,卖出千金。   曾经以为修仙界就是纷争混乱,人心险恶,修士彼此争斗不休,逞凶斗狠,杀伐不断,凡人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鸿蒙仙府占据的地界并不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安详富足,可外界的人就像被蒙住眼睛,蒙住耳朵,什么都不知道。   人群传来骚乱声。   仔细听,是有人发生争执。   “客人,我早就说过小店卖的是自学符箓,若是嫌弃可以不买。您买了去后发现效果不理想,专程跑来找小店晦气,未免太无理取闹。”   “你这些破符箓全都是假货,一点效果都没有!坑骗钱财还敢这么嚣张!”   “就是因为无法保证效果,小店才会标价这么便宜,一张轻身符两个铜板,雷击符只用五个铜板!买个馒头都要两枚铜板!您拿着买馒头的钱,试图买到符箓阁出品的效果,想的未免太美!”   “奸商!你卖的轻身符一点效果都没有,害老子差点在秘境被妖兽吞了!雷击符只有一个响!今天必须给个交代!”   “客人这是没占到便宜,恼羞成怒来讹钱?!去秘境竟然只肯花钱买两个铜板一张的轻身符,您对小店未免太信任!小店自己都没这么相信自己,特意标明不保证效果!今天您要是动手,冲着这份信任,小店认了!”   骚乱声更大,乱哄哄一片。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没过一会儿响起悲愤大喊:“不是说这顿打你认了!!”   “小店是认了,但没说不反抗啊!平白无故的干嘛挨顿打,又不是贱得慌!”   周围人哄堂大笑。   “小四哥厉害啊,连凝气仙人都被你打趴下了!要是能修炼,说不定能当个筑基仙人。”   “我也觉得自己挺有天赋,就是心思杂了点,静不下心!这不专门淘了符箓入门大全,练练符箓,也能顺便静静心。要是哪天成了,我在这里跟大家伙承诺,买一赠一啊!”   “哈哈哈哈哈,这可是小四哥你自己说的,咱们可都记下!”   “好说好说!”   骚乱的人群过一会儿散了。   摆摊卖符箓的小贩乐滋滋穿过人群,在茶馆里找个位置一屁股坐下,扯着嗓子喊:“老孟来壶茶!”   “来了来了!”老板端着茶壶跟茶杯送上来。   对方猛倒茶水,咕噜咕噜两喝两杯,“可真是累死我,凝气仙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茶馆老板翻白眼:“我就说你乱卖自己练习画得符箓迟早要给人揍。”   “画符需要材料啊老孟,光自己往里面填哪里耗得起,再说了我画得符箓也不是完全没效果,就是不咋灵光。”少年掏出一把符箓,洋洋得意:“你听见了吧,人家说我的雷击符能够听见一声响呢!”   “说明我画符的手法还是……”   话没说完,抖得像触电,实际上也确实是触电,手里一打的符箓亮起光芒,生效过后化作飞灰,一张一张灰飞烟灭。   茶馆老板倒吸一口冷气,一个大耳刮子抽上去,当场把人打了个狗吃屎。   冷酷无情指出:“你的符箓漏电!”   小四哥一动不动装死。   掉落满地的剩余符箓飞起一张,悬浮在黎采玉面前,“圭圭,你会符箓吗?”   雪如圭看一眼,抬手点了点一个位置,“这里画错了。”   黎采玉琢磨一下,手指凭空画符,以金色光芒勾勒,尚未完成周围便开始凝聚雷光,茶馆里的几人头发竖起。   滋滋滋滋滋——   雷光在黎采玉跟雪如圭之间来回游窜,天空迅速发暗,雷云凝聚。   小四哥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仙人,收了神通吧!!!”    第52章   雷光散去, 天空凝聚的乌云消失,茶馆恢复如初。   异象惹来旁人目光,多看了两眼, 随后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散落的符箓又飞起一张,悬浮在黎采玉面前, “圭圭, 这张呢?”   雪如圭手指轻轻摩挲茶杯边缘,淡淡道:“这张无效,废符。”   悬浮的符纸自然, 灰飞烟灭。   另一张飞过来,自动替换。   “废符。”   “废符。”   “略有效果。”   “能听一声响。”   “废符。”   “漏电。”   ……   一张张符看过来,大部分是无用废符, 少部分略有效果, 概率堪比抽盲盒。   少年瞪大了眼,看雪如圭语气平淡的一张张点评。   反应过来后,手脚慌乱的拾起满地符纸,整理成一叠,毕恭毕敬双手奉上,讨好道:“求仙人指点。”   雪如圭抬眼一瞥, 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谈不上指点。”   端起茶杯轻抿, 不再开口点评。   冷淡疏离, 并不愿意跟少年产生交集。   感觉到隐隐排斥, 少年笑容不变,他似乎很爱笑,笑起来也特别讨人喜欢,阳光灿烂, 没有一丝阴霾,“是我贪心了。”   黎采玉将雪如圭看过的那叠符箓还给少年,“小哥参加过鸿蒙仙府的考核?”   对方的表情顿时垮下来,“参加过,当然参加过!每年都会参加!”   他戴上痛苦面具,满肚子苦水无处诉说,“仙府的考核侧重于招收性格沉稳的弟子,对像我这样性格活泼跳脱的人格外不友好!每年参加每年落选,无论如何都学不来仙府想要的做派!”   “我真是太难了!”   说到伤心处,眼泪差点掉下来。   黎采玉不经意提起:“据说红鲤湖常有仙人出没,无法拜入鸿蒙仙府,难道没想过拜入其他门派?”   说起这个被称作小四哥的少年就来精神,滔滔不绝,振振有词:“谁说我没有想过!我在这里摆摊就是想跟其他门派的仙人接触接触!据说仙府又要开论道大会,到时候会有很多其他地方的仙人赶来参加!”   “我在红鲤湖混了这么久,有些门道早就摸清楚,仙人不是可以随便拜的,有的仙人若是拜了会要人命!”   “还得是仙府这番做派的仙人才能拜,那才是正经仙人!”   “考核落选我就继续参加,若有别的仙人愿意收我,自然也愿意,只要是正经仙缘都行!”   “就算一辈子都选不上,我也不会随便拜个门派,叫人哄了去稀里糊涂死掉!”   小四哥昂首挺胸,少年人意气风发,精神奕奕,自信道:“我今年才十七岁,将来还能活很久!据说如果能够弄到仙人炼制的延寿丹可以活到三百多岁,我不信这么长的时间都不能求得仙缘!”   “我很有耐心的!”   他拉了一条凳子坐在旁边,两眼亮晶晶,“你们是其他地方来的吧?我对红鲤湖可熟了,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   黎采玉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倒一杯茶推到小四哥面前,“你觉得我们如何?”   小四哥不假思索:“肯定是与仙府一道的!”   “怎么说?”   小四哥胸有成竹:“眼神!”   他一针见血指出:“那种得了仙法但心性不足的仙人看普通人眼神是不一样的,就像在看猴子又或者虫子什么,是随随便便就能捏死的存在,不值得废一点心神!”   然后示意面前的茶杯,“更不可能主动给凡人倒茶水。蝼蚁岂配得到他们的礼貌。”   说着还偷偷瞥一眼雪如圭:“这位仙人冷淡了点,但生性如此,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黎采玉单手托腮,“十七岁啊,了不起。”   雪如圭垂眸看杯中茶水,也忍不住抬眼看了看。   方才与小四哥发生冲突的凝气修士有凝气六层修为,接近凝气七成,而小四哥才十七岁,只修炼了粗浅功法强身健体,竟能对阵凝气修士全身而退。   如果能入仙府,前途不可限量。   不算十分乖巧,可也只是活泼跳脱。   “因何考核失败?”   雪如圭问。   小四哥为之一振,“我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参加仙府考核,进行幻境历练。期间会忘记掉自己是在考核,以为真的成为了仙门弟子,出了幻境会淡忘掉里面发生的事情,只留下一些片段。”   “第一次参加考核,我成了药峰弟子,每日学习认药,经过勤勤恳恳的努力,我突飞猛进,一日突发奇想,自制一副良方,为检验效果自己服下,考核失败被踢出来。”   “第二次参加考核,我成了兽峰弟子,每日照顾峰中灵兽,与其打好关系,终于到选择结契灵兽时,我突发奇想,能不能多结几个,它们都是我的翅膀啊,落了谁都舍不得,结果它们为了我打起来,混战中眼前一黑,考核失败被踢出来。”   “第三次参加考核,我成了剑峰弟子,每日勤奋练剑,起早贪黑,一日长老带我们去剑冢选剑,一眼相中一柄仙剑,兴奋高呼超级无敌霹雳大宝剑,刚为它命名,瞬间被铲飞,嘎嘣一声考核失败被踢出来。”   “第四次考核,我成了丹峰弟子,每日学习丹方,长老给每个人都发了小丹炉,让我们炼制低阶丹药,一日又完美炼制出长老布置的作业,深觉无聊时,突发奇想,往丹炉里添置材料,听到轰的一声我又从幻境里醒过来,考核失败。”   “第五次考核,我……”   综上述,学习能力很强,但总是会突发奇想,玩没掉小命而考核失败。   茶馆老板惊呆,倒吸一口冷气,“小四哥,你的符箓没突发奇想吧!!!”   小四哥信誓旦旦:“没有!绝对没有!我还在学习画符!”   学会以后会不会老毛病犯了就不知道。   现实里没有第二条命,这次噶了是真的噶!   感受到大家投来的不信任眼神,小四哥强调:“那都是意外!我也不想的!”   黎采玉惊叹:“收你当徒弟可真要把人看紧点,免得一不小心徒弟就没了!”   这货真的需要一个严厉的师父时刻看紧,鞭策他发奋图强,使劲抽打,不要胡思乱想心血来潮整点奇怪的事情,把自己小命玩完。   失败原因都跟妖艳贱货们不一样,是个奇葩。   雪如圭蹙眉,没有嫌弃之色,只是盯着小四哥看了许久,收回视线继续喝茶,慢条斯理,轻啜茶水。   小四哥被看的忐忑不安,七上八下,试图挽尊:“我要是有了师父肯定会听师父的话!”   雪如圭神色淡漠平静,小四哥偷偷看他表情,失落的低头。   “小哥确实该磨一磨浮躁的性子,有天赋是好,可也不能这样折腾。”黎采玉提起茶壶给雪如圭续杯,“圭圭你觉得呢?”   “嗯,是该磨一磨。”雪如圭平静道,没有看小四哥。   盯着手里的茶杯,思绪似乎飞到很远的地方,略显心不在焉。   “这里的茶水不错,茶点吃着也可口。地方这么大,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玩的。”黎采玉笑眯眯。   小四哥果然聪慧,闻弦知雅,“仙人指点我符箓,实在感谢,请让我给你们当向导,报答报答!”   黎采玉:“好啊,那就劳烦小四哥。”   少年神色腼腆,不好意思道:“都是别人乱叫的,仙人叫我小四就是。”   黎采玉喝掉杯子里的茶水,“走,一起转转。”   雪如圭没有异议,放下茶杯起身,忽的被桌子绊了一下,自己站稳。他回神,对黎采玉摇摇头:“没事,只是在想事情,有点失神而已。”   黎采玉伸手,“原本以为被仙府考核刷下来的都不合适,现在倒有点别的想法。师弟要不要趁机看看,也许能收几个聪明伶俐的弟子,我膝下有四个弟子,师弟一个都没有,实在是有些寂寞无聊。”   雪如圭明显沉默,神情晦涩不明,无意识透着排斥,并不想收弟子。   他把手搭在黎采玉掌心,自然而然牵在一起,目光看向别处,“我性子过于刻薄,不适合教导弟子。”   黎采玉反驳:“无关紧要的人乱嚼舌根而已,下次见到我定要狠狠打他们的耳刮子,好叫他们知道不该胡言乱语口出狂言。”   “凌洲沉稳大方,是个好师兄,对底下的师弟师妹都很好,阿云阿幸也喜欢他这个大师兄,师兄弟三人感情良好,阿兰是四人里唯一的女孩子,偶尔我会想着要不要再收个女弟子,好叫她有个伴。有些事情只有女孩子自己懂,男孩子可不适合。”   “虽说他们对你毕恭毕敬,侍奉也很用心,可毕竟是叫你一声小师叔,终究隔了一层。”   雪如圭摇头:“此事再议吧,我现在没有心思。”   黎采玉也不勉强,换个话题:“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带我们见识见识,今天能不能玩的愉快,可就看你了小四哥!”   小四哥:“您放心,尽管包在我身上!要是玩的不尽兴,我亲自跳舞给你们看!”   黎采玉惊讶:“你居然还会跳舞?”   小四哥:“嗯呐!赚点小钱,混口饭!”   还真是个兴趣广泛多才多艺的小宝藏。   旁边的茶馆老板声音飘过来:“可不是,打扮成女孩子跳舞骗钱,完了卸妆偷偷溜走,名声大噪,风头无限。就连楼上的仙人都被吸引住,开口点名要他服侍自己,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要不是仙府弟子机警,他已经被绑走成了别人的奴仆。”   小四哥:“……老孟别拆台啊,这种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太有魅力是我的错吗?”   茶馆老板慢悠悠:“我是好心提醒你。”   “稳住,别浪。”   “呵呵。”   小四哥:“……”   这个“呵呵”就很有灵性。    第53章   “你说自己从十岁就开始参加仙府考核, 平日都在做什么?”黎采玉问。   “这个嘛……就讨口饭吃。”小四哥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仙府的大船很气派,也很安全, 我第一次见的时候移不开眼,心里头暗暗发誓一定要求得仙缘, 成为仙人!”   “考核失败让我很沮丧, 还以为自己没有仙缘,嗷嗷大哭,后来才知道仙府其实每年都会开放考核招收弟子。那时候我下定决心明年还要来, 但吃饭是个大问题。”   “一开始只能卖卖花。”小四哥讪笑,“花是从别人家薅的,扎成一束, 或者弄成花环, 九鲤人喜欢花,好看的话会有人买账,反正价钱也不贵。”   “我成天翻别人家院子偷花,渐渐认识不少人,有些骂的很凶,但我每次都能成功偷到花, 也没遇到危险, 有些瞧见我在外头经过, 主动剪两支花递给我。”   “攒了一点钱后开始琢磨别的, 偷偷扮成女孩子给人当伴舞, 比卖花赚钱,运气好还能跟着一起领赏钱,分到点汤。”   “我吃得多,长的快, 学的也好,人家觉得我是个好苗子就想培养我当领舞,惹得原本的领舞嫉妒,把我赶出去,只好自己摆摊跳舞,可能是太成功,就……咳咳!”小四哥咳嗽两声,试图含糊过去:“吓得我之后洗心革面,决定干点正经的!”   黎采玉若有所思:“那时候你多大?”   “十三岁。”小四哥脱口而出。   雪如圭抿抿唇,没有说话。   从十岁开始自己卖花赚钱,听意思也不是九鲤人,这么大的孩子能想出这个办法已经头脑很灵活,也有自立自强的意志在里面,顽强扎根,努力成长。   字里行间都没有父母的影子,孤苦无依,轻飘飘几句话带过去,完全没有自艾自怜。   生命力蓬勃旺盛,坚韧不拔。   “小四哥,今天不摆摊了?”有人冲他打招呼,嘻嘻哈哈。   “不摆摊了,随便逛逛。”   “听说有人砸摊子,找麻烦被你揍趴下了?小四哥越来越厉害啦!”   “一般一般!是仙府的治安好,人家不敢在仙府的大船上胡作非为。”小四哥笑嘻嘻,说话还挺谦虚。   “那也是打赢过仙人,以后拜了仙人肯定更厉害!”   “借你吉言!”小四哥挥手,笑容灿烂的像捡到宝。   走到一个摊子前,大声吆喝:“杨姐,炸玉花来三份!”   “好嘞,稍等!”小摊子后面的中年妇人手脚麻溜包了三份炸玉花递过去,“今天咋吃三份?发财啦?”   “给人当向导呢,讨好讨好金主,知道杨姐的炸玉花最好吃,特意来找你的!”   “小四这张嘴就是甜!”   讨好卖乖哄的杨姐开心,抱着三份装满的炸玉花回到两人身前,香甜的味道有人馋虫。   这是一种看起来很像爆米花的零食小吃,装在纸袋子里,快要溢出来。   “仙人吃炸玉花嘛?”   黎采玉伸手接过一包,抓起几粒扔到嘴里,“吃着挺香。”   雪如圭迟疑半秒,伸手接过一包,礼貌点头:“多谢。”   并没有吃,看了看炸玉花,打算收起来。   “圭圭,啊——”   下一秒被塞了两粒炸玉花,香甜的味道入口即化。   良好的教养不准许他站在街上用手抓零食吃,意识到发生什么,呆了呆。   “有没有好玩的游戏?”黎采玉边嚼边问,往嘴里扔炸玉花。   “那边有躲避游戏,仙人要不要玩玩?”小四哥想了想,解释,“这个游戏有两种玩法,一种是站在线外打球,碰到摊主就算赢,一种是自己闪避,摊主打球,被碰则输。”   黎采玉感觉游戏规则挺有意思,是可以两个小伙伴嗨好久的那种,“走,瞧瞧去。”   这是互动感很强的游戏,颇有趣味,因而摊子前围了不少人,就是不参加,看别人玩也十分有意思。   “好!”   “厉害!”   有人发出欢呼,大声喝彩。   游戏道具简单,玩起来却不容易,一个人抓着绳子,全程悬浮,双脚不可触地,另一个抓着球拍,以各个角度使劲抽打小球。皮制的小球十分有弹性,被同样充满弹性的绳子系着,打出去后会自己弹回来。   高难度,玩乐成本很低的游戏。   拽着绳子的人动作灵活自如,仿佛人猿泰山,以各种不可思议的动作角度闪避小球,同时完美避开回弹的小球,反倒把打球人累的气喘吁吁,东奔西走。   这一声声喝彩就是为此爆发,最后对方认输。   原来里面那个躲避的就是摊主,打球的是挑战者。   有意思啊。   黎采玉生出兴致,想要玩玩看,从大船高楼骤然爆发出强大压力,震的整艘船剧烈颤抖,湖水就像被重物猛然压了一下,溅起水花。   有人在船里斗法!   铺天盖地的压力笼罩,第一层瞬间瘫了一大片,有的跪倒在地,有的直接昏迷,横七竖八。   小四哥面色发白,不过还好,倒不是他深藏不露,连这等高手的威压都能抵抗,而是得了庇护。雪如圭眼疾手快,反应迅速,保护了他,也保护了周围一片人。   下一秒黎采玉抬手,释放的金光罩住第一层。   既然船属于鸿蒙仙府,出了意外当然有仙府处理,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冷不丁听见一声锤响。   这是战君兰的音波攻击。   黎采玉毫不犹豫拉起雪如圭的手向上方赶去,迈出一步,身影闪动,随后便出现在交锋的中心处,耳边传来啪叽一声,扭头看去,是小四。可能是因为受到惊吓,下意识拽住雪如圭的衣服,被一起带了上来,受不住跪了。   金光瞬间照亮全场,将正在起冲突的双方都笼罩在内,一切波动消融殆尽,强行恢复平静。   “怎么回事?”   小弟子战君兰神色犹有余怒,双手拎着大锤与人对峙,对方人数不少,更显得她势单力薄。   不过修仙界的战斗力不是靠人数叠加,境界差距是难以跨越的沟壑,即便战君兰只有一个人,也能把这些人全都收拾了。只是她看似凶猛,实则颇有束手束脚之感。   “师尊!”战君兰表情一变,十分惊讶。   连忙收起战锤,对他行礼,然后对雪如圭行礼,“小师叔。”   不等她开口解释,另一方有人抢先出声:“前辈就是这位道友的师尊?”   吸引注意力后,对方抬手作揖,彬彬有礼道:“我们宝月派弟子一直安分守己,不敢在鸿蒙仙府的地界惹是生非,唯恐堕了门派名声,叫仙府心生误会。谁知这位道友莫名拦住我等,口出狂言,实在忍无可忍才会大打出手,还望前辈明察秋毫,秉公处理。”   “这番动静肯定会吸引仙府弟子前来,若前辈认为在下言语偏颇,也可交由仙府弟子处理。”   黎采玉正要问战君兰,身后却传来雪如圭的声音,“小四?”   心底一惊,连忙转头看去。   意气风发笑容灿烂的少年又惊又惧,瞳孔不自然放大,他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紧紧咬着唇,直把自己咬出血,面部抽搐,身体僵硬,仿佛坏掉的人偶,止不住痉挛抽搐。   “小四,快呼吸!”雪如圭催促,对方充耳不闻,心神都已经被夺去般,根本听不见别的声音。   无法,抬手在他后背用力一拍,少年这才恢复了通气,可随后大口大口喘息,眼泪不受控制的疯狂往外流,糊住视线,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的脑袋就像被什么固定住,一直对着宝月派弟子的方向,不论是僵硬成坏掉的人偶痉挛抽搐,还是大口大口喘息,视线死死锁定住他们,哪怕看不清也不肯移动。   他能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但听不清是谁在叫。   温暖的力量像溪流涌入四肢百骸,驱赶走寒冷僵硬,让身体重新变暖,深入骨髓的惊惧被抚平,重新找回自我意识。   视线渐渐清晰,清冷高洁的仙人正凝眉看他。   小四下意识挤出笑脸,张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前辈,这位小友可是身体不适?若您不嫌弃,我们宝月派有擅长医术的弟子,可以为他看看。”   声音钻入小四耳朵,立即产生化学反应,他瞳孔剧烈收缩,肉眼可见的猛然痉挛,哇一声吐了出来。难闻酸臭的味道很快充满周围,惹得宝月派弟子面露厌恶不满之色。   为首之人表情僵了僵,差点没能绷住,“既然小友身体不适,今日不妨到此为止。”   “……骗子……”   小四嘴唇动了动,声音很低很低。   说完后紧紧闭住嘴,似乎怕自己忍不住,用力咬紧嘴唇,一片血肉模糊。   “松口。”雪如圭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松开牙关。   小四委屈,呜咽声从喉咙溢出,像个小狗。   雪如圭顿了顿,收回手指。   呕吐物灰飞烟灭,什么都没残留,空气也恢复清新。   战君兰再次行礼:“师尊,宝月派以收徒的名义哄骗欺辱无辜女孩,弟子实在忍无可忍!”   对面领头男子毫不犹豫反驳,语气毕恭毕敬,“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宝月派向来循规蹈矩,同门之间友爱有加,互相关怀,若有人胆敢欺辱门中女修,绝不轻饶,何况这里是仙府地界,我等仰慕上宗,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放肆。”   “还请道友口下留情,莫要辱人宗门清誉,宝月派虽不成器,可也是正经门派,若继续纠缠不休,只能请仙府做主,为我等讨个公道!”   黎采玉了然,“原来是这样。”   “远道而来,又是鸿蒙仙府的地界,身为客人怎么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肆意妄为,这跟当众打人家的脸有何区别。”   眉心金痕闪烁光芒,黎采玉抬手一摄,宝月派为首弟子便落入他手中,掐住脖子举起。   对方不敢置信瞪大眼睛,“你……怎敢,这可是鸿蒙仙府……”   黎采玉稀奇道:“自己是什么货色没点数吗?居然以为自己是鸿蒙仙府的客人,你们配吗?充其量是一窝跑别人家的蟑螂,打不死,才叫你们圈一块儿图个清净。”   “府主身为自在造化道当世魁首,只有受邀而来的造化道道友才是仙府客人。”   贪狼道跟仙府有个毛线的友好关系啊。   没打死你们是因为人家心疼弟子,实在不愿意让孩子正经事不干每天打蟑螂好吗。    第54章   宝月派弟子哗然。   “前辈未免太羞辱人!”对面之中有人义愤填膺, “鸿蒙仙府尚且准许我等在此,外人有何资格擅作主张!便是有错,也该交由仙府处置, 前辈越俎代庖,难道不怕仙府不满!”   身后众人怒气满腹, “没错!”   “前辈执意听信一面之词, 冤枉宝月派,那就请仙府出面主持公道!”   “也叫各派一起评评理!难道不是自在造化道竟连客人都不是,平白矮一截, 叫人羞辱!”   “听闻修自在造化道者往往性情高洁仁善,前辈不分青红皂白出手伤人,恐难服众!”   听得战君兰颇为忧心, 这其实也是她担心的事情。   如果是在朱雀台, 这种人直接收拾了就是,何必与他们争执,可这里是鸿蒙仙府的地界,而且还在仙府的眼皮底下,暴怒下打上宝月派,又怕过于肆无忌惮会给师尊招惹麻烦。   鸿蒙仙府帮了朱雀台大忙, 不能不顾及对方颜面。   “师尊, 这艘仙舟是仙府特意停放此处招待各派修士, 若是犯了众怒, 闹到府主跟前去, 有点不好交代。我知以府主的能力不用惧怕这些人,仙府也不怕区区乌合之众,只是贸然挑起仙府与各派的矛盾……”后面的话战君兰没有说下去,意思到位。   刚来就激化矛盾, 给主人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不是为客之道。   黎采玉看了看战君兰,决定给她上一课。   弟子们优秀,把朱雀台打理的井井有条,说实话已经很久没有叫他操心。   到底是在边陲之地呆太久,对这种弯弯绕绕缺乏经验。   “你师兄们都在哪里?叫过来。既然担心府主不高兴,就让府主来评评理好了。”   战君兰愕然,不过没有反驳,毕恭毕敬道:“是,师尊。”   黎采玉随手将宝月派弟子的领头羊扔回去,对面慌忙把人接住,个个怒目而视,他丝毫不以为意,视若无睹。   “小四怎么样?”   雪如圭摸摸少年额头,察觉到他身体还是僵硬的,在金光安抚下情绪平稳恢复,找回神志,可本人依旧是萎靡不振的。十七岁的少年身量不矮,额前几缕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面颊上,仿佛被水淋湿的小狗,颇为可怜。   “是我……身子太弱,承受不住仙人的气息,对不起……”小四苍白着脸,虚弱道歉。   雪如圭不置可否,“能站起来吗?”   “可以……”小四艰难撑起身子,还没站稳,膝盖陡然一软,差点重新跪倒,被雪如圭眼疾手快抓牢,稳住身子。   “谢谢仙人。”   “嗯。”雪如圭一如既往冷淡。   手上扶的很稳,眼睛没有去看小四,只叫了一声,“玉哥。”   黎采玉摆摆手,“行了,别担心。”   “想来府主很快就会到,你们大可以呼朋唤友,把想凑热闹的门派都叫出来。我的态度就摆在这里,不怕你们敲锣打鼓找来更多人向府主抗议。想试探鸿蒙仙府底线的别躲在暗处,趁着机会直接探口风,免得一个个毫无自知之明,一口一个叫着让鸿蒙仙府替自己主持公道。”   宝月派为首弟子捂着喉咙,狰狞掐痕触目惊心,艰难咳嗽两声,恨恨道:“前辈这般自信,我们岂会叫您失望!”   人群之中离开好些个,步履匆匆。   黎采玉发出感慨,“果然这才有意思啊,比玩什么都刺激,趁着论道大会还没开始先热热身。道友们对我如此期待,怎么好意思让他们失望,光在大会上吹牛逼多无聊,有点时事新闻当做新话题,大家都开心。”   “玉哥,别过火了。”雪如圭扫视宝月派弟子,眉心金痕闪过光芒,“你在这里直接斩了他们,府主不会说什么。”   反倒是闹得仙舟之上各派围观,府主亲临,才是架在火上烤。   贪狼道是什么德行雪如圭非常了解,别看宝月派现在叫嚣的厉害,只是虚张声势罢了,狐假虎威。   仙府跟这些门派关系冷淡,他们彼此之间也是竞争对手,少了宝月派只会暗暗高兴,并提高警惕,注意别惹朱雀台。   黎采玉笑了,“那显得我多不讲道理啊。”   “鸿蒙仙府帮了我们大忙,一路上我都在想着该怎么投桃报李才好。参加论道大会哪里能算是报恩,是鸿蒙仙府有意庇护朱雀台,将我们介绍给其他道友,亲自带着我们融入自在造化道,加强联系,也在告诫贪狼道各派朱雀台是有人罩着的。”   “直到我看见了他们啊,心中顿时一喜,真是刚想睡觉天上掉枕头。”   “知道吗圭圭,太正直的人通常都有个弱点,所以有句话叫做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仙府明明不喜欢贪狼道,却拿出本门的仙舟提供给他们作为落脚点,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嘛?”黎采玉环顾四周一眼,意有所指,“里面空间远比外头看到的还要大,这样的宝贝放在仙府里大概也是稀罕玩意儿。”   雪如圭自然知道,也非常理解府主的做法。   因为——   “贪狼道是杀不完的。”   没错,这就是最大的原因。   贪狼道的传播能力实在太强,人们渴望修仙的野心跟欲望是浇不灭的,只要有庞大的人口基数支持,不论灭多少次都会恢复过来,犹如野草,生生不息。   自在造化道的理念注定仙府培养弟子的成本会很高,不论是从感情方面,还是物质方面。   谁家的孩子谁心疼,自己费了大力气培养出的精英弟子,让他们成天活跃在生死线上,跟贪狼道拼死战斗,跟割肉有什么区别。   以贪狼道的数量跟恢复速度,只会把仙府弟子活活累死,往坏里想,说不定还会因此引发大战,生灵涂炭,波及无辜。   而且仙府有意针对贪狼道,难道贪狼道不会自救,坐以待毙吗?   以杀止杀,偏生又是杀不完的,最后只会陷入混乱不休。   既然杀不完,且不符合造化道理念,那就只能从别处下手。   将这些家伙聚集在这里,变相软禁,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总之不准出去惹是生非,敢在外面乱走,就是挑衅鸿蒙仙府的权威。   明知道他们在偷偷挖墙脚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明面上抓不到任何错处就只能算了。   退一步海阔天空,咄咄逼人,鱼死网破。   黎采玉盯着面前的宝月派弟子,笑容格外有深意,雪如圭同样盯着他们,面无表情。   加上旁若无人的交谈,摆明有坑在等着他们。   宝月派为首弟子不免惴惴不安,可事到临头已经骑虎难下,只有让仙府出面才有他们的存活希望。   咬牙撑了片刻,终究是沉不住气,“前辈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你们所愿,请鸿蒙仙府主持公道啊。”黎采玉气定神闲,“不会是想要反悔吧?愚弄府主可要付出代价。”   对方心一沉,“自是不敢。”   黎采玉:“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谢寻竹。”   “名字倒是挺雅致,竹乃君子之象,刚柔并济,虚怀若谷。寻竹寓意谦逊,心向光明,跟你实在不般配啊。”说着,黎采玉不管对方什么反应,扭头去看小四,“坚持不住就去休息,不要勉强。”   小四咬着牙,摇摇头,“我已经没事。”   他抬眼飞快看了看宝月派,垂头遮掩神色,怕控制不住,叫对面之人看见自己眼底的仇恨憎恶。   “我还没有见过仙府的府主,这么大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以后可要跟别人吹嘘吹嘘,我也是见过府主的人。”故作无事,以平日里说话的口吻语气说道。   “那倒确实是,一般人可见不到府主,今天运气很好呢。”黎采玉顺着话题道,没有戳破。   雪如圭看了一眼,也没有戳破。   府主果然没有叫大家等太久,一阵光芒亮起,黎采玉感觉到有吸引力拉扯自己,回神后已经站在一个宽敞的大殿。   这里空间非常宽阔,犹如大型的室内广场,穹顶非常高,能够看见以法术化出的星空。除了宝月派弟子,身穿各色服饰的修士按照门派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发出嗡嗡嗡的议论声。   玄月子坐在高台之上,身边有几个同样身着仙府装束之人,长春子也在。   作为直接起冲突的双方,都在最前方,夹在仙府与众门派之间。   战君兰疾步走过来,姬凌洲、符奕云还有风幸也一起上前,站到黎采玉身后。   “肃静!”   所有人安静下来,随后齐刷刷向玄月子行李,“拜见府主。”   身为鸿蒙仙府的府主,又是当世自在造化道之魁首,这拜礼完全没毛病。   玄月子神色平静,对黎采玉跟雪如圭道:“坐。”   宝月派弟子的面色立马青一阵红一阵,青红交加,尤其是为首的谢寻竹,格外难看。   刚开始就落了下风,仙府若铁了心拉偏架,接下来想要掰回一局更难,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聚集了这么多门派道友,未尝没有赢的机会,只要能在言论上站住跟脚,仙府必定不会众目睽睽之下自打耳光。   谢寻竹毫不犹豫,扑通一下跪倒,“宝月派恳求仙府做主,还请府主为我等主持公道!”   先下手为强!    第55章   “自入鸿蒙仙舟, 宝月派一直安分守己,战战兢兢,不敢有任何冒犯之举, 唯恐堕门派名声,惹人耻笑。”   “今日这位前辈的弟子忽然莫名上门阻拦, 口出狂言, 我等实在忍无可忍与其大打出手。宗门名声受辱,若还能无动于衷,与畜生何异, 这等奇耻大辱如何能咽得下去!”   “前辈现身后毫不犹豫偏袒弟子,丝毫不将宝月派放在眼里,声称唯有受仙府邀请之人才有资格自称客人!”   谢寻竹双目通红, 言语悲愤, “晚辈斗胆,敢问府主,难道非修自在造化道竟如此下贱,活该任由打杀!?”   身后宝月派弟子也跟着跪在地上,个个面色愤愤不平。   围观各派哗然,立即窃窃私语, 交头接耳, 现场嗡嗡声比之前还要热烈。   “莫非是前来参加鸿蒙仙府此次举办的论道大会?瞧着好面生。”   “听闻自在造化道性情温和不争, 多高洁仁善, 如此轻狂, 着实不像啊。”   “宝月派虽非大门派,规模也不算小,因道统不同便要人家任由打杀,蛮横至极。”   “道友有所不知, 我等刚好就在附近,这场冲突也算看在眼里,宝月派一直据理力争,奈何实力比不上,不得不受此屈辱。”   “差点直接将人掐死。”   ……   窃窃私语,嘀嘀咕咕。   因为不是自在造化道就要被打杀,这些门派都不是,当然不服。   谢寻竹声泪俱下:“还望府主为宝月派主持公道!”   身后宝月派弟子异口同声:“还望府主为宝月派主持公道!”   目光聚集,炙热的好似能够烫伤人,各派修士压下骚动,等鸿蒙仙府的反应。   玄月子神色平静,“黎道友,可有话要说?”   “阿兰,你来说说。”黎采玉不慌不忙。   “是,师尊。”战君兰从他身后走出,站到谢寻竹身侧,她身姿挺拔,气度不凡,跟跪倒在地的宝月派弟子形成强烈对比。   先是对府主拱手,言语不卑不亢:“据闻鸿蒙仙舟群英荟萃,来了诸多门派的弟子,在下自小在边陲之地长大,不曾接触东洲繁华之地,心中好奇想来见识见识。”   “正感慨果然名不虚传,鸿蒙仙府当真大气,竟为各派拿出如此恢宏的宝船,忽从楼上坠下一名女子。匆忙间将人接住,发现对方气息虚弱,身体更是孱弱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面容憔悴不堪,满是疲倦。”   “女子幽幽转醒后,先是一惧,瑟瑟发抖,看清楚我是女修才放松了些,可还是害怕,颤颤巍巍。称自己欣赏窗外风景,不慎跌落,多谢救命之恩。我问对方何门何派,不如送她回去。女子吓得面色煞白,不敢吐出门派名字,惊惧下双眼含泪,恍惚失神,竟因为过于激动再度昏厥过去。”   “本以为是哪个凡人好奇楼上风光,不慎跌落窗户,没想到竟也是门派弟子。恕我直言,如此羸弱单薄,气息奄奄,着实不像是修炼了任何功法的样子。我心中不禁起了疑心,加之对方体弱不堪,便以金光在她体内游走一圈,惊觉女子不但没有任何修为在身,还被掠夺生机,近乎油尽灯枯。”   “在金光温养下女子再次苏醒,我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对方痛哭失声,告知自己是宝月派弟子。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是正经弟子,自入了宝月派,正经事一件没干。”   说到此处,战君兰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满腔怒火,“她说她是宝月派治下出生,得宗门看中被收为弟子,只是师尊还有师兄弟们从来不教授她任何功法,平日里除了服药,就是与人双修。师尊称她体质绝赞,乃是天生的炉鼎之体,她在宗门唯一的职责就是以先天圣体助宗门提升,他日一飞冲天,也能算她一份功劳。”   “日复一日,身体每况愈下,终于求得师兄念在平日里的情分上带她出宝月派,看一看外头的风景。”   “鸿蒙仙舟富丽堂皇,仙府治下凡人也可安居乐业,与修士和乐融融,此番情境不禁叫她恍惚黯然,靠着窗户看着外头,心中一个念头越来强烈。”   “若她从这里跳下去,来生可否也生在鸿蒙仙府的地界,不求能有仙缘在身,便是当个平头百姓也是好的。”   “自嘲卑贱炉鼎之躯,也有奢念,渴求上苍垂怜。”   “她求我不要将她送回去,师兄们若是知道一定会重重惩罚她,她宁可落在湖里淹死,也不想回宝月派。”   战君兰声音铿锵:“女子言语可怜,可毕竟是一面之词,若是偏听偏信,有违师尊教诲。我将她安置好,亲自找上门,询问宝月派可有一起来的女弟子,想要结交一番。”   “谁知他们矢口否认,称没有女弟子一起前来,我将自己捡到女子的事情与他们说了,他们立即脸色大变,特别是这位宝月派的领头弟子,僵着脸声称是贴身服侍的女婢胡言乱语,莫要放在心上。”   “我道与女子有缘,偏偏就从楼上砸中我,这缘分着实奇妙,不如卖与我,大家交个朋友,也算是一段善缘。这位宝月派弟子坚决不肯,称与那婢女青梅竹马,对方没有修炼天赋,是他不愿看她受凡尘磋磨,以婢女的名义带上宝月派,岂能以此羞辱于她。”   “于是我质问他,既然如此重情重义,为何她的身体近乎油尽灯枯?既然只是婢女,为何身着弟子服饰?”   “既然没有苛待,为何对方从楼上一跃而下,意图求死?”   “之后就打了起来。”   战君兰目光厌恶,冷声道:“口口声声称宗门受辱,当着府主的面却含糊其辞,只会喊冤。是知道牵扯出此事对宝月派不利,只能先下手为强,恶人先告状占据声势?”   谢寻竹涨红了脸,似乎不堪受辱,“她的确是我贴身婢女,撒娇卖痴求着想要一起来,又怜惜她无法拜入宗门当个正经弟子,这才松口,准许穿上门派服饰过个瘾,只一条要求,不能叫旁人看到,只能在屋子里穿。”   “我宝月派是清清白白的正经门派,岂会将提升宗门实力的期盼压在一个炉鼎肩头,简直是失心疯!”   他一针见血指出,犀利道:“阁下既然如此怜惜,为何当着如此多人的面,掀出她是因为与人双修才会油尽灯枯?难道丝毫不曾考虑过她的声誉跟感受,这等羞辱,若是传入她的耳中,难道不怕她想不开自寻短见?”   战君兰眼神奇怪,恍然大悟:“所以你才这么有底气,以为我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若说出来,必定是心怀不轨。”   她嘲弄道:“犯错的是你们啊,肮脏的也是你们!”   “这里是鸿蒙仙府,女孩子没有不好的名声。”   谢寻竹顿时如遭雷击。   僵硬颤抖的迎上府主,以及鸿蒙仙府其他人的目光,发现果然如此,丝毫没有因为他方才的指责对战君兰生出不好的影响。   身后各派议论纷纷,忽的话峰一转,说起宝月派的无耻下贱,耻与为伍。   谢寻竹脑子转得飞快,仓惶下抓紧最后一个救命稻草,“既是苦主,怎能不在现场!”   他咬牙,“我要与她对峙!”   气氛一下子安静,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府主的反应。   玄月子神色平静,“炉鼎?”   短短两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谢寻竹当即瞳孔收缩,面色惨白。   “……是、口误。”   玄月子对身侧的长春子淡淡道:“去给她做个体检。”   长春子毕恭毕敬,“是,师尊。”   战君兰对他作揖,然后走在前头带路。   大殿内安安静静,宝月派弟子皆是汗如雨下,战战兢兢。   没过一会儿,苦主到了。   正如战君兰所说,单薄孱弱的可怜,看上去仿佛能被一阵风吹倒,走路颤颤巍巍,低着头,根本不敢抬起头看别人。   “拜、拜见府主……”声若蚊蝇,细声细气,明显中气不足。   极力低着头,额头碰到地面,双手按在地上,皮肤白皙过头,隐约可见血管,手指很细,手腕也很细。   就像被风吹弯腰的纤细花枝,随时可能折断。   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她托起。   长春子正色道:“这位姑娘的身体确实是油尽灯枯,被作为炉鼎双修,掠夺了太多生机。”   感受到鸿蒙仙府众人目光,谢寻竹一口咬定,“她就是我的贴身婢女,油尽灯枯之事我并不知情!必定是过于懵懂无知,才叫不知道什么人哄骗了去,这件事我一定会回去查清楚,还她一个公道!”   他大声质问,色厉内茬:“虞心竹,我自认平日里待你不薄,不但带你上山,对你家中父母也多有照料!今日当着府主还有大家的面,把话说清楚!”   “你到底是宝月派的弟子,还是我的贴身婢女!”   姑娘身体猛然一震,眼泪哗哗往下流,颤抖呜咽,“……我……我是师兄,是主人的婢女……”   雨打娇花,我见犹怜,偏生避不开任何狂风暴雨,只能任由摧残。   她痛苦绝望的垂头,手指用力抠紧,渗出鲜血,“是我痴心妄想……认不清自己身份,我是婢女……”   “我是婢女,我是婢女……”   痛哭失声,涕泪交加。   谢寻竹心底微微松口气,正要开口,却见战君兰冷冷看他,丝毫不见慌张,只有嘲讽讥诮,不由生出不详预感。   战君兰对黎采玉行礼,对雪如圭行礼,然后是玄月子,铿锵道:“今日在这里请大家做个见证,”   “心竹这孩子聪明伶俐,我一看就喜欢,又有这样深厚的缘分,我决定收她做最小的弟子,以后身前也有个伶俐人伺候,承欢膝下。”   黎采玉立马拱火,“这还等什么啊,小姑娘快给你师尊敬茶啊!”   一个茶杯扔出去,战君兰稳稳托住,没有半点洒出来,在虞心竹面前半跪下来,塞到她手里,双手捧着她的手,引导做出奉茶动作。   “说师尊请喝茶!”   虞心竹呆愣,迷迷糊糊:“师尊,请喝茶……”   战君兰几乎是夺过茶杯,一口饮下,“好孩子,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叫人反应不及。   不光宝月派弟子呆若木鸡,后面围观各派也都鸦雀无声。   下一秒,战君兰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声泪俱下,“宝月派欺辱晚辈弟子虞心竹,府主要为我做主啊!!!!”   宝月派:“………………”   各派:“………………”   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谢寻竹眼前一黑,哐当一声昏厥过去。   完了!!!!!    第56章   这么关键的时刻, 宝月派弟子怎么会让谢寻竹就这样昏厥过去,全都指望他这个领头羊能够舌灿莲花,扭转乾坤呢。   慌忙扑上去, 用力掐人中,生生把人掐醒过来。   谢寻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噩耗, 本也不会昏太久, 痛醒过来只觉得遍体生寒,每个窟窿都在往外冒寒气。   硬着头皮,“她是我的贴身婢女, 你怎么能擅自……”   战君兰冷笑:“不是说你们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现在心竹有这么一个好前程, 该为她高兴才是。我瞧着你怎么好似一点都不开心, 反倒是晴天霹雳,生生吓昏过去。”   “莫要以为你那些狡辩之词无人看穿,现在心竹是我弟子,更不容你胡言乱语。”   “人不可能自己变得油尽灯枯!”   谢寻竹面色青白交加,“关于此事,我一定会禀报师尊, 给阁下, 还有仙府一个满意的交代。”   随后猛然更换话题, “前辈声称我等未受邀请的门派没资格自称仙府客人, 抬手就是要打要杀!晚辈知晓鸿蒙仙府所修之道与各派不同, 乃是自在造化道,修身养性,极为重视品格情操。”   “前辈这般暴虐无情,语言戾气, 竟是受鸿蒙仙府邀请前来参加论道大会?”   “恕晚辈无礼,实在令晚辈不敢置信!”   果不其然,谢寻竹提起这件事,原本因为虞心竹之事话风变幻,纷纷抨击宝月派,撇清关系的各派都再次沸腾。   虞心竹怎样他们其实都不关心,这件事才是大家真正关心的。   道统之争一直都存在,自在造化道跟贪狼道互相看不顺眼,但大家早就习惯鸿蒙仙府恪守规矩光风霁月,从来不曾说过如此刻薄的话。若是今天当众承认,传扬出去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得到支持,谢寻竹的胸膛挺起几分,看上去竟颇有几分傲骨在身。   “前辈如此羞辱,我宝月派不服!又将仙舟之上的各派道友置于何地!”   后方窃窃私语的声音变大,渐渐有人声援宝月派。   “我们清寒谷入仙府地界后一直战战兢兢,恪守规矩,生怕冒犯了惹人笑话,上了仙舟后更是时刻提醒自己不可横冲直撞。鸿蒙仙府若因为道统不同,便对其他道友这般轻视,未免太伤我清寒谷的心。”   “上玄门也是。自在造化道入门要求太高,并非我不等不想入,而是根本入不了,退而求其次,这才进了其他宗门。仙府因此视我等为蝼蚁,这么多年的憧憬之情终究是错付。”   “这位前辈修为虽强,可性情,实在……口无遮拦,口无遮拦啊。”   …………   三言两语成功转移矛盾,引起群愤,谢寻竹心中窃喜。   他趁热打铁,再接再励,“还望前辈,以及府主能够给个说法!我宝月派绝不受此奇耻大辱!若仙府当真如此看待非修自在造化道之人,也好叫我等死心,省的继续拿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   看似谦逊悲愤,实则咄咄逼人,故意将鸿蒙仙府架到火上拷。   鸿蒙仙府的诸位如何看不出他的意思,想要把水搅混,好叫自己能够脱身。   “行了,用不着在这里拱火。”黎采玉纯然不在意其他门派看自己的眼神,“我说过的每句话都不会收回,你们从来都不是鸿蒙仙府的客人,只是不请自来的蟑螂而已。”   谢寻竹面色大变,悲愤欲绝,“前辈怎能如此羞辱人!”   黎采玉冷笑:“如果可以,仙府更想把你们全都拦在外头,不放任何一个人进来。实在是地方太大,人手不够,才叫你们跑了进来。自己是什么德行自己没点数吗,今天杀人夺宝,明天逞凶斗狠,仙府治下如此安宁,怎么愿意放你们这种人进来搅混一锅粥啊!”   “何况自己来做什么的不知道吗,在鸿蒙仙府的眼皮底下挖墙角!”   “没错,他们是自愿的,入不了鸿蒙仙府,总不能阻拦别人去别的地方修炼,人人都有飞升成仙的梦想,他们有资质有天赋,凭什么不能修仙。”   “所以仙府没拦着你们,但也不愿意叫你们搅了清净,不得不退一步。”   “你觉得自己是客人?”黎采玉皮笑肉不笑,发出灵魂质问,“去别人家连吃带拿的客人?”   谢寻竹:“…………”   黎采玉继续发出灵魂质问:“过来的时候上鸿蒙仙府拜过没?有没有跟府主说过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把人带走的时候有没有告诉府主,过个明路?”   谢寻竹:“…………”   黎采玉:“不请自来,偷偷摸摸,连吃带拿,我说你们不配自称客人,哪里冤枉了?”   谢寻竹:“…………”   后方各派阒然无声,面面相觑。   自己来干什么的他们当然都知道,说白了就是偷偷摸摸挖鸿蒙仙府的墙角,把资质优秀但没能入仙府的好苗子收走。   鸿蒙仙府也知道拦不住,睁只眼闭只眼,他们想要完成任务,主动遵守规矩,免得被撵走。   彼此心照不宣,但从来没有摆到台面上过。   谢寻竹负隅顽抗,“就、就算如此,前辈也不能因为道统不同,开口就要打要杀!”   黎采玉笑了,“谁说我是因为道统不同才打你们的,是你们宝月派自己行为不检,不然为什么仙舟上这么多人,只单单打了你们啊。”   “我这冷不丁就想到,仙舟上这么多的门派修士,难道只有宝月派行为不检?仙府都是一心修炼的直善人,钻研道法很擅长,弯弯绕绕的可能不是很懂。上仙舟的修士又没查过,一窝蜂的安置在此处,省的扰别处清净而已。”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看不到的地方可能已经挤不下。”   “我想大家也不愿意被误会跟宝月派一样行为不检吧?当着府主的面,不妨都说说是来干什么的,如果是来收弟子,正好把人都带过来过个明路。”   “他们都是仙府治下之人,现在要离开自小长大的地方去别处修炼,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让府主鼓励他们两句,说点修炼心得什么的,岂不是皆大欢喜?”   说着,黎采玉立马道:“关于降白虎有神效的闭日神功,我愿意分享出来,以后都是修士,多听听,说不定有用呢!”   “这可是论道大会才会讲的内容,提前听见是你们赚了!”   在各派修士的目光注视下,黎采玉站起身,拿出校长站在讲台上一口气说三个小时的功力,给他们讲了一遍闭日神功,保姆级教学,包教包会。   从来只修炼功法的贪狼道修士们面目逐渐扭曲,又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听,当着玄月子的面,根本不敢走神。   知识以卑鄙的方式进入了他们脑子!   滔滔不绝,口若悬河,黎采玉终于停下来,问:“大家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多谢前辈的分享。”   有气无力,又不得不捧场,在识时务这一块上他们还是很有眼色的,还说话好听的时候必须给面子。   黎采玉露出满意的笑容,仿佛根本看不到大家扭曲的神色,“很好,现在你们可以开始实验了。”   “………………………………”   所有人表情都空白了。   包括鸿蒙仙府一众人。   黎采玉看他们不动,催促,“动手啊,发愣做什么?”   有人咽了咽唾沫,“前、前辈,这是您的不传之秘法,就这样给我们,不好吧?”   黎采玉笑容灿烂,像天上的太阳一样普照大地,圣光在世,“没关系,只要每个人都献出一份爱心,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更加美好。建设和谐社会,从我做起,我愿意把闭日神功分享给每一个修炼的人,帮助大家成长,提升自我!”   痛苦面具,出现在各派修士脸上。   黎采玉眉头一皱,“还有这么多位坤道……”   他的目光转向玄月子,发出询问:“府主,您看,是不是也说点什么?”   这位经历过修仙界道统更迭变幻,看着贪狼道崛起的自在造化道魁首正以一种奇妙的目光注视黎采玉,新奇,惊叹,茅塞顿开。   “黎道友如此慷慨大方,实在叫贫道自愧不如,关于斩赤龙的方法,贫道也在此与坤道们一起分享分享。”   “修炼后的坤道本就渐渐的不会再来赤龙,因而关于斩赤龙其实还有更深的寓意。”   “此法可令坤道突破性别影响,更上一层楼。”   玄月子的言语可比黎采玉精炼多了,从浅入深讲了一遍,听得他津津有味。   完了后,黎采玉发出热烈鼓掌,“府主说得好啊,真是太精彩!”   然后催促:“别愣着,快点谢谢府主啊!”   “谢府主。”   “多谢府主教诲。”   黎采玉语重心长:“大家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别把刚学到的东西扔到脑后去。”   “这样吧,论道大会开始前,我希望诸位能够成功完成降白虎与斩赤龙的第一步,再写个五万字的论文交上来。到时候好交给前来参加论道大会的道友们批改点评,最后的评分会送到诸位的师门以及师尊手里。”   “修炼功法各门各派都有,就不说啦,修身养性的东西还得看道统悠久源长的自在造化道啊!”   “知道弟子出门还能学到这样深奥的知识,提升心境,一定会非常欣慰!”   众人:“…………………………”   打死宝月派,快!!!!    第57章   各派散去的时候都是咬牙切齿, 谁还管宝月派怎么样,要不是这群东西行为不检被抓到把柄,怎么会牵连到他们!   跟鸿蒙仙府心照不宣这么久, 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情,忙着传消息请教师长, 完成刚给布置的作业, 那可是五万字的文章!   还有斩赤龙降白虎,论道大会前必须达成第一步!   有心情暴躁的按捺不住,狠狠给了宝月派眼刀, 不是一个两个,这么多不友善的眼神直把宝月派弟子看的胆颤心惊,更叫他们害怕的还是鸿蒙仙府。   玄月子对一名弟子道:“长青子, 你带他们去宝月派, 让他们掌门自己处理。”   长青子出列,恭敬行礼,“是,师尊。”   谢寻竹整个人瘫软了,其他宝月派弟子也像抽去骨头似的,面无血色。   如果是鸿蒙仙府出手, 他们还有活路, 撑过去也就是, 师门念在已经受过处罚大概率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可交由宝月派掌门处理, 一定会受到最为严厉的惩罚,以示公正,撇清关系。   “心竹,你向府主求求情!”谢寻竹想到宝月派那些惩罚人的手段, 豆大的汗珠落下来,病急乱投医向虞心竹求救,崩溃失声:“是我们对不起你!不该强迫双修!”   “可那是师尊的命令,我们也没有办法,违抗师命是大罪,就是打死我们也无人会说一句!”   “看在往日里的情分上……对,这次你能够跟着一起出来,是我向师尊恳求的!看在我帮了你的份上,向府主求求情!什么惩罚我都认了,我对仙府心服口服,绝无一丝怨言!!”   他向虞心竹爬去,面目扭曲伸出手,犹如索命厉鬼,可把单薄瘦弱的姑娘吓坏了,害怕的后退。   “滚!”战君兰呵斥,一把抱起虞心竹,踢开谢寻竹伸过来的手,低声安抚小弟子,“别怕,师尊在这里。”   “呜呜……师尊……”虞心竹抽噎,哭起来很压抑,一张脸布满泪痕,却只敢低低呜咽,似乎不敢大声哭出来,让战君兰更加怜惜了。   虞心竹无疑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是那种一眼看到便移不开视线的美,天生的宠儿。有着水的温柔,不争,无害,也有着水的干净清纯,哭红了眼看起来更是惹人怜惜。   长青子抬手将宝月派弟子都收入袖子里,一招袖里乾坤使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这位小师妹受了这样的苦,身子方面得好好养着,我这里有一株以前得的水仙玉骨花,对重塑根基有奇效,可扫清沉疴清理浊气,令身体重新焕发生机。”   长青子递出一个玉盒,“正好可以当做小师妹的贺礼。”   虞心竹怯生生看他,又小心翼翼看了看战君兰,犹豫不决,不知所措。   战君兰把她放下,鼓励道:“长者赐,不可辞。”   虞心竹这才大着胆子,双手抬起接过玉盒,怯生生道:“多谢师兄。”   长青子笑了笑,眸子里只有温和友善,“不客气。”   他还有任务在身,就不耽搁,先告辞走了。   长春子走上前,笑眯眯从口袋里掏东西,“这是我新炼制的丹药,最是温补养身,你先吃着。”   虞心竹先看了看战君兰,得到鼓励赞许,才伸手去接,迟疑道:“谢谢……师兄?”   在场众人一一赠送见面礼,祝贺她拜入战君兰门下,正式成为自在造化道弟子。   就连府主也取出一块玉佩,“贴身带着,清心养神。”   虞心竹两只手捧都捧不住,闻言慌慌张张跪下行礼,各种玉盒宝盒洒了一地,“谢过府主!”   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她托起,宝盒玉盒也都浮起,规规矩矩叠整齐,“不必慌张。”   “是。”虞心竹垂下眼眸,不敢抬头。   最后是黎采玉跟雪如圭。   黎采玉一直笑呵呵看虞心竹收礼物,那样纤细的胳膊捧着这么多盒子,摇摇欲坠,都是沉甸甸的爱啊。   “没啥好东西,送你一个玩具吧。”黎采玉拿出自己以前打造的琴剑,跟正常的比起来小了很多,能发出声音,后面藏了一把小剑,整个琴剑花枝缠绕,花里胡哨,论威力是不俗的。   他兴致勃勃道:“以前我想过使琴剑,专门给自己打造了这么一个玩具试试水。弹琴风雅,陶冶情操,配上剑更有神秘感,优雅不失犀利,特别有气质。”   “小竹儿拿去玩吧。”   虞心竹弯腰,这次学聪明,没有让盒子掉满地,“谢师祖。”   黎采玉沉吟,“你这个名字是父母取的,还是宝月派给取的?”   “……是自己取的。”虞心竹声音低落,“我想跟大家更亲近些……”   “挺好听,可以的。”   “谢师祖夸奖。”   雪如圭干脆利落,“我没有其他可送,赠你三道剑气,护佑平安。”   语毕,三道金光飞出,在虞心竹右手手背凝结成金痕。   “谢师叔祖。”   黎采玉和颜悦色,“好啦,我看你也累了,下去好好休息。”   战君兰行礼,“弟子告退。”   然后带着虞心竹离开。   大殿内空荡荡,有些事情可不能当着各派的面谈,现在才是黎采玉想要说的正经事。   “今日特意将府主请出来,擅作主张之处还请见谅。”黎采玉告罪道。   玄月子摇摇头,“贪狼各派聚集已久,是鸿蒙仙府让几位看笑话了才是。”   提起此事,玄月子也很无奈,“仙府管辖的地界广阔,偏人手不足,无法做到覆盖每个角落,贪狼门派知道此举是在动仙府墙角,派遣人手时也会格外小心,一来一回的拉扯,只能各退一步。”   “如果每次都靠打将人撵出去,荒野山林倒还好,可不是每次都会这么幸运,他们知晓仙府弟子必定会顾及普通人,更会主动往人多的地方跑,拿凡人当人质。”   “仙府不能降低要求,收不合格的弟子入门,否则长此以往,跟贪狼道修士又有何异。”   “不能入仙府,便只能去别处。”   黎采玉明白的,开门见山,“恕我直言,这恐怕也是其他地域造化道所面临的窘境吧?”   玄月子颔首,“各地基本都在效仿仙府的做法,将各派聚集在一块,不让到处乱跑扰了当地清净。只是此法治标不治本,延缓造化道的衰败罢了,很多好苗子干脆直接拜入其他门派,根本不来试,毕竟路途遥远。”   “自西洲成立万仙道盟,西洲的造化道越发困难,到后面只能搬迁,并入其他洲。”   “此消彼长,以贪狼道的扩张速度迟早也会吞并其他洲。”   黎采玉直言:“我有一法,或许能为府主分忧解难。”   玄月子:“但说无妨。”   黎采玉:“我能够明白府主的顾虑,鸿蒙仙府不可降低要求招收不合格的弟子入门,但人们日渐高涨的修仙热情,让他们迫切渴望能够得到仙缘。这份矛盾被贪狼道所利用,成为他们发展壮大的基石,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大量人品不合格的修士诞生,促使修仙界逐渐混乱,劣币逐良币,搅混了整个风气。人们受迫害,只会更加渴求修仙,求得自保之力,恶性循环。”   “想要发展壮大,就要不断补充新血,自在造化道的要求注定不能满足大家的渴望。门槛太高。”   “既然无法阻拦,那就换个角度去处理问题。”   “仙府治下和平安宁,我想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人肯定是不能习惯贪狼道作风的,只是路已经迈出,没有后悔的余地,只能一路走到底。仙府知道贪狼门派不好相与,下面的凡人习惯了安宁未必明白有多么险恶,直接说其他门派坏话,倒显得仙府心胸狭窄见不得旁人好似的。”   “所以我提议,不妨适当放松条件,构建造化道下级学府。”   “鸿蒙仙府依旧坚持自己的招收条件,但下级学府的要求可以低点,相对的,修炼的功法等级也不那么高,修炼跟修心并行,两手抓两手硬。如果有表现优秀的弟子,准许进入仙府进修一段日子,以示鼓励。”   “仙府招收的都是言行合一的天之骄子,下级学府的弟子则是论迹不论心,只要能够一辈子遵纪守法,行善积德,就算心里头有点小阴暗又何妨。何况心性是会成长的,通过修心不断的磨练完善自己。”   “贪狼道只教授功法,任由弟子厮杀,底下的凡人苦,弟子们也是苦不堪言,我想很多人在入了贪狼道后是后悔的,只是没有回头路,也没有别的选择。”   “人们渴求修仙,也渴求安宁。贪狼道只能给予他们仙缘,无法给予安宁,但仙府的下级学府既能够给予仙缘,又能给予安宁,更满足人们的需求。”   “这第一步,就是先斩断人们对贪狼道门派的幻想绮念。”   贪狼道证实了人们对修仙的渴求有多么大,与其放任别人胡作非为,肆意妄为,不如牢牢抓在手里。   上不了一本,可以上二本三本,一个萝卜一个坑,全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最高端的功法掌握在最优秀的人手里,就算下面乱了,也能迅速拨乱反正,掌控全局。   一个公正有效的上升途径能迅速吸引人气,提升人们幸福感。   就不信这样了,还有人愿意去上什劳子的野鸡大学,会死的那种,噶腰子的那种!    第58章   话音落下, 大殿内一片安静,气氛凝重。   玄月子不说话,似在沉思, 鸿蒙仙府其余人自不敢打搅,同样的, 也在思考这项提议。   自在造化道一直坚持不肯放低招收弟子的要求, 法不轻传,贪狼道的出现更是直接把任意传授修炼功法的后果摆在所有人面前。   这么多年来鸿蒙仙府奋力发展,大力筛选好苗子壮大自在造化道, 拼命努力维持门派地位,可他们全都看得出来,跟贪狼道的蓬勃发展比起来, 造化道其实在持续下滑。   曾经盛极一时, 如今能够叫出名字的造化道大派已经所剩无几,小门派苦苦支撑,靠大派照拂才勉强有一席生存之地。   如果连鸿蒙仙府都开始放低要求,造化道堕落是迟早的事情。   但这项提议并非让鸿蒙仙府直接放低收徒要求,而是构建下级学府,既是下级, 那么稍微不那么严格也是合理的。与其让懵懂无知满腔热血的年轻人稀里糊涂踏入贪狼道, 不如自己开办学府将人收下来, 传授下级功法, 淬炼心境。   入了学府的学生严格来说并不算是鸿蒙仙府的人, 且能掌握的道法有限,就是有品行不端之人,所能造成的破坏也是有限的,还能很大程度上缓解修仙界如今的乱象。   不管怎么样, 学府教出的学生肯定不会像贪狼道那样不守规矩肆意妄为,今天杀人夺宝,明天逞凶斗狠,且本身也能投入到维持社会稳定的岗位上去。   学府招收的学生多了,入贪狼道的弟子也就少了。   只是多少有点违背自在造化道一直以来坚持的理念,打了个擦边球,创造操作空间。   一项新政策的出现肯定会有保守派反对,就看能不能下定决心,顶着风波坚定不移执行下去。   对造化道中的保守派来说,这项举措违背祖宗的意志,违背道义理念,对贪狼道来说,意味着鸿蒙仙府要跟自己抢人,肯定也不乐意。   可谓里外不是人,两边都有人不满意。   但只要玄月子点头,无疑会成为改变时代的政策,正如贪狼道崛起的第一枪。   玄月子一直不说话,气氛凝重到极点,鸿蒙仙府其余人紧张等候,黎采玉这边氛围也紧张,三个弟子安静如鸡,雪如圭垂眸沉思,反倒是提出建议的黎采玉老神在在,半点不担心。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下,有个声音弱弱响起,打破了平静。   “……我……我……可不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   目光一下子全都聚集到少年身上,把他吓一跳,颤颤巍巍。   黎采玉也看过去,哦豁,是小四哥。   完全把人忘记了呢。   少年安安静静的缩在雪如圭身后,跟姬凌洲、符奕云还有风幸挤在一起,看起来还挺和谐的。   十七岁的少年紧张抿唇,喉咙里也有点干涩,努力挺直腰板,表现出大大方方的样子,既然开了这个口,他就想把心里的话说出去。局促的双脚不安,两手下意识握拳,攥很紧。   玄月子将一切看在眼里,看到少年紧张不安的神色,放缓声音同意,“但说无妨。”   得到准许,小四深吸一口气,从雪如圭背后的位置走出来,站在府主前方那个位置。   斟酌措辞,小心翼翼道:“我其实也是宝月派治下出生的百姓,自小在一个叫做红叶村的小村子长大。仙人的故事在大人嘴里是很遥远的东西,大家都爱听,也都向往仙缘,只是谁都知道,这样的好运气大概很难降临到自己头上。就算有灵根,没有仙缘也是没用的,一辈子当个普通凡人。”   “在我七岁那年,红叶村来了一群仙人,但他们并没有带来仙缘,相反,是摧毁整个村子的灾祸。穿着宝月派弟子服饰的仙人们跟另外一群家伙打起来,在天上飞来飞去,放出各种法术,打的轰轰烈烈。等他们所有人离开,红叶村也毁了,只有寥寥几个幸存者。”   小四红着眼,哽咽道:“我亲眼看到阿母被宝月派弟子放出的法术波及,炸的七零八落,满地都是她的血肉骨骸,姐姐哥哥们有的化作飞灰,有的成了焦炭,还有的被削了脑袋,咕噜噜在地上滚……我运气好,没有受伤,只是被浇了一身的血肉。”   “整个红叶村最后只有四个人活下来,我们一起把尸骨收敛,只挖了五十七个坑,更多的人尸骨无存,只能叫年纪最大的哥哥按照记忆做了牌位,放到一起。”   “看着一个个新挖的坟包,我们四人决定一起去寻求仙缘。只是谁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求得仙缘,走一步算一步,一路上十分艰难。运气不好遇到人贩子被抓起来,当做货物碾转,一个个分了开来。”   “我年纪较小,被多留了两年,遇到有人捣毁人贩子窝点获救,正是鸿蒙仙府的人。据说是他们流窜作案,在仙府地界也拐了人,逃到其他地方去,以为不会被抓到,最后逮个正着,通通端了。”   “仙府弟子知道我无家可归,把我送入抚幼院,但我不想待在里面,按捺不住跑出来,向着鸿蒙仙府的方向出发,一路乞讨,终于来到这边。”   “每年仙府进行考核我都会参加,打定主意就算不能拜入仙府,也决不会跑去别的地方,胡乱拜师。”   小四擦擦眼泪,不知不觉脸上已经一塌糊涂,不擦眼泪根本看不清。   红叶村血案是他心底最大的噩梦,日日夜夜纠缠着他不敢忘怀,今天冷不丁看到穿着熟悉装束的宝月派弟子,反应才会那么大,还被他们正气凛然的样子恶心吐了。   小四努力平息情绪,对府主深深一拜,“我说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从深受贪狼道荼毒的凡人角度说一说感想。”   “品行不端的人不配掌握高深功法,这种人一定会给大家带来灾难。仙府的祥和安宁只眷顾了这片地域的人,还有更多地方是如宝月派这样的门派骑在上头耀武扬威。如果仙府修建下级学府,不但是解救深受贪狼道荼毒的凡人,也让受仙缘蛊惑而误入贪狼道的无辜人有了别的选择。”   “府主,我想修仙。”   小四抬起身,眼睛瞪大,直勾勾盯着玄月子,颤抖着声音,哭腔道:“我想修仙!”   短短四个字,饱含了希冀跟痛苦。   听着大人讲仙人故事的小孩儿无忧无虑,渴望仙缘只是被故事所吸引,红叶村惨烈的覆灭,才叫他真正对“修仙”有了概念,有了深深的渴望。   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恰好今天小四站在这里,能够亲口说给玄月子听。   气氛又变得安静,只是这一回似乎还多了压抑沉寂。   雪如圭默默看他,闭了闭眼。   黎采玉的神色也有点不一样,收起老神在在,眉宇间不怒自威。   心里头知道,跟听受害者亲口诉说,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玄月子看了小四许久,终于深深吐一口气,“你是雪道友新收的弟子?”   不怪会这么想,其实就连姬凌洲、符奕云还有风幸也是这么想的。   小四垂头,正要说不是,玄月子摘下手串赠予他,怜悯道:“好孩子,受苦了。”   转而对黎采玉道:“你说的这项提议很有可取之处,只是该如何实施是个问题。虽然名义上不是收入仙府,但传授给学生的功法总归要仙府来出。一旦开始实施,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不论造化道还是贪狼道都会把目光聚集过来。”   玄月子神色严肃,周身只有一股气场,威而不猛,“这些倒是其次的,有贫道全力支持,旁人就是有再多异议又何妨。最大的问题是提议本身,做起来可不容易,需要一个合适的实施者,既没有参考经验,又要顶住巨大的压力。”   黎采玉正色问:“府主的意思,是同意了?”   玄月子颔首,悲天悯人道:“修仙的力量本就不该被拿来作乱,如果能够终结贪狼道制造的混乱时代,一切因果皆有贫道来背负。”   黎采玉惊讶,肃然起敬,“既然府主拿出这般决心,那我也不藏着掖着。若您信得过,我愿意一试!这次的论道大会就当做修建学府的前奏,跟各地造化道通通气,拉拢一些支持者,总好过独木难支。”   “直接贸然说出来,反对的声音肯定会比较大,关于怎么造势我这里已经有想法。”   “仙府一厢情愿,一意孤行,怎么比得过众望所归来的得人心!”   黎采玉抬手作揖,“这项提议本就是我提出来,只说不做,不过是制造问题甩给别人处理,让仙府为难而已。”   玄月子也很干脆:“黎道友有心,贫道岂会不识。贫道的弟子还算得用,尽管使唤。”   黎采玉:“多谢府主信任!”   长春子呵呵笑,“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说着掏出一瓶丹药递给小四,“来来来,收着,刚才的小师妹有,小师弟你也有。”   其他几人也纷纷掏东西塞给小四,不容拒绝。   玄月子赠送手串时小四没能拒绝,不好贸然插话,现在更拒绝不了。   看他急冒汗的样子,可把黎采玉给乐的,“圭圭你看,这个徒弟你是不收也得收了。”   雪如圭不说话,抿着唇,看小四又是惶恐又是焦急,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张口结舌拒绝不了。   “等等……我不是……我我我我……”刚哭过的脸涨的通红,错过解释时机,想要说总是被打断。   黎采玉哈哈笑,果断又给倒杯茶,“傻瓜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赶紧过来给你师尊敬茶啊。”   小四惊呆,瞪圆了眼睛,看雪如圭端坐在椅子上,没有开口说好,可也没有拒绝,卡壳的脑筋顿时飞快运转,又惊又喜,迅速滑跪到雪如圭面前,捧起黎采玉递出去的茶杯双手高高举起,字正腔圆中气十足的大喊:“师尊,请喝茶。”   雪如圭垂眸看了跪在面前的少年半晌,一张脸残留泪痕,有点可怜,眼底透出纯然的欢喜,以及一丝忐忑不安,显然还是惧怕被拒绝,伸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    第59章   看到雪如圭喝了拜师茶, 小四眼底绽放无限光彩,欢喜雀跃全写在脸上。   黎采玉扔给他一个小剑匣子,“拿去玩吧。”   “谢师伯!”小四大声道, 满怀期待的望着雪如圭。   “为师没什么好送,也赠你三道剑气。”   金光在小四手背化成三道金痕, 他兴奋摸了摸, “多谢师尊!”   整个拜师过程玄月子看在眼里,如何还能不明白刚才误会了,算是阴错阳差促成一桩师徒之缘。   “雪道友收得佳徒, 贫道在此恭喜。”   雪如圭:“承府主吉言。”   小四喜滋滋重新站在雪如圭身后,眼眶还残留红晕,表情神色都是开怀的, 眉飞色舞。   话题再次转回来, 黎采玉:“时机成熟前,还望府主耐心等待。”   玄月子:“有劳黎道友。”   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没有继续玩乐的心思,正好搭顺风车一起回仙府。   第一次进入鸿蒙仙府,小四兴奋极了,左顾右盼, 感觉眼睛不够看, 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目光粘在飞过的蝴蝶上, 蠢蠢欲动。掉队落了两步, 猛地想起自己身份怕给师尊丢脸,连忙板正腰身,目不斜视。   待黎采玉跟雪如圭回到住所,在大堂一左一右坐下, 小四又忐忑不安起来,怕自己刚才的表现太丢脸。   雪如圭唤他名字:“小四。”   小四一激灵,小心翼翼走出来,在雪如圭面前站立,垂着头:“师尊。”   雪如圭:“小四就是你的本名?”   小四心中惴惴,“回师尊,小四只是胡乱叫的,本名……我、弟子记不太清了。”   想到新收的弟子七岁便遭遇横祸,整个村只有四人幸存,如此惨烈,雪如圭心里便软了几分,“不要紧张,为师只是想为你重新取个名字,小四私底下可以叫叫,平日里与人交际还得有个正经名字才是。”   小四眼前一亮,几乎要压不住涌上来的雀跃,“我愿意!”   看他这样快乐,雪如圭也开怀了一点,“可还记得姓氏?”   小四想了半天,勉强找出一点记忆,“弟子记得红叶村都是姓叶的。”   雪如圭颔首,沉思片刻,“叫叶令如何?”   风幸第一个赞成,“好!小师叔取得好!就叫这个名字,特别合适!”   姬凌洲跟符奕云奇怪看他,令这个字寓意确实好,倒也不必如此反应夸张。   风幸振振有词,“你们都是三个字的名字,只有我是两个字,常常让我有种不合群的感觉,现在新来的小师弟也是两个字,我可总算找到伴儿!”   他冲小四使眼色,“就叫叶令,以后哥哥我罩着你!”   小四眨巴眨巴眼,“师尊起什么名字都好听,以后弟子就叫做叶令。”   风幸大喜,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好小子,有眼色!”   转头对黎采玉道:“师尊,小师弟刚入门,还什么都没有,弟子这就带他下去,衣衫什么可以先穿我的。”   黎采玉嗯了一声,看风幸推着小四下去,姬凌洲跟符奕云行过礼,也一起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他跟雪如圭。   发了一会儿愣,伸懒腰,“可总算告一段落,今天算是大有收获!”   雪如圭有点出神,听见声音回过神来,“玉哥辛苦了。”   然后没声了,又开始出神。   耳边传来黎采玉的声音,“今天怎么这么爱走神,心不在焉的。难道是小四这个弟子收的不合心意?”   雪如圭果断摇头,“小四很好,没有不满意。”   他望着前方出神,思绪仿佛在一个怪圈里打转,五味陈杂,“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他没关系。”   黎采玉揪揪他的一缕头发,将人从自己世界揪出来,“我知道你在介怀什么,无非是怀疑自己是不是不会教徒弟。那种烂人根子上就是坏的,不论拜谁为师都一样。”   雪如圭沉默,一时间房间里安静的出奇。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他们出生都很好,是依附于吾元宗的大世家,地位显赫,祖中有老祖撑腰,若收为弟子,等于无形之中多了助力,因而入宗门时备受关注。”   “没想到掌门却把他们三人都领到我跟前,让我收为弟子。直言吾元宗一众长老唯有我的根基最为不稳,年纪轻轻得到破格提拔,独享一峰灵脉,风头无限,可也要小心烈火烹油。”   “他知道我对诸多庶务都不大通晓,也不擅长如何跟宗门内的其他长老打交道,且身为长老跟前总要有几个可依仗的人手,总不能事事全都自己去做。”   “将这三人收为弟子正正好,能缓解我眼下的困境。不通庶务便叫弟子去做,他们出生大世家,天生知道如何料理这些事情,也知道怎么跟别人打交道。身为弟子一心侍奉师尊是理所当然,身后势力也能无形之中提升玉霄峰的底气,只有我一个人,终究是独木难支,过于单薄。”   “掌门好言好语相劝,一心为我着想筹谋,又道各峰抢着想要他们三人,不论拜入哪个峰头都会有人不满,引发矛盾。玉霄峰人丁单薄,正是需要人手,他直接以这个理由把三人领了过来,谁都没给,就当是为了平息宗门矛盾,不叫各峰因为争执失了和气。”   “最后我只能收下他们,成为座下弟子。”   雪如圭神色恍惚,脑海里想起弟子三人前后两幅面孔,苦涩自嘲:“他们说我生性刻薄,过于严苛,不配为师。心中早就积怨已久,却因为忌惮于我的实力,不得不低头,战战兢兢侍奉。”   “落得那种下场,都是我咎由自取……”   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不让继续说下去。   黎采玉扯扯嘴角,感觉满肚子火,男人的乳腺难道就不是乳腺了!   可恨三个鳖孙不在面前,好气啊!   “小四刚入门,身上连件好衣衫都没有,我这里还有些料子,今天赶制一下,明天给换一身。”黎采玉和颜悦色,转移话题,“圭圭做过衣衫吗?”   雪如圭愣了愣,摇头。   黎采玉笑容满面,“我教你。圭圭这么聪明,学的肯定快。小四要是能穿上师尊亲手给做的衣衫,不知道有多高兴。”   雪如圭呆了一下,从善如流,“那就劳烦玉哥。”   接下来就是黎采玉指导雪如圭怎么做衣衫,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有天赋的人学习什么都快。   雪如圭学习态度认真,制作衣衫一丝不苟,脑子里忽然冒出的声音也没能叫他分神,面不改色。   玄衣魔神两手放在扶手上,翘着放荡不羁的二郎腿,惬意恣睢,分明是不大端庄的动作由他做出来,气场拉满,威慑力十足,一个眼神投过来就能感觉到力量压迫。   “啧啧,姘头挺贤惠,一个大男人居然还会做衣衫。本尊以前倒是亲手补过衣衫,破洞缝的惨不忍睹,后来发现抢别人衣衫更快,穿坏了扔掉换身新的就是。真是令人怀念的一段日子,街头可真冷啊,每年都会冻死人。”   玄衣魔神笑起来颇有危险味道,哪怕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笑,看起来也有杀气,仿佛要砍人全家,玩九族消消乐。   他玩味,“很有趣的提议,他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玄衣魔神捂住半边脸,露出的半边脸微微扭曲,笑容更加诡异,身体微微颤抖,胸膛明显起伏了两下,“真有意思,真有意思啊!”   他放下手,大笑,“还以为是个跟你一样无趣的家伙,没想到这么有趣!”   “贪狼道,造化道……”   玄衣魔神探出猩红的舌尖轻轻舔了舔长长的指甲,蠢蠢欲动的模样,犹如兴奋雀跃的大猫,危险与美丽并存,诡异与黑暗同度。一双眼睛简直要压抑不住对战争混乱的渴望,暴虐戾气在滋生,呼之欲出。   “打起来,赶紧打起来,用鲜血跟死亡来迎接本尊的降临!”   “在本尊找到这里前,先看一出有趣的戏也不错!”   “如果足够取悦本尊,等本尊玩腻了可以考虑留他一条性命,封个妃位放在后宫里养着,逗个趣儿……生气了?”   “呵呵,来呀,咬死本尊!”   玄衣魔神又开始输出垃圾话刺激雪如圭,肆无忌惮。   雪如圭始终面无表情。   *   战君兰先一步回的仙府,把虞心竹带去自己住的小院,让她好好洗一洗,换上干净的衣衫,然后吃点东西。   全程女孩子都很乖巧,娇娇怯怯,仿佛柔弱的兔子,任由安排。   看到她神色疲倦,强撑着打起精神,战君兰体贴的退出房间,“竹儿今日累了,好好休息。”   “是,师尊。”虞心竹乖巧应道。   等房间的门被关上,她安静站了许久,幽魂似的缓缓飘回内间,在梳妆台前坐下。   镜子清晰照出她美丽柔弱的脸盘,似水一样温柔干净,无害到极点,怯生生的眼神缓缓变化,逐渐定格成面无表情。   她直勾勾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角翘了翘,无声的大笑。   那么开心,那么雀跃,胜利的大笑,可笑着笑着,眼泪从眼角滑落,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似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癫狂,歇斯底里,发泄心头压抑了许久的情绪。   留在宝月派她注定没有活路,只会作为一个卑贱的炉鼎死去,没人会惋惜她的生命,只有离开宝月派才有希望。   所以她努力讨好谢寻竹,主动勾引他,楚楚可怜的哭求他,终于让他答应带自己一起来鸿蒙仙府。   仙舟上的门派跟宝月派毫无区别,一丘之貉,垂涎的眼神恶心极了,求他们带自己离开,不过是出了一个火坑又入另一个火坑。   唯一争取到的机会却是这种结果,虞心竹很失望,绝望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靠着窗户,心里头空茫茫,鬼使神差的,一眼瞧见战君兰。   疯狂的念头迅速滋生,她拿自己的命赌一把。   失败了就摔死,落入湖中淹死,总之绝不回宝月派!   所幸她赌赢了。   镜子里的女孩大笑着,泪流如注,很快身体抽搐痉挛起来,凳子翻倒,倒在地上变成压抑的呜咽。   地面很凉,仿佛要渗入五脏六腑。   “竹儿!?”    第60章   “长春子前辈, 竹儿身体如何?”战君兰坐在床边,忧心忡忡的问。   虞心竹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皮肤近乎半透明,将发红的眼眶衬得格外明显, 浑身上下是肉眼可见的憔悴孱弱, 受不得半点风吹雨打,跟一点磋磨。   眼神柔弱娇怯,仿佛大点说话就会吓到她。   长春子缓缓收回手, 心底叹息,对这个可怜的女孩子越发怜悯。   “她身体亏空的厉害,本就十分孱弱, 加上情绪一时起伏过大才会如此。以后要尽量保持平静, 宁心养神对身体恢复有帮助,切记不可大喜大怒,也不可大悲。”   虞心竹心头微微一颤,红着眼眶道歉:“是竹儿的错,不该这么不懂事,让师尊忧心。”   一双美丽的眼睛噙着泪水, 在眼眶中打转, 就是不落, 更添娇弱可怜, 惹人怜惜。   “竹儿好害怕只是一场梦, 梦醒了,还在宝月派被人欺凌践踏……一切都是竹儿在痴心妄想……”   说着,泪珠似断线的珠子成串滚落,几乎能挖走别人的心。   战君兰伸手为她拭去泪水, “不要胡思乱想,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   “是,师尊。”虞心竹含着泪,抬手去抓战君兰的衣袖,“竹儿会乖乖听师尊的话,求师尊不要讨厌竹儿。”   “又在胡思乱想了。”战君兰直接握住虞心竹的手,愣一下,手感当真是柔若无骨,跟自己完全不一样。并非没有收过女弟子,但如虞心竹这样的是头一个,仿佛将柔弱刻入骨子里,从内散发的娇软无害。   从坠楼把人接住的时候起,她就隐隐有点感觉,只是被别的吸引了注意力,没能细细思索,现在重新勾起此事。   “长春子前辈,竹儿的体质似有不同。”   “道友说的没错,她的体质的确不同于常人。贫道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玄阴玲珑体。”   长春子的话音落下,虞心竹瞳孔剧烈收缩,心脏跳动加速,宛若擂鼓。   声音还在继续,“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体质,修炼阴性功法事半功倍,进步神速,只要用心培养,往往能成为当世少有的强者之一,再往上,堪为坤道之首。因而一旦出现就会大受欢迎,被坤道争抢收入门下。”   见虞心竹面如纸色,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连忙安慰:“不要害怕,你的身体虽然亏空严重,并非不可救药,只要好好调养至少能补回来七成,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努力,将亏空彻底填满,重获新生。”   他顿了顿,“原本拥有这种体质根本不需要洗髓伐毛,但小师妹的情况特殊,糟蹋的过于厉害,只能经历一回脱胎换骨。”   “会有点疼,小师妹做好心理准备。”   战君兰:“以竹儿的体质,现在恐怕受不住。”   长春子颔首:“贫道会先给她开副药仔细调养身子,现在的底子确实是太薄,不能折腾。”   “师尊……”虞心竹颤抖,薄薄的被子根本挡不住她的恐惧,下意识蜷缩成团。   温度仿佛被抽走,冷意渗入五脏六腑,灌到四肢百骸,冻的她浑身发寒。   战君兰感觉被自己握着的手好冰,温暖的金光顿时沿着手蔓延过去,所到之处驱散冰冷寒气,让身体重新暖和起来,也赶走惊惧骇然,让情绪平复,清净空明。   虞心竹出了冷汗,迷茫呆滞的望着战君兰,嘴唇颤抖片刻,从喉咙深处挤出虚弱声音,“不是先天炉鼎之体吗?”   她睁大了眼睛,惶恐压抑,仿佛迷路的孩子找不到方向,声音透出哭腔,“他们说……我是天生的炉鼎,生来就是要躺在男人身下承欢的,上苍给了我这个体质,就是让我服侍男人,用自己的身体取悦男人……”   战君兰:“!!!!!!!”   长春子:“!!!!!”   两个人的脸瞬间黑了,怒气值爆炸。   战君兰气得手都在哆嗦,满头青筋暴跳,怕吓到小弟子,硬是挤出一个笑脸,“乖徒儿,别信,那是他们骗小孩儿!”   长春子身为医修却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差点心肌梗塞,“你师尊说的对,他们在骗小孩儿!”   虞心竹愣愣看着他们,为了忍住怒气忍到面目扭曲,硬是强忍着,做出和善的样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狰狞,简直能吃人。   她见过的,也是这样狰狞到极致,却又做出和善的模样。   刚拜入宗门的时候。   那个所谓的师尊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目下无尘,忽然被仙人收为弟子带入宗门的少女满脸惶恐局促,又难掩欢喜。   谁没有听过仙人的故事,不曾向往成为成为仙人。   这样的好运气落到自己头上,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不知所措。   哪怕师尊的眼神那样冰冷,也只以为仙人就是这样清冷。   直到听清师尊对自己的安排,少女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冷到骨头缝里去。不可置信的抬头去看师尊神色,那样悲天悯人的脸孔,只瞧见冰冷无情,以及对蝼蚁的轻蔑鄙夷。   师尊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过,带回宗门只是看中所谓的炉鼎之体。   第一天便迫不及待做出安排,决定了她的命运。   她名义上的师尊,让她当天晚上去他的房间侍寝。   这让少女如何能够接受,如晴天霹雳,震碎了修仙梦。   当众收徒时有多么仙风道骨光风霁月,此刻就有多么翻脸无情,龌龊卑鄙。   少女吓哭了,磕头求师尊放过自己,她会全心全意侍奉师尊,鞍前马后,作他最忠心耿耿的弟子,绝不背叛。   师尊轻飘飘一句,她有这样一副天生的炉鼎之体,生来就是要躺在男人身下承欢的,用身体取悦男人,供献所有,这就是她的命数,要怪就怪上苍给了她这样的体质,怨不得别人。   若非他发现将她带回宗门,以后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垂涎她这副身子,将她拆吃入腹,尽情糟蹋。   随后不顾她的恐惧哭求,强行双修,借着她的体质提升修为。   之后更是日日让她在身边服侍,形影不离,且对她的身份并没有多少遮掩,几乎是大刺刺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名义上是弟子,实则炉鼎,招来的鄙夷轻贱目光数也数不清。   她躲起来偷偷哭泣被谢寻竹撞见,气宇轩昂的师兄出声安慰,温柔又贴心,善解人意,承诺待他立功便向师尊讨要她。   她信了,满心以为只要耐心等一等就能脱离苦海。   现实却又是一个当头棒喝,打的她呆若木鸡。   谢寻竹是向师尊讨要她,师尊也同意了,但跟她想的不一样。   师尊欣慰的将她赏给谢寻竹,催促他努力修炼,不可懈怠,更不可玩物丧志。   她同样是哭着求师兄住手,苦苦哀求。谢寻竹露出为难之色,说自己向师尊讨要她已经是冒了大风险,万一师尊降罪必定吃不了兜着走,如果修炼不能努力,奋勇向上,必定会被师尊责怪玩物丧志,到时候不但他会被惩罚,她也逃不过。   师尊的弟子不止谢寻竹,能立功的弟子当然也不会只有一个,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水深火热中,其他峰脉的真传弟子向她伸出援手,正气凛然的谴责,声称要向掌门揭发,还一个公道。   强行拽着她去见掌门。   结果就是宗门内的精英都睡过她,果然是还了大家一个公道,真传弟子都有份,够公平了。   代价是她逐渐油尽灯枯。   眼泪涌出眼眶,不是刻意控制过的,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惹人垂怜的楚楚可怜,一点都不好看,甚至哭出了鼻涕泡,丑丑的,邋里邋遢的。   虞心竹打着嗝儿,抽噎的问:“他们在骗我?他们在骗我?他们在骗我?”   重复了三遍,“我不是炉鼎之体?”   长春子飞快道:“玄阴玲珑体是万中无一的修炼圣体,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哪有什么炉鼎之体,都是胡说八道!”   虞心竹打了一个嗝儿:“我不用再取悦男人了?”   战君兰咬牙切齿:“不用!”   虞心竹哭出鼻涕泡:“我不用再服侍男人了?”   战君兰面目狰狞:“不用!”   虞心竹还要说:“我不用……”   战君兰斩钉截铁:“不用!”   短短几句话,每个字都能引爆怒气槽,战君兰感觉脑瓜子在嗡嗡响。   修仙者的乳腺难道就不是乳腺了?   强硬的为小徒弟擦去眼泪跟鼻涕,给她掖掖被角,笑容扭曲:“竹儿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好吃好睡,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   虞心竹迟疑的点点头。   战君兰龇牙咧嘴,“师尊忽然想起来有件急事要出去一下。”   说着拽起长春子就走,门啪的一下关上。   隔着门墙还能听见外头的声音。   “现在追上去应该还赶得及吧?”   “应该赶得及。”   “竹儿劳烦道友照顾一下,我去去就回!”   “你要做什么?”   “方才我忽然有感而发,一阵灵息直冲天灵盖,盘旋数周而不下。冥冥之中似有感应指引我,若不立即下山除魔卫道,恐道心不稳!”    第61章   战君兰一飞冲天, 去追长青子,身影眨眼间消失不见。   屋内虞心竹睁着眼睛,眼眶红的厉害, 眼泪还挂在腮边,面无表情望着上方, 发呆出神。   方才半真半假, 包含部分表演成分。   痛苦是真的,因为所谓的炉鼎之体在宝月派受尽折磨蹂躏,侮辱践踏, 她不知道这个新师尊是怎样想的。被揭露出体质异于常人,干脆顺水推舟。她知道怎样更叫人怜惜,知道怎样哭看起来更可怜, 也知道怎样说话能刺激人。   不论是新师尊, 还是给她看病的长春子前辈,不约而同露出恐怖到仿佛能吃人的神色。   她恍惚了。   似曾相识,可心底却似触动一根弦。   宝月派的师尊让她害怕恐惧,新师尊的狰狞面容却叫她酸涩委屈。   回神后不敢置信,居然会哭的这么难看。   虞心竹抬手擦了擦,鼻子下面的鼻涕被擦干净后又流了一点出来, 美人落泪赏心悦目, 能助兴, 能骗人, 哭出鼻涕泡只会令人厌恶。   她翻个身, 毫无睡意,眼睛望着外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另一边,黎采玉跟雪如圭在继续做衣衫。   战君兰突然飞出去时他们都有察觉, 顿了顿,没有别的反应。   透过雪如圭窥屏的玄衣魔神发出笑声,眼神兴奋,跃跃欲试,“你猜她是去做什么?这样怒气冲冲,匆匆忙忙,肯定是去杀人!刚收了个这么可怜柔弱的徒弟,不忙着安抚照顾跑去杀人,只能是宝月派!小丫头果然有心机,三言两语让新拜的师尊这么怜惜自己,不惜为她打上以前的门派,给出口恶气!”   “怎么,不信?看似柔弱,可未必真的柔弱不堪,不过是暂时苦于没有力量不得不虚以委蛇,伺机而动。你看那个叫做谢寻竹的蠢货,死到临头都不知道栽在谁手里。正是他丝毫不放在眼里的炉鼎,送他上路!”   “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   玄衣魔神肆意大笑,话里话外都是兴致盎然,非常期待虞心竹的表现。   “等她学了修炼功法,一定会给你们所有人惊喜,哈哈哈哈!”   “真想现在去看看她什么表情,太浅薄就没意思了,玩不了大的。”   雪如圭毫无反应,依旧对玄衣魔神视若无睹。   玄衣魔神浑然不在意,自言自语,自娱自乐,看着两人脑袋几乎要碰到一起,全神贯注的制作衣衫,唇边的笑容透出意味深长。   时间过去飞快,外面天色渐渐黑了。   黎采玉伸懒腰,放下新衣裳,慢慢悠悠回自己房间休息。   雪如圭也准备入睡,衣衫脱得只剩下最里面,身体陡然一震,提高警惕,高度戒备,浑身紧绷到极点。   识海世界之中,他冷冷注视玄衣魔神。   一模一样的面孔,气质截然不同,仿佛两面体,彼此照出对方的另一面。   玄衣魔神咧嘴,表情透出几分狞恶之色,双方平安无事了这么几天,冷不丁发难,“本尊可从来都不是好说话的!”   铺天盖地的气势向前方席卷而去,掀起惊涛骇浪,狂风围绕银发的仙尊,仿佛要将他撕碎。   伴随昏天黑地的阴影侵蚀识海世界,意图将他拉入魔神支配的领域同化。   雪如圭眉心金痕绽放光芒,瞬间震碎狂风,向气势汹汹的阴影世界蔓延,净化浊气污秽。清明圣洁的力量势如破竹,坚定不移捍卫领地,与魔神的识海对峙。   “哼!”玄衣魔神注视前方清冷的仙尊,发出不屑冷哼,“装模作样,真是恶心!”   “这些天本尊一直都在观察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本尊就是为了跟你说那些话,骚扰你吧?”玄衣魔神的恶意浓烈黏稠,不依不饶的侵蚀,与金光互相拉扯消耗。   “小小分魂,待本尊踏入此界,便将你回收体内!”   “现在尚未打通此界,有别的方法加快进程,只要本尊直接将你同化,融为一起,自然便能借由分魂之手里应外合,直接召唤本尊的大军降临于此界!”   “等待多无趣,本尊就是喜欢有挑战性的!”   玄衣魔神挥袖,身后的阴影世界犹如浓墨,宫殿山体的轮廓隐约可见,向雪如圭的识海压去。   吞噬同化了多个“雪如圭”,玄衣魔神的力量深不可测,不过到底是隔着世界,且这里是雪如圭的主场,无法完全发挥出自己的力量。识海世界的比拼,是意志力的角逐对峙,谁的气势弱了,谁就会被吞噬同化。   阴影世界与金光剧烈碰撞,互不相让。   玄衣魔神危险诡异,银发仙尊稳如泰山。   一时之间难以分出胜负。   可忽的,银发仙尊眉心金痕的光芒大绽,力量以压倒性的优势向玄衣魔神袭去,横扫千军,势如破竹。   这力量至刚至阳,清正圣洁,能净化一切浊气污秽,邪气的克星。   若非玄衣魔神也是雪如圭,就要没了。   他脸色阴沉,周身都被金光所笼罩,这光芒亮的刺眼,沐浴在金光之中的银发仙尊更刺眼!   “真碍眼。”玄衣魔神自言自语,脚下有数道阴影,乍一眼看去好似是影子,仔细看每道阴影的轮廓略有不同。   雪如圭一眼看出,那些影子代表的是其他“雪如圭”,被玄衣魔神吞噬同化,成为他的一部分,也成为他的心魔源头,时时刻刻都在影响对方。   金光驱散了阴影,才能看到这副样子。   “上次也是,忽然插一脚打断本尊的好事!”   随着话音落下,玄衣魔神脚底的影子动了,宛如最灵活的游蛇,蜿蜒匍匐,金光丝毫不设防,任由穿梭。   不过一眨眼就爬到雪如圭脚下,攀爬缠绕,将他捆的严严实实,不得动弹。   下一秒,玄衣魔神也瞬身出现在雪如圭面前,冷笑:“你们两个有点烦。”   现实世界,雪如圭眼神猛然变化,同样的面孔,气质天壤之别,直勾勾盯住黎采玉,就像盯住猎物的恶鬼。   “……圭圭?”黎采玉被看的发毛。   似曾相识啊似曾相识。   之前也曾经被雪如圭用这种眼神看过,就像忽然变成另外一个人。   “你的气息忽然乱了,还有很大波动,我赶紧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发现你看上去好像很难受……”黎采玉解释,小心翼翼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话没说完,整个人被银发仙尊扑倒,按在床上。   对方只穿了薄薄的里衣,黎采玉也正准备睡觉,脱得只剩下一件,贴的这样紧,实在亲密。雪如圭还骑到他腰上,两手用力抓紧他的手,冷不丁抽出自己要带把他的手捆起来。   黎采玉:“………………”   他艰难道:“圭圭你要干嘛?”   嘶啦一声,衣衫裂了。   好的,好像知道了。   黎采玉两手使劲,捆绑双手的腰带崩断成数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交换了姿势。   低头迎上一双充满杀气的双眼,愤怒,不满。   沉吟片刻,黎采玉悟了。   *   识海世界   玄衣魔神气喘吁吁,眼神迷离,雪如圭同样气喘吁吁,眼神迷离,缠绕的影子仿佛烧融的蜡烛,化成一滩滩黑色阴影。   半晌后响起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用手……”   “他居然用手就……让本尊……”   玄衣魔神不可置信。   爽是爽,出乎意料的爽,但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想要借机搞事,给这俩狗男男制造点裂痕,省的一天到晚贴在一起,这边有点异动,姘头立马感知到赶来救援。   想想还挺刺激的,没有玩过这种!   结果被对方按在床上用手给玩了!   轻轻一捏,人立马软的不可思议,毫无反抗之力。    第62章   “是你的身体吧!”   玄衣魔神很快找到理由, 肯定是雪如圭的身体过于敏感,才会轻而易举被摆平。   他坚决不承认是自己的缘故,堂堂魔神不会这么没用!   喘了一会儿, 玄衣魔神和雪如圭都平息下来,融成一摊摊黑色影子的阴影也恢复过来, 再次缠绕雪如圭, 令他动弹不得。   “别白费劲,你是挣脱不开。”玄衣魔神冷笑,重振旗鼓, 再接再励。   意识到对方想要继续,雪如圭面沉如水,“你想做什么?”   玄衣魔神:“何必明知故问, 你的姘头太碍事。”   雪如圭眼神一冷, 眉心金痕向外蔓延,气息攀升,缠绕的黑色阴影受到金光侵蚀,攀爬上一缕缕金色裂痕,向内部渗透。   “急了?以为本尊要对他不利?”玄衣魔神轻笑,眼底都是势在必得, 故意凑近在雪如圭耳边道:“你说, 若本尊顶着你的躯壳把他上了, 是算你的, 还是算本尊的?”   “成天形影不离, 却偏偏淡的跟水一样,本尊瞧了都替你心急,心疼你这清汤寡水的日子。”   “待本尊促成好事,你可得好好感谢本尊, 帮你跟姘头圆了房。”   金光顿时更盛,却怎么都撼动不了黑色阴影,宛如蚍蜉撼树。   哪怕裂痕已经蔓延至阴影之上,金光向内部拼命渗透,从玄衣魔神脚下伸出的阴影纹丝不动,坚韧不催。   玄衣魔神低低笑出声,杀人诛心。   浑然不管雪如圭的眼神跟杀气,再次强行在这副身躯之中醒来,睁开眼,躺在床上,一眼瞧见黎采玉正忧心忡忡的看着他。   “圭圭?”他试探的呼唤。   雪如圭浑然不理会这声呼唤,抬手直奔主题,搂住黎采玉的脖子就是一翻,将人再次压在身下。   经过上次的教训,他不给对方反应机会,开门见山,并且决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对方是怎么用手玩弄自己的,他就要怎么用手玩弄对方,还要十倍奉还!   谁知手抓了个空!   雪如圭凝固了,茫然,震惊,难以置信。   不死心的又抓了抓,真的什么都没有,平的,光滑的!!   嘶啦一声,裤子步上后尘。   玄衣魔神:“…………………………………”   根本无法理解!   太荒缪离奇!   没关系,本来就不重要,前面没有就没有吧,自己有。   少了一个可以玩弄的地方,不能以牙还牙,但用别的地方还回来也一样!   他抬手,四指弯曲唯有中指竖起,屈尊降贵以唾液润滑,不等下一步,强有力的双腿缠上他的腰,一个使劲瞬间位置颠倒。   “圭圭?”黎采玉试探的再次发出呼唤。   回应他的是雪如圭如狼似虎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给吃了。   黎采玉以巧劲钳制雪如圭,金光灌入,怎么都无法唤醒对方神志,反倒是眼神越来越凶,额头青筋暴跳。   略作沉吟,再次伸手,故技重施。   “唔……”雪如圭用力咬紧牙关,眼眶发红,皮肤泛起漂亮的粉色。   喘息声越来越大,身体紧绷,犹如拉紧的弓弦,到达临界点猛然放松,瘫软成一滩。   好半晌终于回神,抬眼再次瞧见黎采玉正用忧心忡忡的眼神看自己。   玄衣魔神更火大了。   杀人般的眼神直冲黎采玉而去,顶着银发仙尊的身躯,气息凛然刺骨,属于魔的力量肆无忌惮张牙舞爪。   眼见雪如圭眉宇间晕染开危险诡异的味道,异样感迎面而来,黎采玉眉头一皱,再次捏住他的命脉。   玄衣魔神一怔,爆发出更加强烈的杀气。   然后碎了满地。   黎采玉单手抓住他的双手困于头上方,耳边都是喘息声,银发仙尊眼神迷离,在清醒跟危险之间反复徘徊,单薄的里衣叫汗水打湿,贴着皮肤,漂亮的银发铺了一床,颇为凌乱,面颊处的一缕也是透着湿气。   脚趾用力蜷缩,挣扎似的蹭着,制造出一道道皱痕。   等他再次疲倦的合拢眼,黎采玉松口气。   又等了一会儿,雪如圭没有醒来,他将人抱起,带到浴室。   两个人一起进入水里,黎采玉小心把雪如圭放到一边,让他靠着浴池边缘,确定不会滑下去,自己撩起热水泼到身上。   快速洗了洗,抬脚走上去,离开浴室前回头看了看雪如圭,才走出去。   把凌乱的床铺重新收拾好,干净整洁,黎采玉回到浴室,刚打算帮雪如圭也简单洗一洗,看到他睫毛颤了颤,缓缓醒过来。   眼神一会儿迷茫,一会儿凶狠,抬手痛苦的捂住脑袋,身体猛然一扎,沉到水里去。   黎采玉赶紧伸手把人捞出来,擦去脸上的水,猛拍雪如圭面颊,“圭圭,醒醒?”   “……二狗哥,我头疼……”雪如圭唇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话音刚落落下,闷哼一声,猛然将黎采玉扑倒在地,眼神再次变得凶狠凌厉,饱含杀气。   他仿佛鹦鹉学舌,以一种嘲讽的口吻,一字一句:“二狗哥,我头疼。”   “我想二狗哥想的都疼了!”   黎采玉:“……”   刚换上的干净衣衫被浴池水打湿,重新欺身而上的雪如圭满眼跃跃欲试,势在必得,浑然不在乎已经闹了大半宿。   昏了又醒,醒了又昏,精力旺盛,不知节制。   担忧雪如圭的身体,黎采玉决定改变策略。   他坐起身,抬手揽住雪如圭的腰,似曾相识的画面出现,只是这回变了人。   他以唾液润滑食指。   看的玄衣魔神警报声大作,下一秒双手用力抓紧黎采玉肩膀,睁大了眼睛。   从喉咙里溢出声音,“你……你竟然,大胆……唔!”   身体颤抖,软的不可思议,所有抗拒都化成迷乱,融成一滩。   双手从抓紧黎采玉肩膀,到奋力抓他头发,身体紧紧贴着,重量都压到他身上,根本直不起身。   他剧烈喘息,咬牙切齿,“不甘心……本尊不甘心……你给本尊记住!唔!”   张嘴咬住黎采玉耳朵,泄愤撕咬。   最后脱力的昏厥过去。   识海世界,玄衣魔神满脸乌云罩顶,黑的仿佛能滴下墨汁,身下黑影早就化成一滩滩,东倒西歪,暂时派不上用场。   “你姘头是变态吗?”他发出灵魂质问,“这样都能保持冷静,不为所动!”   不,不是完全不为所动,但还不如没有反应呢。   让玄衣魔神感觉自己输的一塌糊涂,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雪如圭重获自由,抿唇没有回答。   玄衣魔神:“快说话,你姘头是不是变态?”   雪如圭:“……”   玄衣魔神:“莫非连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真有意思,那本尊下回自己去找回场子,你不介意吧?没有人能够在狠狠玩弄了本尊以后还能全身而退!”   “都是你这副身子不争气,轻轻一碰就敏感的不得了,害的本尊丢脸!”   “你的姘头可真不懂事,要不是今天本尊误打误撞,还真不知道你对他那么渴望。”   方才的狼狈消失无影无踪,玄衣魔神的气场再次笼罩全场,眼角眉梢都是危险,对于自己的弃甲卸盔似乎浑然不在意,重振旗鼓嘲讽雪如圭,“还不谢谢本尊,帮你达成了一个心愿。”   雪如圭收拾好情绪,抬眼正视玄衣魔神,紧绷着脸,气势如虹。   玄衣魔神丝毫不惧。   识海世界再次剧烈撕起来,气势波涛汹涌,互不退让。   一夜过去,外头大亮,雪如圭终于睁开酸涩的眼睛,一眼瞧见黎采玉忧心忡忡的目光,似乎就这样守了一整夜。   他怔了怔,感觉身体十分清爽,衣服换了新的,床铺也干干净净,十分清爽。   “……二狗哥?”   他张张嘴,发出的声音干涩嘶哑。   黎采玉先是一喜,眼底的担忧像潮水般褪去,连忙倒杯水,扶着雪如圭给他喂下去。   “喝点水,润润喉咙,别急。”   雪如圭吞咽两口,感觉喉咙舒服很多,外头的光照进屋子,显然已经不早。   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玄衣魔神借着自己的身躯肆意妄为,心头猛然往下沉。   抬眼看黎采玉,全无异样,神色一如既往。   他沉默了一下,“二狗哥,我昨晚……”   “昨晚你梦游了。”黎采玉毫不犹豫打断,斩钉截铁道。   “…………”   雪如圭愣怔,看到黎采玉一本正经,信誓旦旦的模样,似乎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梦游?”   黎采玉振振有词的告诉他:“这种事情很正常的,心理压力不要太大,只要好吃好喝好睡,放松心情,会自己消失掉。”   玄衣魔神:“……”   他嘴角抽抽,“这句话他自己相信吗?说是心魔作乱,都比梦游有可信度……”   声音戛然而止,神色若有所思。   随后化作一声嗤笑,“无趣。”   雪如圭充耳不闻,定定看着黎采玉,低低的嗯了一声,没说信不信。   “做梦就是天马行空,毫无逻辑的,我以前还梦到过自己结了两个道侣呢。”   “……和谁?”雪如圭抿唇。   “不知道。”黎采玉想了想,一点印象都没有,“看不清长相。”   随即将这件事抛到脑后,道:“小四在门口转好几回了,想进来,又怕打搅到你,来来回回的。我们起床吧,日上三竿,再睡下去有点不像话了。”    第63章   紧闭的门打开, 雪如圭穿戴整齐站在门后,门前徘徊许久的少年立即僵直身体,低下头, 毕恭毕敬行礼:“拜见师尊。”   “不必多礼。”雪如圭扫过外头的阳光,果然已经日上三竿, 太阳当空照, 这个时辰起床怎么都无法说早。   面对新收的徒弟,一时间有些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气氛变得古怪。   当师尊的僵硬, 当弟子的也僵硬。   黎采玉打着哈欠从他身后走出来,站在门口大大方方伸懒腰,冲叶令打招呼, “早啊, 小四。”   “……拜见师伯。”叶令眼神迷茫了一下,下意识道:“您怎么在师尊的房间?”   “嗯,你师尊最近精神不好,有点梦游,你平日也注意着点,要是发现马上来告诉我。”黎采玉拍拍他的肩膀, “梦游最忌被人惊醒, 最好是悄悄退开, 别撞上了。”   “是, 师伯。”叶令果然乖巧遵命, 眼里的疑惑消失。   黎采玉转头对雪如圭道:“今天日头不错,咱们在外面用个膳。难得收个徒弟,看你们俩陌生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一起吃个饭,熟悉熟悉。”   雪如圭没有马上答应,看了看新收的徒弟,局促不安,不知所措,身体紧绷的戳在原地。如果拒绝,大概会非常沮丧。一早就起床在外头晃荡,可以想象他有多么兴奋,想要亲近,又不知道该如何亲近。   原本的性子那么活泼好动,能言善道,此刻却仿佛被封了嘴,笨拙的不可思议。   昨日穿的衣衫已经换掉,穿上风幸的。   定定看了一会儿,雪如圭转身往房间里走,身后的少年垮下肩膀,垂头丧气。   随即又绷紧成弦,银发银眼的仙尊从房间里走出来,手上抱着一叠衣衫,递到他跟前,“你既成了我的弟子,总不好一直穿别人的。拿去穿上试试,若有不合适的地方,为师改一改。”   闻言,叶令整个人都呆了,反应过来后受宠若惊,紧张伸出双手想要接过衣衫,顿了顿,赶紧行礼,再伸手接。满眼惊喜,磕磕巴巴道:“师尊给、给我做的?”   不由自主抱紧,“多谢师尊!弟子很喜欢!不用改!”   雪如圭:“还没穿怎么知道,为师是第一次做衣衫。”   叶令兴奋的眼睛发亮,耳根红彤彤,“师尊待弟子真好!能拜入师尊门下,是弟子的荣幸!”   真情实感,没有一丝虚假,看上去似乎高兴的快要哭了。   曾经收过三个弟子的雪如圭顿了顿,微微出神。   黎采玉催促:“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穿上让你师尊看看,”   叶令大声响亮的应道:“是,师伯!”   兴冲冲抱着衣衫滋溜跑了,从背影都能感受到他的快乐喜悦,仿佛抱着希望奔向幸福,步履轻飘快活。   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雪如圭还在出神。   黎采玉笑吟吟:“这个徒弟收的还蛮可爱吧,无聊的时候可以尽情逗他玩。”   雪如圭回神,“玉哥别捉弄他。”   黎采玉否认:“我哪有捉弄他,明明是你们两个太别扭,看的我刺挠。”   说着,随手发出一道传讯,飞向隔壁战君兰的住处,吐槽:“阿兰这孩子小时候脾气就火爆,她是我最小的弟子,被我宠着,被师兄们宠着,长大后行事更是风风火火,自己气冲冲跑了,把徒弟扔在那儿。”   “若是年纪小点,反倒没那么多顾忌,牵来一起用膳就是。这么大一个姑娘,又吃了那么多苦,处处都要格外小心,免得勾起她的伤心事,胆颤心惊。”   传讯灵光穿过门墙进入房间,虞心竹躺在床上一夜未眠,就这样睁着眼睛,直勾勾盯着,看着,第一时间发现。   灵光打着转,飞到床边,围着她转圈,将意思转达给她。   接收到讯息,虞心竹下意识颤了颤,瞳孔收缩,沉默片刻后,保持一夜未动的身体终于有了动静。她艰难爬起身,分明这样孱弱,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却格外顽强。坐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模样,面色苍白,憔悴不堪,眉宇间渐渐爬上忧愁之色,宛若朦胧氤氲,烟雨笼罩。   再站起身,已是闲花照水之姿,小碎步轻走,似弱柳扶风。   灵光在前头贴心引路,鸿蒙仙府占地面积广,修建的住所也格外大,门下弟子若是迷路还能飞上天看看,虞心竹是被战君兰抱着带入仙府,又不会任何法术,不认识路,也难找路,让她自己一个人直接过来,根本就是为难她。   瞧见虞心竹的第一眼,黎采玉就看到她身上新换的衣衫,果然不出所料,是暂时穿战君兰的。   “拜见师祖,师叔祖。”虞心竹福身行礼,垂着头,恭敬谦卑。   黎采玉把衣衫递过去,“把这个换上。”   虞心竹身体晃了晃,双手毕恭毕敬举起衣衫,“是,师祖。”   黎采玉:“阿兰的住处稍微有点远,你身子弱,走来走去麻烦,直接在这边屋子里换吧,我们都在外面。”   “是,谢师祖体恤。”虞心竹言语恭敬,捧着衣衫,垂着头进屋,没有任何异议。   那拘束压抑的模样,看的雪如圭不适。   看似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与其说是恭敬谦卑,不如说是木然。   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性摆出最温驯的模样,习惯性低头遵命,习惯性掩饰压抑自己。   仿佛就是命令她当场站在这里把衣衫都脱了,她也会毫不犹豫遵命。   雪如圭感觉不舒服,“玉哥。”   “嗯。”黎采玉牵起他的手,“我知道。”   雪如圭非常不解,既然知道,为何连一句解释都不说,把孩子给吓的。   很快他知道答案。   叶令得了师尊亲手制作的衣衫,兴冲冲换上,然后一阵风似的跑回来,眼睛亮晶晶站在雪如圭身前展示,“师尊您看!很合身!”   当然合身了,以法术制作的衣衫会自动贴合穿衣者的身材,具备法衣的基础特性。   他兴奋的转个圈,得瑟极了。   方才还因为陌生跟不知所措表现的格外拘谨,因为雪如圭亲手为他制作的衣衫,迅速融化,拉近关系。   “师尊!师尊!师尊!”   话唠属性似乎又要激发,开心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连叫三声。   黎采玉指了指面前的石凳,“坐这,给你梳头。”   叶令更开心,咻一下窜到黎采玉面前,在石凳子上坐下,双腿规规矩矩并拢,两手同样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犹如幼稚园的小朋友,拼命想要表现的乖巧。   一声夸奖就能心花怒放,开心很久。   黎采玉梳头的动作熟练,雪如圭神色严肃,站在旁边学习。   扎好后,他问:“圭圭要试试吗?”   雪如圭迟疑的点下头。   黎采玉解了发绳,把梳子递过去。   雪如圭郑重其事,学着刚才看到的过程给叶令梳头。这是他第一次给别人梳头,感觉很不一样。动作笨拙生疏,很不熟练,被当做练习工具人的叶令正襟危坐,比方才表现的还要紧张,绷直了身体,哪怕发丝被扯痛了也没发出一声。   听见开门声,三人都看过去,瞧见虞心竹有点愣神的模样。   “过来,坐这。”黎采玉招呼她过来。   虞心竹抿抿唇,迈着小碎步走过来,坐到石凳子上。   黎采玉:“男孩子梳头,梳来梳去也就那样,女孩子的发型才叫多。阿兰小时候都是我给梳的头发,每天一个发型,配上漂亮衣衫,打扮的清清爽爽。后来她嫌这样麻烦,妨碍打铁,自己每天梳个马尾就出门。”   说着,动作麻溜迅速的给虞心竹梳了个双丫髻。   打量两眼,满意点头:“果然这个发型看着才舒服,前面那个成熟了些。”   衣服的设计上倾向于少女风,配上双丫髻,宛若天上的童女,可爱娇憨。   叶令热情的冲她打招呼:“小师侄,咱们昨天见过一面,说起来还是同一天拜师呢,真是缘分啊!你拜了师伯的弟子为师,我拜了师尊为师,论辈分我比你大,以后我罩着你!”   “嘿嘿嘿,所以能不能叫我一声师叔?”   虞心竹低低唤了一声:“师叔。”   叶令开心的咧嘴,大声应道:“嗯!”   黎采玉问她:“衣衫穿着可还喜欢?”   叶令大声回答:“喜欢!”   他一脸美滋滋,“当师尊的弟子真好,师尊亲手给我做衣衫!小师侄,你的衣衫呢?”他忽的愣了愣,挠头,“难道也是我师尊给做的?”   黎采玉:“是我做的。”   叶令睁大眼睛,“师伯也会做衣衫啊!”   黎采玉:“你师尊给你做的衣衫还是我教的。”   叶令毫不犹豫,“师兄师姐们小时候一定很幸福!不但能穿上师伯做的衣衫,还给梳头!”   黎采玉挑挑眉,“嘴很甜啊,这么会说话。”   叶令不好意思,“哪里,是师尊跟师伯人好。”   黎采玉跟雪如圭在旁边的石凳子坐下,“今天午膳就在这里吃,有没有想吃的?”   叶令摇头,“我听师尊的。”   三人目光看向虞心竹,她垂着头,声若蚊蝇:“我听师祖跟师叔祖的。”   她握了握拳,鼓起勇气对黎采玉道:“师祖,昨天师尊忽然怒气冲冲跑出去,至今未归。”   黎采玉轻描淡写:“我知道。先用膳,等会儿我问问。”   *   “这玩意儿,叫绵情膏?”玄衣魔神把玩了一下小小的玉盒,打开盖子,指尖沾一点点,放入口中,随即皱起眉头,“难吃。”   “魔神陛下,绵情膏是涂抹的。”底下跪的人战战兢兢道,生怕触怒上头的魔神。   玄衣魔神瞥一眼,直接把人吓得腿软,浑身冷汗。指尖挖出一块,涂抹到手背,细细的膏体很快化开。   热意如约而至,伴随难以言喻的渴望跟痒,让玄衣魔神露出满意之色,“这东西效果怎样?”   “绵绵不绝,欲罢不能,且不伤身,乃合欢道不传之秘药,据闻至今无人能抵挡其药效。”   玄衣魔神额头微微冒汗,眼神开始迷离,“确实不错,有劲。”   他难耐的咬咬指尖,疼痛令眼神唤回清明,想起黎采玉那副不为所动的冷静面孔,恨的抓肝挠肺。   没有人能够在狠狠玩弄了自己后全身而退,没有人!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昨晚丢掉的尊严,他会亲手讨回!   玄衣魔神恶狠狠道:“给本尊来两斤!”   “嘎?????????”   底下跪着的人呆若木鸡,发出鸭子叫。   魔神陛下,要不您还是杀了我吧!    第64章   宝月派距离鸿蒙仙府颇为近, 从叶令和人贩子的行踪轨迹就能瞧出端倪。   长青子带着宝月派弟子出发,速度不算快,战君兰想要追上去是可以的, 只是两人毕竟没有事先说好,这又不是两点之间线段最短, 加快速度就能在既定路线碰面。   战君兰怒气冲冲奔向宝月派, 长春子担心她一怒之下跑太快,反而先一步到达,被宝月派为难, 向长青子发了传讯告知此事。   于是变成长青子中途拦截战君兰,费了点时间功夫。   事实证明长春子的担忧对了一半,如果没被长青子拦截住, 战君兰一个人冲上宝月派真指不定做出什么来。   黎采玉听闻雪如圭的噩耗, 一怒之下连夜从东洲赶去中州,独自一人打上合欢宗,全场暴力碾压,亲手捏碎宗主身上每一根骨头,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成为一滩废人, 就算命硬活了下来, 下场还不如直接死了。   作为他的徒弟, 战君兰的脾气一脉相承, 宝月派如此欺辱虞心竹, 她怎么咽得下去这口气。   “道友的心情贫道十分能理解,宝月派如此行径,实在令人不耻。贫道定然要让宝月派掌门给出个交代,绝不姑息!”长青子神色严肃, 顿了顿,劝说道:“那孩子才拜你为师,换了新环境,心中怕是颇为不适。”   “长青子前辈放心,我相信师尊。”战君兰面色深沉凝重,几乎要压抑不住怒气,脑海里都是虞心竹双眼含泪颤抖诉说的画面。她深吸一口气,“长春子前辈是如何说的?”   长青子斟酌,“他说那孩子在宝月派吃了很多苦,饱受蹂躏,当师尊的气不过,跑了出去。他怕你冲动之下独自上门质问算账,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让贫道赶紧把人拦截住,到时候一起上门,好有个照应。”   “料想有些话长春子前辈无法说出口,宝月派的行事做派恶心至极!”战君兰恨恨道,“竹儿这样的好资质,本该是天之骄子,人人艳羡,竟被糟蹋至此,油尽灯枯,心如死灰!若不杀畜生,难解我心头之恨!”   “宝月派既然如此藏污纳垢,前辈可曾想过,也许竹儿只是其中之一,侥幸被我们遇见而已!”   “若只让他们为竹儿之事给个交代,旁的苦主怕是要不妙。”   “无耻之徒,最爱做撒气这样的举动,他们打不着竹儿,难道还收拾不了这些人,给自己出口恶气?”   “既然要做,就该做的彻底,除恶务尽!”   战君兰盯住长青子的眼睛,观察神色,“前辈不会怕了宝月派吧?”   长青子无奈:“道友何必激我,贫道自不会怕了宝月派。此次贫道代表鸿蒙仙府前去,必不会叫那孩子平白受此屈辱。倒是你说的其他苦主,确实值得注意,有一就有二,宝月派这般行事,岂会只满足于一个人。”   “贪狼道在这种事情上,总是能令我等大开眼界。”   战君兰郑重其事,“是我任性,让道友为难了。”   长青子摇头,“弟子受辱,若当师尊的无动于衷,才叫贫道瞧不起。”   两人成功汇合,达成共识,一起向宝月派的方向出发。   身为鸿蒙仙府之主玄月子的弟子,长青子不光修为高,辈分也高的吓人,贪狼道门派更迭迅速,造化道若无意外都是常青树,一个个长寿的很。   铺天盖地的威压降临宝月派山门,立即惊动所有人,修为低微的弟子更是连站都站不稳,面色惨白的跌倒在地,掌门与一众长老纷纷现身,神色凝重的抬头仰望天空,惊惧交加。   灵光散去,露出长青子与战君兰,下方众人脸色大变,为首之人主动上前迎接,态度恭敬极了,深深一拜:“见过长青子前辈。”   他强颜欢笑,言语温顺,“不知前辈骤然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长青子挥衣袖,将谢寻竹等人放出来,“他们是谁的弟子?”   宝月派掌门辨认,毕恭毕敬道:“晚辈没看错的话,应该是钩玄峰弟子,他们的师尊正是钩玄山君。”   “钩玄?名字倒是不错。”长青子不冷不热,难辨喜怒。   宝月派掌门战战兢兢,冲后方人群使眼色。   不过一会儿,掌门口中的钩玄山君主动走出来,胆颤心惊的站在长青子跟前,“前辈,不知这些孽障惹了何等大祸,竟劳烦您亲自将他们送回?”   谢寻竹等人汗如雨下,一个个根本不敢出声。   长青子瞥他们一样,不紧不慢道:“这要问你们宝月派了。”   “这……晚辈不知,还请前辈明示。”   长青子冷冷道:“宝月派以收徒为名义,哄骗无辜少女入门后将其贬作炉鼎,供弟子践踏蹂躏。师尊特命贫道将贵派弟子送回,让你们给个交代。”   钩玄山君顿时一惊,方才粗粗扫过没有细看,这回定睛瞧了瞧,发现没有虞心竹的声音,心底大感不妙。嘴上自不敢承认,硬着头皮道:“前辈,其中一定有误会!我宝月派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岂会做出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宝月派掌门拱手,“不知道前辈说的苦主是何人?”   战君兰:“虞心竹,你们可有印象?”   她一出声,引起众人注意,生面孔。   宝月派掌门正色道:“晚辈不曾听说。”问钩玄山君:“你可有印象?”   钩玄山君的目光扫过谢寻竹,眼神冷到极点,暗藏杀意,一闪而过,当着长青子的面不敢做出格之举,言语谦卑:“前辈的意思是,虞心竹被宝月派以收徒为名义带入宗门,其后贬作炉鼎,遭人欺凌?”   “这是个误会,晚辈从未收过她为弟子。”他言之凿凿,振振有词,“此人是晚辈弟子谢寻竹青梅竹马的玩伴,贪慕宝月派,仗着情分痴缠寻竹,死缠烂打,终于以他贴身婢女的身份上了宗门。许是年少懵懂,又渴望修炼,叫不晓得什么人哄骗了去,以为可以通过这种方法求得修为,踏入仙途。”   “说来惭愧,是晚辈管教不严,拗不过弟子一片情义,松口让人上山,才会酿成祸事,还望前辈明察。”   毫不犹豫把锅扣到谢寻竹头上,还说不愧是师徒,临时想到的借口一模一样。   “孽障,说,是不是你干下这等丑事!”钩玄山君正气凛然的怒喝道,“还不速速道来!”   “师尊……”谢寻竹面无人色,满眼绝望。   “枉平日里为师对你寄予厚望,竟做出这等有辱门风之事,惊动鸿蒙仙府,让整个宝月派蒙羞!若不老实招来,休怪为师不念师徒之情!”   “师尊!弟子都是遵从您的命令啊师尊!”谢寻竹涕泪横流,狼狈爬过去,用力抱住钩玄山君的大腿,“心竹师妹是您从山下带上山来,也是您安排她做炉鼎!”   钩玄山君勃然大怒,抬手就要一掌打死他,“孽障,竟敢胡言乱语!”   这一掌没能打下去,被无形之力挡在半空。   他毫不犹豫道:“孽徒,死到临头还敢胡乱攀扯!那虞心竹分明就是你的贴身婢女,是你苦苦哀求为师,为师才松口让你带上山!躲在钩玄峰里,在为师的眼皮底下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竟然还敢推到为师头上!”   “师尊!!”   “休要再叫本君师尊,本君没你这种徒弟!”钩玄山君果断对宝月派掌门拱手,“还望掌门做个见证,今日本君便将这孽徒逐出师门,从此以后一切都与钩玄峰和宝月派无关!”   凌厉目光扫向跟谢寻竹一起的其他宝月派弟子,“还有你们,真相如何,还不速速道来!”   “师尊,心竹师妹是您亲自带上山的啊!”   “是啊,弟子记得清楚!”   “寻竹师兄从未有过贴身婢女!”   ……   钩玄山君震怒,“你们竟敢与那孽障沆瀣一气,构陷本君!真是该死!”   宝月派掌门连忙对长青子道:“前辈,里面一定有误会!”   长青子懒得听他们继续说废话,“既然这虞心竹只是个婢女,那就跟你们宝月派无关对吧?”   钩玄山君斩钉截铁:“与我宝月派无关!”   长青子慢条斯理,“好歹主仆一场,今日让你们也沾点喜气。虞心竹乖巧伶俐,天资聪慧,已经拜入君兰师妹门下,以后就是自在造化道的弟子。”   “……”   “……”   “……”   现场众人仿佛凝固了,滑稽可笑。   宝月派掌门不可置信,瞳孔收缩成针状,拿出最大的自制力压下震惊,可依旧难掩失声,“她竟拜入了造化道?!”   长青子面无表情:“既然不是你们宝月派弟子,拜入造化道怎么了?”   钩玄山君面色难看到极点,此时终于明白谢寻竹等人为何是这种反应,他飞快瞪视他们,果然并无意外之色,顿时差点咬碎一口牙,“造化道素来门槛高,她一介……婢女,怎么配!”   战君兰终于忍不住,火大道:“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今天我与长青子前辈一起前来,就是要给她讨个公道,凡是欺凌践踏过她的,通通都要付出代价!”   “是你们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动手?”   宝月派掌门:“道友这话未免过于霸道,此地可是宝月派山门,莫非你还要大闹宝月派不成!”   战君兰呵呵一笑,下一秒,大耳刮子就扇到他脸上,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惊呆众人,就连长青子都愕然了。   “师尊说了,能动手就不要哔哔!我听你们讲了半天废话,没兴趣继续听你们扯皮!我把话搁在这里,今天要么交出欺凌过竹儿的人,其他人安然无恙,要么我亲自把人找出来,以后再无宝月派!”   “趁着现在还愿意给你们三分颜面,自己考虑清楚!”   宝月派掌门捂住面颊,满脸屈辱,质问长青子:“今日上门羞辱宝月派,难道是鸿蒙仙府的意思?!”   “晚辈素来敬重仙府,对前辈也无半点不敬,您今日闯入宝月派,公然践踏羞辱,眼睁睁看着她出手殴打晚辈,言语威胁,几曾何时,鸿蒙仙府竟也变得这般蛮横不讲道理!”   “前辈如此行径,让天下各派如何看待鸿蒙仙府,让敬仰敬重仙府的修士们如何看待仙府!”   “天理昭彰,天理昭彰!”   啪——   战君兰又打了他一个大耳刮子,两边对齐。   长青子:“……”   钩玄山君又惊又怒,“前辈莫非铁了心羞辱宝月派……”   战君兰一耳光抽上去,打断后面的长篇大论,跟正气凛然的叫屈。   “你……!”   战君兰抽出她的大铁锤,面无表情,“师尊说了,不要跟道貌岸然的家伙争辩,只要把人打的濒死,说话就会变得好听。”   话音落下,震裂之声瞬间笼罩整个宝月派,修为低的弟子应声倒地,还醒着的耳朵渗出缕缕血丝,摇摇欲坠。   处于音爆中心的宝月派高层纷纷口吐鲜血,神魂混乱,灵息乱窜。   一击就废了大半个宝月派,战斗力爆表。   这里不是朱雀台,她不需要手下留情,大可以全力发挥,尽情释放。   若非顾忌到可能还有受宝月派荼毒的普通人,输出还能更大些,直接一波带走。   音波攻击在群攻上很占优势,像这样人员集中的地方,还都是敌对阵营,真是爽歪歪。   长青子一眼看出,这些人是因为不同程度的走火入魔而受伤,音爆是诱因,真正伤害到他们的,其实应该算是他们自己。   按照这份能力,就算没有自己一起,战君兰也不会吃亏。   战君兰抡着铁锤,居高临下俯视面色惨白气喘如牛的宝月派掌门,“你们宝月派现在最多还有三成战力,剩下就是宗门里覆盖的阵法跟各种禁制,我能在你们催动底蕴大招前直接引爆你们的五脏六腑跟脑浆,若是神魂出窍,就直接炸掉神魂。”   “现在只有一个选择,乖乖按照我说的做,否则我不介意锤死几个贱人。”   一叠真言纸扔到宝月派掌门面前,“到底都有什么人参与过这件事,全都写上去,一个字都不准漏!”   “自己死,还是别人死,你们肯定知道该怎么选择。”   宝月派掌门捂着心口,感觉要爆炸,艰难道:“您……难道不是觉得自己欺人太甚,造化道素来严于律己……”   “掌门阁下放心,我对自己有多么严格,对别人也会多严格,绝对不会区别对待。就比如说,我对作奸犯科深恶痛绝,自己不会做,也不准别人做。”   宝月派掌门不死心,“仅凭三言两语,一面之词,您便认定是我宝月派的错,迁怒到所有人头上,如此残暴蛮横,谈何公道正义!我宝月派不服!”   他悲愤欲绝,痛哭流涕,“长青子前辈,我宝月派不服!今日二位登门,指责宝月派欺凌羞辱无辜少女,却无苦主身影,是黑是白全凭两位的嘴来说!”   “便是当真有不肖弟子犯下大错,其他人无辜,何至于此!”   战君兰嗤笑:“你好像还没搞清楚,是鸿蒙仙府平日里表现的过于正经,才叫你以为能够凭借几句话扳回一局,让长青子前辈动摇吗?”   细细的碎裂声响起,让宝月派掌门面色大变,本就因为重伤而萎靡不振,这下更是痛苦,连坐都坐不直,狼狈趴倒在地。   “我一脉修炼的功法有项特别的神通,可辨别真伪,察看善恶。”   “你们宝月派乌烟瘴气的很啊。”   “等你们把罪行写在真言纸上,证据不就有了。”   谢寻竹不愧是钩玄山君的爱徒,嗯,前爱徒,此刻还醒着,他咽下口中的血腥味,颤抖道:“我来写,我愿意坦白,只求前辈能饶我一命!”   他气喘吁吁,看宝月派掌门以及钩玄山君的神色很是畏惧,艰难往前爬,伸手去勾真言纸,流着泪道:“我也曾想拜入鸿蒙仙府,达不到要求,只能退而求其次,转而拜入宝月派……”   “我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   钩玄山君怒目而视,“孽障,为师难道亏待过你!就连我亲自下山找的玄阴玲珑体都赏赐给你,助你平步青云!”   谢寻竹:“师尊,那是因为师妹对你的助力已经越来越小。”   他抓着真言纸,沾了斑斑血迹,一滴滴泪水落到上面,“为了让我拜入宝月派,家中多年积蓄挥霍一空,却因为门中无人照拂,只能入外门,蹉跎十年,尽是些打杂的活儿,还要时不时受人欺凌。”   “娘来见我,说弟弟被仙人养的灵兽咬死,尸体被啃的七零八落,最后竟连尸骨都找不回,爹悲愤欲绝,气不过上前质问,他儿子也是仙人,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最后被一顿痛打,叫灵兽咬的遍体鳞伤,只留了一口气。娘求我拿些仙人的药去救救爹,我也是仙人了,肯定能救爹!”   “但我……只能拿出最劣质的丹药给她……后来,都没了,全都没了!”   谢寻竹咬着牙,用自己的手指沾着血迹颤颤巍巍写下一个又一个名字,“我为何要拜入宝月派!害的家里积蓄全都没了,爹娘和弟弟日子过得艰苦,我自己在外门也是人不人的日子!”   “我只能爬的更高,更高,就算不择手段也要变强……想要成为人上人,就要学会吃人!当一辈子好人只能一辈子被欺凌,在外门被其他人践踏,没有出头之日!”   “我要报仇……我要活!”   谢寻竹双目通红,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混合血液,狼狈不堪,“我要活!我要活!!”    第65章   “事情果然如弟子所料, 宝月派藏污纳垢,如竹儿这样经历的凡人并非个例。条件允许的,多多少少尝试过以炉鼎提升修为, 下面的普通弟子没有资格,反倒不曾涉足。”   “他们口中的炉鼎之体, 经过长青子前辈检查, 其实都是稀罕少见的修炼之体。通过双修的方式掠夺资质根基,助自己更上一层楼,失去利用价值后通常赏给其他人, 往往油尽灯枯而死。”   战君兰顿了顿,“有例外的,抓住机会获得宝月派修炼功法, 只是根基已坏, 再好的修炼资质也凸显不出来,沦为平庸之辈,苟延残喘,以色侍人。”   然后沉默了,一下子变得安静。   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子,黎采玉哪里还会不知道她这个反应是怎么回事, “很疑惑不解?”   战君兰沉着脸点点头, “既然贪狼道只看重资质不问人品, 分明有这样好的天赋, 为何不收为弟子, 反而如此糟践?宝月派若是将他们收入门下,精心培养,对提升宗门高端战力大有裨益。”   黎采玉:“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懂归懂, 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件事对宗门大有裨益,但对个人,未必就有利了啊。”   “拿竹儿举例,如果钩玄山君对她倾囊以授,必定进步神速,将来超越他这个师尊不是梦。”   战君兰不假思索,“这是好事。待她超越师尊,钩玄峰实力大涨,整个峰头都会水涨船高。”   黎采玉:“然后出任峰主,接手钩玄峰,竞争宝月派掌门之位?”   战君兰疑惑,哪里有问题吗?   青出于蓝胜于蓝,能者居之,分明是大好事啊,可喜可贺。   黎采玉问:“钩玄山君不肯怎么办?好不容易爬到峰主之位,坐拥钩玄峰,凭什么拱手相让?宝月派掌门凭什么让出自己的位置?位置给别人了,他们自己怎么办?”   战君兰呆滞,“…………”   黎采玉指出问题核心所在:“贪狼修士是有可能杀师的。”   辛辛苦苦培养出的的弟子实力超过自己后,就把自己挤到一边去,压迫自己的生存空间,这种事情怎么能允许。   这就是不重视人品的下场,什么歪瓜裂枣都能收入门下。   有的人会尊师重道,自己实力低微时尊敬师长,恭恭敬敬,实力强大后依旧会尊敬师长,没有二心。   有的人是装模作样,实力低微时虚以委蛇,谄媚讨好,实力强大后翻脸不认人,恃才傲物。   搁在只修炼不修心的贪狼道,背刺根本就是家常便饭,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精致利己主义者盛行。所以贪狼道修士是不会因为弟子青出于蓝胜于蓝高兴的,反而会很有危机感,惧怕被弟子背刺。   自己是什么样的,当然怕徒弟有样学样,自己能做出的事情,绝不准徒弟做。   那该怎么办?   弟子要收,工具人多方便,但不能找太优秀的,太优秀了有可能翻车,竹篮打水一场空,多年辛苦作嫁衣裳。   要确保自己能够掌握弟子,不叫他们翻出手掌心,这样才有安全感。   永远占据主导,永远稳坐钓鱼台。   “教导竹儿有可能导致自己失去优势,地位动摇,甚至被取代,钩玄山君自然不肯,还不如好好利用这顶级的资质,汲取她的根基来提升自己,让自己更强大。”   “其他人多半也是出于类似的心思,培养天才对宗门有利,对个人未必有利,有人欢喜有人愁。上头的圈子就只有这么大,资源只有这么多,有的人进去了,就有人要被挤出来。”   “与其多个竞争对手,将来还可能踩到自己头上,不如好好利用这份资源强化自己。”   战君兰目怔口呆,哑口无言,半晌后艰难道:“可以教啊!”   黎采玉:“教什么?”   他反问:“你觉得他们知道如何堂堂正正做人吗?”   “能当一辈子伪君子是个本事,修士的命这么长,这一辈子可太长,一直装模作样岂不是憋屈死了,就因为怕徒弟背刺自己,犯得着吗。”   黎采玉下结论:“无能废物是不会选王者当徒弟的,他们驾驭不住,也惧怕受到背刺。”   忽的,他顿住,脑子里猛然闪过一道灵光,但是太快了,没能抓住。   下意识道:“这趟宝月派之行还有何感悟?”   战君兰不疑有他,“长青子前辈并未阻止弟子大闹宝月派,事后还把所有涉事人员都提走。似乎……颇为赞许,有意为弟子收拾善后。”   她认认真真道:“府主对师尊也颇为宽容。”   长青子把涉事人员都提走,杀了也好,判刑关押也好,将来即便追究起来,那也是鸿蒙仙府出的手,跟战君兰没有多大关系。   这份细致的照拂关爱,与玄月子对黎采玉的态度何其相似。   “嗯。”黎采玉应了一声,沉思片刻,对战君兰道:“你忽然跑出去,竹儿担心的很。”   “是弟子任性,让师尊费心了。”   黎采玉摆摆手,“自己的徒弟自己照料,我可不会天天给你带徒弟,走走走!”   “弟子告退。”战君兰完全不介意,迅速撤了。   房间内的光线随着外边阳光变化,黎采玉坐在桌案前,一笔一划的书写着什么。然后放下笔,拿起来仔细检查,半晌后放回桌子上,望着前方发呆。   雪如圭进来时瞧见的就是黎采玉一动不动走神发呆的画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格外出神。   “玉哥?”   黎采玉动了一下,转头看雪如圭,“小四没有再缠着你?”   “他拉着竹儿玩耍去了。”雪如圭走到桌案边,“玉哥在写什么?”   “是计划书。承蒙府主信任,把这么要紧的事情交给我,可不能辜负了。拿份计划书出来,也好叫府主心里有个数。”黎采玉拿起刚完成的计划书递过去,“圭圭你来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补充的?”   “虽然脑子里已经有个计划,但执行起来有许多细节,意见多多益善,我会仔细考虑的。”   雪如圭仔细看起计划书,黎采玉盯着他出神,若有所思。   看完后,“玉哥的想法很好,只是若要拿到府主面前,还需润润色。我帮玉哥重新抄一遍吧。”   “嗯。谢谢圭圭。”   黎采玉手一伸,把人揽到怀里,让雪如圭坐在自己腿上,两手抱着他,下巴抵在他肩膀。   雪如圭呆了呆,细心问:“玉哥累了?”   “有点。这份计划书我可是认认真真琢磨了好久才写出来,脑子里想法有了,但怎么写出来是个问题,不能东一棒子西一棒子,要梳理整齐,逻辑顺畅,更要一丝不苟,不然显得我很没水平。”   黎采玉叹气,“我可真是绞尽脑汁,搜肠刮肚。”   玄衣魔神无情发出嘲笑,“字这么丑也敢显摆献丑!”   一撇一捺,一笔一划,全都清清楚楚,但风骨什么那都是没有的,完全不能称之为书法,   雪如圭把计划书放平,重新找出一张白纸,对照着放平,准备抄一遍,顺便润润色,“玉哥辛苦了。”   黎采玉面颊贴着他的肩膀用力蹭了蹭,“圭圭~~~”   “嗯。”   “圭圭~~圭圭~~~”   “我在。”雪如圭耐心应道,拿起毛笔开始写字。   第一笔就能感觉到区别,写字的姿态端正,字也好看,令人赏心悦目。   黎采玉就这样双手抱着雪如圭的腰,面颊贴着他后背肩膀,看他一笔一划将自己的狗刨字计划书翻新成语句优美的文章。   大宗门精心栽培的弟子就是出色,文化素养那是杠杠的,跟黎采玉这种野蛮生长的半文盲不一样。   “圭圭好棒啊!”黎采玉夸赞。   两份计划书对比惨烈,把他那份拿出去,人家估计看都不想看,光挑剔字迹去了,看看到底有多么丑。   “只是稍微润色而已,是玉哥有想法。”雪如圭谦逊道。   他犹豫了一下,“玉哥,是不是有心事?”   “稍微想了些事情。”黎采玉语气平静,他黏着雪如圭后背,面颊贴着他的后背肩膀处,“圭圭以前说过,你刚拜入宗门就被收为了真传弟子,受到吾元宗精心培育?”   雪如圭一怔,不知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没忘记回答:“是。”   黎采玉轻声问:“师尊待你极好,对你倾囊以授?”   雪如圭回答:“是。”   黎采玉:“同门待你极为友善,各峰长老峰主乃至掌门,也都十分友善?”   雪如圭:“……是。”   然后黎采玉沉默了很久很久,就这样抱着雪如圭,仿佛凝固了。   “玉哥?”   “圭圭,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没有拜入吾元宗,吾元宗镇守的天窟封印破裂了,会怎样?”   “自是掌门以及长老峰主们身先士卒,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封印天窟,这是当初祖师留下的规矩。”   封印天窟前,风光无限,被誉为吾元宗最闪耀的天才,威名纵横三万里,一剑霜寒十四州。   封印天窟后,境地天翻地转,风光不再,零落成泥碾作尘。    第66章   房间陷入安静, 黎采玉将脸埋在雪如圭后背肩膀,双手环紧。   如此异常,雪如圭怎么会察觉不到。   回忆方才短短几句对话, 忽然提起吾元宗就已经是反常,还特意确认似的询问了一遍。   “发生什么事情?”雪如圭抓住黎采玉的手, 想要拉开转头看看他的表情。   黎采玉抱的更紧, 不然他看自己现在的神情。   “跟吾元宗有关系?”雪如圭停下动作,轻声问。   黎采玉没有回答,声音闷闷的, “我想起王师傅。”   对于这位带领自己踏入仙途的引路人,黎采玉一点好感都没有,名义上是师徒, 实则是主奴。如果贪狼道的师尊都这样, 他很能理解那些杀师的人是为什么,如果不杀师父,自己就会死。   塑料师徒情,一开始就埋了祸根。   雪如圭微微一怔,王师傅对黎采玉,正如吾元宗对他, 平常根本不会提起。今天不但提起吾元宗, 还说起王师傅, 果然反常。   黎采玉:“方才阿兰跟我说了宝月派的后续, 跟竹儿境地相似的人找出好几个。资质很优秀, 是难得一见的修炼天才,然而都被拘禁在宝月派之中,成为炉鼎供人修炼。”   “阿兰很疑惑,这样优秀的好苗子, 好好培养对宝月派大有裨益,为何要如此糟蹋。”   “我告诉她,因为无能废物是不会收王者为徒弟的。对宗门大有裨益,对个人未必有利,资源只有那么多,大家都想要,注定有人会分不到,心生怨恨不满。”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资质太优秀,成长起来前若无庇护,反倒为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贪狼道混乱成风,杀师传闻屡见不鲜,收个资质逆天的徒弟风险太高,还不如当做耗材提升自己。”   “徒弟再优秀,不如自己优秀。”   黎采玉:“我一点都不后悔当初杀了王师傅,他若不死,死的就是我。即便再来一次,我也会毫不犹豫这样做。圭圭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这次轮到雪如圭沉默,他保持这个姿势安静许久许久,久到凝固成蜡像般。   玄衣魔神在他识海里放肆大笑,嘲讽:“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你也是个倒霉蛋!本尊当你怎么生的这么假清高,原来是个替他们送死的工具!”   “不把你培养成这样,怎么让你义无反顾冲在最前头,挡在所有人身前承担危险!”   “危机没了,你也就没用了!”   “瞧他心疼的,现在转过身去看他的脸,一定很生气很心疼吧!哈哈哈哈哈……如果你的好师尊以后冒出来,信不信他立马把人宰了!即便再来一次也会毫不犹豫嘛,能杀自己的师尊,当然也能杀你的师尊。”   “果然是个好姘头,本尊都要嫉妒了。”   他靠着自己的豪华座椅,歪着身子,“怎么不回答他?是说不出口吗?”   “你若说不出口,本尊可以替你说。”玄衣魔神心情愉悦,斜靠椅背,慵懒恣意,“本尊还能替你安慰他。”   打算怎么安慰,就没必要说了。   雪如圭没有说话,身体僵硬,既没有理会玄衣魔神,也没有回答黎采玉,他仿佛彻底失了魂,毫无反应。   一滴,两滴……   温热的液体落下来,滴到黎采玉环住雪如圭腰肢的手上。   不高的温度,却一下子把他烫到了。   连忙直起身体,就要松手,被雪如圭用力按住。   “圭圭?”   怀中人的身体还是那么僵硬,紧绷成弦,腰背挺直,仿佛压不垮的山脊,可黎采玉能够感觉到,他在颤抖。   “是我不好,不该胡说八道!”黎采玉道歉。   “……玉哥没有错。”雪如圭声音干涩沙哑,哭腔让声音颤抖,又脆弱,“错的是我……”   他肩膀颤抖,没有发出任何哭声,可是整个人仿佛要碎了。   手牢牢按住黎采玉的手,不让松开。   “圭圭快放手!”黎采玉不敢使劲。   雪如圭不放,背对着黎采玉,双目失神的望着前方。   于是黎采玉反过来,用力抱紧雪如圭,仿佛要将人揉到体内,“对不起圭圭,是我胡思乱想!”   “玉哥不要道歉……”雪如圭颤抖道,他深吸一口气,“我只是忽然有点失控,不是玉哥的错。”   “王师傅从一开始便不安好心,带走玉哥只是为了替他承受不明功法的反噬,根本不是真正的师徒,玉哥杀他,怎么能算得上是杀师。若玉哥为求自保是错的,难道让你坐以待毙才是对的。”   雪如圭声音哽咽:“我……我……”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泣不成声。   他终于松开黎采玉的手,似乎一下子失去全身的力气,紧绷僵硬的身体也变得软软的,摇摇欲坠。   黎采玉给换个姿势,从贴着他的后背,改为让雪如圭侧坐在自己腿上,才刚转过来,立马看到他此刻模样。   白皙如玉的皮肤因为哭泣透出粉,眼眶红的厉害,泪水似朝露从花瓣滚落般,双目失神恍惚,充满破碎感,脆弱,失魂落魄。   雪如圭无神的看了一眼黎采玉,疲惫茫然的合了合眼,抬起手抱住他的脖子,脑袋无力的靠在他颈窝。   “玉哥,我有点累。”他有气无力的说,近乎喃喃。   “嗯,我也有点累。”   黎采玉看了看放在桌案上的计划书,抱着雪如圭起身,进去里间。   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都睡不着觉。   雪如圭直愣愣望着上方,毫无睡意,黎采玉理所当然也没有丝毫睡意,睁着眼睛发呆出神。   “被宝月派拘禁的人会怎么安排?”   雪如圭忽然问。   黎采玉:“暂时还不清楚。长青子前辈把人全都提走,没有说后续安排。大概鸿蒙仙府也要考虑一番,才能想好后续安排。宝月派这些年犯下的污糟事太多,以前是没人管,才一直逍遥,这回追究起来,拔罗卜带出泥,涉事人员一通抓,整个宝月派几乎瘫痪。”   “上头的掌门长老峰主,基本没有干净的,多多少少造了孽,宝月派下面的弟子修为不足,守不住地盘,估摸长青子前辈前脚人刚走,宝月派后脚就被豺狼虎豹给吞了,没有涉事的无辜弟子难有好结果,干脆一起带走,等待安排。”   “这次的事是阿兰考虑不周,连累长青子前辈收拾善后。”   雪如圭安静了一下,道:“是该谢谢长青子前辈。”   “府主,还有长春子前辈,似乎都对后辈格外宽容照顾。玉哥冷不丁请府主出面,提出构建学府,府主认真考虑后,便把事情交给玉哥负责。若是吾元宗……”   他顿了顿,平静道:“忽然上门请宗主出面就已经是难事,更逞论后续。”   雪如圭侧过身,想要说什么,面色骤然一变。玄衣魔神完全没有看气氛的意思,趁着雪如圭刚受到精神打击,见缝插针。   霎时,雪如圭的眼神变了。   他一把抓住黎采玉的手,目光直勾勾盯着黎采玉,刚要说什么,神色变得空茫,再次变回原来的样子。   玄衣魔神被重新打回识海世界,心情不大好,“都躺一块儿了,不趁机做点什么?你没胆子,本尊有的是胆子,姘头不拿来睡有何用!”   回应他的是铺天盖地金光,照的玄衣魔神暴露出脚下黑影,犹如高温下的蜡烛,迅速融化成一滩滩。   “啧,无趣!趁机撒个娇,说你想上他,说不定就同意了呢。”玄衣魔神心心念念报仇雪恨,重拾碎掉的自尊心。   隔着世界,绵情膏暂时只能当摆设,收点利息也不错。   金光更加刺眼,照的玄衣魔神睁不开眼。   “本尊迟早收了你这分魂!”   现实世界,雪如圭眼底金轮一阵阵发亮,神色怔怔然。   眼神跟黎采玉的目光碰上,对方正忧心忡忡看着他,何其似曾相识。   “没事。”雪如圭道。   他垂下眼睑,正要松开手,反被黎采玉拉住,“累了就休息吧。”   “嗯。”雪如圭应了一声。   一直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脑子里空茫茫的,好像有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很疲惫。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雪如圭的声音幽幽响起:“二狗哥没有疑问吗?”   “什么?”   “我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一会儿正常,一会儿性情大变。”   “是有些奇怪。”   又是一阵安静。   “二狗哥对他做的事情,我都看着。”   “……………………”   雪如圭侧枕着枕头,幽幽看着黎采玉,眼底的金轮微微泛光,   黎采玉正颜厉色的解释:“我不是变态。”   雪如圭不说话,看着他。   黎采玉有点冒汗,绞尽脑汁,“梦游这种事情是毫无逻辑的,我只是想让你平静下来。”   雪如圭还是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黎采玉开始方了,摁着玄衣魔神顺毛撸时有多么冷静,现在就有多么头大。   经过严谨的思考,认真的反省,黎采玉躺平。   “你可以摸回来。”   玄衣魔神:“?????”   玄衣魔神破大防,勃然大怒:“凭什么是你!吃亏的是本尊,要摸也是本尊来!”   “假清高的,换人!马上换人!”    第67章   回应玄衣魔神的, 是雪如圭的铁拳制裁。   金光大绽,犹如海啸浪潮疯狂涌动,仿佛要将一袭玄色的魔神生生晒化。   毫无保留的输出, 爆炸性提升力量,雪如圭眼底那一抹金轮完全占据眸子, 犹如下凡的神祇, 神圣不可侵犯。   玄衣魔神脚下的阴影情不自禁躲避金光,蠕动着,融入到他的影子里, 在金光照耀下格外阴暗漆黑。   过于强烈刺眼的光芒对黑暗生灵是种伤害。   “你想要杀了本尊?”玄衣魔神迅速恢复冷静,发出无情嘲弄:“将所有力量集中爆发,瞬间燃烧, 以求刹那最强一击。最大的优点, 也是最大的缺点。若是无法成功重创本尊,耗尽力量陷入虚弱,死的就是你。”   “真是心急,这么迫不及找死,本尊还想着在降临此界前看点热闹,找找乐子。”   “既然你自己想死, 本尊不客气!”   玄衣魔神的冷笑逐渐狰狞, 充斥冰冷狂暴的杀意, 气势滔天。不论表现的多么憨批, 骨子里是暴虐成性的魔神, 以强硬手段打造属于自己的宏图霸业,王座下白骨皑皑,那些看起来有些小可爱,甚至有点蠢的表现, 都不过是人间凶兽眯眼打个盹儿,有只小虫子落到了鼻间。   当他睁开眼,展露出属于魔神的暴戾疯狂,仅仅是一个眼神就充满威慑,令人恐惧。   两股力量撞到一起,识海世界剧烈震荡,摇摇欲坠。   玄衣魔神讽刺:“只有这个程度,你在送死!”   “二狗哥,助我。”   “好。”   黎采玉二话不说,果断传输金光,识海世界的金色领域迅速膨胀,以绝对碾压的优势向着阴影世界汹涌而去,气势汹汹,势如破竹。   玄衣魔神脚下的阴影化成一道道游蛇,向雪如圭的识海精神体扑去。   这玩意儿极其麻烦,犹如跗骨之俎,一旦沾上便很难挣脱。   果不其然,雪如圭又被缠上。   阴影化作人形,抱住他的四肢与身躯,紧紧交缠,金光在它们表面侵蚀出一道道龟裂纹路,向里面渗透。   终于,它们裂开了,碎了满地,化成一摊摊黑色,犹如沼泽污水,蠕动着,在雪如圭脚下融合到一起,模拟成他的影子。   成型的瞬间,雪如圭如遭雷击,瞳孔剧烈收缩,神色痛苦挣扎。   绝望的,愤怒的,悲伤的……属于“雪如圭”们的负面情绪一股脑流向他,化成无形的大网,牢牢锁住他。   玄衣魔神嗤笑,“这滋味如何?等你被本尊回收,也会成为其中一道影子,不过看你这副清高的样子,本尊有些好奇会变成什么样子,莫非成了影子后,也会是金色的。”   “届时,属于你的一切都会成为本尊的东西,你的记忆,你的力量,你的经历……你就是本尊的分魂。”   雪如圭不回答,对玄衣魔神的话无动于衷。   这令对方感到不悦,“真是无趣。”   金光已经提升到一种恐怖的程度,仿佛置身于太阳之中,没有任何阴影能够留存,除了雪如圭脚下那一滩黑色阴影,伴随玄衣魔神而来,象征他识海的黑暗世界被金色覆盖,入眼都是金光。   玄衣魔神浑然不在意,信步游庭,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属性相克,从黑暗中爬出来的魔神怎么会不受金光神咒影响,他难受死了,但决不能丢面子。就是强撑,也要做出无动于衷的模样,举重若轻,高深莫测,每一根头发丝都是逼格。   当他走到雪如圭身前,正准备好好嘲讽,痛苦垂头的雪如圭猛然抬头,与玄衣魔神目光对视,如此近距离,神通自不会落空。   不愧为魔神,反应迅速,毫不犹豫反击。   雪如圭从他那里夺走部分信息,他也从雪如圭那里掠走部分记忆。   金色世界瞬间崩溃,化为无数碎片,玄衣魔神的身影在金光中消失不见,束缚雪如圭的漆黑阴影有的一起消失,有的还在,仿佛真的成了影子。   另一边世界,玄衣魔神猛然睁开眼睛,凌厉锐气,还有未消退的杀意。   他面无表情,出神似的发了一会儿呆,低头看,果不其然,黑影少了一个。   “真是作呕。”他喃喃自语,“不论是哪边,都一样……”   神色逐渐狞恶,满脸戾气,“都该杀!都该死!本尊要将他们剥皮抽筋,拆骨剖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魔气肆虐,暴戾摧毁周围,厚重华丽的宫殿发出不堪负荷的咔嚓声。   “那到时候,咱俩一起走。”   记忆一闪而过,耳边仿佛响起这道声音。   玄衣魔神的暴怒戛然而止,眼神放空,忽然之间变得空茫茫,心里头堵了一块。   波涛汹涌的怒气被无形大手抚平,也如乌云破开,照进一缕阳光。   脚底下的黑影蠢蠢欲动。   他回神,冷笑:“你们慢了一步。”   阴影更加躁动。   化成一道道轮廓分明的影子,仿佛剪映,清晰映出不同形态。   他们成了玄衣魔神的一部分,也成了他的心魔。   第一次达成共识。   *   雪如圭大口大口喘息,脑子里一片混乱,记忆乱窜。   属于玄衣魔神的记忆碎片不成顺序,仿佛水底游窜的小鱼,在他脑海里翻江倒海。   从见面的第一眼起,双方都知道不可能和平共处。   属性相克,性格相反。   玄衣魔神还有着巨大优势,先雪如圭一步收集散落在各界的分魂,几乎快要完成。   哪个拥有的神魂多,哪个就是本尊。   对方总是来串门子,是找乐子,也是收集情报,因为具有压倒性的优势,难免傲慢,气定神闲,不紧不慢给予压力,如猫抓老鼠般,先戏弄猎物。   雪如圭利用了对方的这份目空一切。   对方想要情报,他同样想要对方的情报,作为弱势的一方,主动权更少,更需要。   碧海仙宫的雪如圭经历坎坷痛苦,被师门哄骗,当做贡品献给上宗,被糟蹋,被作践,承受无法言喻的屈辱痛苦,到头来让他为之低头忍耐的师门就是推他入火坑的伥鬼,崩溃发疯,屠尽坤洲依附于碧海仙宫的伥鬼门派,摧毁仙宫。   一袭玄色,气势威严恐怖的魔神陛下,有记忆以来就在魔修的地牢里。   他的身份是药,亦如汲取天地之精华的灵参。   魔修养他,以珍惜灵药喂他,都是在浇灌人宝,待成熟,便将他一身血肉悉数炼化,以提升自己的根基,更上一层楼。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懵懂无知的望着牢笼外的天空,偶尔有飞鸟经过。   当他长成大人的模样,实际心智还是孩童。   有一天魔修出门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他待在地牢里等了一天又一天,以灵药喂养的身躯不知饥饿疲倦,终于有一天,魔修设下的禁制再不能困住他,挖了地道跑出去。两手挖的鲜血淋漓,不知疼痛,一身狼狈的穿过山林。   饿了就打动物吃,喝鲜血,吃生肉,过着野人的生活。   当他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己跟魔修以外的人,大为震撼。   匆忙之下雪如圭只抓到玄衣魔神印象最深刻的几个片段,这是第一个。   头痛欲裂,成功抓取到情报信息,但魔神毕竟是魔神,不是好相与的,反应快速,雪如圭的神识也被对方狠狠挠了一块,根本无法静下来仔细研究。   记忆片段穿插,画面变幻,一张张面目狰狞的脸孔飞速闪过,丑陋嘴脸令人作呕。   “呕——”   雪如圭真的吐了,扒在床沿吐的昏天黑地,什么都没吐出来。   “圭圭!”黎采玉大惊失色。   “……我没事……”雪如圭喘气,虚弱道。   他艰难翻身,重新躺好,“不用惊动长春子前辈,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顿了顿,“是我自己的原因,靠外力没用。”   “二狗哥陪我休息一会儿。”   他这样说,语气坚定,黎采玉犹豫一下,也重新在旁边躺下,“如果等会儿还没好,我马上去找长春子前辈。”   “嗯。”雪如圭的手伸过来,握住黎采玉的手。   他闭上眼想要休息,脑子昏昏沉沉,犹如海面漂浮的一叶小舟,沉沉浮浮,被漩涡吸进去。   玄衣魔神的记忆片段在跳动,犹如亲身经历。   “……我做错什么?”   他迷茫不解,看向本该被称为爹娘的男女。   “孽障,你早就该死!”丰神俊朗气势不凡的男修眼神冰冷厌恶,“你这歹毒的东西,居然真的成了魔修!残害无辜,杀人无数,竟还有脸质问我们做错什么!”   “你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出生!”   “天机早就预言,你这孽障将来会成为灭世魔头,屠戮天下,生灵涂炭!然而终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于心不忍,没能当即动手扼杀亲子,将你送去凡人之中,一辈子当个普普通通的普通人。”   仙姿玉质神清骨秀的女修面若冰霜,“到底是天意难违,终究还是叫你走到这一步!”   他为何会成为魔修?   因为他是被魔修养大的,接触到的修炼功法都是魔道。   他为何被落入魔修手里,因为他的好爹娘把他给扔了,美其名曰一辈子当个普通人。   现在,两个人要杀他。    第68章   爹娘皆为修仙界成名已久的修士, 强强联合,他输了。   但是没有被杀死,活了下来。   他们将他按在药池之中, 强行化去一身魔功,剜他的肉, 放他的血, 挖他的骨髓,抽他的灵根,终于把沦为废人只能躺在床上喘气的弟弟救了过来。   弟弟说:“哥哥虽然罪孽深重, 可毕竟对我有救命之恩,还请看在孩儿的份上,饶了哥哥一命, 以后养在家中安安分分过完一辈子就是。”   一句话, 就让爹娘打消主意,叫他残留性命苟延残喘。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爹娘让他记住,自己是因为什么才保住性命,不准对弟弟有一丝不敬,更不准生出半点非分之想,日日都要对弟弟感恩戴德。   弟弟有爹娘宠爱, 生来就是天之骄子, 想要什么都能轻易得到。就连在秘境中莽撞闯祸, 也有爹娘为他兜底, 硬生生想起放弃已久, 被天机断定会成为灭世魔头的长子,把他的一切捧到弟弟面前。   没了魔功,他就是个人宝,一身血肉骨髓都有妙用, 弟弟就是第一个尝到甜头的人,深知其中厉害。   弟弟好声好气劝说:“清净道人是修仙界有名的修士,德高望重,因为与魔修争斗才会落得个重伤不愈。我等名门正派,自当同气连枝,沆瀣一气,共抗魔道邪修。今日我等若是对清净道人不管不问,冷眼旁观,他日若是落难,又岂能指望旁人帮助。”   “还请哥哥大发慈悲,救一救清净道人。”   “我不愿。”   弟弟一脸为难:“可是清净道人已经上门,还拿出珍贵的天心莲子与之交换。如今修仙界人人皆知爹娘手里有宝药,就连我根基尽废都能救回,才惹得清净道人注意。若是拒绝,怕是旁人都觉得爹娘不识好歹,见死不救。”   “我知哥哥心中对爹娘有怨言,可他们也是不得已,心里其实对哥哥有感情,否则又怎么会只是将哥哥送走。”   “清净道人求药真挚,还请哥哥成全他。”   爹一耳光打在他脸上,满脸怒容,失望道:“你弟弟这般劝说,好言好语,竟这么冥顽不灵!清净道人为捍卫天下正道鞠躬尽瘁,如今有难,又诚心求药,你竟如此愚迷不悟!”   娘厌恶呵斥:“你修炼魔功,残害无辜,已经丢尽我们的脸,念在骨肉血亲的份上留你一命,日日锦衣玉食,吃穿用度皆是上乘,仁至义尽,竟这般不懂事!”   于是他们剜他的肉,作为灵药救治同道,说这是让他赎罪,洗去罪孽。   天心莲子理所当然是他们一家三口享用,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弟弟:“我知委屈哥哥,可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清净道人痊愈的消息传扬出去,来求药的人更多,都是些不好拒绝的人物。同为名门正派,本就该互相扶持,互相守望,实在无法全都拒绝。”   爹:“能为天下正道尽绵薄之力,也算你对宗门有功,将功赎罪。”   娘:“每日以珍贵灵药熬制汤药给你调养身子,不会亏了你。”   他们放他的血,作为秘方炼制灵丹,引得众人追捧,名声更上一层楼。   爹:“你弟弟身子亏空,虽然救回来,根基始终没能恢复。能以你的灵髓成全他,不枉当日他为你求情,赤子之心。”   娘:“若你弟弟平步青云,在修仙界闯出名头,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弟弟:“对不起,哥哥,我要为爹娘争光,上次秘境之行失误惹得爹娘操心不已,我必须拿出成绩堵住别人的嘴。”   他们挖他的灵髓,供弟弟修炼,提升根基资质。   真的没人认出用来救人的灵药是什么吗?或许知道,可谁在乎呢,只要装聋作哑把它当成灵药服下,就能枯木逢春,焕发新生,戳破真相讨不到任何好,也叫自己痛失机会。   这些人对爹娘感激涕零,对他不屑一顾,赞扬爹娘高风亮节,舐犊情深。   一副副嘴脸丑陋不堪,面目可憎。   嘴上说着正气凛然的话,实际道貌岸然,一丘之貉。   因为曾经是魔修,不准他接触任何修炼功法,以免劣性难驯,重蹈覆辙。   所谓的家人比魔修还要歹毒,魔修只想把他养成人宝,直接炼化服用了,他们却要让他活着,剜他的肉,放他的血,挖他的灵髓,并且要求他感恩戴德,日日循规蹈矩,不可雷池一步,否则就以戒鞭打他,训斥他,直到知错为止。   落在他们手里生不如死。   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熬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他终于成功给自己下了毒。   一个没有任何修为在身,只能任由宰割的人宝到底是叫他们失了警惕,以为翻不出风浪。他日日需要服用珍贵药材熬制的汤药,时间久了大家都习以为常,即便要点别的药材也不会生出疑心,利用药性对自己一点点下毒,日复一日,积少成多。   整个过程可太不容易,绞尽脑汁,斗智斗勇。   这些吃他肉的,喝过他血的,以及拿他灵髓修炼的弟弟,都染上了毒性,爹娘也染了毒。   尤其是弟弟,经常用他的灵髓修炼,毒性深入五脏六腑,比他还要深呢。   爹娘果然愁坏了,急得团团转。   一日趁着两人出门,弟弟闭关修炼,他闯入密室,夺了弟弟的舍。   废物就是废物,被夺舍时满脸的不可思议,骇然大惊,“你怎么会!!!”   阵法开启,将两人笼罩在内,这些年他虽然无法修炼任何功法,只要发现一点苗头就会被惩罚,但别的书随便看,为了掩人耳目,他读遍整个藏书阁的书,明面上钻研琴棋书画和药理,侍弄花草,暗中学习毒术阵法符箓,瞒天过海。   弟弟修炼所用的密室早就被他动了手脚,偷偷布置神魂互换的阵法。   从来以雍容华贵风度翩翩示人的弟弟崩溃,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喊:“贱人!爹娘不会放过你的!”   交换后的瞬间,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哪怕这具身躯毒性深入五脏六腑,但毒是他自己下的,知道怎么解。心情大好掐着被换到那副身躯里的弟弟下巴,残忍拔了舌头,将嘴巴给缝上。   他忍这张嘴忍很久了!   字字都是逆耳良言,字字推他入火坑,所有苦都是他受的,好处都是弟弟的。   摆出圣洁清纯的样子,说的每个字都淬了毒。   爹娘回来时,他立马告状:“哥哥趁着我闭关修炼,忽然闯入想要杀我,还说毒是他下的!”   爹果然怒不可赦,却没有一掌打死弟弟,而是把人关起来。   利益动人心,爹娘已经尝到太多的好处,怎么舍得轻易弄死。   从此以后,被剜肉放血还有挖灵髓的那个人就换成弟弟啦,大快人心,还是爹娘亲自动的手。弟弟不可置信泪流满面,却因为被拔了舌头嘴巴缝住说不了一个字,修为尽废传不了一点音,惨叫声都无法发出来,哭的涕泪横流,不能惹来爹娘一点的恻隐之心。   原本换魂最要小心的就是亲近之人,以免被看穿,修炼之人十分敏锐,修为越高越是难以瞒过。   可谁让弟弟之前完全废了,半死不活,犹如一滩烂肉,用了他的血肉灵髓才救回来,身上有太多属于他的东西,还日日以灵髓修炼,又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血缘极为亲近。   几乎是为他打造的第二副身躯,换魂后融合的十分顺畅,没有半点排斥。   理所当然的,弟弟在他的身躯里也十分契合,毫无破绽。   爹娘了解弟弟,他对这个便宜弟弟现在也很了解。   不但中毒,还在闭关修炼时被强行打断,因为反噬导致境界下跌,情况不好,在修仙界也很常见。   一边解毒养伤,一边偷偷拼命修炼。   天之骄子,名门新秀,还有各种资源倾斜,就是头猪都能起飞,有这样好的条件,却因为莽撞在秘境之行失利,导致自己废了,还连累宗门诸多弟子,真是废物到极点。   他为宗门争光,果然爹娘高兴极了,光彩照人,逢人就夸。   多年隐忍,找到机会与弟弟互换神魂,再次隐忍多年,终于羽翼丰满,亲手扳倒爹娘,把他们跟弟弟关到一起。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两人崩溃。   爹发疯,“他可是你的亲弟弟!你这个畜生!”   娘大哭:“当初就该一剑杀了你!”   真是奇怪啊,他被剜肉放血挖灵髓是理所当然的,痛苦哭泣都是矫情,弟弟成了他,就忽然是人了,不该遭受一切。   “本尊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剜他的肉,本尊就饶了你们,若是不肯,那只好本尊亲手剜你们的肉。或许你们爱子情深,愿意为了最心爱的孩儿奉献自我,叫他从这些年的苦楚里挣脱,歇歇气。”   想了想,他改变主意,兴致盎然道:“只要谁献上刚剜的肉,本尊就饶了谁。”   不怀好意的挑拨离间:“或许可以你们两人互相牺牲一下,再剜点给他凑个数。”   一家三口闹翻了。   弟弟以多年当废人的经验,成功打败刚成为废人还不习惯的爹娘,怀揣着愤怒憎恶的心情,亲手剜了他们的肉。   这场闹剧可把他笑的,当场拍腿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精彩,实在太精彩!!”   “畜生,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他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水:“若本尊君临天下,一定向所有人宣扬二位的恩情,好叫大家都知道本尊能有今天,离不开你们的谆谆教诲,言传身教。集父母之歹毒狠辣,才有今天的本尊,青出于蓝胜于蓝!”   “他日本尊若是败了,耻辱柱上必定有你们二人的名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才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第69章   “畜生, 你屠戮无辜,倒行逆施,一定会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骂的好啊, 骂的好,来, 继续啊!你们忘记了, 本尊已经赎过罪,做什么都无罪!”   “苍天有眼,必定饶不得你!”   “说的好像苍天何时饶过本尊!可笑!”   “你暴虐无道, 为一己私欲掀起腥风血雨,赶尽杀绝,作恶多端, 罪行滔天, 若你能笑到最后,天理不容!”   “天不容我,那本尊就反了这天!”   ……   一句句指责,一声声大笑,猖狂肆意,惊世骇俗。   他狂傲, 嚣张, 不可一世, 强硬压下所有反抗, 以铁血手段残忍制霸修仙界, 违者杀无赦,手下败者无数。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气焰滔天, 势不可挡。   兴致盎然的想要把天捅破了看看会怎么样。   雪如圭陷入梦魇之中无法醒来,满头大汗。   黎采玉捏着毛巾给他擦拭冷汗,从额头擦到锁骨处,单薄的里衣已经被汗水浸的半湿,仿佛刚洗完澡,浑身散发的水汽把贴身衣服蒸的半干不干。给他解开衣衫,继续擦拭皮肤上的冷汗,正面擦完了把人扶起来,搂在怀里给他擦拭后背的汗水。   不擦干净黏糊糊的难受,这样至少能舒服点。   黎采玉试过以金光唤醒雪如圭神志,如石沉大海,毫无用处。   金光神咒妙用诸多,其中包括荡涤晦气驱逐外魔,修炼的越深,产生心魔的可能性越小,神魂稳定,意志坚韧,以雪如圭的悟性入道迅速,之后更是修为突飞猛进,完全不像是初学者。   可现在弊端在他身上展现的格外明显,也格外难缠。   金光神咒可庇护神魂,不受外界邪气侵蚀,唯有一种情况最为棘手。   一切的负面情绪源于修炼者自身,源源不断,超过金光神咒能够净化的程度。   很明显,雪如圭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他的痛苦绝望太多了,金光神咒只能净化掉其中一部分。   现在就连黎采玉都无法唤醒他的神志,沉浸在梦魇之中难以自拔。   帮雪如圭擦拭干净身体,换掉衣服,长春子终于匆匆赶过来,衣衫凌乱,似乎是急忙套上的。   外面天色很黑,现在正是大半夜。   他在床边坐下,仔细察看雪如圭的状态,神色凝重:“雪道友之前可有异样?”   要说异样,那可就多了。   黎采玉捡了能说的懊恼道:“睡觉前他忽然不适,扒着床沿吐的昏天黑地,本想请你过来给他看看,可他坚持说没事,是他自己的原因,靠外力无用,休息一下就会好。刚才我醒来,发现他一直在冒冷汗,似乎很难受,可怎么都叫不醒!”   长春子连忙问:“还有呢?雪道友神魂动荡,十分不稳,似乎正在受到什么冲击,不是普通的梦魇!”   他眉头紧蹙:“看症状,倒像是心魔反噬,情况危急!”   黎采玉心中隐隐有所觉,听到长春子这样说才终于确定,“前辈,还请救救他!”   长春子沉声道:“我自会救他,别慌!”   说着抬手一挥,一根根金针整齐悬浮,灵光浮动,在他的指挥下灵活自如,飞快刺入雪如圭头部各个穴道,身上也迅速扎了几根针。   黎采玉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住金针,关注雪如圭的动静。   医者救治时最忌干扰,他心急如焚,依旧记得闭紧嘴巴,不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的出声干扰。催促并不能快点治好雪如圭,只会干扰医者的思路,拖延治疗。   金针尾部颤抖,灵光摇摆,似乎彼此之间形成共鸣,微微发出嗡鸣声。   一通操作猛如虎,长春子的救治确实有效果,雪如圭睁开了双眼。   黎采玉正要惊喜,忽然觉得不对劲。   下一秒,雪如圭直接一个飞扑,掐住长春子的脖子将人从床边压到地面,满头金针摇摇晃晃,看的人胆颤心惊,深怕一个不小心刺的更深,把脑子扎的千疮百孔。   黎采玉赶紧抓住他的手,“圭圭,快松开!”   纤细单薄的胳膊,力气那样大,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掐长春子脖子,目光波澜不惊,面无表情,仿佛提线人偶。   长春子手指一勾,扎在雪如圭身上的几根金针脱离,迅速朝他后脑勺飞去,以迅雷不及掩耳扎入穴道,整个脑袋宛如刺猬。   这种时候不忘记扎针,实在太敬业。   雪如圭顿了顿,就像被按了暂停键,全身凝固。   黎采玉立即趁机把他的手松开,刚要问长春子怎么样,有没有事,雪如圭又动了。他突兀的,机械的,脑袋侧过来看他,跟鬼怪附身似的,充满诡异怪诞感,伸出双手掐黎采玉脖子。   一张脸仿佛被固定住,目光无神,毫无表情,机械攻击看到的人。   力气大的出奇,全身力量都用上了,黎采玉反而松口气,浑然不在意自己被攻击了。只是这个程度而已,掐就掐吧,他体质强悍,皮糙肉厚,就是拿剑捅都未必能捅破皮。   毫不犹豫一把将人揽入怀里,任由雪如圭掐自己,“长春子前辈,有没有伤到?”   长春子嘴角抽抽,摸摸脖子,“没事,贫道没有这么脆弱。”   黎采玉歉意道:“圭弟不是有意的,还请见谅。”   长春子坐起身,“贫道自然明白,不会怪罪雪道友,倒是黎道友你……”   他顿了顿,“没事吧?”   黎采玉:“没事。”   一只手牢牢揽住雪如圭,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抓住他双手,双腿紧紧缠住雪如圭的腿,成功把人制服。   那个姿势实在是有些微妙,难怪长春子卡了一下。   要不是知道,还以为黎采玉要对雪如圭怎么样呢。   被制服的人并不安分,蠢蠢欲动,可怎么都挣脱不了黎采玉的钳制。金针依旧在发挥作用,灵光交相辉映,针尾摇晃颤抖,进行共鸣。   终于,雪如圭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下来,似乎得到安抚,变得放松。   他睁着无神双眼,软软往前靠。   一道漆黑的影子蠕动膨胀,扭曲成另一个雪如圭的模样,与黎采玉四目相对。   长春子倒吸一口气,“心魔显化!”   下意识全身戒备,蓄势待发。   然而这道影子所化的雪如圭并未如他所想的暴走,安安静静,了无生气,直勾勾盯住黎采玉,没有别的反应。   长春子示警:“黎道友小心!”   黎采玉微不可察的点下头,怀里揽住的人在这道黑影出现后彻底变得软绵绵,失去力气般靠着他,醒着,又似乎没有醒,睁着双眼一动不动,没有恢复神志的迹象。   “圭弟现在如何?金针能否取下?”   长春子:“已经可以取走金针。”   心魔现身显化,金针已经没用了,继续扎着反倒可能伤着雪如圭。   意念一动,金针有序脱离,回到他掌心,被收起来。   期间一直小心警惕心魔雪如圭,可对方始终没有反应,一动不动。   没了金针,黎采玉微微松口气,小心翼翼把人揽在怀里,让他脑袋靠着自己。   抬眼看面前的黑影心魔,发现对方一直默默盯着自己,没有任何暴走发狂迹象,这个反应,完全不像是他印象里的心魔。   修仙界任何人谈及心魔都是闻之色变,堪称修炼者最大的天敌,任你多么强大,一旦沾染上心魔,不死也得脱层皮。说起来似乎很可笑,贪狼道行事如此肆无忌惮,竟然也会惧怕心魔,事实上最怕心魔的就是他们,那些心魔发作的恐怖故事几乎都是他们贡献的。   心魔为心灵破绽,为执念,为负面情绪。   贪狼道本就是欲望的化身,心魔花样多着呢。   这道黑影显化后,雪如圭的反常便消失了,显然是一切的诱因。   黎采玉盯住对方,冷不防注意到,雪如圭现在只穿了单薄的里衣,简简单单,没有任何花哨装饰,面前的黑影却不是这样。   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戴了高冠,鬓角有两缕发丝落下,一身装束华贵高雅,端庄大方,打扮的很好看。即便是心魔的样子,依旧能够看出清冷的气质,淡漠平静,波澜不惊。   这身衣服黎采玉没见雪如圭穿过,他也从来没有看过雪如圭戴高冠,身着华贵正装的样子。   也许是在吾元宗时的模样?   但与当日来朱雀台的吾元宗长老穿戴完全不一样,同是吾元宗,又都是长老,穿戴方面总该有点相似之处。   修仙界宗门对穿戴是有严格要求的,品阶,门派,徽记,不可胡乱使用。   这一身的风格,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就像……他是来自别的地方。   黎采玉忽的心头一跳,心底沉了沉。   雪如圭忽然让自己助他一臂之力,为的是什么?   有碧海仙宫这个例子,剩下的可能性就是再荒谬,那也是真相。   这道黑影不是当日的蒙眼雪如圭,不是他怀里的雪如圭,那么他来自何方?又是如何以心魔的形式附身于雪如圭?   “你是……需要帮助吗?”黎采玉试探的问。   心魔雪如圭没有回答。   黎采玉尝试的向他伸手。   心魔雪如圭终于有反应,他动了。   学着雪如圭的样子,靠在黎采玉怀里。   左拥·黎采玉·右抱   长春子:“??????”    第70章   长春子是见过大世面的, 他陷入可疑的沉默片刻后,毫不犹豫道:“黎道友,可否让贫道查看?”   目光灼灼, 炙热有神,显然对心魔雪如圭的反应十分感兴趣, 想要研究研究。   黎采玉没有一口答应, “稍等。”   漆黑如墨的身影靠在他怀里温顺安静,没有散发出半点戾气,未必就是心魔。   如果不是心魔, 更要谨慎。   黎采玉保持左拥右抱的姿势,散发淡淡金光,迅速蔓延到他们身上, 往体内渗透。   雪如圭安安静静, 双目紧闭,没有其他动静,另一边的黑影雪如圭同样安安安静静,没有被金光灼伤。   很快,黑色表面浮现一道道龟裂,从里面透出金光, 由内而外驱逐邪气, 漆黑如墨的雪如圭犹如焕发新生, 金光缠身, 神圣不可侵犯的凛然气质将他衬托的宛若神祇下凡, 高不可攀。   看的长春子瞪大眼睛,蠢蠢欲动。   黎采玉侧头,轻声道:“长春子前辈医术精湛,让他给你看看, 好不好?”   没有反应。   黎采玉刚使个眼色,长春子迫不及待凑上前来,矜持道:“贫道为你检查一番,不要紧张。”   一道灵光飞去,安静依偎的雪如圭动了,抬头看去,目光无神空洞,气势不减,一眼将这道灵光掐灭,根本不准近身。   做完后,继续依偎。   不是没有棱角,只是没刺激到他而已。   黎采玉的金光可以近身,渗透体内为他驱散邪气,如拨云见日洗去尘埃,展露真正的容颜姿态,不代表长春子也可以令他放下戒备排斥,随意检查自己的身体。   这个结果并不算意外,长春子接受良好。   “给圭弟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为何还是不醒。”黎采玉揽了揽雪如圭,软绵绵的,没有一点苏醒征兆。   长春子也干脆,掐诀放出一道灵光,仔细探照检查,半晌后收回灵光,“雪道友神魂受损,加之受到剧烈冲击,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   他神情凝重,“神魂方面的损伤素来棘手,贫道可以为雪道友施针助他恢复,但能恢复到何种程度,现在不敢妄下结论。黎道友最好有个心理准备,雪道友怕是要躺上一些时日,论道大会基本上不可能参加了。”   “各地道友已经陆续来到仙府,按照以往经验,再过个七八日便会到齐。”   “贫道会给他开个方子,每日将熬制好的汤药送来,黎道友小心给他服下,配上贫道定期针法治疗,可稳固神魂。”   “有劳长春子前辈。”黎采玉感激道。   “无妨。你们是仙府的客人,又有师尊金口,贫道自会竭尽所能。”长春子惭愧道:“是贫道学艺不精,没能治好雪道友,才会让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拖延到今日忽然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他顿了顿,神色疑惑的看向黎采玉另一边搂住的身影,“方才贫道以为是心魔显化,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心魔至阴至邪,聚晦气而生,最怕浩然正气。黎道友的金光圣洁澄澈,有荡涤万魔之奇效,他非但不怕,反而似明珠蒙尘般,洗去表面晦气,露出真容。”   长春子真的很想研究。   似感应到他的念头,安安静静的身影抬头看他,面无表情。   长春子也不生气,好脾气道:“贫道先为雪道友熬制汤药,等会儿送过来给你。”   说完,风风火火快步离开房间,化成一道灵光消失在夜色之中。   留下黎采玉左拥右抱,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发了一会儿呆。   以灵力托举雪如圭,将人小心翼翼放到床上,拉好被子盖起来,另一边的雪如圭看他忙活,然后动了,直起身体与他目光对视,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看。   黎采玉过了三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看床上躺好的雪如圭,再看看怀里这个。   “圭圭等会儿要喝药,你躺里面可以吗?”他好声好气的问。   对方没有反应,微微垂下眼睑。   黎采玉当他同意了。   掀开被子,刚要把人放进去,忽的停住,试探道:“你现在这样不方便休息,我来给你宽衣。”   分明不是实体,但身上的衣服配饰都是可以脱卸的,黎采玉轻手轻脚帮他摘了发冠,放下头发,长长一头青丝漂亮柔顺,指尖穿梭发间宛若水一样温柔。然后是身上那一套华丽正装,配件繁复,一件套着一件,脱的黎采玉头大,万分怀疑明天没法给人家原模原样的重新穿好。   最后是鞋,袜子。   刚把袜子脱掉,白皙如玉的脚趾暴露出来,无意识蜷了蜷。   此时他已经脱的只剩下最里面的衣衫裤子,薄薄一层,全程没有任何反应,人偶似的,看着黎采玉给自己宽衣解带。   保持形象是需要代价的,这么多层衣服,黎采玉都替他累的慌,终于完成,擦一把不存在的汗水,抱起人往床里面放,小心翼翼越过躺在外侧的雪如圭,轻手轻脚放下,拉起被子。   目光对视,黎采玉愣一下,“夜深了,休息吧。我会守在这里,不走开。”   对方直勾勾盯着他,没有其他反应。   黎采玉伸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睡吧。”   今天之事谜团重重,满肚子疑问,他倒是想要问清楚,但看对方的样子,不知道是无法交流还是不想交流,直觉前者的可能性更高。   对方不会说话,没有情绪,似乎也不能思考,犹如梦游,浑浑噩噩,神志不清。   对外界有一定反应,但相当淡薄,似乎只有涉及自身安危的时候才会有较大的反应,其他时候都是这种无悲无喜的样子。   问是问不出结果的。   他是雪如圭,又不是雪如圭,黎采玉只能压下满肚子疑问,顺其自然。   黎采玉有一下没一下的隔着被子轻拍,像是哄睡,也许是有效果,直勾勾睁眼看他的人缓缓合拢眼皮,像是睡了。   黎采玉依旧保持轻拍,目光落到躺在外侧的雪如圭身上,仔细端详面容,松口气。   人虽然还没醒过来,情况比刚才好很多,没有再浑身冒冷汗,眉头放松,看起来就像是睡了。长春子前辈的医术还是很靠谱的,称得上立竿见影。   房间里很安静,灯光静静散发光芒,照亮屋子。   过了一会儿,躺在内侧的雪如圭冷不丁睁开双眼,目光投向屋外。   黎采玉一顿,轻声说:“我去外面一下,很快回来。”   起身绕过屏风向外间走去,果不其然,长春子送药来了。   刚熬制好的汤药灵气氤氲,闻一下,神清气爽,浑身舒畅。   丹药便于储存携带,汤药效果更好,需要尽快服用,不能带来带去。   “多谢前辈。”黎采玉压低声音道谢。   长春子愣了愣,福至心灵,同样压低声音:“趁热给雪道友服下,放久了影响药效。”   “好的。”   “至于另外一位……小友,贫道要琢磨琢磨是怎么回事,查查典籍,看看是否有相似的病例。”长春子有些异想天开道:“若非贫道亲自检查过,确定雪道友是神魂受损,几乎要以为那是他的分魂。”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黎采玉下意识心弦轻动。   “前辈,实不相瞒,我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们是同一个人。”   长春子深以为然,冷不丁顿了顿,想起碧海仙宫的事,蒙眼雪如圭的法相穿过传送门来到这边与雪如圭相会。   事发突然,他被惊呆了,碧海仙宫宫主自爆,炸毁一切。   不能说是一模一样,相似度很高啊。   假设这次出现的是分魂,上次的也是分魂?   那雪道友又是什么?   长春子是修仙界资历极深的老前辈,见多识广,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见。   他没有多话,决定去藏书阁仔细翻翻,兴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送别长春子,黎采玉端着药返回内间,果然一道目光直勾勾投过来,眼睛眨也不眨,时间久了,有种莫名的怪诞感。   “是长春子前辈送药过来。”黎采玉解释。   他端着药在床沿边缘坐下,灵力引动,将昏迷不醒的雪如圭扶起,开始喂药。   给昏睡的人喂药需要格外仔细,不能把人呛着,不能浪费,黎采玉一勺一勺仔细喂到雪如圭嘴里,小心的让他咽下。偶尔有渗出嘴角的,赶紧给擦擦,不让滴落。   碗里的汤药不算多,一碗喂下来废了不少时间,如果是醒着的,咕噜咕噜两口也就喝了。   好不容易把药给雪如圭全部服下,黎采玉放松了一下,将碗勺放到一边去,扶着人重新躺回去,拉上被子。   期间躺在内侧的黑发雪如圭一直盯着看,目不转睛,毫无睡意。   这边喂完了,那边还要哄睡。   黎采玉故技重施,再次隔着被子轻轻拍他,温柔道:“夜深了,快睡吧。”   然而这回怎么都不起效,黑发雪如圭一直盯着他看,不言不语,面无表情。   要说现在跟刚才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黎采玉给雪如圭喂了一碗药。   黎采玉:“……”   黎采玉试图跟他讲道理:“圭圭病了,那是长春子前辈特意给他熬制的汤药。”   黑发雪如圭盯着他。   黎采玉:“病了才要喝药,没病不能乱喝药。你看,我给你拍拍,就没有给圭圭拍拍。”   黑发雪如圭无动于衷。   黎采玉:“……好吧,你想怎么样?”   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拿出灵兽奶,把装过药的碗洗干净,倒入灵兽奶,一口一口喂给他喝。   不反抗不拒绝不负责,喝完继续睁着眼睛看黎采玉,就是不睡觉。   这大半夜的,长春子才回到自己住所,翻箱倒柜的找医书,准备挑灯夜读,接到一个传讯,是黎采玉,言辞诚恳的拜托他再熬制一碗汤药。   长春子:???   药还能一次喝两碗?胡闹。   黎采玉: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带双胞胎的诀窍是必须一碗水端平。   长春子:“……………………”    第71章   太阳一点点高升, 过了卯时,便不合适初学者继续修炼《金光神咒》了,不是所有人都有雪如圭这样的经历。曾经攀过高峰, 即便修为全废,下限依旧十分高, 只要方法合适, 很快就能掌握诀窍,重拾修为。   叶令从冥想打坐回神,轻轻吐一口气, 睁开眼,阳光一片灿烂,照在身上已经有炙热感。   他仔细整理仪容, 确认没有问题, 向师尊的房间走去。   门关着,叫他愣了一下。   师尊不是喜欢睡懒觉的性格,每日早起,除了他第一天刚来的时候,师伯说师尊梦游,日上三竿才开门, 这是第二次过了时间。   不免叫叶令心中冒出几分担忧, 是不是师尊又梦游了, 师伯在照顾。   正忧虑, 从房间传出师伯的声音, “是小四吗?”   “是,师伯。”叶令毕恭毕敬回答。   “你开门进来吧。”   “是,弟子冒昧了。”叶令遵命,小心翼翼上前推开门。   房间以一扇大屏风分隔成里间跟外间, 叶令站在屏风外头,能隐约瞧见他的轮廓身影,“师伯。”   “过来帮我个忙。”   叶令疑惑,踌躇片刻后,绕过大屏风向里间走去,看清楚画面后,惊呆了。   “师、师伯,这是怎么回事?”他磕巴,瞪大眼睛,“为何会有两个师尊?”   似乎是被他的话惊醒,躺在内侧的黑发仙尊睁开眼,目光淡漠,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他,生生把叶令惊的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好说是什么感受,就是下意识感到毛骨悚然。   黎采玉直挺挺躺在中间,有气无力道:“先别管这个,过来扶我起身。”   叶令:“啊???”   黎采玉咬牙切齿:“我起不来!”   叶令满头雾水,听从命令小心走上前,看着躺在外侧的雪如圭,跟躺在中间的黎采玉,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   直觉不对劲。   为何师尊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师伯,师尊他又梦游了?”叶令小声问。   一边说,一边伸手,目光无意见跟黑发仙尊碰上,猛然一个颤栗,硬着头皮去搀扶黎采玉。   隔着雪如圭,难免束手束脚。   终于坐起身,黎采玉狠狠松口气,“你师尊突发恶疾,昨晚长春子前辈已经来看过,为他施针,亲自熬了汤药送过来。”   叶令愣怔,羞愧道:“昨晚弟子睡的很沉,竟半点没有察觉!”   “晚上睡得熟很正常,长春子前辈不想惊动其他人,以你的功力哪里能察觉到。”黎采玉宽慰。   叶令抬眼看看躺在床内侧的黑发仙尊,此时对方正直勾勾盯着黎采玉,又看看睡在外侧的银发仙尊,一张床上躺三个人,不是一般的拥挤。   “师伯,您怎么会爬不起身?”   还不是因为黑发圭圭。   昨晚好说歹说,终于说动长春子前辈又熬一碗药送过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手法,给黑发圭圭服下,所幸都是温养神魂的药物,给他喝了倒也算对症。   本以为对方很快会入睡,结果还是一直睁眼盯着黎采玉看。   因为黎采玉靠在雪如圭身旁,黑发圭圭躺在内侧,体验感不如雪如圭。   没办法,黎采玉只好躺在两个人中间,果不其然,黑发圭圭贴着他,很快闭上眼睛睡觉。   正松口气,准备换个姿势,黑发圭圭醒了,盯着他看。   三个人挤一张床实在狭窄,他缩在中间时刻担心会把雪如圭挤到床下去,就伸手搂着,然后黑发圭圭也要搂。   于是接下来黎采玉都不能动,不能翻身,就连脑袋都不能歪,哪怕是朝雪如圭的方向歪一点点,黑发圭圭都会立马睁开眼看他。   就这样直挺挺躺到天大亮,心力交瘁。   他想要起身,不能从雪如圭这边的方向出去,因为昨晚他是从这边过来的,现在想要走,得从黑发圭圭那边跨过去才行。   问题来了,那边是墙壁。   “小四,再帮师伯一个忙。”黎采玉深沉道:“把床挪个方向。”   叶令:“…………”   这个要求实在是莫名其妙。   他有些艰难道:“师伯?”   黎采玉:“不是师伯挪不动,而是师伯若是挪了,等会儿他可能又要不肯。”   雪如圭昏迷着,这个“他”是谁,显而易见。   叶令情不自禁偷偷看了一眼黑发圭圭,样貌气质如出一辙,只发色眸色不同,心里头不禁犯嘀咕,莫非还有一个师伯,或者师叔?   手上动作不慢,干脆利落把床挪了一个方向。   面对墙壁的那一边总算有空间。   黎采玉学着昨晚的样子,从黑发圭圭那边下床去。   叶令:“呃……”   不理解,但尊重。   黎采玉给自己倒杯水,瞧见叶令正眼巴巴看着自己,渴求解惑。   抿一口水,把杯子放桌上:“这件事很复杂,你不要管。”   叶令垂下头,闷闷道:“是,师伯。”   虽然才短短半个晚上,但黎采玉已经感受到黑发圭圭的难缠棘手之处。   他不会说话,所以不会抗议,不会提出要求,需要自己去领会,一般人很容易忽略掉。   如果忽略了会怎样?   黎采玉直觉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况且看着那张脸也很难拒绝。   不就是一碗水端平,他又不是要上天摘月亮。   “在你师尊恢复前,我都会照顾他,不要担心,一切有师伯在。”黎采玉安慰道。   “师伯,弟子想服侍师尊。”叶令闷闷道,声音低落:“师尊突发恶疾,膝下唯有弟子一人,若不能随身侍奉,哪里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弟子。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吩咐。”   黎采玉看了看他,“行吧,不过不能耽误了修炼,若是觉得闷了,可以去外边玩会儿。竹儿生性胆小,怕是一个人根本放不开,需要你这个当师叔的照看。”   “是,弟子明白。”叶令恭敬道。   一道灵光在门外落下,黎采玉还以为是长春子来送药,抬头定睛一看,居然是玄月子,吃惊。   “府主,您怎么来了?”连忙起身上前迎接。   玄月子:“发生这样的事情,贫道岂能不来瞧一瞧。长春子已经把事情跟贫道说了,只是听的再多,不如自己来亲眼看一看。贫道也算有几分见识,兴许能起到一点帮助。”   黎采玉:“府主太谦逊,若是连您都毫无头绪,整个修仙界怕是没有人能知道怎么回事。”   侧身,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府主,里面请。”   银发的仙尊闭目沉睡,黑发仙尊感受到气息,眼睛眨也不眨盯住玄月子,淡漠平静,波澜不惊。   玄月子审视打量,目光并不威严,温柔慈祥,如春风细雨,半晌后轻轻叹口气,怜爱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伸手为黑发仙尊掖了掖被角。   “我们到外面说吧。”玄月子道。   走到外间,黎采玉对叶令道:“小四,去找竹儿玩吧。”   心知接下来的话自己不能听,叶令顺从行礼,退出两人视线。   黎采玉倒一杯水,放到玄月子面前,“府主,请。”   玄月子端起来抿一口,放下杯子,道:“关于碧海仙宫的事情,长春子都与贫道说了。如此离奇的经历,贫道亦是第一次听闻,想来见识还是太浅,世界之外有诸多不曾知晓的事情存在。”   “本想寻个合适的机会与雪道友谈一谈,关乎个人私事,担心贸然开口会过于冒犯,现在却是不得不提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黎道友聪慧敏锐,心思细腻,心里头肯定也有自己的推测,只是不便轻易说给别人听。雪道友身上又发生这样的事情,择日不如撞日。”   “若贫道没有看错,雪道友与他,神魂出自同源。”   一阵风吹过,黎采玉沉默不语,握住杯子的手指微微摩挲瓷面。   玄月子轻声道:“黎道友不必紧张,贫道并无恶意,只是就事论事。只有找出症结所在,才能解决问题。如今有一又有二,谁能保证不会有三,又有谁能保证雪道友能一直平安无事。”   这次雪如圭神魂受损,陷入昏迷。   下次呢?   黎采玉承认府主说的对,也正是他担心的地方。   “他们之间似乎可以产生联系。”黎采玉透露一道关键信息,“碧海仙宫的弟子通过传送门闯入这边后,圭弟与那边的雪如圭产生了某种联系,可以通过神魂追寻对方,达成交流。”   他闭了闭眼,“昨晚圭弟忽然让我助他,我输了很多金光,多少能感觉到一点,他在跟什么战斗。”   “大概就算是出自同源的神魂,经历不同,性格也会产生差异,并不意味着绝对安全,没有威胁。”   “现在出现的黑发圭弟浑浑噩噩,神志不清,金光净化了他的晦气,但无法唤醒神志。”   “也许昨晚圭弟不是在跟一个战斗,只是恰巧这个跟了过来。”   “那么与他战斗的又是怎样的存在?如果输了,圭弟是不是也会变成这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玄月子神色变得严肃凝重,“贫道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黎采玉打起精神,“府主请说。”   “人有三魂七魄,分别代表不同含义,以贫道愚见,倘若神魂遭到分割,很难均匀的分成几份,将三魂七魄恰到好处的平摊,性情自然而然会出现差异。”   “雪道友的神魂隔着世界依旧能通过契机打通联系,若还有其他出自同源的神魂,早一步因为某种原因发现彼此存在。”   玄月子一字一语:“届时便是哪个更强大,掌控更多分魂,哪个就是主体,有望成为最后的本尊。”    第72章   房间里一下子陷入安静。   如果雪如圭跟雪如圭打起来, 该怎么办?   这是个好问题,黎采玉从来没有想过,更想不到有朝一日要做这种选择题。   以个人的感官来说, 自然是希望他认识的这个雪如圭赢。   黎采玉深深吸一口气,“府主今日是否还有别的事情?”   玄月子也不拐弯抹角, “雪道友如今昏迷不醒, 具体发生何事我们都不知晓,当务之急是护住他的神魂不再继续受到伤害,否则后果难料。”   确实是十分要紧的事情, 雪如圭昏迷不醒,并不意味着对方也昏迷不醒失去战斗力。   黎采玉这么关注雪如圭的情况,一直盯着人不让离开视线范围, 未尝没有这层忧虑。   现在正是雪如圭最脆弱的时候, 必须谨慎。   “把这个给雪道友戴上吧。”玄月子递出一面精巧的镜子,灵光氤氲,绝非凡品。   黎采玉一眼愣住,他自己就是炼器的行家,如何看不出这面镜子的价值,惊愕到睁大眼睛, 磕巴了一下, “府、府主!”   玄月子爱惜的轻轻摩挲镜子, “宝物本就是给人用的, 贫道一直收着反倒叫它蒙尘。”   黎采玉连连摆手, “太珍贵了,还请府主收回!”   玄月子温和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无非是觉得无功不受禄。这面宝镜跟了贫道许久,一直受贫道的灵息熏陶, 已经生了灵性,只是平日里总是没有机会使用,难免叫它委屈。如今这样正好,雪道友有了防护,它也有了新去处。”   随着话音落下,宝镜发出嗡嗡声,仿佛是在回应。   玄月子看它的眼神同样温和,就像在看一手带大的晚辈,慈祥怜爱,“修士的神魂何其要紧,就是关系再要好,也不能乱碰神魂。以雪道友的情况,最好是去他神魂里走一遭,看看发生什么事情,布下阵法禁制提防不测。”   “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下下策,无计可施方才如此。贫道手里这面宝镜对守护神魂有奇效,克制心魔,对雪道友而言,得了它,皆大欢喜。”   玄月子顿了顿,语重心长,“与其坚持无谓的客套,不如为雪道友好好想一想,他需要。”   黎采玉只沉默一秒,“多谢府主!”   宝镜落入他的手,果然不同凡响。   玄月子抬眼看了一下大屏风,“那孩子,你要怎么办?”   黎采玉面上浮现无奈之色,“不瞒府主,我正为此事苦恼。”   都是雪如圭,无法放着不管,可对方不能说话不会思考,浑浑噩噩只有本能反应,根本不能沟通,他是真的一时之间想不到好办法,头大的很。   玄月子轻轻叹息,“他的神识已经完全被同化,失去自我,应该就是某个分魂做的。对方想要通过同化吞噬其他神魂来成为最后的本尊,只是过于强硬的手段引来反噬,这孩子并不愿意与其融合。”   “若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不如先置于宝镜之中,能温养神魂。”   黎采玉抚摸宝镜的手一顿,片刻后回答:“府主说的是。”   将他一点就通,玄月子微笑不语。   黎采玉起身,绕过大屏风来到里间,目光一下子与黑发雪如圭对上。   盯住对方看了半晌,抬手,宝镜悬浮半空,镜面对准他,发出一阵光。   如果不反抗,就会被吸进去。   黑发雪如圭一直都像人偶般,目光涣散无神,在这一阵摄取神魂的光芒照耀下,猛然注入意识般,透出神采,面上的表情随之一变,毫不犹豫拿雪如圭给自己当挡箭牌。   “哼,发现了。”他不爽道。   没错,既然这个雪如圭已经被完全同化,只剩下一点本能在抗拒,那么他跟待机有何区别。   只要对方想,就能通过他窥探此界,或者登上账号活动。   对方有可能再次入侵雪如圭的识海,当然也能选择连接这个已经盗成功的账号。   “二狗哥哥真是冷酷无情,难道就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性命?”对方笑吟吟,手上毫不留情扼住雪如圭的脖子,从后方透出半边脸,阴影打在上面,瞧着格外狰狞。   黎采玉恍惚,他居然在雪如圭的脸上看到狰狞这个表情。   “放手!”   “二狗哥哥生气了?”对方笑容满面,挑衅道:“那你要把我怎么样?打我?还是……杀了我?”   最后三个字透出杀气,连眼神也变得格外冰冷阴狠。   魔气瞬间充斥周围,场景空间扭曲,化作玄衣魔神内心的阴暗界面,巍峨豪华的宫殿光线昏暗,只能照出一小片地方,周围的黑暗里仿佛潜藏匍匐着魑魅魍魉,令人瘆得慌。   玄衣魔神高高坐于王座之上,像捏着人偶般,将雪如圭放在怀里,居高临下俯视黎采玉。   一模一样的面孔,神情气质截然不同,清冷如月的仙尊化作侵袭世界的黑影笼罩大地,所有人都在他的威严之下瑟瑟发抖。   玄衣魔神唇边噙着玩味的笑,无聊似的把玩雪如圭的手,放到嘴边,咬一口。   轻慢随意,漫不经心,仿佛怀里坐的真是个无声无息的人偶。   黎采玉:“…………”   多少有些诡异了哈!   那一口,仿佛吃人的魔神要咬下皮肉,嚼着细嫩的肉好整以暇看戏。   荒诞,怪异,又透着颓废糜烂。   这还没完,黎采玉感觉周围黑暗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神识在这里根本无效,前后左右环顾,高度警惕。   当黑暗里潜藏的存在走出来,他愣住。   一个、两个、三个……   他被雪如圭包围了!   前面,后面,左边,右边,纷纷涌上来,抱住他的胳膊,抱住他的腰……   黎采玉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冷气。   想要把缠住自己胳膊的雪如圭甩开,对方抬头与他目光对视,动作下意识犹豫,卸了力道。   从后面抱住他的雪如圭紧紧贴着他,面前也有一个雪如圭,面颊贴着他的肩窝,安静温顺。   仔细看,每个都有微妙不同,服饰穿戴以及外表所展现出来的年龄段有少许区别。   这些都是不同世界的雪如圭!   黎采玉的目光一下子锁定王座之上,准确来说是被玄衣魔神搂住的雪如圭,奋力向前走,拖着缠住自己的雪如圭们一起向前。   刚迈出一步,感觉重量万千,仿佛有一座座山压在自己身上。   黎采玉毫不动摇,盯住前方继续走,艰难迈步。   一步重量万千,两步泰山压顶,三步气压山河……   一步比一步难,黎采玉额头渐渐冒汗,汗水渗透衣衫,坚定不移往前走。   从前面抱住他的雪如圭双手紧紧搂住他脖颈,探出舌尖,轻轻舔舐一下滑落的汗珠。   想要按住他别捣乱,奈何双手被雪如圭抱着,看似轻飘飘,重若千钧。   在身后抱他的雪如圭也开始捣乱,张嘴咬住他的耳朵。   这台阶走的更加难了。   玄衣魔神从始至终端坐于王座之上,揽着沉迷不醒的雪如圭,好整以暇看戏。   当黎采玉走到最上面的台阶直视玄衣魔神时,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把圭圭还我!”   玄衣魔神抓着雪如圭的手腕,慢条斯理的送到嘴边,再次咬一口,以尖锐的虎牙细细摩擦,仿佛在思考从哪里下口比较好。   “本尊若是不肯呢?”   玄衣魔神发出嘲笑:“要怪就怪他不自量力,实力这么弱竟还主动挑衅本尊送死。是他自己找上本尊,也是他主动送死,本尊不过是顺水推舟,给了一个小小的教训。”   “天上掉馅饼,省了本尊多少功夫,怎么能轻易松口。”   “你让本尊还你,凭什么?”   玄衣魔神讥诮,“凭你在本尊面前站都站不稳的虚弱身体?连走到这里都已经是极限,想要从本尊手里抢人,痴心妄想。”   黎采玉不说话,似乎在思考。   玄衣魔神慵懒往后靠,“怎么?想好了吗?要付出什么代价从本尊手里交换他?若是叫本尊不满意,不光他要没,就连你自己也要死!本尊的仁慈可不是能随意浪费的,趁着本尊现在还有心情玩乐,仔细想清楚。”   黎采玉对前面抱住自己的雪如圭轻声道:“可以放开我吗?”   “……”   黎采玉认真道:“我有事情要做,先放开我可以吗?”   “……”   他抬头与黎采玉对视,捧住他的面颊看了许久,真的让开了。   玄衣魔神:“…………………………”   看到纠缠的雪如圭们一个个放手,玄衣魔神的表情越来越阴沉,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气场压力骤增。   “都是废物!”他咬牙切齿,狠狠磨牙。   当身体重获自由,黎采玉气势一变,面对玄衣魔神的高压气场浑然不惧,体覆金光。   “上次,是你?”黎采玉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但彼此都知道指的是什么。   玄衣魔神脸色漆黑一片,想起这件事就感到万分屈辱。   然后,他看到黎采玉撩起袖子。   “帮我按住他,可以吗?”黎采玉发出请求。   雪如圭们一直盯着他,闻言目光转向玄衣魔神,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神情一模一样。   下一秒,真的一起上前,抓手的抓手,摁腿的摁腿,将人牢牢固定在王座之上,动弹不得。   反噬来的猝不及防!   玄衣魔神冷静问:“你要做什么?”   回应他的,是黎采玉舔了舔手指,动作似曾相识。   “你还是哭着求我时老实一点。”    第73章   “唔……嗯!呼呼……”   气场恐怖神色阴沉隐含杀气的玄衣魔神恍若剥去硬刺, 袒露出柔软的内里,双目迷蒙无神,波光粼粼, 整个人春色晕染,软的不可思议。   双臂紧紧缠住黎采玉的脖颈, 仰起头, 眼角渗出泪水,滑落下来。   “呼呼……唔……”   雪如圭们早就消失不见,融化成一滩渗入玄衣魔神的影子, 银发仙尊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他跟黎采玉。   他额头都是细密汗珠,衣衫更是被汗水浸的半湿不湿, 紧紧贴着皮肤。   “你果然是个变态。”玄衣魔神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双臂缠的更紧。   有什么比自己意乱情迷,对方始终冷静更叫人挫败的,就连呼吸都没有乱一下,气息沉稳。   不能把绵情膏带进来给厚厚糊上一层,看对方失去理智的样子真是太可恨!   自己变态吗?   黎采玉思考一秒,不觉得自己变态。   “你对圭圭做了什么?”   “哼!本尊凭什么告诉你……唔!”玄衣魔神猛然弓起身, 脚趾使劲蜷缩, 身体颤抖, “来呀, 继续, 弄死本尊!”   他狠狠咬牙,“你想要知道,本尊偏不告诉你!”   嘴硬挑衅的下场就是哭的稀里哗啦,一边啜泣一边死死缠紧黎采玉, 用颤抖的声音狠狠威胁:“想要知道,求本尊啊!”   “求你。”黎采玉不假思索。   过于轻易显得敷衍,魔神陛下抬头张嘴咬在黎采玉的脖颈上,用力磨牙,嘬出一道红印。   映入眼中,终于叫他心情好了点,透着点微妙的愉悦感,“你跟他只玩过一次,果然是因为假正经的太过无趣,提不起兴致。”   “如果被他知道你主动跟本尊玩,会不会嫉妒的面目扭曲?”   说着,腿勾了勾,缠住黎采玉的腰肢,“嘴上一副关心他的样子,实际上是喜欢骚的吧?”   张嘴,又狠狠嘬出个红印子。   “你……夺走了个圭圭的记忆?”黎采玉瞳孔收缩,手上猛然一个使劲,魔神陛下狠狠一哆嗦。   这种事情雪如圭不可能主动告诉别人,那只能是另外一种可能。   魔神陛下缓过来,气恼:“不准张嘴闭嘴提他!看清楚里面前的是谁!”   黎采玉沉吟:“雪如圭?”   魔神陛下:“……”   名字是这个没错,但……果然很不爽!   “把你的封印解了,让本尊爽爽。”魔神陛下冷酷无情的下令,“我们之间的联系比你以为的还要亲密,以他那副样子,就算有宝镜的保护,又能阻挡了几时,本尊的力量超乎你们想象。”   “只要你讨好本尊,让本尊开心,暂时收手也不是不可以,待本尊降临,让你做本尊的爱妃……”   话没有说完,魔神陛下丢脸的呜咽,弱点被狠狠拿捏,挣扎的像快要溺水,死死抱紧黎采玉,气喘吁吁。   “你对圭圭做了什么?”黎采玉再次问。   魔神陛下回神后恼怒,“本尊不想说,你能拿本尊怎么样?来呀,弄死我!”   求仁得仁,这个要求得到了满足。   他瘫软在王座之上,颓废无力,浑然没有半点属于魔神的恐怖威严,双目半睁半合,涣散无神。他的衣衫没有乱,依旧好好穿在身上,就连发冠也是好的,没有散落,黎采玉半跪在王座之前,将他的腿扛在了肩膀上。   黎采玉问:“开心吗?”   魔神陛下:“……”   黎采玉:“看来是不够开心,还得继续。”   魔神陛下猛然一震,对他怒目而视,“你是变态吧?果然是变态吧?想要用这种方式弄死本尊!”   黎采玉:“是你自己要求的。”   魔神陛下火大:“本尊还让你讨好本尊!”   黎采玉:“我已经在努力讨好了,难道你不开心快乐吗?”   魔神陛下差点咬碎一口牙齿,用力抓住黎采玉的头发,力气之大,好似要这样揪秃掉一块,咬牙切齿的问:“你在哪里学会这些招数?!”   黎采玉沉吟片刻,“在我自己身上实验。”   魔神陛下顿时以奇怪的眼神看他,随后再次咬牙切齿,双眼喷火:“难道自己一个人玩,比跟本尊一起玩更快乐!!??”   要是黎采玉敢点头,他就当场弄死他!   黎采玉摇摇头,诚实道:“你比较好玩。”   为了保命不得不发泄哪里能称得上玩,次数多了感官会变得麻木,难以登上顶峰,必须想别的法子继续刺激。   眼看魔神陛下一副要跳起来打自己的样子,黎采玉想了想,低下头,张口咬上他的脖颈。   “唔……”   魔神陛下怔了怔,下意识仰头。   “开心吗?”   “嗯……”   “告诉我发生什么好不好?”黎采玉轻声道。   “……唔……他故意挑衅本尊,设计从本尊这里夺走了部分记忆……本尊反应及时,以牙还牙夺了他的部分记忆,伤了他的神魂……”魔神陛下喃喃道,脑子糊成一团。   “这种程度的伤势,对本尊不过是皮毛而已……”   说着说着,渐渐回神,声音戛然而止。   魔神陛下:“……”   正要恼羞成怒,身体诚实的软下来,颤抖紧绷。   他想了想,命令道:“继续,不准停。”   偏偏黎采玉就是停了,得到不高兴的眼神。   “府主还在外头。”   魔神陛下不悦:“怕什么!”   黎采玉:“如果继续耽搁,府主怕是要闯进来,我不想你这种样子被别人瞧见。”   这种略带占有欲的话成功把魔神陛下哄到了,他靠着豪华王座,神色得意洋洋,“果然还是本尊更好,更叫你喜欢吧?那种无趣的木头,整天只会假正经,明明喜欢的很,就是装模作样。”   “看在你今天伺候的本尊高兴,大发慈悲告诉你一些消息。”   “本尊很快就要降临!”   黎采玉面无表情看他。   魔神陛下等了片刻没有等到想要的反应,不悦:“你不高兴?”   眼睛透出危险之色,杀气暴增。   黎采玉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不准用这种眼神看我。”   魔神陛下正要发怒,听见下半句:“会让我兴奋的。”   将危险美丽的大猫抱在怀里肆意撸毛,狠狠欺负,这种兴奋刺激谁懂,简直太快乐!   越是不让撸肚皮毛,越是想撸,还想把脸埋在里面使劲蹭。   黎采玉承认自己有点恶劣因子在身上。   他咬了咬牙,咬的腮帮子微微发酸,毫不犹豫用力啃了一口,留下个牙印。   魔神陛下震了震,奇异的被安抚住,心情往上爬,洋洋得意,“行了,本尊知道你更喜欢本尊。”   “那边的老不死有点本事,也很聪明,知道不能飞升把自己的修为压抑住,坚持不肯破碎虚空。世界之外被黑暗笼罩,凡是想要破碎虚空飞升仙界的修士都会落入无尽黑暗,成为外域生灵的饵食,被吞噬殆尽。”   “不过,不如本尊!”   “本尊占领了数个世界,想要找出无尽黑暗的边界,摸清楚仙界位置,可惜一直没能如愿。”   “天不容本尊,本尊便反了这天!黑暗荼毒本尊,本尊便反噬这黑暗,夺取它的掌控权!”   “怎么样,这个游戏是不是很有趣?”   魔神陛下描述自己的宏图壮志,眼睛亮的发光,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待在小世界之内的生灵难以察觉到外域无尽黑暗对自己的影响,只有打破束缚跳出小世界才能看清楚真相。那一丝丝一缕缕的诡异力量在缓慢侵蚀小世界,扰乱一切。”   “本尊回收的所有分魂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与其被磋磨致死,在一世世轮回中将力量消耗殆尽,灰飞烟灭,不如与本尊融为一体,冲突这片无尽黑暗,去看看外头的世界是怎样!”   “哼,这些蠢货全都只知道骂本尊作恶多端罪行滔天,殊不知自己早就成了瓮中之鳖,可笑!”   魔神陛下顿了顿,盯住黎采玉的脸,不放过任何一点变化,“你有何看法?”   他危险的眯起眼,语气冷硬,“想骂本尊倒行逆施暴虐无情?还是泯灭人性罪该万死?”   黎采玉认真道:“我相信你说的话。”   魔神陛下的眼神骤然冷下来,“因为我是雪如圭?”   黎采玉摇摇头,“我知道你没有说谎,你说的是真话,所以我相信。”   魔神陛下嗤笑,“你凭什么相信本尊说的是真话?”   黎采玉:“我有一门神通,可辨别真伪,分辨善恶。你虽然修炼了魔功,神魂混沌,气息诡异,并非滥杀无辜的歹人。”   “你的神魂很漂亮。”   魔神陛下冷冷一哼,“说的挺好听,故意哄本尊的。”   他抿唇,忽的转移话题,“若有人谤你,欺你,辱你,笑你,轻你,贱你,你待如何?”   黎采玉理所当然:“我不但要打他,还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把他点天灯!若不出了这口恶气,恐道心不稳!”   魔神陛下狐疑,盯住他看了好半晌,发现居然是真的。   发出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没错!就该是这样!比那些装模作样的恶心家伙有趣多了!”   “二狗哥哥与我心有灵犀,想到一块儿去了!”    第74章   识海世界过去许久, 现实中只有短短几秒。   黎采玉猛然睁开双眼,成功将黑发雪如圭收入宝镜。   玄月子果然站在他身侧,一旦有不对劲, 随时能出手,此时看他的眼神……嗯, 透着见过世面的淡定沉稳, 波澜不惊。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反正谁都没挑破。   黎采玉小心翼翼将宝镜置于雪如圭胸口, 看这灵光氤氲的宝物缓缓沉入他体内,微微松口气。   “府主,晚辈有一事不明。”   “何事?”   “修仙界混乱成风, 可曾有人真的飞升成仙?”   “自是有。只是如今的修仙界, 已经许久无人能够真正飞升。”   “就连府主也没有这个信心?”   玄月子深深看一眼黎采玉,点出:“飞升已成死路。”   黎采玉正色问:“多谢府主解惑。”   玄月子若有所思,“为何突然有此疑问?”   黎采玉:“有人告诉我,前方道路不通,正在试图另辟蹊径。”   无需挑明是谁告诉他,又是什么时候告诉他, 玄月子心领神会, 目光扫过宝镜以及雪如圭, “此乃大善。”   点到即可, 暂时不适合讨论这个问题。   攘外先安内, 修仙界现在一片混乱,预定的学府还没有落成,哪有精力思虑那么远的事情。   只要不是明天立马世界末日,都得先把眼前的事情安排妥当。   送走玄月子, 黎采玉重新返回房间,坐在床边盯着雪如圭的脸,看的出神。   明明没过几天,却感觉度日如年。   简直无法想象雪如圭是如何守着昏迷不醒的自己度过漫长的两年时间。   他知道难熬,可直到这一刻才知道有多么难熬。   黎采玉幽幽道:“快点好起来啊,圭圭。”   “师伯?”   外头传来叶令的声音,他没有走太远,一直守在附近,等玄月子离开立即过来报道。   “进来吧。”黎采玉道。   叶令小心翼翼走进来,来到大屏风后头,踌躇片刻,忧心道:“师伯先休息一下吧,师尊这里有弟子照顾。”   黎采玉抬眼看他,没有立即答应,问了个别的问题:“你跟竹儿相处的怎样?”   叶令犹豫:“小师侄似乎因为以前的经历……颇有些束手束脚,战战兢兢。”   黎采玉再次叮嘱:“你们两个一前一后拜师,最容易玩到一块儿去,竹儿是女孩子,心思细腻敏感,你作为小师叔,多多注意点。”   叶令毕恭毕敬:“是,师伯。”   黎采玉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雪如圭,长长叹一口气,抬手为他捋了捋发丝,掖掖被角,起身离开。   各地道友已经陆续来鸿蒙仙府汇聚,论道大会有一场硬仗要打,造化道的反应,贪狼道的反应,一旦学府成功落地,势必影响整个修仙界的局势。   有府主赠送的宝镜保护,暂时不用担心雪如圭,这七八日的宝贵时间不能浪费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贸然上门拜访显得突兀,黎采玉将泡在藏书阁里废寝忘食翻看典籍的长春子挖出来,给自己当引路人,帮忙介绍,引入造化道的群体。   有些事情需要亲自接触过才有个数,光靠别人叙述缺乏代入感。   长春子很能理解,也很干脆,“这样吧,正好有个话题可以抛出来,让大家一起研究研究。”   他宽慰:“你放心,道友们都很友善,不会多嘴多舌到处乱传。雪道友身上发生的事情实在罕见,他们一定会感兴趣。一起聚集起来探讨研究,好过贫道一人闭门造车,也省的黎道友挨个上门拜访。”   “有了共同话题,气氛放松后可以顺便探讨点其他的,学府的事情先抛出来,探探口风,也能提前看看大家的反应。”   “这件事牵扯颇大,一定会有人反对,持不赞同的意见,但也肯定有人会同意。”   黎采玉深思熟虑,“那就有劳长春子前辈。”   本来还担心会因为忙碌事务疏忽了对雪如圭的照看,这下好了,可以两头兼顾。   长春子发出请帖,很快得到回应。   论道大会举办的不是一届两届了,长春子的地位形象自是不用说,造化道的老前辈了,他发出的邀请得到热烈回应。   来一个,长春子给介绍一个,来两个,介绍两个,逐一认识。   黎采玉想认识他们,他们对这位据说以身涉险封印天窟的后生晚辈也很好奇,一个个都很热情,态度和善。   你来我往的寒暄后,迅速进入正题。   大家都很有分寸,轮流在床边给雪如圭诊脉,没有做任何出格之事,然后是聚集到一起,察看收入宝镜之中的黑发雪如圭分魂。   接着全都陷入沉思,没有人说话。   黎采玉跟长春子坐在一块儿,时不时喝茶。   经过仿佛凝固的画面后,终于有人开口了。   是一位身穿青衣,头发以梅花簪简单挽起的修士,“修为境界达到一定程度后,可分化出身外化身,或者分出一缕神魂,但是无一例外,实力比本尊弱小。如这般相差无几的情况,贫道是第一次见。”   另外一位修士:“如此,倒不像是自己所为。”   “若不是自己所为,雪道友的经历便值得深思。”   “修士神魂强大,剩下个残魂也能自己恢复过来,凡人不行,灵魂力量过于孱弱,一旦三魂七魄分离,便会魂飞魄散。雪道友仅仅是自己一缕神魂就有这般造化,若真是旁人所为,用心实在歹毒至极!”   “没错。铁了心让雪道友不得归位,在一世世轮回中将神魂之力消磨殆尽。”   “为了防止他恢复,还将神魂投入到不同世界。”   “诸位,关于如何让雪道友恢复神魂,贫道这里有个想法。既然本就一体,另一位道友神识已消,浑浑噩噩,不妨助他归位。”   话题很快转到另一个方向,热火朝天的议论起如何治疗雪如圭。   当场写起药方,并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往外掏药材,满屋子灵光四射的宝药,香味扑鼻。   黎采玉赶紧用力咳嗽一声,“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圭弟……喝不了这么多药,只能辜负大家的一番美意。”   “黎道友说的没错,雪道友只有一人,哪能喝这么多药,不怕把人喝坏?”   “那咱们就比比看,看谁的药方最好!”   “比就比!”   迅速进入比药方阶段。   “以青莲心子入药,对神魂最是妙用无穷,再以钩若叶、葵心果、天香花辅之……”   “贫道的融心汤才是最合适的!”   “只有更合适,哪有最合适!”   “青峰山牛鼻子!少显摆你的青莲心子,什么药方都想拿它入药,深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青莲心子!?”   “药就是拿来用的,贫道有青莲心子,凭什么不用?你不服气,你也可以培育个一株出来啊!”   “牛鼻子少得意!”说着,一把抄起悬浮半空的青莲心子往嘴里一塞,被狠狠掐住脖子。   “快给贫道吐出来!”   “洞圆子道友!生吞青莲心子是什么感受,快说一说!”   “烧……”洞圆子痛苦挣扎,脸涨的通红,奋力扒开掐自己脖子的手,“烧死贫道啦!!辣!!!!”   “快!贫道给你把把脉!”   “生吞药性凶猛!”   兵荒马乱,赶紧给洞圆子看看,帮他平息药性。   更有急智的,直接猛锤洞圆子,试图让他吐出来。   在洞圆子被扎了八十六针,挨了十五捶后,青莲心子终于吐了出来,依旧是灵光四射,跟豌豆射手似的,划过一道弧线飞了出去。   黎采玉:“……………………”   似乎感觉到黎采玉无声的质疑,长春子别开头。   天气真好,阳光明媚,一群人在院子里聚会,议论的热火朝天,顺便掐掐架,都是乐趣。   全都耷拉着脸面对面,论道大会还有什么意思。   “啊啊啊!”   一声女孩子的惊叫。   黎采玉毫不犹豫闪身过去,一眼瞧见虞心竹,运气有点不凑巧,青莲心子飞出去差点砸中她。   “师、师祖……”虞心竹颤颤巍巍。   “没伤到吧?”   虞心竹摇摇头,畏惧的垂下头,“是弟子的错,还请师祖责罚。”   “先起来吧。”黎采玉伸出手。   虞心竹抖了抖,顺从的搭上他的手,借力站起身。   正在聚会,不方便走开,顺便把虞心竹一起带过去,灵光夹裹两人落到院子。   有人瞧见,立马问:“黎道友,这是……”   “青莲心子差点砸中竹儿。”黎采玉展示手里的青莲心子,一边为众人介绍:“她是我小徒弟最近新收的弟子,有些怕生。”   “新弟子?”   闻言,顿时精神一振,“我门下已经好几年没有新弟子,能入黎道友门下,这小姑娘想来一定很优秀!”   有人起哄:“正好大家都在,可以点评点评!”   拿出青莲心子的道友大手一挥,“既然差点砸中她,说明有缘分,随便展示一下,这颗青莲心子便赠于她,当做是贫道的赔礼!”   这个气氛,相当的似曾相识。   仿佛过年时亲朋好友齐聚一堂,硬是让小朋友表演个节目。   黎采玉瞅瞅虞心竹,果然害怕的瑟瑟发抖,极力垂着头。   必须来点脱敏治疗。   于是,他拍拍虞心竹肩膀,大方道:“竹儿,还不快点给前辈们表演一个诗歌朗读。”    第75章   诗歌朗诵这种毫无难度的节目, 就是道送分题。   虞心竹声音好听,吐字清晰,轻轻松松得到一众前辈们的夸夸。   “好好好!”   “妙哉妙哉!”   “小姑娘有慧心, 将来定成大器!”   “不错不错,字正腔圆, 声音清脆, 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这是贫道自己做的小零食,拿去吃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表演了个什么不得了的节目,才惹得造化道大佬们纷纷赞扬。   虞心竹:“………………”   虞心竹:“?????”   虞心竹:“………………”   虞心竹:“?????”   在迷茫与疑问之间反复徘徊, 难以理解。   她捧着前辈们随手送的小礼品,在一片和善友好,充满长辈关怀的气氛中感觉到被巨大的迷惑包围。   这种聚会虞心竹素来是十分惧怕的, 如果她出现在聚会上, 意味着接下来肯定会有苦头吃。   她是玩物,是赏赐,也是助兴的工具。   一眼看到这么多生面孔在院子里聚会,虞心竹吓得腿都软了,但后面的发展很不一样。   她愣怔怔发呆,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这孩子瞧着有些虚啊。”一个道友发话。   “面色苍白, 气若游丝, 确实是虚的很, 比起修炼, 先把身子调养好才是要紧事。”这是个坤道, 说着一把搭上虞心竹的手腕,瞬间变色,眼神凝了凝,若无其事放下手, “贫道这里有个方子,对养身子特别好。黎道友要是不嫌弃,便赠予你吧。”   黎采玉道谢:“多谢道友。”   长春子:“光有方子哪里够,还得送点药材。”   对方哼一声:“就知道你一心惦记贫道的好药,挖空心思的想让贫道往外掏。”   长春子笑吟吟:“机会难得,当然不能放过。”   黎采玉感觉差不多,适可而止,拍拍虞心竹肩膀,“今天日头大,竹儿累了就去休息休息。”   虞心竹行礼,“是,师祖。”   然后对一众修士行礼,小心翼翼离开。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确定不可能听见这边动静,这位坤道一改方才的轻松自然,面色严肃:“黎道友这位小徒孙身子亏空,想要调养好怕是要费不少功夫。”   “慧真子道友诊出什么?方才面色一下子那么难看。”   坤道不语,眉头紧蹙。   黎采玉叹气,“这事说来复杂,且是竹儿的痛苦之处,我身为师祖不好拿这件事到处说。她曾经被宝月派的人带走,很是吃了苦头,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今日特意让她来见见诸位道友,也是想洗一洗竹儿过去的印象,让她知道不是所有修士都很坏。”   “经历的伤痛会留下痕迹,抚平痛苦总是要花费诸多精力,一直带着错误的观念势必会影响日后心态,兴许还会做出错事。”   慧真子沉吟:“宝月派的事情,贫道前来鸿蒙仙府的路上听人说起过。贪狼道谣传是宝月派得罪鸿蒙仙府,招致灭顶之灾,整个宗门上下被一网打尽,连只鸟都没有逃出去。”   “这些年贪狼道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造化道不得不逐渐退守地界,以他们的行事作风,就算真有狂妄自大的蠢货想要碰一碰仙府权威,试探底线,也不足为奇。”   “慧真子道友所言甚是,贫道来的路上也听闻了这件事。鸿蒙仙府骤然出手,铲除宝月派,很是给周遭贪狼道门派带去惊吓,深怕自己也触犯霉头遭殃。都在议论究竟是什么事冒犯到仙府,才会有这等灾祸。”   长春子正色道:“宝月派所犯之事罄竹难书,凡涉事者都已经受到重惩。实在是整个门派乌烟瘴气,没了上头镇住场子的高手,下头不曾犯事的小辈修为不足,难以抵挡住外界危险,便一起带了回来。”   慧真子表示非常理解:“原来如此。把没犯错的孩子丢在宝月派驻地,反倒害了他们性命。”   她顿了顿,忧心道:“只是这样一来,该如何处置成了难题。”   长春子颔首:“关于此事,黎道友向师尊提了一个建议。他们之中不乏来仙府参加过考核的,不符合要求转而拜入其他门派,如今没了门派,要么拜入其他宗门,要么沦落为散修。宝月派如此风气,他们能够守住本心实属不易,一直以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有些其实早就后悔拜入宝月派,只是事已成定局,无力更改。”   慧真子深以为然,“入了贪狼道还能守住本心,确实是不易,难为这些孩子了。黎道友提了什么建议?”   长春子:“黎道友表示仙府可以创建一个下级学府,归鸿蒙仙府管辖约束,能学习仙门法术,受仙府恩泽,但名义上并不是仙府弟子,只是会点皮毛罢了。如此一来,他们有了去处,不必再受贪狼道之苦,又能投入到仙府地界,增加人手。”   “仙府铲除了宝月派,给没犯错的小辈一个容身之所,可谓两全其美。”   现场陷入安静。   能叫师尊收入造化道,自然不会有笨蛋,闻弦知雅意。   这件事往小的说,是鸿蒙仙府对宝月派的处置方案,往大的说,所有贪狼道门派其实都可以按照这个方案来处置。   剪掉坏死的病枝病叶,将苗子安置到新环境,前所未有的新尝试。   沉寂好半晌后,有人凝重道:“仙府此举,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啊。”   “长春子道友既然说起,那定然是府主同意了?”   长春子:“此乃大善。”   “并非我等故意泼冷水,在场的都是造化道老人,资历比不得府主,也算见过大风大浪。自贪狼道出现,就与造化道背道而驰,各门各派都想过诸多办法抑制贪狼道发展,奈何他们就是一日比一日蓬勃。”   “造化道修行求得是超脱,贪狼道求得是欲望,有了力量什么都能得到,将一切渴求无限放大。当他们意识到仙府之举会对整个贪狼道带来这样的影响后,势必会为了捍卫自身利益不约而同攻讦鸿蒙仙府。”   “届时,东洲的吾元宗跟归元教很可能会摒弃前嫌,联手对付鸿蒙仙府。曾经传承悠久的造化道大派到现在只剩下东洲的鸿蒙仙府,其余门派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轰然倒塌,成为滋养贪狼道的养分。”   “仙府此举,好坏难料啊。”   不是反对鸿蒙仙府构建下级学府,聪明人举一反三,其中好处不用掰碎了讲解给他们听才明白。   担忧的是造化道因此跟贪狼道发生大战,牵一发而动全身。   长春子没有继续输出这个提案的好处,转而说起另外一个话题:“诸位认为,贪狼道为何能够蓬勃发展?”   大家都知道贪狼道很烂,从根子上烂的那种,难得出些心性不错行事做派正气的人物,要么死的早,要么莫名其妙没了。但就是这么烂的道统,生命力顽强的不可思议,跟杂草似的野蛮生长。   那些消失的久远大派难道没想过铲除贪狼道吗?   自然是有的。   最后结果是他们没了。   凡是跟贪狼道死磕的,无一例外分崩离析,轰然倒塌。   就是这么邪性有毒。   慧真子道:“他们敢拼。”   不是说造化道不够拼,而是贪狼道的那种拼仿佛烈火,将一切都作为自己的燃料。造化道讲究克制,从自身的根源上去克服原始欲望的劣根性。   洞圆子道:“他们敢收弟子。”   造化道再怎么努力收弟子,都比不上贪狼道田里韭菜生长的速度,真就一个敢收,一个敢拜。   长春子:“贪狼道有人心。”   短短六个字,不亚于特大风暴,立即在一众造化道心底产生化学反应。   听起来真是太荒谬,贪狼道竟然有人心,贪狼道蓬勃发展的最终原因是他们受人追捧。   每个人都下意识生出浓浓的离奇荒谬之感,不可思议,不可置信。   他们就像被打了一拳,脑子嗡嗡响。   这种感觉,若玄月子在场非常能够理解,当初与同门奉命前去解散新生的门派,被普通凡人视若仇敌,以憎恶的眼神看着,以脆弱的血肉之躯筑起人墙,最后狼狈撤退,那种天翻地覆的震撼感,直接叫年轻的修士们怀疑人生,道心震荡。   所以当大家冷不丁意识到从前不曾注意到的角度,透过表象看本质,一针见血指出最根本的原因,就算脑子里有再多想要反驳的话语,最后都会在铁一样的事实前自动退散。   搅乱修仙界,四处兴风作浪,给整个世界制造莫大灾难的贪狼道,竟然凝聚了莫大的人心。   正是因为趴在人心之上汲取养分,所以不论被打倒多少次,被铲除多少门派,都会重新出现,燃烧世界。   贪狼道踏马的有人心啊!   没有一个人说话,全都狠狠破防了,还有种要被气哭的感觉。   简直不能更加离谱,就算当场被打一百戒鞭都不会有这样强烈的震撼感。   仿佛被人掏出脑子狠狠呸一口,重新塞回去。   如果说话的人不是长春子,他们绝对会跳起来喷人,用所有的语言来反驳这个观点。   今天真是个破防日呢。   造化道血条-1-1-1-1-1-1-1-1-1……   持续掉血,心态爆炸。    第76章   鸿蒙仙府坐落的山脉绵延数千里, 是世上最大的灵脉之一,灵气浓郁,资源丰富, 无数人向往的修炼仙府。对那些渴望修仙的普通人来说,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登上这座仙山, 只有少数通过考核的幸运儿可以褪去凡人的衣物, 换上仙府弟子的装束,踏入仙途。   他们站在山脚之下,只能仰着头, 远远眺望仙府所在的仙山,幻想神仙府邸的模样。   可想而知,当鸿蒙仙府宣布论道大会期间对外开放, 普通人只要身世清白就能报名参加, 进入大会现场旁观时,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轩然大波。   震惊,不可思议,反应过来后是狂喜,不可遏制的兴奋喜悦。   名额有限, 一个个挤破了头, 还有消息灵通的听闻消息后匆匆赶过来抢夺名额, 若非仙府早有准备, 怕是在论道大会开始前, 山脚下就要先发生流血冲突事件,为了名额大打出手。   这天到来,脱颖而出获得名额资格的人们早早聚集在一起,翘首以盼, 生怕错过机会。   更有甚者,半夜就开始等待了,抢占好位置,满怀期盼。   随着大会开始的时间逐渐逼近,人们也越来越焦灼。   “怎么还没来?”   “会不会是骗人的?”   “不可能!仙府亲自宣布,怎么会是骗人的!”   “可是到现在都没有仙人过来,我们怎么可能过得去。”   “再等等,时间还没到!”   ……   窃窃私语,气氛肉眼可见的焦躁,有的人压抑,有的人站立难安,有的人满天找仙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接引他们的阶梯出现了。   仿佛从天际伸下来,接引凡人前往仙界,在视野之中越来越近,落到众人面前。   两名仙府弟子一左一右,踩着飞剑落下。   “论道大会即将开始,请诸位入场。不许横冲直撞,以免发生踩踏,每个人排好队伍依次踏上阶梯,如有破坏秩序捣乱的,立马剥夺资格驱逐。”   蠢蠢欲动兴奋上头的人们顿时冷静下来,怀揣着难以言喻的雀跃期待,小心翼翼踏上阶梯。   山很高,山脉占地面积很广,依照普通人的脚力,走上三天三夜都不可能走到鸿蒙仙府,光路程就能刷下大部分人,然而这座阶梯十分神奇,无形中将距离缩短,踩的每一步都是缩地成寸,将登梯者送到鸿蒙仙府。   下面是凡人陆陆续续登上阶梯,上头是踩着飞剑的修士路过。   瞥见下头有这么多的凡人正在向仙府前进,有人十分不满。   “鸿蒙仙府这是做什么?不但邀请我们参加论道大会,就连这些凡人也准允他们入场,成何体统!”   “是啊,师兄。这是从未有过之事,仙府未免太过随意。”   “凡人有何资格参加论道大会,简直不敢想象届时该是怎样的乌烟瘴气!”   为首之人抬手示意他们停下,“鸿蒙仙府此举确实不同寻常,不但邀请我们,还叫了这么多凡人来旁观。以往造化道修士最爱抱团,仗着传承久远资历深厚,自恃清高,瞧不起我等后来门派,从不屑与之为伍。掌门正是觉得此事古怪,才专门派遣我们,来探一探鸿蒙仙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诸位师弟师妹还请慎言,以免落人口舌,惹怒仙府。玄月子前辈修为高深莫测,谁也不知道究竟活了多久,在这样的老……前辈的地盘上,我们都要管好自己的嘴。”   “是,师兄。”异口同声。   为首之人俯视下方阶梯,以及阶梯上的人影,“我有预感,鸿蒙仙府这次肯定有大动作,大家都要小心,不可松懈。”   娇俏可人的女修撒娇:“师兄,掌门是不是还交代了别的任务?”   “自然是有。宝月派骤然被铲除,整个门派连根拔起,无一人幸免,掌门交代我等仔细探探缘由。”   另一个人道:“说来也是突兀,仙府虽自恃清高,却也平和,不爱与人起冲突,就是得罪了他们,只要诚恳认错,处理得当,基本上不会有碍,算是好相处的,宝月派说没就没了,实在是惹得人心惶惶。一般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怎么都不可能是鸿蒙仙府。”   “哼!有甚好奇怪,说明鸿蒙仙府终于撕破脸皮露出真面目,不装了呗!”   为首之人立马警告:“师弟慎言。”   “是,师兄。”对方果断道歉。   为首之人警告:“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在这里都给我憋着!要是因为胡言乱语得罪人,坏了掌门交代下来的事情,可别我不客气!”   几句敲打,一行人都安静下来,御剑飞行冲向鸿蒙仙府。   像这样的门派还有很多,这次论道大会不但对普通人开放,东洲的贪狼道门派也得到了邀请,包括吾元宗跟归元教。   确实是前所未有之举,如何不惹人怀疑。   以造化道跟贪狼道的关系,若非玄月子有足够魄力,根本不可能答应。   随着靠近,受邀而来的贪狼道修士彼此发现对方。   有机警的心底发苦,早知任务不简单,现在只觉得果然如此。一眼望去,能在东洲排上号的大派宗主掌门都未出席,派了旁人过来代为参加。   绝不是什么好信号。   迟钝的人尚未从中领悟到什么,聪慧的已经开始思索对策。   扫过受邀而来的各派道友,目光冷不丁瞥见一行人,为首之人的视线立即定住,心底隐约升起一丝欣喜。   即便放在修仙界,这一行人也格外出彩,个个霞姿月韵龙姿凤采,列队行走时整整齐齐,目不斜视,清风吹过,衣炔飘飘,惹得周遭凡人们纷纷投去瞩目,满眼羡慕憧憬,情不自禁避让。   领头之人一身青色,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宛若苍翠青竹坚韧不拔,风姿更为出众。   往往第一眼落到他身上,惊艳万分,其次才是身后众人。   “师兄?”身后的师弟发出疑问。   他摆摆手,毫不犹豫迎上去,行礼:“明玕君,上次一别,没想到在这里相见。”   被称作明玕君的领头修士点头,并且回礼,“藏道友。”   藏雁回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鸿蒙仙府举办论道大会,广邀道友,掌门不欲前来将任务派给师尊,恰逢师尊闭关无法前往,各位长老也不肯接下任务,在下只能自告奋勇,主动请求代师尊出席。”   说着,他露出一个苦笑,“掌门一口答应,还让我从下头的师弟师妹中挑了些人一起前来参加。”   聪明之人,不需要说的明明白白就能懂未出口的意思。   明玕君沉默片刻,尚未开口,身后一人面露愤愤之色,嘴唇蠕动两下,强忍下想要说出口的话。   藏雁回记在心底,继续道:“不知明玕君有何打算?”   明玕君语气平淡:“鸿蒙仙府乃我辈楷模,门风素来清正,守正不挠,光风霁月,藏道友大可不必思虑过重。”   “呵!沈不秋,别人叫你一声明玕君,你还真以为自己很有面子,替别人做起主了!”一道跋扈的声音冒然乱入。   两边转头看去,赫然瞧见代表吾元宗的一行修士,领队之人正是孟照眠。   作为东洲三派之一的吾元宗,宗主没来,峰主没来,长老没来,只派了小辈代表宗门出席。   偏生孟照眠似乎完全不觉得哪里不对,一脸高傲,不屑讥讽:“惊澜宗虽比不上我们吾元宗,好歹也是东洲叫的上名号的大门派,你愿意认鸿蒙仙府当自己的楷模,可别替我们吾元宗做主。”   他抬高下巴,倨傲环视一圈,目光触及凡人时露出厌恶之色,丝毫不将其他门派以及鸿蒙仙府弟子放在眼里,嘴里啧啧道:“瞧瞧!瞧瞧!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若是我吾元宗广发邀请,各派宗主岂会这么不给面子,必定亲自携人登门,唯恐坏了礼数。鸿蒙仙府空有虚名,结果有几个人把他们放在眼里!”   “现在修仙界还有多少人知道鸿蒙仙府的存在,快要被人忘光的破落户,我看啊,今天来这里的很多人,出发前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一个门派!”   沈不秋瞥他一眼,不欲作口舌之争。   对藏雁回点头示意,打算入场。   一下子把孟照眠激怒了,“站住!沈不秋,你是什么意思!”   “噗嗤!”笑声响起。   孟照眠扭头,狠狠一眼剐去,发现笑的人是归元教弟子,对方不遮不掩,大大方方任由他看。   “惊澜宗是比不上吾元宗,但他沈不秋是赫赫有名的明玕君,凭你一个没有头衔的无名小卒,想要上惊澜宗求见还得给人家磕头行礼,你那当长老的爷爷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称一声明玕君!”   邱染讥诮嘲讽:“人家不跟你一般见识,不会以为是自己多么了不起吧?”   “难道你的名声就很响亮!?”孟照眠大怒。   邱染不客气道:“至少我没你这么小人得志!”   说着对藏雁回点头示意,端的是矜持有礼,从吾元宗弟子身旁经过。   待吾元宗与归元教都走开,藏雁回身后的师弟师妹们才长出一口气,刚才真是吓死他们,大气都不敢喘。   藏雁回对他们又是一番警告敲打:“全都管住自己的嘴,不准胡言乱语,否则惹了麻烦,谁都保不住你们!”   师妹蔫了,“知道了,师兄。”   之前还口出狂言的师弟终于知道害怕,“是,师兄。”   藏雁回带着他们入场,看了看座位,走到惊澜宗旁边坐下,对沈不秋礼貌示意,“打扰了。”   沈不秋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   时间到,所有人落座。   “在下朱雀台黎采玉,承蒙府主信任,本次论道大会由我来主持。诸位远道而来,其中还有许多老前辈,对鸿蒙仙府举办的论道大会如数家珍,再熟悉不过。一直重复同样的流程实在无趣,这次不如玩点新花样,也好让第一次参加论道大会的新人涨涨见识。前辈们不无聊,晚辈们也开心。”   “论道大会正式开始前,趁着大家人都在,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布。”   “关于不久前被鸿蒙仙府铲除的宝月派,我相信在场的诸位对此深有疑问,为何素来与世无争的鸿蒙仙府会忽然做出这番举动,吓了很多人一跳。”   “经过慎重的考虑,府主决定公开审判。”    第77章   一束束光柱落下, 散去后,宝月派的掌门峰主以及长老们纷纷现身,他们面色苍白, 衣着简单,褪去华贵仙气的衣衫, 被捆仙绳束缚, 俨然就是犯人模样,狼狈跪倒在地,浑身僵硬。   眼见全场目光聚焦到自己这边, 更是屈辱羞愤。   多年养尊处优,何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刻,面子里子都被扒了个精光, 审判尚未开始, 他们已经感受到公开处刑的痛苦。   属于朱雀台的位置上,虞心竹面色一白,条件反射发冷,仿佛有一股寒气注入四肢百骸,肆意游走,带走温度。   察觉到她的反应, 战君兰担忧道:“竹儿身体不适?”   虞心竹僵硬的摇摇头, 低声道:“弟子无事。”   一张张面目可憎的脸, 令人作呕, 那些不堪的回忆纷纷扬扬, 在脑海里盘旋。恍惚间,虞心竹惊觉自己的变化,她在新师尊的庇佑下不知不觉放松了。   如果是以前,别说隔着这么远, 就是面对面也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心底的痛苦畏惧以及憎恶深深隐藏起来,不论是屈膝讨好,还是谄言媚笑,轻车熟路。   可是现在,她似乎把这些本事都扔了。   “师尊,他们……会怎么样?”虞心竹咬咬唇,低声询问。   战君兰:“为师也不知,不过,肯定没好果子吃,竹儿你就安心的看着,看这些人罪有应得的下场。”   “是。”虞心竹双手藏在袖子里,紧紧握住,眼睛眨也不眨盯住前方,想要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深深烙在心底。   观众席上,贪狼道众修士有些不安,按理来说宝月派怎样都与他们无关,可是亲眼瞅见这一幕,莫名有种不详之感。他们确实想知道宝月派为何骤然被铲除,却不是通过这种方式,鸿蒙仙府把一切都摊开了,反倒叫人不适。   “师兄,鸿蒙仙府此举到底是何意?莫非知道我们的来意,故意摆到台面上做给我们看?”师弟面色发白,悄悄发出疑问,有迷茫,也有些惴惴不安。   “是何意思,继续看着就是。”藏雁回面无表情,眉心微蹙。   对于仙府的举动,恨不得全都拆开来仔细品味,想了很多,不敢轻易下结论。   不由自主将目光转向沈不秋,想要从中得到点启示。   明玕君的人品跟能力,他是信得过的,所以才会坐到惊澜宗旁边的位置,若是今天领队的不是沈不秋,他可不会靠近。   然而他失望了,沈不秋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就连身后的惊澜宗弟子们也是安安安静静,正襟危坐,没有发出任何吵杂声。   其他门派多多少少有些杂音,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造化道门派与贪狼道门派的座位泾渭分明,造化道们目不斜视,对贪狼道的些许骚动视若无睹。   普通人纯纯是看热闹的,兴致勃勃。   今天亲眼看到这么多出自不同门派的仙人已经是大涨见识。   黎采玉手里捧着一本册子,“关于宝月派的罪行罄竹难书,鸿蒙仙府根据他们的口供,将其整理成册子。因为时间久远,有很多事情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了,是通过受害人的口供将其还原,我们实在没办法找出每个受害者,无法保证这些记录的已经是全部,如果有人感兴趣的,论道大会结束后可以去领一份。”   “既然是公开审判,我来读几条宝月派犯下罪行中最为令人发指的,也好叫大家看清他们的真面目,知晓鸿蒙仙府为何骤然上门,亲自铲除宝月派。”   “他们虽然修的是仙法,走的是仙途,但行事作风与邪魔歪道没有任何区别。”   “以收徒名义哄骗无知凡人拜入门下,培养出大批毒瘤,不愿与之同流合污的则受到排挤,处境艰难,如履薄冰。”   “包括不限于将弟子视作棋子任意摆弄,鼓励弟子不择手段,只要能够增长修为,怎样的手段都可以使用。视人命如草芥,弟子的性命轻如鸿毛,底下凡人的性命更加没有份量,从来不会顾忌。”   “掌门裴远山,默认残害门下资质优秀的弟子,夺取他人根基填补自身缺陷,强行提升修炼上限,单单掌门一人迫害过的,据不完全统计就有三十七人。这些人都是满怀希望,以为拜入宝月派能够从此踏入仙途,结果却是落得这个下场。”   “玉兔峰峰主张柏阳,培养六名真传弟子,实际都是他的备用身躯,早早下了咒术,一旦自己受到不可挽回的重创,就会立即将其中之一夺舍,或是在外受到袭击,肉身损毁,性命攸关之际,便能激活咒术,千里之外也能将神魂传回,夺走弟子身躯。”   “银钩峰峰主曹辛雪,饲养了一头灵兽,极其凶残,喜欢以任务失败的弟子喂养,不准自己峰上有废物存在,逼迫每个弟子拼了命修炼,每次考核将排名最垫底的弟子投喂给灵兽,美其名曰激励。有反抗者,打个半死后让灵兽将其活活撕咬吃掉,极其残忍。表现最为优秀的弟子则成为她的炉鼎,玩弄身心,要么沦为废人,被抛之脑后,要么最后投喂了灵兽。”   “桂宫峰峰主郑珠,掠夺凡人作为试药的药人,以培养丹宝的方式炼药培养弟子,八名真传弟子无一幸免……”   几条读下来,观众席上普通人已经听得胆颤心惊,难以克制心底的惊恐,一片哗然。   “这这这这这……这些都是仙人!?”   “宝月派来过几次,收了好些弟子回去,他们不会都被害死了?!”   “怎么会这样!!”   “真是心狠手辣,歹毒至极!”   “仙府铲除毒瘤,就该这么做!”   “他们怎么配称为仙人!分明都是恶鬼,每个都会吃人!”   …………   普通观众席发出窃窃私语声,从一开始有所顾忌,不敢大声说话,到后面越来越义愤填膺。   在鸿蒙仙府地界长大的普通人,心目中的仙人都是鸿蒙仙府这款,宝月派的作为跟仙人扯不上半点关系,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也修仙法,入了仙途。   这种作恶多端的畜生竟然是仙人门派的高层,上梁不正下梁歪,底下弟子能长成什么好鸟。   藏雁回的师弟师妹们蔫蔫的看了看普通观众席,实在有些受不了凡人们的一惊一乍,真是毫无礼数。   虽说宝月派的所作所为确实惊悚,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沈不秋原本面无表情,随着一桩桩罪行被揭露开,眉头越拧越紧,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不觉拧成拳头,用力抓紧。   如此罪行,当诛!   身后弟子们也都面露怒色,对排排跪的宝月派怒目而视。   藏雁回摇摇头,低声道:“骇人听闻!难怪落得这个下场!”   心里头稍稍放松。   忽的,一道不和谐的跋扈声响起。   “敢问道友,在下听闻宝月派是因为冒犯到鸿蒙仙府才遭到灭顶之灾,据你所言,谣言所说并非真相,真相是宝月派作恶多端,鸿蒙仙府看不下去,为捍卫天下正道,毅然决然出手?”   黎采玉放下册子,目光看向出声之人,“不知这位出自何门何派,如何称呼?”   “在下吾元宗孟照眠!”他傲然报出名字,桀骜道:“阁下洋洋洒洒指责宝月派作恶多端,依我所见,不过是片面之词。宝月派上下如今都攥在鸿蒙仙府手心,似瓮中之鳖,还不是想给他们捏造个什么罪名,就给他们捏造个什么罪名。”   “不是在下有意造次,故意质疑仙府,实在是疑点重重,难以信服。”   “众所周知,东洲有三派,吾元宗,归元教,以及鸿蒙仙府,既是捍卫天下正道,为何鸿蒙仙府不知会其他两派一声,擅作主张?如此独断专行,难道就不怕其他人心中不服?”   “东洲门派众多,若是因为一点怀疑便将其宗门上下收押,还把掌门峰主以及长老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出来,供人羞辱,是否有欺人过剩的嫌疑?”   孟照眠昂首挺胸,正气凛然:“私以为,宝月派之事不该直接下定论,需禀报吾元宗宗主,再做定夺。”   普通观众席上议论纷纷的声音小了很多。   孟照眠:“如若不然,恐难服众。”   跪倒的宝月派掌门以及峰主长老们见吾元宗出手干涉,不禁面露希冀之色。   吾元宗忽然大出风头,归元教岂会落后,果不其然,另一道声音响起,不满道:“道友未免过于狂妄,将我归元教置于何地!”   邱染大声道:“既是捍卫天下正道,自当有我归元教的一份!何曾轮到吾元宗替我归元教做主!”   很好,东洲三派到齐了。   吾元宗一如既往的狂,归元教也不差。   揪住天下正道这个话题,孟照眠与邱染互不相让,针尖对麦芒。   邱染抬高下巴,盛气凌人,“宝月派是否有罪,我归元教自有定夺,必定还苦主一个公道!你们吾元宗自己屁股上的屎还没擦干净,就敢跳出来摆出这种姿态替别人做主,手伸的未免太长!”   孟照眠怒气冲冲,如同被火星点燃的炮仗,啪一下炸开,“吾元宗的事轮不到归元教指手画脚!今天我等都是受邀前来参加论道大会,又是涉及公道正义,吾元宗自祖师开山立派,素来以捍卫天下正道为己任,岂能两耳不闻窗外事,我辈弟子自当勤勉,恪守祖师教诲!”   邱染冷笑,阴阳怪气:“吾元祖师倘若知晓吾元宗现在成什么模样,怕是要亲手劈死你们这些不肖弟子!”   孟照眠呵斥:“住口!休要胡言乱语,污蔑吾元宗!”    第78章   两人气氛紧张, 剑拔弩张。   “肃静!”黎采玉的声音犹如炸雷在他们耳边响起,震的人浑身一僵,迅速冷静下来。   “当着府主还有这么多道友百姓的面, 还望两位控制一下情绪。”   孟照眠谨慎审视两眼黎采玉,属于吾元宗的那种狂妄又爬上来占据高地, 正气凛然道:“道友所言甚是, 在下失态了。今日鸿蒙仙府公开审判宝月派,吾元宗并未提前接到消息,在下心中又惊又惧, 不知所措,还请见谅。对于宝月派的罪行,在下心中疑问重重, 未经吾元宗参与审问, 直接定罪,恕孟某不敢苟同。”   “事关宝月派上下,如此多的人命,越慎重越好,不可冤枉一个好人,不可放过一个歹人。若只有鸿蒙仙府主持, 难免惹来非议, 私下议论仙府独断专行, 恃强凌弱。”   “孟某也是为了鸿蒙仙府的名声着想, 更是记挂祖师教诲, 不敢违背。”   邱染才不吃这一套,讽刺道:“阁下可真为鸿蒙仙府着想,怕没有吾元宗参与鸿蒙仙府会被私下议论不公,怎么就不怕自己当众阻挠, 振振有词,会叫鸿蒙仙府下不了台!既是公开审判,想必仙府已经有所准备,岂能说停就停。”   目标转向黎采玉,开门见山:“不知道友除了手上这本小册子,可还有其他证据证明宝月派的罪行?并非在下有意挑刺,宝月派好歹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门派,总不能如此草率定罪,传出去恐怕要引起恐慌。”   强势不容拒绝:“劳烦道友拿出证据。”   一道屏幕投影到会场中间,所有人都能清楚看到画面,赫然是谢寻竹,这是他指认宝月派,指认钩玄山君的场景。   他以手指沾着血液写下一个个名字,声泪俱下忏悔自己为何鬼迷心窍,非要拜入宝月派,闹得家破人亡,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终于成功拜入钩玄山君门下,成为亲传弟子,做下种种错事。   “我只能爬的更高,更高,就算不择手段也要变强……想要成为人上人,就要学会吃人!当一辈子好人只能一辈子被欺凌,在外门被其他人践踏,没有出头之日!”   “我要报仇……我要活!”   撕心裂肺的呐喊,宣泄心中积压多年的痛苦,格外震撼人心。   按照他给出的名单,将人一个个提溜出来,有的忏悔,有的死不承认,也有的攀咬出其他人,顺藤摸瓜带出一大片。   看似富丽堂皇的宝月派,暗地里隐藏着数不清的腌臜阴暗,彼此倾轧,为抢夺资源不择手段。   身为师尊高高在上,所有弟子都是奴仆,毫无慈悲之心。   弟子嘴上恭敬喊着师尊,心底满是盘算,全无孺慕之情。   仅仅是展示出来的只言片语,冰山一角便那样触目惊心,整个宗门就是巨大的养蛊器皿,每个人都是蛊虫。   看的观众席上一众普通人瞠目结舌大惊失色,犹如一滴水落入热油,议论声热火朝天。   “禽兽……”   “畜生……”   “怎么会这样……”   造化道中,年纪大的还能沉住气,没有轻易破功,年纪小的就不淡定了,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冲进屏幕把那些人就地打死,亲手把灰给扬了,以敬天理昭彰。   “坐好,扭来扭去的像什么样子。”   “师尊,他们真的太可恨!”   “仙府既然把这些放出来给我们看,就铁了心不会放过他们。”说话之人沉着脸,盯着大屏幕目不转睛,眉心不知不觉拧紧。   贪狼道这边的反应就比较平平了,人心鬼蜮见识多了,已经见怪不怪,只有少数一些修士露出深恶痛绝之色。   沈不秋紧紧抿住唇,目不转睛,随着证词依据展示出来的种种证据口供,拳头握紧。   “师尊,您……息怒。”身后弟子小声劝道,顾忌着什么,没把话说全。   沈不秋长长吐一口气,镇静道:“无事。”   藏雁回看了看他,感觉似乎闻到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与药味。   明玕君一袭青色,坐姿腰背挺直,风姿出众,典则俊雅,衣衫裹得严严实实,能闻到淡淡香味,清爽宜人,仔细闻,又仿佛隐隐夹杂药味,以及血腥味。   是因为坐的近吗?   邱染神色震惊,痛心疾首,“宝月派竟然藏有如此多的腌臜之事!”   “不过是底下一些弟子的肆意攀咬而已,未必就是真的。”孟照眠冷哼,彼此作对的意味不要太浓。   归元教赞同的,吾元宗反对。   吾元宗反对的,归元教赞同。   孟照眠傲慢道:“在下还是怀有疑问,法术只是将这些记录下来而已,算不得铁证。何况偌大的门派,岂能因为一些弟子的指控自省,便给堂堂掌门定罪,将整个宝月派打为罪宗,连根拔起。”   “许是他们在门中过的不如意,心怀怨恨,故意捏造故事,也可能是受人指使,故意做出这副姿态,好用法术记录下来,作为迷惑他人的证据。”   屏幕的画面开始播放证人的证词,以及仙府弟子乔装打扮,在宝月派地界搜罗的证据。   有了明确目标跟方向,找起证据快的很。   孟照眠依旧不认同,坚持认为有摆拍嫌疑,“恕在下直言,仙府拿出的这些证据全都有造假可能性,不能称之为铁证。既然他们如此言之凿凿,为何没有一个人在此现身,当面对峙指出宝月派所犯之罪?难道仙府问的时候他们肯说,到了这里不能说?”   “倘若如此,又岂能称之为人证,今日能与仙府这样说,明天又是另一种说辞,摇摆不定。”   “仙府救出这么多苦主,同样没有一人出席,指证宝月派。”   邱染状似好奇的挤兑道:“那依照道友所言,什么才算是铁证?仙府搜罗如此多的人证口供,难道还不算铁证如山?”   孟照眠身轻如燕,在黎采玉身侧落下,目光指向宝月派掌门裴远山,以及一众峰主长老,“耳闻不如眼见!法术记录下的有可能造假,不妨听听他们亲口所说的证词!就算宝月派掌门有罪,峰主有罪,长老有罪,也该听他们亲口说一遍!”   “捂住犯人的嘴,不准他们说出任何辩驳之语,不给他们澄清真相的机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得到吾元宗代表的大力支持,宝月派掌门裴远山大喜过望,犹如抓住救命稻草,高呼冤枉:“冤枉!我是冤枉的!还请上宗为我宝月派做主啊!”   如此上道,孟照眠矜持笑了,居高临下俯视跪倒在地的宝月派掌门,“依照你的意思,上面那些指责都是子虚乌有?”   宝月派掌门大声道:“我裴远山愿对天发誓,一生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不曾做过半点亏心之事!”   天空一片晴朗,没有乌云。   仿佛昭示着宝月派掌门所受的冤屈,天理昭昭。   孟照眠质问黎采玉:“道友还有何话要说?天道尚且不认为宝月派掌门有罪!”   邱染毫不犹豫唱反调,“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孟道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孟照眠厉声道:“天道没有降下惩罚,就是最大的证据!既然天道认为他没有罪,承认宝月派掌门所发下的誓言,认同他一生光明磊落问心无愧,鸿蒙仙府又有何资格给他定罪,实在是笑话!”   这两人虽然是在互相作对,互不相让,可在无形中却是一唱一和,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到最后更是目标一致。   宝月派有没有罪不是重点,抬高自己门派的权威性才是最要紧的。   沈不秋蹙眉看着两人争锋相对,喧宾夺主,好好一场公开审判成了吾元宗跟归元教较劲的媒介,咄咄逼人。   终于忍无可忍,“够了!”   一下子将他们的注意力拉过去。   孟照眠不悦:“惊澜宗莫非也想一争高下?”   沈不秋根本不想跟他搭话,对宝月派掌门冷冷道:“既然裴掌门有冤情,可敢接我问心曲?”   明玕君的问心曲?!   裴远山当即面色大变,惊怒道:“我裴远山行的端坐的正,纵使一朝落难,也是一派之主,岂能容得这般羞辱!明玕君疑心我宝月派,难道对天发誓也不能证明清白!”   孟照眠:“明玕君莫非是代表惊澜宗插手此事?有鸿蒙仙府提携,难怪惊澜宗能出明玕君这样光风霁月人人称赞的天之骄子,倒是我等眼拙,竟然没能瞧出其中渊源。”   沈不秋还是不理孟照眠,平静道:“既然鸿蒙仙府摆出的证据可能是伪造,裴掌门的誓言也可以是假的。”   孟照眠怒道:“沈不秋,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说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指使裴远山作假?!难怪口口声声说鸿蒙仙府是你辈楷模,为了捍卫仙府真是不遗余力!”   沈不秋根本不管他说什么,对黎采玉行礼,一板一眼道:“还望道友给个方便。”   黎采玉不慌不忙,“既然仙府敢公开审判,自有足够凭证,还请道友稍安勿躁。”   “也请两位道友稍安勿躁。”   孟照眠不屑:“事已至此,还有何好说!”   邱染:“只有鸿蒙仙府,到底还是少了点公正,也难怪有人不服啊。”   黎采玉笑了笑,没接两人话茬,对宝月派掌门道:“裴掌门,誓言可不是这样说的。既然你想当着大家的面证明自己无罪,那就不妨跟着我来念,如果念完以后依旧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今日这场公开审判便立马终止。”   然后以宝月派掌门的语气道:“我裴远山愿发下大誓,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此生从未以收徒的名义拐骗文秀丽、陈桑……”   一口气报出三十七个名字,接着说:“带入宝月派充作炉鼎供自己修炼,夺取他们的根基填补自身缺陷,提升修炼上限。不曾以任何形式剥夺他们的人身自由,践踏他们的自尊与人格,压榨他们的身体价值,谋害他们的性命。”   “若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轰,身死道消,神魂俱灭。”   宝月派掌门呆滞如鸡,浑身僵硬。   黎采玉好心问:“裴掌门,为何不发誓?是我说的太快,没有听清楚吗?”   于是又把誓言念一遍,催促:“裴掌门,大家都在等着你发誓,以证清白。既然宝月派受了莫大的冤屈,机会送上门要好好把握,可一定要想清楚啊。”   箭在矢上不得不发,宝月派掌门硬着头皮,一字一语重复,“……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此生从未以收徒的名义拐骗文秀丽、陈桑……”   当他说出第一个名字时,天空便开始发生变化,原本万里无云,阳光明媚,迅速蒙上一层阴影。   后面每念出一个名字,天色就黑一分,当第三十七个名字念出来时,已是乌云罩顶。   黑云压城城欲摧,云间时不时有雷光闪烁游窜,噼里啪啦。   宝月派掌门的声音不知不觉没了,面如金纸,如丧考妣。   在场所有人都在仰头望天,眼睛里倒映出铺天盖地的雷云,属于天道的威严悄然而至,发自灵魂的颤栗。   黎采玉幽幽的催促声仿佛索命恶鬼,“裴掌门,为何不继续?是忘记了吗?”   宝月派掌门抖如筛糠,天道之威笼罩下,牙齿都在打颤,发出咯咯响。   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整个人崩溃,用力对着黎采玉磕头,撞得砰砰响:“是我错了!我有罪!我不该鬼迷心窍做出这种事情!求前辈饶命!求前辈饶命!!”   宝月派所犯之罪最大的证人,就是他们自己啊。   哪怕没有那些人证口供,只要认认真真发一遍大誓就能真相大白,之所以搜罗证据是做给普通人看的。   揭开贪狼道的真面目要层层递进,不能一下子把谜底给揭晓了,吾元宗跟归元教横插一脚正中下怀,真是酣畅淋漓呢。   就是事先串口供都没有这样顺利的,只能说贪狼道本性如此。   他们还在争夺各自门派在东洲的权威性,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嘴脸全都暴露了。   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也许两人压根就不觉得自己的嘴脸哪里不对。   府主的沉默更是给了他们信心,超常发挥。   殊不知此刻正在直播,通过鸿蒙仙府设下的阵法,持有弟子令牌可在仙府治下地界自由通讯,费点劲实时传送画面声音,只靠旁观论道大会的那点人,信息传播速度哪里够啊。   当初闯入映心海的仙尊们轻而易举发誓,个个说的好听,转头就把誓言当成放屁,完全是因为誓言根本没有成立。   正如宝月派掌门刚开始发的誓言,实在过于含糊笼统,没有明确指向性。   他说自己一生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不曾做过半点亏心之事,誓言的主观性太强了。   光明正大的干坏事,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并坚定认为自己是正确的,理论上来说也能过关,因为善恶是相对性的,是人自己定义的。不能理所当然认为天道有人性的思维,明白人性的逻辑,有句话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一旦换成客观角度的誓言,有明确指向性的,结果就不一样了。   就像那些仙尊,只发誓说将黎采玉奉为座上宾,可没说不杀他,也没说具体怎样报恩。   所以黎采玉一开始就没信,纯糊弄人的。   贪狼道习惯了这种做法,今天终于遭到反噬。    第79章   宝月派掌门的崩溃是一个开始。   天威笼罩, 一起跪倒的峰主长老们瑟瑟发抖,面如土色,眉目惊恐, 身上每根骨头都在嘎吱作响,压力重若千钧, 口中有血腥味弥漫。死亡威胁正如头上笼罩的乌云, 铺天盖地,没有一丝侥幸可能。   完了!   孟照眠面色青一阵红一阵,才为宝月派叫屈, 义正辞严呵斥,结果转头就发生这样的变化,打脸声不要太响。   邱染尬住,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 瞧见孟照眠的表情不禁幸灾乐祸,火烧浇油刺激,“我就说里面一定有误会,孟道友实在是太心急了,差点酿成大错!想来只是无心之过,只要孟道友诚心悔过, 我归元教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之人。”   气得孟照眠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少在那边惺惺作态!”   邱染噙着得意的笑, “孟道友何必恼羞成怒。”   孟照眠怒极反笑, “这里是鸿蒙仙府, 就算孟某有失礼之处,也该是求得府主见谅,何曾轮到你们归元教反客为主,不知道还以为归元教才是仙府的主人!”   这个时候倒是想起府主了, 搬出来压人。   邱染皮笑肉不笑,“比不得孟道友亲身上阵,恨不得抢了这位黎道友的任务。”   两人目光交锋,又是一阵针尖对麦芒,争锋相对。   黎采玉适时打断,“阁下可还有疑问?”   一句话拉回孟照眠的注意力,意识到自己现在颇有些骑虎难下。如果就这样灰溜溜的返回座位,归元教肯定会抓着这点不放,大肆嘲笑,自己今天在鸿蒙仙府的表现说不定还会被传回去,不光自己丢人现眼,也丢了宗主跟吾元宗的颜面。   还有惊澜宗,竟然也敢横插一脚,站出来跟自己唱反调!   他狠狠剐一眼宝月派掌门,就是这个废物害的自己丢脸!   “既然天道已经给出答案,在下自然没有异议,宝月派掌门确实德不配位!并非在下有意挑刺为难,现在只能证明宝月派掌门有罪,旁的……尚未自证,焉知真假。便是大恶之人,也该有个自我辩解的机会,否则只听一面之词,什么罪判不了。”   孟照眠以退为进,故作姿态,“还望黎道友,鸿蒙仙府以及诸位道友见谅。”   黎采玉:“阁下说的不无道理,就是罪大恶极之人,也该听一听他们自己怎么说。”   宝月派掌门已经心理防线崩溃,天威笼罩,他是整个中心,根本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就怕应誓,当场身死道消神魂俱灭。雷云迟迟没有退去,似乎在等他说出后面的誓言,直接把人劈了。   玉兔峰峰主张柏阳成了第二个发誓的人。   意识到不妙,他满脸惊惧,牙齿咯咯作响,宝月派掌门是天威施压的中心,他就跪在旁边也不好受。   黎采玉发出催命声:“趁着天道雷云尚未消退,请张峰主发誓自证清白,也省的等会儿雷云又跑一趟,来来回回的麻烦。”   张柏阳哪敢开这个口,几乎瘫软,但黎采玉才不管,故技重演,“我张柏阳愿发下大誓,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此生从未以收徒的名义拐骗赵琛、沈霜菱……以错误的修炼方式误导六人,暗动手脚,令他们成为自己备用的身外化身,只要自己受到重创,便能随机选择其一夺舍重生。”   “若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轰,身死道消,神魂俱灭。”   黎采玉俯视跪倒瘫软的张柏阳,“张峰主可听清楚了?请吧。”   玉兔峰峰主汗如雨下,额前汗水沿着面颊滑落,滴到地面,衣襟都被汗水浸湿,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的嘴仿佛被胶水黏住,好半晌都没有给出回应。   黎采玉催促,“张峰主是没有听清楚吗?大家还等着你自证清白。”   雷云间电光游走闪烁,跃跃欲试。   宝月派掌门没挨的雷罚,似乎正准备劈到玉兔峰峰主头上。   “我……”玉兔峰峰主喉结艰难的动了动,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天空骤然响起炸雷,震耳欲聋,白光极为刺眼,照的人睁不开眼。   观众席上众人纷纷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我有罪!”玉兔峰峰主撕心裂肺的喊出这三个字,生怕慢了一步遭雷劈。   呐喊声跟雷声交杂在一起,格外凄厉。   大家睁眼去看,玉兔峰峰主犹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惊恐到极点,他的面前有一个窟窿,刚刚被雷劈出来的,几乎是擦着他的鼻间劈下去,只差一点点。   黎采玉正气凛然,“诸位,玉兔峰峰主也认罪了。”   接下来是银钩峰峰主曹辛雪,论残忍,这位在宝月派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就连掌门都没有她手上的人命多。就这种行事作风,难怪不想手底下的弟子有出息,因为肯定会反噬她,把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还回去。   修为太差会被喂灵兽,修为太好会被狠狠玩弄然后喂灵兽,努力不努力都没好下场,银钩峰所有弟子时刻被死亡阴影所笼罩,玩命的修炼,又怕修炼的太玩命,何等的煎熬痛苦。   美其名曰末位淘汰制,为了宗门着想。   手段恶劣,性格更恶劣。   被她直接杀死或者间接杀死的弟子太多,数都数不过来。   自知穷途末路,曹辛雪破罐子破摔,厉声质问:“我没有罪!鸿蒙仙府凭什么审判我!?难道鸿蒙仙府以为自己能够代表天下正道,代表所有正道修士,将我宝月派多年基业毁于一旦!”   “如果你们鸿蒙仙府代表正义,为何天下修士肆意妄为时不见你们出手!”   “是什么人给了你们权力,又是什么让鸿蒙仙府高高在上,在所有人面前审判宝月派!”   “天底下的不平之事这么多,难道你们鸿蒙仙府要一件一件管过来!?”   “不过是一丘之貉!你们鸿蒙仙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曹辛雪仰头,恐惧的眼泪拼命滑落,歇斯底里大喊:“既然天道真的存在,为何天底下还有这么多为非作歹的修士!!!都是谎言!都是笑话!天道根本不会在意蝼蚁的喜怒哀乐!!”   “这一切都不过是鸿蒙仙府自导自演的戏码!可笑!可笑!!”   “想用天道正义来审判我,做梦!!”   “我不会认错,我没有罪!”   轰——   天地间仿佛都在震动。   曹辛雪当场呕出一口老血,狼狈至极。   她好似疯了,发出猖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没罪!我没有罪!天道能奈我何!”   酝酿许久的雷云终于发怒,朝着下方猛然劈下一道极粗的落雷,强大的力量掀起强烈气流,若非设了防御屏障,观众席上的普通人必定遭殃,修士们也不会好过。   这力量来的快,去的也快,众人睁开双眼,原本宝月派跪倒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窟窿。   遮天蔽日的雷云缓缓散去,露出湛蓝天空,唯有空气里残留的恐怖力量昭示刚才发生的事情。   黎采玉站在窟窿旁边有点子无语,这是何等卧槽的行为,冲着雷罚劫云大喊天道能奈我何,这跟喊贼老天劈我啊有什么区别。   平日里叫叫没什么,对着雷罚的劫云挑衅,真是活腻歪了。   孟照眠差点被一波儿带走,腿都给吓软了,没心思继续耀武扬威,展示吾元宗的优越感。   刚准备走,被一声叫住。   “阁下请留步。”   孟照眠颤抖了一下。   黎采玉:“阁下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话没说?”   孟照眠惊魂未定,面色煞白,“……”   黎采玉盯着他,“鸿蒙仙府公开审判宝月派,阁下胡搅蛮缠,大放厥词,意图反客为主,似乎缺了一个交代。”   孟照眠心神不定,被个眼里的无名小卒当众威胁,面子挂不住,火气一下子上来,恶狠狠道:“府主尚未开口,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质疑吾元宗!”   他冷笑讥讽:“造化道这么多的道友,难道就找不出一个能说话的人,竟然叫一个无名小卒上台主持,鸿蒙仙府当真是无人可用了!”   黎采玉神色自若:“府主愿意提携小辈,将这等露脸出风头的任务交给我,自然不能辜负府主的信任。”   孟照眠情绪不稳,见他如此淡定冷静,更有种被羞辱的感觉,气急败坏,口不择言:“谁知道真是天道显灵,还是鸿蒙仙府故弄玄虚诓骗天下!”   “放肆!”   一声威严的声音响起,属于当今造化道魁首的压力瞬间笼罩,全场瞬间肃静,无人敢发声。   孟照眠犹如置身冰窖,整个人清醒了。   “吾元宗真是好大的威风!”   直到这一刻,孟照眠陡然意识到一府之主意味着什么,鸿蒙仙府再怎么低调,那也是东洲三派之一,是吾元宗宗主都要小心对待考量的势力,如此肆无忌惮得罪鸿蒙仙府,就是当场被杀了,难道宗主还会为了他跟府主拼命吗?   刚想开口求饶辩解,但府主根本不给机会。   “此事,贫道自会向吾元宗宗主讨个说法。”   一股力量将他甩回座位,颇为狼狈。   “不知归元教对鸿蒙仙府的审判是否还有异议?”   话题中心转到自己身上,邱染顿时冒出冷汗,“方才是邱某放肆,还请府主见谅。在下绝无冒犯之意,只是骤然听闻宝月派犯下如此骇人听闻的罪行,过于吃惊,才会有些失了分寸……”   府主:“这么说,归元教是赞成的?”   邱染勉强道:“宝月派的罪行罄竹难书,天理不容,且已经受到天谴,归元教自不会有异议。”   笼罩全场的恐怖威压这才退去。   府主:“宝月派自寻死路,可惜小友的问心曲没能派上用场。”   沈不秋宠辱不惊,不卑不亢,“是晚辈冒犯了。”   场地中心被天雷劈出的大窟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宛若时间倒流,顷刻间恢复如初。   力量是最大的话语权,所有人都安静了。   黎采玉道:“我宣布,论道大会现在开始!”   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慵懒的,嘲讽的,猝不及防钻入所有人耳朵。   “本尊有疑,何为道,何为正道,何为名门正派!”    第80章   现场目光一下子聚集过去, 看清楚来人后,神色多多少少有变化。   “那是……玄琼仙尊?”   “似有些不对,我曾有幸见过玄琼仙尊, 相貌一样,但气质……”   “仙尊清冷孤高, 犹如皎皎明月, 这位……过于霸气了点,判若两人。”   “据闻玄琼仙尊修为尽失,现在瞧着似乎还好?”   “真的是玄琼仙尊?”   ……   窃窃私语, 嗡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不怪他们如此不淡定,实在是关于玄琼仙尊的传闻如雷贯耳,且自从吾元宗宣布玄琼仙尊以身修补天窟后, 就再也没有出席过任何公开场合, 后来还传出那样的风言风语,实在不好听。   冷不丁瞧见真人,诧异愕然之后,不由其主偷偷关注吾元宗的反应。   然而他们失望了,孟照眠接二连三受了惊吓威慑,此刻正萎靡不振, 除了死死盯住闯入会场的人, 没有其他反应。   倒是惊澜宗这边, 沈不秋呼吸一窒, 整个人像是瞬间中了定身术, 凝固好几秒,身后弟子们也都瞪大眼睛,努力辨认是不是玄琼仙尊。气质发生巨大变化,翻天覆地, 从清冷仙尊化为桀骜狂士,站在那里就能感觉到他的张扬放肆,让他们一时间有些吃不准。   “师尊,真的是玄琼仙尊?”弟子不太确定的发出疑问。   这一声唤回沈不秋的意识,语气镇静,“虽有些变化,应是玄琼仙尊没错。”   得到肯定答案,弟子们茫然互相对视。   “仙尊他似乎与以前有些不同。”   这句话说的委婉,正确来说,判若两人。   沈不秋沉默一下,回答:“不过是性情稍有变化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弟子们都闭嘴,继续正襟危坐。   藏雁回敏锐察觉到沈不秋的反应颇为反常,跟其他人的诧异截然不同,似乎有别的什么原因。   “明玕君与玄琼仙尊相识?”   沈不秋摇摇头,“见过几面罢了,不甚相熟。”   藏雁回颇为感慨:“没想到竟然会在鸿蒙仙府见到玄琼仙尊。”他顿了顿,猜测:“莫非是仙府出手,为仙尊诊治?”   观众席上有这个猜想的不在少数,同样也有不和谐的。   “师兄,据说玄琼仙尊修为尽失,学了合欢宗的法子勾引……”   后面的话在藏雁回恐怖的眼神中戛然而止。   藏雁回冷冷道:“我再三警告,不准在鸿蒙仙府胡言乱语,再有下次,别怪我无情!”   师弟缩缩脖子,发现惊澜宗也在看自己,面子格外挂不住,咬牙,“大家都这么说,不独我……”   沈不秋毫不犹豫打断:“无稽之谈!”   藏雁回烦死了这个口无遮拦的蠢货,“看来是我这个师兄管不住你,让你一而再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玄琼仙尊以身补天,恩惠天下,我等岂能背后中伤他!若听见有人胡言乱语,你该冲上去扇一个大耳刮子,而不是听了后传给其他人!到底是平日里疏于管教,才叫你如此糊涂,是非不分!”   藏雁回发出最后警告:“论道大会我不好责罚你,但回去后一定禀明师尊,请出戒鞭好叫你长个记性!”   将师弟吓得面色惨白,神色惊恐,“师兄我错了!”   娇俏可人备受师兄弟们宠爱的师妹此刻也不敢撒娇求情,她看得出藏雁回已经耐心告竭,其他人也都成了鹌鹑,噤若寒蝉。   “道友何必这么严厉。”坐在藏雁回另一边位置的凌霄派领头修士发出嗤笑,“关于吾元宗的风言风语,现在谁没听过一耳朵,你师弟不过是实话实说……”   话音尚未落下,一个清脆的耳刮子已经打在他脸上,打的脸都歪到了一边去。   空气瞬间凝滞一秒。   瞳孔剧烈收缩后,他反应过来,满脸不可置信,“你竟敢!!”   沈不秋面无表情,眼神冷厉:“聒噪。”   对方破大防,站起身,“沈不秋,别以为你有惊澜宗当靠山就能肆意妄为!今日你对我出手,就是对凌霄派大不敬!待我回去一定禀明掌门,向你惊澜宗讨个说法!”   他这一站,附近几个门派的目光都看过来。   “看来这位道友有话要说。”   顿时,会场所有人目光都聚集过去,落到凌霄派弟子身上,尤其是忽然站起身的常春亘。   他面色青一阵红一阵,狠狠剐了剐沈不秋,轻轻拍了拍衣衫,弹去不存在的灰尘,端出凌霄派的架子,倨傲道:“玄琼仙尊这话问的奇怪,吾元宗素来标榜自己是名门正派,为捍卫天下正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竟不知何为道,何为正道?”   “仙尊既不知何为正道,吾元宗大肆宣扬玄琼仙尊以身修补天窟的事迹,莫非都是编篡?毕竟天窟在吾元宗山门之下镇压,旁人哪里知道封印究竟怎样,吾元宗说什么,旁人也就信什么。”   “一派胡言!!!”孟照眠原地炸毛,勃然大怒,“我吾元宗为镇压天窟一直兢兢业业,岂容小人攻讦!”   “在下不过是合理揣测,吾元宗便立即扣了一顶小人的帽子,真是好大的威风!”常春亘冷笑,“真当东洲所有门派都会捧你们的臭脚!”   “修仙门正法就是道,捍卫天下苍生就是正道,修仙法,行正道,将衣钵发扬光大,就是名门正派,玄琼仙尊可还满意这个答案?”   说着,重新坐回位置,讽刺:“玄琼仙尊忽然闯入论道大会,竟是连个位子都没有?”   哪知道根本没有得到回应,一拳打到棉花上。   “无用废话。”魔神毫不客气下结论。   可把常春亘气坏了,正要出言挖苦,冷不丁与魔神的视线对上,瞬间血液都冻结了般,一股子寒气直上天灵盖,顿时什么话都没了,人也变得安静。   他闭嘴了,孟照眠没有,大声道:“仙尊离宗多日,竟是在仙府做客,宗主长老一直忧心记挂,还请仙尊早点回去!”   魔神理都没理,环顾一圈,啧啧两声,“论道大会这么多人,竟是连个能回答本尊疑问的人都没有吗?真是名不副实。”   黎采玉嘴角抽抽,“你忽然跑过来,没反应过来吧。”   不得不说这个出场方式就像砸场子一样,气势像,问的问题也像。光风霁月的仙尊忽然性情大变,一副邪魅狂狷的样子,人都呆了好嘛,怀疑人生,哪里还有心思论道。   都在捋这个呢。   魔神很不满,“什么意思?你们都能参加,就本尊参加不得?”   黎采玉哄他,“来者是客,你既然来了,先入座。”   不愧是制霸其他世界的魔神,这份本事能耐就是出人意料,连府主的宝镜都压不住。   魔神哼一声,顺毛撸很有效,飞身落入朱雀台的位置。   看都不看吾元宗,没有给一个眼神。   孟照眠:“……”   感受到投来的,各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憋屈极了。   黎采玉继续主持,“论道大会开场,先热身热身。虽是论道,岂能只说不做,这么难得的机会,正是小辈检验多年道法修炼成果的好时候。往年都是各家派出弟子比划对战,交流修炼心得,通过论道大会彼此认识一番,结交同辈道友,今年改为幻境历练,增加难度以及考验。”   “修行道路阻且长,总是会遇到各种坎坷与诱惑,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最后能过去的寥寥无几。我辈修士自当勤勉克制,学以致用,知行并进,为鼓励各派弟子,府主特意准备了奖品。”   一道光打下来,丰厚的奖品让现场一片哗然,目光迅速变得炙热火辣。   黎采玉笑吟吟:“这些奖品都藏在幻境里面,需要诸位自行获得。”   地上早就准备好的阵法亮起光芒,正是入口处。   有人高声询问:“敢问道友,无论是谁都能参加幻境历练?”   “既是小辈的历练,只有百岁以内的弟子才能参加。”   “只要获得宝物就能带出幻境?”   “没错。”   “府主果然高义!”   符合要求的弟子全都蠢蠢欲动,摩拳擦掌,气氛一下子高涨。   黎采玉一宣布开始入场,参加者如下饺子般往阵法撞,一道道灵光闪过,争先恐后。   魔神懒洋洋,“这些人的贪婪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抬眼瞧见雪如圭的弟子叶令气喘吁吁跑过来,这一路可把他累坏了,擦擦满头大汗,气都还没捋顺,“师……师尊……”   然后就被魔神一脚蹬飞,“小子你也去!”   “哇哇哇哇哇!!”叶令大惊失色,尖叫着飞入阵法,消失不见。   魔神的目光转过来,虞心竹狠狠吓一跳,浑身僵硬。   战君兰轻咳一声,“小师叔,竹儿身子弱,还不能参加。”   魔神一脸无趣,“他要是敢丢脸,本尊就叫他从这里一路学青蛙跳回房间。”   参加者全都进入阵法,半空浮现虚影屏幕,上面正是各派弟子。   所有人失忆,忘记自己是在参加幻境历练,并接到一则消息:天启王朝发生天灾伤亡无数,又逢邪魔作祟,为祸人间,皇帝发出悬赏,愿拿出祖上传下的宝贝作为报酬,只求仙人弟子们能够斩妖除魔,为王朝除去这一威胁。   他们正是接了宗门命令,前去天启王朝见皇帝。   幻境历练正式开始。    第81章   天启王朝的皇帝已经年过半百, 保养的非常不错,看着似乎才三十出头的样子,颇为英武不凡, 气势沉稳,眉宇间萦绕的几缕愁色暴露出来他的心情并没有那么平静。   “各地邪魔频频出现, 吃人事件层出不穷, 百姓深受惊吓,惶惶不可终日,迫切渴求朝廷庇护。朕虽然派遣镇魔司全力处理此事, 奈何杯水车薪,无暇面面俱到。且四处活动的邪魔实力越来越强,逐渐超出镇魔司的能力范围, 眼见形势越发严峻, 朕只能向仙人求救,恳请派出仙人弟子,力挽狂澜,救我天启王朝于水火之中,事成之后必有重报!”   皇帝的神色语气从沉痛到郑重,态度十分诚恳, “朕之祖上曾经得到过仙缘, 奈何空有缘法却不得入, 嘱托子嗣小心保管, 兴许有朝一日终于能派上用场。”   说着, 他叹口气,“如今百姓深受邪魔之苦,朝廷无力解救镇压,朕身为帝王岂能眼睁睁看着国土沦为邪魔巢穴, 百姓成为邪魔的口中之餐。”   “还望仙人弟子们施展神通,将我天启王朝从邪魔手中拯救出来!”   接见各派弟子的大殿十分宽敞,厚重华丽,充满皇室的威严大气,但也不可能一下子容纳所有门派的弟子,所以他们都是派出一人作为代表,此时神色各异。   一阵沉默后,有人耐不住发声。   “我们这么多人,又出自不同的门派,什么宝物叫皇帝陛下觉得能够作为报酬赠予我们所有人?”   见到有这么多门派时就有人感觉自己被戏弄了,听到皇帝这样说,感触越发强烈。   他们奉命前来,结果还有这么多竞争者,实在荒谬!   分明就是不信任,将宗门的颜面踩到脚底!   一道声音阴阳怪气的嘲讽:“莫非是打算叫我们以斩杀的邪魔数量为条件,杀最多的才有资格拿到报酬?”   立即引发其他人的强烈不满。   “我等奉命前来,可不是为了叫人戏耍的!”   “莫非以为我们都是好欺负的傻子!”   “若不给出个满意的答复,休怪我等无情!”   ……   听得其中一些人眉头紧皱,神色十分不快。   眼见场面越来越混乱,一个个都在发泄不满,异口同声讨伐皇帝,逼迫对方拿出一个能叫大家都满意的答复,忍无可忍。   “够了!”   呵斥声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震的众人脑子嗡嗡作响,场面一下子安静。   “诸位觉得不满,大可以现在离开。”文以星对这群只关注宝物的乌合之众非常不满,邪魔未斩杀一个,竟然已经开始为报酬问题声讨皇帝,大发牢骚。   立马有人呛声:“道友说的哪里话,我与诸位同门奉命前来,自是有意铲除邪魔,还天启王朝的百姓一个安宁。如今发现事情与预想的不一样,难道还不能问个分明?道友愿意白白忙活一场是道友高义,可在下总得给同门还有师尊一个交代。”   “没错!我有理由怀疑他是打着白占便宜的心思!先把我们都哄过来,卖惨装可怜,再拿百姓的安危要挟我们,如果不愿意就是辜负天下苍生,有违正道!我是修的仙门正法,捍卫天下苍生,但不代表愿意被人当成傻子耍!”   “一下子向这么多门派发出求救,他能拿出多少报酬啊!还不是想忽悠糊弄!”   ……   又是乱糟糟,场面混乱。   当——   琴声骤然响起,如当头棒喝,所有人瞬间安静。   花正繁淡淡的声音格外明显,“还请陛下继续。”   皇帝虽然陷入窘境,压力倍增,却并未有多少慌乱之色,稳稳坐在座位之上,闻言对花正繁投去一个眼神,如蜻蜓点水。   随即轻轻咳嗽两声,正色道:“诸位的忧虑朕明白,既然朕敢邀请来如此多的仙人弟子,自是有把握,绝不会叫诸位空手而归。实不相瞒,先祖偶尔得到的仙缘,乃是一个秘境的钥匙。”   原本心怀不满的人纷纷眼前一亮。   “此事当真!”脱口而出。   皇帝微笑:“先祖得到这件钥匙时欣喜若狂,曾以为即将一飞冲天,奈何宝物难得,凡夫俗子之躯终究是无缘。朕纵使是一国之君,岂敢在此事之上欺骗愚弄仙人,待诸位铲除邪魔,朕便打开秘境,无论得到什么都是诸位缘法。”   “好!!”   一介凡夫俗子,就算是天启王朝的皇帝,如果敢在这件事上欺骗愚弄这么多门派,绝没好果子吃。   “陛下果然豪爽!既然如此,铲除邪魔的事情就包在我们身上,必定不会让你失望!”   “有我们这么多门派出手,必定还天启王朝的百姓一个安宁!”   “降妖除魔本就是名门正派的任务,天启王朝深受邪魔侵扰之苦,我等理应伸出援手!”   一时间宾主尽欢,和乐融融。   唯有少部分面无喜色,从头到尾保持镇定,不似其他人前倨后恭。   出了大殿,各自与门中弟子汇合,转述会议。   文以星与方才以琴声喝止众人的花正繁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不一会儿各自带着同门来碰头。   有默契的不止是他们,又等了片刻功夫,陆续走来几个不同门派。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的人只用一个眼神就能分辨出不是同类。   文以星深吸一口气,沉声问:“诸位有何想法?”   身后悬一古琴的花正繁神色凝重:“我观皇帝说出秘境钥匙之时,差点按耐不住的何止一人,不过是顾及人太多,不便行事。”   文以星重重点头,“铲除邪魔费时费力,直接抢走秘境钥匙更简单,这些人已经动了歪心思,接下来大概不会乖乖按部就班,趁着其他人出发,偷偷折回来袭击皇帝,独占秘境。”   另一人道:“目光如炬的何止我们,难保不会有人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受邀而来的门派实在太多,弟子品行更是良莠不齐,有些弟子的贪婪目光根本不加掩饰。”   几个领头互相对视,自我介绍。   “琼山派,文以星。”   “天音门,花正繁。”   “洛河宗,木芳。”   “寒山剑宗,云兕。”   “坤元,柳央。”   ……   一通介绍下来,很好,果然都是熟悉的门派,画风就是跟那些贪狼道门派不一样,就算是这么多门派混在一起,也能彼此之间认出来,跟黑豆里掺了白豆一样显眼。   柳央沉思片刻,“我觉得,皇帝未必不知道这点。”   明知道有可能招来麻烦,却还是向这么多门派发出求救,简直是不嫌事大,又或者有所倚仗。   回想起皇帝当时的姿态以及神色,被这么多人声讨没有半点慌乱之色,曝出秘境钥匙后更是犹如被盯住的肥肉,皇帝始终没有惧色,云兕点头赞同,“真如皇帝所说,秘境钥匙一代代流传,不可能一直毫无收获。我猜是因为镇魔司人手不足,且邪魔的实力确实越来越强,只得寻找更多帮手以解燃眉之急。各派来的弟子人数加起来虽然多,都只是小弟子而已,里面并没有成名的修士。”   木芳拍板:“我们先从京都附近开始清理,就算有突发情况也能及时赶去皇宫。”   有的人能够按耐住,寻找合适机会,有的人只会急不可耐,发现目标根本等不了。   第一天风平浪静,没有意外发生。   第二天就有人按耐不住了。   夜深,极乐教弟子悄无声息摸入皇宫,穿过宫中禁军,来到御书房,此时皇帝正在挑灯处理政务。   “陛下。”   皇帝抬头,看到极乐教弟子站在自己面前,深夜拜访,来者不善几乎写在脸上。   一个带血的储物囊被扔到皇帝的桌案上,点点血迹弄脏了奏折。   “里面是我们斩杀的邪魔尸体,一共二十六具,陛下大可以叫人仔细清点。”姚狩衣衫上还有未干的血迹,浑身充斥血腥味,显然是刚斩杀了邪魔赶过来,血气未消,一身杀气,口里称陛下,并无半点尊敬之意,直勾勾盯住皇帝,不紧不慢道:“只希望陛下能够拿出秘境钥匙让我等瞅上一眼,以解忧虑。”   “一同受邀而来的门派如此之多,有些话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万一被认为是别有居心,从中挑拨便不好了。我等名门正派,本就该降妖除魔,捍卫天下,陛下求贤若渴,拿出重宝允诺,实在不该当众质疑陛下的一片良苦用心。”   “只是夜深人静之时,难免胡思乱想。我等奉命前来,不敢空手而归叫师尊失望,陛下只说有秘境钥匙,却不曾展示,没有亲眼瞧见实物实在无法安心,辗转反侧后,决定亲自前来,还望陛下能够为在下解惑。”   “这二十六具邪魔尸体就是诚意,也请陛下能够拿出诚意,而不是空泛的一句承诺。”   姚狩的笑容泛着冷意,御书房灯光明亮,犹如白昼,却驱散不了笑容里的阴森。   “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撒下弥天大谎,一口气招惹如此多的门派,后果不是区区一个凡人皇帝能够承受的起。”   “但万一呢?”   “铲除各地邪魔不是小事,且难免会有损伤,若是拼个两败俱伤,叫镇魔司出手斩杀残余修士,皇帝大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陛下,空钩子只能骗到笨鱼,而世上从来不缺聪明人。”    第82章   极乐教弟子, 淘汰。   幻境阵法亮起一阵光芒,将他们送出去,作为第一个被淘汰的门派, 个个面带惊惧。迎上这么多双眼睛,恢复记忆意识到自己是在代表极乐教参加鸿蒙仙府的幻境历练, 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姚狩身体颤抖, 下意识往极乐教的位置看去,太阳高照,却觉得通身冰凉, 毛骨悚然。   他不是自己丢脸,而是带着这么多弟子一起当着各派的面丢脸。   夜探皇宫,是存了试探皇帝的心思, 也有独吞好处的想法。   消灭邪魔才能进秘境, 要忙到猴年马月,万一邪魔灭不尽,岂不是一直给人干白工,费时费力没好处。即便成功还有这么多门派一起分享好处,何不先下手为强,让极乐教成为唯一的赢家。   轻而易举穿过禁军直达御书房, 见到皇帝, 姚狩不免生了轻蔑之心, 结果万万想不到。   他们被皇帝的人杀了。   仿佛早就知道会有人按捺不住潜入, 设了埋伏。   死前还听见一句:“陛下, 果然如您所料,仙人弟子们良莠不齐,有人动歪心思……”   幻境里的时间比现实快很多,极乐教被淘汰的弟子们还站在原地发呆, 阵法再次亮起光芒,送出淘汰者。   同样面带惊惧,随后很快变得脸色惨白。   凡是想要走捷径直接抢劫皇帝的,通通被提前送走,连续送了几天,终于有人发现这一招不行。   想走捷径的人根本不愿意按部就班消灭邪魔,知道皇帝不好对付,反而侧面证明皇帝手里真的有秘境钥匙。否则如何悄无声息培育出这么多高手保护自己,修炼资源抢手,他们这些仙人弟子手头也都是紧巴巴的。   于是极其丧心病狂的一幕出现了,贪图秘境的门派弟子们不约而同抓捕普通人,将其藏起来,美其名曰保护。   真正悲天悯人,怜惜百姓性命的门派只占了三分之一,他们在京城外边奋勇斩杀邪魔,庇护百姓,也有在关注京城的动静,理所当然注意到骤然出现的人口失踪事件。   顺藤摸瓜找出藏匿百姓的地点,破开阵法看到里面情景,惊的头皮发麻,琼山派文以星非常愤怒,“你们怎敢做出这种有违正道的事情!”   苍虚宗毫无反省之意,“我等受陛下邀请而来,铲除邪魔庇护百姓,将他们藏起来是为了他们好!邪魔实力强悍,又喜欢吃人,镇魔司忙的脚不沾地,四处奔走,往往前脚刚走,后脚又有别的邪魔侵扰百姓,如此循环,百姓受苦,镇魔司也累。”   “现在有我们保护,为百姓免去邪魔侵扰之苦,稳定后方,道友何来的质疑?”   百姓犹如被渔网捞上的鱼群,密密麻麻困在一起,个个神色惊惧面容憔悴,生命无忧,但身心受到巨大折磨。他们从家中被掳获至此,备受煎熬,阵法内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听不见外界声音,与世隔绝,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跟落入邪魔手里又有什么区别。   苍虚宗大言不惭:“正是因为有我们的保护,这些百姓才一直安然无恙!邪魔实力强悍,我等也是出于安全考虑才出此下策,命都没了,计较旁的有何用!道友与其指责我等,不如一起向陛下进言,早点打开秘境,资源共享,实力提升了,才能早点铲除邪魔,还百姓一个没有邪魔侵扰的清明盛世!”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才是痴人做梦!”   文以星怒道:“陛下已经给出条件,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共同铲除邪魔,何愁报酬!我辈修士苦心修炼,本就该捍卫天下苍生,如今百姓有难,深受邪魔侵扰之苦,正是一展身手的时候!尔等这番做法是本末倒置!”   苍虚宗为首弟子哈哈大笑,“现在一分报酬都没拿出来就想叫我们跟邪魔搏命,等我们跟邪魔两败俱伤,他还会拿出来?非是我等本末倒置,而是他一毛不拔!你们要犯傻是你们的事,别拉上我们!”   “百姓是天下苍生,我等修士难道不是苍生?凭什么要我们白白为他们拼命?我修正派仙法,求得就是逍遥自在,别人的命并不比我珍贵!”   “今天你破了我的阵法,尽管将人带去!”   明天苍虚宗还能继续抓人。   没了苍虚宗,还有别的门派。   文以星看出对方的言下之意:“你还有一点身为名门正派的羞耻心?”   苍虚宗为首弟子嗤笑:“邪魔我派弟子杀了,百姓我们也保护了,不过是稍微牺牲了一点点自由,跟失去性命比起来,微不足道。”   文以星聪慧,心细如尘,对方言语间流露出的信息叫他面色大变,“你们难道还拿百姓当诱饵?!”   此人理所当然道:“邪魔狡诈,踪迹难寻,不用点手段,怎么找出来?我们拿命跟邪魔搏杀,他们难道连这一点点付出都不愿意?同为天下苍生,断然没有一方付出,另一方坐享其成的道理。”   文以星脸色难看到极点,对方嗤之以鼻,“道友心善,自是瞧不起我等手段,可纵使你再瞧不上,我苍虚宗也是在兢兢业业斩杀邪魔,庇护百姓,作为诱饵的家伙也会尽可能保下性命!”   “毕竟是受了邀请而来,有师尊宗门的命令,可不能叫人以为苍虚宗只会垂涎他人秘宝,恬不知耻!”   苍虚宗虽然干活儿态度不好,至少有在干活儿,有的门派是压根就不想干活儿。   仗着宗门的权威,理所当然指挥起其他门派,分发任务,呼来喝去,颐指气使。   洛河宗木芳可真是受了不少气:“你们不知道那吾元宗弟子有多么傲慢无礼,俨然一副自己是众派之首。我问他们可否知晓各派弟子私底下偷偷抓人藏人的事情,此风不可长,必须遏制。结果吾元宗当即嘲讽洛河宗小门小派,鼠目寸光,丝毫没有大局观,陛下要求铲除邪魔,庇护百姓,各派哪点没有做到?”   “以命相博本就辛苦,何必鸡蛋里挑骨头,只要能铲除邪魔保全百姓性命,稍微有点出格睁只眼闭只眼就是,须知水至清则无鱼,大家也是为了尽快完成任务。”   “最后还冷嘲热讽,问我洛河宗能否以一宗之力包圆整个天启王朝的邪魔,没这个本事就别到处挑刺。”   寒山剑宗云兕对此也有话要说,“归元教的态度差不多,并不遏制其他门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为。声称非常时刻用非常手段,大家本就是以命相博,岂能处处尽善尽美,大差不差也就行了。”   天音门花正繁深深叹气,“我等虽然看不惯他们的行为,却无可奈何。天启王朝四处邪魔作祟,人手紧张,正是因为有这么多门派加入,才勉强控制住局势。单靠镇魔司根本压不住,所以皇帝才会做出这个举动吧,有些事情只能暂时忍忍。”   坤元柳央:“我仔细调查了一番,天启王朝建立三百年,大部分时间都算得上风调雨顺,这回骤然遭遇严重天灾,又逢邪魔肆虐,才会如此手忙脚乱。镇魔司直属于皇帝,不听从其他任何人,明面上负责处理各种非人引发的事件,暗地里其实还负责保卫国家,料理不守规矩的能人异士。”   “我怀疑,这次的事情不是意外。”   其他人的目光看过来。   柳央继续道:“王朝之中有则传闻,称开国皇帝受仙人庇护,因而整个国家才能得以风调雨顺,少有邪魔。而这场灾难的开头,是发生了一场严重的地龙翻身,各处都能感觉到震动。镇魔司的人很快赶去震动中心,之后邪魔便开始频频侵扰百姓。”   “既然皇帝手里握着镇魔司这么一支力量,很可能还知道其他消息。”   文以星沉吟:“你的意思是,皇帝也许知道天灾发生,以及邪魔肆虐背后真正的原因,正在派遣镇魔司处理也说不定?我们都只是被邀请过来四处救火,降低邪魔威胁,减少损失的?”   柳央点点头:“如果是那种做派,皇帝必不可能将真正的秘密说出去,放低姿态高高供着,解一解燃眉之急也就行了。明知道各派暗地里都在觊觎秘境钥匙,还有门派夜探皇宫消失的无影无踪,却一直顶住压力,没有松口提早开放秘境,可见不简单。”   “我等诚心想要解决王朝困境,解救百姓,不妨与皇帝开诚布公,坦诚相待。”   达成共识,他们去见皇帝。   夜探皇宫肯定是不行的,白天光明正大去进去,并不会被阻拦。   听闻来意,皇帝愣了一下,随即掩面,红了眼眶道:“诸位仙人弟子这些日的表现朕都看在眼里,当真是光风霁月,磊磊落落,这才是朕心目中仙人弟子应有的模样!说来惭愧,原本朕是不抱希望的,只求得仙人弟子一丝怜悯,减少百姓损失,便是万幸!”   “各位猜测的没错,此次天灾并非意外!”   “不知道朕手里有秘境钥匙的事情是怎么流传到一位大妖手里,它威胁朕交出来,否则便摧毁整个王朝,让所有百姓给朕陪葬。幸得高人庇护,朕得以保全性命,但秘境钥匙却被抢走。   “并非朕不愿提早开启秘境,实在是朕别无他法!”   皇帝悲伤难过道:“若非钥匙有两份,需得合二为一才能使用,朕岂敢大发厥词哄骗仙人弟子。必定是大妖发现半个钥匙无法打开秘境,恼羞成怒,蓄意报复,才会搅的各地人心惶惶。镇魔司全力以赴,奈何大妖实在狡猾,不愿意显露踪迹,若是等它养好伤,王朝危矣!”   “还请仙人弟子铲除大妖,救我天启王朝于水火之中!”    第83章   皇帝顺势将剩下的半个钥匙交出, 又是一番声泪俱下。   “为着秘境钥匙,先是引来大妖觊觎,又惹得仙人弟子们不满, 继续留在朕手里还不知道会招来怎样的祸患!诸位光风霁月,法力高深, 正是保管钥匙的最佳人选。本就是答应大家以秘境作为报酬, 只要打败大妖,将钥匙合二为一便可直接打开秘境!”   因着秘境钥匙,皇帝遭了老罪, 大妖不是善茬乃情理之中,谁知道请来的仙人弟子居然也想抢劫。   望着皇帝眼下一大片青黑之色,众人很是羞愧。   修仙之人本该庇护苍生, 如今却有诸多门派本末倒置。   见他们收下秘境钥匙, 皇帝又道:“因着两枚钥匙本是一体,互相之间有感应,诸位可以此寻到那大妖的位置。”   这是一条非常有用的线索,只要从根源上瓦解,天启王朝的危机自然也就解除。   告别皇帝后,众人立即率人出发, 风风火火寻着钥匙之间的感应定位大妖。   大妖还没找着, 先陷入窘境, 遭到多次围攻, 动手之人正是各派弟子。   一边应付追杀者, 一边寻找大妖,难度加倍。   “交出秘境钥匙,饶你们不死!”   文以星噗的吐出一口血,咬牙切齿的怒视对方:“吾元宗!!归元教!你们可还有一点身为名门正派的尊严?!”   当东洲最强的两个门派联合起来, 前面的截杀顿时成了开胃菜,一盘散沙的阻挠哪里比得上有组织有计谋的合伙。   为了抢夺秘境钥匙,两派联手了。   吾元宗的领头弟子梁新波嗤笑,居高临下俯视一行人,“秘境本就是答应给我们的报酬,现在只不过是取回我们应得的东西而已。倒是你们,装出悲天悯人的样子,却偷偷联合起来,意图独吞秘境,才是居心叵测!”   “乖乖把钥匙交出来,念及尔等也算消灭过不少邪魔,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种事情,饶你们不死!不过秘境肯定没有你们的份了,没有惩罚,如何服众!”   辛甘淮倨傲道:“我归元教素来门风清正,以捍卫天下正道为己任,深受爱戴,岂是你们这种小门小户能够质疑的!秘境钥匙关乎重大,你们却意图占为己有,竟然还敢执迷不悟,血口喷人!”   “如今我们已经布下天罗地,你们已经无处可逃,交出钥匙才是明智之举!”   四面八方都是修士,证明辛甘淮的话不假。   被围困在中间的人一个个身形狼狈,气势并不弱,即使陷入困境依旧斗志昂扬。   单论修为法术,他们都是同龄之中的佼佼者,可论阴险狡诈跟狠辣,宛若一张白纸。   一路上也在验证何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光明正大的截杀他们不怕,背地里使阴招,难以分辨。   人员削减在所难免,到这里个个精疲力尽,伤痕累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理所当然的,吾元宗跟归元教眼见他们消耗的差不多,正在充当黄雀。   现在围攻的一众人之中有两派弟子,也有附庸门派,以及听从号召聚集过来的乌合之众。   当真是好不风光。   “呸!”云兕狠狠啐一口,根本不信他们的邪。   柳央扫视包围的一众人,“我们本是应邀而来,帮助天启王朝铲除邪魔,如今却因为秘境钥匙陷入内斗,难道你们就不会感到羞耻?”   花正繁手指滴着血,面无表情道:“不过是铲除异己罢了。竞争的修士越少,能从秘境得到的东西便越多。大妖尚未铲除,已经开始计算起自己的得失。”   “只要你们交出秘境钥匙,我们自会联手铲除大妖,还天启王朝的百姓一个安宁!”梁新波不屑道:“倒是你们,得了钥匙后一声不吭,背着我们偷偷出发,才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辛甘淮盛气凌人,理所当然:“尔等得了钥匙理应双手奉上,等待安排,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如今这番境地,是你们咎由自取!”   木芳冷冷道:“不必与他们废话,动手!”   即便他们精疲力尽,根基道行摆在那里,想要打败他们没那么容易。   同为百年以内的弟子,彼此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眼见局势逐渐失控,自己一行人明明占尽优势,却开始节节败退,有两败俱伤的架势,梁新波跟辛甘淮的脸色僵了。不敢置信对方都伤成这样,灵力经过一波波截杀居然还能做到这个地步。   心下一狠,梁新波发出威胁:“你们难道就不为附近的凡人着想着想?今日你们不交出钥匙,别怪我们不客气!”   木芳神色一厉,紧紧盯住他。   梁新波身上微冷,还是把威胁之语说出去,“我吾元宗自然心怀天下,不过没了秘境钥匙,找不着大妖,只能继续铲除邪魔。为了提高效率,斩杀更多作乱的邪魔,只能委屈委屈凡人充当诱饵。若是不幸丧生,那也是他们的命不好!”   “如果你们交出钥匙,换成我们去斩杀大妖,想怎么铲除邪魔是你们的自由!”   辛甘淮眼前一亮,也发狠话,“没错!诸位看不惯我等手段,大可以自己去做!铲除大妖这等艰辛的任务可以交给我们!若是执意不肯,休怪我等手段粗暴!邪魔无情,伤着凡人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   “……”   “……”   如此卑鄙的威胁,无耻至极。   但是,很有效。   尽管气得眼睛喷火,后槽牙咬出血,也只能把秘境钥匙交出去。   因为这些家伙真的能够做出这种事情。   而为了夺得大妖手里另外半把钥匙,这些人会拼了命去战斗。   眼睁睁看着他们扬长而去的背影,文以星终于撑不住,呕出一大滩血,面色变得惨白,剩余的琼山派弟子也都受伤不轻。   花正繁原地打坐,片刻后开始抚琴,为众人疗伤。   天音门疗伤功法效果奇佳,还能群体治疗,一行人面色渐渐好了些,但一股挫败感在他们之间徘徊。   云兕两眼无神,神色颓废,木芳萎靡不振,失魂落魄,柳央望着一个方向发呆。   安静了不知道多久,柳央缓缓开口,这位英姿飒爽的女修语气沉重:“秘境钥匙在我们手里的消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拿到钥匙后,他们立马出发寻找大妖,各派弟子的截杀随之而来。   这个问题从遇到第一波截杀就萦绕众人心头,此刻达到巅峰。   为何没有联合所有人一起前去讨伐大妖,如此一来不但能够避免内斗,还能聚集起大家的力量。提高斩杀的成功率,实在是因为那些门派的作风令他们不耻,不愿与之为伍。   人多并不意味着力量就强,各怀鬼胎,如何能成事。   花正繁手指微微抽搐,琴弦上染着血色,停下动作休息了一会儿,平静道:“秘境钥匙虽然被夺走了,但我们可以远远跟着他们,也能找到大妖。”   ……………………   幻境阵法连续亮起,送出一波又一波人。   看清众人,想起自己是在参加历练,脸色全都青一阵红一阵。   有些事情私底下大家心知肚明,唯独不能拿到明面上来,一旦捅破这层窗纸,就成了罪人。   悬浮屏幕里已经发展到尾声,为了秘境钥匙不择手段,抢到后发现打不过大妖,兵败如山倒,一个个逃得飞快,完全不管被波及的普通人死活。   大妖抢到另外一把钥匙,合二为一,一口吞了下去,身形迅速膨胀,化为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追杀仙人弟子们。   参加者一个个被淘汰,光芒不管闪,送出幻境。   梁新波被大妖抓到嘴里嚼碎,惨叫着死亡。   辛甘淮死于大妖的脚掌之下,被踩扁。   抢夺钥匙时多么耀武扬威得意洋洋,死的就多么狼狈凄惨,其他人四处逃散,只是延缓死亡时间罢了。   文以星为保护百姓爆体而亡,没能拖住大妖步伐。   花正繁以身化音域,力竭而亡。   云兕战斗到最后一刻,没有后退一步。   木芳和柳央带着百姓逃跑,匆匆转移,千钧一发之际遇上镇魔司,被偷袭而亡。   直到最后一个历练弟子死亡出局,悬浮屏幕还在继续。   大妖张口吞噬了方圆百里的所有人,镇魔司仿佛早就知道范围,拉开警戒线,凡是越境者杀无赦。   “妖主。”镇魔司统帅毕恭毕敬,“陛下向您问安。”   幻境到这里没了,短短的画面,造成的伤害却是爆炸级的。   文以星:“……”   花正繁:“……”   云兕:“……”   木芳和柳央是被镇魔司偷袭而亡,已经察觉到什么,只能说是果然如此。   一场幻境历练,有的人丑态毕露,穷形尽相,有的人正气凛然,铁骨铮铮,最后的反转糊所有人一脸黑泥,谁都没能得到历练的奖品,因为全部失败出局了。   不论是造化道还是贪狼道,全都沉默,如鲠在喉。   魔神乐不可支,丝毫不管别人什么感受,哈哈大笑,抚掌:“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真是太有趣!”   他兴致勃勃,快乐撒盐:“都被皇帝耍的团团转,打的头破血流!演了一出好戏!”   催促:“还有没参加幻境历练的,快点上!让本尊瞧瞧,有谁能破关!”    第84章   一场幻境历练, 各派表现不一,全都展现出最真实的自我,现场的看直播, 其他地方的看转播。   文以星心情沉重的返回位置,垂头丧气。   “师尊, 弟子让您失望了。”   白鹤上人叹息一声, 让刚出幻境的几个弟子心头一沉,纷纷低下头,不敢去看。   鹤发童颜的师尊并未露出任何失望之色, 他的叹息是心痛,是沉重,亦包含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和淡淡的酸楚。   “你们可有收获?”   文以星低着头, 检讨:“弟子思虑不周,未能看清真相,行事盲目鲁莽,害了师弟师妹的性命,也害了百姓们的性命。”   白鹤上人摇摇头,“为师不是问这个。”   文以星迟疑, 思索片刻, 回答:“弟子修行懈怠, 还请师尊责罚。”   白鹤上人恨铁不成钢, 抬手赏了一个脑瓜崩,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榆木疙瘩的弟子!”   文以星杵在原地,吃了一击不敢抬头,“弟子愚钝,请师尊明示。”   一板一眼, 很是无趣。   旁边天音门的含英真人也在跟弟子对话。   花正繁请罪:“弟子学艺不精,给师尊丢脸了。”   含英真人同样也是叹息一声,并未责备,以灵力扶起弟子,望着自己一手教养大的弟子心思百转,嘴里有万般话语,最后化成一句话:“你已经做的很好,不要对自己太苛责。”   云兕、木芳和柳央返回各自位置,师尊们的态度都十分温和,别说是苛责,心疼还来不及。   虽说未能识破阴谋,被耍的团团转,可在自己能力范围真的已经尽力,以性命捍卫正道,守卫百姓,还能有什么好不满的。   与之相比,某些门派的气氛就不大好了,没能获得奖励不说,还在如此多同道的面前丑态百出,颜面大失,若非顾忌这里是鸿蒙仙府,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发作,绝无好果子吃。   “长、长老恕罪,弟子知错……”梁新波颤颤巍巍,抖如筛糠,面色白的像一张纸。   孟照眠冷冷看他一眼,没有呵斥,“回去后自己去邢堂领罚。”   梁新波身体顿时摇晃,几乎要昏厥过去,一起参加了力量的吾元宗弟子同样如此,面如金纸,摇摇欲坠。   入了邢堂,生死不由己,便是消无声息的消失也不过一句话,被长老记恨上,还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吗?   见状,其余弟子安静如鸡,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迁怒。   孟照眠的注意力却已经落到别处,隔着大半个会场盯住朱雀台的位置,视线粘腻,恶意翻涌。吾元宗曾经的天之骄子,对吾元宗不闻不问,堂而皇之坐在其他门派的位置,与之厮混,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他感觉到时不时有目光落到自己这处,其中蕴含的意味,嘲讽,讥诮,联系外界的谣言,简直让人颜面扫地。   孟照眠狠狠咬牙,号称孤高之月的玄琼仙尊不过如此,为了修为自甘堕落!   那些有损宗门清誉的风言风语原本只在私底下流传,经这么一遭,怕是更要拦不住,甚嚣尘上,作为罪魁祸首却没有丝毫自觉,我行我素!   这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邱染斥责完辛甘淮,心里头极为不痛快,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发作,免得更丢人,转头不经意瞥见吾元宗位置,瞧见孟照眠死死盯住某个方向,顺着目光看过去,瞧见那个身影,霎时便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   无外乎是外界传的谣言,过了鸿蒙仙府的论道大会,怕是又要有新的谣言诞生。   邱染乐的看吾元宗笑话,最好是能打起来,无论哪边损失他都开心。   经过短暂的中场休息,黎采玉作为主持人再次发言:“可还有要参加幻境历练的?”   全场安静,不像之前那么踊跃报名。   第一场历练全员失败,被奖励冲昏的脑子都冷静下来。   “道友,这历练对弟子们而言是否有些困难?”   这话问的委婉,其实更想说是否过于艰难。   黎采玉不慌不忙:“不困难点,怎么对得起府主的奖励?府主愿意提拔后辈,给予机缘奖励,可弟子们也要拿出应有的良好表现,才配得上府主的良苦用心。”   “道友所言甚是,要怪就怪弟子们学艺不精,心浮气躁,被哄的团团转而不知。这般表现若能得奖励,岂非浪费了府主的好东西。便是府主想给,贫道也无法厚颜无耻的收下。”白鹤上人慢悠悠道,“尚有不少弟子未参加幻境历练,既然来了,不妨也凑个热闹。”   含英真人附和:“东洲门派众多,受邀前来论道大会却一直干坐着岂不无趣。”   慧真子干脆利落道:“贫道劣徒还算长进,有劳道友。”   洞圆子颔首:“贫道的弟子也凑个热闹吧。”   造化道对幻境历练接受良好,原本还不太热络,看了第一轮后反倒热情起来。   被幻境毒打总好过现实里被毒打,这样的历练多来一点!   有人抢的东西瞬间更受欢迎,想到府主拿出的宝贝,贪狼道这边怎么甘心全落到造化道手里。还没参加的跃跃欲试,参加过的也想再争一争,不但要拿到奖励,更要一雪前耻,洗刷第一轮表现不佳的记录,挽回形象。   孟照眠叫出弟子,指定负责人,“这次务必要好好表现,明白吗?”   对方颤颤巍巍,挺直腰背,“是,孟长老!”   孟照眠威胁:“如果又给宗门丢脸,休怪本长老不客气!”   对方心中一寒,不敢抗命,只敢道:“遵命!”   邱染也是如此,勒令第二轮的参加者务必好好表现,绝不可如辛甘淮等人那般丢人现眼。   “师、师尊,弟子……”叶令望着自家师尊,欲哭无泪。   魔神声音微微上扬:“嗯?”   叶令不敢说话了,他总感觉现在的师尊奇奇怪怪,让他心里头发毛。   旁边的姬凌洲轻轻咳嗽一声,“小师叔,小师弟修行时日尚短,幻境历练对他而言可能还太早。”   魔神似笑非笑,“本尊看你表现的没那么糟糕,装成女子专门诱骗爱好女色的邪魔,哄的对方团团转。”   “师尊谬赞。”叶令尴尬。   魔神继续道:“第二轮继续好好表现。”   一锤定音,没有余地。   第二轮幻境历练很快开始,并且淘汰的更加快。   同样的剧本没有反复使用,第二轮有第二轮的主题,不会让人钻空子,哪怕进入幻境后历练者会忘记掉。   开局接到求助,身怀秘宝的家族被人灭门,唯一的幸存者撞见历练者。   联机模式玩过了,这次是单机模式。   毫不犹豫斩杀幸存者抢夺秘宝的立马淘汰,接受求助的继续进行。   基本上贪狼道的弟子在知晓幸存者家族已经被灭,一人身怀秘宝,即使杀了把宝贝夺走也没有第二个人知晓后,恶念就生了出来,几乎是本能的动手,少有选择接受求助的。   理所当然,惊澜宗弟子的做法相当出淤泥而不染。   他们一身正气,眼神清明,仪态风度都是上佳,在单机模式中遇到幸存者,无一例外选择接受求助,并将人带到自己师尊面前。   最后被白眼狼幸存者背刺而死,结局相当统一。   出幻境时他们还满脸不可置信,随之转化为迷茫。   杀人夺宝立马淘汰,接受求助会遭到背刺,怎么选都是错。   黎采玉微笑表示:“这叫做受助者恶意,并不是每个被帮助的人都会心怀感恩。当受到的恩情过大,有些心理扭曲的人就会转化为恶念,不但背叛恩人,还会把恩人踩在脚底下,肆意践踏污蔑,进而理直气壮背弃恩情,也就不用报恩了。”   造化道:徒儿们,快记笔记。   贪狼道:有被内涵到。   第三轮幻境历练,有了前两次铺垫,淘汰依旧快。   秘境崩溃,必须赶在彻底崩塌前逃出去,生死之间最能展现人性,有些人互相帮助,有些人互相使绊子,还有的趁火打劫,当发现能够通过传送阵的名额有限,矛盾瞬间激化,厮杀一片。   有的眼看自己逃不出去,就想拉别人垫背,纯纯的损人不利己。   乱哄哄一片。   倒计时结束,通通完蛋,无人通关。   黎采玉遗憾表示:“经过三轮幻境历练,无人成功通关。”   当狗策划的感觉真好!   他满脸笑容的表示:“论道大会以道会友,这些不过是余兴节目,没有拿到府主准备的奖励还请不要灰心,若能够在接下来的论道环节脱颖而出,何愁府主不赏识,赠予宝物以示鼓励。”   孟照眠一忍再忍,憋了满肚子火无处发泄,三轮幻境历练都派了弟子参加,然而表现都不尽如人意,反而在各派面前丢尽了颜面,这样的气他何曾受过,偏生顾忌鸿蒙仙府不敢再有失礼之举。   闻言,他积攒许久的怒气仿佛终于有了宣泄口,咬着牙,目标直指魔神,目光狠狠瞪视,毫不犹豫扬声道:“敢问玄琼长老,何为道,何为正道,何为名门正派!”   将魔神抛出的问题,原封不动拋回去。   霎那间,全场安静,目光聚焦到两人之间。    第85章   处于风暴中心的魔神恍若未闻, 没有给孟照眠一个多余眼神。   众人噤声,气氛变得古怪。   孟照眠的脸涨成猪肝色,声音抬得更高, 有些尖利刺耳,“玄琼长老为何不回答, 莫非是羞愧难当, 无言以对?!”   魔神依旧充耳不闻,懒洋洋坐在自己位置上,点评叶令在幻境阵法之中的表现。   “虽不精彩, 尚算有趣,知道动脑子。”   第一轮叶令纯混分数的,那点浅薄修为压根不指望能铲除多少邪魔, 只能动动脑筋, 杀杀实力不强的,积少成多。运气不错,居然活的挺久,被大妖复苏的台风尾扫到,撑不住嘎了。   第二轮瞧见主人公的时候就火速撤退了,压根没上前接触。凭借多年察言观色锻炼出的直觉告诉他, 靠近此人一定会倒大霉。   衣着华贵, 显然出身望族, 以如此落魄的形象出现必定是遭遇不测。叶令的家乡是因为修士争斗才被摧毁的, 对此刻骨铭心, 贸然接触这么一个人不是纯纯的自找麻烦,脑子有泡。   何况对人有恩未必能有好报,焉知对方会不会因此深感屈辱,亦或者怀疑自己意图挟恩以报。   一片好心喂了白眼狼, 不值当。   最后叶令是被杀死的,因为在他撞见对方时,对方就发现他了,身体不能动弹但意识是清醒的,第一反应是怀疑。发现叶令竟然没有伸出援手,直接逃走。   于是认定叶令见死不救,已有取死之道,硬是把他找出来给嘎了。   第三轮秘境崩溃大逃亡,叶令是在混战中被嘎了,修为浅薄没有人权啊。   平平无奇,没有可圈可点的表现,胜在平稳,没亮点,也没污点,重在参与。   叶令垂着头,毕恭毕敬,“是弟子学艺不精,未能给师尊长脸。”   魔神单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道:“凭你想给本尊长脸,没个几百年的修为怕是没资格。”   叶令认认真真的点头,“是,多谢师尊指点。”   魔神斜睨,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现场气氛已经极其古怪,一道道目光聚焦,饶是叶令再怎么后知后觉,没把“玄琼长老”跟自己师尊挂钩,也感觉到不对劲。他迷茫抬头,发现大家安安静静,全都没有出声,看过来的目光属实叫人锋芒在背,仿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因为错过重要信息,导致与所有人脱节。   叶令愣神,发出疑问:“师尊?”   魔神还是那副样子,眼皮都不抬一下,比他还要局外人。   他只好把目光转向其他人,“大师兄?”   姬凌洲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知道。”   叶令:“……”   明明成了全场目光聚焦,朱雀台众人却充满局外人的松驰感。   可把孟照眠气了个仰倒,比被邱染挑衅,跟邱染针尖对麦芒时还要愤怒,情绪激动。脑海里一根名为理智的绳子绷到极致,然后啪一声断裂,将对鸿蒙仙府的顾忌全部抛到脑后去,几乎是撕扯着喉咙,大声斥责:“玄琼长老,你难道已经忘记自己的出身,忘记门派对你的栽培跟恩情!”   他破口大骂:“宗门对你恩重如山,若无吾元宗,岂有你玄琼仙尊的今日!你却恩将仇报,将宗门颜面踩在脚底下肆意践踏,心中可曾想过师尊,想过宗门的所有人!”   “李长老与伍长老好心出门寻你,惨遭杀害,而你却跟罪魁祸首们谈笑风生,厮混在一起!!”   “我敬你是玄琼仙尊,对宗门有着巨大贡献,但你今日的行为实在令我心寒!”   孟照眠怒发冲冠,“若你还有一点羞耻之心,立马与杀害李长老伍长老的罪魁祸首划清界限,与我回宗门负荆请罪!两位长老虽不是你杀害,却是因你而死,必须要给个交代!!”   每个字义正辞严,铿锵有力。   话音落下后,现场响起窃窃私语声,依稀能听见只言片语。   这令他心情舒畅许久,被人冷眼嘲笑的羞辱感散去大半。   立即乘热打铁,再接再励,向着玄月子所在的方向拱手作揖,态度不卑不亢,“晚辈知晓府主爱惜人才,但这是朱雀台与我吾元宗之间的事情。之前念及朱雀台突遭横祸,受四派施压,风雨飘摇,吾元宗不愿叫人误以为是落井下石之辈,又有鸿蒙仙府居中调和,便暂时将此事压了下去。”   “如今既然撞见朱雀台,晚辈不得不站出来为惨死的李长老与伍长老讨个说法,回去也好给宗主一个交代。倘若同门惨死,我却视若无睹,连讨个公道的想法都没有,他日天下人如何看待吾元宗,如何看待我孟照眠!”   几句话下来,好一个铁骨铮铮,有情有义。   语毕,摇杆挺直,冷眼看向朱雀台,看向魔神。   玄月子面无表情,端坐于属于东道主的主位之上犹如巍峨山峰,沉稳,平静,片刻后,语气淡淡道:“不知黎小友有何想法?”   黎采玉不慌不忙,无辜道:“府主您是知道的,朱雀台确实斩杀了一些在映心海作乱的修士,这些人肆意妄为,差点惹下滔天大祸,如今回想起来,晚辈都情不自禁想捏一把冷汗。若是当时没能及时赶上,还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乱子,又会有多少人因此丧生。”   “分明是这些人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却欲问责朱雀台,若非有鸿蒙仙府庇护,怕是晚辈也活不到睁眼的那一天。”   黎采玉卖了个惨,恍然大悟道:“我还以为只有万仙道盟、天道宗、凌霄派和坤山道门,原来吾元宗也掺了一脚。”   他顿了顿,“难怪了。”   没有说难怪什么,令人无限遐想。   孟照眠当然知道四派曾经共同向朱雀台施压这件事,一个边陲小地,胜负几乎没有悬念,谁知道鸿蒙仙府会忽然出手,才叫四派停手。   “你根本就是含血喷人!”   孟照眠气急败坏,没有问责到朱雀台,反倒凭空给扣个屎盆子,“我吾元宗可不曾参与当日之事,只是时间碰巧接近罢了!莫要胡言乱语,空口白牙污蔑人!”   “凌霄道友,吾元宗是否有参与,你们是知道的!”   四派中唯有凌霄派在现场,冷不丁被点名,常春亘呆了呆,随即反应过来,冷笑:“吾元宗打什么主意,我们怎么知道。”   可把孟照眠给气坏了,一个两个都这么可恨!   他把炮口对准魔神,咄咄逼人:“玄琼长老为何一直不出声说话?宗门因为你承受了多少非议,如今更是牵扯出人命来,难道就没有一句话想要说?莫非名扬天下的玄琼仙尊,只是个沽名钓誉冷心冷肺,对同门惨死视而不见的无耻小人!?”   众人一片哗然。   由吾元宗的长老口中说出这种话,毫无疑问是非常严重的指控。   沈不秋眉头深蹙,拧出一道川字,如果孟照眠在他身前,一个大耳刮子已经直接扇上去教做人。   身后有极小的声音,“师尊息怒,您的伤……”   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   藏雁回已经听见,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师弟师妹,大家心神都被吸引,没有关注惊澜宗。也许是心理作用,他感觉自己隐隐嗅到血腥味,被香味遮掩住,似有若无。   明玕君是惊澜宗天骄,比不上玄琼仙尊一骑绝尘,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受了伤不在门中修养,被派来参加鸿蒙仙府举办的论道大会。   藏雁回心底闪过念头,不免对惊澜宗印象下滑。   “诸位!”黎采玉的声音骤然响起,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孟长老似乎有个误会。”   “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有件事想要与诸位说清楚,免得有人跟孟长老产生一样的误会。”   “玄琼仙尊与在下师弟乃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真正的名字为雪如璋。感念兄长体弱,不能与自己一同拜入仙门,便顶了名字,也算是有个念想。”   “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实在不敢多提这个名字,免得叫师弟伤心。今日见孟长老认错了人,为免误会继续,只能站出来澄清,也请孟长老多多体谅,莫要一口一个玄琼长老玄琼仙尊的叫。”   “孟长老对李长老与伍长老那么同门情深,视如手足,还请不要继续刺激这位可怜脆弱的兄长。虽说师弟与孟长老不是同门,好歹隔着玄琼仙尊的香火情。”   “也请大家把消息扩散一下,不要叫玄琼仙尊真正的名字彻底湮灭,无人知晓。”   “……”   “……”   “……”   “……”   “……”   不说现场有多少人相信,反正孟照眠第一个不信。   生的气太多,终于触底反弹,被气笑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   “孟长老。”黎采玉唤出三个字,虽是面带微笑,却无端叫人生出莫大压力,空气仿佛都被挤压,犹如无形大手狠狠攥住众人心脏,乃至全身。   他只叫了孟照眠,却好似叫了现场所有不相信的人,沉甸甸的。   “不论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也请不要自作多情,以为我在跟你解释。”   “师弟自小与我一起,感情深厚,绝不许任何人羞辱他。”   “如果阁下实在不通礼数,那我也略懂拳脚。”    第86章   “荒唐!!”   自恃身份, 竟被个瞧不上眼的小门小户修士给威胁了,孟照眠一声暴喝脱口而出。   “真是一派胡言!!”   自来到鸿蒙仙府便感觉诸事不顺,积压的愤怒终于达到巅峰。   邱染背后有归元教, 鸿蒙仙府府主修为高深,弟子幻境历练频频失利, 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苛责, 但朱雀台是个什么东西!   “含血喷人之后还敢信口雌黄,真当我吾元宗无人,任由你编排!!!”孟照眠犹如竖起羽毛的公鸡, 怒不可赦,“人人皆知雪如圭乃我吾元宗的玄琼仙尊,不是你信口胡邹一个雪如璋就能取而代之!”   “杀害我派长老在前, 意图偷梁换柱在后, 小辈,休得猖狂!!”   黎采玉丝毫没有把他的愤怒放在眼里,轻描淡写:“孟长老一时间无法接受乃是正常,以后习惯也就好了。”   火上浇油,铁了心要气死孟照眠。   要不是前头被玄月子警告过,心中生了忌惮, 此刻孟照眠一定毫不犹豫动手, 好叫朱雀台知道挑衅吾元宗是何等愚蠢的行为。   是求生欲救了他。   但这个仇狠狠记下了, 来日方长。   孟照眠气的狠了, 暂时哑火, 别人可没有。   作为最爱别苗头的老对手,邱染怎么会放过这个气死吾元宗的机会,说起来他们归元教也死了两个,一个是掌教心腹长老司墨意, 一个是凝虚峰峰主杜青君。   但他跟着两人不熟,平日里连面都不怎么见,不过既然吾元宗起了这个头,作为归元教长老,总该问上一声。   不等他开口,顺便狠狠刺激一下孟照眠,看更大的笑话,另一人先一步动作。   沈不秋站起身,仪态风度皆是不凡,令人眼前一亮,心生愉悦。   先向府主行晚辈礼,再向黎采玉行平辈礼,一举一动善心悦目,如尺子量过般标准完美。   “在下惊澜宗沈不秋,素来十分敬佩玄琼仙尊的为人。吾元宗历代镇压天窟,镇守封印,危难之际玄琼仙尊身先士卒,以身封印天窟,将危机扼杀于摇篮,无形中挽救天下众生。”   “今日有幸参加鸿蒙仙府举办的论道大会,是晚辈之幸运。”沈不秋态度恭敬,没有一丝勉强,也没有一丝谄媚,发自内心的这么认为。   贪狼道跟造化道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忽然坐到一起真的是破天荒。   表达了对鸿蒙仙府的敬仰后,沈不秋转向黎采玉,眉宇间都是正色认真,“道友声称玄琼仙尊的本名乃是雪如璋,顶了双生兄长之名拜入吾元宗,可有证据?非是在下想要挑刺,玄琼仙尊之名天下尽知,若无确凿证据,很难令人信服。”   孟照眠当即发出一声冷哼,仿佛不屑与跳梁小丑一般见识,斜视一眼,高高抬起下巴,神色倨傲。   黎采玉挑眉,“这有何难,当面对峙也就是了。玄琼仙尊亲口承认,难道还能作假?”   道理大家都懂,也没毛病,但……   所有人目光不禁飘向魔神。   不论是孟长老破口大骂厉声指责,还是双方争执,这位都纹丝不动,仿佛局外人般,现在同样如此,兴致勃勃的看戏,作风表现着实不像玄琼仙尊本人。   孟照眠脸色一黑。   沈不秋依旧一脸正色认真,“玄琼仙尊修为尽失后从未公开露面,受此重创,是该好生修养。沈某观朱雀台这位道友,气息平稳,面色红润,倒不像是重伤未愈,骤然闯入大会时更是悄无声息,可见修为不俗。若玄琼仙尊已经恢复伤势,又或者伤势大好,没理由不对外宣布。”   “仰慕仙尊者不计其数,感念仙尊功绩,吾元宗理当广邀宾客,大摆宴席,届时庆贺者必定蜂拥而至。”   “沈某认为,玄琼仙尊大概伤势尚未恢复。”   孟照眠端不下去了,立即反驳:“此人将玄琼长老从门中拐出,我等担心打草惊蛇暗中探寻,好不容易找到线索上门索人,谁知道对方凶性大发直接杀人!”   沈不秋点点头,没说信不信,一针见血指出:“吾元宗的防备竟这么松懈,叫个外人如入无人之境,将失去修为的玄琼仙尊掠出宗门?”   其他人的眼神顿时变得奇怪。   堂堂吾元宗这么拉吗?   东洲三派之一如果是这个水准,里面水分未免太多。   叫人摸进来也就算了,还堂而皇之偷了个人出去,这个人不是别人,还是玄琼仙尊。   “就算玄琼仙尊修为尽失,好歹为宗门立过这样的大功,吾元宗不会是直接把人扔到一边自生自灭了吧?”   “是啊,若非如此,怎么潜进去偷人。”   “难怪之后玄琼仙尊再没有公开露面,怕是已经油尽灯枯,无法示人。”   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三言两语叫形势变得对吾元宗不利,孟照眠吃人的心都有了,铁青着脸解释:“是他以玄琼仙尊故人的身份登门拜访,单独见了仙尊,这才钻了空子,将人掳走。”   沈不秋的拳头下意识握紧,差点掐出血来,藏在袖子里无人看见,但身后弟子纷纷露出担忧之色,没敢冒然开口。   愤怒,恶心,狠狠交织在一起,化成恶蛇在他心头盘绕,粘腻冰冷的吐着蛇信子,恶臭熏人。   吾元宗欺人太甚!!   怒到极致,心头反而一片清明,局外人一般冷眼计算。   正思量如何开口,黎采玉再次开口,“孟长老说起这件事,那我可就有话要说了。”   “吾元宗家大业大,弟子个个都是天骄,就连看门的都格外傲气凌人。听闻璋弟遭遇,本想上门探望,直接把我拦住不让进去,还道吾元宗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叫我不要痴心妄想。”   说着黎采玉摊手:“毕竟是璋弟的师门,总不好一言不合就撕破脸皮。打伤山下弟子硬闯门派,搞得好像吾元宗亏待了璋弟似的。况且璋弟是为了宗门才会修为尽失,床前肯定少不了照顾伺候的人,更少不了天材地宝养护身体,我这儿时的好友兼兄长若是强闯,最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还凭空叫他为难。”   “左思右想,只好走了。”   他满脸遗憾,“我倒是想把人带出来散散心,一起小聚,可惜吾元宗没给机会。”   吾元宗有多么盛气凌人,大家心知肚明,这话说出来非常有说服力。   看看孟照眠,再看看黎采玉,合情合理。   朱雀台什么排面,上门想拜访玄琼仙尊,门儿都没有。   黎采玉趁热打铁:“因为这事,师弟一度郁郁寡欢,我只好带着他出去走走,散散心。”   随后话锋猛然一转,发出灵魂质问:“听孟长老话里话外的意思,璋弟一个大活人在吾元宗凭空消失了?不会是派出去寻找的人偶然瞧见与我出门散心的师弟,误以为是自己要找的人,把消息报上去,这才叫你们死咬着不放吧?”   “你们要没有对不起璋弟,他怎么会不愿意跟同门回去,还劳得孟长老这般操心,当着诸位道友的面大放厥词,满口污言!”   “口口声声忘恩负义,冷心冷肺,不知玄琼仙尊做了什么,叫孟长老如此义愤填膺,咄咄逼人!”   “当着大家伙的面不如说个清楚,省的旁人还以为吾元宗多么无耻,对宗门功臣视作草芥!”   恰逢一阵风吹过,孟长老猛然激灵一下,沸腾的脑子终于降温,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冷汗涟涟。   今日他要是敢当着这么多门派的修士说出有辱吾元宗的话语,回去之后绝无他的好果子吃!   一起来的弟子也许会受重罚,但他这个闯祸的带队长老下场难料。   一时激愤,结果把自己架到火上烤,骑虎难下。   孟照眠下意识看了眼归元教的方向,邱染好整以暇看戏,满脸幸灾乐祸。   给不出合理的解释,果断转移矛盾。   孟照眠故技重施,矛头直指魔神,愤恨呵斥:“玄琼长老,还不叫你的姘头住口!当着众位道友的面,你干的那些丑事我怕说出来脏了自己的嘴!你不要脸皮,吾元宗还要脸面!”   “宗门因为你暗地里受了多少风言风语冷嘲热讽,你们这对狗男男……噗!!”   话未说完,孟照眠口吐鲜血,巨大的压力犹如无形大手,将他狠狠摁倒在地,一众吾元宗弟子也面露痛苦之色,无法动弹。   黎采玉面色含霜,眼神冷厉,“我说过不许任何人羞辱师弟!孟长老似乎完全没有放心上。”   孟照眠刚想说些什么,又是一口鲜血。   邱染的声音传过来,孟照眠不敢说的话,他敢说:“我听闻玄琼仙尊修为尽失,为再入仙途修了合欢道,孟长老想说的是这个吧。”   在孟照眠杀人般的眼神中,邱染落井下石:“谣言传的有鼻子有眼,不知真假。也许孟长老是以为玄琼仙尊跟姘头私奔了,这才气的失了仪态。”   沈不秋:“谣言止于智者,荒缪。”   黎采玉冷冷道:“师弟修的是心境通明,炼的是仙门正法,仙途坦荡,问心无愧!”   “论道大会本就该各抒己见,交流心得,但孟长老满口污言,咄咄逼人,实在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黎采玉抬手一挥,金光化成鞭子狠狠抽中孟照眠,留下深深的金色痕迹,惨叫声响彻天地。   一身修为瞬间散尽,化作耄耋老者,再无修士的华贵从容。   众人骇然大惊。   “好叫孟长老学个乖,恶语伤人,自作自受!”    第87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孟照眠歇斯底里, 崩溃尖叫,满是皱纹的老脸十分狰狞,布满恐惧之色。   修为骤然散尽浑身沉重虚弱, 视线里一双手干枯如树皮,恶心感翻涌而至, 直冲灵台。   他不可置信, 如遭雷击,脑子空白一片。   惶恐、痛苦、恶心……数不尽的负面情绪悉数爆发,穷途末路。   “你废了我的修为???”孟照眠竭力睁大双眼, 再无半点吾元宗长老的矜持自傲和尊荣,疯癫大喊:“你废了我的修为!你废了我的修为!!!宗主不会放过你的!吾元宗不会放过你!”   情绪失控,理智全无, 脑子里只有噩耗。   身后吾元宗弟子面无人色, 骇然望着面前的癫狂老者,忽的,对方犹如失去力气向后仰倒,跌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梁新波牙齿打颤,强忍着恐惧咽了咽口水,上前小心查看, 还有气息, 是情绪过于激动昏厥过去。   一连串打击早就让他失了锐气, 脑子里一片混乱, 但这论道大会他实在是不敢继续参加了。   梁新波当机立断, 示意其他弟子扶起孟照眠,自己颤颤巍巍对黎采玉行晚辈礼,对玄月子的方向行礼,态度更为恭敬, 颤抖道:“孟长老身体抱恙,论道大会我吾元宗已经无法参加,还请前辈们见谅。”   这场变故把邱染也吓一大跳,孟照眠再怎么不济也是吾元宗的长老,代表宗门前来,说废就废,未免太不把吾元宗放在眼里。   他在心底衡量了一下自己与孟照眠的实力,承认就算是自己动手也无法如此轻易废了对方修为。   是个狠角色!实力深不可测!   朱雀台虽是个小地方,但有这样的高手坐镇,不可小觑,日后发展壮大只是时间问题。   不忘记落井下石,痛心疾首道:“孟长老糊涂啊!谣言只是谣言,清者自清!”   对黎采玉道:“道友性格直爽,一看便知是光明磊落之人,自不会胡编乱造,必定是吾元宗病急乱投医,这才认错了人。在下回去后必定禀报掌教,将消息传播出去,以免教中弟子认错身份,徒生笑话。”   语气和善,说话好听,开明且善解人意。   黎采玉挑眉,没有不领情,“道友有心了。”   邱染面带微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他顿了顿,好心提醒道:“吾元宗行事霸道,蛮不讲理,道友今日废了孟长老,待他回去还不知道要怎样添油加醋向掌门告状,后患无穷啊。”   “我知道友受府主庇护提拔,可毕竟朱雀台离得远,且鸿蒙仙府素来低调,宵小之辈哪里知晓仙府的威名。今日之事在下全都看在眼里,是吾元宗欺人太甚,孟长老一而再叫嚣羞辱,受此教训是他咎由自取。”   邱染小心拉拢,“若道友有需要,可来归元教一叙。”   几句话的功夫,梁新波等吾元宗弟子已经抖如筛糠,绝望至极。   终于,玄月子开口:“孟小友身子不适,无法继续参加论道大会是情理之中,你们走吧。”   吾元宗弟子皆是如蒙大赦。   “是,谢前辈体恤!”梁新波激动道。   指挥其他人架起孟照眠,一秒都不愿意多留,风风火火撤退。   黎采玉向玄月子告罪:“一时激愤未能忍住,是我的错。”   玄月子淡淡道:“心术不正,咎由自取。”   少了一个吾元宗,论道大会继续进行,只是,谁都不愿意开口。   有前车之鉴,贪狼道各派不敢随意开口,就连邱染态度都为之大变,造化道是压根就不想跟贪狼道的修士论道,老神在在,气定神闲。   冷场。   作为一个合格的主持人,就要在冷场的时候炒热气氛。   “诸位,既然都不想开口,不妨来看看这些。”黎采玉一挥手,一份份论文飞出来,表面泛着淡淡金光,随机飞向座位。   这是从驻扎鸿蒙仙舟各派弟子手上收来的论文,每篇整整五万字,写到想吐血,又不敢不写,东拼西凑,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交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来。   果不其然,论文刚入手,就有造化道前辈勃然大怒:“一派胡言!真是一派胡言!这是谁写的?谁写的?!”   “岂有此理!”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叫骂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老神在在的造化道前辈纷纷破防,如果这是自己弟子,一定要踢出师门。   贪狼道各派倒是淡定,反正他们不修心,就算看到乱写一气的东西也没感觉。   唯有沈不秋眉头越蹙越紧,这毫无风骨的字迹,以及狗屁不通的论文,就算当做一篇普通文章也是不合格的,文学素养极差,甚至还有错字。   一目十行,勉强看完一份论文,他向藏雁回礼貌道:“道友手上这份可否给我一观?”   藏雁回压根没认真看,一眼认出来的敷衍潦草,像极了不专心学习的师弟师妹的作风,沈不秋想要他还愣了一下,毫不犹豫递过去,“明玕君别太认真,都不过是涂鸦之作。”   看了 第二篇论文,果然也是狗屁不通,沈不秋深吸一口气,放下纸张,站起身对黎采玉道:“不知这些是何人之作?”   黎采玉看了看他,“山脚下的红鲤湖集市驻扎了各派修士,心血来潮给他们传道,关于修士如何修身养性。”   “能被派来代宗门收徒,想来都是门中高徒,恰逢论道大会,正好可以凑个趣,只是瞧诸位反应,似乎他们的表现颇为不尽人意。”   沈不秋沉默,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他放下论文,向玄月子拱手,然后是造化道前辈们,“在下修炼多年,于修心一道略有感想,今日有幸与诸位前辈同座,有个问题疑惑许久,不吐不快。”   沈不秋轻吐一口气,沉声道:“何为正道?”   这个问题是第三次被问出来,每个人身份都不一样,发问的态度也都不一样。   魔神是嘲讽讥诮,孟照眠激情迁怒,沈不秋是认认真真想要请教。   无人回答。   黎采玉瞥一眼造化道众人,虽然没有开口,但注意力转移过来,仔细端详评估这位出身惊澜宗的修士。   道不同不相为谋,造化道跟贪狼道的分歧从诞生一刻就注定,吵赢了又能怎样,难道贪狼道修士会羞愧的自尽吗?   历史证明吵架并没有什么卵用。   黎采玉反问:“阁下觉得什么是正道?”   沈不秋安静片刻,斟酌措辞,冷静道:“沈某曾经以为,修士修仙道正法,捍卫天下苍生,行的端,坐的正,仙门就是正道。”   他语气还是平静,却能听出不同的意味,像是失落,迷茫,惆怅,“可沈某现在不确定了。”   “正道一词谁都能说,沈某能说,旁人也能说,忘恩负义之徒能说,口蜜腹剑之人能说,杀人夺宝之人能说,残害同门之人能说,杀妻证道之人能说,六亲不认之人能说……”   “每个人高喊正道,将正道当做遮羞布,将丑陋的自己藏于正道二字之下,包装出光鲜亮丽的模样示人,行各种苟且之事。”   “名门正派就是正道不过是名门正派自己说的,就连名门正派也是自己封的。”   “沈某以为的正道,似乎从一开始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嘀嗒、嘀嗒、嘀嗒……   沈不秋的衣摆之下有血液滑落,温热湿腻的液体终于浸透衣衫,从背部彰显出几分端倪,风吹过,吹动发丝,狰狞血痕让身后弟子们纷纷面色一变。   淡淡的血腥味散到空气之中,夹杂药香以及熏香味。   沈不秋恍若未觉,他唇色发白,整个人却似一根青竹劲挺站直,丝毫没有因为来自后背的疼痛折磨弯了半分。   “哟,明玕君居然是带伤参加论道大会,真是身残志坚啊!”常春亘发出讥诮,莫名其妙被扇了一个大耳刮子,他可记着呢,同样记着孟照眠的下场,不敢放肆,只能言语挖苦两句:“惊澜宗这是没人了吗?”   “传闻明玕君刚正无私,清风高节,乃是仙门楷模,受人尊崇,竟也会迷茫何为正道?”   “若你不知何为正道,以往行的又是什么?”   常春亘不怀好意的发出质问:“明玕君这一身伤,是在哪里主持正义时被人打伤?如此残暴凶徒,可一定要说出来,好叫大家提高警惕。”   沈不秋不理他,沉默看向造化道的方向。   “你有此疑问,心中自有答案。”   明悟子问:“你可曾为自己所行之道后悔?”   沈不秋摇头,斩钉截铁:“不悔。”   明悟子又问:“你可曾对前路感到迷茫?”   沈不秋还是摇头:“沈某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坚定如磐石,不曾动摇。”   “那你在迷茫什么?”   “……”   明悟子一针见血指出:“你对自己的宗门产生了质疑?”   沈不秋不说话,放在这里就是默认。   明悟子:“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无法磨合,无法视而不见,强迫自己接受只会痛苦,保持沉默形同帮凶,自我唾弃,自我否定,自我毁灭。”   贪狼道偶尔会出些纯正耿直的犟种,出淤泥而不染,活的格外难受。   明悟子目光犀利,神识一出,立马知晓怎么回事,开门见山,“你的伤似是戒鞭造成,寻常药物无法愈合,日日磨的血肉模糊,疼痛难忍,若非你意志坚定,根本爬不起来,竟还能行动自如,视如常人。”   “所犯何错?”   “……………………”   沈不秋沉默良久。   他目光放空,眼神迷茫,仿佛在沉思,又似在会议。   半晌后,他终于缓缓开口。   “我打伤了掌门之子。”   “畜生该死。”    第88章   掌门之子, 尊敬了叫声少宗主,并不代表本身多么有能力,也不代表以后可以从掌门手里继承这个位置。   在人人护短的修仙界, 打伤掌门之子毫无疑问是狠狠得罪掌门,何况沈不秋还说畜生该死, 更是把掌门的颜面踩到地上, 哪怕他说的是真心话,是事实,得罪就是得罪。   随后沈不秋便闭嘴不语, 没有细说缘由。   他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唇色发白,隐隐有几分病弱之感, 但仪态依旧完美, 挑不出半点毛病,内里已经快要接近极限。伤势久久不愈,再次崩裂血液浸透衣衫,狰狞痕迹染红后背一片,触目惊心。   论道大会从宣布开始进行到现在只有短暂的中场休息,完全没有给人仔细疗伤上药的时间。修士自不必说, 坐个几天几夜不成问题, 凡人有阵法加护, 完全不觉得疲惫。   可沈不秋拖着重伤的身体坚持到现在, 全靠意志力支撑。   造化道的一众前辈何等聪慧, 眼底闪过怜悯跟不忍。   明悟子沉沉叹息,“你身有重伤,本不该千里跋涉来鸿蒙仙府参加论道大会,静养才是明智之举。”   端看东洲其他门派来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就知道鸿蒙仙府的邀请函在各派心里是什么形象,但凡有机会甩掉就不会沾手。   原本因为幻境试炼时惊澜宗弟子的表现而生出些许好感,现在全都变了。   恐怕根本不是惊澜宗弟子风骨正派,而是沈不秋自己端正自持,教导出的弟子自然也都延续了他的风格,一水的光风霁月。   沈不秋抿唇,紧绷成直线。   明悟子接着道:“论道大会结束后,你暂且留下吧。”   身侧其他人并不意外。   沈不秋果断拒绝,“多谢前辈厚爱,但师尊对晚辈恩重如山,此生不负。”   明悟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可是你师尊的命令?那你应该明白自己师尊的用心良苦。”   沈不秋丝毫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斩钉截铁:“一人做事一人当。”   明悟子不说话了,面上神色却更加怜悯。   惊澜宗那掌门之子多半是要不行了,这趟鸿蒙仙府之行,表面上看是推沈不秋出来趟雷,不怀好意,换个角度去想反而是避祸。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以沈不秋的行事作风,得到鸿蒙仙府的欣赏不是难事,有些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能感觉到不同。   只要他留下,就算惊澜宗的掌门之子没了,惊澜宗掌门也奈何不了他。   但是沈不秋拒绝,他要回去,自己承担后果。   如果他留下,掌门的丧子之痛就要旁人付出代价,那个“旁人”毫无疑问会是他师父。   尽管心中有欣赏之意,明悟子并非强人所难之人。   造化道前辈们都不说话,沈不秋目光投向魔神,他眼神认真,语气郑重:“雪道友,令弟玄琼仙尊曾经威名赫赫,是修仙界无数新秀天骄追逐的榜样,亦是我等最为崇敬之人。今日一见,雪道友果然也是风采不凡,待他日,定能厚积薄发,一飞冲天。”   “上苍给予雪道友孱弱之姿,兴许只是另一种考验,度过了,便是仙途坦荡,不可限量。”   “在下便提前祝贺雪道友前程似锦,大有可为。”   沈不秋极为恭敬的行礼,郑重程度远超一般。   “哟,搁这跟本尊说遗言呐!”魔神挑眉,一针见血指出。   他没兴趣理会孟照眠,一个跳梁小丑怎么配让他下场搭理。   可这沈不秋就有意思了。   魔神笑眯眯,兴致勃勃,“你说惊澜宗的掌门之子是个畜生,他畜生在哪里?”   沈不秋不语。   魔神也不恼,径自道:“本尊与你非亲非故,专程祝贺本尊说吉祥话,跟遗言似的,瞧着还像是有如释重负的味道。看到本尊过得好,你特别高兴,心里的罪恶感也少了?”   “哦——”魔神拉长音,故作惊叹,“惊澜宗掌门之子干的畜生事与本尊有关?”   沈不秋犹如木头人,不说话,也不动。   “或者说,与玄琼仙尊有关?”   现场一下子再次陷入死寂,仿佛被魔神扔出的惊雷炸翻。   魔神好似完全不在意自己制造出的效果,好整以暇望着沈不秋,唇边噙着笑,老神在在,眼底却很冷,形成强烈冲击,又危险,又蛊惑,叫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怎么不说话?被本尊说中了?”   沈不秋杵了良久,再次对魔神行礼,没有说话,径自坐了回去。   魔神咄咄逼人,皮笑肉不笑,“怎么着,宁死保密?”   “好了师弟,不要再问。”黎采玉出言阻止。   魔神的神色一下子变了,唇边的笑意消失,眼底的冷意犹如实质源源不断流淌出来,直勾勾盯住黎采玉,仿佛即将爆发。   身侧的叶令猛然打个寒颤,感觉好似有刺骨寒意往身体里钻,控住不住颤抖。虞心竹面色发白,神情惊惧,被战君兰一把揽入怀里,捂住后脑勺不让看。   黎采玉闪现到朱雀台的位置,掏出一块手帕轻轻给魔神擦了擦额头根本不存在的汗水,“日头晒,沈道友有伤在身本就难受,难免脑子发昏,反应迟钝。你想知道,等论道大会结束再找他问问。到底是惊澜宗掌门之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太伤人面子,家丑不可外扬。”   黎采玉贴心道:“我知道你关心璋弟,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受委屈,吾元宗这么霸道连人都不让咱们见,根本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魔神:“……”   面无表情抬手抓住黎采玉给自己擦汗的手,狠狠瞪他。   装的跟真的似的!   黎采玉微笑,面不改色。   魔神质问:“如果本尊一定要问呢?”   黎采玉:“那你问吧。”   黎采玉在魔神锐利的目光之下维持微笑,唇边的角度都没有一丝变化。   魔神甩开他的手,“哼!无趣!不想问了。”   黎采玉顺水推舟收起帕子,如果魔神不依不饶,那他也只能继续关心。虽然破开府主的镇压顶着雪如圭的壳子到处溜达,但他赌对方根本不能肆意妄为,在府主面前有所收敛。   论道大会进行到这里,其实大部分目的已经达成。   论道不是重点,重点是借助这个机会将各派的嘴脸作风展现给普通人看。   口说无凭,各派弟子再怎么烂到骨子里,形象还是很能装的。普通人渴望于修仙,平日里接触不到这些门派,在心里头往往会进行美化,将自己的美好幻想堆砌到“仙人弟子”这个身份上。   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大部分是割腰子门派。   最后宣布鸿蒙仙府即将开办附属学府,对外招收有修炼资质的学生,论道大会就算收尾了。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现实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发生意外。   沈不秋挂在腰间的玉牌骤然绽放出强烈光芒,震动,颤抖,其强大的能量很快让玉牌表面浮现道道裂纹。   他一把摁住玉牌,想把异动按下去,可玉牌冒出的能量出乎意料顽强,竟对峙起来。   沈不秋重伤未愈,强弩之末,本就不太好的面色迅速虚弱,镇压不住异动的玉牌,被冲击力撞的吐出一口血。   “噗……”   玉牌炸裂,里面的能量犹如挣脱束缚,冲上半空。   “沈不秋——”   威严而冰冷的声音充斥恶意与杀气,钻入每个人的耳朵。   曾经见过惊澜宗掌门的人猛然认出对方身份。   隔着千里之外,以沈不秋的门派玉符为锚点,强行将意识传递到这边来。   “我儿宋千秋与吾元宗玄琼仙尊即将举行结契大典,成两派之好!特命你速速赶回惊澜宗,出席大典!”   简单两句,犹如晴天霹雳,震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玄月子这个老前辈也有一瞬间错愕。   宋千秋与玄琼仙尊?   说句不好听的,他宋千秋配吗?   “这是怎么回事?”玄月子平静却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隐隐能够感觉到不悦。   惊澜宗掌门的声音顿了顿,语气软和下来,陈述道:“本座亲至吾元宗,向温宗主为我儿提亲。两人虽然身份有别,我儿宋千秋远不及玄琼仙尊身份高贵,可本座却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所幸温掌门十分善解人意,欣然应允。”   他的语气平淡,“我儿虽然不成器,却有颗赤子之心,对玄琼仙尊痴心一片。待仙尊成为惊澜宗的少宗主夫人,不会委屈了他。”   “……”   “……”   “……”   “……”   “……”   鸦雀无声,目瞪口呆。   欺人太甚……   一时间所有人脑海里都冒出这四个字。   惊澜宗掌门欺人太甚,如此羞辱玄琼仙尊,就算人家成了个没有修为的废人,也不是宋千秋能够觊觎的。   吾元宗宗主欺人太甚,如此羞辱玄琼仙尊,人家为了宗门沦落到如此境地,竟然要他委身于旁人之下。   饶是对挑战三观司空见惯道德洼地的贪狼道,此刻也感到震撼全家,有什么东西碎了。   堂堂两个大门派,竟然能联手搞出这种事情!   无耻!   歹毒!    第89章   “……不可!!”   沈不秋脑子从震惊中回神, 两个字脱口而出。   接着一口血直接喷出来,“噗!”   忍了许久,撑了许久, 所有的坚持都在这一刻倾颓溃败,犹如山崩。   眼前画面一阵阵发黑, 意识动荡, 在清醒与昏厥之间挣扎,全靠身后弟子眼疾手快上前搀扶才站稳,虚弱艰难道:“掌门, 万万不可……”   “哼!”   回应他的是惊澜宗掌门宋命的一声冷哼,毫不留情斥责:“住口!休要在此丢人现眼!”   “请帖已经发出,结契大典在即, 岂是你一句不可就能取消!”   沈不秋:“宋千秋不配!”   宋命声音透出咬牙怒意, “好,你好胆量!我儿结契大典你可千万别错过,本座等着你回来!”   不欲继续与沈不秋争执,心中杀意沸腾,怒气澎湃,今日特意传话就是为了激对方回宗门, 目的达成, 留着也无用。   神念正要消失, 异变突生。   无形禁锢笼罩, 竟生生将宋命神念扣住, 无法消散,也无法收回。   他下意识挣扎,纹丝不动,“敢问府主是何意思?”   玄月子多年修行, 脾气涵养都是登峰造极,不轻易动怒,难得说句难听话:“你那癞痢头儿子也配肖想玄琼仙尊。”   宋命振振有词,理所当然:“结契大事,本座同意,温宗主也同意,难道鸿蒙仙府要掺上一脚?”   玄月子瞥一眼,不紧不慢道:“只怕是轮不到贫道。”   宋命茫然:“什么?”   “因为动手的人是我。”黎采玉目露凶光,神色狰狞。   话音落下,一道虚影迅速从他天灵盖钻出,化作巨大身影,恐怖威压铺天盖地,镇的一众修士心惊肉跳浑身僵硬颤栗,想要动根手指都难。   这虚影面容与黎采玉一模一样,只是看着更具神性,有莫名吸引力令人一眼震撼心神。   只惊鸿一瞥,巨大虚影迅速朝一个方向闪去,迅如惊雷,气势汹汹。   待虚影不见,说不出话的众人才找回声音。   “是元神出窍!”   “要去哪里?”   众人目光下意识聚集到一处,心中都浮现出一个答案。   姬凌洲等人果断为黎采玉护法,防止有人在这个时候偷袭打搅。   元神出窍,可瞬间击杀千里之外的敌人,缺点是需要定标。   当初黎采玉连夜赶到中州打上合欢宗,就是因为没有准确坐标,而且把人救下带走只靠元神出窍可不够。   现在有惊澜宗掌门自己送过来的这一缕神念,直接定位上门。   有些人本来可以多活两天,但人家就是不肯。   非要跳出来找存在感。   惊澜宗,这是一个在东洲能排上名号的大门派,比不上公认最强的三派并不意味着它就弱了,是超一流跟一流的区别。   此时门中弟子们正在紧锣密鼓的装点宗门,为即将到来的结契大典做准备。   惊澜宗广发请帖,邀请各派修士前来参加,实乃百年未有之盛事,整个宗门都被鼓动起来,上上下下忙碌,务必要装点的焕然一新,喜气洋洋。   忙碌之余,难免有弟子犯嘀咕,私下偷偷议论。   “咱们少掌门竟然要跟玄琼仙尊结契,听意思,以后玄琼仙尊都要住在咱们惊澜宗,这跟凡间的嫁了有什么区别。”   “仙尊惊才绝艳,没想到竟会落得这个下场。”   “吾元宗居然会同意把他嫁出去……咱们少掌门身份是尊贵,可说句不好听的,连给仙尊提鞋都不配……”   “嘘!你不要命了!”   脱口说出心底话的弟子连忙噤声,另一人压低声音,“你没瞧见明玕君的下场,几乎要被戒鞭活活打死。才养了多久的伤,就催着他下山出远门,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两人都闭嘴了,默默干活儿,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气氛变得沉重。   忽的,听见周围有嘈杂声。   “快看!”   “那是什么?”   两人连忙抬头望去,瞳孔剧烈收缩。   仿佛太阳从天空坠落,由远而近携裹毁天灭地般的气势,在视野中变大,看似慢,实则快,眨眼间就重重砸到惊澜宗上空,瞬间天地震动。   是护山大阵。   所有弟子如梦初醒,骇然大惊。   下一秒,每个人的神色都变为惊恐,只见笼罩惊澜宗的护山大阵在重压之下崩出一道道龟裂,不堪负荷的碎裂声清脆传入众人耳中。   轰——   巨大气浪席卷惊澜宗,没站稳的弟子一下子被吹飞。   “小辈尔敢!!!!”   一声怒喝,灵光冲天而起,生生扛住继续往下压的太阳,紧接着化成巨大身影,猛然将其撞飞。   沉重的撞击声蕴含撼山之威,强大的令宗门弟子激动。   “掌门!是掌门!”   他们欢呼。   不等他们继续,太阳再次压下来,强烈的金光刺人眼睛,照在人身上犹如针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弟子发出惨叫,体内渗出黑气,仿佛要被蒸干。   有的弟子却没有,惊慌失措望着周围同门,惊骇恐惧,不知所措。   “放肆!”   震耳欲聋的呵斥声响起,伴随着沉重撞击声。   宋命如法炮制,加大输出,试图一举击败入侵者,然而这一拳不但毫无作用,石沉大海,对方的体型还又变大几分,并且重重往下压,好似要活活将他的法身碾碎。   一众峰主长老纷纷助阵,各展神通。   他们越是攻击,太阳就越大,仿佛不知死活的蝼蚁试图以自己渺小的力量撼动山峰。   眼见不敌,果断开启护山大阵。   虽然平日里也有阵法守护,但战时的护山大阵威力是截然不同的,充满杀伤性。   “开阵!”   不愧是东洲一流的门派,护山大阵威力不同凡响。   激活的力量涌现目标,要将对方彻底扼杀。   巨大的能量波动导致天地变色,仿佛即将世界末日。   惊澜宗弟子纷纷祈祷宗门胜利,紧张注视。   随着护山大阵进一步激活,对峙更加焦灼,终于到达极限,轰——   这从天而降的神秘太阳迸发更强烈的光芒,露出庐山真面目,赫然是黎采玉的元神真身。   他居高临下,俯视惊澜宗众修士,一只手将宋命的法身死死摁在地上,眼神漠然。   “掌门!”   峰主长老发出惊呼,不可置信。   宋命的法身体型不小,可在黎采玉的元神真身前仿佛是个玩偶,轻而易举就被制服,周围悬浮的峰主长老犹如小飞虫,渺小,脆弱,会发光,勉强算个萤火虫吧。   黎采玉看也不看围绕周围的小虫子,死死盯住宋命,怒气如潮水般喷薄而出,连绵不绝。   他呵呵冷笑两声:“惊澜宗,吾元宗,好,你们好得很!”   手上力道瞬间加重,几乎要捏爆宋命法身,可就是留了一线,让他痛苦,又不会消散。   巨大的体型下声音震耳欲聋,叫下面弟子个个面色惨白。   伴随怒意不经意迸发的雷电游走闪动,噼里啪啦,防不胜防,这甚至不是他主动使出的雷霆之力,些许泄露罢了。   有运气不好的,啪一声,浑身焦黑,散发出焦糊味。   周围悬浮的峰主长老个个惊惧,迅速拉开距离,深怕被游走的雷电误伤。   “宋千秋在哪儿?”   目光转移,峰主长老们俱是心头一寒。   惊澜宗虽然还未覆灭,剧烈灭亡只差一步,护山大阵被破,入侵者强大的不可思议,宗主被单手摁住动弹不得,自己等人联手也奈何不了对方,而强者抬手间就能令他们灰飞烟灭。   此刻他们就是真正的蝼蚁,生死皆在对方一念之间。   大长老硬着头皮回答:“前辈,宋千秋身子不适,在屋内休息。”   不等其他人反应,黎采玉随手挥去屋顶,跟蝼蚁差不多大的小人飞入他掌心,以修士超强的眼力仔细打量端详,片刻后面容逐渐狰狞,眼神凶光更甚,勃发的雷电噼里啪啦,金光覆盖之处都有电花闪烁。   他狞恶的咬咬牙,没有随手捏死这个废物,反而将对方的伤治好,磅礴的生命力源源不绝,就算只有一口气,宋千秋也能依靠他灌输的生命力活很久,活的坚强。   然后随手打了一道禁制,把刚苏醒的宋千秋送进去。   惨绝人寰的惨叫声随即响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命睚眦欲裂,爆发出潜力,痛呼出声:“我儿!!!”   黎采玉目光森冷,“好一个父子情深!”   “就这么个癞痢头的废物,仗着自己亲爹是惊澜宗宗主肆意妄为,就算做出畜牲不如的事情,身后也有亲爹为他收拾善后!”   “玄琼仙尊是失了修为,但也不是你们这种畜生能够肖想羞辱!”   “惊澜宗广邀天下宾客,如此旷世葬礼,不会委屈了你个老贼!”   话音落下,黎采玉手上使劲,生生捏爆宋命法身,一边狰狞道:“你放心,不会让你儿子死的这么轻松!来都来了,我会叫他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   “至于你个老畜生,要怪就怪自己不会教儿子,或者当初没能把他射墙上!”    第90章   宋命死了。   黎采玉元神归位, 霎那间全场噤声,无人敢发出声音。   盖因宋命那一缕神念被扣在原地,变相同步转播了本体的情况, 大家不知道那边具体发生什么,却能听见宋命的怒吼到哀嚎, 以及最后临死之际病急乱投医的呼救。   “府主救我!”   神念炸开, 戛然而止。   其中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从元神出窍到宋命身陨,速度快的令人错愕震惊。   惊澜宗是东洲名列前茅的一流大宗门,身为宗主的宋命在修仙界自然也是个人物, 死的这样潦草,这样猝不及防。   喜事变丧事,如何不骇然。   区区一个宋命不过是杯水车薪, 如宋千秋这样仗着家世耀武扬威的畜生还有很多, 如宋命这样袒护畜生的老畜生同样有很多。黎采玉面无表情,看似平静,周身笼罩恐怖气息,蠢蠢欲动,看人的目光格外瘆人。凡是被扫射到的无不赶紧低头,以免被误以为有挑衅之意, 落得个跟宋命一样的下场。   任谁都瞧得出黎采玉还没出够气, 处于危险边缘, 杀气腾腾。   唯有一人, 顶着巨大风险开口。   沈不秋摇摇欲坠, 丝血强撑,声音虚弱道:“掌门羞辱玄琼仙尊,罪有应得,但宗门其他弟子无辜……噗……”   话未说完, 又吐出一口血,搀扶他的弟子都要哭了,一个个眼泪汪汪,泫然欲泣。   沈不秋挣扎着还想说什么,终究是扛不住,身体一软昏厥过去。   “师尊!!”   弟子们惊呼,忍了许久的泪水当即涌出来。   啜泣声此起彼伏。   “让让,贫道给他瞧瞧。”长春子闪身到惊澜宗的座位前,抬手示意簇拥的弟子们让出位置。   众人立即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果断快速让出位置,眼巴巴望着。   长春子抬手搭脉,沉思片刻,惊叹:“这位小友意志力惊人啊,竟能撑着如此严重的伤,没被直接打死应该很叫人意外吧。”   有弟子汪的一声哭出来,“师尊!师尊呜呜呜呜呜……”   这一声犹如开关,隐忍啜泣的弟子们纷纷破防,“师尊,呜呜呜呜……”   长春子:“呃……倒也不必如此。”   沈不秋座下弟子有着与他一脉相承的气质,优雅矜持,眼神清正,此刻一个个哭成泪人,到底还不够成熟,涵养跟自制力没到自己师尊这个程度。   大弟子裴玉骨满脸泪痕,压下心头的惊惧强打起精神,对长春子行礼:“还请前辈救救师尊!”   说着直接跪下,行大礼。   长春子连忙把人拉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给你师尊找个地方安置。”   一挥手,直接带着昏厥的沈不秋及其弟子们瞬间消失。   经过这么一打岔,黎采玉满身的杀气散了许多,眼神虽凶,到底没有方才那么骇人。   他露出虚假的职业笑容,看的人心惊胆颤,在一片寂静中,兢兢业业宣布最后消息。   “我在这里代府主向大家宣布一则重要消息。”   “修仙界乱象已久,常有修士好勇斗狠,横行霸道,只追求强大力量而忘记修心,搅的各地乌烟瘴气,恶闻不断。府主痛定思痛,决心治一治这股邪风歪气,整顿乾坤,正本清源。”   “经过深思熟虑,鸿蒙仙府将开办下级学府,对外招生传授仙法,凡是有心求学者皆可报名参加。”   “仙府招收弟子素来要求严格,因而学府之学子并非拜入鸿蒙仙府门下,只是得了个学习仙法的渠道,了解正统仙门是怎样修行,倘若有表现优异者,可破格提拔,成为仙府正式弟子。”   “未能及时拜入学府的也请不要慌张,鸿蒙仙府将陆续在各处开办学府,为大家创造学习机会。”   现场一片死寂。   就算再笨也意识到一件事,鸿蒙仙府这是要抢人。   以往因为无法拜入鸿蒙仙府而转向其他门派的人这回有了去处,甚至情况可能会反过来,各地求学者蜂拥而至,为拜入学府挤破脑袋。   普通人的席位经过短暂沉默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他们热泪盈眶,兴奋的跪下来齐刷刷行大礼,高声感谢府主。   相信要是现在宣布可以提前报名,他们能立马挤过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忱。   这个消息随着转播传遍鸿蒙仙府治下地界,每个屏幕前都是如出一辙的欢呼声,狂热,兴奋,欣喜若狂。   那画面,如果玄月子全都看见,就会发现多么的似曾相识。   人心从来不是贪狼道的专属,他们只是恰好踩在这个风口,被人们渴望修仙的愿力托举起来。   *   一场论道大会结束,众人被重磅消息炸的头晕眼花,心事重重,纷纷告辞。   可以预见东洲修仙界都会因此掀起轩然大波,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   朱雀台众人回了各自住处,对黎采玉跟魔神一块儿走视若无睹。   看了场还算有趣的戏,魔神心情挺好,径自坐下倒茶,慢条斯理品一口,眼里露出嫌弃,“鸿蒙仙府的茶水不过如此。”   吃穿用度一律用惯了最好的,哪里看得上,一百个嫌弃。   黎采玉出神,没有理会他。   魔神有点不悦,玩了会茶杯,“怎么不说话?”   黎采玉还是出神,眼里空茫茫的,望着虚空。   魔神怒了,正要拍桌子,忽的改变主意,他随手丢下茶杯站起身,在黎采玉身前踱来踱去,发现真的毫无反应,又抬手挥了挥,还是没有理他。   唇角上翘,勾起恶劣的弧度。   整个人直接叉开腿坐到黎采玉腿上,两手捧住他面颊,强迫直视自己,笑吟吟的问:“你在想什么?”   黎采玉:“……”   视线与魔神碰了下,还是在走神,心不在焉的看向虚空。   这机会不就来了!   魔神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什么叫做体贴,果断将人摁倒,一条腿扛自己肩上,欺身压上。   先自己爽了再说。   黎采玉又不是死了,这样还不回神,他毫不犹豫抬起另一条腿狠狠夹住魔神脖子。   要害处被钳制丝毫不能叫魔神住手,兴奋快乐的摸上去。   刚碰到就是天旋地转,被狠狠压在下方。   魔神浑然没有挣扎的意思,露出个讥讽的表情,挑衅:“怎么,你舍得绞断他的脖子?”   黎采玉抿唇,抬手捂住魔神双眼。   “不想看到本尊用他的身体露出这种眼神?还是不想看到本尊?”   “惊澜宗的老东西宣布消息时,你那么生气,直接杀过去把人给宰了,本尊害的他神魂受损,还占了他的躯壳,你是不是恨得想弄死本尊?”   “来呀,有什么手段本尊都看着。”   黎采玉:“闭嘴。”   “呵呵,本尊凭什么住嘴。生气了?无可奈何?生怕一个没控制住弄坏了他的躯壳?区区一个分魂而已,不自量力跟本尊斗,会落得这个下场是他咎由自取,你就是再想杀本尊又能如何。”   “人多的时候还愿意装模作样哄两下,论道大会结束,连哄都不愿意哄了。”   “二狗哥哥可真是无情啊,用完就丢。”   黎采玉松开钳制,收回蒙住魔神双眼的手。   魔神翻身起来,刚要开口再嘲讽两句,猛地被抱住,呆了呆,“你做什么?”   同一副面容,同一个躯壳,雪如圭是清冷高洁的,现在里面是魔神,眉眼都隐隐含着暴虐锋利,凝眉时的狐疑到冷厉,充斥着属于魔神的戾气多疑。   黎采玉疲倦道:“让我抱一会儿。”   魔神冷笑:“又想糊弄本尊?本尊可不是你的那个雪如圭。”   黎采玉用力抱紧他,脑袋压在魔神肩膀,“别动。”   安静了一会儿,魔神嘲讽:“不过是收拾了个没用的废物,你就累成这副样子。”   黎采玉语气平淡:“你也说了是个没用的废物。”   魔神皱眉:“你到底怎么了?快说,”   黎采玉:“没什么,想要抱一抱你。”   魔神又安静了一会儿,冷冷道:“不要以为这样说就能骗过本尊,你心里只有那个雪如圭。哄也好,骗也好,都不过是想让本尊安静,别给你惹麻烦。”   黎采玉充耳不闻,死死抱紧魔神,抱到绷直的身躯微微放软,缓缓道:“圭圭什么时候能醒?”   仿佛感受不到怀里的身躯再次绷紧,犹如拉满的弓弦,脑袋蹭了蹭,像是撒娇,又像是无意识的亲昵,声音难过低落,“是我的错。以为把人接走就能脱离泥潭,跟吾元宗彻底划清关系。”   “如果惊澜宗真的跟吾元宗联手举行结契大典,就算吾元宗只派了个替身过去,在其他人眼里那就是玄琼仙尊。”   “即便人不在吾元宗,他们依旧能够肆无忌惮为圭圭制造屈辱,尽情羞辱他。”   “该死,真该死啊……”   黎采玉咬着牙,狠狠咬。   他气愤,心疼,撑的整个人都快爆炸。羞辱雪如圭的何止是宋命,还有无数个宋命在暗处,吾元宗尚且将失了修为的雪如圭视作弃子,冷眼旁观,如果真的落入惊澜宗,落入宋命手里,光是在脑子里想便感到不寒而栗。   惊澜宗的这场葬礼,不会寂寞。    第91章   “这么担心他, 心疼他?”   魔神捏住黎采玉下巴,强迫抬起与自己对视,眼底充斥冷色, 口中道:“好好想想怎么讨好本尊,说不定本尊一个高兴, 就饶了他。”   翻涌的恶念和戾气犹如粘腻黑泥, 肆无忌惮锁定目标。   喜怒不定,好似只要答复的不满意,立马就会翻脸。   透过这双眸子, 黎采玉瞧见自己隐含疲惫的面容,依稀还有几分失魂落魄,因为猝不及防被迫与人对视, 燃烧的愤怒一览无遗。   同时也将魔神的神色表情尽收眼底, 那混合着恼怒暴戾的复杂情绪,犹如快爆发的火山,一点就爆。   仔细瞧,似乎还有微不可察的委屈嫉妒,深深扎在粘腻的黑泥之中。   黎采玉将脸贴过去,轻轻蹭了蹭魔神面颊。   突如其来的贴贴让对方愣了一下, 下意识高兴, 随即化作更深的嫉妒愤怒, 又凶又气道:“你以为本尊真就这么好糊弄!”   黎采玉不理会, 用力贴贴, 被用力扯开,迎上魔神饱含恶意暴虐的目光微微一顿,再次贴上去蹭蹭。   拉开,贴上, 拉开,贴上……   化身为粘着系,使劲贴贴。   如果是两只小动物,眼前画面俨然就是黎狗狗摁着雪猫猫使劲舔舔舔,将满脸不高兴的冷酷猫猫舔到融化,舔到爪爪开花。   魔神的抗拒越来越无力,唇角缓缓上翘,嘴上道:“哼!别以为这样就能讨好本尊,真是无趣的家伙!”   想拉开黎采玉,果不其然又要贴上来,魔神唇角翘的老高,嫌弃抬手挡住凑近的脸,“快滚,烦死了!”   扯扯落到胸前的银发,抓抓锁骨皮肤,不经意扯开衣襟,起身就走,边走边扯掉衣衫,扔的地上都是,“愣着干什么,过来服侍本尊沐浴。”   哗啦一声响,跳到温泉池水中,水花四溅。   黎采玉将衣衫捡起来放好,魔神已经等的不耐烦,“快点!”   轻轻叹口气,黎采玉走过去,停住。   池子很大,引灵泉活水,灵气氤氲,热气腾腾,不论泡澡还是修炼都相当不错,对身体助益颇大。银发银眼的魔神背靠着池子边缘,以一种极为狂傲的姿势扭头看他,凉凉的,睥睨十足。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眼角眉梢的锋利冷厉在水汽熏蒸之下仿佛融化的坚冰,残留些许冰凉。   黎采玉只停顿了一下,很快继续向前走,在魔神身侧坐下,双脚浸入泉水。   下一秒,整个人被拽下去,魔神挑剔道:“坐在这里怎么服侍本尊。”   黎采玉擦擦脸上的水,反正衣衫都湿透了,继续穿着也没意义,随手解开扔到边上去。背靠浴池边缘,仰望天空,身体缓缓下滑,整个人没入水中,任由温暖的泉水包裹。   哗啦一声,旁边的魔神也将整个人没入水中,仰躺着,透过泉水仰望天空。   长长的银发如水藻般,在泉水的浮力下柔柔散开,眉宇间的戾气神奇般消失,犹如水下的精灵,纯真无暇。   闭上眼,任由泉水托浮身躯,眉目平和,面容圣洁。   黎采玉哗啦一声直起身,抬手拽起对方,却在魔神睁眼瞬间怔了怔。   “很失望?”魔神嘲讽。   狠狠甩开黎采玉的手。   黎采玉反应过来,再次化身为黎狗狗,使劲贴贴,雪猫猫很生气,轻易哄不好了。花费双倍的力气才叫魔神缓缓卸去怒气,“真以为本尊每次都会吃你这套!”   黎采玉好声好气:“是我想要抱抱,求你让我抱抱。”   魔神冷笑:“是想要抱本尊,还是想抱你的那个雪如圭?”   黎采玉没说话。   魔神刚降下来的怒气值又开始涨,“你!很!好!”   黎采玉叹口气,深深叹气,伸手一把捏住,和颜悦色的哄:“闭嘴。”   魔神僵了僵,随即一脸不屑的挑衅:“来呀,捏死本尊!”   看到黎采玉似乎有些苦恼,笑容更嚣张,“这可是他的身躯,你怎么舍得……呃!”   冷不丁一激灵,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黎采玉面无表情,一副冷漠的样子,手上一点都不冷漠,轻车熟路,熟能生巧,随意动几下手指就叫魔神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轻拢慢捻抹复挑,对如何施加刺激了然于心,**,欲罢不能。   心情不好,脾气暴躁的时候,用这个方法发泄非常有效,对此黎采玉深有体会。   凭借生死边缘锻炼出的绝佳技术,毫无意外的把魔神欺负哭了。   自己背靠浴池边缘,怀里坐着魔神,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安抚,黏人热情的黎狗狗好似昙花一现,冷酷无情的玩人高手真是他的真面目,轻而易举玩弄于股掌之间。   魔神早就体会过黎采玉的手上功夫,换了另一种更上一层楼,让他溃不成军。   他回神,憋屈咬牙,“都是他的错!本尊不可能这么丢脸!”   黎采玉瞥一眼,随意轻刮一下,魔神立马跟触电似的身体颤抖。   “圭圭什么时候能醒?”黎采玉再次问,语气跟气势都是截然不同。   人总不可能一直低落沮丧。   魔神嘲讽:“本尊凭什么告诉你?”   黎采玉立即用事实告诉他凭什么,刑讯技术超一流。   魔神软成一滩,抓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住手,本尊说就是!”   眼睛哭的通红,声音有些抽噎,“不知道。”   黎采玉不信,正要继续逼供,魔神恨恨咬他一口,“他的神魂被宝镜护住,本尊怎么知道!”   黎采玉凝视他,确认,“真的?”   魔神吸吸鼻子,“本尊意识跨越界壁,能够发挥的力量不多,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探查他什么情况。”   黎采玉垂眉,不知有没有相信。   听见魔神搁狠话,“今天算你厉害!待本尊真身降临,本尊定将今日屈辱百倍奉还!”   眼泪都还没干就搁狠话,实在没说服力。   黎采玉真诚道:“谢谢提醒。”   魔神气恼,“你不信?”   “我信。”黎采玉笑容满面,“你打算怎么百倍奉还?”   “呵,本尊不说你能怎么样?”   没过多久魔神屈辱的说出打算:“本尊让人准备了十斤绵情膏……”   本来是两斤的,越想越气,直接翻了五倍。   经过刚才的刑讯拷问,被逼的哭出来,魔神更气了,大概会让人准备更多。   怀揣着满心愤恨,魔神闭上眼睛睡了过去,身体微微蜷缩,像猫一样酣眠。黎采玉揽着他,仰头望天,夜空布满星星,不知不觉间闹到了深夜,万籁俱寂。   另一只手无意识把玩对方银发,思绪回到惊澜宗。   宋命死了,峰主长老个个惊惧骇然,果断把责任甩到对方身上。   “宗主刚愎自用,固执己见,我等根本劝不动,还望前辈明鉴!”   “那宋千秋不过是个纨绔,因着宗主才得了个天骄的名声,实则败絮其中,毫无作为,只会仗着身份地位胡作非为,横行霸道!我等看不惯已久,却毫无办法,结契之事也是因为宋千秋,父子二人寡廉鲜耻,死不足惜!”   “我派弟子沈不秋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知道宋千秋曾暗中欺辱玄琼仙尊,当即上门对峙,大打出手,差点当场将人打死。宗主及时赶到将人救下,与九华长老大打出手,最终略胜一筹,下令三百戒鞭,以儆效尤。”   “宋千秋重伤垂危,宗主亲自上门提亲,试图以冲喜宽慰爱子,并软禁九华长老,若非前辈今日将宗主击杀,恐怕九华长老与明玕君危矣!”   为保性命,惊澜宗的峰主长老们纷纷甩锅,推出九华长老跟明玕君,证明都是宋命一意孤行。   黎采玉冷笑:“所以偌大的惊澜宗,只有这两人站出来?”   “……”   “……”   “……”   金光照耀之下,凡惊澜宗心术不正者身如针扎,痛苦万分,黑气缭绕。   峰主长老们修为最高,只有一番本事,不似弟子们那般丢脸,苦苦支撑最后的体面。   他们面色惨白,纷纷求饶。   “我对玄琼仙尊敬仰已久,还请前辈明鉴!”   “宗主积威已久,又有吾元宗的同意,我等实在无力反对!”   “若吾元宗不肯,宗主就是再猖狂还能逼迫温宗主答应,此事吾元宗错处更大!倘若全都怪罪惊澜宗,在下不服!”   “结契大典邀请函悉数发出,不日便有宾客登门,晚辈愿在各派面前揭穿吾元宗真面目,还玄琼仙尊一个清白!”   “对对!晚辈也愿声讨吾元宗!”   “惊澜宗宗主葬礼之日,正是吾元宗身败名裂之时!”   峰主长老们纷纷发誓,义愤填膺。   黎采玉笑了,周身肃杀之气淡去,轻柔道:“拭目以待。”   现在把这些人都杀了,惊澜宗还怎么举办旷世葬礼,没有峰主长老们操办丧事,宾客怎么一一聚集。   回忆结束,黎采玉轻抚魔神发丝,唇边噙着笑,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   高朋满座,宾客如云,真是个好机会啊。   学府群英荟萃,一飞冲天,惊澜宗哀鸿遍野,一网打尽。   此消彼长,能省多少事。   惊澜宗的峰主长老可得再恶毒些才好,把人都叫齐了一起上路。   造化道的盛宴,贪狼道的狂欢。   真巧呢。    第92章   今天是一个大日子, 鸿蒙仙府开办的下级学府正式开始招生,为期三天。   不愧是历史悠久的大门派,出手就是大方, 直接划拉一座悬空山充作学府。本就是鸿蒙仙府的地方,基础设施齐全, 稍加修整便能投入使用。   作为造化道推出的第一座学府, 从黎采玉宣布消息起就备受瞩目,不论是造化道一众修士,还是蠢蠢欲动, 渴望入学的普通人。   所以论道大会结束后,各地聚集而来的造化道们并没有急着离开。   学府就是学府,简简单单。   站在高高的悬空峰俯视下方, 黑压压的人群人头攒动, 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犹如浪潮此起彼伏。   人们渴望修仙的野心与欲望似乎都在此具现化,炙热的,浓烈的,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含英真人长长呼出一口气,“贫道在天音门多年, 看过无数次收徒大典, 从未见到过如此多的人聚集到一起。”   白鹤上人同样深有感触, “各地造化道多多少少受贪狼道影响, 活的越久越能感受到, 不论怎么努力维持门派,依旧以一种缓慢的速度萎缩。我们大费周章才会收弟子入门,贪狼道只要有修炼资质就愿意收,如此哪怕损耗再大, 只要补充的足够快,总能有杀出血路成才的回馈宗门。”   “仙府的这个尝试,也许真的能够改变局势,力挽狂澜。”   慧真子目光追随人群移动,看着他们欢呼雀跃的奔向天阶,黑压压的人群仿佛找到宣泄口,一窝蜂涌去。   “这便是学府设下的考验?”   黎采玉微微颔首,回答道:“太容易得到的总是不被珍惜,学府的门槛是没有鸿蒙仙府高,可也不能什么人都收。修行本就枯燥无味,没有这个毅力,入了也是浪费名额,白占资源。只要在一天之内爬上天阶,便算通过考验。”   “根据不同的身体素质,所面临的考验各不相同。仙府治下民众身强体壮,常年修炼养生功法,最高考验可为三万个阶梯,从别处赶来,不曾学过任何功法的普通人,需要爬上一万阶梯方才合格。”   “他们都有三次机会,可反复尝试。”   相比起造化道的收徒门槛,学府的考核要求已经摆的非常低。   道友们默默注视下方人群,看着他们攀爬天阶。   这个过程对爬阶梯的人来说枯燥无味,对看的人来说同样枯燥乏味,却没有人提前离场,看的认真专注。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太阳初升到日头高照,黎采玉眼神微动。   惊澜宗的峰主长老们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宗门上下为迎接婚礼点缀的装扮全换了颜色,入眼皆是素缟,这叫上门的宾客们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何事。   本该用来举行结契大典的地方布置成灵堂,漆黑棺木触目惊心,宋千秋高高悬挂在灵堂之外,禁制缠身,半死不活,惊澜宗的峰主长老个个面容凄苦,唉声叹气,悲愤欲绝。   喜事变丧事,实在不详。   宾客望着棺木前大大的灵位,迟疑须臾,“节哀顺变。”   气氛在肃穆沉重中缓缓过去,直到吾元宗按照时辰如约而至。   看清仙舟下来的一行人,众人都是一惊。   只见吾元宗修士整齐排成两列,护送着一个人。   对方一袭红色嫁衣,端的是张扬夺目,头上蒙着红盖头看不清模样,只能瞧得出身材高挑,宽肩窄腰,双手捧着一盏灯,一步一步向前走,没有丝毫勉强与不愿。   跟在身后的正是玄琼仙尊那三个弟子,个个气宇轩昂,落落大方。   由弟子护送师尊出嫁,似乎没有毛病。   但,这是结契大典。   按照修仙界的规矩,结契双方地位平等,没有主从之分。   吾元宗摆出的这个阵仗,分明就是要将人嫁入惊澜宗,不论是红嫁衣还是弟子送嫁,都未免过于刻意。   各地风俗不同,仪式上有所区别,吾元宗偏偏选择了这种。   玄琼仙尊的三名弟子面不改色,仿佛没发现任何异常,目不斜视,走到灵堂前凝视打量漆黑棺木片刻,为首的大弟子才仿佛刚反应过来般,一脸惊讶:“惊澜宗发生什么事?宋宗主上门拜访时分明身体康健,怎会突然没了?”   惊澜宗大长老闻言掩面痛哭,“我们宗主死的好惨啊!”   顾南青却完全没有顺着他的话给出反应,一脸庆幸,“还好贵宗少宗主安然无恙,实乃不幸中的大幸!还不快快将人救下,误了时辰不吉利!”   大长老哑然失声,震惊的望着他。   方才一行人经过宋千秋时可是视而不见,仿佛根本没瞧见被高高挂在上方的人。   顾南青自顾自道:“宋宗主走前还在操心少宗主婚事,若是中途而废,岂非令他心寒。吾元宗已经按照约定把玄琼仙尊送至惊澜宗,还望贵宗顾全大局,莫要伤了两派颜面。”   大长老脸皮狠狠抽搐一下,深深望了对方一眼,顺便扫过玄琼仙尊另外两名弟子。   别看他们口口声声说要在葬礼上揭穿吾元宗的真面目,其实就是缓兵之计,宗主刚被人杀了,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跟吾元宗翻脸,根本就是自找麻烦。   先不说这桩结契大典有惊澜宗一份,是宗主亲自上门提亲,就算真的揭穿吾元宗的真面目又能怎样?   能在修仙界闯出名声的,谁是靠脸面过活。   脸面这种东西有的时候很重要,有的时候又轻如鸿毛。   吾元宗对玄琼仙尊的糟践甚至都不需要他们惊澜宗来揭穿,只看今日对方的架势,连藏都不藏了。   让“玄琼仙尊”穿一身红嫁衣,披着红盖头,由三个弟子护送着自己走过来,羞辱之意已经摆在明面上。   虽然只说了两句话,大长老已经明白吾元宗什么意思,惊澜宗宗主死了不要紧,结契大典必须完成。   宋千秋没死,继续,宋千秋死了,冥婚。   大长老心中讥笑,玄琼仙尊做人做到这个地步,众叛亲离,就连弟子都迫不及待狠狠踩上一脚……   随即想起单手捏死宗主的神秘修士,那讥笑便卡住了,咽的他不上不下。   那日的威压跟恐惧尤有残留,肌肉下意识颤栗抽搐,大长老重重咬了咬腮帮子肉让自己镇静,一针见血指出:“仙尊修为尽失,蒙着盖头如何证明是他?”   顾南青理所当然道:“手中命灯为证。”   那被捧着的灯竟然是玄琼仙尊的命灯。   烛光虽亮,却孱弱无力。   但凡是见过玄琼仙尊的,就能通过命灯散发的气息认出它来。   顾南青道:“既然要入惊澜宗,命灯自然不能忘。”   他神色冰冷,眼神凌厉,从言行举止上看完全不像是玄琼仙尊的弟子,倒像是押解犯人的牢头,身后两人也是如此。   二弟子崔藤面无表情,“惊澜宗宗主亲自上门为少宗主求娶仙尊,如今结契大典在即,大长老可莫要误了时辰。若今日不能完成仪式,吾元宗只能认为惊澜宗有意戏耍。”   三弟子龚亦隽冷冷道:“人已送到,惊澜宗别不识好歹。”   弟子一个赛一个的目中无人,一袭嫁衣的“玄琼仙尊”纹丝不动,手里捧着命灯,宛若木偶。   吾元宗没有派任何一个长老峰主过来,三人虽是玄琼仙尊的弟子,嚣张跋扈到近乎指着大长老的鼻子咄咄逼人,终于是把大长老给气笑了。   “放肆!”   他呵斥,威压瞬间释放,让吾元宗的修士们纷纷面色一变。   大长老沉声道:“就算宗主惨遭不幸,惊澜宗依旧是惊澜宗,还没有落魄到吾元宗的几个弟子就能颐指气使!宗主是曾经上门提亲,如今身死道消,于我惊澜宗最要紧的可不是区区一桩结契大典!”   “宗主灵堂前,吾元宗若要闹事,休怪我惊澜宗翻脸无情!”   气氛瞬间僵持,肉眼可见紧张。   下一秒,顾南青用力按住“玄琼仙尊”肩膀,咚的一声,在漆黑棺木前跪下。   宾客之中传出声音:“仙尊就算失了修为,也是尔等师尊,如此不敬未免令人不耻。”   顾南青抬眼瞥了一下,面露厌恶,冷冷讥诮:“阮道友上门拜访师尊时,也未见你心疼!”   对方面色僵了一僵,随即笑吟吟道:“惊澜宗如今哪有心力继续操办结契大典,若仙尊不弃,我阮家十分欢迎。”   “呵,阮经你也配!”另一个人讽刺:“谁不知你阮经贪花好色,但凡被你瞧上的,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仙尊岂是你能觊觎的,快滚!”   阮经不爽,“我不配,你难道就配了?!唐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宋千秋那个废物能拦得住谁!”   他摇着扇子,一派风流倜傥之象,只看外表当真是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环顾一圈,唇边勾起,“惊澜宗少宗主的结契大典真是炸出不少有心人,那边正儿八经的结契人还在天上挂着,这边一个个揣着见不得人的心思,就等着花落谁家。”   阮经发出感叹:“仙尊真是罪恶深重,只要一个笑,多少人要为他打起来。”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瞬间面色大变。   尤其是惊澜宗修士,这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压力!   似曾相识的太阳悬挂惊澜宗上空,一化九,围成一个圈,将整个山门牢牢困住。   请君入瓮!   关门打狗!   诸位,该上路了!    第93章   铺天盖地的颤栗深入骨髓, 经历过一遭的惊澜宗众峰主长老只觉得果然如此,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们!   等待宾客上门的这些天里不是没想过其他措施,但思来想去, 实力不够想再多都是枉然,还会激怒对方, 唯有顺水推舟, 随机应变。杀宋命时的气势那样恐怖,他们不信只死一个人就能让这件事翻过去,冒犯玄琼仙尊的何止是宋命和宋千秋, 被结契大典惊动的狂蜂浪蝶大概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玄琼仙尊与宋千秋,宋千秋他配吗?   他宋千秋可以,别人凭什么不可以。   事实果然如他们所料, 当日的神秘强者还有后手。   趁着这个机会一网打尽, 不比一个一个找上门轻松,还能震慑其余宵小。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是立即探查情况,发现天上莫名出现九个太阳,且正是威压源头,都是心头狠狠一颤,随后下意识使出压箱手段逃走。都是修仙界有名有姓的人物, 谁也不是傻子, 反应迅速, 当机立断选择先跑为敬。   至于前因后果, 等脱离险境后有的是时间调查。   来者不善, 恐怖如斯,不走就是傻子!   砰——   最先跑的人重重撞上无形屏障,下一秒被从天而降的巨掌用力拍到地面。   似曾相识的一幕又出现了。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九个太阳纷纷化为人形,恐怖的庞然大物低头, 视线扫过瞬间,宛若刀锋划过,叫人起鸡皮疙瘩。   无人能够突破禁锢,胆敢越界者,死。   后面的人连忙急刹车,在撞到前狼狈停住。   无法忍受直面如此恐怖的威压,好似下一秒就会被拍死,果断返回。   宽敞的大殿之中哭声阵阵,惊澜宗的峰主长老们跪在牌位前悲痛欲绝,浑然不在意雨点般重新回到灵堂之内的宾客们。   除了他们,还有一道身影格外惹人注意,身披红色嫁衣的“仙尊”手捧命灯,维持被强行摁着下跪的姿势,直愣愣的,一动不动,风吹过,盖头摇曳,命灯的火光摇曳,幽幽照着周围。   顾南青面皮下的肌肉抽搐两下,大步流星上前,根本不管这个名义上的“玄琼仙尊”,对惊澜宗众人发出质问:“你们惊澜宗是何意?难道想要剿灭在场所有人,一口气得罪大半个修仙界?”   大长老幽幽道:“顾小友未免言重,也太瞧得起自己。诸位确实算得上各家各派的麒麟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但修仙界难道还缺过天才,没能成长起来便一命呜呼化作尘埃的麒麟子如过江之鲫,最后成就非凡的能有几个。”   望着宋命灵牌,发出长长叹息,“就算成了气候,说没就没的也不在少数。修仙界强者如云,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与其质问惊澜宗,诸位不如好好想一想自己做过什么,才招来这样的灾祸。”   大长老神色语气都很平淡,却犹如一道惊雷劈在其余人心头,震的心怀鬼胎者心脏紧缩。   顾南青还想质问,被大长老一个眼神镇住。   吾元宗只来了些个小辈,旁的门派也没好多少,摆明就是一场笑话,自恃身份的大人物谁愿意来捧这个臭脚,就是看笑话,收到邀请函的时候已经笑够了,实在没必要看个现场版的,仔细体会。   最后来的一众宾客中竟是各家各派的麒麟子占了多数,“玄琼仙尊”这个诱饵,离了吾元宗的保护,都想自己一口吞了。   风流倜傥的阮经笑不起来了,他收起扇子,恭敬作揖,“还请大长老指点迷津。”   大长老瞥他一眼,“我惊澜宗连宗主都没了,能指点你们什么,能不能活下来各自看命数。”   阮经握着折扇的手下意识用力抓紧,意识到什么,面色发白,“宋宗主突然身陨,莫非……”   大长老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顾南青、崔藤以及龚亦隽脸色都是青一阵白一阵,最后难看的不得了。   崔藤嘴唇颤抖,艰难道:“大师兄,宗主为何会突然同意这桩婚事?”   顾南青没有说话,嘴唇抿的很紧,绷成直线。   作为两人的师弟,龚亦隽年纪最小,性情也最为暴戾残忍,情绪不稳,见大师兄不回答,立马催促:“大师兄,宗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被两个师弟质问,顾南青本就难看的脸色又难看几分,冷笑:“还能是什么意思,拿我们充作棋子试探的意思!”   “……”   “……”   崔藤跟龚亦隽仿佛瞬间被抽去一身力气,抬头望向宋命的灵牌,黑底白字格外刺眼。   也许宗主罚他们每人戒鞭的时候就已经萌生放弃的念头。   今日终于把他们推出去试探,不论死活,都能达成目的。   崔藤目光放空,死亡威胁的阴影笼罩,无法破开的局势,如一跨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   “……”龚亦隽神色茫然,又一阵风吹过,撩动鲜红的盖头,触动他的视线,几个字不由自主喃喃出来:“雪如圭,你可真会勾引人啊。”   大长老:“…………………………”   下一秒,哭声震天:“宗主一路走好哇!”   惊澜宗众人霎那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比死了爹妈还要伤心难过。   飞燕峰峰主忍痛扶起大长老,声泪俱下:“宗主他虽犯了糊涂,但走的很安详,大长老千万要保重身体,今后惊澜宗可就靠您了!”   大长老痛哭流涕的拒绝:“不!我没能在宗主犯糊涂的时候站出来拒绝,我不配!”   飞燕峰峰主辩解:“谁知道这样荒唐的亲事吾元宗会答应!宗主爱子成狂想出冲喜的方法,他吾元宗宗主难道也疯了,让玄琼仙尊给宋千秋冲喜!没一耳刮子抽死他,算吾元宗宗主涵养好!”   大长老涕泪交流:“宗主是罪有应得,可我也没有资格撑起惊澜宗的门楣!”   百雀峰峰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义正辞严道:“宗主骤然陨落对惊澜宗是莫大的打击,还请大长老怜惜下面的弟子,为了宗门的未来振作精神,我们都需要新的宗主!”   大长老还是悲泣:“不!我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   “……”   “……”   “……”   众人都木了,危急关头搞这出!   是不是打算演个三劝三拒,最后在大家的劝说下勉为其难答应?   一道身影走上前,伸手拽住红盖头猛然掀开,顾南青、崔藤跟龚亦隽阻拦不及,身穿红嫁衣的“玄琼仙尊”赫然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中。面容确实是雪如圭,栩栩如生,但这根本是一具傀儡,甚至不是活人,是手里捧着的命灯迷惑了大家。   “仙尊现在何处?”唐欢冷声质问。   目光聚集,顾南青嘴硬回答:“自然是在吾元宗。”   唐欢怀疑的看他。   顾南青冷冷回视,“师尊乃我吾元宗仙尊,岂会真的将他送出去与人结契!不过是宗主念及宋宗主爱子成狂,不忍拒绝这才勉强答应演一出戏,好叫惊澜宗的少宗主能在死前一圆梦想,走的没有牵挂。”   阮经又开始摇扇子,不紧不慢道:“方才两位师弟的质问,我们可都听得一清二楚。忽然改口,莫非是想隐瞒什么?”   顾南青神色不愉,“即便有什么,与你何干!”   阮经冷笑,“吾元宗打的什么主意,原是与我们无关,可现在大家都被卷进去,性命垂危,你说有没有关系?奉劝你老老实实把话说清楚,否则犯了众怒,就问你的家族现在能不能救你!”   另一个人站出来,慈眉善目,端庄优雅,凭借这副面皮能骗过多少无知之人,还以为是个多么悲天悯人的谪仙。   他微笑,“几位冷静,现下我等同困险境,该是齐心协力的时候,可别因为一些无谓的口角伤了和气。”   顾南青只是瞥他一眼,神色不屑。   都是上过玉霄峰的人,装出这种样子是想骗谁。   修仙界大名鼎鼎的玉面公子也不过如此。   顾南青语气不好,“还能是什么,不过是宗主想要看看我们的好师尊到底勾引了多少人。不想其他人卷入无聊的争风吃醋,特意派了我们过来探一探。”   他看傀儡的眼神十分不善,毫无对师尊的敬意,轻佻鄙夷傲慢几乎溢出来,“总不能叫外头一直传那些不堪入耳的风言风语,搞得好似我们吾元宗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什么狂蜂浪蝶都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过来。”   “诸位打的什么主意,怕是都要落空了。”   顾南青讥讽的扫视一眼周围。   阮经不置可否,唐欢沉沉看他一眼,面如冠玉宛若谪仙的玉面公子唇角弧度不变,眼神深了两分。   忽的,所有人一颤,不约而同看向灵堂入口。   只见那里无声无息出现一道高大身影,步履轻盈,眨眼间便穿过众人走到灵牌之前,抬手一挥,红衣人偶手里捧的命灯升起,落到他手中。   空气里令人精神紧绷的恐怖气场骤然一松,笼罩众人的死亡阴影似乎淡了许多。   孱弱无力的火苗昭示着主人的状态,虽不似风中残中随时熄灭,却也不大好。   “敢问前辈将我们困在此处是何意?”阮经试探性的发出询问,看似放松,实则蓄势待发,折扇正是他的法器。   黎采玉凝视手中命灯,闻言动了,先是回收将红衣人偶收起来,才分神去看阮经。   “修仙界的青年才俊果然都是一表人才,”黎采玉直言不讳,“不论什么样的人渣都有一副好相貌。”   “我原本想着,干脆趁着这个机会一网打尽爽一爽,可回去后仔细琢磨琢磨,像宋千秋这种废物能够肆意妄为,不就是仗着亲爹能给自己兜底。作恶的家伙固然该死,身后的庇护者,纵子行凶的畜生难道就不该千刀万剐吗?”   “养出你们这种禽兽,背后之人能是什么好鸟!”   恐怖威压瞬间爆发,所有人都是噗通一下狠狠跪倒在地,苦苦支挣,黎采玉轻轻摩挲命灯,轻描淡写道:“一场闹剧,来的果然都是些沉不住气的家伙。”   比如说魔尊,除了一开始出现过,后面完美隐身了。   “阁下……难道是要…跟我们背后……所有的家族为敌……”   黎采玉充耳不闻,自顾自道:“干等着着太无聊,我们玩个游戏。”   他终于给出眼神,在他们恐惧的目光中,以毛骨悚然的口吻道:“这个游戏叫做捉人,我负责捉,你们负责跑。”   被捉到了会怎样,不知道呢。   *   “黎道友忽然笑得开心,可是登天阶者中有入眼的?”   耳边传来声音,黎采玉发现自己情不自禁跟着笑了起来,唇角压不住上翘,没有否认,顺水推舟道:“只是忽然心有感慨,忍不住高兴的笑起来。”   “今日学府正式开始招生,气氛浓烈,要是能够天降正义,叫贪狼道的人渣们集体暴毙,该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双倍的快乐!”   他眼底闪着光芒,神采奕奕,另一边的化身抓到个畜生,一把捏碎对方金丹,在惨叫声中愉悦的笑起来,双倍的快乐让他开心的像个小男孩,开朗又阳光。   长春子轻轻咳嗽一声,愉快的加入话题:“退一万步讲,难道他们就不能自己懂事点暴毙,非要等到天降正义吗?”   黎采玉笑得眉眼弯弯,“英雄所见略同!”   长春子凑到他耳边很小声的说:“表情太张扬了,收敛一下。”   黎采玉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真的这么明显?”   长春子点头,诚恳道:“你现在开心的像是刚杀了十个八个人!特别变态,还有点癫!”   黎采玉点头,也诚恳道:“你看错了!”   他只是背着大家偷偷玩捉人游戏,顺手废了修为,死多轻松。   背后的庇护者必须死,作恶者修为尽失,好好尝一尝没了修为没了庇护者的滋味,活的长长久久才好!   用一辈子的痛苦去偿还曾经的欺辱!   长春子再次指出:“笑得更变态了!”   黎采玉:“……”    第94章   “啊啊啊啊啊!!!”   黎采玉心不在焉废掉眼前之人一条腿, 冷漠凝视对方痛哭流涕的狼狈模样,一身杀气宛若实质,异常恐怖。他的目光透出若有所思, 下一秒,猛然抬脚踩断对方另一条完好的腿, 惨叫声更加凄厉。   “啊啊啊……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   面如冠玉的风流公子一身狼藉, 满脸泪痕,他被抓到两次,第一次废了修为, 第二次废了双腿,第三次被抓到的惩罚是什么已经无力去思考,死亡恐惧笼罩心神, 已经崩溃。   家世扶他青云志, 成为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经历过考验,经历过痛苦,他知道那些都是成长道路上的关卡而已,从未真正经历过如影随形的死亡威胁与紧迫感。   修为一被废,意志力崩塌了一半, 但他心里还有希望, 只要能够脱险未必不能重来, 他是族中的希望, 是宗门倚重的天之骄子。   但, 期盼的救援迟迟没有到来,还被废了双腿,痛上加痛。   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以恐怖眼神打量他,他真的害怕了。   他怕自己就这样没了, 他怕自己曾经对别人做的一切会被报复回来,他怕迎接自己的是生不如死。   “不对劲。”黎采玉缓缓道,喃喃自语。   就算这场闹剧只吸引来最沉不住气的小辈,按照他的预想,现在怎样都该赶来几个救场的年长修士。   惊澜宗被他封锁,这些人无法传出消息,但大门派大家族自有判断方式,如吾元宗的命灯。   但没有人来。   他们好像忘记了这些小辈,没有一个人赶来救场。   这不正常。   猫抓老鼠是挺有趣,让他感到些许愉快,可远远不够!   黎采玉面无表情,用力碾了碾脚下踩着的腿,骨裂声毛骨悚然,伴随痛苦惨叫。   “啊啊啊!”狼狈挣扎,想要从施暴者的脚下逃走,双手奋力抓挠地面,指甲崩裂,血肉模糊一片。   原想逼问一番,忽感索然无味。   废物玩意儿!   黎采玉抬头,一步迈出数米远,几步消失不见。逃过一劫的家伙浑然不觉,拖着身躯在地上挣扎,不知要去何处。   另一边师兄弟三人躲在一起,神色或阴沉或凝重或仓惶,根本没去管一起来的吾元宗弟子,径自保自己的性命,满心扭曲愤恨。   “这个贱人!”年纪最小的龚亦隽面容扭曲的咒骂,“变成这样了都能勾引男人替他出头!真是下贱!”   大师兄顾南青和二师兄崔藤看他一眼,没有吱声。   龚亦隽最是沉不住气,他是龚家备受宠爱的小公子,父母宠爱,老祖也宠爱,对他另眼相看。修行之路顺风顺水,从未吃过苦头,要资源有资源,别人抢破头才能夺到的宝物是他生活里随处可见的东西,要地位有地位,他想拜入玄琼仙尊门下,族内就替他打点好一切,只等着拜师。   唯一吃过的苦头是吾元宗宗主忽然下令打的一千戒鞭。   因为玄琼仙尊的命灯恢复了活力。   自那以后龚亦隽陷入深深地矛盾之中,一边愤恨鄙夷雪如圭,高高在上如玄琼仙尊,还不是曾经沦为他的玩物任由为所为欲,一边仿徨恐惧,怕恢复修为的师尊找他报仇。   他向父母求救,向老祖求救,得到的都是沉默。   一直被捧在手心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公子忽然明白,他被放弃了。   曾经吾元宗在雪如圭跟他们之间,选择放弃修为尽失的雪如圭。   现在家族跟宗门在他们跟恢复修为的雪如圭之间,选择放弃他们。   修为就是一切,力量就是决定权。   在日复一日的惶恐折磨下,龚亦隽彻底心理扭曲,他开始诅咒雪如圭,为什么不直接死掉,为什么要恢复修为。   当他发现代表雪如圭的命灯忽然变得暗淡时,心里是多么畅快,一直悬在头顶的死亡阴影没了,扬眉吐气。   宗主让他们师兄弟三人护送“雪如圭”来惊澜宗与宋宗主之子成婚,龚亦隽心里都是幸灾乐祸,果然只要雪如圭成为废物,宗门就会将他狠狠踩到泥地里去。   雪如圭该是怎样的表情,一定美妙极了。   “……真该死啊……”龚亦隽咬牙切齿,眼底都是怨毒。   崔藤又看他一眼,冷漠嫌恶,犹如在看一个废物,收回目光对身边的顾南青道:“大师兄,不妙。”   顾南青神色阴沉,“宗主并未对我多说什么,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   崔藤接话:“但宗主肯定是在利用我们试探什么。”   眼下情景,证明吾元宗宗主的顾虑是正确的,有人在帮助雪如圭,而且很强。   崔藤闭了闭眼,“家族也已经放弃我们。”   顾南青面色更阴沉,双拳紧握。   依仗家族的天之骄子,一旦失去家族助力就会落得万劫不复,终究是以家族为荣,而不是家族以他们为荣,这里头的区别何其大,曾经意气风发张狂肆意的他们不明白,现在懂了,可也迟了。   沉默如一滩死水,黎采玉忽然出现打破了它。   在三人骇然的目光中,挥手将人摄住,神识横冲直撞探入识海,提取信息。   师兄弟三人神色空白了一下,随后变得极其痛苦狰狞,睚眦欲裂,识海被强行闯入肆意搅弄的痛苦不亚于凌迟,一层层刮着皮肉,让他们痛不欲生。   黎采玉粗暴翻找他们的记忆,没有找到相关线索,反倒翻出许多这三个畜生肆意羞辱雪如圭的画面。   怒气值很难不涨,一节更比一节高,正当他几乎要把他们弄成白痴的时候,动作忽然停住。   因为鸿蒙仙府上空出现一个超级大的阵法,如陨星闯入大气层般向着下方的洞天福地狠狠压下。   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鸿蒙仙府是传承悠久的大门派,理所当然设有各种复杂的禁制,地面有,高空也有,但这巨大阵法出现的位置太高了,高到远远超出鸿蒙仙府空中禁制的覆盖范围,仿佛是从太空落下来的一样。   正在登上阶梯的凡人们纷纷仰头,睁大了眼睛,他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呆愣愣的,就像在等死一样。   而鸿蒙仙府之中的所有修士都从这阵法的气息中感觉到肃杀。   长春子凝望上空,喃喃道:“如此大手笔,是想将我鸿蒙仙府就此彻底抹消。”   话音落下,鸿蒙仙府内骤然爆发出一股强大气势,一双手自下而上,稳稳拖住压下的阵法。   “修仙界几番轮转,纷争不断,鸿蒙仙府一直稳坐钓鱼台,从未下场与人碰撞,如今却是触犯了禁忌,自寻死路。”   飘渺空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宛若仙音,圣洁至极。   “若仙府一直明哲保身,修仙界自有你们的容身之处,遗世独立,超凡脱俗,岂不妙哉。可惜终究是一念之差,犯了我等所不能容忍的禁忌。”   另一道飘渺之音悲天悯人,幽幽叹息。   “善恶一念,生死一线,仙府传承至今见证过无数历史事件,难道还不明白如今的修仙界,鸿蒙仙府唯有偏安一隅才能保存己身。天下大势纷争不休,自在造化道早就已经不合适,被淘汰只是时间问题。”   这道声音沧桑忧愁,诉不尽的悲恸哀愁,仿佛是来送葬。   “道友糊涂啊。”   男声,女声,飘渺空灵,圣洁慈悲,哀怨沧桑,一道道声音从四面八方来,如空谷回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到底是贫道孤陋寡闻,竟不知贪狼道也能这样齐心协力。”玄月子平稳温和的声音在天际响起,回应四面八方,“口口声声触犯禁忌自寻死路,不过是看到贪狼道的末路,想要将危机扼杀于摇篮之中。”   “诸位虽残暴不仁,眼力见倒是不差,算得上高瞻远瞩,胸有沟壑。”   一道声音回应,“府主言重。过时的事物总有化成灰烬的一天,府主力挽狂澜终究是抵不过历史洪流,与鸿蒙仙府一起灰飞烟灭。我等不过是来见证,可悲,可叹,可怜。”   府主的声音毫无变化,“诸位既知我鸿蒙仙府从未下场与贪狼道较量,可曾想过贫道数年如一日究竟在干什么?”   “……”   “……”   “……”   府主语气平稳,“以贫道的修为早就已经可以飞升,却始终逗留此界不肯破碎虚空,莫非诸位以为贫道坐守仙府是为了躲避天劫,是画地为牢,固步自封,只求苟延残喘,死中求生?”   一道道光柱拔地而起,气势汹汹。   飘渺空灵的男声女声变得气急败坏。   “你疯了吗?”   “你想做什么?”   “纵使你修为通天,以你一人之力又能改变多少?我等道统已经深深扎根于这片大地,枝繁叶茂,自在造化道晚了何止一步!今天幡然醒悟,开始追寻我等步伐,终究是一步慢,步步慢!”   “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无功!人战胜不了欲望!自在造化道注定灭亡!”   府主不为所动,平稳冷静。   “贫道玄月子,邀诸位道友一同上界。”    第95章   “何为修仙?”   “修行者吐纳天地之灵气, 淬炼筋骨神魂,使己身超凡脱俗,感悟天地, 得证大道,便是修仙。”   “然人有三尸虫, 上尸居于人头泥丸宫, 乱人智,令人愚蠢迟钝,智慧难开;中尸居于中丹田, 乱情志,令人好做恶事;下尸居于下丹田,好淫邪, 令人神魂颠倒。”   “三尸无形, 常常作用于脏腑神魂,使人意乱情迷,造作梦寐,颠倒非常。”   “若不知克制三尸,只知吐纳天地之灵气,便会受三尸驱使, 乱智, 乱情, 乱欲, 最终成三尸虫之傀儡, 好宝物,好恶事,好淫邪,故想修的正果, 需斩尸证道。”   “三尸之顽固,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故曰:斩得三尸,既证金仙。”   魔神仰望一道道冲天光柱,每道光柱代表一位修仙大能,神色风轻云淡,仿佛在看有趣的余兴节目,欣赏这些人或狼狈惊惶或气急败坏或无能狂怒的挣扎。   “为求修为疯狂汲取天地灵气,为夺宝物不惜刀剑相向,为登上高位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为成就自己对周围一切敲骨吸髓掠夺所有能够掠夺的资源,掏心挖肝,以血肉枯骨铸就一条成功之路。”   “他们体内藏匿的三尸该是多么肥美恣意,纵情享乐。”   “贪狼道三个字终究是太过于委婉,若是本尊给他们取名,应当叫做三尸道。入此道者绝无修成正果的可能,只能反其道而行,三尸即我,我即三尸,方有一丝突破希望。”   魔神的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视线范围中骤然升起一道巨大的冲天光柱,自鸿蒙仙府而出,比任何一道光柱都要明亮强大,震碎从天而降的灭杀大阵,直冲云霄。属于玄月子的灵力如水波般扩散,层层叠叠,源源不绝,仿佛没有尽头,以鸿蒙仙府为中心向周围扩散,看似不紧不慢,实则异常迅速,穿透空间层层递进,漫出鸿蒙仙府掌管的地界涌向其他地方。   所有人都像被按下暂停键,呆呆仰望那代表玄月子的冲天光柱,感受到莫名的悸动,仿佛忽然之间被拉入奇妙的世界,意识不再禁锢于这副身躯,感应外物。   这力量是如此奇妙不可思议,温柔如水,又深不可测。   所过之处升起一道又一道冲天光柱。   最终覆盖修士能够到达的每个角落。   发疯的人数量倍增,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挣脱。   属于修士的直接发出疯狂警告,不详预感如死亡气息,令人毛骨悚然,浑身冰凉。   那是来自玄月子的凝视。   自在造化道当世第一人的份量在此刻清晰呈现,绝对的,压倒性的,无可匹敌的。   正在被抽取的失重感袭遍被光柱笼罩的所有人。   “住手!!快住手!!”   “吾等认输!”   男男女女的声音交叠,无比惊恐。   没有得到回应。   “是我等不自量力冒犯前辈,耽误鸿蒙仙府大事!仙府广收学生之日,正是大喜,吾等死不足惜,但鸿蒙仙府离不开前辈,还请前辈三思!”   “以一己之力对抗天下,终将遭到报应!你是很强,但你的徒弟,你的宗门,难道也能对抗天下各派!为一时之快做出这等愚蠢之事,果然愚蠢至极!”   “自在造化道最后的支柱,今日之后注定成为历史!任你们再强,也不可能共击天下!”   “人是被欲望支配的生物,造化道只会被摒弃!”   从求饶到诅咒,声声层叠,生死攸关顾不得维持形象,一个个丑态毕露。   不管说什么,玄月子都不为所动。   最强最亮的冲天光柱生生顶开天穹,仿若蛋壳般裂开缝隙,天裂背后立即传来觊觎跟垂涎,如有实质,粘腻舔舐下方每个生灵,那种被当做猎物的恶心感与毛骨悚然油然而生。   凡人们瑟瑟发抖,修士们神情凝重,如临大敌。   终于,玄月子再度开口。   “贫道欲探知这苍穹背后的谜团。”   “非今日临时起意,自师尊飞升失败,贫道心中便一直存了这个念头。”   “如今时机成熟,又有诸位道友一同上界,乃贫道之幸。”   所有光柱瞬间爆发出强烈刺目的光芒,把大地照的亮了几个度,凡人承受不住闭上眼,修士睁大眼睛仰望,生怕错过一点。   苍穹的裂缝越来越大,有不可描述之物在裂缝后面涌动,似乎想要通过这道裂缝爬过来,一道道光柱聚集,汇成一股重重撞上去,爆发出的强大力量甚至瞬间照亮裂缝之后的虚空。   那是充斥黑雾的世界,畸形、扭曲、不可描述的生灵昙花一现,瞬间惨叫消失,在光芒照耀下灰飞烟灭。   当所有光柱消失,裂缝随之愈合,天地间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是呆呆的,迷茫,困惑,不知所措。   阶梯之上的凡人一屁股坐下,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太短暂,惊天伟力乍现,世界真相揭开冰山一角,需要消化。   修士鸦雀无声,沉默许久。   不约而同跪下,对玄月子消失的方向行大礼,郑重肃穆。   没有人悲痛。   亦无人高兴。   长春子神色怅然,数不清的话语在喉咙里酝酿,心情十分复杂,“苍穹的背后会是什么?”   玄月子追寻真相去了,还带走贪狼道一众修炼有成的大能,或者说毒瘤,整个贪狼道的战力腰斩,境界大跌,为造化道营造出一片大好局势。   发出疑问后,长春子又是沉默,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呆愣愣的。   黎采玉开口,打破安静:“造化道的前辈们莫非都有预感?”   论道大会结束后全都留了下来,说是观看学府开学,现在细细想来,也许只是借口而已。大家对贪狼道的反应有所预料,不约而同选择留下来,共同进退。   长春子语气平静:“贪狼道有多么丧心病狂,日子久了就会明白。”   又是一阵沉默。   黎采玉抿抿唇,“抱歉,我……”   长春子打断他的话:“你用不着道歉,师尊的一切决定都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无人能强迫。”   望着玄月子最后消失的苍穹,“师尊将自己困在鸿蒙仙府无数年,终于能够放下一切去做最想做的事情,挑战苍穹背后,身为弟子只有为师尊高兴的,况且这一切并不是无谓的牺牲,既不悲凉,也不无奈。”   “师尊言,曾经此界并无天窟威胁,各界联通,可自由来往,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忽然变了,苍穹背后一定是发生某种变化。之后便是贪狼道的崛起,欺师灭祖之辈日渐增多,广收门徒散播修炼法门,搅的修仙界乌烟瘴气。”   “仿佛无形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推动乱局,不断内耗。”   “要么作困兽死,要么绝地求生。”   长春子说完,顿了顿,看黎采玉的目光之中透出奇特之色,“道友的出现,似乎极大的鼓舞了师尊。”   黎采玉愣了一下,疑惑:“你是指……”   长春子道:“并非是因为黎道友提出了构建学府的建议,硬生生撬动贪狼道传承的根基,为改变未来格局提供贡献,而是道友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奇迹。”   “那苍穹背后是一片黑暗,其中更是危机四伏,难以捉摸。”   “师尊尚且需要拼命。”   长春子没有挑破,点到为止,但意思传递的很明显,几乎是明示。   黎采玉这个存在本身有何特别之处能够鼓舞到玄月子?   答案是穿越者啊。   他从自己的世界来到这个世界,日子过得太久几乎都要忘记了。   既然虚空如此危险,连玄月子这样的强者都需要做足准备才敢闯一闯,探索其背后的奥秘,黎采玉在修炼之前是个纯纯的普通人,他是怎么穿越世界与世界之间的虚空来到这里的?   因为运气好吗?   与其将答案放到这个小概率的事情上,不如想想别的可能性。   有人将黎采玉投到这里来,对方很强大,但有某种顾虑不能自己来,什么情况下不能自己来,将黎采玉投到这里又有何意义?指望他当救世主拯救这个被黑暗与危险所包围的世界吗?   这跟押宝没有区别。   如果是他本身带着某种奇迹进入到此界,那就说的通了。   不需要他做什么,他的出现本身就是重大讯号。   答案呼之欲出。   是希望。   救援的时候要吸引住挟持者的注意力,然后偷偷给被救援的对象希望。   一开始玄月子没有琢磨透,只感觉看不清路数,想明白后霍然开朗。   长春子郑重拱手:“师尊上界,鸿蒙仙府需要新的掌事人,接下来还请黎道友参加新府主的继任仪式。”   黎采玉下意识问:“是谁?”   长春子回答:“长青子。”   这一天实在惊心动魄,注定要被载入史册,供后人瞻仰。   黎采玉收回化身,返回住所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心不在焉,就连魔神什么时候出现都没注意到,惹得对方一阵不满。   “喂!干什么失魂落魄的?”   黎采玉揉揉太阳穴:“心情有些……复杂。”   魔神的神色却是微微一变,慎重打量两眼,观察他的变化般。   黎采玉嘴角抽抽:“你那是什么眼神?”   魔神沉吟:“有没有想杀人?想抢东西,或者别的什么?”   黎采玉往椅子上一瘫:“什么都不想。”   魔神不说话了,霸占房间里的床开始睡觉,都有点不像他了。   黎采玉没有动,瘫在椅子上发呆,神游太虚,可渐渐的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烦躁,说不出的烦躁莫名蔓延。   似曾相识的感觉。   忍了又忍,黎采玉几次三番感觉自己想做点什么,蠢蠢欲动。   尤其是目光不经意间扫到躺在床上休息的魔神,火星子落到干柴上似的,瞬间引燃,烧的慌。   这种冲动来的十分莫名其妙,突然给激活了,又或者给安插了病毒一样。   在他烦躁的扯开衣服,抓肝挠肺,憋的难受时,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瘾症犯了?!    第96章   当初为了避免爆体而亡选择自渎宣泄, 很是疯狂,导致身体不知不觉习惯,养成瘾症。   蓬勃旺盛的欲望一度让黎采玉感到厌烦, 不受自己控制,还会撼动意志, 让人心浮气躁难以入定, 无聊的欢愉过后满是空虚,索然无味,终于想出闭日神功一刀切, 从源头上遏制。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仿佛被强行封印的瘾症突然有了自己的意志,叫嚣着卷土重来。   “呼……呼……”黎采玉靠着椅背, 不由自主喘气, 眼神有些迷离,望向前方虚空,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发丝被身体散发的热气熏蒸染上缕缕湿意。   难熬的蠢蠢欲动翻滚汹涌,浪潮般起起伏伏,一波又一波。   黎采玉伸手用力咬住虎口, 嘴里尝到淡淡血腥味, 迷离的目光中隐隐有凶色闪烁, 如骇人的凶兽从沉睡中苏醒。   闭日神功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自己。   黎采玉重重喘一口气, 入定运转金光神咒,探查体内状况。   作为一门至刚至阳至正的功法,天然克制一切阴邪污秽之物,理论上来说不可能被外邪入侵。   正在运转周天, 意识冷不丁被拉走,落入迷蒙幻境。   他看见雪如圭。   同样的面容,气质迥异,一眼便能分辨出不同的雪如圭,眼前正是黎采玉最为熟悉的那个雪如圭。   银发银眸的仙尊扑进他怀里,双手环抱,身体颤抖,好似受尽委屈,向他无声控诉。   “二狗哥……”   黎采玉感到晕眩,身体很热,强烈的煎熬炙烤意志,企图让他失去理智。   “二狗哥。”仙尊抬首,满头长发如月华倾泻,白皙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双眼迷离朦胧,氤氲了层层水色,看起来可怜又可爱,细细抽泣一声,小鱼儿般钻入心间,撩动一池春水。   仙尊难受蹙眉,倔强的忍耐着,最后带着哭音再次将脸埋入黎采玉胸膛,痛苦难耐的轻声呼唤:“二狗哥……”   蠕动,摩擦,难言的煎熬。   不知不觉缠上黎采玉的腿,紧紧交缠。   比直接脱了更有诱惑力,也更煎熬,火上浇油。   一滴汗流入眼睛,视野变得模糊,黎采玉深深吐一口气,感觉身体热的可怕,蠢蠢欲动的烦躁几乎要冲破身体,将他的意志力打得稀巴烂,放开一切束缚肆意妄为。   他艰难推开银发仙尊,解开最外面的衣袍迅速给对方裹上,两条袖子打结,缠成粽子。   黎采玉舔舔干涩的嘴唇,在雪如圭耳边道:“告诉你一件事,恶癖是可以被养成的,心理阴影也可以。”   瘾症让他躁动渴望,死亡阴影也一起苏醒。   莫名的冲动越强烈,死亡阴影也越强烈,别忘记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养成的瘾症,是死亡在背后追逐,为了拖延时间不得已想出这种办法应对。   身体是火热的,蠢蠢欲动的,但天灵盖是冰凉的,头皮发麻。   金光覆盖,毫不留情摄住自投罗网的家伙,黎采玉以一个略显扭曲狰狞的表情,冷静询问:“你是什么东西?”   银发仙尊痛苦惨叫,变形成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金光的桎梏下拼命挣扎。   “不能回答?”   没了最后利用价值,金光瞬间将其捏爆。   意识返回现实世界,黎采玉回神,冷不丁瞅见熟悉的面孔,画面如此似曾相识。   魔神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两张脸离得十分近,几乎要碰见鼻尖。   热汗顺着皮肤滑落,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炙热的,整个人仿佛要熟透,热气腾腾,黎采玉迟钝半拍,才反应过来这是魔神。   “不愧是二狗哥哥,三尸虫也奈何不了你。本尊真是越来越喜欢你。”魔神笑容满面,细长手指轻佻抹了一下黎采玉的汗珠,蛇走摩挲,在喉咙处轻轻画圈。   “三尸虫?”黎采玉抓住关键词。   魔神心情不错,毫不客气跟黎采玉挤位置,一边不安分的玩别人头发,一边漫不经心道:“如果懂得克制,即使不知道三尸虫的存在也能抵御它的影响,将其当成心魔,修行路上的壁垒,虽然不正确,大差不差。”   “如果不懂得克制,三尸虫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强,变成它的傀儡而不自知。”   “它是这副皮囊的劣根性的结晶,是贪念,是暴虐,是欲望,是超脱生命必须跨越的屏障。”   魔神说着,神色变得奇怪,像是嘲弄,又像是鄙夷,冷漠审视回忆,“没有什么事情是无缘无故发生,尤其是改变世界格局,将天平极力倒向一边,泯灭正确选项。”   “三尸虫受到某种力量强化,变得更容易被激活,进而大力影响宿主。”   他撑起下巴,另一只手伸向虚空,探索什么似的:“本尊在找源头。”   黎采玉微微眯眼,“你是说穹顶之外?”   “只有跳出世界,才能看清真相,否则只是水里的一尾小鱼儿,永远看不清洪流方向。”魔神语气微妙,当他正色的时候便会感觉到,果然也是雪如圭,某些特质是不会被覆盖的。   “本尊看了一个又一个世界,他们就像被养在器皿里的蛊虫,无知的自相残杀,当正气衰落到一定程度后,整个世界就会被穹顶之外的黑暗所侵蚀,彻底沦陷。”   魔神顿了顿,“然后化作诡异生灵在黑暗之中游走。今日穹顶暂时破裂,透过缝隙窥伺此界的虫子,就是随着世界沦陷而失去栖居地,在黑暗缝隙里流浪的堕落者。”   “当黑暗侵蚀世界,他们彻底沦为三尸虫,化成丑陋狰狞的样子,等待机会狩猎鲜活生机的世界。”   黎采玉瞳孔地震,不等他说出疑问,魔神先一步洞察,嗤笑道:“堕落者不是一下子化成的,算是失去希望后彻底自暴自弃的选择。只要心中有一丝正气,便不会堕化。那些家伙起码能坚持一段时间,才会渐渐受不住露出丑态,运气不好的直接被诡异生灵吞了,没有堕化机会。”   “受影响最深的一批被全部带走,自然要孵化新的,填补这个空缺。”   魔神满是深意的目光落在黎采玉身上,黎采玉默默与他对视半晌。   黎采玉:“我?”   魔神点头,亲昵的摩挲他面颊,温柔道:“二狗哥哥要是孵化了三尸虫,本尊只好忍痛将你先煎再杀。”   黎采玉:“……”   你还挺有原则的嘛,该杀的绝不留手,邪的发正。   魔神若无其事放下手,感叹:“今晚会有很多人难受。”   黎采玉心事重重,心不在焉。   魔神安慰:“你放心,本尊还是心疼你的。”   黎采玉瞥他一眼,冷漠。   片刻后压低声音,“如果,我是说如果,被诡异生灵寄生了,或者说共生,会怎样?”   魔神神色瞬间变得高深莫测,直勾勾盯住黎采玉双眼,犀利,凌厉,还有审视,低低笑一声,亲昵甜腻道:“二狗哥哥在替别的雪如圭问?只要是雪如圭,二狗哥哥都关心?怎么不关心关心本尊?”   “穹顶之外如此危险,他不过是被诡异生灵寄生,反客为主夺了诡异生灵的力量,本尊可是御驾亲征,在黑暗缝隙里穿梭,整日与诡异生灵打交道。”   他欺身压上了,一举一动充满压迫感,危险气息笼罩,目视黎采玉,温柔的嗓音说着狠辣话语:“刚刚本尊又处决了一个下属,那可是跟随本尊多年的好狗,抗不过侵蚀发生堕化……真是叫本尊心痛啊。”   “二狗哥哥也心疼心疼本尊。”   黎采玉沉默,“等你扛不住,忍痛把你先煎再杀?”   魔神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点点头,“倒也可以。”   居然给哄好了。   黎采玉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嘴角抽抽,转移话题,“你刚才说,将会有新的被孵化出来填补空缺?”   魔神干脆这样趴着,大半个身体压在黎采玉身上,懒得动弹,手指有意无意的画圈撩拨,“原本不会这么快,世界屏障会阻挠黑暗侵蚀的影响,只能缓慢渗透,但今天穹顶裂开缝隙,很多人亲眼目击……与诡异生灵打过照面,或是受到气息感染,不能说是绝对,但最有可能孵化……”   黎采玉猛然用力抓住他的手,面色凝重且阴沉,脑海里飞快闪过思绪,眼神冷厉。   魔神挑眉,“想到什么?”   黎采玉:“吾元宗必须铲除!”   他脑子里飞快闪过惊澜宗少主与玄琼仙尊举行结契大典的整个事件,雪如圭曾经遭受的种种苦楚,吾元宗的丑恶嘴脸以及不作为,至关重要的线索终于安上,完成整个拼图。   吾元宗镇压的天窟封印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动,泄露的气息感染整个门派。   作为东洲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与各派有所往来,又感染了一批。   吾元宗的宗主就算并不知道真情,肯定有所察觉,知晓天窟气息泄露的可怕性。惊澜宗宗主上门为儿子求亲,顺水推舟设了一个局,等着背后帮助玄琼仙尊的人落入陷阱。   即使没有今天府主飞升一事,他也肯定会遭遇三尸虫,玄琼仙尊那三个弟子是弃子,是诱饵,就是抛出来引诱他的。   一旦他也堕落,不是同党胜似同党,玄琼仙尊再无翻身可能。   好歹毒的心思!    第97章   吾元宗   这个在东洲赫赫有名的顶级大宗门, 自吾元祖师在此封印之处建立宗门,便一直以守护天窟封印为己任。然而在漫长的岁月里,终究是渐渐偏离了本心, 枝繁叶茂,树大根深, 一片光鲜亮丽下也蕴育出惊人的黑暗龃龉。   当鸿蒙仙府的宝船来到吾元宗上空, 入眼的是满目苍夷,好似在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战斗,偌大的门派寂静空阔, 所有弟子消失干净,犹如鬼城,充斥不详与诡异之气。   一众造化道的修士们个个面色凝重, 心头宛若坠着块沉甸甸的石头。   以神识仔细探查, 没有发现半点活人气息。   含英真人:“这吾元宗竟真的一夜之间……”   白鹤上人眉头深深皱起,“我们晚了一步。”   已经接任鸿蒙仙府府主之位的长青子立于船头,居高临下鸟瞰吾元宗。除去天窟封印不谈,此处确实是块宝地,仙气渺渺,景色壮丽, 经过巧夺天工的建造与点缀, 恍若天宫一角被剪下, 美不胜收。   宝船缓缓驶过, 在这片静寂领域穿行, 周围没有一点声音,连鸟雀都仿佛全部消失,死气沉沉。   寒风吹拂,穿过林子发出哭嚎。   半晌后, 长青子沉声道:“师尊飞升之际荡除群魔,将成了气候的毒瘤悉数拔除,吾元宗再怎么是大宗门,不可能上上下下都成了气候,真有这等实力,以他们的行事作风早就骑到各洲之上耀武扬威。”   明悟子赞同,面露惭愧之色:“若非贫道等人窥见穹顶之外心神动荡,兴许能早点赶来吾元宗。此番拖累,实在惭愧。”   长青子摇头,“道友言重。现在正是齐心协力的时候,莫要说这种自责的话。”   那天亲眼窥见穹顶之外的冰山一角,与暗中觊觎的诡异生灵对视,多多少少留下后遗症,一边参加长青子的继任仪式,一边调整状态,勘破难关。   因而当长青子宣布玄月子有命令留下,要求新的府主率领大家讨伐吾元宗时,有部分人还困在诡异生灵带来的震荡之中,无法动身。   现在宝船上的修士都是第一批渡过关卡。   这道命令无疑与黎采玉不谋而合,再合心意不过,理所当然一起出发。   同时,登上宝船的修士们心里都有顿悟,吾元宗之行必定凶险万分,但必须要来收尾。   玄月子已经走出九十九步,剩下最后一步要由他们来。   长青子继续鸟瞰下方,“虽处处有战斗痕迹,可宗门内的护山大阵却没有开启。倘若是有人从外部进攻,以吾元宗的体量不可能连开启大阵抵御外敌的空隙都没有。”   慧真子颔首,“当下情景,倒像是吾元宗内部发生骚乱,所有弟子凭空消失。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就只有那个了。”   对此,动身前来吾元宗的众人心里都有数。   吾元宗是赫赫有名的封印之地,曾经崩裂的天窟给世界带来巨大浩劫,生灵涂炭,要说内部骚乱,还有什么比天窟更有说服力。   洞圆子道:“若非玄月子前辈提醒,吾等兴许还要再耽搁些时间才能回味过来。接下来不知道会出现何等凶险,诸位道友定要多加小心,提高警惕。”   所有人小心翼翼提高警觉性,堤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   宝船向着吾元宗的中心位置缓缓飞去,一路没有遇见任何阻挠,风呼呼吹,护山大阵也像是消失了一样,如入无人之境。   魔神理所当然跟着一起来,鉴于玄琼仙尊的声望,无人对他提出异议,只是上了宝船后一反常态的安静,那样子看的黎采玉一阵阵恍惚,总有种圭圭苏醒了的错觉。   想到圭圭,黎采玉心头便一紧,他真想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但估计对方听了会立马生气,还是别触霉头。   圭圭自己分裂了,还自己打自己,可太叫人为难。   大概是他盯着看的太久,魔神转头看过来,眼神平平静静,无悲无喜,与平日里桀骜不驯充满攻击性的目光截然不同。   黎采玉心头又是一震,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心怀希冀,很小声的叫了一下,“…圭圭?”   对方目光微微波动,没有回答,只抬手轻轻抚摸黎采玉面颊,沉静稳重的不似魔神。这叫黎采玉心底的希冀又大了几分,眼睛开始发亮,主动凑过去,“圭圭?”   对方没有出声,轻抚面颊的手伸向黎采玉后脖颈,用力揽住,脑袋跟他轻轻碰了碰,像是安慰,又像是告别,黎采玉正要欣喜,却见对方毫不留情放开手,动作迅速的往外一跳,身影从视野里迅速消失,没给人反应机会,整套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   惊的黎采玉呆滞一秒,“……”   待他回神,雪如圭已经消失。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吸力骤然袭来,仿佛耐心潜伏的狩猎者终于等到猎物进入攻击范围,迫不及待发动袭击。   饶是大家提高警惕,这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仿佛凭空出现的巨手,重重抓住宝船不撒手,将它拽向地面。   奢华壮观的建筑崩塌,山体凹陷,连光都会吸进去的漆黑裂缝似张大巨口的深渊怪兽。   是天窟!   吾元祖师封印天窟的事迹广为流传,人人都知道吾元宗建立在封印之上,但天窟具体是在哪个位置外人无从知晓,不曾想冷不丁撞见,危机降临。   谁也不想知道被天窟吞噬会发生什么事情。   仅仅是与诡异生灵对视便能冲击到神魂,穹顶之外的危险可想而知。   这吸力极其恐怖,竟好似有吞海之威能,连空间都扭曲了,众人合力抵抗,依旧能够感觉到宝船在缓缓下沉。   忽的,一声嘶吼声响起,犹如野兽。   擒住宝船的吸力赫然消失,黎采玉反应迅速,立即意识到是雪如圭在行动,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他立即翻身跃下宝船,向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冲去,其他人反应也不慢,纷纷身影一闪。   “呼……呼……呼……”丑陋扭曲的怪物粗重喘气,声音似漏风的鼓风机,充斥着痛苦。   它就像从内部被灌满了水,然后捏着四肢用力撕扯,头部长满疙瘩,根本不像正常生物。匍匐在地面,看起来极为诡异,犹如盘踞魔穴的怪物。   黎采玉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清冷出尘的白发仙人与匍匐于黑暗之中的扭曲怪物对视,一方明亮神圣,一方丑陋邪恶,画面对比强烈。   那怪物看到有旁人过来,发出粗砺漏风的笑声,一字一顿,“雪、如、圭!”   对方竟认识雪如圭。   每个字好似要生撕了仇人的肉,剥皮抽筋,充满怨毒与憎恶。   雪如圭不为所动,神色冷静,“多年未见,宗主竟变成这副模样,真是世事无常。”   黎采玉,包括后脚赶来的众人都愕然了,眼前这诡异丑陋的怪物是吾元宗的宗主温习臣?   平淡冷静的语调,如尖刺重重扎进温习臣心里,众人惊愕神识的目光更是利刃般,好似这副丑陋狰狞的模样暴露到阳光之下,任由每个人品头论足,指指点点。   “都是你的错!我会变成这副样子,都是你的错!”温习臣挣扎,怪异丑陋的肢体扭曲,似乎想要袭击雪如圭,奈何深受重创,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力气。   雪如圭没有说话,一脚踩到温习臣长满丑陋疙瘩的水肿大脑袋上,重重往下碾压。   仔细一看,那块地区的地面有异常,沼泽般,浸染吞噬温习臣的脑袋,这叫黎采玉想起似曾相识的画面。   毫不犹豫上前一把拉开雪如圭,后退两步,面露警惕:“这下面是天窟?”   “桀桀桀桀……”温习臣发出像是笑声,又像是咳嗽的声音,奋力抬起脑袋,被浸染吞噬过的地方爬满不详气息。   长青子走上前,目光平静,不含一丝嫌弃厌恶。   温习臣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发出粗重的喘气声,丑陋扭曲的身体缩了缩,想要把它藏起来,只是徒劳。   长青子:“吾元宗的封印破了?”   温习臣:“……”   长青子:“还请温宗主告知发生何事。”   尽管是奔着讨伐吾元宗而来的,但温习臣身上发生的事情未免太骇人,生生将一个实力强大的修士变成这副扭曲丑陋的模样。   像是那日窥见的诡异生灵,又不太一样。   未免重蹈覆辙,警示后人,总要询问一二。   温习臣又发出桀桀怪笑,目光扫过众人,丑陋的脑袋跟四肢痉挛几下,喘着气道:“如你们所见,吾元宗镇守的封印早就有裂缝,里面的气息泄露出来。经过反反复复的加固修补,封印还是渐渐崩溃,越来越力不从心。想要真正修复必须要有人以身为祭……”   “那日,天地突生异变,有莫名力量冲破苍穹,其强大威能瞬间将修复好的封印重新震裂,不详气息猛然冲击周遭,凡是沾染上的弟子都受影响,就连峰主长老也不例外,为修复封印,知晓自己异变无力回天的峰主长老们主动献祭,依旧没能力挽狂澜……我吾元宗的弟子前仆后继,践行祖师之言……”   丑陋怪物留下悲伤的泪水,“无人后退,直到最后一人……”   话没说完,黎采玉一脚蹬上去,怒踏疙瘩头,“你当我们傻啊!”    第98章   吾元宗全体为封印天窟毅然决然牺牲, 上至峰主长老,下至外门弟子,无一例外。   这听起来可真够荒谬!   吾元宗真要有这样高尚的情操, 又怎会对玄琼仙尊冷眼旁观,任由修补天窟封印的英雄被肆意践踏。   一双势利眼, 满腹权衡利弊, 烂透了。   黎采玉用力碾压,丑陋肿胀的疙瘩头在他脚底下挣扎,他恶狠狠道:“我看是封印破了,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们谁都不肯亏了自己,直接拿弟子往里面填!吾元宗的护山大阵没有半点损坏, 宗门完好, 危机只能是来源于内部!”   “没有玄琼仙尊这样的绝世天骄,那就用数量弥补!只要自己还活着,以后弟子还会有的!哪料天窟这么生猛,跟饿了几千年似的像个无底洞,吃起人没完没了!”   强行挽尊,真够滑稽。   怪物丑陋扭曲的肢体扭动抽搐, 发出漏风的嗬嗬声, 不详的气息细细缠上脑袋。   “看你们快死了, 本宗主好心讲点你们爱听的……嗬嗬嗬……”   “……封印已经修不起来, 穹顶外饿疯了的诡异生灵根本不会放过此处, 喂了这么多修士……它们都很兴奋……”   “嗬嗬嗬……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玄琼……你这种人只要还有力气,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我等着你……”   粘腻恶意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从长青子到含英真人, 从白鹤上人到慧真子,真正光风霁月的正道修士,丑陋的怪物语气古怪:“还有你们这些老东西,每个都要死……你们都跟玄琼一样,嗬嗬嗬……自寻死路……”   周围安静,气氛沉重,每个人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对于这个未来,皆心中有数。   “天窟为何在地底下?”黎采玉收回脚。   “这个位置,若是没有山体遮挡,确实是在空中,吾元宗创建宗门的时候应该是改造过地势,把天窟位置完全藏起来。”长青子回答,神情淡然。   含英真人叹道:“贫道那不成器的弟子不知能否撑起门楣。”   白鹤上人宽慰:“那孩子瞧着聪慧,是个好的,人生磕磕绊绊,难免有点波折。该教的都已经教了,未来能走出什么道路,还是要看弟子自己的想法。”   慧真子对黎采玉跟雪如圭道:“替贫道给弟子传句话,好好修炼,好好休息。”   黎采玉拒绝:“我不!”   长青子叹道:“你二人年纪最小,该退则退。”   黎采玉还是拒绝,冷眼看缓缓下沉的丑陋怪物,“恐怕温宗主不会让在场任何人离开。”   “嗬嗬嗬……”怪物笑,瘆人之极。   不详诡异的气息仿佛血管,将众人团团包围,在被巨力吸入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落入异常空间,这块区域早被外部力量侵蚀,只是狡猾的进行了伪装。   就像站在巨兽嘴里,一边通往无尽黑暗,一边还能看见外头,但嘴巴一合,立马吞掉。   温习臣自己变成了怪物,哪会那么好心提醒别人,故意吸引注意力,就是为了不让落入巨兽嘴里的猎物们立即发现真相。   怪物大笑,“嗬嗬嗬嗬嗬……!!”   黑暗迅速蔓延,吞了怪物,周围空间崩裂,诡异之力潮水般涌来,将猎物团团包围,意图瓜分。   金光绽放,领域展开,藏在黑暗里的诡异之物在这至刚至阳的力量照耀下灰飞烟灭,它们前仆后继,毫不畏惧,闯入金光领域浑身冒烟,油炸般,快速崩解。   无畏无惧,源源不绝,如同飞蛾扑火。   多,太多,多到狭窄的窟窿眼挤不下这么多诡异之物,将裂缝撑得越来越大。   多到每个人各展神通,依旧杀不完冲过来的诡异之物,扭曲的,丑陋的,数不清的怪物蠕动着身躯迎面而来,汹涌澎湃。   仿佛穹顶外的所有怪物都在往这里赶,倾泻一切。   黎采玉被冲散了。   金光领域滋滋灼烧闯入的诡异之物,入目所及都是黑暗,神识扩散找不到雪如圭,找不到长青子等人。   也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他彻底迷失在无尽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是自己。   诡异之物兴许已经盯着这处天窟很久很久,也可能是被吾元宗为填补封印投入的修士血肉所吸引,打窝打的极其完美。   若这是海,诡异之物就是海水,找不到一点别的东西。   黎采玉脑子里思绪飞转,眨眼间想出一个极为冒险的主意。   迷失方向,找不到同伴跟回去的路,已经是极为不好的讯息,接下来等待他的极有可能是耗尽力量被诡异之物围攻分食,唯有趁着现在消耗还不算大放手一搏。   穹顶之外并非只有诡异之物,至少魔神与玄月子就在这里。   除此外可能还有别的高手大能,还有将他送入这里的神秘强者。   先前还只能是猜测,亲自精力一遭见证到穹顶外的环境,黎采玉肯定自己穿越到异世界不是偶然。   这种环境,普通人的灵魂刚落入就会被同化,要么被分食,根本不可能完好无损进入到一方世界。   金光领域瞬间迸发,所有被照耀到的诡异生灵迅速灰飞烟灭,神识伴随金光猛烈扩张,如同漆黑天空骤然炸开的照明弹,黎采玉终于看清虚空中的景色,被黑暗与诡异生灵遮掩的各个存在也看到了他散发的金光。   倾尽举世之力打造的遁空法宝承载着痛失家园的流浪者们在虚空之中穿梭,魔神,魔神下属,以及各界幸存的居民,抛弃了被黑暗侵蚀的家园苟延残喘,在虚空之中穿梭,寻找新的居住之地。   然而黑暗无处不在,不论选择哪个,最后结果都一样。   唯有冲出黑暗,才有真正存活的可能。   为补充物资会做短暂停留,最终目标从来不曾变。   诡异生灵已经对这庞然大物视而不见,设了层层空间隐藏自己的遁空法宝就像黑暗中的海市蜃楼,看得见,但触碰不到,跟诡异生灵不在一个图层。   光亮骤然出现,照耀遁空法宝,穿透过去。   魔神面色大变,怒道:“蠢货!”   会把所有诡异生灵吸引过去!   于此同时,另一个雪如圭也看到了这金光,他双目蒙着薄纱,孤身一人,“……二狗哥?”   淡漠似雪的神色缓缓消融,变得骇然。   “二狗哥!”   他向黎采玉的方位飞去,落入沙丁鱼群一样密密麻麻的诡异生灵中。   将力量提升到极致,黎采玉感觉到好似有什么在与自己遥相呼应,这种感觉不大清晰,如隔靴搔痒。   毫不犹豫燃烧精血,进一步提升威力。   “住手!快停下!”   诡异生灵疯了般冲向黎采玉,撞入金光领域,传音者被层层黑影遮挡的严严实实。   黎采玉认出对方,但没有住手,加大燃烧威力。   这一刻,他仿佛真的成了太阳,奋不顾身燃烧自己照亮整片虚空。   果然,燃烧到极致后那种感觉更加清晰。   【……里……应……外……合……驱散……黑暗……】   一股意念从遥远的地方断断续续传过来,似乎是怕黎采玉不清楚,反复重复几遍。   神识扫见三道身影冲向自己,黎采玉顿了顿,一鼓作气。   密密麻麻的沙丁鱼诡异瞬间清场,露出三人,他们长着一样的脸,神魂一样,表情也一样。   世界内,朱雀台,这片阳光笼罩之地尚未受到波及,若天窟继续崩裂,自然也逃不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向着吾元宗的方向而去,瞬间传送千里。   仔细看,赫然又是一个黎采玉。   这是他的主身。   朱雀台环境得天独厚,是他给自己选择的闭关修炼之所,化出一道次身在外活动游历。增长见识。   双管齐下,修炼游历都有了。   黎采玉主身一头扎入崩裂的天窟,向迸发金光的源头冲去,在雪如圭们惊愕的目光下,主身次身于虚空之中双手交握,融为一体。强烈金光迅速延伸扩张,与遥远之处传来的意志呼应。   双身融合带来的力量提升明显大于2,霎那间迸发,让黎采玉终于探知真相。   这片黑暗似乎是什么生物的体内。   一种未知的,恐怖的,以位面为食的生物,他甚至能够感知到对方在这一瞬间的情绪,惊怒交加。   黑暗之力集中围剿金光领域,瞬间扩张到极致的金光迅速消退。   生物之外的救援者们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是金光神咒!快!”   嗷——   光芒终于从外界透进来,穿透黑暗迷雾昭示自己的存在。   一声无法以言语描述的惨叫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响起,凄厉至极,然后天崩地裂般,空间剧烈震动。   三秒高光,黎采玉彻底失去力气,残存的诡异生灵向他扑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他浑身绵软,勉强抬眼看去,果然是雪如圭,此刻模样不同寻常,一只眼睛漆黑,一只眼睛蕴含金光,如同神魔合体,神色肃穆,向两人涌来的黑暗之力与诡异生灵都被阻挡住,无法向前一步。   嗷——   脑海里的惨叫声更加凄厉。   想要破开黑暗的人们不约而同向着光亮透进来的地方使出浑身解数,内外夹击。   终于,打破了屏障桎梏,看到真正的虚空。   黎采玉脱力,昏了过去。   他又做了个梦。   “这件事很危险,可能会……”   “我愿意!”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你可以按部就班转世投胎。”   “我愿意!”年纪轻轻一身班味的女人斩钉截铁,眼里绽放无限光彩,痛心疾首道:“下辈子转世成富二代的概率太低了,与其又去给人当牛马,我愿意冒险一试!”   “失败没了就没了,总比生生世世当牛马强!”   “请务必把这个机会交给我!”   “玄琼天尊抗击异神失败,被打散神魂生吞,残余之力必定会继续庇护各界,不叫异神得逞,一定要在天尊神魂彻底消散前找到他,若能令神魂复位,把握会更大。”   声音远去,黎采玉感觉似乎只经历一眨眼功夫,短暂的做了个梦,或者,回想起被遗忘的记忆。   他艰难眨眼,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感觉到光亮越来越多,黑暗越来越少。   “圭圭?”   声音很低,比蚊子叫还要小。   可雪如圭就是听见了。   一黑一金的眼睛魔性又神性,眨也不眨盯着他。   黎采玉嘿嘿笑,“还好我把持住了……”   雪如圭沉默半晌,“你听过绵情膏吗?”    第99章   来龙去脉其实很简单。   宇宙之大无奇不有, 不知打哪里跑来个恐怖异神,其存在方式及实力超出常识,无法以常理去理解。   一开始以为是从宇宙深处流浪来的奇异场域, 污染吞没了一方小世界,随后连续沦陷数个小世界, 如病毒蔓延般, 一旦沾染很快就被瓦解,陷入无尽黑暗,再无生气。   玄琼天尊为阻挡污染蔓延挺身而出, 结果落败,神魂惨遭生吞,仙界这才惊觉那根本不是什么能量场域, 而是某种生命体。   祂庞大无比, 不是已知的任何生物,于是将祂称呼为异神,这等奇异与伟力,当得起一个神字。   经过一次又一次试探,仙界确定异神还处于蒙昧时期,有简单的喜怒哀乐以及食欲, 但无法进行复杂的思考, 意识浑浑噩噩, 如同在梦境之中。   兴许具备开天之能, 有成为创世之神的资质, 但显然那要很久很久以后,在祂成长到这个境界之前,会吞噬掉无数位面。   仙界所属的这三千世界已经与祂打照面,只能赶走祂, 或者消灭祂。   蒙昧时期的异神一切行为都是浑浑噩噩,先尝试驱逐,实在不行才是消灭。   以玄琼天尊之能,就算神魂被生吞,也能撑上一段时间,只要他在,必定会庇护一同落入异神体内的小世界,直到消耗殆尽。   经过仙界努力,成功控制住异神,再没有其他小世界被吞没,但已经被吞的小世界以及玄琼天尊总不能直接就放弃了,总要尝试一下救援的。   需要有个人潜入异神体内查看情况。   异神成长速度很快,通过与仙界的对抗飞快变化,从完全蒙昧到生出了一缕的智慧,仙界不敢再刺激祂。一旦被异神察觉,很可能会加速吸收小世界,消耗玄琼天尊神魂的力量。   所以必须要在不惊动异神的情况下把眼安插到祂体内。   擅长推演的仙人们联合,不舍昼夜,如痴如醉,反噬了一次又一次,在数不清的失败之后终于抓到一丝灵光。   黎采玉脱颖而出,被选中执行这个任务。   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个风险非常大的任务,嗝屁的概率比成功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一,黎采玉是凡人,二,黎采玉怎么看都没有出彩之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平平无奇。   论实力论智慧,更合适的人选多的是。   可推演结果就是这样,黎采玉居然是众多备胎中成功率最高的一个,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天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叫人摸不着头脑。   如此重大要紧的任务,仙界都敢交,黎采玉有什么不敢应的。   人生一眼望到头,这辈子是个早死的社畜,下辈子又能好到哪里去,进步的机会摆在眼前,就算十死无生也要答应。   也许是穿越黑暗时磕碰到,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黎采玉失忆了,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穿越。   可能这样反而瞒过了异神吧,成功给仙界插了个眼。   一切都是为了最后三秒的高光时刻,高光过后黎采玉萎了,躺在床上爬不起来。   仙界人才济济,黎采玉已经完成自己的任务,剩下没他事。   仙果很好吃,琼浆玉液很好喝,仙界真是个好地方,空气都是香甜的,吸一口神清气爽,就是吧,最后那一下把雪如圭给狠狠刺激到了,现在人都怪怪的。   一黑一金的异眸,满头银发,既有圣洁清冷的神性,又有诡异邪魅的魔性,一手包办了照顾黎采玉的任务,不假他人之手。   这会儿又端了碗不知道什么东西过来,空气里都是香甜的气味,那浓郁的药力能叫任何一个修士动容,抢破头。   然而黎采玉无动于衷。   他甚至卷起被子,往床里面一滚。   “刚炖了汤,二狗哥哥快趁热喝。”雪如圭笑容和煦,一边是温柔,一边是邪肆,又癫又诡异。   “我不!”黎采玉躲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他可终于体会到坐月子是个什么滋味,一天到晚躺床上什么都干不了,各种补品吃的腻味,闻到味就想吐。   “二狗哥哥。”   “我不喝。”黎采玉冷酷拒绝。   雪如圭没有继续催促,被子结界外面一片安静。   过了一会儿,黎采玉按捺不住,悄眯眯探头,僵住了。   雪如圭端着碗,默默坐在床边,金色的眸子静静垂泪,忧伤、难过、失落,如同被抛弃的小狗,湿漉漉的淋着雨,无声的呜咽。   这么伤他的心,简直罪大恶极。   黎采玉痛苦的蠕动,每次都是这样,每回都上当,满肚子的汤汤水水就是这样给灌进去的。   “……我喝。”   喝完这碗不知道什么汤,黎采玉就像被掏空了灵魂,躺在床上两眼无神。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半晌后,黎采玉幽幽问:“药神怎么说?”   “二狗哥哥消耗过度,需要静养。”   同样的话已经听了不知道第几遍,翻来覆去就是静养。雪如圭认真执行,每天投喂各种东西。黎采玉严重怀疑药神是故意的,需要静养的根本不是自己。   “药神有说你怎么样吗?”   雪如圭微笑,“我一切安好,二狗哥哥别担心。”   放屁!   玄琼天尊神魂归位可喜可贺,但很明显癫了,一黑一金的眸子就是最好的证明。神魂分散期间饱受荼毒,怎么能不留下痕迹,融合时又太猛烈太突然,后遗症很大。   药神分明就是拿他当镇定剂,圭圭成天围着他转,就不会对别人发癫。   就算怀疑又怎么样,药神老狡猾!   黎采玉翻个面,继续神游。   “药神今日给了我一颗仙丹。”   “嗯。”   “她说二狗哥哥的精神已经好很多,可以开新药。这枚仙丹是她呕心沥血之作,正适合现在吃,只要一枚,药到病除。”   黎采玉猛地坐起身,两眼炯炯有神,“真的?”   雪如圭郑重点头,“药神是这么说。”   黎采玉毫不犹豫从雪如圭手里抢过药瓶,倒出一粒仙丹往嘴里塞,嚼吧嚼吧,“有这么神奇的药怎么现在才拿出来?”   香味浓郁,像在吃花瓣,一口唇齿生香。   “味道(嚼嚼)有点奇怪(嚼嚼)香的熏人,脑袋(嚼嚼)有点晕……”   何止是晕,还有些烫呢。   黎采玉感觉不对劲,视野朦朦胧胧,像打上一层水雾,看什么都是水灵灵的,雪如圭更是水灵灵的,格外好看。嗅觉也变得敏锐,能清楚闻到雪如圭身上淡淡的香味。   空气变得炙热,难以言喻的蠢蠢欲动窜上天灵盖。   嘴里的仙丹已经完全化了,想吐都吐不掉。   哽了整整一分钟,黎采玉大感震惊,“你确定这是药神给我开的药?”   雪如圭肯定的点头,金色的眸子满是忧心忡忡,漆黑的眸子截然相反,兴奋之色都快具现化,从眼眶里爬出来。   黎采玉抬手捂住那只漆黑的眸子,“不是,药神给我开这种药干什么?”   一只手用力抓住黎采玉捂住漆黑眼眸的手,拉开来,露出兴奋到瞳孔收缩的眸子,雪如圭不紧不慢将黎采玉的手按在自己唇上,舌尖轻轻舔舐,缓慢,粘腻,语气一变,“二狗哥哥好烫。”   黎采玉无言以对,试图收回手,被死死抓着。   这感觉他可太熟了。   药神不愧是药神,做什么药都是行业顶尖,他的闭日神功在这等前辈面前还是嫩了点,需要改进。   黎采玉吐出一口气,热的吓人,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煎熬着。   手指被轻轻啃咬,就像在啃咬他的神经与理智,熟知自己身体,黎采玉明白一件事,靠忍根本没毛用!   ***   等到终于可以出门,已经过去一个月。   黎采玉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药神算账。   面对他的怒目而视,药神十分淡定,捧起茶杯喝一口,老神在在。   “天尊今日精神不错。”   雪如圭微笑,眸子已经不再是一黑一金的异瞳,两只眼睛颜色一样,中间黑,外圈金,比起前面一副精神分裂的样子,现在明显变得稳定,状态好很多。   药神又喝一口,淡定道:“小友有何事?”   黎采玉皮笑肉不笑,“我为什么来,您不知道吗?”   药神仔细打量他两眼,“有点子虚,好好补一补。”   何止是虚,黎采玉感觉自己腰子都快废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他咬牙切齿:“你知道这一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药神淡定,“天尊恢复良好,小友要是喜欢,可以再拿些回去。”   黎采玉差点岔气,刚要怒喷药神无良,却听见对方道:“天尊神魂相斥,情急之下强行融合损伤不小,亏得有小友相助,方才恢复良好。以小友之眼力,应该也能看出天尊现在的精气神大为不同。”   是的,变化很多,黎采玉眼睛又不瞎当然看得出来。   黎采玉麻了,“所以,这是个什么原理?”   药神:“求同存异。”   黎采玉:“……”   是他理解的那种意思吗?   药神:“神魂自愿融合,事半功倍。”   就说那仙丹吃了有没有药到病除吧。   吃仙丹的是黎采玉,恢复的却是雪如圭,你说神奇不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