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   作者: 沈闲辞   文案   叶瑾声刚穿越,迷迷糊糊中,就被人灌下秘药,强行送去给病秧子冲喜了。   本以为会是个面有菜色的病痨鬼,谁知竟是个病弱的文雅公子。   逃跑的时候,意外听见了府里的下人在乱嚼他家相公的舌根,说得太难听,以叶瑾声这小暴脾气,当场就把人给揍了。   被关进地牢后,叶瑾声撅着屁股挖地洞,准备逃之夭夭,却只听牢门轻响,一个坐着轮椅的俊雅青年向他伸出了手,擦去了他脸上沾染的泥土,温声道,“我来接你回家。”   说也奇怪,自从和叶瑾声成亲后,谢青珣的气色便一天比一天好,仕途节节攀升。而叶瑾声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堪称双喜临门。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这位年轻的左丞会不会另娶女子的时候,谢青珣大大方方地在朝堂上为自家夫人请了诰命。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病弱腹黑美人攻(谢青珣)vs巨力小可爱受(叶瑾声)   ★ 受什么都会,金手指比较大。   ★ 非生子,但有收|养|孩|子,带娃的日常。   ★ 架空,各个朝代的设定混杂在了一起,勿带入现实朝代。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瑾声,谢青珣 ┃ 配角:预收《万界杂货铺》《精灵皇,职业花瓶》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夫夫携手发家致富奔小康!   立意:脚踏实地,种田经商,发家致富。 第1章   叶瑾声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睛死活睁不开。   迷迷糊糊中,叶瑾声下颌一痛,紧接着,一股气味刺鼻的液体被强行灌进了他的喉咙里。   “呜呜……”   叶瑾声本能地开始反抗,但是钳住他下颌的那只手力气极大,硬是将一整碗气味古怪的液体给灌进了他的嘴里去。   “咳……唔……不……”   叶瑾声被呛地咳嗽连连,饶是如此,被灌进去的古怪药汁仍旧不少。   灌完药后,叶瑾声就被扔到了一边,脑袋也不知道磕在了哪里,发出了一声重重的钝响。   原本就有些昏沉的脑子顿时变得更加混沌,左后脑更是一抽一抽地疼,像是有一根极粗的针,扯着某根看不见的筋儿用力拧,只眨眼的功夫就扯动着脑袋上其他的地方一起痛了起来。   待那一股疼痛过去后,叶瑾声的耳朵里只能模糊地捕捉到几个很奇怪的字句。   叶瑾声的第一反应就是听不懂,因为音调非常古怪,不是普通话也不是他所熟悉的方言。   但奇怪的是,他却本能地辨认出了那几个词语的意思。   “……流……替换……”   “官……抓……”   “……卖……”   卖?!   叶瑾声心里一惊,原本昏沉的脑子也多了几分清醒,我不会是碰上人贩子了吧?   难道……难道是准备把我拆了去卖器官?   想到这里,叶瑾声立刻挣扎了起来,但是手臂却像是有千钧重,他使上了吃奶的力气,也只是抬起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然而,就是这么丁点儿的动作,却不小心落入了旁人的眼里。   .   “啊!”   叶瑾声的头顶传来了一声尖叫。   “阿兄!他醒过来了!”一个少年面色惶急地抓住了一旁汉子的手臂。   那汉子身形魁梧,一身简陋的粗布衣服,面相凶狠,他一把将那个纤细的少年拦在了身后,“阿弟别怕!他被灌了药,做不出什么来的!”   说完,他扯过一旁的大红色衣衫,塞给了那个纤细的少年,“快,给他换上衣服!”   纤细的少年低头,叶瑾声躺在地上,脸上沾了尘土,头发也不知蹭到了哪里,粘上了不少蜘蛛网,身上是和纤细少年同样材质的粗布衣服,破了好几处,透过破洞,能看到还没有消下去的青痕。   见那纤细少年没动,魁梧的汉子又推了他一把,“快啊!”   “哦哦!”纤细少年这才回过神儿,抖着手去解叶瑾声的衣服。   然而那魁梧的汉子却拦住了他的手,摸了摸那大红色的衣裳,眸子里闪过了一抹贪婪,“这嫁衣料子可真不错。”   “阿兄?”   “阿弟。”魁梧汉子将里衣拿了出来,“你把外衫给他套上,待会儿塞进轿子里,谁也看不出来。正好,他的衣服也不用扒了,快点儿!”   纤细少年瞪大了眼睛,还……还能这样?   “快啊!”魁梧汉子又催促了一遍。   “哦哦!”   将大红色的嫁衣裹上叶瑾声的身体后,门外便传来了催促声,“我说陈大,你在那儿磨磨蹭蹭什么呢,能给谢郎君冲喜,可是你弟弟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听到这话,那纤细少年身体抖了抖,嘴唇蠕动两下,“阿兄?”   陈大的眼睛里满是狠厉之色,“莫慌,你在屋里呆着,我送他出去。”   说着,陈大将叶瑾声提起来,扯了出去。   门外催促的那人见陈大扶着一个人出来了,睨了叶瑾声一眼,“哎呦,陈大,你弟弟这是怎么了?嫁进谢家,就这么不情愿?”   陈大陪着笑,哪里还有半点儿刚才的狠厉模样,点头哈腰地道,“这不是欢喜地晕过去了吗,他从小没见过什么世面,让贵人看笑话了。”   似乎是被贵人这个称呼取悦到了,那个前来接亲的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掀开了轿帘,“快着点儿,还赶着好时候呢!”   “哎哎!”   将叶瑾声塞进轿子里后,陈大还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睛,叮嘱了几句,不外乎是进了谢家的门,那就是谢家的人了,莫要娇气之类。   叶瑾声此时也缓过来了,只是仍旧睁不开眼睛。   但诡异的是,这两人说话的时候,明明既不是普通话也不是北方方言,他却愣是听懂了!   原来不是被拉去卖器官,而是冲喜。   两权相害取其轻,叶瑾声稍稍放心。   一般而言,能找人冲喜的,基本上都是快病死的,九成九没法对自己做什么。   待药效过去,自己再想办法逃出去。   叶瑾声在心里暗暗道,都特么2021年了,还冲喜,冲你个XXX!满脑子封建余毒不病才怪!   只是,叶瑾声本以为在轿子里会好受一些,也好仔细思索待会儿的逃跑计划。   却不想,那抬轿子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路上一颠一颠的,简直能让人把隔夜的饭都给吐出来!   叶瑾声喉头滚动,却只是干呕几下,什么都没吐出来。   再一次因为颠簸,脑袋磕在轿壁上的时候,叶瑾声心道,这可太亏了,刚才被灌下去的古怪药汁居然呕不出来。   也不知道那古怪的药汁是干什么用的,对身体会不会有什么损害?   自己浑身提不起劲儿,脑子昏沉,头皮抽痛,是不是都和那古怪的药汁有关?   叶瑾声正思索的时候,一抬四人小轿从一个小偏门抬了进去。   轿子落下的时候很重,叶瑾声甚至觉得自己都被颠起来了,只是坐下去的时候不凑巧,似乎是撞到了什么,叶瑾声只觉得尾椎骨一阵痛楚袭来,喉间发出了细细的痛呼。   恰在此时,轿子外传来了几个人的声音。   “哎,这不是王管事吗?您这是干什么去啊?”   “谢郎君不是病着吗?咱们老爷有心,为他寻了个人,来冲冲喜。”   正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人将叶瑾声扶下来了。   “这……”先前对话那人看清楚叶瑾声的模样后,目光不由得落在了他的喉结上,“这不是个男人吗?”   “哎……”王管事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声,“咱们扶阳县附近啊,也就找出了这么一个八字合适的,事情办得太急,也只能如此了。”   合适?   对面那人撇了撇嘴,怕不是觉得那位谢郎君病太轻,想活活把他给气死吧?   不过,这些富贵人家里的腌臜事,男人也不想多牵扯,寻了个借口赶紧离开了,他就是一个送菜的,操心自己还来不及呢!   王管事转过身,这才细细地打量起叶瑾声来。   平心而论,叶瑾声长得极好,即便脸上仍旧残留着些许灰痕,仍旧能看出底子不错,洗干净应该也是一个俊秀雅致的年轻人。王管事不由得啧啧了两声,正想去抬叶瑾声的下巴,冷不防叶瑾声喉间滚动,直接呕了出来。   这次可不是干呕,只是他胃里似乎没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大都是酸水儿,混着还没有被消化吸收的古怪药汁,那气味儿……别提多难闻了。   王管事的脸色一瞬间就沉了下去,旁边人立刻送上了手帕,他恶狠狠地擦着自己的手指,看着叶瑾声的目光简直像淬了毒,“果然是乡下来的腌臜玩意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叶瑾声半眯着眼睛,也不说话,只是任由别人扶着自己,垂下眸子,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摆设。   只是越看,叶瑾声就越是心惊,这些人穿的、用的,看着都不像是现代的。   若说这里是落后地区,也不太对啊,这些人身上的衣服可不像是穷人能穿得起的。   难道……这是在某个影视城?   可影视城里怎么会没有拍摄机器?   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一个答案。   我,穿越了。   叶瑾声花了几秒钟来消化这个事实。   感情不是封建余毒入脑,而是这里本就是封建社会。   .   虽然将吐出来的诡异液体擦干净了,但是那味道可不是会轻易散去的。   王管事皱着眉,把那手帕随意一扔,没好气地道,“跟我来。”   叶瑾声手脚用不上力,只能任由别人拖着自己往前走。   他半眯着眼睛,认真分辨自己被拖着走过的地方。   天色已经擦黑,那条长廊上的灯笼已经点上了烛火,昏黄的火焰跳动,只照亮了那一小片地方。   长廊曲折,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叶瑾声只能听到略显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压抑至极的呼吸声,仿佛他要奔赴的地方,是绝路。 第2章   走了多久了?   叶瑾声默默地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王管事,你来做什么?”   忽然,一道冷硬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   叶瑾声勉强抬起头,目光一瞬间就落在了那个人腰侧的佩刀上,眸子微微一缩。   这可不是现代,配刀这种玩意儿很有可能是真的!   而且听那人刚才的语气,更多的还是警惕,而不是着急,这家的水,好像有点儿深啊……   “哎呦,这不是兴怀吗?”王管事笑呵呵地开口,“这不,听说谢郎君病重,老爷特地在扶阳县周围寻了个合适的,特意来给谢郎君冲冲喜。”   冲喜?   听到这话,那个叫做兴怀的年轻人眉头皱得更紧,“郎君先前说过,谢老爷不必费心。”   “哎呦,”王管事立刻道,“谢郎君到底是年轻,不懂老爷的苦心……”   不等王管事说完,兴怀就瞥见了叶瑾声脖子上的喉结,面色一瞬间就沉了下去,“王管事!你说的冲喜,就是给郎君找了个男人来冲喜?”   这哪儿叫冲喜?   这是嫌弃他们家郎君死的不够快吧?   兴怀气得险些直接拔刀将这一行人给砍了。   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按在刀柄上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缓缓松了开来。   兴怀冷声道,“多谢王管事和谢老爷的一番好意,我们郎君福薄,可消受不起!”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话,直接“砰”地一声,将院门给关上了。   王管事往后一躲,险些直接被门板拍上鼻子。   “哼。”王管事冷哼一声,“真是不识好歹。”   这……   拖着叶瑾声的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管事,他怎么办?”   王管事瞥了叶瑾声一眼,随意地摆了摆手,“先随意找个空的房间,安置了吧。”   “哎,我们这就去!”   .   关上门后,兴怀还是气不过,忍不住狠狠地踢了一旁的石桌一脚。   “个狗东西,还真把自己当成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但是气愤过后兴怀又忍不住担心了起来。   郎君昏迷已经有数日了,王管事找过来的大夫开的药,兴怀根本就不敢给自家主人用。   “也不知道盛择到底找到良医了没有。”兴怀冷静下来,拿起一旁的帕子,给自家主人擦了擦额上的汗。   躺在床上的人看上去很年轻,大约也就是二十左右,相貌自然是极好的,眉飞入鬓,鼻梁高挺,只是唇色发白,脸颊也缺少些血色,鸦青色发丝柔顺地铺在床上,愈发显得他病弱。   .   “兴怀!”   “盛择!”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兴怀立刻起身,期盼着问道,“找到良医了吗?”   盛择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你这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到底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   盛择道,“你先别着急,听我说……”   “我能不着急吗?”兴怀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是不知道,刚才王空元那个狗东西拖着个男的过来,说是要给郎君冲喜!”   “什么!”听到这里,盛择的面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他竟敢……竟敢如此……”   “呵,他还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行了!”盛择打断了兴怀的话,“良医找到了,只是那人年纪大了,需要我们将郎君带过去。”   “还有,”盛择的脸色有些难看,“调查的结果出来了,郎君昏迷前接触到食物、碗筷都没有被下毒的迹象。”   听到这里,兴怀顿时急了,“那是怎么回事?郎君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昏迷?”   “此事,恐怕需要从长计议。”盛择叹了一口气,“当下最要紧的还是郎君的身体,郎君若是大好了,那些心思浮动的,自然不敢再伸爪子。”   兴怀咬了咬牙,“是,只盼着郎君尽早醒来。”   .   另一处。   那两个小厮将叶瑾声塞进了一个屋子后,还为到底是谁留下看门吵了一会儿。   叶瑾声闭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后,才算是缓过了劲儿来。   他撑起身体,目光在整个房间里扫了一圈儿。   “居然什么吃的都没有!”   叶瑾声非常失望。   他从醒过来后,先是被灌了一肚子汤药,紧接着就被强行带到了这里,肚子里空空如也,早就开始唱空城计了。   想了想,叶瑾声敲了敲门,“喂?外面有人吗?”   “吵什么呢!”那小厮的语气很是不好。   他原本就不想留下来看着,一个被塞进来冲喜的,能有什么好处可捞?   叶瑾声打开门,理直气壮地开口,“我要吃饭!”   那小厮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道,“现在哪里还有饭给你吃?”   叶瑾声冷笑一声,“我劝你想清楚,你就算是再看不起我,我也是被送进来给谢郎君冲喜的,要是我被饿死了,你猜,你会有什么后果?”   那小厮被噎住了。   虽说王管事故意找了个男人给谢郎君冲喜,明摆着就是侮辱人的。   但是,叶瑾声说得也没错,他要是死了,自己还真的落不到什么好处。   非但没有什么好处,说不得还要在王管事的面前落下一个办事不力的印象,那可就亏大了!   想到这里,小厮哼了一声,甩着手走了。   叶瑾声见小厮走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走的方向,在他拐出去后,立刻拼尽全力跟了过去。   可惜的是,叶瑾声饿得很,身上根本没什么力气,跑过拐角的时候,那小厮早就不见人影了。   叹了一口气,叶瑾声安慰自己道,“算了,等待会儿吃完了饭再想办法。”   这样的古代宅院,叶瑾声也不熟悉,若是不提前探一探门在哪里,他怕自己逃跑的时候走偏了。   .   叶瑾声等了好一会儿,才将那个小厮等了回来。   “这个时候,厨房早就歇了,也就只有几个冷馒头了。”   看着被小厮端在盘子里的馒头,叶瑾声眸光缓缓落到了那小厮的嘴上,紧接着鼻子动了动,“我好像闻到了鸡的味道。”   那小厮的目光立刻躲闪了起来,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什么鸡?哪里有鸡?”   叶瑾声看了他一眼,把馒头拿了过来,慢条斯理地问道,“你自己吃了,还是藏起来了?”   “瞧您说的,我哪儿敢……哎哎!”   叶瑾声眼疾手快,一把就将一只烧鸡从那小厮的后腰上抽了出来。   那烧鸡被包得好好的,摸上去甚至还有些温度。   “小郎君,你……”   不等小厮的话说完,叶瑾声就“砰”地关上了门。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就是这馒头是真的有点儿硬。   烧鸡也被撕掉了一半儿,肉有些柴。   叶瑾声也不嫌弃,真饿的时候,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   吃饱了才有力气,有了力气才能跑啊!   .   将几个干馒头和半只烧鸡吃完后,叶瑾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是饿。”   但是一开始饿到手软脚软,几乎走不动路的那种情况倒是没有了。   或许,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就是被饿死的?   叹了一口气,叶瑾声将此事放到了一边,他仍旧对自己被灌下去的那一碗汤药耿耿于怀。   “算了。”叶瑾声安慰自己,“等逃出去后,就找个大夫看看。”   至于怎么跑……   叶瑾声的目光缓缓落到了门外的那个小厮身上。   .   翌日   叶瑾声穿着一身小厮衣裳,低着头,成功地迷路了。 第3章   盛择听到动静后,惊喜地道,“郎君,你醒了!”   谢青珣按了按自己的额角,“我这是怎么了?”   盛择将谢青珣扶起,三两句话就将事情解释了个清楚,“前日您不知为何忽然晕倒,身上也烧得厉害。刚来此地,人生地不熟,倒是谢家老爷让人请了大夫,但是他们开的药,奴不敢给郎君入口。”   谢青珣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   说完,谢青珣的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后,问道,“兴怀呢?”   “那边来了消息,”盛择道,“兴怀去处理了。”   谢青珣垂眸,眸子里闪过了一抹疑色,又是这样。   几年前起,他就患上了某种奇怪的病症,经常会在发热的时候,有模糊的场景碎片从他的眼前闪过。   大都是和他自己有关。   而这一次……   谢青珣看到了两具躺在地上的小小身体,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   “阿融和阿满呢?”谢青珣起身,焦急地问道,“他们去哪儿了?”   盛择一愣,“小郎君和小娘子应该还在睡……”   不等盛择说完,谢青珣已经匆匆推开了门,然而,他只看到了两团掀开的被子。   谢青珣脸色一瞬间就沉了下来,“人呢!”   盛择也有些发慌,“这……刚刚……刚刚小郎君和小娘子还在的……”   谢青珣咬着牙,“还不赶紧去找!”   .   意识到自己迷路了之后,叶瑾声不得不停下脚步,再一次回忆自己从那个小厮嘴里“强行逼供”出来的路线图,“我觉得我应该……没走错啊。”   然而,不管叶瑾声是如何感觉的,现在他在这座有些复杂的宅子里迷了路,已经成为了事实。   轻轻呼出一口气,叶瑾声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决定走朝南的那个门,毕竟一般的房屋建筑,大都是坐北朝南的。   然而,叶瑾声顺着小路,拐过几个弯儿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居然是一座精心布置的小花园。   花园一侧挖出了一个荷花池,亭台临水而建,假山依水而设。   恰是春日时分,温度正好,一丛丛叶瑾声说不上名字的花朵安静绽放。   原本应该是十分和谐美丽的春日景,却因为几个正在争吵的孩子而大煞风景。   一对双胞胎站在荷花池旁,看上去似乎是被欺负的一方。   另一边,一个身上堆满了肥肉的小男孩儿正在逼近那一对双胞胎。   那对双胞胎里,小女孩儿手里提着一根棍子,看上去似乎是擀面杖?正凶狠地瞪着对面,“你再敢说,我就打到你脑袋开花!”   “我就说!”那个像是得了肥胖症的小男孩儿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肉,“你们俩就是没爹没娘的小贱货。”   小姑娘眼睛通红,手里的棍子立刻就挥了下去。   她旁边的小男孩儿将石头举过头顶,似乎是想蓄力扔过去。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正是他的这一动作,脚底没踩稳,整个人在力的作用下,带着往荷花池里坐了下去。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是荷花池里的水仍旧够凉,若是真的栽了进去,怕是会得风寒。   而在医疗条件并不好的古代,有的时候,只是一场风寒,也能夺人性命。   叶瑾声在小男孩儿险些栽进荷花池里的那一瞬间握住了他的手,将人拉了上来。   将人拉上来后,叶瑾声立刻将他抱离了荷花池附近,“怎么样?你没事吧?”   那小姑娘也被吓得不轻,立刻将手里的长棍给扔到一边,跑过来抱住他,焦急道,“阿融,你怎么样?”   “我没事。”被唤做阿融的小男孩儿也有些惊魂未定,牢牢地抓着叶瑾声的手臂。   “谢过这位郎君。”小姑娘扭过头,认真地对叶瑾声道,“阿融身体弱,要是真的掉进了荷花池里,肯定又会生病的。”   “不用客气。”对上小姑娘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叶瑾声的声音也不由得温和了许多,“见义勇为,是我应该做的。”   这时候,那小男孩儿似乎也回过了神儿来,同样认真地对叶瑾声道谢,“谢过郎君。”   “不客气。”   叶瑾声刚说完,对面就传来了那个肥胖男孩儿的声音,“喂,你是谁?你是他们请来的救兵吧?”   待叶瑾声转过身,看清楚他身上穿的衣服后,那肥胖男孩儿的眸子里顿时闪过了一抹不屑,“你在哪里伺候的?敢坏小爷的事儿!是身上皮痒了吗?”   不等叶瑾声说话,下一秒,那肥胖的男孩儿又洋洋得意地开口,“不过,今儿个小爷我高兴,看见了吗?”   那个肥胖的男孩儿指了指一旁的荷花池,“你只要乖乖地将他们两个扔进荷花池里,我就和阿娘说,把你调到我身边伺候。”   说完,他抬起了下巴,冲着那荷花池努了努嘴,“你还不快去!”   叶瑾声蹙眉。   那小姑娘闻言立刻跳了起来,指着那肥胖男孩儿的鼻子道,“你不要太过分!”   “哼!”那肥胖男孩儿不屑地道,“这里是我家,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倒是你们,没爹没娘,跟着你们的那个死鬼舅舅,跑我们家打秋风来了。”   “既然是来要饭的,那就跪下来,求我,要是我高兴了,还能赏你们几口饭吃。”   那男孩儿本就胖得厉害,又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些上不得台面的话,明明年纪也不大,但偏偏看上去愈发让人恶心。   那小姑娘被气得狠了,立刻就想冲上去,却被叶瑾声抓住了手臂,“别去!”   “你别拦着我!”小姑娘一边挣扎一边道,叶瑾声甚至在她的眼角看到了点泪花,只是她倔强得很,愣是给憋了回去,不肯让那泪珠落下来。   只可惜,填饱了肚子的叶瑾声力气大得很,那小姑娘挣扎了许久也没能跑出去。   叶瑾声实在是不敢放开她,她和对面那个肥胖的小男孩儿比较起来,体型差距极大,若是真的打起来,叶瑾声担心小姑娘受伤。   “你先听我说。”叶瑾声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但话只说了一半儿就停了下来。   他本想问问这对双胞胎家里的父母呢,只是想起方才对面那个肥胖男孩儿的叫嚣,原本出口的话就被咽了回去。   只是,叶瑾声能拦着这对双胞胎,却没能拦住对面的那肥胖男孩儿。   见小姑娘被叶瑾声拉住,他干脆自己走了过来,故意用手指勾住嘴角,冲着那对双胞胎做鬼脸,“有本事你就打我呀,略略略~”   “你!”小姑娘气急,却不防,拦住她的力道忽然给撤了开来。   下一瞬,叶瑾声直接把那个肥胖的男孩儿拎了起来。   “你!你要做什么!”   被按到一旁的石凳上的时候,那男孩儿的心里终于升起了一丝害怕,“我……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一定会让阿娘把你赶出去的!”   叶瑾声撇了撇嘴,在心里默默道,那我还真的是得谢谢您嘞!   毕竟他原本就是想离开这座宅子的,那肥胖的男孩儿能把他赶出去,叶瑾声求之不得!   “坏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说完,叶瑾声抬起手,直接对着他的屁股打了下去。   那肥胖男孩儿看上去六七岁的模样,大约已经过了做坏事被打屁股的年纪,被叶瑾声按在石凳上教训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回过神儿来后,他的脸被气得通红,“我一定会告诉阿娘,让她打你板子!”   看到欺负自己的人被按着教训,小姑娘忍不住又拿起一旁的棍子,重重砸了下去,“让你拿石头砸我们!”   “我也要打回来!”   “我讨厌你!”   “呜哇——阿娘!阿娘!有人打我!阿娘!”   院子里立刻吵成了一团。   谢青珣循着声音找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满院子的鸡飞狗跳。 第4章   “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谢青珣的声音,小姑娘猛地转身,“舅舅!”   她拉着旁边自己双胞胎兄长的手,直接撞进了谢青珣的怀里。   谢青珣一手抱住她俩,另一只手扶住了门框,他刚醒过来不久,身体仍旧虚弱,被这样一撞,险些跌倒。   .   见有人过来,叶瑾声也松开了那个堪称肥胖的男孩儿,悄悄地往旁边站了一点儿,试图撇清。   谢青珣低头,摸了摸两个人的脑袋,温声道,“被人欺负了?”   小姑娘挥了挥自己的拳头,“我打回去了!”   谢青珣点了点头,“做得很好。”   说完后,他抬头,冷冷地看了那个肥胖的男孩儿一眼。   几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他确认,每次他恍惚中看到的画面碎片都是真的。   那么这也意味着,他之前在画面碎片中看到的那两具尸体是真的。   如果不是有人在自己之前赶到,是不是阿融和阿满就要被推进荷花池里去了?   而且……   谢青珣看着那个肥胖男孩儿的目光愈发不善,谢宝丁平时身边总围着不少人,现在居然只有他一个人,就更加可疑了。   莫非是故意将人支开,好死无对证?   .   谢青珣看过来的时候,谢宝丁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心里的恐慌简直像是沸水似的,不停地往上冒。   但,饶是如此,谢宝丁仍旧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过胆怯。   “你……你们等着!”他虚张声势地道,“敢打我,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到时候把你们全都赶出去!”   谢青珣唇角掀起一抹冷笑,“滚!”   谢宝丁身体抖了抖,人怂志也怂地滚了。   .   这时,谢青珣的目光才落到了一旁的叶瑾声身上。   “舅舅!”小姑娘扯了扯谢青珣的袖子,特意道,“刚才阿融差点儿掉进荷花池里,多亏了这位郎君。”   谢青珣眸光柔和了几分,摸了摸两个小孩儿的脑袋,对叶瑾声道,“多谢。”   叶瑾声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然而,听叶瑾声如此回答,谢青珣的眸子里迅速闪过了一抹疑虑。   他正想开口,却听见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   叶瑾声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脸一瞬间红了起来。   “舅舅!”小姑娘立刻扯了扯谢青珣的袖子,脆生生地道,“我和阿融能不能请这位郎君吃饭呀!”   谢青珣唇角勾起,“自然可以。”   “啊?这……”叶瑾声有些不好意思,“我……”   见叶瑾声有拒绝的意思,谢青珣立刻开口,“还未请教郎君姓名?”   “我姓叶,名瑾声。怀瑾握瑜的瑾,不动声色的声。”   “叶瑾声。”谢青珣在自己的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似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叶郎君,请。”他抬起右手,邀请道。   叶瑾声还想推辞,却不过谢青珣盛情,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叨扰了。”   .   再次走过长廊,叶瑾声看着周围的花木,只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   然而,或许是因为那天晚上昏昏沉沉,叶瑾声并没有认出,这是同一条长廊。   .   叶瑾声接过对方的茶,道了一声谢。   谢青珣目光在叶瑾声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心里对他身份的怀疑便愈发浓重了起来。   叶瑾声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仆人。   他的手很细腻,丝毫没有做过重活儿的迹象,气质清正,没有仆从惯有的那种唯唯诺诺之感。   只不过,这种情况通常也会发生在一些地位比较高的仆从身上,倒也不足为奇。   但诡异的是,叶瑾声身上穿的却是一套最低等的小厮衣裳。   而且,能坦然和主人同坐的仆从,几乎没有。   那么,这个叫做叶瑾声的人到底是谁?这是他的真名吗?他来这里是有什么目的?会不会对自己一行人造成影响?   那一瞬间,谢青珣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念头。   “叶郎君这般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急事?”等待饭食的时候,谢青珣状似随意地问道。   叶瑾声端着茶杯的手   一顿,含混道,“嗯,有些事情……需要出去。”   “哦?”谢青珣将茶盏放到一边,微微倾身,热情道,“不知是何事?谢某或许能帮得上忙。”   叶瑾声:……   他哪里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事啊!他纯粹就是想要糊弄过去的,谁知道这个男人这么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叶瑾声大脑飞速转动,迅速给自己想了一个理由,“额,主人说过,这事儿要保密。”   “原是如此。”谢青珣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   叶瑾声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然而,不说话的时候,他却愈发如坐针毡了。   早知道这样,自己就应该挺住,不能因为两个小家伙儿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就一时头脑发昏给答应了下来!   .   很快,盛择就将饭食送了上来,米饭、馒头、烤肉,还有几盘蔬菜。   只是那蔬菜叶瑾声不认识。   “叶郎君。”谢青珣取过筷子,亲自递给了叶瑾声,“饭食粗陋,怠慢了。”   叶瑾声双手接过了筷子,连忙道,“不怠慢!不怠慢!倒是我,应该多谢郎君款待。”   谢青珣轻笑一声,“这是我应该做的。”   在他吃饭的时候,谢青珣装作给小家伙儿梳头发的样子,余光却始终都落在了叶瑾声的身上。   叶瑾声吃饭很快,但是却不粗鲁,能够看得出来,他教养应该不错。   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吃完后,叶瑾声也只不过是刚刚有了饱意而已,他一向吃得多,只是没想到穿越后,自己的这一具身体还是吃得这么多。   虽然还没有吃饱,但是叶瑾声也不好意思再让对方添饭了。   但谢青珣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将盛择喊过来,让他再送过来一些饭食。   叶瑾声连忙摆手,“不不不,这些就够了!”   谢青珣却道,“不够。叶郎君放心,我这里,别的且不算,饭是能管够的。”   叶瑾声十分不好意思,脸颊都开始便红了。   谢青珣看得有趣,袖子却被扯了一下。   他低头看向了小姑娘,“阿满?”   小姑娘瘪了瘪嘴,“舅舅,你扯得我头发好疼。”   谢青珣手一顿,若无其事地将头发松了松,“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啦!”   叶瑾声定定地看着那三个人坐在一起,温情脉脉的模样,让他有些羡慕。   见被唤做阿融的男孩儿看过来,叶瑾声迅速低下了头。   却不想,很快那两个小家伙儿就爬到了他的腿上,两双大眼睛齐齐地看着自己,“叶郎君,你力气那么大,是因为吃的多吗?”   听到这话,谢青珣眉头皱起,“阿融,慎言!”   叶瑾声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其实,力气大应该是天生的,不过……我确实吃的有些多。”   说到吃得多,叶瑾声的脸又红了几分。   正是因此,他以前都很少和别人一起出去吃饭,他怕自己吃太多会被嫌弃。   “叶郎君好厉害。”阿满托着自己的脸颊,眸光熠熠,“力气好大,舅舅连我和阿融都抱不起来呢!”   谢青珣:…… 第5章   听了小姑娘阿满的话之后,叶瑾声下意识地看向了谢青珣。   谢青珣很高,据叶瑾声目测,至少也得是一米八以上了,但是身形却很单薄,脸色有些苍白,一看就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对上谢青珣那双幽深的眸子的时候,叶瑾声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   奇怪。   回过神儿来之后,叶瑾声垂下了眸子,刚才是怎么回事?   而这一句话,也同时出现在了谢青珣的脑海里。   谢青珣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膝盖,就在方才的那一场对视中,谢青珣的脑海里忽然间闪过了一些碎片,那碎片太过混沌,和他之前所看到的完全不同。   .   见两个人忽然之间一起陷入了沉默,阿满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还是看向了自己的双胞胎兄长。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阿融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   盛择第二次将饭食送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沉默的画面。   好在,谢青珣打破了沉默。   让盛择将饭食摆好后,在叶瑾声埋头干饭的时候,谢青珣与盛择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将第二次送过来的饭食吃干净后,谢青珣若有所思地开口,“不知叶郎君是在何处侍候?”   叶瑾声闻言一慌,手里的筷子险些掉了下去,他哪里知道这一次逃跑居然会发展成这样?所以压根没有问那个小厮这座宅院更多的信息。   见叶瑾声不回答,谢青珣体贴地开口,声如玉振,“若是叶郎君为难,便不必说了。”   叶瑾声立刻顺坡下驴,“谢过郎君。”   但现在的叶瑾声也不过是面上镇定罢了,心脏早就砰砰跳了起来,两个小家伙儿还趴在他的腿上,叶瑾声只担心自己的心跳声被他们听了去。   谢青珣站起身,将阿融和阿满从叶瑾声的身上拉了起来,道,“叶郎君还有要事,你们莫要让他为难。”   然而,听了谢青珣的话之后,叶瑾声却愈发紧张了,他总有一种被人看穿了的感觉。   紧接着,谢青珣又唤来了盛择,让他将叶瑾声送出去。   .   真正从侧门中走出,叶瑾声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离开了。   他转过身和盛择道谢,对方却将一只钱袋递给了叶瑾声,“一点儿心意,还请叶郎君莫要嫌弃。”   叶瑾声眉头微微皱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盛择道,“叶郎君救了小郎君和小娘子,这是您应得的。”   “况且,只不过是些散碎银子,权当叶郎君路上的盘缠。”   路上?   盘缠?   听到这两个词语,叶瑾声眼皮一跳,那种被人看穿的感觉愈发强烈了起来。   他看着盛择递过来的钱袋,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接了过来,道了一声谢。   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他离开的时候身上什么都没带,对方送过来的碎银确实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   再次回到小院的时候,盛择俯身,恭敬地道,“郎君,已经将人送出去了。”   “银钱也送出去了?”   “是。”   谢青珣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   “只是……”盛择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郎君,奴有一事不明。”   “说。”   得到了谢青珣的首肯后,盛择这才继续道,“那位叶郎君明显有问题,郎君为何要放他离开?”   叶瑾声“初来乍到”,压根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又是意外撞进了谢青珣这里,自然早就暴露了个干净。   谢青珣淡淡道,“他身上没有过所,若要离开扶阳县,必会被扣下送进大牢。”   盛择闻言恍然。   “兴怀不在,你多盯着点儿。”   盛择立刻拱手,“请郎君放心,钱袋他已经收下,一路上都会有人盯着他的。”   “只是……”盛择继续问道,“若是叶郎君被抓进大牢,又当如何?”   谢青珣沉吟了一会儿,“让宋二莫要为难他,之后的事,我会处理。”   就算是要将人救出来,也不能在人被抓紧大牢的当天就救出来,那样太刻意。   叶瑾声身上的一切都透露着古怪,经过刚才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谢青珣已经大致摸清楚了叶瑾声的性子,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若对方是装出来的呢?   对于未知的危险,谢青珣向来喜欢将其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亲自看着。   “还有。”谢青珣眸子眯起,“传讯兴怀,让他尽快查清楚叶瑾声的身份。”   “是!”   .   而此时的叶瑾声,正站在一个路口,茫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对于叶瑾声而言,他需要尽快离开这个扶阳县,之前拿他当替身去冲喜的兄弟俩到现在应该已经逃走了,对叶瑾声威胁最大的是刚刚离开的那话人家,若是被人发现拿来冲喜的人没了,叶瑾声拿不准对方到底会不会追出来。   “也不知道那家人到底发现我失踪了没有。”叶瑾声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临近正午,太阳已经升至最高。   我应该往哪儿走?   叶瑾声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拉住了旁边的一位老者,“这位老丈,请问城门处应该如何走?”   那位老丈头发花白,但是精神矍铄,听到叶瑾声询问,热情地道,“你从这边往前走,左拐,走一段后在再右拐,再穿过一条小巷后右拐,再拐个弯儿就到了。”   叶瑾声:……   待那位老丈离开后,叶瑾声已经满眼睛都是蚊香圈了,他犹豫了一下,将刚才那位老丈的话又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这才迈开步伐,不快不慢地往前走去。   好在,那位老丈指点的时候,说的是左右,叶瑾声总算是缓慢却顺利地来到了城门口。   叶瑾声快走几步,正想穿过城门的时候,却忽然被一旁的城门守卫拦了下来。   “你的过所呢?”   叶瑾声疑惑,“过所?”   那城门守卫上下打量了叶瑾声一会儿,“进出城门需要出示过所,你不会没有过所吧?”   听到这里,叶瑾声立刻明白了,这过所应当就是类似于通行证的东西,但是他怎么可能会有!   叶瑾声几乎是立刻想起了盛择硬要塞给自己的那一袋子碎银两,连忙拿了出来,小心翼翼道,“这位……额,官爷,我出来的匆忙,过所不小心落在了家里,您看,能否……”   却不想,那城门守卫看到那一袋子碎银两之后,脸色一沉,手一挥,“没有过所,私渡关津,抓起来!”   被扔进扶阳县的大牢后,叶瑾声默然无语。   这下倒好,人没跑成,还被送进了大牢,就连那一袋碎银子也被搜走了。   早知道出个城还需要那什么劳什子过所,他还不如当时就从了谢青珣呢! 第6章   在被扔进大牢里之前,叶瑾声身上的钱袋也被搜走,好在对方并没有让他换上囚服的意思,这也让叶瑾声松了一口气。   扶阳县的大牢和叶瑾声电视剧里曾经看过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不过一间牢房里住的人比较多。   叶瑾声被塞进来的时候,坐在干草上的犯人齐齐看了过来。   被好几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看,叶瑾声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有点儿紧张。   .   扶阳县县衙   一名文吏前来禀报,“宋县令。”   “何事?”宋昀抬起头。   那文吏将一物呈了上来,“今日城门处拿了一个私闯关津之人,此物便是从那人身上搜出来的。”   “哦?”宋昀提起了点儿兴趣,伸手将那一只钱袋拿了过来,打量了一会儿后,他的目光停在了钱袋角落处的一个标记上。   “谢青珣?”宋昀疑惑,“他又要做什么?”   文吏低眉敛目,没有开口。   当然,对于谢青珣这个名字,文吏还是很熟悉的,此人与自家县令交好,县令对其似乎很是看重。   正是因此,在发现了这个钱袋之后,文吏便叮嘱,将叶瑾声安排进一个稍微好些的牢房。   宋昀将钱袋打开,倒出来不少散碎的银子。   他想了想,对文吏道,“你去一趟谢宅,请他过来。”   “是。”文吏刚退出屋外,就看到了已经赶过来的谢青珣。   文吏立刻迎上前,笑着道,“谢郎君。”   谢青珣点了点头,“宋昀可在?”   “回谢郎君,宋县令正在屋内等您。”   .   见谢青珣走进来,宋昀挑眉,“来得这么快?”   谢青珣坐下后,径自道,“我来,是想和你要一个人。”   “和我要人?”宋昀惊奇地看着谢青珣,“是谁?”   谢青珣道,“一个男人。”   宋昀忍不住摸了摸下巴,“我倒不知,玄玠,你竟有这种爱好。”   玄玠,是谢青珣的字。   谢青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龌龊。”   对于谢青珣的评价,宋昀丝毫不以为意,“我这里倒也有一物,要给你看。”   说完,宋昀就将那只钱袋送到了谢青珣的面前,“此物,玄玠可认得?”   谢青珣瞥了那只钱袋一眼,“我要找到,就是这只钱袋的主人,他应该因为私闯城门,被关起来了。”   宋昀眸光微闪,“玄玠,你不觉得你知道的有点儿太多了吗?”   “这钱袋就是我特意送给那个人的。”谢青珣淡定地解释,“我知道他会在城门口就被拦下来。”   宋昀:……   “竟能引起你的注意。”宋昀若有所思地道,“我倒是对那人的身份有点儿好奇了。”   “我也不知那人身份为何。”谢青珣垂眸,拿起一枚黑子,在棋盘上缓缓落下,“只是既已入局,不确定的因素,还是越少越好。”   “你故意设局,就是为了把那人安排到你的身边?”宋昀看谢青珣的目光顿时更加古怪了,“这做法可不像你。”   “太巧了。”谢青珣道,“恰好救下了被欺负的阿融和阿满,又恰好在我面前暴露出来足以让我怀疑他身份的疑点。”   听谢青珣提起那对双胞胎,宋昀的神色也变得无奈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阿融和阿满都四岁了,你还是没有放下。”   “当年的事已经查明,确实是个意外。”   谢青珣却当做没听见,只是接着道,“你让人莫要在牢房里为难他,过个一两日,我会去见他。”   宋昀挑眉,“我以为你现在就要去见他。”   “那样显得太着急。”谢青珣显然已经将此事考虑地十分周全,宋昀对此不置可否。   待谢青珣离开后,宋昀看着手里的简书,片刻后,叹了一口气,起身道,“来人。”   “去大牢。”   宋昀倒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谢青珣这么警惕?   .   而此时,正被宋昀惦记的叶瑾声正被牢房里的人盯得浑身发慌。   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合格公民,前世今生,叶瑾声还是第一次被关进大牢里。   犹豫了一会儿后,叶瑾声小心翼翼地找了一处空地,盘膝坐了下来。   离开扶阳县的计划彻底被打乱,叶瑾声只能重新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路。   但很快,叶瑾声的身前就落下了一片阴影。   抬起头,眼前是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正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叶瑾声。   “我说,你怎么进来的?”   叶瑾声眉头皱起,对那个男人的语气很是不适,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耐着性子道,“我忘记带过所了。”   闻言,那个男人挑了挑眉,看向叶瑾声的目光中恶意更甚,“第一次进来吧?”   “嗯。”   “行。”那个吊儿郎当的男人点了点头,“那我今天就教教你这里的规矩。”   规矩?   叶瑾声忍不住看向了其他人,却见原本还有意无意看过来的犯人目光立刻挪到了别的地方,显然是不准备管这边了,亦或是,不敢管?   察觉到了叶瑾声的动作,那男人恶意地笑了起来,“别害怕,每个人都要有这么一遭的。”   “你要是乖乖听话呢,还能少受点儿皮肉之苦,要是不听话,嘿嘿。”那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嘿嘿笑了几声,目光在叶瑾声的身上转了几圈儿,“就你这小身板儿,估计我几拳下去,你人就没了。”   叶瑾声:……   见叶瑾声不说话,那个男人以为他怕了,便洋洋得意地道,“以后吃饭的时候不准先动筷子……”   不等那男人说完,叶瑾声立刻打断他,“那不行。”   “什么?”那个男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才刚刚说出第一条规矩呢!这个瘦得跟只小鸡崽子没什么两样的人居然敢顶撞自己?   不仅仅是这个男人震惊,牢房里的其他人也忍不住偷偷地看了过来。   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叫黄三,是这附近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三天两头地就会被送进大牢。   黄三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打起架来不要命,所以这个牢房里没人敢惹他,生怕被他盯上。   所以听见叶瑾声居然敢干脆利落地拒绝黄三的时候,都不由得在心里默默为叶瑾声捏了一把汗。   这要是在大牢里被打伤可没人管,狱卒也不会帮忙请大夫,一个不小心可是会丢命的!   但对于叶瑾声而言,别的都好说,不让他吃饭可不行!   于是,等宋昀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叶瑾声按着黄三在地上揍的模样。   一边揍还一边问,“你想吃饭吗?”   “不不不不,我不想吃!”   “真的不想吃吗?”   “真的!真的!”   叶瑾声满意地收回了拳头。   宋昀:……还挺能打的,玄玠把他带在身边就不怕自己哪天没命? 第7章   宋昀原本是想将叶瑾声安排进其他牢房的,好歹也是谢青珣想要的人,他也会帮忙多照顾几分,只是现在看来……对方好像不太需要。   “你们平时多注意一些。”宋昀吩咐狱卒,“不要闹出人命来。”   狱卒立刻诚惶诚恐地开口,“是!”   .   丝毫不知道自己痛“失”单间的叶瑾声将人揍服了之后,抬起头,对上了周围犯人那警惕又惶恐的目光。   见叶瑾声看过来,其他人不敢多言,立刻把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畏畏缩缩地躲在了角落里。   叶瑾声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不过,他们对自己畏惧,总比觉得自己好欺负要好得多。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牢房里呆多久,当然是能不被欺负就不被欺负更好了。   狱卒似乎是已经对牢房里的干架习以为常,压根连看都没有看这里一眼。   很快,日头西斜,夜晚快来了。   负责送饭的狱卒将饭食送进来后就离开了,对于同一个牢房里的犯人到底如何分配丝毫不关心,也没有任何想管的意思。   而黄三所在的这个牢房,和以前一样,饭食被送进来的时候,没人敢动。   只不过,以前他们是在等黄三将饭给吃完,而现在,是在等叶瑾声吃完罢了。   狱卒送过来的饭食非常简陋,叶瑾声甚至在那几碗米中看到了小石子儿!   就那样明晃晃地在碗里放着,像是蒸饭的时候连米都没有洗。   但最让叶瑾声无法接受的,还是那米饭中散发出来的馊味儿。   其实味道并不是特别重,像是刚坏没多久,但这还是叶瑾声第一次吃馊了的米饭。   他盯了那一碗碗馊了的米饭好一会儿后,内心做足了准备后,才缓缓伸出了手去。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而叶瑾声之前在谢青珣那里吃过的饭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叶瑾声万分感谢谢青珣让自己吃了一顿饱饭,不然的话,之前面对黄三的挑衅,叶瑾声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力气把对方给揍趴下。   叶瑾声虽然天生神力,但他吃的同样多,也是因此,从小到大他收到的白眼次数都不少。   这狱卒送过来的饭食甚至都不够他自己一个人填饱肚子的,但叶瑾声也不好意思真的自己把这些饭全都自己一个人吃了,那样绝对会惹众怒。   但如果自己吃不饱的话,又有什么力气来对付,亦或是威胁黄三呢?   想到这里,叶瑾声便拿起了两碗米饭,然后对其他的犯人道,“除了黄三,其余人一人一碗。”   然而,在叶瑾声说完这句话之后,却没有一个犯人敢动。   虽然叶瑾声已经把黄三被揍趴下去了,但是他们今天抢了黄三的饭,到时候从大牢里出去了,再被黄三被报复可怎么办?   见众人不动,叶瑾声疑惑了一会儿之后,就猜出了几分。   别人不敢吃,他总不能强迫别人吃,叶瑾声只要保证黄三被饿得半死不活没法对自己造成威胁就行了。   长久的沉默中,终于有一个看上去脏兮兮的小孩儿伸出了手,拿过一碗带着砂石的馊米饭就猛地往嘴里扒拉了起来。   小孩儿年纪看上去不大,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儿被抓进来的,但是因为年纪小,力气不够,被抓进来之后,他基本上就没吃过几口牢饭。   叶瑾声慢腾腾地吃着米饭,实在是他想快些吃也没办法,因为里面的杂物实在太多了,试想一下,吃饭的时候是不是就吃出来几颗沙子,谁能吃得快起来?   .   吃过饭后,牢房里的人陆陆续续睡了过去,叶瑾声睡得浅,迷迷糊糊中听见了一阵阵规律的声音。   “沙沙沙——”   “沙沙沙——”   那声音很轻,时断时续,好像就响在了叶瑾声的耳边。   叶瑾声睁开眼睛后,立刻就和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对上了。   是刚才第一个去拿饭吃的少年。   见叶瑾声忽然睁开眼睛,对方也愣住了,但紧接着,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之后,那少年立刻往地上一坐,像是在掩盖着什么,愈发欲盖弥彰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叶瑾声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没什么!”那少年结结巴巴地道,“抱歉,我……我不是……不是故意吵醒你的。”   叶瑾声见他紧张地连话都说不清楚,心里的怀疑顿时更深了。   “让开。”叶瑾声说道。那个少年身体一颤,却没有动。   叶瑾声也不和他多废话,直接将那少年给提开了。   看清楚被那少年藏起来的地方后,叶瑾声不由得一愣,那里有一个洞。   难道……   叶瑾声的脑海里升起了一个念头,这个少年是想挖出洞来逃出去?   只是,他到底是用什么挖的?   见自己的秘密已经被暴露,那少年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几声呜咽,听上去甚至有些绝望。   “你……”叶瑾声看他都要哭出来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向来不大会哄人,只好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回去,堵住了那个才挖出来浅浅一层的地洞。   “你别哭了。”叶瑾声低声道,“我……我也没对你做什么啊。”   严格来说,还是这位挖地道的动静吵醒了自己呢!   那少年也觉得委屈,如果不是叶瑾声占下的位置恰好就在自己选好的地洞旁边,他又怎么会冒着被发现的可能,偷偷地来挖地洞?   “你叫什么名字?”叶瑾声见他还是不说话,试探性地问道。   “我叫周染宁。”少年低声道。   “那……”叶瑾声继续问道,“你是犯了什么事儿被抓进来的?”   “我打人了。”   打人?   听到这个原因,叶瑾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就这少年的身形,打人?被人打还差不多吧?   等等!   叶瑾声忽然意识到,这个地洞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和这里的其他人不同,叶瑾声是没有过所之类的公验的,他也根本就提供不出来。   想到这里,叶瑾声忍不住在心里哀叹,明明别人穿越的时候总能拥有被穿越之人的记忆,为什么到了自己的身上就一些行不通了呢?   而更严重的还是,现在的叶瑾声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黑户!   他无法提供任何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而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根本没法离开这座大牢?   所以,如果这个少年真的能挖穿地道的话,说不定自己也能逃出去?   想到这里,叶瑾声问道,“你被关在这儿多久了?”   “差不多半个月了。”   半个月?就挖了那么一点儿?   换做是叶瑾声自己,半个月的时间,早就够他挖穿的了。   叶瑾声忍不住道,“少年,你不行啊。” 第8章   谢青珣本想第二天就去将叶瑾声带回来,但第二天,他又发起了烧来,盛择去请了大夫,两个小家伙儿围在谢青珣的床边,两双眼睛水汪汪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因为还发着烧,谢青珣的声音有些沙哑,“莫要担心,我没事。”   他已经习惯了。   自从几年前可以看到那些奇怪的记忆碎片之后,谢青珣每看一次,就会大病一场。   但可惜的是,那些奇怪的记忆碎片并不是他不想看就能不看的,所以,就算他平日里十分小心也逃不过。   时间久了,谢青珣也就习惯了。   权当是付出的代价就是。   只是,看着被两个小家伙儿亲手端过来的汤药,谢青珣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先放着吧,我一会儿再喝。”   “不行。”阿融平日里不喜多言,总沉默着站在小姑娘阿满的身侧,很容易被人遗忘。   然而,只有相熟的人才知道他骨子里的执拗。   谢青珣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喝掉这碗药,这小家伙儿绝对不会罢休的。   无奈之下,谢青珣叹了一口气,将药碗取过来,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滚过舌间,划过食道,让他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当然,如果味道能够别那么苦涩的话,他会更喜欢。   “好了。”谢青珣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似乎刚才那苦涩难闻的味道仍旧让他难以忍受,“时候不早了,你们该去睡觉了。”   哪知道两个小家伙儿哒哒哒跑出去后,各自抱了一个枕头回来,认真对谢青珣道,“舅舅,我们和你一起睡!”   谢青珣:……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道,“你们回去睡。”   小姑娘阿满抱着枕头,大眼睛一眨,眼泪眼看着就要滚出来了。   但是在这件事上,谢青珣却坚定地很,直接驳回了两个小家伙儿的请求。   万一这一次自己真的是着凉了呢?万一病气过给了两个小孩儿呢?   “阿融。”谢青珣直接无视了小姑娘那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看向了一旁的小少年,直接吩咐道,“你和阿满去休息。”   见两个小家伙儿仍旧不肯动弹,语气一沉,“听话!”   看谢青珣似乎是真的动怒了,阿融扯住了一旁阿满的袖子,两个人一起退了出去。   谢青珣力气似乎用尽,脱力般躺到了榻上。   按照谢青珣的经验,这种情况基本上会持续一整天,若是翌日还是如此,那不用怀疑,是谢青珣真的生病了。   好在一夜过去,昏昏沉沉的感觉消去不少。   吃过早饭后,谢青珣便准备出门,只是在门前被两个小家伙儿给拦了下来。   “舅舅,你要去哪儿?我们也要一起去!”   为了出门方便,阿满换上了一身男装,又梳起了了男孩儿的发髻,此时和阿融站在一起,一时间竟分不出来谁是谁。   谢青珣看着两个小家伙儿,本想拒绝,只是想起昨日对他们似乎有些严厉,心顿时就软了下来。   再加上他们与宋昀相熟,便将两个孩子带上了。   .   “舅舅,我们为什么要去找宋先生啊?”阿满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坐上马车后,没一会儿的时间就开始了。   谢青珣也没有瞒着两个小家伙儿的意思,“先前救过你们的那位叶郎君被抓进了大牢,这次过去,便是想将他保出来。”   “什么?”阿满眸子蓦得睁大,“为什么要把叶郎君抓进大牢?”   阿融虽然没说话,但是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谢青珣,显然也很是好奇。   “叶郎君看上去傻乎乎的,可不像是逞凶斗恶的人呀!”   听了阿满对叶瑾声的评价,谢青珣忍不住挑眉,“哦?傻?”   阿满点头,认真地道,“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谎都不会撒。”   谢青珣忍不住轻笑出声,摸了摸阿满的脑袋,又看向了旁边坐着的小男孩儿,“阿融呢,你觉得叶郎君如何?”   “心性纯稚。”   听到这个评价,谢青珣神色变得正了几分。   阿满是个不爱读书的,整日里和只猴儿似的,不像是个小娘子,倒像是个猫嫌狗厌的小郎君。   阿融性子安静,少言寡语,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天,每天小大人一般。   不过,再怎么成熟,本身也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儿。   若是被叶瑾声知道自己被五岁的小孩儿评价为“傻乎乎的”“心性纯稚”,怕是要吐血。   .   见谢青珣进来,宋昀头也没抬,“听说你又染了风寒?可好些了?”   谢青珣也没有反驳,“已经大好了。”   宋昀停下了手里的笔,伸了个懒腰,眉梢一挑,“阿融?阿满?”   见到宋昀,两个小家伙儿规规矩矩地行礼。   “阿融见过宋先生。”   “阿满见过宋先生。”   宋昀起身,挨个拍了拍肩膀后,叫来仆从,将两个小家伙儿带去了后院玩耍。   他和谢青珣待会儿要去大牢,自然不能带着两个孩子过去。   只不过,见谢青珣仍旧有些苍白的脸色,宋昀不由得道,“玄玠,不如我让人将他带出来,何必亲自走一趟?”   谢青珣摇了摇头,“我要亲自去一趟。”   宋昀又劝了几句,最终还是拗不过他,只得将人带去了大牢。   “不过,你看中的那位叶郎君,身手倒是不错。”一边走,宋昀一边道,“被关进大牢的第一天,就把那间牢房的老大给揍了。”   谢青珣一顿,“哦?”   宋昀的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玄玠,就你的那小身板,若是真的将人带了回去,怕是……”   谢青珣忽然停下了脚步,淡淡道,“晖之,我最近心情不大好,这扶阳县的文书,你便自己处理罢。”   宋昀脸色一变,“不是,玄玠,等等!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然而,谢青珣却充耳不闻,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大牢。   狱卒对谢青珣似乎也很是熟悉,见到人后,立刻躬身行礼,“谢郎君。”   虽然是白天,但是牢房里仍旧昏暗无比,只有墙壁上跳跃的几从火光照明。   .   牢房里,叶瑾声捂着自己的肚子,这牢房里的饭不仅难吃到死,而且量还少,虽然他将黄三的那份也一起吃了,可以他的饭量来说,仍旧饿得很。   挖地洞虽然也是一条出路,但是他和周染宁只能在晚上所有人都睡着了之后才能开始挖,而且动静也不能太大,不然的话,被人发现,一个告发那就是罪加一等。   就在叶瑾声惆怅万分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叶郎君。”   叶瑾声扭头,立刻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眸子里。   他怎么会在这里!   总不会是专门来找自己的吧? 第9章 (一更)   看到谢青珣,叶瑾声有一瞬间的怔愣,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说完之后,叶瑾声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语气不大好,连忙补救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有点儿惊讶。”   “我知道。”谢青珣笑了笑。   然而,正是这一笑,让叶瑾声神色又是一愣。   谢青珣容颜俊美,只是被病气侵袭,让他看上去有些苍白。   但现在,灯火昏黄,掩去了他过于苍白的脸色,暖色的灯火跳跃,越发衬得他姿容出尘。   叶瑾声挪开视线,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牢里?”   谢青珣伸出手,手心里躺着一枚钱袋,正是之前他让盛择交给叶瑾声的那一只。   “此物上有特殊标记,晖之见到后,便通知了我,我这才知道,叶郎君居然被抓进了牢里。”   “叶郎君对我有救命之恩,本应当日就来探望,只是病体沉疴难愈,不得不延迟了一日。让叶郎君受委屈了。”   说着,谢青珣示意一旁的狱卒将牢门打开。   有狱卒在一旁看着,就算牢房里的其他犯人看着眼热,但也不敢真的闯出去。   不然的话,被抓回来,绝对会被判得更重。   然而,看着打开的牢门,叶瑾声迟疑了一会儿后,便看向了一旁的那个小孩儿周染宁。   余光瞥见一旁被饿得半死不活的黄三,叶瑾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咬咬牙离开了。   黄三都已经被饿得半死不活了,若是牢房里的人还是不争气,连饭都抢不过,那也只能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   谢青珣将这一切看到真切,见叶瑾声看向了一个小孩儿,便问道,“那人是谁,犯了何事?”   一旁的狱卒恭敬道,“回谢郎君的话,那人名唤周染宁,是在西市内与人争斗,这才被抓了进来。”   谢青珣若有所思地道,“他似乎不是扶阳县人。”   “是的。”狱卒道,“听口音,应当是南方过来的人。”   “哦?”谢青珣眸子微转,看向了那名狱卒,“你祖上在南方?”   “回谢郎君,是的,仆祖上罗合,受了灾逃到北边的。”   谢青珣垂眸,嗯了一声。   .   从大牢中离开,到门口的地方,有人特意端过来一盆炭火。   叶瑾声学着谢青珣的模样迈了过去。   “这是要去晦气的吗?”   “嗯。”谢青珣点头,“走吧,去官府。”   “哦。”叶瑾声正在的后面亦步亦趋的时候,谢青珣忽然转身,将那一只钱袋递给了叶瑾声,“这一次,记得别弄丢了。”   叶瑾声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谢郎君。”   “不必客气。”   “对了,郎君。”叶瑾声忍不住开口,“您将我带出来,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谢青珣忽然停住脚步,垂眸看向了叶瑾声,“我听狱卒说,你的公验都没了?”   “嗯。”叶瑾声含混地点头,“我……我身上没有。”   他这话可不算是撒谎,他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确实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叶瑾声虽然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但却是魂穿,又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完全可以说是对这个世界两眼一抹黑。   这也是他愿意帮周染宁挖地洞逃出去的原因,就算这所谓的公验啊,过所什么的玩意儿能补办,但是他压根说不出来自己的来历,说不定会直接被当成是坏人。   谢青珣安慰他道,“无妨,我与这扶阳县的县令宋昀是旧交,有我为你担保。”   “真的?!”叶瑾声的眸子立刻就亮了起来,“太感谢了!”   “你救了阿融和阿满的性命,这是我应该做的。”谢青珣道。   然而,听了这话之后,叶瑾声却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可我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   谢青珣疑惑,“如何不好?”   “总觉得,我好像一直在给你添麻烦,有点儿……挟恩图报的意思……”叶瑾声越说越小声。   看着脸色逐渐泛红的叶瑾声,谢青珣忽然觉得两个小家伙儿对他的评级很对。   明明这一切都是谢青珣的设计,可叶瑾声却愣是没有看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   谢青珣垂眸,若是日后证明叶瑾声与那人无关,他只会帮他安排好一切。   .   扶阳县的官府看上去并不如何豪华,若非是谢青珣带着自己进来的,叶瑾声只会以为这里是某处人家。   见到坐在上位的扶阳县县令宋昀后,叶瑾声抱拳行礼,“见过宋大人。”   却不想,下一瞬,他听见了猛烈的呛咳声。   叶瑾声抬起头,就看到宋昀趴在桌子上,咳嗽地直不起身体来。   ???   我说了什么了?   待宋昀终于喘过气儿来后,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叶瑾声,“你刚才叫我什么?”   叶瑾声正要开口,却听旁边的谢青珣插言道,“瑾声,这位便是扶阳县的县令宋昀,你可唤他宋明府,莫要再喊大人。”   眨了眨眼睛,叶瑾声倏然间明白了什么,脸颊上立刻爬满了红晕,“见过宋明府。”   宋昀点了点头,“起身吧。”   叶瑾声直起身,却仍旧不敢抬头看人,实在是刚才太过丢脸。   试想,一见面就喊一个陌生人爸爸,是不是非常尴尬?   更要命的是,那个陌生人还是一方父母官,这听上去就更尴尬了,甚至有试图贿赂之嫌。   叶瑾声站在一旁,只觉得生无可恋,恨不得当场刨个坑把自己给埋起来。   他倒是知道大人这个词儿的含义,奈何从小到大的电视剧洗脑,他看到地方官的第一反应仍旧是喊大人。   这能怪我吗?叶瑾声暗自吐槽。   .   知道叶瑾声尴尬,谢青珣体贴地转移了话题,让宋昀帮忙重新为叶瑾声办理公验等。   “可以是可以,不过……”宋昀拉长了声音。   似乎是听出了宋昀的为难,叶瑾声立刻抬起了头,紧张万分地看了过去。   “咳咳。”谢青珣在一旁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宋昀不太太过分。   “不过,重新补办公验,需要有人作为保人,且有一年的考察期限。”宋昀道。   听宋昀说完,叶瑾声下意识地看向了谢青珣。   谢青珣微微点头,示意叶瑾声稍安勿躁。   “既如此。”谢青珣道,“我来做瑾声的保人。”   .   回去的路上,叶瑾声看着走在前面,身型单薄的谢青珣,忽然快走几步,和谢青珣并行,“谢谢。”   谢青珣侧头,看着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叶瑾声,他心里的兴味顿时变得更加浓了。   他能肯定,叶瑾声以前,绝对不会是奴仆。   .   走进小院后,叶瑾声道,“那个,谢郎君。”   “何事?”   “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事情?”叶瑾声认真道,“谢郎君已经帮了我大忙了,我也不能再白吃白住下去,总要做点儿事才是。”   做点儿事吗?   谢青珣想了想,“阿融和阿满很是喜欢你,你若是愿意……”   话说到一半儿,谢青珣忽然间反应了过来,他把两个小家伙儿忘在宋昀那儿了…… 第10章 (二更)   见谢青珣神色不对,叶瑾声狐疑开口,“谢郎君?”   谢青珣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阿融和阿满还在宋昀那儿。”   “啊?”叶瑾声懵逼。   “先前去大牢的时候,将阿融和阿满放在了晖之那里。”   晖之,是宋昀的字。   “你的住处已经安排好,让盛择带你过去,若是有不合心意的地方,直接和他说便是。我先去将阿融和阿满带回来。”   说完,不等叶瑾声开口,谢青珣便转身离开了。   .   府衙内,阿融和阿满正坐在宋昀的身边,手边放着蜜水,两条小腿晃啊晃的。   见到谢青珣过来,阿满直接从椅子上蹦了下去,“舅舅!你终于来接我们了!”   阿融动作稍慢,但也很快站到了谢青珣的旁边,“舅舅,叶郎君回去了?”   谢青珣有些微的尴尬,“嗯。”   阿融拉了拉阿满的袖子,两个人齐齐对宋昀行了一礼后,便随着谢青珣离开了。   坐到马车上,谢青珣温声问道,“今日在宋先生处学了什么?”   一听到学习,阿满的脸都要皱起来了,如今小孩子启蒙用的可不是三字经啊之类的,而是类似于论语的书籍。   而对于小孩儿来说,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过枯燥,少有能静得下心来的。   阿融倒是还好,但阿满……比起读书,她更喜欢舞刀弄棍。   听阿融说完,谢青珣的目光便看向了阿满。   阿满支支吾吾,干脆开始转移话题,“舅舅,那位叶郎君好厉害呀,我能拜他为师和他学武吗?”   谢青珣哪里能看不出来小姑娘心里的那点儿小心思,故意慢腾腾地道,“可以自然是可以。”   “那……”   “但是要看瑾声答不答应。”谢青珣慢条斯理地道。   对此,小姑娘倒是信心满满,“叶郎君肯定会答应的!大不了和他撒娇嘛~”   见小姑娘满脸喜滋滋的模样,谢青珣浅笑着给她扔下了一颗“炸弹”,“就算瑾声答应了,你们的功课也不许落下,若是落下了……”   谢青珣唇角挑起,“你也知道瑾声很好说话。”   阿满:QAQ   .三人刚下马车,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叶瑾声。   “瑾声。”谢青珣有些惊讶地开口,“怎么在这里等着?”   叶瑾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天色晚了,我有点儿担心。”   两个小家伙儿见到叶瑾声,便围了上去。   阿满兴奋地开口,“叶郎君,我能拜你为师吗?”   “啊?”叶瑾声满脸都写着懵逼两个字,怎么回事?   .   听谢青珣说过前因后果之后,叶瑾声沉默了几秒钟后,对阿满道,“我会一些拳脚功夫,不过你不用拜我为师。”   “啊?”阿满紧张地道,“为什么?”   “不是什么秘密,在我的家乡,基本上人人都会。”叶瑾声解释道,“基本上就是强身健体的,学的精了,也能自保。你要是想学,我就教你。”   “我当然想学!”阿满兴奋道。   “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叶瑾声看着阿满,认真道,“如果你能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教你。”   阿满停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答应,“叶郎君说的条件是什么?”   “武要练,学习也不能放下。”叶瑾声道。   阿满:……   她忍不住整个人都瘫在了桌子上,“可是念书真的好无聊啊啊啊啊啊啊……”   叶瑾声看的好笑,“学习就是很枯燥的一件事情啊。”   但就算枯燥,也不能不学。   阿满身子一歪,直接靠在了阿融的身上,她不满地道,“我又不是阿融,他学什么都快。”   “那是因为阿融能耐得下性子。”谢青珣在一旁插言道,“你若是有阿融那般的性子,也会学什么都快。”   “但若论武艺,融不及阿满。”小少年一板一眼地开口。   只是,抱怨归抱怨,阿满还是没能经受住得住武术的诱惑,含泪答应了下来。   她抱着阿融的脖子,“阿融阿融,以后就要靠你了!”   .   计划定下,在两个小家伙儿学习的时候,在征得同意之后,叶瑾声也坐到了他们的身边。   只是看着两个小孩儿书案前的教材,叶瑾声忍不住满头黑线。   《论语》倒还好说,《春秋》?这是小孩儿能看懂学懂的东西吗?   叶瑾声忍不住同情地看向了阿满,也难怪她不爱学习了,一上来就学这些,放在哪个小孩儿身上都受不住。   而且……   “怎么都是竹简?”叶瑾声喃喃。   难道这个世界还没有发明纸吗?   “有。”谢青珣听见了叶瑾声的低声喃喃,道,“只不过产量极低,少有人用罢了。”   见叶瑾声看着那一摞摞的书简,谢青珣状似无意地开口,“瑾声以前用过纸?”   哪里算是用过?几乎是天天用。   不过叶瑾声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听起来就像是在说大话。   “嗯,以前见过。”   谢青珣道,“纸张虽轻便,然而纸张薄脆,不易书写。”   “那一定是造纸的工艺有问题!”叶瑾声下意识地道。   “哦?”谢青珣眉梢挑起,“莫非瑾声还会制纸不成?”   他原本只是调笑,哪里想到,叶瑾声直接点头道,“我会啊。”   谢青珣神色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瑾声可是在说笑?”   “我没有说笑。”叶瑾声看着谢青珣的眼睛,认真道,“我确实知道怎么造纸,但是……我没有做过,第一次做,可能纸质会不太好。”   谢青珣沉默许久后,又开口,“瑾声可知楚氏?”   然而,听了这个名字后,叶瑾声只是满脸茫然地反问,“谁?”   “诸平楚氏。”谢青珣又重复了一遍。   叶瑾声摇头,“没听说过。”   谢青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从叶瑾声的脸上、眼睛里发现一丝一毫的破绽。   看来,他确实是不知道的。   “诸平楚氏有一家造纸工坊,整个大梁的纸张都出自楚氏之手。”谢青珣简单解释道。   而如何造纸,自然是楚氏内部的秘密。   叶瑾声既然说自己知道如何造纸,谢青珣自然会想到诸平楚氏的身上去。   但听了谢青珣的解释后,叶瑾声却更加疑惑了,“既然有造纸工坊,怎么会制造出来的纸张薄脆,不适合书写呢?”   只要掌握了造纸的大致流程,差不多就能有针对性地提高纸张的质量了。   莫非……是选材不对?   .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一旁的两个小家伙儿已经抄完了字,正津津有味地听着。   见两个小家伙儿向自己看过来,叶瑾声心中一动,询问道,“你们想知道纸是怎么制作出来的吗?”   “想!”阿满立刻点头。   一旁的阿融的眸子里也难得多了几分好奇。   “那……”叶瑾声看向了谢青珣,征求意见道,“等他们每日的课业做完后,我便带着他们去玩儿造纸,如何?”   对于叶瑾声的这个想法,谢青珣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的道理。   不过。   “某亦对造纸之法十分好奇,不知能否一同前往?”   “当然可以啊。”叶瑾声答应地十分爽快。   .   在叶瑾声所在的时代,早就已经将造纸研究地透彻,而且造纸也不再使用人工,而是利用器械,产出的纸张各有特色,能用于各种各样的场合。   但在现在这个时代,显然,除了使用最原始的造纸方式,没有其他的办法。   .   但是说到朝代,叶瑾声也对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王朝十分迷惑,不是他记忆里的任何一个朝代,但用的却是汉字,学的竟然也是论语。   叹了一口气,叶瑾声从榻上起身,打开窗户,看着已经接近满月的月亮。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去。”叶瑾声喃喃,“应该是没有了吧?”   但,悬在天边的月亮,好像和叶瑾声的前一世没有什么不同。   叶瑾声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心,他现在的这一具身体,看上去年纪应该在十六七岁左右,但是具体的年龄他也分不清楚。   “既来之,则安之。”叶瑾声低声对自己道。   至少,现在自己性命无虞,也不必担心被人当做是妖怪一把火烧死,至于之后的路……   想起自己特意在谢青珣面前提起的造纸术,叶瑾声不由得开始庆幸自己前一世看过的纪录片足够多。   只是,想起谢青珣之前提起的诸平楚氏,叶瑾声又忍不住皱眉。   若真的是以造纸起家,怕是会挡了别人的路。   也不知道会不会给谢青珣带来麻烦。   万一到时候自己好心回报却给对方带来了危险,那可不是叶瑾声想要的。   “算了。”叶瑾声摇了摇头,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自己就想那么多。   .   只是,在第一步,选材上,叶瑾声就犯了难。   他知道造纸可以用树皮、竹子、苧麻等植物,但扶阳县地处北方,竹料不丰富,最合用的便是树皮。   但是……那几种适合造纸的树,叶瑾声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附近找到,但最重要的还是,叶瑾声不认识……   巧了不是,谢青珣也不认识。   书房里,两个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第11章 (三更)   “树皮?”谢青珣狐疑,“造纸需要此物?”   叶瑾声点头,“谢郎君,这附近可有人养蚕?”   “有。”谢青珣道。   “那太好了!”叶瑾声眸光灼灼,“我要的就是桑树皮!”   “除了桑树皮之外,我还需要楮树,也称作构树的树皮。但那是我家乡的说法,不清楚扶阳县这边是如何叫的。”叶瑾声快速道,“这些可都是造纸的好材料。”   谢青珣沉吟了一会儿,唤来了盛择,吩咐了他几句。   见叶瑾声看过来,谢青珣安抚他道,“盛择会调查清楚,先耐心等一等。”   说完,谢青珣便将一卷竹简摊开,放在了叶瑾声的面前。   叶瑾声:?????   谢青珣解释道,“阿满性子调皮,耐不下心去看书,还请瑾声多多提点。”   叶瑾声:……   他看着竹简上的字,怎么说,幸亏这边的历史进程已经发展到了隶书,万一是小篆什么的,那他就光荣地沦为一个文盲了。   只是如今的竹简基本上都是抄录而成,且没有标点符号,还是文言文,叶瑾声自己读着都觉得为难,让他去教小孩子?   这不是误人子弟是什么!   见叶瑾声为难,谢青珣眸子垂下,“瑾声?”   “啊?”叶瑾声斟酌着语句,“谢郎君,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我虽然认字,但是……”   没断句的文言文,叶瑾声觉得自己教不来。   不仅教不来,他自己还得学呢!   “而且,我也不会写字。”叶瑾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毕竟现代社会,也没几个人会用毛笔了。   .   听到这话,谢青珣眸子闪了闪,对叶瑾声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莫非……是造纸匠人的后代?   只是,就这段时日,谢青珣有意无意地套话,所得来的消息,叶瑾声的见识可不低,不像是工匠的后代。   谢青珣来了兴致,趁着盛择还没有回来,干脆直接坐到了叶瑾声的身侧,“若是瑾声不嫌弃,我来教你。”   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叶瑾声还是想学写字的,所以见谢青珣愿意教自己,忍不住道,“谢郎君,你真是个好人。”   谢青珣微微一笑,“瑾声与我何必见外,唤我玄玠便好。”   叶瑾声顿了一下,开始认真在脑海里回想,古代人好像是比较亲近的人才能彼此称字的来着?还是反着来的?   但很快,叶瑾声就回过了味儿来,这里可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说不定规矩什么的都不一样了呢!   叶瑾声拿过一支毛笔,循着记忆,像模像样地握起了笔。   “错了。”谢青珣伸出手去,捏住了叶瑾声的指尖,一一挪到了合适的位置。   而后捏住了叶瑾声的手腕,“写字的时候,记得手腕用力。”   然而,此时的叶瑾声,大半的注意力都被谢青珣的手所吸引了过去。   谢青珣的手非常漂亮,手指颀长,骨节分明,搁在叶瑾声的那个世界,绝对是做手模的料子。   但可惜的是,他太瘦了,叶瑾声甚至能够看到青色的血管,以及凸起的青筋。   “还是胖一些好看。”叶瑾声喃喃道。   谢青珣一顿,微微侧头,见叶瑾声眸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瑾声,回神儿了。”   叶瑾声惊醒后,蓦然间对上了谢青珣那一双含笑的眸子,整个人一惊,险些将手里的笔给扔出去。   “谢……谢郎君!”   谢青珣眉梢微微挑起,“瑾声又和我见外了。”   “呃……”犹豫了一下,叶瑾声小声地道,“玄玠?”   谢青珣满意点头,“瑾声,你先写一个字我看看。”   叶瑾声想了想,提笔写下了一个永字。   虽然没学过书法,但是对于永字八法,叶瑾声还是有所耳闻的,此时便也写了出来。   只是……一个没有学过书法的人写出来的字……   谢青珣沉默许久后,终于道,“瑾声这笔字,倒颇为质朴。”   叶瑾声:……   好一个质朴,不愧是文化人儿。   叶瑾声自己人知道自家事儿,颇有些自暴自弃地道,“玄玠不必给我找面子,我知道很难看。”   谢青珣浅笑一声,“多练习就好了。”   “不过,练字也是有技巧的。”谢青珣道,“若是瑾声不嫌弃,不妨每日和阿融阿满一般,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来练字。”   只是,这句话听完后,叶瑾声却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隐隐约约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别的不说,叶瑾声知道在古代,读书习字肯定是十分耗费金钱的一项活动。   谢青珣照顾阿融和阿满无可厚非,但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只是因为自己救了阿融和阿满?   这个理由有这么万能吗?   可是这疑惑叶瑾声也不好直接问出口,不然会显得他十分不识好歹。   想到这里,叶瑾声不由得看向了窗外。   楮树他担心因为叫法的问题会找错,但是桑树不同,只要是蚕吃的桑树,就算名字有些许不一样,也绝对能找出来。   .   不过,在盛择到处寻找楮树的时候,叶瑾声也没有闲着。   他和谢青珣通力合作,将造纸的大致流程写了出来。   当然,是叶瑾声说,谢青珣写。   只不过在写的过程里,谢青珣一直心有疑惑,叶瑾声倒是也能理解,毕竟谁能想得到,树皮居然能变成纸?   “除了树皮之外,还要准备石灰。”将整个流程都写下了一遍后,叶瑾声将所需要的器具和材料一项一项列了出来,只是列到竹帘的时候,不由得犯了难。   “怎么了?”见叶瑾声为难,谢青珣关切地询问道。   “竹帘。”叶瑾声喃喃,“没有竹帘的话,最后没法抄纸啊。”   “竹帘?”谢青珣看过那一份造纸流程图,自然知道最后的竹帘抄纸一说,只是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只是凭借叶瑾声的叙述,所以听见竹帘两个字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竹席。   叶瑾声叹了一口气,“或许,我们需要找个篾匠来帮忙。”   竹帘竹帘,顾名思义,是用竹子做成的。   只是制作竹帘的可不是竹子的外皮,而是要从竹子里拉住粗细均匀的竹丝,再编织、刷漆后,才能使用。   这可是个手艺活儿,光是抽丝就极为考验人了。   叶瑾声只隐约记得抽丝似乎是从某个极细的小孔里抽出来的竹丝,竹丝的编织也需要用到一些特殊的工具。   越想越觉得为难,叶瑾声忍不住将脑袋在书案上撞了撞,一边撞一边嘟囔,“怎么就这么麻烦……”   但只撞了两下,脑袋再落下去的时候,额头触及的,不再是冰冷的桌面,而是温热的掌心。   意识到那是谁的手之后,叶瑾声立刻抬起头,“你……你没事吧?”   “我没把你撞坏吧?”   和叶瑾声的满脸焦急不同,谢青珣淡定地收回了手,“无碍。”   “你撞的力气也不重。”   说完,谢青珣又关切道,“可是遇到难处了?”   “嗯。”叶瑾声忍不住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玄玠,我不知道去哪儿找篾匠。而就算是找到了,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按照我的要求把竹帘给做出来。”   “不试一试,又如何知道做不出来?”谢青珣安慰他道,“此事交给我。”   .   府衙内,宋昀奇怪地看着谢青珣,“匠籍?篾匠?你寻这些人做什么?”   谢青珣老神在在地道,“自然是有用的。”   宋昀险些直接把自己的白眼给翻上天去,“上一次要我帮忙安排一个犯人,这一次又要匠籍之人,你可真难伺候。”   对于好友的吐槽,谢青珣不以为意。   “不过,说到那个犯人。”宋昀忽然停顿了一下,“他似乎做过篾匠。”   “哦?”谢青珣眸子微微睁大,“这么巧?”   “是啊,确实很巧。”宋昀意味深长地道,“还会挖洞呢。”   谢青珣:?????   “你若是要用他,我便让人将他从牢里提出来,”宋昀道。   谢青珣阖上眸子,思索了一会儿后,应了下来。   .   谢青珣回家的时候,叶瑾声正在练字。   不过他用的不是墨汁,而是水。   毛笔沾满清水,在干燥的竹简上一笔一笔地练习着,旁若无人。   谢青珣站在窗外看了一会儿,房间里的一大两小,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待今日的练字时间结束,叶瑾声揉着手腕,一抬头,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经站到窗户外面的谢青珣。   “玄玠?”   谢青珣微微颔首,“瑾声,我带来了一个人,你或许想见一见他。”   一个人?   叶瑾声心里更加疑惑了,他们在这个世界无亲无故的,会有什么人想见他?   “是谁?”叶瑾声问道。   然而谢青珣只道,“你见过便只道了。”   叶瑾声无奈,只好跟在谢青珣的后面。   待看清楚来人之后,叶瑾声忍不住惊讶,“是你!”   周染宁也没想到,这个俊美无俦的郎君带自己来见的人居然是叶瑾声!   虽然两个人是在牢狱中认识的,但是彼此间颇为投契。   此时再见,都有些激动。   和周染宁寒暄了几句之后,不可避免地谈到了谢青珣将人带过来的原因。   得知周染宁居然也会篾匠的活儿之后,叶瑾声忍不住猛地一拍大腿,“这可真的是瞌睡了送枕头啊!”   离开了牢房后,周染宁虽然看上去仍旧身形瘦小,但是瑟缩之气减少了许多。   听了叶瑾声的要求之后,周染宁想了想,“我可以一试,但我不敢保证会不会成功。”   叶瑾声鼓励他道,“我相信你!”   谢青珣站在一旁,将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拉拉扯扯,不知怎的,心里竟涌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忍不住插言道,“瑾声。”   “啊?”叶瑾声闻言看了过来。   见对方的眸光再次落到自己的身上,谢青珣只觉得刚才升起的郁气稍稍散了一些。 第12章 (四更)   将编织竹帘一事托付给周染宁后,又有一个让人惊喜的消息传来。   盛择将碗里的水喝完,“不负郎君所托,桑树和楮树都找到了。”   叶瑾声眸子一瞬间亮了起来,“在哪里?”   “咱们北边养蚕的人家不多,不过养了蚕的人家里几乎都养了桑树,但是……”盛择为难地道,“这扒树皮的事儿,人家应该是不肯的,倒是叶郎君所说的楮树,羿河附近我发现了不少。”   说完,盛择从怀里取出一片叶子,“只是不敢确定是否为郎君所寻的那种楮树,奴便带了一截树干和几片树叶回来。”   叶瑾声看着叶尖处近似心形的模样,惊喜道,“就是它!”   .   羿河距离扶阳县不远,水流不大,清澈见底,用手掬一捧水出来,沁凉。   叶瑾声看着距离河岸不远处的茂密楮树,不得不感慨此处的地理位置之优越。   剥皮、浸泡完全可以都在此处进行,不必另寻他处。   两个小家伙儿也一起跟了过来。   阿融围着楮树转了一圈儿,漆黑的眸子里是满满的疑惑,显然,以他如今所学到的知识,让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树皮能变成纸呢?   叶瑾声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让他和阿满一起动手,将砍掉的楮树枝干上的树皮剥掉。   “树皮外层,发黑的那些部分要撕掉。”叶瑾声拿着一块树皮,给两个小家伙儿做示范。   谢青珣也取过一块树皮,捻了捻,学着叶瑾声的样子,试图把外层的黑皮撕掉,却不知道是哪里做得不对,硬是撕不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一旁已经做得有模有样的两个小家伙儿,谢青珣淡然地将手里的树皮放了下来,权当自己方才什么都没有做。   好在,小姑娘阿满正剥树皮剥得开心,压根没有注意到这边。   谢青珣看了一会儿后,忽然有差役远远赶来。   谢青珣眉心一拧,问道,“何事?”   那差役下马行礼道,“回谢郎君,主人有急事。”   能让宋昀特意派遣心腹随从来寻自己,谢青珣便知晓,应当不是小事。   “你先回去,我会尽快赶回府衙。”   “是。”   .   那差役的衣服很是显眼,叶瑾声见谢青珣走过来,忍不住问道,“有急事?”   “嗯。”谢青珣点了点头,“我要尽快赶回府衙。”   叶瑾声立刻道,“你放心回去,这里有我。”   说完,担心谢青珣不相信,叶瑾声还抬起手臂,拳头一握就开始向谢青珣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我能保护阿融和阿满。”   他这段时间不需要担心自己吃不饱,力气大着呢,要是真的有不长眼的人敢来,叶瑾声绝对会用自己的拳头告诉对方,他们不好惹!   谢青珣看着叶瑾声那副骄傲的模样,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好,注意安全。我让盛择留在这儿。”   “不用。”叶瑾声摇头道,“还是让盛择和你回去,你一个人病歪歪的,再加上穿得好,很容易成为别人抢劫的目标。”   谢青珣:……   原来在你眼里,我浑身上下就写着四个大字,快来抢我?   盛择也有些担忧,“不如,一起回去?”   “不必。”谢青珣很快就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盛择将我送去府衙后,再尽快赶回来。”   “放心,在府衙内,我出不了事的。”   “若是事情解决了,我会尽快回来。”   这样,好像也行。   .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的是,谢青珣和盛择离开后没多久,叶瑾声几人就和一个小胖子碰上了。   那小胖子也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害得阿融和阿满险些摔进荷花池里的那个肥胖的小男孩儿。   阿满看到谢宝丁这个小胖子,很是不开心地开口,“你怎么会在这儿?”   阿融虽然没说话,但也不动声色地站到了阿满的身边,警惕地看着那个小胖子。   上一次的事情过后,谢宝丁觉得被人拎起来打屁股一事实在是太过丢脸,最开始也没告诉他阿娘。   还是他阿娘发觉不对劲儿,逼问出来的。   被亲娘扒下来裤子之后,谢宝丁忍不住更恨那个让自己丢脸的人了!   谢宝丁是家里的独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药,调理了多少次才求来的这么一个独苗苗。   全家上下宠爱得很,也就养得他愈发骄纵。   虽然谢宝丁的阿爹已经警告过他,这偏院里来的客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不许他过去。   但是谢宝丁被宠坏了,他阿爹越是不让他做的事,他就越是要去做。   可是又在真的做了之后,心里发慌,不敢告诉他阿爹。   久而久之,见欺负那两个小崽子也没什么后果,谢宝丁愈发将他爹的话当做耳旁风了,直到被叶瑾声撞上。   .   谢宝丁的亲娘,这位谢夫人可不是什么善茬,自从生了谢宝丁这个唯一的男孩儿之后,只觉得自己的腰杆子更硬了,对于自家老爷的话,也总是捡着自己爱听的听。   毕竟她可是为谢家生下了嫡亲的儿子,地位高着呢。   平日里宠谢宝丁比那位谢老爷更宠溺几分。   所以,在得知自己的宝贝儿子居然被人打了之后,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真是反了天了,不知道哪里来的破落户来我们家打秋风也就罢了,居然连我的宝儿也敢欺负!”   只是这位谢夫人虽然生气,到底还是更看重自己的儿子,得知悬壶济世的神医在隔壁县里落脚,连忙带着自己儿子赶了过去。   至于那个杀千刀的破落户,既然人在自己家里住着,那就跑不了!   .   待他们从隔壁县回来后,恰好看到叶瑾声带着两个小家伙儿在这河边剥树皮。   小胖子谢宝丁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欺负自己的叶瑾声,立刻指着叶瑾声对自己阿娘道,“阿娘,就是那个人打了我!”   那位谢夫人闻言柳眉倒竖,立刻喊道,“停车!”   赶车的下人立刻勒紧缰绳,将马儿停了下来。   “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那位谢夫人偏尖刻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你们,去给那个人一点儿教训。”   说完,谢宝丁已经掀开了帘子,抬起手指向了河边的叶瑾声和阿融、阿满三个人。   “是!”   除了赶车的车夫之外,他们这一次前往隔壁县也带了不少家丁小厮,此时既然当家主母发话了,自然是摩拳擦掌地向着叶瑾声一行人走了过去。   .   事实上,在马车经过的时候,叶瑾声就发现了。   但是叶瑾声并没有意识到,那辆马车上坐着的就是之前被自己胖揍过的小胖子,他只以为对方是停下来取水什么的。   为此,他特意叮嘱两个小家伙儿,待那一行人离开后再将处理好的树皮扔进去。   “人家取水说不定是为了解渴的。”叶瑾声给两个小孩儿解释,“若是我们在他们取水的时候往河里扔东西,那样不好。”   阿融和阿满也理解,乖乖地坐在一旁。   “舅舅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阿满问道。   叶瑾声拿出手帕擦了擦阿满脸上的汗水,“看天色,玄玠应该赶不及回来了,我们待会儿把树皮泡进去后,就顺着原路回家,若是盛择赶回来,应当能和他碰上。”   将染上了汗水的手帕收回来,叶瑾声看着两个小家伙儿,不由得笑道,“是不是很累?”   阿满点了点头,伸出了自己的手,“手酸。”   看着小家伙儿手心里的红痕,叶瑾声忍不住心疼地蹙眉,他又将阿融的手捉过来,看了看掌心,果然,看到了同样的红痕。   他不由得叹气,“只是让你们过来体验生活的,怎么还弄伤了自己呢?”   话音刚落,叶瑾声就看到自己对面的两个小家伙儿瞪圆了眼睛,“小心!”   下一瞬,叶瑾声的身后破空声传来—— 第13章   “小心!”   几乎是阿满声音刚落,叶瑾声就抱住两个孩子往前扑倒,滚到了一边。   两个小家伙儿被叶瑾声护在怀里,没受什么大伤,只是他自己的手倒是被河边的石头边缘划了一下。   鲜红的血液涌出,顺着叶瑾声的手背滑下,蜿蜒过手腕,浸湿了他的袖子。   阿满对于血腥气十分敏感,立刻问道,“叶郎君,你受伤了?!”   听到这话,阿融攥着叶瑾声的手也收紧了一些,“叶郎君?”   他的声音里是明显的焦急之意。   叶瑾声将两个小家伙儿护到身后,冷眼看着那几个摩拳擦掌,面露不善的汉子。   “诸位为何无故发难?”   顾及身后的两个小家伙儿,若是待会儿真的动起手来,自己难免会顾及不到,叶瑾声于是耐着性子问道。   但是前来找茬的那几个汉子显然以为叶瑾声这是怕了,嘿嘿笑道,“这也怨不了别人,谁让你们不长眼得罪了夫人和小郎君呢?”   一边说着,几人一边呈扇形包围了上来。   见对方就是冲着自己几人而来,叶瑾声面色立刻沉了下去。   他的目光在几个大汉的身上转了一圈儿,估算着自己待会儿下手的力度。   叶瑾声怕自己收不住力气,一拳下去真的将人给打死了。   然而,叶瑾声的谨慎却被对方误以为是胆怯,立刻狞笑着冲了上来。   叶瑾声自然不可能让那几个大汉靠近,箭步而出,一把抓住了最前面那个人的手里,手腕轻拧,那个人的手臂已经被扯得脱臼了。   这还不算,叶瑾声更是抬脚,直接踢断了那人的腿。   “啊啊啊啊!”   手臂脱臼的时候那大汉还懵着,直到清晰的骨裂声响起,近乎灭顶的疼痛传来,惨嚎声立刻响起,那个大汉立刻抱着自己的腿在地上呼号了起来。   解决了一人之后,叶瑾声没有停顿,手立刻抓上了第二个人,膝盖抬起,直接顶在了那人的肚子上。   “嗷——”   那人翻了个白眼,居然直接痛晕了过去。   将人随手一扔,叶瑾声的目光放在了第三个人的身上。   见叶瑾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掉了两个人,剩下的三个人心里一突,都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劲儿。   确实,和这些汉子比较起来,才不过十六七的少年人,身形看上去有些单薄,甚至说一句弱不禁风也不为过。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没什么威胁的少年,一出手就干脆利落地将几倍于他身形的大汉给撂倒了,撂倒还不算,更是直接将人的腿给踢断了!   这……这……   剩下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犹豫了几分。   看到随从居然敢不听自己的话,胖墩一样的谢宝丁忍不住从车上跳了下来。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   看到谢宝丁,阿满立刻瞪圆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但很快,小姑娘就咬牙切齿了起来,“你好不要脸!不仅以大欺小,还以多欺少!”   “哼哼,”谢宝丁挺了挺自己的胸膛,“谁让你们不带人的!”   阿满被谢宝丁的不要脸起了个半死,但她也能看清楚如今的局势,咬着牙忍了下来,不去给叶瑾声惹麻烦。   却不想,马车里另外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位谢夫人虽然仍旧坐在马车里,但却将刚才的事情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虽然宠溺谢宝丁,但并不是真的没脑子。   那个少年人明显不好惹,再这样下去,怕是他们一行人的随从都要折在这里。   但更让她担心的,还是叶瑾声万一对自己的宝贝儿子不利可怎么办?比如将她的儿子抓了当做人质。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焦急之色就愈发明显,立刻唤道,“宝儿,快到阿娘的身边来!”   谢宝丁被骄纵惯了,平日里能让他有点儿畏惧感的也只有他的父亲了。   只是对于谢宝丁而言,无论他做了什么惹恼他父亲的事情,只要事后将自己的母亲搬出来,哭哭啼啼一番,自己再撒一撒娇,事情就算是过去了,甚至连惩罚都不会有。   不然的话,也不会在有了自家父亲警告的前提下,仍旧去招惹阿融和阿满。   奈何谢宝丁的父亲近日里不在府内,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让谢宝丁如此嚣张。   不过,似乎是出于某种野兽的直觉,谢宝丁不怎么敢在谢青珣的面前放肆。   但也仅仅是如此罢了。   .   听到自己阿娘的呼唤,谢宝丁却不肯罢手。   之前被叶瑾声拎起来打屁股的羞辱他可还记着呢,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   他直接将他母亲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冲着那三个随从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上!”   那三个随从即便心里不愿,但面对自家主人的吩咐,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   叶瑾声自然不会和他们客气,几分钟后,躺在地上嚎的人又多了三个。   “还要继续吗?”叶瑾声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胖墩墩的谢宝丁身上,神色冰冷。   身边所带的随从被尽数撂倒,谢宝丁艰难地挪动了几下,躲到了马车夫的身后,脸上也终于现出了几分慌乱。   “你……你要是敢动我,我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看着那个小胖子色厉内荏的模样,叶瑾声只觉得好笑。   之前被自己拎起来揍的时候,这个小胖子就是这样说的,还让叶瑾声紧张了一些时日,结果呢?   就这?   叶瑾声捏了捏自己的手腕,作势要继续动手,却不防那个小胖子忽然扯着嗓子吼了起来,“打人啦!打人啦!有人欺负小孩儿啦!”   叶瑾声:……   羿河不远处便是官道,听见小胖子的哭嚎,有好奇的便看了过来。   让人尴尬的是,叶瑾声的脚边是七零八落的壮汉,对面是一个真躲在马夫后面瑟瑟发抖的小胖子,这怎么看都像是叶瑾声这边先动的手。   当下,便有热心肠的开口道,“小郎君,你这般欺负人,可不是君子之道!”   叶瑾声;……   看着那小胖墩得意洋洋的眼神,叶瑾声的脸顿时更黑了。 第14章   只是,有脑子不转弯儿,一听就信的,也有脑子总喜欢多转个几下的。   一辆装饰十分精致的马车车帘掀起,露出了里面人的半个下巴。   看到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周围居然躺了好几个正不停□□的壮汉后,来人不由得轻哼一声,“一群壮汉围攻一位小郎君,还被尽数揍翻,居然还有脸面哭嚎,简直是笑话!”   被这人一提醒,之前停下来看热闹的人也猛然间回过了神儿来。   是啊!   那个少年看上去纤细单薄,像是一阵儿风就能吹倒,但是他脚边的人却一个膘肥体壮的,这看着就不正常。   大约,真的是以多欺少,倚强凌弱却踢到了铁板。   这样一想,看热闹的人就忍不住对那一行人露出了鄙视的神色。   谢宝丁本来看到官道上有行人过来,便想着颠倒是非一把,毕竟这事儿他以前也经常做,太熟了,结果他倒在地上“碰瓷打滚”这一招还没有使出来呢,就直接被人一句话掐灭了后面的可能性。   一张胖脸顿时憋得通红。   他倒是有心让赶车的马夫也冲上去,但是……万一这马夫也被揍翻了,那谁来赶马车?   小胖子被气得头顶冒烟,却还是拿叶瑾声没办法。   坐在马车里的那位谢夫人自然也听见了旁人的议论声,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吃瘪了,就忍不住狠狠地撕扯着手里的帕子。   她正想开口让谢宝丁赶紧回来,只见马车门打开,小胖子谢宝丁已经满脸不爽地坐了进来。   没办法,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除了憋着一肚子的气回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   只是苦了那些被叶瑾声撂倒的壮汉了,一时半会儿是爬不起来的,而显然,谢宝丁几人也没想着等他们。   叶瑾声将两个小家伙儿拢到自己身边,继续气定神闲地剥树皮。   盛择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好几大捆的树皮,还有好几个鼻青脸肿的壮汉,彼此搀扶着,正一瘸一拐地往扶阳县的方向走。   他心里一跳,猜测或许就在他和郎君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见盛择担忧的话语,叶瑾声只是说有几个人来找麻烦,但是被自己给揍了。   阿满则是想着回头见到了谢青珣再告状。   确认三人并没有受伤后,盛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劝道,“天色渐晚,叶郎君,不如尽快回县?”   叶瑾声想了想,“也好。”   只是就他们几个人,想要将几大捆树皮带回去有些艰难,叶瑾声倒是不介意自己扛,但是想想回头晒干后也是要把树皮扔进河里浸泡的,干脆趁着天还未彻底黑下去的功夫,将树皮挂起来了。   .   回去之后,谢宝丁直接把自己的房间给咋了。   服侍他的小厮和侍女战战兢兢,根本不敢随意出声,生怕自己一出声就被注意到,然后又是一顿打骂。   他们的这位小郎君,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发泄了一会儿后,谢宝丁随手指了一个人,“你,过来。”   被指出来的那个人立刻战战兢兢地上前,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惧,“小郎君,有什么吩咐?”   “你给我盯好了那几个贱人。”谢宝丁屁股下面的椅子被坐到嘎吱作响,“看清楚他们最近在做什么。”   哼,虽然打不过叶瑾声,但是他可以在其他的地方恶心对方嘛。   .   其实按照谢宝丁的性子,若是最开始他去撩拨阿融和阿满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没有反抗,任由欺凌的话,没多久他们一行人就会被谢宝丁扔到脑后了。   但不巧的是,阿满可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性子,这梁子也就越结越深了。   .   没多久,那个被派去盯梢的小厮就回来禀告了。   “在晒树皮?”   对于这个回答,谢宝丁是懵逼的。   事实上,就是那个前去盯梢的人也是隔了好几天才敢确认这一件事情。   在每天的课业之余,叶瑾声和阿融阿满三人都会去剥树皮,削树皮,晒树皮。   “他们要做什么?”谢宝丁问道。   “这……”那个被问道的小厮简直想哭了,他也不知道啊,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拿来吃、   而面对谢宝丁的询问,小厮是不敢说自己不知道的,于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开始编造,“奴猜测,大概是用来吃的。”   “吃树皮?”谢宝丁显然不能理解这个行为。   确实,他生来受宠,衣食也不短缺,偏又不怎么喜欢读书,自然不知道饥荒的时候,人是什么都能吃的,何况是区区树皮?   不过,既然不能理解,那谢宝丁也就不理解了。   他直接道,“你们,去把他们晒的树皮给毁了!”   甭管叶瑾声他们晒树皮是为了什么,把那些树皮毁了,他们肯定就做不成了!   能给他们添点儿恶心,谢宝丁就觉得畅快!   .   小厮也不是傻的,当然不会□□的就去毁,而是趁着夜色,悄悄地毁。   他原本是想放火烧了的,只是夜半时分,生起火来未免太引人注目,便将晒干的树皮往河里一扔了事。   .   叶瑾声一行人再次来到羿河边的时候,阿满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叶郎君!树皮都没了!”   阿满小跑着过去,看着空荡荡的树枝,回过头委屈地道,“都没了。”   这树皮自从晒过来,他们每日里学习之余都会过来看一看,明明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没了呢?   叶瑾声也觉得奇怪,谁会闲着没事儿去偷树皮?   倒是阿融,看到树皮莫名消失之后,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儿,最终,视线落在了一行有些凌乱的脚印上。   顺着脚印走过去,就看到羿河偏下游的地方,好几捆树皮就被随意地扔在了河心。   “叶郎君。”阿融高声喊道,“我找到那些树皮了!”   听到阿融的声音,叶瑾声和阿满立刻跑了过来。   看到不知道被谁扔在河里的楮树皮,都有些无言以对。   沉默片刻后,叶瑾声道,“倒是省了我们把树皮往河里扔的功夫。”   也不知是哪个冤大头做的。 第15章   叶瑾声检查过后,发现被扔进河里的树皮被冲走了一些,好在被冲走的并不多。   检查过后,叶瑾声脱下鞋履,趟水进去,将剩余的树皮聚拢到一起,用石头压好,避免再次被冲走。   等叶瑾声上岸后,两个小家伙儿立刻围了过来。   “叶郎君!”阿满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为什么要把树皮放到和谁里浸泡啊?”   阿融虽然没说话,但是抬起的头却暗示他并非不好奇。   叶瑾声停顿了一下,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跟这两个小家伙儿解释。   放到河水里浸泡,也就是同塘漂浸,本身的目的是通过微生物发酵的方法去除树皮中一些会对纸张质量有影响的物质。   但是这应该怎么给两个小家伙儿解释呢?   叶瑾声抱着自己还没有擦干的脚,陷入了沉思。   阿融和阿满也不闹他,各自占据了一边,托着下巴等叶瑾声回神儿。   两个小家伙儿对叶瑾声的亲近并不是毫无缘由的。   小孩子嘛,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不少大人对于小孩子的这种问题总是会粗暴地回答一句,“等你们长大就知道了。”   但是叶瑾声不同,他会认真思考,然后尽量以两个小家伙儿能听懂的方式解释给他们听。   .   默默思考了好一会儿之后,叶瑾声斟酌着道,“阿融,阿满,你们觉得树皮是由什么组成的?”   树皮?   两个小家伙儿彼此对视了一眼后,阿融谨慎地开口,“我看到树皮上有丝丝缕缕的东西。”   “外面那一层是硬的,里面那一层是软的。”阿满摇晃着脑袋补充,“不好吃。”   叶瑾声笑了起来,“对,树皮里其实有很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而造纸,需要从树皮中提取出一种叫做纤维素的东西,这种东西获取地越纯粹,纸张的质量就会越好。而我们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树皮里的其他东西去掉,只留下纤维素。”   这其实已经涉及到了化学过程,叶瑾声也没法和没学过化学的两个小家伙儿讲地太清楚,只能如此解释。   他本以为阿融和阿满会听不懂,毕竟他们两人才五岁,叶瑾声也做好了换另外一个角度解释的准备。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两个小家伙儿居然只是思考了一会儿后就点了点头。   叶瑾声微微惊讶,忍不住问道,“真的懂了?”   阿融点头,“懂了,树皮中杂物太多,需一样一样去除。”   叶瑾声:……   他说的还一点儿没错,不管是将树皮在水中浸泡还是兑上石灰草木灰放进锅里蒸煮,本质都是为了去除杂质。   但这样小的孩子,领悟力这样好,还能举一反三,也确实是让人惊讶。   或许……是基因好?   .   树皮需要在河水里浸泡个十天左右,只是这段时间里,叶瑾声几人也没有得闲。   谢青珣被宋昀抓了壮丁,对于古代农业社会而言,春耕可以说是一年中的头等大事了,所以扶阳县县府内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只是对于谢青珣而言,他再忙也是要检查两个小家伙儿的功课的,只不过现在捎带上了一个叶瑾声。   将竹简交上去的时候,叶瑾声简直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脸。   实在是……他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写的毛笔字居然还比不上两个五岁的小孩儿,实在是丢人。   就更不要说和谢青珣的字相比较了。   谢青珣的字在叶瑾声看来,非常漂亮,笔力遒劲,风骨已成。   一边看,叶瑾声一边暗自在心里道,“这笔字过年的时候倒是不用□□联了。”   自己写就成啊!   “春联?那是何物?”   !!!!!   叶瑾声猛地抬起头,谢青珣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我刚才把自己想的给说出来了?   叶瑾声干笑一声,“春联啊……春联其实就是我家那边的一种传统习俗,过年的时候在红纸上写吉祥的对联,贴在大门上,以祈祷来年平安顺遂。”   谢青珣眉间拧起,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桃符?”   只是桃符上画的是门神,而非写字。   “对!”叶瑾声立刻点头,对联的前身可不就是桃符吗!   谢青珣眼中溢出一抹浅笑,“你若是喜欢,何必等过年,我现在写给你便是。”   一边说着,谢青珣一面取出一支毛笔,蘸满了墨汁,挑眉看向了叶瑾声,“想让我写什么?”   写什么?叶瑾声的第一反应就是祝你暴富。   但很快他就想起来,这可不是现代。   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叶瑾声把对联古诗之类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终还是选择了《诗经》,这是绝对不会出错的选择。   “那,我能求一句‘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吗?”叶瑾声颇有些期待地道。   谢青珣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了一抹亮光,嘴上却应着,“自然可以。”   只不过,将要落笔的时候,谢青珣却忽然将竹简推开。   叶瑾声还以为自己的字要飞了,却见谢青珣展开了一卷素白的织帛。   墨色的字迹在素白的织帛上缓缓浮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写到最后,谢青珣还附赠了一句。   待墨迹干透后,叶瑾声小心翼翼地将那帛书收好,这要是流传到后世,指不定就成了博物馆里的文物了呢!   看着叶瑾声那奉若宝物的模样,谢青珣垂下眸子,只觉得此人的身世愈发迷离了。   方才叶瑾声明确地说出了那所谓的春联是书写在纸上的,还是红色的纸。   既然能用得起纸张书写,说明他的家世应该不差,但是……   谢青珣的目光移到了叶瑾声写的字上,有些不忍直视。   .   树皮浸泡够一旬的时间后,叶瑾声便忙着张罗蒸煮一事。   石灰托了宋昀帮忙,寻到了不少,只是还缺少一种东西。   草木灰,俗称锅底灰。   叶瑾声担心自家锅底的灰不够,便叮嘱两个小家伙儿去宋昀府上的时候记得带一些回来。   宋昀收到下人通禀,赶到厨房的时候,立刻捉住了两只“小花猫”。   听了两个小孩儿的解释,宋昀不由得也起了兴致,“备车,去谢宅。”   .   宋昀平日里都在县府忙碌,这还是谢青珣来扶阳县后,他第一次去对方的住处。   走下马车,宋昀看着这小小的院落,眸光晦涩,曾经的谢青珣,何时住过这等破落的宅子?   叹了一口气,宋昀上前一步,推开了门。   却不想,门后的风光,让宋昀直接愣在当场。   叶瑾声抬着头,眼睛紧闭,双手半举。   而在他对面的谢青珣则微微俯身,正缓缓靠近对方。   从宋昀的角度看过去,像是两个人正准备接吻,画面竟有些唯美。   只可惜,宋昀却只觉得惊吓。 第16章   草木灰,也可称之为锅底灰,叶瑾声不得不趴在灶台口处,小心翼翼地往外掏。   一边掏,他一边估量着草木灰的量。   不巧的是,掏草木灰的时候,空气中的浮尘逐渐增多,叶瑾声只觉得自己鼻子发痒,下一瞬,还不等他扭头,一个喷嚏已经打了出来。   “阿嚏!”   一个喷嚏打下去,立刻灰土飞扬,叶瑾声躲闪不及,又是好几个喷嚏打了出来。   “阿嚏!”   “阿嚏!”   谢青珣原本正在院子里小憩,听见厨房里传来的动静,担心厨房失火,立刻起身走了过去。   刚走近,就看到灰黑色的浮尘在半空中漂浮,叶瑾声闭着眼睛在厨房里乱撞,手臂抬起,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以防自己吸入过多的浮尘。   谢青珣用衣袖掩住口鼻,另一只手握住了叶瑾声的手腕,将人拉出了厨房。   离开了厨房,叶瑾声总算是敢大口喘气了,他睁开眼睛,对谢青珣道,“谢谢。”   “瑾声无需客气。”   谢青珣看着叶瑾声满头满脸的灰尘,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从怀里取出一方帕子,轻轻按到了叶瑾声的脸上。   叶瑾声:?????   疑惑过后,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我……我自己来。”   说着,叶瑾声就要伸手去接对方手里的帕子,但谢青珣却避开了叶瑾声的手,“我来,你看不到。”   谢青珣擦拭地十分细心,只是叶瑾声却有些手足无措。   但谢青珣的动作实在是太坚定,叶瑾声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却还是乖乖站在原地,任由谢青珣动作。   “闭眼。”谢青珣道。   “哦。”闻言,叶瑾声立刻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谢青珣仔仔细细地将叶瑾声眼睛周围沾到的黑灰色尘土擦去。   擦拭干净后,他又微微俯身,细致地观察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之处。   哪知道,恰在此时,宋昀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   听见开门声,谢青珣眉间拧起,侧头看到宋昀后,更是不掩饰面上的嫌弃之色。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听到谢青珣的话后,叶瑾声立刻忙不迭地睁开了眼睛,他刚才也听见了开门声,猜测应该是两个小家伙儿回来了。   看到门口的宋昀,叶瑾声有些惊讶到,“宋先生?”   宋昀偶尔也指点过叶瑾声几次,所以叶瑾声便也随着两个小家伙儿,一起唤宋昀为宋先生。   “叶郎君。”宋昀微微颔首。   寒暄过后,叶瑾声和两个小家伙儿继续去厨房捣鼓,宋昀在小院中的石凳上坐定。   宋昀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座小院,越看心情越是复杂。   以叶瑾声的目光来看,此处五脏俱全,还有一个打理得不错的一个小院儿,正值春日,万物复苏,每天清晨起身,都能看到院子里绽放的花朵,呼吸新鲜的空气,绝对能称得上一句享受。   只是,宋昀却是越看越心酸,这样一个寒酸窄小的院落,转个身都费事儿。   谢青珣不需开口询问,就能从宋昀的脸上看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也知道他想问些什么,于是提前开口,“晖之过来,可是有事?”   宋昀不是那等看不出别人眼色的人,知道谢青珣不想提从前,便顺着话说道,“阿融和阿满跑去我那里,就为了从厨房里掏锅底灰。问他们要做什么也不说,我一时好奇,便跟过来看看。”   “是为了造纸。”谢青珣淡淡开口。   “原是为了……”宋昀话说到一半儿,猛地停了下来,他一言难尽地看着谢青珣,“玄玠,你方才说要做什么?”   谢青珣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果然,下一秒,宋昀自己给自己接话道,“造纸?可造纸又和锅底灰有什么关系?”   “还有,造纸术不是一直掌握在诸平楚氏的手里吗?瑾声又是如何知晓的?莫非……”宋昀的大脑疯狂运转,“他是楚氏的人?”   “应该不是。”谢青珣肯定地道。   只是,宋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道,“玄玠,此人的身份你可查清楚了?”   “兴怀正在查。”谢青珣语气平淡。   宋昀两条眉毛狠狠皱了起来,想说点儿什么,可一想谢青珣那固执到偏执的性子,又只好把自己到嘴边的话给放下。   谢青珣与宋昀多年好友,他自然知道宋昀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好,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不远千里,带着两个孩子跑来扶阳县了。   “晖之放心。”谢青珣开口,温声道,“我自有分寸。”   宋昀听他这样说,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分寸?呵呵。”   若谢青珣真的有分寸,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叹了一口气,宋昀只好捡着谢青珣能听进去的话说道,“玄玠,阿融与阿满还小,你若要做决定,总要多想一想他们。”   毕竟,他们两个小家伙儿,如今能倚靠的,也只有谢青珣了,至于其他人,呵呵。   提起两个小家伙儿,谢青珣眸光一软,“嗯。”   .   而此时,叶瑾声正和阿融阿满将泡好的树皮浸到混了石灰和草木灰的池子里。   在兑石灰与草木灰的时候,叶瑾声有些犯难,他只知道有这么个步骤,但是到底是多少的兑换比例,他却是不知道的,只能凭借着直觉来做。   “希望不要偏离太大。”叶瑾声一边把树皮往里面放,一面喃喃。   阿融和阿满都被他赶到了一边去,石灰遇水发热,两个小家伙儿若是不小心,或许会受伤。   阿满踮着脚,好奇地要命,一旁的阿融抓着她的胳膊,免得她摔倒。   直到叶瑾声把均匀沾了石灰和草木灰的树皮放进锅里,添水后盖上了锅盖,才凑了过来。   叶瑾声翻出几个小板凳,让两个小家伙儿坐下,给他们解释道,“接下来要生火蒸煮,而且火不能停,水不能干。”   “那岂不是要没日没夜地烧?”阿满立刻发现了这其中的问题。   “嗯。”叶瑾声点了点头,“我和盛择商量好了,轮换着来。”   阿满眸子一转,“那我……”   似乎是知道阿满接下来要说什么,叶瑾声立刻严词拒绝,“不行。”   他们两个小家伙儿才五岁,再怎么早慧懂事,毕竟也不是大人,叶瑾声哪里能应下?   阿满瘪了瘪嘴,“为什么呀?”   叶瑾声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解释,“你们还小,要好好睡觉,才能长高。”   阿满想了想,“能长到和舅舅一样高吗?”   谢青珣?叶瑾声回忆了一下谢青珣的身高,至少也得是一米八,而叶瑾声自己……他估算了一下,可能也才将将一米七。   想到这里,叶瑾声便有些怨念。   好在,叶瑾声现在的这具身体看着也不过是十六七,应该还能再长一长。   不过,怨念归怨念,阿满的问题还是要回答的。   仔细想了想,叶瑾声道,“想要长得高,不仅要好好睡觉,还要好好吃饭,最好每天多喝牛乳。”   说到牛奶,叶瑾声忽然意识到,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有没有喝牛奶的习惯,以及这扶阳县是否能弄到牛奶?   将此事说给谢青珣后,他只是道这件事情交给他去办。   果然,几日后,两个小家伙儿的早饭清单上就多了一份牛乳。   但可惜的是,两个小家伙儿对牛乳并不喜欢,每次喝的时候都怨念地看着叶瑾声。   叶瑾声眼观鼻,鼻观心,带头喝掉了自己面前的牛奶。   .   只是,蒸煮树皮也颇为耗费精力,尤其是夜间也不能离人,饶是叶瑾声和盛择轮换,也有些吃不消。   于是,第二天,在谢青珣授课的时候,只听“咚”得一声,叶瑾声脑袋一歪,砸到了书案上。 第17章   见叶瑾声歪倒在书案上,两个小家伙儿立刻齐刷刷地看向了谢青珣。   只是拿着书简的谢青珣神色莫测,他们也看不出来谢青珣到底是生气了没有。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阿满小心翼翼地开口,“舅舅?”   谢青珣“嗯”了一声,将手里的书简放下,“你也累了?”   阿满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   谢青珣又看向了阿融,“你呢?”   阿融看起来有些纠结,他还是想继续听下去的,只是这几日叶瑾声的辛苦他也看在眼里,若是舅舅继续讲下去,说不定会吵醒对方。   谢青珣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书简放下,“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阿满眸子一亮,立刻抓起阿融就跑了出去。   待两个小家伙儿离开,谢青珣抽出另一卷书简,安静地看了起来。   .   叶瑾声醒过来的时候,脑海中有一瞬间的茫然。   我在哪儿?   半眯着眸子缓了一会儿之后,叶瑾声才回过神儿来。   他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准备去和盛择换班,却不想,右脚不小心踢到了桌子上。   “嘶——”   右脚趾传来剧痛,叶瑾声踉跄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栽到地上,却被一双手接了下来。   “小心。”谢青珣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叶瑾声借力让自己站好,“多谢。”声音里是明显的惊魂未定。   只不过,想起刚才自己握上对方手臂的感觉,叶瑾声不由得皱眉,他好瘦。   但这到底是谢青珣的私事,以此时叶瑾声和对方的交情,他若是真的开口了,未免交浅言深。   “谢郎君,我去厨房看看。”叶瑾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谢青珣将手中的书简一放,“一起。”   “啊?”叶瑾声动作一顿,“你也要去?”   闻言,谢青珣不由得微微挑眉,“我去不得?”   叶瑾声见他像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倒也不是,就是厨房里分了一个灶台来蒸煮树皮,里面热得很。”   “无碍。”谢青珣率先迈开脚步,“走吧。”   叶瑾声:……   见劝不动对方,他只好跟了上去。   添柴、看水,叶瑾声做得熟练,就算最开始不怎么熟练,这几天下来,也熟练地很了。   只是让叶瑾声意外的是,到了晚上,谢青珣仍旧没有离开。   面对叶瑾声小心的询问,谢青珣语气平淡,“我帮你。”   叶瑾声下意识地道,“那不行!”   见对方斩钉截铁,谢青珣眸光微闪,“为何?”   叶瑾声理所当然地道,“你身体那么弱,怎么能熬夜。”   谢青珣:……   身体弱?   若他真的身体弱,之前叶瑾声险些摔倒时,又如何能接住对方?   他只是容易生病而已。   不过……   谢青珣眸光在叶瑾声的身上转了一圈儿,最近一段时间,他倒是没那么频繁地看到那些记忆碎片了,这也让他的气色变得好了不少。   .   “喝了些茶,睡不着。”谢青珣道,半点儿没有想要挪动的意思。   这下,叶瑾声也拿谢青珣没有丝毫办法了。   他好脾气地坐到了谢青珣的身边,犹豫了一会儿后,小声道,“谢谢。”   叶瑾声明白,谢青珣是特意过来的。   只是,道完谢之后,两个人之间就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叶瑾声倒是有心想要活跃一下气氛,但却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启话题。   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忽然听谢青珣问道,“瑾声,你是从何处得知造纸之法的?”   叶瑾声早就想过这个问题,立刻回答道,“是我以前在书上看到的。”   只是,想这个理由的时候,叶瑾声却忘记了,如今这个世界,造纸术并不发达,书籍更是昂贵。   而更重要的还是,叶瑾声虽然认字,但认得不全,也不大会断句,而这种涉及造纸技艺的书籍,为了避免泄密,用词必会艰涩。   不是谢青珣故意贬低他,以叶瑾声展露出来的学识,从书上得知,实在是不太可能。   谢青珣垂下眸子,掩去了眼中的失望与警惕。   叶瑾声并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矛盾之处,检查了一下锅里的水有没有被烧干后,便开口询问了一个他好奇了很久的问题。   “谢郎君。”   “何事?”   “阿融和阿满的父母呢?”叶瑾声对这两个小家伙儿的印象还不错,但他们称呼谢青珣舅舅,那应该是谢青珣的姐姐或者妹妹的孩子。   他们怎么不在父母身边,却被谢青珣带在身边教导?   “死了。”   什么?!   叶瑾声眸子睁大,他曾经猜测过或许会是这个原因,但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此时得到了谢青珣肯定的回答,张了张嘴,却也只能道,“节哀。”   不过,又一个问题涌入了叶瑾声的脑海,两个小家伙儿的父母离世了,不还是有爷爷和奶奶吗?   难道全都没了?那也太巧合了点儿吧?   虽然心里疑惑,叶瑾声也没有开口询问,方才的那个问题已经有些冒犯了。   “我也有一个疑惑,想请教瑾声。”谢青珣看着叶瑾声,说道。   叶瑾声立刻正襟危坐,“什么事情?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谢青珣看着叶瑾声的眼睛,缓缓道,“瑾声当初,究竟是为何来到谢宅?”   谢青珣正在隐晦地告诉叶瑾声,他已经知道叶瑾声不是谢宅里的人了。   只是,此时的叶瑾声并没有意识到谢青珣话里隐含的意思。   听到这个问题的那一瞬间,叶瑾声立刻哑火了。   这可让他怎么说?说自己是被抓来顶缸,给一个病秧子冲喜的?   见叶瑾声迟迟不开口,谢青珣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是为难,便不必开口了。”   听到这话后,叶瑾声不由得心里一松。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只是,这个问题问过之后,两个人就陷入了一种让人尴尬的沉默中。   叶瑾声坐在小板凳上,盯着灶口处跳跃的火苗,看着看着,困意渐起。   谢青珣原本在旁白假寐,不多时,他的右边肩膀忽然传来一股重力,像是有什么东西压了上去。   他睁开眼睛,一侧头,就看到了一只毛茸茸的脑袋正搁在他的肩膀上。 第18章   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脑袋,谢青珣眸色晦暗。   更深露重,虽是在厨房里,还升着火,但是人在清醒时和睡梦期间所感受到的温度是不大一样的,若是睡觉的时候不盖上被子,还是挺容易着凉的。   谢青珣迟疑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解开了外面的披风,只褪下了左边的袖子,从后面反折过去,盖在了叶瑾声的深山。   “罢了。”   一边给叶瑾声披衣服,谢青珣一面给自己找理由,“若是瑾声着凉了,岂不是会耽搁进度。”   经过这段时日,谢青珣也发现了,这些工序每一环都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若是没了叶瑾声指导,谁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将纸给制出来?   谢青珣好奇叶瑾声的来历不假,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谢青珣也算是摸清楚了叶瑾声的性子,活脱脱的傻白甜一只,估计被人卖了还能帮忙数钱呢!   若非如此,谢青珣怎么可能让他和阿融阿满接触。   若是真的能将纸制出,那么……   想到这里,谢青珣的眸子暗了暗,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   灶台中的火焰跳跃,偶尔还能听见“噼啪”的声响。   旁边是一堆劈好的柴火,沤煮需要的时间太长,为了避免中间断火,柴火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只是第一次做,叶瑾声也估摸不好所耗费的柴火到底是多少,只能是多多益善了。   眼看着灶台里的火势渐弱,谢青珣随手拿过旁边的柴火往里面扔了几根。   添柴加火这么简单的事情,谢青珣可不觉得自己做不来,因此没有叫醒还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叶瑾声。   虽未在夜间亲见,但谢青珣也知道这段时间盛择和叶瑾声的辛苦。   然而,此时的谢青珣却忘记了,火要添,水也不能少。   如此又添了几回柴火后,谢青珣的鼻尖儿忽然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谢青珣一开始还有些疑惑,并未意识到那焦糊的味道就是从蒸煮树皮的锅里散发出来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焦糊的味道越来越重,谢青珣终于反应了过来。   “糟了!”   谢青珣心里一个咯噔,立刻想要起身去查看,然而,刚抬起身体,他就察觉到了右边肩膀上的重量。   叶瑾声还靠着他的肩头,睡得正香呢。   一想到叶瑾声,谢青珣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   无他,先前叶瑾声说过,再煮个一天,这一批树皮就能用了,可现在,那树皮被煮糊了,自然是没法用了!   相当于之前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全都打了水漂!   而更让谢青珣吐血的是,这事儿竟然还是他自己一手给搞砸的。   若非他太信任自己,没有在一开始就直接喊醒叶瑾声,又怎么会糊掉?   谢青珣侧头,看着仍旧睡得安然的叶瑾声,抬起的手竟有些迟疑。   “罢了。”   叹了一口气,谢青珣还是下了重手,摇醒了叶瑾声。   .   叶瑾声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哈欠,有些茫然地开口,“怎么一股糊味儿?”   说完,还不等他捂住口鼻,脑子猛地清醒了过来。   等等,糊味儿?   叶瑾声猛地跳了起来,立刻窜过去掀开了锅盖。   将锅盖掀开后,那股浓郁的糊味儿顿时更加清晰了,还有锅内干烧时产生的滋滋声,听得叶瑾声心里拔凉拔凉的。   眼看着就能煮好了,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叶瑾声觉得自己都快要吐血了!   但是这事儿能怪谁呢?   叶瑾声垂眸看着锅里变得焦黑的树皮,闷闷地想道,要是自己没有睡过去就好了。   不过,沮丧过后,叶瑾声很快又振作了起来。   因为厨房里的锅太小,一次能蒸煮的树皮也不太多,所以叶瑾声最开始就准备分批次来。   现在向来,幸好当时的叶瑾声觉得自己第一次亲手制作纸张,经验不足,故而没有仿照他曾经看过的纪录片,垒砌起来一个巨大的炉灶,把先前浸泡好的树皮全都煮了,不然的话,他现在连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   叹了一口气,叶瑾声将灶台里的火给灭了。   既然这一锅已经煮废了,今夜也不必再守下去,明天清理干净了,接着煮下一批就好。   叶瑾声一转身,险些直接撞到谢青珣的身上。   叶瑾声毫无防备,被吓得不轻,如果不是对方手伸出来的及时,将他给拉住了,说不定叶瑾声已经一屁.股坐到锅盖上去了。   若真的坐下去,叶瑾声敢保证自己的屁.股得被烫出来不少水泡。   他惊魂未定地向谢青珣道谢,“谢……谢过郎君。”   谢青珣将人拉到一边放下,“抱歉。”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啊?”   谢青珣的语气中有几分懊恼,“是我太自信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谢青珣也觉得十分憋气。   他自小聪慧非常,无论何事都能信手拈来,谁知道居然在厨房里折戟沉沙。   叶瑾声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忽然笑了起来。   “瑾声为何发笑?”见叶瑾声不埋怨自己,谢青珣不由得纳罕。   “也没什么。”叶瑾声笑眯眯地道,“只是忽然发觉,玄玠竟然也会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心理忽然有点儿平衡了。”   心理平衡?   虽然叶瑾声的这个词儿用的古怪,但谢青珣只是稍加思索,便理解了这里面隐含的意思,不由好笑道,“我非神人,如何会不犯错?”   叶瑾声本能道,“可是在我眼里,你和神也差不多了,简直什么都知道。”   这话倒也不是恭维,相处日久,叶瑾声对谢青珣的认知便开始一层层刷新,实在是他懂得太多了。   就是叶瑾声自己,也不过是仗着未来人的眼界,才能频频让谢青珣另眼相待罢了。   被人如此直白地夸赞,对于谢青珣而言还是头一回。   他从小到大听的赞誉之词何其多,但士人大都文雅,夸人也是含蓄而内敛的,哪里像是叶瑾声一样。   谢青珣唇角微微勾起,但余光瞥见灶台,勾起的唇角顿时又耷拉了下去。   久违的胜负欲涌上,谢青珣眸光微垂,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   .   翌日   厨房里浓烟滚滚,叶瑾声牵着两个孩子,眸光呆滞。 第19章   愣了一会儿之后,叶瑾声立刻松开两个小家伙儿的手,丢下一句“你们别乱动!”就冲了进去。   两个小家伙儿心里着急,可他们更加清楚,自己冲进去也只不过是添乱而已。   叶瑾声冲进来的时候,只看到谢青珣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他以袖掩面,却仍旧挡不住灶口处滚出来的浓烟。   大略扫了一眼后,没看到明火,叶瑾声立刻松了一口气,看上去,似乎是柴火受潮后引发的浓烟。   他一把抓住了谢青珣的手腕,“跟我走!”   将人从厨房里拉出去后,叶瑾声叮嘱了他一句,“看好阿满和阿融。”   他得去把火给灭了,不然的话,烟还会一直冒。   只是,将灶台口堵住之后,仍旧与烟气从缝隙里往外冒,只是不如之前那般让人骇然了。   叶瑾声皱起了眉头,喃喃,“这看上去好像是烟囱出了点儿问题。”   “烟囱?”谢青珣有些疑惑,“何以见得?”   叶瑾声解释道,“一般烟气都是顺着烟囱往上走的,但是刚才我在外面看了看,烟囱里根本就没出烟。应该是被堵住了。”   谢青珣听后,便道,“那或许只能寻匠人来处理了。”   “不用。”叶瑾声道,“我可以试一试。”   “你?”谢青珣目光在叶瑾声的身上转了一圈儿,否定了他的提议,“太高了,很危险。”   “不算高。”叶瑾声把自己的袖子绑好,三两下就顺着一旁的树干爬上了墙。   谢青珣:……   两个小家伙儿看着站在墙壁上的叶瑾声,眸子里是满满的歆羡,“叶郎君好厉害呀!”   叶瑾声小心地迈步,来到了厨房的烟囱处,往里面一看,黑乎乎的,除了最外层,里面也看不出来什么。   厨房灶台里的柴火还没有彻底烧干净,但是这烟囱里却没多少烟气跑出来,显然里面堵得很厉害。   “可能是积灰堵塞。”   叶瑾声想了想,翻下墙,“有没有比较长的竹竿、木棍之类的东西?”   “我知道!”阿满立刻举起了手,“我带你去找!”   然而,话刚说完,只听见“咕噜”一声,两个小家伙儿的肚子齐齐唱起了“空城计”。   阿满立刻将手放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不大好意思地道,“舅舅,我饿了。”   谢青珣:……   若是没有他不甘心自己尝试的那一糟,说不定现在两个小孩子已经吃上蛋羹了。   见谢青珣神色不愉,叶瑾声好心安慰他道,“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没有把厨房给烧掉。”   谢青珣:……   “而且,严格来说也不算是你的错,毕竟烟囱堵了也不是我们想看到的事情。”   谢青珣:……   “不过……”叶瑾声有些好奇地问道,“都说君子远庖厨,你好像对做饭一事不怎么抵触?”   谢青珣一言难尽地看了叶瑾声一眼,扭头对阿融道,“阿融,你来解释。我去换身衣裳。”   说完,冲着叶瑾声点了点头,就大步离开了。   只是不知为何,叶瑾声总觉得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难道是害羞了?   因为做不好饭?   应该不可能。   叶瑾声淡定地将正确答案扫了出去,大概是因为身上沾染了灰尘吧。   想到这里,叶瑾声看向了阿融,两个人立刻面面相觑了起来。   “君子远庖厨,本意为劝诫君王实行仁术。”见叶瑾声看向自己,阿融淡定地解释,“至于为何会以讹传讹,许是哪位误人子弟的夫子胡乱解释吧。”   叶瑾声:……   那一股子嫌弃的意味,是自己听错了吗?   .   拿着阿满寻过来的长竹竿,叶瑾声在烟囱里敲敲敲,本以为里面只是积灰多一些,却不想,直接磕到了一个有些坚硬的东西。   “难道都结成块了?那难怪会把烟囱给堵住了。”   叶瑾声加重了几分力气,将那东西敲了下去,直到整个烟囱畅通无阻,他才松了一口气。   “叶郎君!”阿满站在下面挥手,“你快下来呀!舅舅带回来好多好吃的!”   就在叶瑾声通烟囱的时候,谢青珣已经换好衣服出了门,寻了一家早餐铺子,买了点儿饭食回来。   叶瑾声换过衣裳,又净了手之后,才坐到了饭桌旁。   见人到齐,谢青珣便道,“动筷吧。”   叶瑾声没想到谢青珣居然还在等着自己,颇有些受宠若惊。   谢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一时间,饭桌上只听见了碗筷相击的声音。   吃过饭后,叶瑾声正准备生火,重新准备蒸煮树皮一事,却被谢青珣给叫住了。   “我让盛择去寻了两个人,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   叶瑾声一愣,“寻人?要做什么?”   谢青珣看了他一眼,“制纸一事颇为耗费精力,这些琐碎之事,尽可以交给他们去做,你在一旁指导便好。”   “可你之前不还说,在制成之前,最好保密吗?”   “放心。”谢青珣安慰他道,“盛择调来的都是可信之人。”   .   当天下午,叶瑾声就看到了那两个人。   模样普通,姿态恭敬,只是那浑身的气质让叶瑾声有些疑惑,看着不像是普通人啊,倒像是经过了某种专业训练的打手。   既然是谢青珣特意找来的,那应该不需要担心保密的问题。   虽是如此,叶瑾声还是对谢青珣的身世产生了一丝丝的好奇。   不过,秉承着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的原则,叶瑾声将自己的好奇压在了心底。   谢青珣为自己作保,帮自己取得这个世界的公验,也就是身份证明,作为回报,叶瑾声也愿意将自己知道的技能拿出来。   这样的交易,叶瑾声觉得很公平。   .   事实证明,谢青珣帮忙寻来的两个人干活儿十分麻利,叶瑾声只是将要点一讲,他们便立刻上手了。   树皮蒸煮过后,放到河里浸泡了四五天。   如此反复蒸煮、浸泡,循环的次数越过,纸张的质量便会越好。   见这边不需要自己了,叶瑾声又开始琢磨接下来的环节,其中,抄纸的竹帘是他关注的重中之重。   “也不知道染宁那边如何了。”叶瑾声喃喃。   “染宁?”听到这个略显陌生的名字,谢青珣微微蹙眉,似乎在哪儿听过? 第20章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周染宁不声不响地就给了叶瑾声一个大惊喜。   看着已经快要做好的竹帘,叶瑾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快步过去抄起仔细打量着,竹帘细密,叶瑾声记忆中能够用作抄纸的竹帘相去不远。   和普通的竹帘不同,抄纸用的竹帘所需要的竹丝极细,细到何种程度呢?需将竹篾先劈成直径不超过一毫米的竹签,这还不算,而后要再备一张细孔铁片,将竹丝一根根地从那细孔铁片中抽出,便成了竹丝。   单是这几步,便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了,对于生手而言,失败多少次也不稀奇。   得到竹丝后,将竹丝排列,以丝线交叉贯穿编连成整体,便成了一块竹帘。   且不说编制一块竹帘需要多少竹丝,只说编织这一环,就要耗去无数功夫。   叶瑾声原本并未抱有多少期待,哪知道周染宁居然能做得如此好!简直是惊艳!   他原本都做好准备接受现实了,大不了周染宁做出什么来他就用什么好了,至多做出来的纸张厚一点儿。   但是现在,叶瑾声一边抚摸着细密的竹帘,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说不定他这这一次真的能顺利制作出纸张来!   .   “染宁,你的手好巧!”   激动过后,叶瑾声由衷地赞叹道。   周染宁这些时日一直都住在县府内,宋昀虽然将他提了出来,却并没有放弃对他的管束,将人拘在了一处小院落里,他每天除了琢磨着编织竹帘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这进度自然就快了起来。   .   不过,得知周染宁编织的竹帘恰好符合叶瑾声的要求后,宋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视线落在了周染宁的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青珣注意到了宋昀的视线,咳嗽了一声,见对方看过来,眉梢微微扬起,用眼神示意,“有问题?”   宋昀却只是笑而不语。   谢青珣与宋昀多年好友,自然清楚他的性子,见他不肯说,随意一笑,不再关注。   .   而另一边,面对叶瑾声直白而热烈的夸赞,周染宁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他不停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开口,“没……没有,你说的太夸张了。”   “一点儿都不夸张!”叶瑾声兴奋地伸出手臂,搂上了周染宁的脖颈,“不过,这竹帘一张不大够用,还得麻烦染宁多做几张了。”   “我会尽快做完的。”周染宁郑重承诺道。   “我相信你!”   .   院子里,叶瑾声和周染宁两个人正“亲亲密密”地说这话,谢青珣端着手中的茶盏,微微眯起了眼睛。   阿融和阿满两个小家伙儿刚刚被宋昀拎去授课了,谢青珣想了想,将手中茶盏放下,缓步走到了两人的身边。   叶瑾声和谢青珣相处日久,说话的时候带这些熟稔,他将手里的竹帘递给了谢青珣,“玄玠你看!有了这竹帘,之后的几道工序几不必担心了!”   谢青珣将竹帘接过,“既如此,宜早不宜迟,不妨现在就回去?”   “好啊!”叶瑾声毫不迟疑地答道。   说完,他看了一眼周染宁,扭过头对谢青珣道,“玄玠,能让染宁也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这恐怕不行。”谢青珣将竹帘收好,垂下了眼帘。   “为什么?”叶瑾声疑惑。   “他的去处,要晖之才能决定。”谢青珣看向了周染宁,然而他却在和谢青珣对视的那一瞬间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见叶瑾声眸子里仍旧满是疑惑,谢青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毕竟是戴罪之身。”   叶瑾声“啊”了一声,猛地想起了自己之前和周染宁在牢房里的事情,顿时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周染宁对此似乎并不是太在意,“没关系,这个院子已经比牢房好很多了。”   叶瑾声抿了抿唇,他看了谢青珣一眼,知道此事无可转圜,只能道,“那……你多保重。”   “嗯。”   .   带着竹帘离开了县府之后,叶瑾声沉默了一路,快到家的时候,手背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温热。   谢青珣的右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丝的不容置疑,“安心。有我在。”   叶瑾声垂眸看着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那一只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却透着一股不健康的苍白。   若是自己没有遇到谢青珣,或许他此时的下场,不会比周染宁好多少。   深吸一口气,叶瑾声抬头,看向了谢青珣那一双宛若星子的眼睛,郑重地道,“谢谢。”   谢青珣只是平淡一笑,“下车吧。”   .   反复蒸煮、浸泡了两遍之后,已经是一个半月的时间过去了。   只需要将树皮反复捶打,锤成纸浆,这造纸的工序便算是完成了一大半了。   由于没有合用的工具,叶瑾声便将舂米的器具清洗干净了,暂时代替。   叶瑾声仗着自己力气大,将这个活计包揽了下来。   只是一天过后,他的胳膊就抬不起来了。   稍微抬起一些,酸疼的感觉便铺天盖地地涌来,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他苦着一张脸,对谢青珣解释道,“玄玠,不是我今天偷懒不想练字,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谢青珣看着叶瑾声的两条胳膊,眉心紧紧地拧了起来,他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要捏一捏叶瑾声的胳膊。   但还不等他的手碰上去,叶瑾声已经闭上眼睛,瑟瑟发抖了起来,“玄玠,别……别碰我!”   巧的是,这话被刚刚进门的两个小家伙儿听见了。   阿融性格沉静,见状只是微微皱眉。   阿满生来活泼好动,见状立刻小炮弹似的冲了过去,“舅舅,你怎么又在欺负叶郎君!”   眼看着阿满就要砸进叶瑾声的怀里,这要是平时,叶瑾声肯定早就张开双臂将人接住了,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即将落到自己怀里的小家伙儿,叶瑾声却是满脸惊恐。   这要是真的“砸”下来,叶瑾声怀疑自己的胳膊真的就彻底废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白皙如玉的手半途伸出,将阿满拦了下来。   谢青珣将阿满放到一边,严肃道,“阿满,平日里我是如何教你的!如此无礼!”   阿满瘪了瘪嘴,“就只许你欺负叶郎君,不许我抱叶郎君吗?”   谢青珣:…… 第21章   谢青珣被阿满噎了一把,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别乱说,我何时欺负瑾声了?”   “你没欺负他,为什么他要喊疼呀?”阿满一双眸子晶亮。   谢青珣:……   叶瑾声却有些尴尬,说到底,这其实也算是他自作自受了。   昨日谢青珣其实提醒过他,但是叶瑾声仗着自己力气大,压根没当一回事儿,然后……付出的代价就是现在的两条胳膊根本就抬不起来。   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后,谢青珣遣人将两个小家伙儿送去了宋昀那儿。   正忙碌的宋昀看着两个小崽子,忍不住想要摔掉手中的竹简,谢青珣是真拿他当夫子用了?   .   将两个小家伙儿哄走后,面对谢青珣略有些责备的目光,叶瑾声不自在地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谢青珣仍旧不言。   叶瑾声便又补了几句,“锤出纸浆后就能抄纸了,我也是有些着急了。”   听到这里,谢青珣眉梢微微扬起,“要如何做?”   “啊?”面对谢青珣的询问,叶瑾声只愣了一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帮我抄纸啊?”   “嗯。”   “可是……”叶瑾声犹豫地看了谢青珣一眼,“抄纸也是很耗费体力的。”   抄纸的时候需要将竹帘从水中提出来,吃住的重量至少超过了二十斤!可不容易呢。   谢青珣身形颀长,再加上这段时间他也病了几次,搁在叶瑾声的眼里,那完全就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代名词。   .   虽然没有明言,但是叶瑾声话里隐含的意思谢青珣如何会听不出来。   叶瑾声在怀疑自己不行。   谢青珣的脑海里立刻翻译出来了叶瑾声的言下之意。   他冷静地开口,“不过抄纸而已,我自是能做到的。”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刚才……是不是在谢青珣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丝的倔强和不服气?   只是,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咽下了继续阻拦的话。   .   将昨日“废了”叶瑾声两条胳膊才打出来的一桶纸浆倒入早就备好的纸槽,又拿起一旁的木棍,将纸槽里的纸浆认真搅拌均匀。叶瑾声在一旁指导,看着谢青珣做的有模有样的,也放下了心。   谢青珣取过竹帘,没入纸槽中。   悬浮在水池中的絮状物在谢青珣的动作下,缓缓没过池中的竹帘。   谢青珣握住外框,手臂用力,只听“哗啦”一声,已经浸了一层薄薄纸浆的竹帘自水中抬起。   然而,叶瑾声关注的却是谢青珣的手臂。   为了抄纸方便,谢青珣的袖子用襻膊帮起,露出了两条手臂。   说起来,谢青珣虽然人看着病恹恹的,露出的手臂却不见瘦削,尤其是抬起竹帘的时候,臂上肌肉鼓起,更让叶瑾声惊讶。   如果不是现在他的手臂酸软无力,估计他已经戳上去了。   多难得啊,一个看上去病弱的年轻人,居然有肌肉!   叶瑾声的动静自然瞒不过谢青珣,余光瞥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臂,谢青珣也忍不住看了过去。   “很奇怪?”   乍然被问到,叶瑾声下意识道,“能不奇怪吗?你看着那么瘦,居然也有肌肉!”   虽然不知道肌肉是何物,但瞧着叶瑾声看着自己手臂的模样,谢青珣也基本上能够猜出一二。   猜出来后,他的脸就黑了。   他虽然看着病弱,但那份病气是偶尔会看到的莫名其妙碎片导致的,之前不知这其中的联系,他也特意锻炼过。没叶瑾声以为地那么弱。   不过,若是那古怪的记忆碎片仍旧时不时出现,谢青珣仍旧要时不时大病一场,饶是他自己,也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躲得过去。   .   就在谢青珣沉思的时候,叶瑾声也回过神儿来了。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冒犯,他连忙补救道,“那个,我……我不是……我就是……哎……”   只可惜,开口解释的时候,叶瑾声却发现,自己越是解释,就越是说不清楚,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垂头丧气地道,“抱歉,我之前真的没有恶意。”   谢青珣唇角微微勾起,“不及你。”   嗯?   叶瑾声懵了一会儿后,终于反应过来,谢青珣这是在说他的力气比不上自己。   不过,“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言简意赅。”见危机情报接触,叶瑾声不由得抱怨道。   谢青珣回避了这个要求,示意叶瑾声自己手里还拎着竹帘呢,“纸浆抄出来了,然后呢?”   叶瑾声指了指一旁的墙根,“斜着放到那里,等晾干就行了。”   谢青珣的眸子里罕见地露出了一抹震惊,“就这样?”   “对啊。”叶瑾声点头,“所以我昨天才会着急嘛。”   眼看着九十九步都走完了,结果却栽在了这最后一步上,叶瑾声也觉得很不爽,但是再不爽,他那两条酸软的手臂还能让他再不爽一点儿。   将竹帘放好后,谢青珣的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   若是一张纸便需要占掉一张竹帘的话,也难怪诸平楚氏产出的纸张价值千金了。   见谢青珣看着那竹帘,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叶瑾声等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谢青珣叹了一口气,“只是觉得,产量太低。”   周染宁变好一张竹帘,耗费时间也需半月。   若是想要量产,必然需要大量的竹帘。   可手艺能赶得上周染宁的人又有几个?   “你说这个啊。”叶瑾声道,“其实还有几道工序的,只不过没找到合适的材料,只能暂时省了。”   “哦?”谢青珣顿时起了兴致,“愿闻其详。”   左右晾干纸张也需要时间,叶瑾声便和谢青珣道,“还需要一种粘合剂。”   粘合剂?   谢青珣思索了一会儿,“此物要往何处去寻?”   叶瑾声不由得苦笑,“这种东西是用几种不同的植物混合熬煮提取的。”   “那瑾声可知是哪几种?”谢青珣询问道。   “我不知道。”   这句话,叶瑾声说得十分光棍。 第22章   “你不知道?”谢青珣十分惊讶。   叶瑾声也有些无奈,他知道造纸的工艺不假,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是造纸匠人啊!   他只是知道大致的流程,比如,在打浆槽中放入植物粘液,以起到润滑、固定的作用,避免揭纸的时候两张纸之间黏连破损。   至于那植物粘液是用什么植物制成的,又是如何制成的,他确实是不知道。   不过……叶瑾声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着,好像在使用植物粘液之前,造纸匠人们就已经使用其他的方法增加润滑性来着,不过,到底是什么呢?   晃了晃脑袋,还是想不起来,叶瑾声不由得锤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再想敲一下的时候,手腕却被抓住了。   抬头就对上谢青珣那不赞同的目光。   叶瑾声:???   “想不起便想不起,不必自责。”谢青珣道。   呃……叶瑾声不知道应该如何跟谢青珣解释,他其实只是习惯性地动作而已。   不过,对方毕竟是好心,叶瑾声立刻回应道,“我知道了,谢谢玄玠。”   .   为了加快纸张干透的速度,叶瑾声在托着纸张的竹帘旁架起了火堆,烘烤了起来。   不过,叶瑾声也担心靠得太近会将好好不容易抄好的纸张和竹帘烧掉,调整了好久之后才终于寻找到一个合适的距离。   谢青珣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叶瑾声忙碌。   直到金乌西坠,叶瑾声的声音传来,“好了。”   小心翼翼地将干透的纸张从竹帘上揭下,叶瑾声兴冲冲地跑到了谢青珣的面前,“好了!”   谢青珣点燃油灯,昏黄的火苗跳跃及几下,灯芯发出了“噼啪”的声音。   书案上放着一张纸,纸质洁白,阿融和阿满趴在桌子的两侧,仔细地打量着这张纸。   阿融和阿满并非是觉得纸张稀奇,两人也曾经用过纸,只是如今造纸技术被诸平楚氏牢牢地握在手里,切纸张的产出极低,综合起来考虑,还不如竹简合用呢。   但是现在摊在书案上的这张纸不同,他们可是亲自参与制作了呢!   这意味着这张纸的形成,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叶瑾声跪坐在书案的右侧,正在耐心地帮忙磨墨。   谢青珣思虑良久,抬手取过一支毛笔,笔尖蘸满墨汁,缓缓地在纸上落下一笔。   叶瑾声歪着脑袋,“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   若是放在前一世,叶瑾声八成要翻开字典查一查,不过这一世,厚着脸皮蹭了两个小家伙儿的“夫子”,他的文化水平也是大幅度增长。   第一句好懂,柏木小船飘荡在河水的中央。   但是第二句,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就比较艰涩了,翻译过来,大概就是垂发齐眉的少年郎啊,是我心中的好对象。   念完后,叶瑾声又看了一旁的谢青珣一眼,忍住了继续问下去的冲动。   .   知晓纸张已经制成,宋昀立刻匆匆赶来了小院。   一进门,他就奔向了谢青珣,“纸呢?!”   眸光落在书案上的那一副字上之后,宋昀呼吸一滞。   居然……居然真的是纸!   从谢青珣那里知晓叶瑾声想要制作纸张的时候,宋昀的心里是不怎么相信的,不过眼看着叶瑾声带着两个小家伙儿一起折腾,最后甚至连谢青珣也凑了进去,宋昀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的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丝的期待。   诸平楚氏把持造纸工艺,然而如今的造纸技艺不够纯属,高品质的纸张稀罕无比,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而那些品质不大好的,宋昀也看不上眼。   但此时放在书案上的那一张纸不同,虽然稍显厚重,但是质量比起诸平楚氏大规模售卖的纸张来说,要好上许多。   当听叶瑾声说这张纸是谢青珣亲自动手抄出来的后,宋昀眸中更是异彩连连。   他有心想要在小院中久留,以便于和叶瑾声多探讨一番造纸技艺。   然而谢青珣却以夜幕四垂为由,礼貌地将他给赶了出去。   眼看着院门被关上的宋昀:……   “罢了。”宋昀摇了摇头,左右叶瑾声也已经成功制出了纸张,说明他的造纸工序是没有问题的,之后如何提高纸张的产量和质量,来日方长,需细细商讨。   毕竟……   宋昀停下脚步,遥遥看向了南方,“诸平,楚氏。”   .   入夜,叶瑾声正要休息,房门却被敲响。   打开门后,门外站着的居然是谢青珣。   “玄玠?”叶瑾声疑惑,“可有事?”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找自己是为了做什么?   谢青珣的眸子落到了叶瑾声的手臂上,“可大好了?”   知道他问的是自己的两条手里,叶瑾声也忍不住苦下了脸,“症状减轻了一些。”   谢青珣抬手,想要按在叶瑾声的肩膀上。   叶瑾声立刻后退一步,警惕地道,“你别碰我,我疼。”   谢青珣抬起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继续往下放不是,收回去也不是。   看到对方略显尴尬的神色,叶瑾声倏然间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未免太过,连忙补救道,“我不是故意……”   “我知晓。”谢青珣唇角勾起,露出了一抹和煦的笑容。   叶瑾声被那一声轻笑晃了眼,再次回过神儿来的时候,谢青珣人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了。   更不妙的是,他的手还搁在自己的胳膊上。   叶瑾声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莫名的,他觉得事情不太妙。   果然,下一瞬,酸痛的感觉从他的手臂上传来。   叶瑾声闷哼一声,抬手就想将人给掀开,掀到一半儿猛然间想起谢青珣可不像是自己,自己要是真的将人给掀翻了,谢青珣指不定就躺床上了!   想到这里,叶瑾声连忙伸手去抓人。   可惜的是,他抓住的却只有谢青珣的衣袖,只听“撕拉”一声,长袖撕裂,半片落在叶瑾声的手里,而另外半片……   谢青珣倒在床上,看向叶瑾声的目光有些莫名。   叶瑾声干笑两声,连忙起身,试图将谢青珣拉起来,却不防脚下踩到衣摆,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向着谢青珣倒了过去。 第23章   眼看着自己就要砸到谢青珣的身上,叶瑾声立刻伸手撑在了谢青珣的两侧。   毕竟在叶瑾声看来,自己若是真的砸下去了,谢青珣这身子骨必定会被自己给砸出个好歹来。   那到时候谁给自己作保啊?   然而,事情发生地太快太急,叶瑾声忘记了,他的两条手臂还酸疼着呢,几乎是在手掌压上床板的那一瞬间,叶瑾声闷哼一声,手臂一软,整个人都砸到了谢青珣的身上。   好巧不巧的,落下去的时候,叶瑾声的嘴唇砸在了谢青珣的锁骨处。   “唔……”   叶瑾声只觉得一股痛楚从自己的上唇处传来,很快,口中就尝到了一丝丝的血腥,似乎是刚才那一撞,他不小心把自己的嘴唇上唇给撞破了。   腥甜的血液涌出,染红了叶瑾声洁白的牙齿,部分也沾到了谢青珣的衣襟上。   谢青珣似乎是对血腥气十分敏感,在叶瑾声闷哼出声之后,立刻道,“你受伤了?磕到哪里了?”   叶瑾声尝试了几次,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奈何手臂仍旧酸软,最后只能生无可恋地趴在谢青珣的身上,侧着脑袋,闷声闷气道,“我没事,就是手太酸,起来不来。”   谢青珣一顿,循着那股血腥气的味道看过去,立刻在自己的衣襟处看到了一片血迹。   他抬起手,捏住了叶瑾声的下颌,将人的脑袋抬起,果然,在他的上唇处看到了一处仍旧在流血的伤口。   谢青珣皱起眉,一手撑地,另一只手挪下去,按住叶瑾声的腰,带着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别乱动。”   谢青珣拍了拍叶瑾声的后背,“受伤了还不老实。   “不用!”叶瑾声艰难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很快就能止住了。”   叹息一声,谢青珣取过一旁被扯断的袖子,叠了两叠,用里侧按在了叶瑾声的唇上。   叶瑾声动了一下,却被谢青珣瞪过来的那一眼止住了动作。   待上唇的那处伤口止住血之后,叶瑾声嘴唇翕动,“谢谢。”   说完,他还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的伤口,伤口处受到刺激,忍不住“嘶”了一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叶瑾声嘟囔道。   当然,还有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若是谢青珣没有半夜过来摆放,大概方才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话说,”叶瑾声开口,“玄玠过来,是为了何事?”   话刚说完,他的手腕就被谢青珣给握住了,“来帮你揉按手臂的。”   揉按手臂?所以谢青珣过来是想给自己按摩的?   但是……他的手臂本身已经很是酸痛了,要是再来按摩,岂不是会更疼?   叶瑾声的脸色飞快变换,眼看着他似乎就要往奇奇怪怪的地方跑,谢青珣不由得出声打断了他的话,“瑾声。”   “啊?”   “放松。”   等叶瑾声回过神儿来,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酸麻的感觉从手臂上传来,叶瑾声闷哼一声,“唔……”   “好了。”谢青珣终于放过了叶瑾声的两条手臂。   叶瑾声有些稀奇地将自己的手臂抬起又放下,酸麻过后,手臂上传来的酸痛感觉消失了许多,至少,比起自然消退要快了许多。   看来这一番按摩还是挺有用的嘛。   “多谢玄玠!”叶瑾声开心地道谢。   谢青珣轻笑一声,“好受些了?”   “嗯!”叶瑾声重重点头。   不过……   叶瑾声好奇地看着谢青珣,“玄玠,你为何会这些?”   这种技能,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会掌握的。   谢青珣淡淡道,“幼时胞姐经常受伤,特意学过。”   “原来是这样……”叶瑾声嘟囔了一声之后,忽然扭头,盯着着谢青珣看了好一会儿。   “为何这般看我?”   “我在想,”叶瑾声口无遮拦道,“你的胞姐一定很美。”   “哦?”谢青珣眉梢一扬,“何以见得?”   “你这样好看,”叶瑾声道,“你的同胞姐姐应该和你长得挺像的,所以肯定也很漂亮。”   说不定换身女装就是谢青珣胞姐的模样。   想了想,叶瑾声开始背书,“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我觉得这句话用来形容你还是挺合适的。”   谢青珣失笑,“从哪儿看来的?”   总归不会是叶瑾声自己写的,谢青珣清楚地很,叶瑾声写不出来。   “以前看过第一本小说。”说到这里,叶瑾声不由得遗憾道,“只可惜我找不到原本了,不然你应该会喜欢的。”   “哦?那确实可惜。”谢青珣不甚在意地道,“夜深了,你好好休息。”   .   躺在床上,叶瑾声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但到底是什么呢?   忽然,叶瑾声豁然坐起身。   他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谢青珣的胞姐,那不就是阿融和阿满的母亲吗?   上一次他好奇问起的时候,谢青珣便说过,阿融和阿满的父母已经离世。   结果今天他却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叶瑾声倒是没有怀疑,谢青珣说的是否是其他的姐妹,毕竟能够得到谢青珣如此对待的人,大约也就是阿融和阿满的母亲了。   因为忘记了这一茬,偶然间再次提起了对方的伤心事,叶瑾声心中惴惴,一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起床后,透过铜镜能够清晰地看到眼睛周围的黑眼圈儿。   .   宋昀一早就赶了过来,他来到时候,谢青珣几人甚至连早饭都还没吃呢!   好在两家人本身便十分熟悉,对此并不是特别在意。   只是,在看到叶瑾声上唇的伤口时,宋昀微微一怔,而叶瑾声眼底的青黑之色,似乎更加证实了宋昀心里的某个猜测。   思及此,宋昀不由得丢给了谢青珣一个意味深长地眼神,“你悠着点儿。” 第24章   阿满的视线也落在了叶瑾声的嘴唇上,好奇地开口,“叶郎君,你的嘴唇怎么受伤了?”   “是被蚊子咬了吗?可现在才是春天呢。”   叶瑾声:……   他默默捂了自己的嘴一下,下一瞬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欲盖弥彰,立刻将手拿了下来。   但是看着阿满那一双晶亮的眸子,他又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自己上唇的伤口是在谢青珣的身上磕出来的吧?   这真的是越听越觉得奇怪,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才能把上唇给磕出伤口来?   叶瑾声昨天晚上没细想,但现在,被阿满那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盯着,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解释的时候,顿时支支吾吾了起来。   然而,他越是支支吾吾,两个小家伙儿就越是好奇。   同时,似乎也彻底印证了刚才宋昀的所想。   作为两个小家伙儿的授课先生,宋昀自然知道阿满和阿融那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当下咳嗽一声,将两个小孩儿支开了。   只是,他看向谢青珣的目光愈发奇怪。   真是没想到啊,玄玠,你居然是这种人!   谢青珣一开始还未明白宋昀的意思,待他趁着叶瑾声不注意,抬手在自己的上唇点了点,谢青珣终于明白宋昀刚才的那一句“你悠着点儿”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而弄明白之后,谢青珣的脸立刻黑了下来。   他豁然起身,“晖之,借一步说话。”   宋昀起身,冲着叶瑾声微微一礼,跟在谢青珣的身后,离开了屋内。   叶瑾声:?????   这两个人刚才……是不是在打哑谜?   .   来到院中,谢青珣停下了脚步,“晖之,你方才的话,十分不妥。”   “不妥?”宋昀挑起眉梢,“何处不妥?”   上唇被咬破,再加上眼睛周围那大大的黑眼圈儿,宋昀就是想不想歪都难。   更何况,在如今的大梁,对断袖分桃之事,并未有太大的抵触。   只是在此之前,宋昀也不知,谢青珣居然也有这种爱好。   “哪一处都不妥。”谢青珣的声音沉下去了几分,看向宋昀的目光也带着几丝警告。   到此时,宋昀神色微肃,“你与瑾声之间……”   “自然是清清白白。”谢青珣坦然道,“晖之,瑾声有大才,你莫要将其视为娈宠之流。”   “你对他……”宋昀顿了顿,“就如此信任?”   但就宋昀所得到的消息,叶瑾声的具体身份仍旧没有查出来,所以他对于叶瑾声的一切,仍旧持怀疑态度。   听了宋昀的话后,谢青珣笑了一声,“以瑾声的性子,还能算计得到我?”   宋昀呵呵笑了两声,“万一他是示敌以弱呢?”   “不可能。”谢青珣断言道。   叶瑾声住在小院儿里的这段时间,谢青珣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他不是瞎子,叶瑾声的一言一行他都看在眼里,谢青珣相信自己的判断。   宋昀沉默了许久之后,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罢了,你心中有数便好。”   不过,看谢青珣那认真的态度,宋昀也在心里暗暗道,看来,自己也应该调整一下面对叶瑾声的态度了。   .   待两个人回到屋内后,叶瑾声的视线在两个人的身上转了一圈儿,最终还是按捺住了想要开口询问的冲动,若是两个人之间的交谈能够让自己听到,他们也就不会离开屋内去院子里了。   叶瑾声不说话,宋昀便主动挑起了话头。   “瑾声之前制作的纸张,昀已知晓。”宋昀笑着开口,“纸张洁白细腻,若是开个造纸工坊,想来也能多添一份进项。”   不知为何,叶瑾声总觉得宋昀这一番话,是话里有话,他忍不住看向了谢青珣。   “只是……”宋昀问道,“未知此种纸张,纸名为何?”   “用楮树皮制成的纸,称之为皮纸。”叶瑾声道。   “倒是贴切。”宋昀笑呵呵地道,但是下一瞬,他话锋一转,“只是这皮纸一问世,势必会引起诸平楚氏的注意与打压,瑾声可想过对策?”   然而,叶瑾声眨了眨眼睛,直接扭头看向了谢青珣。   宋昀:?????   你看谢青珣做什么?   “造纸工序虽然已经理清,然而,还缺少一物。”谢青珣没有回答宋昀的问题,而是开口提起了另一件事。   “哦?”宋昀直起了身体,“是何物?”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对造纸有益的,宋昀定会帮忙寻找。   “不知。”   宋昀以为自己听错了,“玄玠,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那物究竟是什么,我和瑾声确实不知。”谢青珣淡定道。   宋昀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你在逗我?   叶瑾声见状,连忙上前解释道,“宋先生,那东西是从植物里提取出来的,只是我不知道具体的植物是什么,只能一点点尝试。”   除非撞大运了一次成功,不然的话,所需要的时间可不短。   但这是必须要做的,不然的话,一张竹帘只能抄出一张皮纸来,效率实在是太低了!低到发指的那种!   宋昀沉吟一声,“若要寻合适的草木,瑾声不妨去向医者请教。”   医者?   大夫?   叶瑾声疑惑了一下,这和大夫有什么关系?   但细想一下,叶瑾声却又觉得宋昀的这个提议说不定十分靠谱,论起对植物的了解,或许只有时刻和草药打交道的大夫最丰富了。   他原本是想寻找老农请教,谁知道,宋昀给了他更好的方向。   叶瑾声站起身,认真地对宋昀行了一礼,“谢宋先生指点。”   宋昀笑眯眯地起身回礼,“那么,昀便静候佳音了。”   .   因为造纸一事,宋昀来往小院儿的次数多了起来,他又没有刻意掩饰的意思,没多久,就被谢宅中的下人注意到了。   而最先发现的那人,好巧不巧的,还是之前叶瑾声逃跑时打晕的那个小厮。   叶瑾声逃走后,那小厮也不敢大肆声张,竟让他就这样混了过去。   发现宋昀宋县令经常出现在那座偏僻小院儿里的时候,小厮心里一个咯噔,心里有了不太妙的预感。   然而,在小心翼翼地暗中观察了几次之后,小厮忽然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事情! 第25章   看清楚叶瑾声的脸之后,小厮不由得嘀咕,“那陈二不是已经逃走了吗?”   原本被王管事看上拉过来冲喜的那人唤作陈二,小厮不知道被送过来的人被换了,此时仍旧以为叶瑾声是陈二。   叶瑾声逃走的时候,可是将那小厮绑在了房间里,又逼问出了路线。   认真讲来,那小厮倒是因此和叶瑾声结了怨。   只是,虽然结了怨,小厮却不敢将此事告知王管事,此事听在王管事的耳朵里,只会认为是这小厮做事不利。   不过现在嘛,叶瑾声人已经进了谢青珣的院子,也就连累不到他了。   .   只是,小厮还是好奇,宋昀和这位谢郎君的关系。   小厮可是清楚谢家老爷对这一行人的态度的,谢老爷不在扶阳,却是写了一封信过来,叮嘱夫人要妥善安置对方,但夫人显然是没当回事儿。   且因为谢青珣来的时候,还带着两个小孩儿,夫人以为他们又是哪个特意过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很是不喜欢,便随意寻了个偏僻的院落将人安置了进去。   此外,谢宝丁自出生后,就被谢老爷和谢夫人捧在手心里养着,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握在手里怕碎了。   这般宠溺之下,自然就养出了拿无法无天的性子,见自家母亲对那一行人很是不喜,他便自告奋勇地去收拾那几个破落户了,和两个小家伙儿起了不少冲突。   奈何两个小孩儿性子执拗,就算是被欺负了,也是耐着性子报复回去,很少会说给谢青珣听,毕竟谢青珣的身体看着实在是不大好,阿融和阿满怕他再为自己担心,病得更重。   如此,两家人之间的梁子算是越结越大了。   王管事见状,自然是要为自家夫人出气,又恰逢谢青珣病重,心思一转,便假托自家老爷的名义,特意去附近的村寨寻了个八字克夫克子的去给谢青珣冲喜。   这事儿其实谢宅的人都清楚,反正不知道是出了几服的破落户,就算真的被气死了又能如何?   王管事类似的事儿做得多了,谁人不知道,在这谢宅里,只要能讨得了那位谢夫人的欢心,就算犯了什么大错,有谢夫人在谢老爷面前求情,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但是现在可不同了。   那人居然和宋昀宋县令交好!   这位宋县令可不是一般人物,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偏偏,这位宋昀宋县令自从来到扶阳县之后,就将那地头蛇压得死死的,敢蹦跶的就没有能落得好的!   谢老爷一脉在扶阳繁衍多年,树大根深,也和宋昀起了几次不大不小的冲突,好处是一点儿没捞到。   .   此时见到宋昀出入谢青珣的小院儿,小厮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到底是不是应该告诉王管事。   若是说了,难保之前叶瑾声偷跑的事情不被翻出来,再加上他这段时间也打着叶瑾声的名头蹭吃蹭喝了许多,若是真的被翻出来,小厮只怕自己承受不起。   这谢宅的主人对待下人可说不上好,但若是知道了小厮的行事,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可若是自己知情不报,到时候被人供出来,这……   小厮左右为难,喃喃道,“再想想,再想想。”   .   另一边,得了宋昀的提示后,叶瑾声立刻去打听扶阳县里的大夫,来到了一座医馆里。   这医馆里的病人不太多,叶瑾声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先生。   那老先生头发花白,正在给一名患者诊脉。   叶瑾声也没有上前打扰,而是认真地观察起了这一座医馆来。   这医馆据说是扶阳县内最好的一座医馆了,一排排的药柜几乎与屋顶等高,一旁放着□□,大约是方便店里的伙计取药的。   很快,排在叶瑾声前面的几个病患就已经离开去取药了。   他上前,坐到了那位老大夫的面前。   却不想,那位老大夫看了叶瑾声一眼,便笑呵呵地开口,“我观小郎君气色红润,不知是何处不适?”   叶瑾声咳嗽了一下,他也是“有备而来”的。   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初,他就被陈大和陈二兄弟灌下去了一碗味道诡异的液体,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只是先前忙着琢磨造纸一事,一直没来得及去医馆问诊。   “是这样。”叶瑾声在心里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尽量让自己的叙述听起来言简意赅,“我先前在昏迷中,被人灌下了一碗气味刺鼻的药汁。”   这话说完,不等那位老大夫开口,一旁陪着他过来的谢青珣率先开口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诚实地道,“我忘记了。”   谢青珣:……   对面的老大夫摸着自己的胡子,目光缓缓落到了谢青珣的身上,似乎是觉得对方有些眼熟,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之后,恍然道,“原来是谢郎君。”   谢青珣微微颔首,“徐大夫。”   叶瑾声看了看那位老大夫,又看了看谢青珣,“你们认识?”   老大夫语气温和,“先前谢郎君莫名高热不退,饶是老夫也束手无策。只是如今,谢郎君气色,应当是已经大好了。”   “高热不退?”   听到这四个字,叶瑾声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叶瑾声对于古代的医术实在是不抱什么期待,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感冒,在古代也很有可能会夺走一条性命,而高热不退,严重了说不定连脑子都能烧坏!   他此时唯一庆幸的便是,谢青珣遇上的大夫足够靠谱!   .   徐大夫仔细询问了叶瑾声被灌下那碗古怪药汁前后的细节,又给他诊了脉,望闻问切一番后,终于给了叶瑾声一个回答。   “那药汁的作用应当是致人昏迷,叶郎君尽可放心。”   “那就好。”叶瑾声重重地舒出了一口气。   片刻后,又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此次过来,还有一事想请徐大夫帮忙。”   “哦?是何事?”   将自己所需要找的植物特征说给了徐大夫之后,叶瑾声万分诚恳地道,“还请徐大夫帮忙,无论事成与否,必当重谢。”   徐大夫觉得叶瑾声的要求有些奇怪,不过这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此事颇为耗费时间。”徐大夫道,“叶郎君还需等些时日。”   “这是应该的。”   .   得到了徐大夫的承诺,叶瑾声卸下了心里的一桩大事,整个人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待徐大夫列好清单之后,自己便可以一样一样地试过去,先暂时找出一样能用的便好。   这种在打浆的时候加入的植物粘合剂,被造纸匠人们称之为“纸药”,造纸所需要的原材料不同,所需要的“纸药”也是各不相同,大多数“纸药”是几种植物混合制作出来的。   虽然这种几种植物混合提取的“纸药”更加合用,奈何条件所限,只能慢慢调试,急不得。   .   心里的一桩大事解决过半,离开医馆的时候,叶瑾声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只是拐过一处拐角后,叶瑾声的手腕忽然被谢青珣抓住。   “是谁?”谢青珣沉声道。   叶瑾声懵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谢青珣问的应该是当时给自己灌药的人是谁。   可这让他怎么解释???   叶瑾声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谢青珣哪里都好,就是总是问一些自己不好解释的问题。 第26章   叶瑾声犹豫了一下,道,“被灌下药汁的时候,我的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睛也睁不开,只记得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其中一人,似乎叫做陈大,另一人应该是他的兄弟。”   “是何时的事?”   叶瑾声算了算时间,“大约两三个月之前了。”   估计那一对兄弟俩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而叶瑾声自己还需要在此地呆上一年的时间才行,到了那时候,那两人更是无法寻觅踪迹了。   谢青珣眉头皱起,显然是对这个时间也不怎么看好。   不过,古代远行艰难,两三个月的时间,也不一定能走得太远。   想到这里,谢青珣追问道,“瑾声可曾听见他们为何要给你下药?”   啊……   叶瑾声的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这个问题总算是来了。   “他们……”叶瑾声顿了一下,含混道,“是故意抓了我来顶替的。”   顶替?   谢青珣脑海中立刻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叶瑾声时的情形,前后一联系,眸子里顿时染上了几丝怒火,“他们倒是好大的胆子!”   叶瑾声也被谢青珣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玄玠?”   “抓你之人,就是谢宅之人。”谢青珣肯定地道。   叶瑾声眸子睁大,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看见对方满是错愕的眸子,谢青珣心里的怒火稍稍熄了一些,好笑道,“你莫不是忘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救下了阿融和阿满。”   那时候,叶瑾声可是穿着谢宅的下人服饰呢。   叶瑾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也是。”   谢青珣冷笑一声,“公然逼良为贱,这谢宅里的人……呵……”   “逼良为贱?”叶瑾声顿了一下,“好像也算不上,毕竟我是别抓去顶替别人给一个病秧子冲喜的。”   谢青珣以为自己听错了,“瑾声。”   “嗯?”   “你方才说什么?冲喜?”   谢青珣的目光在叶瑾声的胸口处扫了一眼后,便移开了自己的视线,难不成,瑾声是女子?   可不太像啊?   谢青珣眉头皱得死紧。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叶瑾声也有些尴尬,毕竟冲喜什么的,听起来实在是太封建余毒……不对,这里就是封建社会来着。   顶多自己一个男人被人抓去冲喜,听起来奇怪了一些。   思及此,叶瑾声便继续道,“那两个人应该是附近村落里的人,我记得当时走了没多久,就被送进了谢宅,只是天太黑了,我也记不清当时是去的哪个院子。”   “不过,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也没见谢宅里有人找,应该也是不怎么在意的。”   说到不怎么在意的时候,叶瑾声的目光不由得在谢青珣的身上转了一圈儿。   唔……身体病弱,不怎么受重视,事情不会这么巧的吧?   叶瑾声将刚刚脑海里冒出的那个想法揉吧揉吧给扔进了垃圾桶,绝对不可能。   .   只是,此时谢青珣却要被自己想问又不好问的那个问题给憋死了。   虽然叶瑾声看着从头到脚,从声音到样貌都不像是个女子,但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男生女相,女生男相也是有可能的,   但好像无论怎么开口都觉得有些冒犯。   一时间,两个人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   终于,谢青珣咳了一声,率先开口,“瑾声可是将我当做外人?”   “啊?”   叶瑾声被谢青珣这突然间冒出来的一句话给问懵了。   “我与瑾声相交,自是视瑾声为友。”谢青珣语气复杂地道,“好友有难,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像是此事,若瑾声能早日告知于我,”谢青珣道,“捉回那两人的机会可能要高上几分。”   但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对方早已逃之夭夭,他们甚至连对方逃走的方向都不知道。   叶瑾声动了动嘴唇,他一开始哪儿敢说啊。   那日将红色的嫁衣脱下来后,叶瑾声便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上到处都是破洞,身上也满是淤青,脚上也有水泡,像是流民。   至于原主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叶瑾声丝毫不知。   若是说了,必然会牵涉到叶瑾声的过去,失忆一听就让人觉得是借口。   “瑾声。”谢青珣抬手,似乎是想要摸一摸叶瑾声的脑袋,半途却改变方向,落在了叶瑾声的肩膀上,“我非是在怪你。”   “我知道。”叶瑾声抿着唇,“只是,若我说我确实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你会信吗?”   “我信。”谢青珣斩钉截铁地道。   “为什么?”叶瑾声认真地看着谢青珣。   他不愿意过多谈及自己的过去,就是因为叶瑾声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自己知道的那些东西,既然无法解释,那便不说,让别人猜去算了。   谢青珣盯着叶瑾声,好一会儿后,才道,“我若说,觉得与瑾声十分投缘,瑾声可信?”   叶瑾声:……   这听着好像和自己失忆的借口一样不可靠。   不过,也无所谓,叶瑾声确定,自己对于谢青珣来说是有用的,这就足够了,这一点才是他们能够合作的基础。   “瑾声。”谢青珣又道,“你可还记得那两个人的其他特征?”   叶瑾声又认真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就是那些了。”   谢青珣沉吟了一会儿,道,“若是如此,大概只能去附近的村落打听了,可能需要的时间比较长。”   受益于宋昀的治理,扶阳县及其周边一片欣欣尚荣之向,周围的村落也逐渐扩大,人数增加了不少。   不过,若是要认真打听的话,说不定也能寻到一丝线索。   叶瑾声对此并不是很在意,“你拿主意就好。”   他其实并不太抱希望。   现在可不是科技时代,找个人可不容易。   .   入夜。   谢青珣站在书案前,桌案上放着好几盏油灯,将书案上方照得雪亮。   今天白日里和叶瑾声的谈话,让他收获颇丰。   他既然想要真心与叶瑾声相交,那么之前谢青珣暗中调查一事就会成为两个人日后的一根刺。   经此一事,谢青珣即能将自己对叶瑾声的调查放到明面上,又能得到更多的消息,也算是一石二鸟了。   想到敢拿叶瑾声冲喜的那人,谢青珣不由得冷笑一声,“怕是要折寿了。” 第27章   确认叶瑾声提供的造纸技术能用,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建造造纸工坊一事。   在造纸工坊建造之前,宋昀特意将叶瑾声和谢青珣请到县府一叙,就造纸工坊的“参股”一事仔细商量。   叶瑾声对此倒是没什么所谓,直接道,“我听玄玠的就好。”   宋昀忍不住又古怪地看了谢青珣一眼。   谢青珣对此事倒是异常淡定,他的意思很简单,三人平分。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宋昀,自然知道宋昀必然会想要插一脚,毕竟这造纸工坊真的开起来,待皮纸的产量和质量上去之后,利润必然惊人,两家联手,就算是别人想觊觎,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而叶瑾声的反应,谢青珣也不算是意外,他大致能猜到叶瑾声的想法。   叶瑾声虽然知晓造纸之法,可是他在此地孤身一人,又如何能做到成?   若是碰上了那等黑心的,直接将其霸占也是正常。   如今能直接和宋昀合作,也算是多了一层保障,就是一方父母官做生意,听上去不大好听,所以不久后,宋氏会有一人过来,专门负责此事。   .   造纸工坊的具体地点很快就定了下来,就在羿河附近,距离原材料产地以及河水都很近,方便。   为了展示自己的诚意,宋昀直接将造纸工坊的建设包揽了过去,叶瑾声也没有客气,有宋昀帮忙,向来偷工减料之事应该会少许多。   一切都在慢慢走上正轨,看着十分美好。   直到……   叶瑾声从医馆的徐大夫那里拿回了那一份植物清单。   整整十卷竹简,最要命的是,里面徐大夫所列举的植物,叶瑾声有很多都不认识。   叶瑾声打开竹简,盯着上面的小字看了一会儿后,忍不住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往桌案上撞。   “砰——”   “砰——”   “砰——”   再一次撞下去的时候,额头接触到的却不再是冰冷的桌面,而是温热的掌心。   抬起头,谢青珣不赞同的深情立刻落入了叶瑾声的眼里。   “瑾声可是觉得为难?”   叶瑾声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我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   他以为最多也就是十来种。   谢青珣将一册竹简抽出,简单看了一眼,道,“既如此,多试几次就是了。”   叶瑾声:……   哪里有那么容易哦,若是不管用的话,那抄出来的纸叠起来后,无法分开,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算了,只能慢慢来。”叶瑾声安慰自己,等造纸工坊建好后,再有造纸匠人的帮忙,说不定还能更快一些。   .   下定了决心之后,叶瑾声就背起背篓,准备去扶阳县附近的林子里找清单上的植物。   只是他刚将背篓背起,就被两个小家伙儿抓住了袖子。   “叶郎君。”阿满兴致勃勃地道,“我和阿融也想去!”   叶瑾声垂眸看向一旁的阿融,阿融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只是,叶瑾声却有些为难,他要去的地方严格来说都算是郊外了,虽然几率很小,但是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   他想拒绝,可是看着两个小家伙儿晶亮的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糊里糊涂地应了下来。   “叶郎君最好啦!”   看着两个小家伙儿兴奋的模样,叶瑾声不由得苦笑,只得认认真真地和两个人约法三章。   “不能离开我太远。”   “没问题!”   “不能随便捡东西。”   “我会记住的!”   “万一遇到危险,要及时躲到我后面,知道了吗?”   “知道啦!”   .   此次出行,除了叶瑾声、阿满、阿融三人之外,还有一个医馆的伙计。   这个伙计还是叶瑾声用皮纸从徐大夫那儿“换”来的,名为方罗,人很是机灵,路上见两个小家伙儿对周围的植物好奇,请示了叶瑾声之后,就热情洋溢地给两个小家伙儿介绍了起来,叶瑾声也顺便蹭了一节课。   越是临近郊外,叶瑾声所看到的农田就越多,已是五月底,田间的麦穗已经变得金黄,差不多到了能收割的时候。   以叶瑾声的眼力,能够看到麦田的深处,有黑色的小点儿在动,应该是农人在准备收割麦子。   阿满和阿融见叶瑾声的目光一直停在麦田上,也看了过去,“叶郎君?”   “啊?”   叶瑾声回过神儿来,看向了阿满,“怎么了?”   “叶郎君,是不认识麦吗?”   “不是。”叶瑾声笑着道,这种最基本的农作物,他还是认识的,“我只是在想,农人收麦,也很是辛苦。”   “确实。”一旁的阿融小大人般得点了点头,“父亲以前曾言,农人不易,当珍惜口中之粮。”   “对。”叶瑾声温声道,他想起了吃饭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儿的碗里,一直都很干净,看来,是家教良好。   不过,父亲?   两个小孩儿不过五岁稚龄,能有记忆,或许……他们的父母,也离开了没多久。   叹了一口气,叶瑾声将话题转开,“方罗,快到了吗?”   他们去的是医馆的伙计们经常去的一处山林,山林中草药众多,同样的,野兽也不少。   不过方罗有经验,带着几人去了野兽相对较少的方向,“此处经常有人过来采药、打猎,聪明的野兽大都不爱过来。”   至于那些不知此处危险的野兽,自然是来了就会被一网打尽。   方罗每认出一样植物,叶瑾声就将竹简与其一并绑起,做好标记,然后交给两个小家伙儿,让他们放到箩筐里放好。   如此收集了一会儿后,叶瑾声的心忽然猛地一跳,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   “方罗。”叶瑾声停下手,警惕地观察了一圈儿后,道,“你确定这附近没什么大型野兽吗?”   方罗奇怪道,“叶郎君,此处经常有猎户过来,别说是虎狼这类野兽了,就是兔子都不爱往这边跑。”   话音刚落,只听山林间穿出来一声让人闻之胆寒的吼叫。   “嗷呜————”   方罗脸色剧变,“大虫!”   叶瑾声立刻将两个小孩儿捞到自己身后,下一瞬,一只斑斓猛虎跃出林间,向着几人扑了过来! 第28章   县府   谢青珣正在和宋昀一项项核对应该注意的地方。   “若是造纸工坊能顺利经营起来,需要大量的楮树皮,这附近的楮树还是有些少,今年开始,可以多种一些。”   楮树皮被剥掉后,第二年,楮树还会重新生长枝条,无需砍伐。   宋昀点头,“我会让人注意的。”   “还有……”   将相关事项核对完毕之后,宋昀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感慨道,“你对瑾声,未免也太上心了。”   “既然要与之真心相交,自然要以诚以待。”谢青珣语气平淡地道。   宋昀揉着自己脖子的动作停了下来,“倒也是。”   “说起来,我现在真的是万分庆幸,当年伸手拉了你一把。”宋昀感慨道,“不然我去哪儿找这么省心的合作者?”   谢青珣停下手里动作,冷冷地看了宋昀一眼。   宋昀举起手,“玄玠莫气,我只是开个玩笑。”   “呵。”谢青珣将手中的公文往旁边一扔,站起身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宋昀:……   没多久,县府内的仆从前来禀报,“郎君,谢郎君将您的汗血良驹牵走了。”   “什么!”宋昀嘴里的茶险些喷出来,他喃喃道,“玄玠最近火气好像有些大。”   以往他与谢青珣开玩笑的时候,可不曾这般。   “总不会是真的看上他了吧?”宋昀纳闷地想道。   .   看到那头斑斓猛虎从山林中冲出来的那一瞬间,叶瑾声只来得及将两个小家伙儿拉到自己身后。   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那头斑斓猛虎已经近在眼前。   电光石火间,叶瑾声只能凭借自己的本能挥出了拳头。   “吼——”   那头斑斓猛虎扑出来的时候,本能地选择了看起来威胁性好像更小一些的叶瑾声扑了过去。   然而,让它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上去没几两肉的两脚兽力气有些出乎意料。   那一瞬间,一丝轻微的骨裂声响起,却被饱含痛楚与愤怒的虎吼掩盖。   那头斑斓猛虎的脑袋被叶瑾声一拳砸得偏向了一边。   “吼——”   稳住自己的身形之后,那头斑斓猛虎大嘴张开,露出了锋锐的牙齿,那上面甚至还有丝丝血迹,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猎物身上的血。   一旁的方罗已经吓得瘫软在了地上,见那头斑斓猛虎注意力不在自己的身上,近乎是屁滚尿流地爬向了一旁的草丛,试图用高草掩藏起自己的身影。   方罗此时也十分懵逼,他以前经常到这一处山林采药,几年来一直顺顺利利,不曾遇见什么危险的猛兽,哪里知道这一次就出了事!   此时的叶瑾声没有心情去管方罗如何,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眼前的那头斑斓猛虎上。   那头老虎似乎是受了伤,能看到它的身上有大小不一的伤口,甚至还有部分毛发被血块黏住,黑褐色的硬块凝结在毛上。   它体型偏瘦,但是叶瑾声仍旧不敢大意。   斑斓猛虎的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似乎是在威胁。   阿融和阿满两个小家伙儿大气也不敢出,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生怕自己一动,就引起那头斑斓猛虎的注意,继而给叶瑾声造成麻烦。   叶瑾声额头上缓慢地渗出了汗水,顺着脸颊滑下,甚至有几滴不小心流到了眼尾处,刺得叶瑾声眼睛生疼,可是他不敢眨眼,也不敢挪开视线。   怎么办?   叶瑾声在心里疯狂思考,搁在他的前一世,老虎可都是保护动物,可没人教过他在野外遇到了老虎这种猛兽应该怎么做啊啊啊啊啊!   难不成自己真的要学武松?   话说回来,武松那时候是怎么打老虎的来着?   越是焦急,就越是想不起来。   他咽了咽口水,试图用自身的气势震慑老虎,让它自行离开。   若是和人开打,叶瑾声丝毫不惧,可老虎不一样,总不能真的跟以前在晚上看到的调侃一般,一个滑铲吧?   那估计叶瑾声还没划过去人就已经没了。   随着一人一虎对峙的时间逐渐拉长,叶瑾声的心里就越是没底,可他的身后就是两个小孩儿,他不能退。   .   谢青珣骑马赶到附近的时候,就听见了一声虎吼。   “糟了!”谢青珣神色一变,这附近怎么会出现老虎?   来不及细想这个问题,谢青珣脚一磕,汗血马猛地加速,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惊起了不少飞鸟。   谢青珣取过了马上挂着的长弓,一边纵马,一边弯弓搭箭。   在距离还有三百步的时候,手指一松,箭矢流星般闪过,准确地扎入了那一只斑斓猛虎的眼睛里。   “吼——”   那头斑斓猛虎发出了最后的痛吼,身体在箭矢的力道下,摔倒在了一侧,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   那支利箭射进猛虎的眼睛那一瞬间,叶瑾声猛地扭头,看向了箭矢飞来的方向。   马上骑士逆光而来,手中长弓还未放下,袍袖被风鼓起,烈烈如旗。   只是……   那马上的骑士看起来好像有点儿眼熟?   待那人再靠近一些,叶瑾声惊讶地发现,来人竟然是谢青珣!   马儿刚一停步,谢青珣便利落翻身下马,一手搂住一旁的阿融和阿满,同时扭头看向了叶瑾声,关切地问道,“可有受伤?”   叶瑾声愣愣地点头,他还是觉得有些恍惚,谢青珣明明连阿融和阿满都抱不起来,什么时候能开弓射箭了?   而且准头还能这么好?   只是,叶瑾声并未察觉,他竟然将自己心里的话给说出来了!   谢青珣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别提多难受了。   他只是容易生病,又非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而且,如今的文人都要习练君子六艺,真论起来,未必不能打。   见谢青珣表情有异,叶瑾声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对了,还有方罗!刚才情况太危急,我都忘记他去哪儿!”   说着,叶瑾声拔脚就走。   可惜的是,脚刚抬起来,他就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栽了过去。   谢青珣眼疾手快,手臂一抬,就将叶瑾声拦进了怀里,“小心!”   叶瑾声扒着谢青珣的手臂,不由得苦笑,“我也是没想到,居然被吓到腿软了……”   听到这话,谢青珣没有嘲笑他,只是道,“骤然间遭遇猛虎,你应对得已经很好了。”   至少没有被吓晕过去,甚至吓到尿裤子。 第29章   叶瑾声深吸一口气,“先让我缓一缓。”   谢青珣看着他惊魂未定的模样,忍不住道,“不若我抱你回去?”   抱回去?   怎么抱?   那一瞬间,叶瑾声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了公主抱的姿势。   不行!   叶瑾声立刻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公主抱什么的,绝对不行!实在是太丢人了!   在叶瑾声坚定无比的拒绝下,谢青珣无法,只能将他扶到了一旁的石头上,让他暂时休息。   安顿好叶瑾声之后,谢青珣一扭头,额角不由得绷起了青筋。   阿融和阿满两个小家伙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到了那一头身死的老虎旁边,好动如阿满,已经伸出了自己的爪子,好奇地摸了摸那老虎的脑袋。   “阿满!”谢青珣微微加重语气,“莫要乱跑。”   被自家舅舅发现啦!   阿满身体一抖,立刻将自己的小胖手收了回来,还背到了身后去,试图毁灭证据,“我什么都没做!”   “嗯。”她旁边的阿融帮她找补,“我作证,阿满说的是真的。”   见两个小家伙儿互相包庇,谢青珣简直是哭笑不得,“过来。”   待两个小家伙儿乖乖地在他身前站好,谢青珣挨个敲了敲小脑袋,“垂死挣扎,犹未可知。日后莫要如此了。”   万一那头老虎真的还没有死透,两个小家伙儿就那样大喇喇地走过去,对方拼死一搏,谁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就算是这种可能性很低,但谢青珣也不愿意两个小家伙儿去冒险!   .   见两个小家伙儿被谢青珣教训得蔫头耷脑的,叶瑾声连忙解围,“对了,玄玠,你不是去县府了吗?”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手里还拿着弓箭?   谢青珣晃了晃手里的长弓,道,“县府的事忙完了,听说你们过来采药,便想着寻过来,给你们猎些野味儿补一补身体。”   野味儿?   叶瑾声的目光一瞬间落到了躺在一旁的那头斑斓猛虎身上,咽了咽口水。   搁在他前一世,老虎可是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妥妥的牢底坐穿兽。   但是现在不比前世,对于这个世界的人而言,老虎却是威胁百姓们生存的野兽,真要放生了,怕是会被附近村寨的百姓们口水给淹死。   不过……   叶瑾声好奇地歪了歪头,“玄玠,你有没有发现,这头老虎身上的伤,好像有些问题?”   看上去不像是和其他的野兽撕打而产生的伤口,更像是被一些锋利的冰刃攻击而形成的。   难道……   正想着,只听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过,两个身形健硕的男人从密林中钻了出来。   两人身上都穿着方便行动的裋褐,身上背着弓,手中还拿着匕首柴刀,看到叶瑾声一行人后,有些惊讶,然而,他们正想开口,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那只斑斓猛虎。   叶瑾声脸颊抽动了一下,在心里暗暗道,“不会吧?”   这老虎不会就是这两个人的猎物吧?   .   一瞬间,现场针落可闻。   那两名猎户是附近村寨里的农人,平日里耕种,闲暇时间就上山打猎,将猎物拿去扶阳县里售卖,换点儿家用。   这头老虎他们已经盯了一段时间了,设下的陷阱好不容易起效,却被老虎挣脱,或许是受了伤的缘故,老虎愈发愤怒,两个;猎户不敢正面应对,只能通过一些土办法尽量消除自己身上的气味儿,在林子里和老虎兜圈子,试图消耗老虎的体力,最后,趁它病要它命!   只是,计划非常美好,而现实……往往会予以迎头痛击。   这不,眼看着那头老虎就要手到擒来了,结果一个不小心,被别人给杀了!   那两个猎户都是老手,几乎是看到那头老虎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深深扎入它眼睛里的那一支箭。   那一箭太准了,直接一箭毙命,完全不需要第二箭或者补刀什么的。   扪心自问,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这个本事。   .   犹豫了一会儿后,那个稍微高一点儿的猎户走了出来,行了一礼,“敢问郎君,这一头老虎,是谁杀的?”   叶瑾声,再加上阿融和阿满,三双眼睛齐齐地看向了谢青珣。   面对外人的时候,谢青珣顿时变得冷淡梳理了起来,“何事?”   那猎户抬起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实在是这话太难说出口。   要是这箭扎在其他的地方,他们还能想办法和对方争辩一下,毕竟之前也是他们两个人在林子里乱转,消耗了老虎的体力,也利用一些陷阱在老虎的身上落下了伤痕不是?   可是有那一箭,很明显,就算对面的这一行人和老虎正面相撞,怕是也不会落於下风。   猎户本是想和谢青珣商量一番,能不能两拨人将这老虎给分了。   但现在看来,难啊!   另一个稍微矮一些的猎户看他吞吞吐吐的,干脆将人拨开,自己走上前,大声说道,“郎君,这只大虫原本是我们兄弟两人的猎物,之前它身上的那些伤口就是我们做下的,结果最后让你们捡了便宜,不如这样,我们将这老虎分一分如何?”   “张石头,你说啥呢!”   见谢青珣脸色一沉,另一个猎户连忙打圆场。   只是被叫做张石头的那人显然还是不服气,“钱大河,你敢说你不是这样想的?”   钱大河听得青筋直跳,想是这样想,但是话不能这样说啊!   果然,对面传来一声冷哼,谢青珣沉着一张脸,语气森寒,“若不是你们在山林里搅扰,这头猛虎又怎会出现在这里,险些伤了我的家人?”   “这……”   钱大河看了周围一眼,陪着笑道,“张石头这人不会说话,郎君莫要生气,您就当他是放了一个屁。”   “你才是屁呢!”张石头不服气,“钱大河,你傻不傻,你媳妇儿还等着这头大虫换来的钱去买药呢!你让给了他们,下一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上呢!”   钱大河家里不富裕,平时和张石头结伴进山的时候,目标也基本上是以兔子、狐狸等一些小型野兽为主,像是老虎、黑瞎子这些大型野兽,他们一般发现了踪迹就会刻意避开。   毕竟他们出来打猎就是为了贴补家用,若是丢了命,岂不是本末倒置?   只是这一次,钱大河的媳妇儿病重,以前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全拿去抓药了,大夫也说,若是断了药,人怕是会熬不过去。   也是没法子了,钱大河才想着,冒险去山林里寻一寻黑瞎子、野狼、老虎等猛兽,卖的钱还能多一点儿。   听到钱大河是为了媳妇儿才如此,谢青珣脸色稍霁,叶瑾声也有些不忍。   钱大河苦笑道,“说是如此,可这头老虎到底是这位郎君射杀的,按照规矩,这老虎本就是这位郎君的战利品。”   紧接着,钱大河又道,“实在不行,回去把那几只小虎崽子拿去卖了,也能值几个钱。”   只是小虎崽和一头成年母虎的价格比较起来,完全就是天差地别。   “小虎崽?”   却不想,听到这三个字,叶瑾声的眸子一瞬间亮了起来,“有几只?”   听到叶瑾声问话,钱大河愣了一下,道,“一共三只。”   三只!   一旁的阿融和阿满黑溜溜的大眼睛里立刻流露出了渴望,“舅舅。”   一人揪着谢青珣的一边袖子,“我想要小虎崽。”   两个小家伙儿虽然年少,但是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听了那钱大河的话之后,对他印象还不错,讨要小虎崽一来是自己确实喜欢,二来也存了帮忙之意。   谢青珣哪里会不知道这两个小家伙儿的意思,无奈道,“真的想要?”   “恩恩!”两个小家伙儿疯狂点头,“真的想!”   谢青珣又看向了叶瑾声,“瑾声呢?”   叶瑾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头老虎是你的猎物,你决定就好。”   相处日久,叶瑾声也稍稍摸到了一些谢青珣的性子,他人其实很不错,富有同情心,乐于助人却有自己的原则。   对于这个钱大河的猎户的行为,叶瑾声觉得自己无权置喙,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前一世,老虎也不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而是人类的猎物,同时也是伤人的猛兽。   受前一世教育的影响,叶瑾声看到这些野兽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牢底坐穿,但他不能用前一世的道德观念来约束这个世界的人。   钱大河为了自己的媳妇儿甘愿以身涉险,这一点便值得叶瑾声敬佩。   .   谢青珣看了看抓着自己袖子的两个小家伙儿,又看了看叶瑾声,沉吟了一会儿后,对钱大河道,“你将那三只虎崽取来,这头老虎便归你了。”   “真的吗?”   听到谢青珣的回应后,钱大河仍旧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自然是真的。”谢青珣肯定地道。   “谢谢!”钱大河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谢谢!谢谢郎君!我钱大河没读过书,也不会说话,就祝您和您的夫人孩子平平安安,万事无忧。”   一旁的张石头也没料到谢青珣居然就这样将老虎让给了他们,懵逼了一会儿后,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之前的语气好像有些太冲,缩手缩脚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哎这……郎君,我……这……”   咬了咬牙,张石头脚一跺,“郎君,您就当我张石头刚才的那些话是个屁,给放了吧!”   “噗嗤——”叶瑾声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谢青珣:……   察觉到谢青珣看向了自己,叶瑾声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示意自己再也不笑了。   .   那两个猎户担心小虎崽被人寻走亦或是被其他的野兽吃掉,行了一礼之后,就匆匆返身,钻进了山林里。   叶瑾声锤了锤自己的小腿,又站起来跳了跳,“不软了!”   “恭喜叶郎君!”   和两个小家伙儿对视之后,叶瑾声不由得脸色微红,主要是觉得有点儿丢脸。   但一个现代人突然看到一只向着自己扑过来的东北虎,那一瞬间也会头脑发白吧?   见两个小家伙儿伸直了脖子看向猎户消失的方向,叶瑾声忽然有些担心那三只虎崽以后的日子来。   谢青珣显然对此很是不理解,“为何要担心?”   “为什么不担心?”叶瑾声睁圆了眼睛,“现在三只虎崽还小,喂奶或者是喂肉末都可以,那等它们长大之后呢?”   老虎可是猛兽,虽然这三只注定要被当做宠物养了,但叶瑾声之前从来没有养老虎的经验,最初的兴奋之后,剩下的就是慌张。   “它吃什么?是直接给它生肉还是活鸡活鸭之类的?若是喂食活物,会不会激发它体内的凶性?以后会不会伤人?”   “要住在哪儿才好?老虎日常的活动捕猎范围是多少?如果养它们的院子太小了,会不会拆家?拆家倒是还好说,万一抑郁了呢?”   听着叶瑾声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往外冒,原本也十分兴奋的两个小家伙儿被震得有些懵逼。   阿满的眼睛似乎已经开始转蚊香圈儿了,“叶郎君。”   “嗯?”   “你想到的问题好细致啊!”   叶瑾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其实这些也不算是他临时想到的,前一世的时候,他就曾经计划过,等大学毕业,工作稳定之后,就养一只猫或者一只狗,为此,叶瑾声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力图到时候不要手忙脚乱。   只是没想到,他第一次养的宠物,是一只虎崽,相当于以前做的那些准备工作全都废了。   不过……   老虎毕竟是猫科动物,或许……可以参考养猫的养法?   .   “其实也不算是我想的细致。”叶瑾声蹲下身体,与阿满阿融视线齐平,“收养一只宠物,就是在对一条小生命负责,当然不能马虎了,要尽可能地思考周全,它们活下来的几率才会更大。”   阿满重重点头,“我会负责的!”   “我也是。”阿融的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定。   .   没多久,那两个猎户就钻过树林,将那三只小虎崽带了过来。   虎崽小的时候可爱得很,叫声奶里奶气,还在钱大河的怀里用力挣扎着。   叶瑾声小心翼翼地将三只小虎崽接过来,一时没注意,手上还被一只虎崽抓了一下,隐约有血迹渗出。   钱大河与张石头脸色骤变,“这小畜生……”   “没事没事。”叶瑾声立刻道,“被强行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坏境,有应激反应很正常。”   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做鹰击反应,但是两个猎户却能看出来,叶瑾声没有责备的打算。   只是……   钱大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旁的谢青珣一眼,这位郎君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可怕啊。   .   从自己的身上撕下来一块布,把三只小虎崽裹在一起后,叶瑾声蹲下身,给阿融和阿满看。   阿融和阿满一人扒着叶瑾声的一条胳膊,两双黑漆漆的眸子牢牢地锁在小虎崽身上,甚至连眨眼都不舍得。   “它好小呀!”   “看上去真的好可爱!”   “它为什么一直叫?是不是饿了?”   “哎呀,小虎崽现在是不是应该还在喝奶?可是它们的妈妈……”   阿融和阿满侧头,那一头母虎已经被捆扎好,背在了钱大河的身上,他们准备离开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准备直接去扶阳县,换了银钱后就去给素花买药。”钱大河解释道。   素花,听上去应该是钱大河的媳妇儿。   道过别后,两人一虎不多时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   谢青珣拉了拉一旁的弓弦,片刻后可惜地道,“今天应该是打不到野味儿了。”   “为什么?”叶瑾声疑惑。   “刚才那么大的动静,警觉些的肯定早就跑了。”谢青珣解释,同时把弓收好,将阿融和阿满抱到了马上,“坐好,我们回家去。”   .   日头已经西斜,挂在半山腰的太阳像是腌好的咸蛋黄,黄澄澄的,让人想咬一口。   叶瑾声怀里抱着三只虎崽,或许是逐渐熟悉了他的气息,三只小虎崽逐渐安静了下来。   谢青珣牵着缰绳,时刻注意着马上的两个小孩儿,生怕他们掉下来,有他牵着马,倒不至于被马踩踏,但是摔疼还是不可避免的。   农田里,三三两两的农人也开始停下割麦的活儿,准备回家。   不远处的村寨中,有袅袅烟气缭绕。   看到堆在一旁的麦秸,叶瑾声忽然停下了脚步,“玄玠。”   “什么事?”谢青珣问道。   “能不能帮我和几位老乡讨一把麦秸?”叶瑾声兴致勃勃地道,“我突然想起,有了纸和麦秸,可以做蒺藜灯。”   “蒺藜灯?”谢青珣对这个词十分陌生。   马上,阿满晃了晃自己的小脚丫,问道,“叶郎君,蒺藜灯是什么?”   “是一种灯笼,不过制作出来之后,又很多尖尖的角,很像是铁蒺藜,所以也叫做蒺藜灯。”   “铁蒺藜?”阿融难得开口,“叶郎君,那是何物?”   “是一种对付骑兵的东西,四个角,无论哪个方向朝上,都会有一根尖刺。”叶瑾声随口道。   一旁的谢青珣眸子里却闪过了一抹异色,最近三人的课程还未到兵法,说明叶瑾声对于铁蒺藜的认知,是来自于他的从前。   .   回到家之后,将两只小虎崽安顿好,盛择在谢青珣的吩咐下,不知道从哪里买回来一只正在哺乳期的母羊。   虽然羊奶和虎奶肯定不同,但是现阶段,也只能如此了。   三只小虎崽吃完奶后,就抱在一起睡着了,两只小耳朵还一动一动的,十分可爱。   .   吃过晚饭后,叶瑾声便将提前泡在水里的麦秸秆取出,又拿了几张皮纸,放了个小马扎在院子里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这小马扎还是手巧的周染宁做的,叶瑾声不过是随口跟周染宁一提,没几天他就做出来了,因为坐起来方便又舒服,制作又简单快捷,小马扎很快就在县府内传了开来,紧接着蔓延到了整个扶阳县,而后,又以一种叶瑾声无法想象的速度风靡了整个大梁。   出门卖货的走商都会随手带一个,累了就打开一座,休息够了一折就能走,别提多方便了。   .   再说回这蒺藜灯,蒺藜灯的制作方法其实挺多的,不过对于现在的叶瑾声而言,还是用麦秸和皮纸的做法比较合适。   用麦秸扎出了蒺藜灯的骨架之后,叶瑾声比照着骨架将皮纸剪开,一旁的碗里是用面粉熬煮出来的糊糊。   在叶瑾声小时候,过年贴春联之类的,用的都是这种淀粉糊糊,黏力还是很强的。   只是,将淀粉糊糊刷上骨架,把剪好的皮纸一一往骨架上粘贴的时候,叶瑾声手一顿,那一瞬间,他福灵心至,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抄纸时的粘合剂,可以先用淀粉代替啊!淀粉是啥!不就是麦子磨成的面粉!虽然效果肯定比不上植物粘液,但是到底哪种植物合用这不是还没试验出来么?在试出来之前,完全可以用淀粉代替啊!   效果差一些总比没效果好吧!   只是,此时的叶瑾声太过激动,并没有注意,他拍的大腿不是自己的。   谢青珣垂眸,脸色有些奇怪。 第30章 【一更】交心   虽然心里激动, 但叶瑾声还没忘记,现在天色太晚了,工匠们也去休息了。   而且, 说好了要先给两个小家伙儿制作蒺藜灯的。   按捺下现在就想去试一试的冲动,叶瑾声耐心地将薄薄的皮纸粘贴在了蒺藜灯的骨架上。   不多时, 两个小巧的蒺藜灯就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但可惜的是,如今制作出来的皮纸只有白色, 所以这两盏蒺藜灯看上去就有些……诡异。   “怎么了?”谢青珣见叶瑾声眉头紧锁,立刻问道。   叶瑾声叹了一口气, 将两只蒺藜灯提起来给谢青珣看, “只有白色,看上去太单调了。”   而且, 白色的灯笼,没有任何装饰,似乎不大好。   “只是如此?”   “嗯。”叶瑾声点了点头,“等回头一定要仔细研究如何做彩纸。”   谢青珣抬手, 取过了一盏蒺藜灯,手指在尖角上拨动了一下,“若是觉得单调, 我倒是有个法子。”   “是什么?”叶瑾声好奇。   谢青珣站起身,一手提灯, 另一只手握住了叶瑾声的手腕,“随我来。”   .   书房内, 几盏油灯正在书案上安静燃烧,一叠皮纸放在桌旁,上面还压着一方镇纸。   叶瑾声随手将镇纸拿起来,“玄玠, 这是你雕的吗?”   谢青珣淡然开口,“闲暇之余,随手一做,粗陋不堪,献丑了。”   叶瑾声把玩着那一方镇纸忍不住咋舌,这还能叫做粗陋不堪?叫献丑?   镇纸上雕刻的是两个小娃娃,一男一女,圆乎乎,胖墩墩,似乎阿融阿满还要小上几岁,路都走不稳,小姑娘摔倒的时候,那小男孩儿伸手去扶,然而脚底不稳,眼看着就要一起摔倒。   周围花草茂盛,叶子细长,看上去……似乎是兰花?   “不错。”谢青珣颔首,“确是兰花,唤作夜美人。”   “夜美人?”叶瑾声想起前世曾经听过的兰花名字,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这起的好像不怎么走心啊。   .   谢青珣将蒺藜灯在书案上放好,取过一支毛笔,再侧头的时候,叶瑾声已经十分自动自觉地帮忙研磨了。   事到如今,叶瑾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谢青珣是准备在这蒺藜灯的灯面上作画。   谢青珣眼中溢出一抹笑意,“劳烦瑾声了。”   “不劳烦。”叶瑾声手中墨锭均匀缓慢地旋转,很快,墨汁便在砚台内流动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谢青珣并未立刻提笔,而是又从箱子里取出来几个小罐子,看材质,应该不是陶就是瓷。   盖子打开后,叶瑾声眸子微微收缩,是颜料。   在古代,颜料甚至比墨还要难获取,要么从植物中提取,要么从矿物中提取,但无论是哪一种方法,都十分耗费人力心力与时间。   可以说,能用得起这些彩色颜料的人,非富即贵。   到此时,叶瑾声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谢青珣,或许并不像是他看上去那么清贫?   正愣神的时候,叶瑾声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定神之后,却发现是谢青珣正笑眯眯地晃了晃手指,“瑾声方才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叶瑾声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你这些颜料,是哪儿来的?”   谢青珣垂眸,缓缓摸索着那小罐子,“是阿姐赠我的生辰礼。”   咦?   阿融和阿满的母亲?   能送价值不菲的颜料,看来谢青珣和他的胞姐感情似乎很不错。   只是,叶瑾声却不知道这话应该如何接下去了,毕竟事涉逝者,稍不留神,就容易让人不满。   谢青珣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开口,“我曾以为,这一次,我能护好她。”   “原本父亲希望阿姐与诸平楚氏接亲。”说到诸平楚氏之时,谢青珣声音发冷,“呵,他打的什么算盘,谁人不知?不外是看中了楚氏造纸之利,试图用阿姐分取一杯羹。”   “以阿姐的品貌学识,岂是一个庶子能配得上的。”谢青珣几乎是咬着牙道,“谢氏嫡女,岂容如此羞辱。”   听到这里,叶瑾声心里一紧,士族,嫡庶,看来这个朝代的人,对于嫡庶之别很是看重。   “那老匹夫,无耻之尤,竟敢暗中许下婚约,若非被我拦下,呵。”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骂自己亲生父亲老匹夫,看来谢青珣是真的被气疯了。   说起来,叶瑾声似乎还不知道阿融和阿满的姓氏,不知为何,他一直以为两个小家伙儿姓谢。   谢青珣将颜料取出,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怀念,“阿姐尤擅丹青,最喜绘草木虫鱼,纤毫毕现,宛若活物,珣不及也。待与薛茂初成婚后,琴瑟和谐,一年后,诞下一对男女双胎,便是阿融与阿满。”   所以,两个小家伙儿的大名就是薛融与薛满了?   融者,有长远之意,满者,取圆满之意。从名字上就能看出,两个小家伙儿的父母,一定很爱他们。   只是,这样一对伉俪,竟早早离开人世了吗?   谢青珣提起笔,却久久不曾落下。   “薛茂初出身临颍薛氏,只是家道中落,然而其人清正雅致,饱读诗书,假以时日,必能成就一方人物。”   说到这里,谢青珣忽然有些失神。   他与阿姐自幼失母,父亲另娶继室,对他们几乎是不闻不问,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原本谢氏家主是他的大伯,纵使谢青珣的父亲再不着调,至少不会短了他们两个孩子的吃穿。   只是没多久,谢氏家主骤然暴毙,待谢青珣的父亲成为家主之后,整个谢家的风气顿时变得一落千丈。   在谢青珣曾经看到过的画面里,他与其他几个谢氏子争执,被人砸到脑袋,阿姐慌忙去寻大夫的时候,不慎滑入水中,周围明明有人,却无一人去救。   任由她在水中沉浮,最终救上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谢青珣醒过来后,曾特意调查过,而调查的结果愈发让他愤怒,是有人故意故意将她推下水的,围拢在周围的那群仆从,更是直指他父亲的继室。   第一次看到那些画面的时候,谢青珣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噩梦全部都和他还有他的胞姐有关。   醒过来后,他不敢将此事告知阿姐,怕她担心。   不过,私下里,谢青珣也特意去求证过,用计让他父亲与继母离心,更是想办法请动宋昀父亲帮忙说媒,让他阿姐尽早离开了谢家。   薛茂初父亲早丧,由母亲教养长大,那是一个很和气的老太太,温和慈煦,明理宽厚,年轻时素有才女之名,诗画双绝,引动无数郎君倾慕。   后来薛氏家道中落,若非老太太支撑,怕是早就已经和其他的一些士族一般,落魄到连稍微富裕一些的百姓都不如了。   只可惜,一次春游踏青,薛茂初与谢青珣的胞姐双双殒命,说是遭遇山匪绑架。   “但是我不信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谢青珣的眼眶有些发红,“山匪的尸体被迅速烧掉,若不是想掩藏什么,为何连送去给仵作勘验都不敢?”   “那年,阿融和阿满还不满三岁。薛老夫人遭受打击太重,一病不起,不过半年,便溘然长逝。阿融和阿满,便被送到了我这边。”   可以说,谢青珣已经是两个小家伙儿最后的亲人了。   联系谢青珣之前嫌弃谢家家风一事,他为何千里迢迢地带着阿融和阿满来到扶阳县,似乎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当年孟母为了教导孟子,三移居所,谢青珣大概是同样的心思,将两个小家伙儿和那些人隔开来,免得在谢青珣不知道的时候被人往耳朵里灌输一些脏的臭的。   这样一想,叶瑾声倒是有些佩服起谢青珣来。   .   对于谢青珣身上那一股子阴郁的气势,叶瑾声感受到的却不是害怕,更多的还是心疼。   谢青珣的手微微颤抖,墨汁“啪嗒”一声,落在了蒺藜灯的灯面上,溅出了一个大大的墨点。   室内太安静了,以至于墨汁低落的声音也大得离奇,将他从思绪中唤醒。   意识到自己愤懑之下,到底和叶瑾声说了什么,谢青珣神色微变。   片刻后,他苦笑一声,“瑾声,让你听笑话了。”   叶瑾声摇头,认真开口,“阿融和阿满有你这样的舅舅,一定会很幸福。”   谢青珣沉默良久,忽然道,“谢谢。”   或许是今晚的气氛太好,这些曾经被压在心里的事情,竟近似发泄般地说出了口。   在看到那些画面碎片之后,谢青珣本以为自己能够改变这一切,哪曾想一场踏青,将他曾经做过的许多努力彻底毁掉。   以至于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谢青珣都在挣扎,是否是因为自己改变了所谓的天命,才会如此?   可若要让谢青珣幼时坐视阿姐身死,他更做不到!   .   闭了闭眼睛,谢青珣提起笔,就着那一个墨点,几笔勾画之后,绘成了一副小像。   叶瑾声忍不住看向了谢青珣笔下的画,他有心问画的到底是谁,但又怕是他的姐姐或者是其他人,最终还是压下了心里的好奇。   待一盏蒺藜灯绘完,再将油灯移入,火焰燃起,盈盈火光透过白纸,将上面的彩画照亮,每一面绘制的都是不同的图案,有小儿捕蝶图,有美人看花图,亦有繁花图,还有莲池、游鱼……   一直小小的蒺藜灯,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俱是不同的风采。   将另一盏蒺藜灯也画好后,已经是深夜。   谢青珣将画笔放下,伸手锤了锤自己的肩膀,握笔时间太久,手腕和胳膊都有些发酸。   “我帮你。”   旁边传来了叶瑾声的声音,紧接着,一双手就按上了他的手臂,轻度适中的揉按着。   “说起来,这一手按摩的本事,还是从你那儿偷师的。“叶瑾声道,但说完后,他的面上闪过了一丝懊恼。   无他,当时谢青珣好心帮自己揉按臂膀的时候,自己因为怕疼,直接磕到了谢青珣的锁骨处。   此时此刻,叶瑾声不由得在心里庆幸,幸亏当时不是磕到了嘴,不然的话,两个人的嘴都磕破皮,简直是掉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谢青珣自然没有忘记这件事,只是他清楚叶瑾声的性子,自己若是刻意提起,还不知道他要尴尬到何种地步。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有所指道,“瑾声似乎很是怕疼。”   “嗯。”叶瑾声没有迟疑地点头,“小时候被打得太多了,有点儿心理阴影。”   却不想,谢青珣立时转身,握住了叶瑾声的手腕,语气微沉,“是谁?”   叶瑾声抬头,看着谢青珣那双漆黑的眸子,嘴唇蠕动了两下,“我的养父母。”   养父母。   谢青珣喉结滚动两下,他有亲父亲,可是得来的又是什么?   固然有将养子视为亲子的人家,可显然,叶瑾声的养父母不是。   或许是升起了同病相怜之意,谢青珣抬起另一只手,将叶瑾声揽进了怀里,不怕了。“   叶瑾声身形几乎比谢青珣小上一圈儿,此时被笼进怀里,从谢青珣的背后看,几乎看不到人。   叶瑾声的脸贴在了谢青珣的胸膛上,耳边是对方有力的心跳,鼻尖是一股淡雅好闻的香气,应该是对方常常佩戴的香囊。   被人拥抱的感觉很奇妙,叶瑾声的身体从一开始的僵硬,到缓缓放松,安静地享受着他自有记忆起的第一个拥抱。   很温暖,也很坚实,让人留恋。   谢青珣对人的情绪向来十分敏感,他原本只是想安慰一下对方,察觉到叶瑾声自己或许都没有意识到的那一丁点儿依赖之后,原本想要松开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最后还是叶瑾声不好意思,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抱歉,玄玠,方才我失态了。”   “无需道歉。”谢青珣抬手,在叶瑾声的头上揉了一把,语气愈发亲近,“已经很晚了,明日还要忙碌,去睡吧。”   “嗯。”   .   躺到床上后,叶瑾声却难得失眠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忘记了一事。   可叶瑾声在床上翻了不下十圈儿了,却愣是没有想出来,到底忘记了什么。   叶瑾声忍不住愤愤地锤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怎么就转头就忘了呢?   然而,就和找东西一般,想找的时候找不到,不找的时候,它便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   在叶瑾声迷迷糊糊,即将入睡的那一瞬间,他恍惚间想起,自己好像是和谢青珣说过自己失忆了。   既然是失忆了,又怎么会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包括自己被养父母打的事情?   然而,困意席卷,叶瑾声的反抗简直就和一朵小浪花一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翌日醒来的时候,叶瑾声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梦,可是那个梦越是想,就越是想不起来,明明将醒未醒的时候,梦境的内容清晰无比,可是一睁开眼睛,就像是被吹散的沙尘,抓都抓不住。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叶瑾声起身穿好衣服,不等打开门,他就听见了阿满欢喜的声音。   “舅舅!这是给我们的吗?!”   阿满将灯棍高高举起,仔细地看着那上面的绘画,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阿融的脸颊也有些发红,显然也很喜欢这个被装饰一新的蒺藜灯,“谢谢舅舅,融很喜欢。”   “喜欢就好。”谢青珣蹲下身体,与两个小家伙儿视线齐平。   昨日和叶瑾声的那番谈话还在脑海中盘旋,叶瑾声话里的矛盾谢青珣岂会没有发现?   只是,对于叶瑾声,谢青珣愿意格外优待一些罢了。   .   推开房门,清晨的阳光撒入房间,叶瑾声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暖融融的阳光下,谢青珣正蹲在地上,小心地将一盏油灯放进去,阿融和阿满站在一旁,简直比谢青珣还要紧张。   听见开门声,阿满立刻扭头,见到叶瑾声后,兴奋地挥了挥手,还踮起了脚尖,“叶小舅舅,快来看!”   叶小舅舅?   叶瑾声迈出去的腿一顿,这是什么称呼?   谢青珣起身,笑着看向了叶瑾声,“你我为友,亲如兄弟,他们喊你一声舅舅也无碍,一直喊叶郎君,未免生分。”   “咳咳,舅舅还是算了。”   见两个小家伙儿蔫下去的模样,叶瑾声笑着道,“唤叔叔就好。”   “叶叔叔!”阿满立刻喊道,声音脆生生的,喊了一遍还觉得不够,又一叠声地喊了好多次,像是要补上什么似的。   阿融性子沉静,对着叶瑾声揖礼,“叶叔父。”   叔父什么的……好吧,反正古代好像就是喊叔叔为叔父的来着。   叶瑾声笑着应道,“嗯,好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谢青珣:我与瑾声亲如兄弟。   以后的谢青珣:我不想和你做兄弟。   反正以后也是要喊回来小舅舅的,=W=   入V了,非常感谢大家支持正版!   二更会晚一些,给小可爱们比心!   感谢在2021-06-13 02:55:38~2021-06-13 23:4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璇幽梦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二更】   看着虎崽吃完奶, 再将两个小家伙儿送去宋昀那儿之后,叶瑾声挽起袖子,准备试验面粉的效果。   盛择已经被谢青珣拨过去负责造纸一事, 宋家的人来送到了,再加上之前从别处调过来的两个人, 一共有六人负责造纸一事。   六个人进行了简单的分工,其他的环节几人都已经熟悉了, 但是揭纸环节,却没人敢去尝试, 都是乖乖地一张一张晒, 而这严重地拖慢了制纸的效率,但不这样又不行。   事实上, 即便是华夏的历史上,“纸药”的出现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自西汉发明纸张始,至魏晋南北朝加入了施胶技术, 可以让竹帘抄纸后的纸张一张张叠起,压出多余水分后揭纸晒干,极大地加快了纸张的制作速度, 同时减轻了成本。而到了隋唐,施胶技术已经十分完善, 纸张制品飞速扩张,生活中几乎处处可见纸张的痕迹。   施胶技术不会一蹴而就, 是在漫长的历史中,一代代的造纸匠人不断试错,方才早就了纸张的繁荣,各种用途的纸张相继出现。   而在西方, 同时期的造纸匠人还在用一层湿纸一层湿布的法子,费时费力,结果还不尽如人意。   和曾经的造纸匠人们相比较起来,叶瑾声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   他虽不知晓具体的植株,但是能够广泛应用到造纸术中的植物粘液,这种植物的分布范围想必极为广泛,遍布全国。正如历史上十分风行的楮皮纸,它的制作原料也是遍布南北。   不过现在么……   叶瑾声取来面粉,一边搅拌纸浆槽里的纸浆,一边缓缓将刚刚兑好的面粉水倒入,务求均匀。   只是,第一次做,叶瑾声并不知道具体的比例是多少,只能是自己估摸着来。   .   而对于叶瑾声的这一行为,其实很多人都是持怀疑态度的。   已经经过了培训的造纸匠人私底下已经讨论过了。   “制作纸张的时候加入面粉水,这不是浪费吗?”   如今虽然已经有面粉出现,奈何相应的磨粉技术还比较初级,很多贫穷百姓的家中仍旧是用麦饭的,也就是直接将麦子加水煮熟的饭。   对于他们而言,面粉这种精贵的东西,浪费一点点都足够让人心痛。   “行了,别说了。”有人阻止了那人继续说下去的行为,“主家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就是了,哪里来的那么多话。”   说完,他不由得微微蹙眉。   之前抱怨这人被送过来后,干起活儿来比其他人要慢上许多,他不满已久,此时又听见他随意编排主家,听着就让人觉得不满。   然而,他哪里能想到,抱怨那人似乎是完全不肯听劝。   “我说的也是事实嘛,叶郎君看着娇滴滴的,哪里能干得了这些粗活儿,他提的那些法子啊,听着像是来添乱。”   “我苟田也不是没见过面粉,这面粉和水一混,不是和面吗?这纸哪里能这样造。”   “苟田。”之前阻止那人正色开口,“这话我再说最后一遍。”   “主家将我们调来此处,负责造纸一事,是对我们的信任,凡事,少说多做,须知,祸从口出。”   哪知道,那苟田仍旧不甚在意,“我不够就是私底下发发牢骚嘛!黎琼你太也太紧张了一点儿,这坐着的可都是我们这些兄弟,谁会嘴碎到处乱说?”   然而,听了苟田这话之后,不仅仅是黎琼一人,其余几人也是脸色各异。   苟田这意思,若是以后在别处听见了他的这番话,就是他们这些人泄露的喽?   可是他们剩下的五个人加起来,还没有一个苟田嘴碎呢!   他们都不是很明白,苟田到底是为何能入了盛郎君的法眼,将他给调过来的?   黎琼眉头皱得简直能夹死一只苍蝇,这苟田这时候就如此嘴碎,而且还妄议主家,谁知道日后他出了门,会不会嘴碎地将造纸一事告知他人?   严重点儿的,甚至直接将造纸工序也给说了出去?   到时候自己几人会不会全都被他给连累了?   黎琼对造纸一事想得十分明白。   他们都清楚一张纸到底有多金贵,事实上,知道自己被调过来是参加造纸一事,黎琼的心就立刻砰砰跳了起来。   若是造纸能够成功,他们一行人就是“元老”级别的人物!   为了安抚他们,主家必然不会吝惜金钱,但是黎琼看到的不仅仅是金钱财物,他更看中的是机会!   这段时日来,他已经确定,那位叶郎君显然对造纸一事有着超乎常人的见解,制出的皮纸也是光滑细腻,成色极佳,他偶尔听过叶郎君说,他日后可不准备只做楮皮纸。   若是黎琼表现良好的话,说不定到时候造纸工坊开起来,他也能混上一个……小管事的职位?   黎琼其实想过总管,只是现在看来,总管一职应该是盛择盛郎君担任才是。   但要是苟田那张管不住的嘴惹出了祸事,他们是不是会被连坐?   .   同样对此持有怀疑态度的还有宋昀,在县府里听两个小家伙儿提起叶瑾声今日的试验后,宋昀随口道,“听着有些天方夜谭。”   “才不是呢!”阿满立刻反驳,“舅舅说过了,小叔叔才不会无的放矢!”   “融也相信小叔父。”   虽然叶瑾声只说喊叔叔就好,但是两个小孩儿不知为何,非要在前面加上一个小字,叶瑾声抗议无果,只能任由他们去   倒是听见两个小孩儿改称呼一事,宋昀微微惊讶,对叶瑾声在谢青珣心里的地位不由得更加看重了一分。   仔细算来,似乎只有谢青珣,还有阿融和阿满一直坚定不移地支持着叶瑾声。   这也让叶瑾声十分熨帖。   .   将面粉水倒入纸浆槽之后,叶瑾声轻轻舒了一口气,“希望能够成功。”   将两者彻底搅匀后,叶瑾声拿起一旁的竹帘,利落地开始抄纸,其动作游刃有余,甚至看上去还有些美感。   一张张抄出来的纸堆叠起来,一旁站着的黎琼眸子微微发亮,他是六个匠人里,唯一一个对此怀抱期待的人。   谢青珣的目光在那人身上一触即离,暗暗将人记下了。   将叠起来的湿纸压去了水分之后,叶瑾声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缓慢将一张湿润的薄纸揭起。   叶瑾声压住内心的狂喜,甚至屏住了呼吸,缓慢地将那张湿纸拉开。   眼看着揭过了一半儿,胜利在望,那张湿纸以一种叶瑾声无法反应的速度破了。叶瑾声:……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前一世开可乐罐只把拉环拉了下来,用小刀裁纸,结果快结束的时候却裁歪了,简直是越想越生气。   叶瑾声深吸一口气,继续尝试了下去,或许这一次只是自己用力不对。   第二张,仍旧揭破了。   第三张,还是揭破了。   第四张,又破了。   第五张、第六张……   叶瑾声闭了闭眼睛,“可能是兑水的比例不太对,太稀了。”   然而,当他加大了面粉含量的时候,却愕然发现,纸浆槽里的面粉结块了。   而这,意味着叶瑾声这一次的试验彻底失败了。   他站在纸浆槽的旁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后,抹了一把脸,喃喃,“看来,捷径是真的要不得。”   .   两个小家伙儿傍晚回家后,立刻兴冲冲地扑到了叶瑾声的怀里,“小叔叔,你的试验成功了吗?”   叶瑾声蹲下身体,将两个小家伙儿抱进怀里,有些沮丧地道,“失败了……”   完全没有想过他们小叔叔会失败的阿融和阿满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后,阿满学着谢青珣平时的动作,在叶瑾声的脑袋上摸了摸,糯糯地道,“没关系,我相信小叔叔,最后一定会成功的!”   阿融难得贴近叶瑾声,搂住了他的脖子,“小叔父,不要伤心。”   被两个小家伙儿抱着,叶瑾声只觉得白日里积攒下的郁气几乎是一扫而空。   他笑眯眯地道,“嗯,我会继续努力的。”   不就是继续一样一样地试验收集回来的草药么!他才不怕呢!   谢青珣站在廊下,唇角勾起,周身气息温和,一旁的三只小虎崽玩闹间趴到了他的脚背上。   察觉到脚上的重量后,谢青珣将三只虎崽抱起,走向了院落里的三人。   .   果然如黎琼所担心的那般,自从叶郎君试验失败之后,苟田此人就像是得到了什么证据一样,已经从最开始的抱怨升级,开始诋毁起叶郎君的人品来了。   偏偏苟田这人还是知道点儿分寸的,盛择过来的时候,那好话简直像是不要钱似的,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冒。   黎琼不厌其烦,却又不能真的去盛择那边告状。却不想,当天晚上,他就被盛择喊了过去,问的就是苟田的问题。   见黎琼面露犹豫,盛择面色微沉,“黎琼,你可要想清楚,再决定是不是要撒谎。”   黎琼心里一跳,紧接着,他就发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只要他实话实话就好了。   .   当天晚上,谢青珣的面前,那六个人的资料就摊在他的面前。   看过了黎琼的后,谢青珣还算是满意,只是再看苟田,谢青珣的眉头忍不住紧紧皱了起来。   “此人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被调来最应该保密的造纸工坊?   听到谢青珣问话,盛择低头,恭声道,“回郎君,此人的父亲是庄子里的管事,已经调查清楚,在送来之前,原定那人突然腹痛,临时替换成了此人。”   “这么巧?”谢青珣冷笑一声。   来个傻子都能看出来事情古怪,兴怀居然就这般轻易地把这人给塞进来了?   盛择听出了谢青珣语气中的怒意,硬着头皮给兴怀求情,“正值夏收时节,兴怀……兴许是太忙了。”   以往都是盛择与兴怀一同处理的,只是如今却只遣了兴怀一人回去,他会有多忙,可想而知。   谢青珣的手指点在了苟田的名字上,“盛择,这一次,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   “是。”盛择领命退下。   站在冷风中,盛择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兴怀啊兴怀,你可真的是害死我了。”   .   叶瑾声让匠人们制作出来的纸浆,每日里取固定的一部分留下来,他好用作试验。   每一株草药上面都挂着小牌子,上面写着草药的名字。   “黄蜀葵……”叶瑾声一一看过去,“这不就是秋葵吗?”   而且还是已经长出来果实的那种秋葵,不然的话,叶瑾声怕是也认不出来,开着小黄花,坠着尖长的果实,手指一掐,嫩得很,正是好吃的时候。   炒鸡蛋很好吃;煮蛋羹很漂亮,横着切开,撒到蛋液里,就是一颗颗的小星星;煮汤也不错,黏糊糊的……   等等!   黏糊糊的?   叶瑾声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只是,看着手里的那一把秋葵,叶瑾声又开始犹豫,应该用哪里呢?叶子?果实?还是根茎?   叶瑾声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选择了先从根茎开始,果实拿去了厨房,秋葵炒蛋真的很好吃!   将根茎切断,用石头碾碎,泡进了水里,就在他准备蒸煮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碗里的水液变得粘稠了起来。   “这……”   叶瑾声将手伸进碗里,再抬起来的时候,指尖粘液也被抬起,在空中凝成了丝线。   用麻布将里面的杂质过滤干净后,叶瑾声小心翼翼地将其倒入纸浆里,用竹帘抄纸,一张张叠放。   压去水分后,叶瑾声揭纸的时候,心跳擂鼓。   这一次,到底能不能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查资料的时候,上面写的一直是黄蜀葵,直到我扫了一眼别名,秋葵……   还别说,说到黏糊糊的植物,大部分人首先想到的应该就是秋葵叭,反正我第一反应就是秋葵,不知道大家想的是啥hhhh   感谢在2021-06-13 23:47:18~2021-06-14 02:5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辣酱不辣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叶瑾声小心翼翼地捻起一角, 动作轻柔地揭起。   “咦?”   叶瑾声揭起的动作稍稍一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这一次揭纸, 比以前容易了许多。   难道……这一次他找对了?   不自觉间屏住呼吸,叶瑾声受伤继续用力, 没多久,一张薄薄的湿纸就被揭起, 没有任何破损。   压制住内心的喜悦,叶瑾声告诫自己, 万一这一次只是运气呢?   只是, 等到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   整整一摞湿纸都顺利揭开,且没有丝毫破损之后, 叶瑾声的脑海里只回荡着两个字,“成了!”   就这样成了?   叶瑾声本已经做好了长期消磨的准备,哪里能想到,随手挑拣出来的黄蜀葵, 居然效果这么好!   简直让人惊喜!   将揭开的纸张贴到火墙上后,叶瑾声看着一旁的黄蜀葵水,脑海里已经冒出来好几个控制变量的对比实验, 通过揭纸的容易与否,以及制作出来的纸张质量如何, 来确定最合适的比例。   至于几种植物的混合液……这玩意儿研究起来耗时耗力,除了水磨工夫, 没有其他办法。   不过,有了黄蜀葵液,其他合用的植物粘液就能慢慢试验,不必赶工了。   .   将在火墙上烘干的皮纸取下, 叶瑾声立刻去寻了谢青珣。   走过长廊的时候,叶瑾声恰好迎面遇上盛择。   “叶郎君。”盛择端正行礼。   叶瑾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分了盛择一张纸,“喏。”   盛择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皮纸,有些茫然,叶郎君为何要赠自己一张纸?   叶瑾声忍不住想和全世界分享这个好消息,看见盛择那茫然的目光,他立刻兴奋地解释,“我找到合适的粘合剂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谢青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哦?是何物?”   叶瑾声顺着声音看过去,立刻撇开盛择,将剩下的一叠纸递给了谢青珣,“你看。”   谢青珣将纸接过,仔细捻了捻,摸着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见叶瑾声又要开口,谢青珣抬起手,轻轻地在他唇上一点,“慎言。”   说完,谢青珣对着盛择摆了摆手,盛择行礼后,快步离开。   拐过弯儿后,盛择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刚才郎君那一瞬间产生的不满,实在是太过吓人。   .   见盛择的身影消失,谢青珣自然地捉住叶瑾声的手腕,将人拉进房间后,将门关好,这才道,“已经寻到了?”   “嗯。”叶瑾声重重点头,“就是黄蜀葵。”   黄蜀葵?   谢青珣微楞,“竟是此物?”   “是啊!”叶瑾声也忍不住道,“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之前困扰他们的植物粘合剂,竟然是出自如此寻常的植物。   只能说,是天意吧。   “我接下来准备做一些实验。”叶瑾声一项一项地和谢青珣说着自己之后的计划,“找到最佳配比,不过,这样一来,可能之前请来的那些人就不太够了。”   按照叶瑾声的想法,自然是一人或者几人负责一道工序最为合适,流水线生产,效率才会最高,只是这样一来,人多嘴杂的,如何保密?   “此事交给我。”谢青珣淡定道,“定不会让瑾声失望。”   “那……”叶瑾声松了一口气,“就劳烦玄玠了。”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谢青珣笑了笑,“若为保密,最好是瑾声将黄蜀葵液配置好之后,再送去纸浆槽处。”   然而,叶瑾声却摇了摇头,“这恐怕不行。”   “为何?”   “这黄蜀葵液是需要现场配置的,若是时间久了,会失去效果。”   而等到造纸工坊建起,形成了流水线生产链条之后,所需要的黄蜀葵液必然会大幅度增加,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待纸浆槽里的纸浆经过了几轮抄纸后,还需要重新填补黄蜀葵液,而这些,都是需要现场配置,现场使用的。   现在已经临近夏天,天气愈热,黄蜀葵液就失效地越快。   听了这黄蜀葵液的特性之后,谢青珣也觉得有些棘手,“那遍只能寻可信任的人负责此事了。”   说到此处,谢青珣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名。   “黎琼。”   乍然间从谢青珣的嘴里听见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叶瑾声眨了眨眼睛,“他是谁?”   “那六名造纸匠人中的一个。”谢青珣解释道,“人瞧着很沉稳,查过他的身世,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叶瑾声点了点头,“那便就是他了。”   谢青珣见他定下得如此随意,忍不住皱眉,“瑾声,此事事关重大,你不多想一想吗?”   “不用。”叶瑾声不假思索地道,“我信玄玠的眼光。”   不得不说,谢青珣被叶瑾声这样几乎是毫无保留的信任给取悦到了,他忍不住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瑾声既然信我,我必定不负所托。”   所以,那个叫做苟田的人,第二日就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男人。   叶瑾声对于造纸工坊里的人员调换丝毫没有察觉,将制作黄蜀葵液的方法告知了黎琼之后,黎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家这是何等的信任!居然将如此机密的事情告诉了自己!   黎琼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谢叶郎君信任,黎琼一定不负所托!”   叶瑾声对于黎琼也有点儿印象,主要是他的那双眼睛,能够看得出他对于知识的渴望,同样能看得出来对方的野心。   不过,若是没有野心,又如何带领其他的造纸匠人,一步一步地钻研工序,从而制作出更好的纸张呢?   至于对方的野心会不会反过来噬主,叶瑾声也认真想过,制出皮纸只是因为他所了解的纸张类型里,楮皮纸应用范围最广,质地较好,也比较好制作。   叶瑾声的下一步目标,是其他更多种类的纸张。   黎琼就算是想跳槽,他又能跳到哪里去呢?   白手起家?那就更不可能了,别忘了,造纸工坊可不仅仅是叶瑾声的,谢青珣和宋昀也都掺了一脚,谢青珣背后的谢家……叶瑾声是不怎么指望了;宋昀的背后是宋氏,就算将来诸平楚氏发难,也不至于彻底倒闭。   黎琼此人若是有脑子,就不会闲着没事儿作妖。   .   而更让叶瑾声惊喜的是,宋昀遣人来,说是造纸工坊已经彻底建成。   “这么快的吗?”叶瑾声有些惊讶,新建的造纸工坊可不小,算下来,竟只是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   “回叶郎君。”前来报信的差役抱拳道,“主人已在造纸工坊中等候。”   “那我现在就去!”   对于这座新建的大型造纸工坊,叶瑾声也十分期待,在规划的时候,他也出了不少力呢!   这一座大型造纸工坊是完全按照造纸的各项工序建造的,每一项工序都有一座专门的小院,彼此之间除了物料的流通之外,不会有其他的接触。   这也是为了保密所考虑。   这种大型的造纸工坊,需要的匠人极多,就算再仔细甄别,也很容易被其他人钻了空子。   但是工序分工之后,就算是某一环节的某一个匠人无意或者有意泄密,对方也是摸不着头脑。   叶瑾声抬起头,看着门上的牌匾,那里还是空空的,似乎在等着有人题词。   迈进大门后,叶瑾声发现,这造纸工坊看上去倒是和普通的人家差不多,只是绕过影壁之后,面前豁然开朗。   一座座木质的屋宇整齐排列,对强迫症患者十分友好。屋宇上悬牌匾,仍旧是空白的。   而让叶瑾声惊喜的是,这座造纸工坊居然还将一处河水引了进来,如此浸泡这一步骤,就方便了许多。   将一个个小院子看过后,叶瑾声忍不住道,“这也太好了吧!”   宋昀手中拿着一把团扇,上面绣着几只飘飞的蝴蝶,听了叶瑾声的夸赞,手中团扇一摇,略有些自得地开口,“小事而已。”   谢青珣冷哼一声,拦下了叶瑾声接下来的话。   宋昀正等着叶瑾声继续夸赞自己呢,半晌没听见动静,扭头一看,好家伙,谢青珣不知什么时候,将叶瑾声哄到了自己的身边,两个人在商量着什么。   手中扇子一顿,片刻后,宋昀就若无其事地凑了过去,竖起耳朵,开始正大光明地“偷听”。   谢青珣瞥了他一眼,没理他,继续和叶瑾声道,“你之前划分的工序太细致,如今人手有限,不如暂时将其中几道工序合并,待这一批匠人熟练后,再招新匠,将原本合并的工序重新划分,如何?”   叶瑾声点头,“可以!”   “如何合并,还要劳烦瑾声。”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叶瑾声忍不住道,“玄玠,你之前总说我和你太客气,太生分,可是你对我不也是一样吗?”   谢青珣一愣,似乎是完全没想到,叶瑾声竟然会对自己说这些。   但很快,他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抹笑意,温声应道,“好。”   .   最终,将几项工序合并之后,一共分为了六步,黎琼毫无疑问,负责打浆、制作“纸药”。   其余五人,谢青珣在斟酌过后,按照各自的特点,分别放入了其他的几步中。   六人得知自己一跃成为小管事后,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无意识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俺刚才没听错吧?”   “没听错!”另一人斩钉截铁地开口,“咱们几个人,一人负责一步。”   被调过来的时候,这几人只是听说此地需要保密,关好自己的嘴。   要说情不情愿,其实大部分人心里是不太情愿的,原本他们种地种得好好的,勤勤恳恳,收成也不错,也能养活自己的婆娘孩子。   可是哪里知晓,主家一声令下,他们就被千里迢迢地送到了扶阳县,去做一些看上去就很莫名其妙的事情、   最开始让他们去砍树枝、剥树皮的时候,很多人心里都在嘀咕,莫不是主家突发奇想,想尝一尝树皮的滋味儿?   这些汉子里,有几个家里遭过饥荒,知道挨饿的滋味儿,树皮算什么?真的饿到狠了,土都能吃下去。   只是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主家让他们做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是为了造纸。   这些从小就和泥土打交道的汉子们显然不能理解,为什么经过了那一道道的工序之后,曾经粗糙的树皮就能变成洁白的纸张,但是他们都清楚,这些纸张是用来写字的,非常珍贵。   写字啊,那可是有文化的人才能做的,他们这些人,大字不识一个,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轮到他们,也只是重复祖先的经历罢了。   但是现在,他们竟然成为了一个小管事!   这在他们惯性的记忆里,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震惊过后,几人心里涌上的就是惶恐。   “哎这……”一个面膛黝黑的汉子搓了搓自己的手指,“俺不识字,怕自己做不好,要不……还是请主家换个人?”   “没出息!”   那汉子的话刚说完,黎琼就忍不住斥责道,“你在发什么疯,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黎琼硬声道,“难道你们还想继续回去种地?”   “种地……”那面膛黝黑的汉子有些焦虑地搓着自己的膝盖,“种地也没有什么不好嘛……”   他们现在的主家挺和善,收的租子也不高,每年交完租之后,还能有点儿剩余,面膛黝黑的汉子还是很珍惜之前那一份种地的活儿的。   要是在别家,种出来的粮食,六七成都要被主家给收去!更黑心的,怕是要收八成、九成呢!   就算这样,很多佃户还是只能接受,因为他们连田产都没有,若是不去租地种,怕是早就饿死了,租了,好歹能吃上点儿东西,虽然吃不饱。   黎琼无奈,只能将此事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其他几个人听,“总而言之,你们记着一句话就是了,认认真真将主家安排下来的事情做好,就足够了。”   “就这样?”   “就这样!”黎琼重重点头。   其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点了点头。   .   这几人的动静自然没能瞒过谢青珣,知晓六人最终都答应了下来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黎琼这个名字上。   他和叶瑾声想得一样,甚至比叶瑾声想得还要更加深入一些,若是黎琼之后的表现仍旧非常亮眼,倒是可以再往上提一提。   谢青珣喜欢有脑子的人,前提是此人能掌握在他的手里。   而黎琼,暂时还翻不出浪花来。   .   只是,这造纸工坊的名字,却将叶瑾声给难地摊在了书案上。   按照谢青珣的意思,不能直接叫纸坊,太直白,要用别称。   但叶瑾声偏偏不会造别称,只能是绞尽脑汁地回忆前一世,纸都有什么别称。   想来想去,倒是想起了一句话,“稷,又为纸封九锡,拜楮国公,白州刺史,统领万字军,界道中郎将。”是为唐人的游戏之作。   叶瑾声猛地起身,见谢青珣看过来,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道,“那……楮国公府?白州刺史府?”   谢青珣:……   这个XX府可不是随便用的,均是官身之人才能用,其余人只能用XX宅。   “那我想不出来了。”再一次被否定之后,叶瑾声干脆耍起赖来,“玄玠,你学富五车,不如帮个忙?”   “纸坊本就因你而建,自该由你起名。”   “那我现在将起名的这项权力交给你了!”叶瑾声立刻道,“不许拒绝。”   谢青珣简直是哭笑不得,“就这么难?”   “难!特别难!”叶瑾声忍不住抱头。   无法,谢青珣想了想,道,“若是名字太出格,也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既然是用楮树皮制成,不妨唤作楮宅。”   “行,就它了!”叶瑾声想也不想,立刻拍板。   “对了!”叶瑾声又想起一事,“楮宅还没有牌匾,一事不烦二主,还请玄玠帮帮忙?”   谢青珣看得好笑,“我观瑾声最近练字,大有长进,不妨……”   叶瑾声的头立刻摇得像是个拨浪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他现在的毛笔字水平,也就是能看的程度,若说风骨之类……叶瑾声是左看右看,也没瞧出来。   倒是谢青珣的字,叶瑾声已经眼馋很久了。   笔力遒劲,铁画银钩,和他给人到病弱观感完全不同。   拗不过叶瑾声,谢青珣提起笔,落笔的时候却换了一种字体,温和敦厚,规规矩矩。   见叶瑾声疑惑,谢青珣解释,“还是稳妥为好。”   .   将工序拆分,进行流水线生产后,纸张的生产速度顿时变快了许多。   新建的造纸工坊火墙表层刷上了均匀的石灰面,内部中空,燃烧柴火加热,加快了纸张的干燥速度,粗略算下来,一天能完成五百张左右。   对于这个速度,不管是谢青珣还是宋昀,都还算是满意,叶瑾声倒是觉得,产量还能再提高一点儿。   “我倒觉得,不必如此。”宋昀手中扇子不停,他们此时正站在火墙旁边,天气本就逐渐炎热了起来,又被一旁的火墙烘烤,宋昀热得满头大汗,“物以稀为贵,这皮纸越少,价格才能水涨船高。”   叶瑾声却摇了摇头,“纸做出来就是给人用的,我也没准备将造楮皮纸的法子一直保密。”   宋昀不由古怪地看向了叶瑾声,“你确定?”   “当然确定。”叶瑾声开口解释,“你放心,我不傻,当然知道这造纸工坊能获得多大的利润,只是,能用来造纸的材料有很多,楮皮纸是性价比最好的一种,还有一种纸,名为宣纸。此纸光洁如玉、质地绵韧,非常适合书写与作画,更可贵的是,它不惧虫蛀,若是保存良好,甚至可传千年。”   “千年?”谢青珣的眸中是显而易见的震惊。   宋昀更是惊得甩掉了手里的扇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在叶瑾声的前一世,甚至还有自唐朝保存下来的真迹,距现代一千年左右。   “不过,宣纸的工序更多。”叶瑾声先提前给两人打了预防针,“我也不敢保证自己真的能制出来。”   “瑾声的本事,我信!”宋昀诚恳地道。   叶瑾声摸了摸旁边已经整理好的皮纸,“对了,这纸的定价你们想好了吗?”   他对如今的纸张价格不是很清楚,只能求助于谢青珣和宋昀。   “此事,我与晖之商议过。”谢青珣道,“我们的意思是,比诸平楚氏的纸,翻两倍。”   翻两倍?   叶瑾声不由得咋舌,他虽然不清楚楚氏纸的具体价格,但想必价格不菲,现在皮纸直接翻了两倍,妥妥的宰人啊。   不过想一想,到时候宰的也基本上是各个世家大族,叶瑾声又觉得平衡了不少。   宰大户,就是爽。   .   回家后,谢青珣还特意给叶瑾声算了一笔账,当看到最后他能分得的那部分利润后,叶瑾声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么多?”   叶瑾声不是很清楚古代的物价,毕竟不同的朝代、不同的地域、不同的皇帝期间,物价都会有所浮动。   但是叶瑾声却知道,一百两,绝对是一个大数目了。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月的纯利润。   “瑾声可有想买的?”谢青珣笑着问道。   想买的东西嘛,叶瑾声还真的有。   “是什么?”   “房子!”这两个字,叶瑾声说的掷地有声。   谢青珣微楞,眸中飞快地闪过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哦?那瑾声可想过,在何处购置?”   “这……”叶瑾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我倒是还没有想过。”   两个人正说话的时候,阿融和阿满不知何时跑了进来。   “小叔叔,你要买宅院?”   “嗯。”叶瑾声摸了摸两个小家伙儿的脑袋,豪迈地道,“阿满和阿融有什么想要的,尽可以和我说。”   阿满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又和自家兄弟对视一眼,抱住了叶瑾声的脖子,撒娇道,“小叔叔,你不要我和阿融了吗?”   “怎么这么说?”   “你买了新宅院,不就是不要我们了吗?”   “怎么会?”叶瑾声好笑道。   “那我和阿融也要去住!”阿满继续撒娇,“好不好嘛,我和阿融都不想和小叔叔分开。”   阿融也抓住了叶瑾声的袖子,“融很喜欢小叔父。”   叶瑾声被两个小家伙儿缠地迷迷糊糊,当即答应下来,“放心,一定会给你们留下房间的。”   下一瞬,又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那我呢,瑾声可愿收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14 02:50:12~2021-06-15 04:3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上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更】   “那我呢, 瑾声可愿收留?”   谢青珣眉眼含笑,玩笑般问道。   “当然愿意啊!”叶瑾声下意识道。   得到了叶瑾声的回应,谢青珣眸子里笑意更深。   .   没多久, 扶阳县西市内,座名为七松斋的书坊静悄悄地开业了。   扶阳县物产还算是丰富, 西市内各类货物都有不少,但是纸坊还是头次。   陈川是扶阳县本地人, 家中小有余财,能读得起书, 只不过他家中的书籍大都是简牍。   见到西市内新开的书坊, 陈川不由得大喜过望。   “莫非是诸平楚氏所开?”陈川大喜过后,脑子冷静下来, 又升起了丝疑惑,“可是楚氏纸的书坊,不是万卷斋吗?”   怀抱着这种疑惑,陈川踏进了七松斋。   进门, 就有个伙计迎了上来,伙计穿着短打,衣服浆洗地干干净净, 满脸都是笑容,“客官, 您需要点儿什么?”   这也是之前叶瑾声要求过的,态度要好, 要热情,不至于做到海底捞那种地步,但来者是客,不能板着脸对待客人。   见到伙计那热情洋溢的笑容, 陈川顿,奇了怪了,万卷斋的伙计不都是冷冰冰的,爱买买,不买滚的态度吗?   不过,虽然奇怪,但陈川还是觉得舒服了不少。   “敢问,刀纸,何价?”   刀纸,也就是百张纸。   “回这位郎君。”伙计立刻道,“刀纸,三千文。”   “三千文!”陈川的声音都变得尖锐了不少,“你们这是抢钱吗?”   万卷斋里卖的楚氏纸,刀也不过是千文而已!   听到价格后,伙计就算是再热情,陈川也觉得熨帖不起来了。   他忍不住嘲讽道,“万卷斋刀纸也不过是千文而已,你们这些人,低价买入,高价卖出,视大梁律法为何物!”   伙计被惊住了,“这位郎君,您怎么还平白冤枉人呢?”   “呵,”陈川冷笑声,“我冤枉你们,那你们的纸是哪儿来的?难道不是在诸平楚氏中买的?”   “不是啊。”伙计道,“这是我们主家自己制的。”   陈川的话有瞬间的卡壳,实在是这伙计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他疑惑地反问,“你们自己制的?”   “是呢。”伙计脸上笑意稍减,礼貌性地露出八颗牙齿,“不比楚氏纸差,甚至更胜三分!”   最后这句话,伙计说的是掷地有声。   但是陈川还是将信将疑,“如此,将你们的纸拿来我看看。”   伙计微微笑,取过摞纸,放到了旁的书案上,“郎君请看。”   陈川上前,目光落到那摞洁白如雪的纸张上之后,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这……这居然是真的!   他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抚摸纸张,触手细腻平滑,薄若蝶翼,却纸质坚韧,比起他曾经买过的楚氏纸,确实好上许多,而且要大上将近倍!   陈川虽然家中小富,也买过楚氏纸,但是他只买得起最便宜的,纸质很是粗糙。   但是他有幸看过昂贵的那种,和便宜的楚氏纸比较起来,纸面平滑,写字顺畅,和眼前的这摞纸品质差不多。   看别人用的时候,陈川很是歆羡,却也只是歆羡罢了,他很清楚,自己没资格用。   这种高级的楚氏纸,并非寻常人可以购买,据说最好的那批,要进贡皇室,次等的大都被各大世家提前预定,再次的,才会放到万卷斋售卖。   饶是如此,万卷斋内仍旧是供不应求,以至于万卷斋的伙计都学会鼻孔朝天看人了。   可就算是从鼻孔里看人,仍旧有不少人上赶着去恭维,为的就是能在最新批楚氏纸到达的时候,能够提前预定。   陈川曾经买过的楚氏纸可不是在万卷斋买的,而是辗转从个二道贩子手里买来的,额外花了好大笔钱。   以至于他对倒买倒卖事极其厌恶,所以才会在最开始出言不逊。   .   抚摸着那张张光洁整齐的纸张,陈川开始在心里计算价钱,虽说这七松斋里的纸比楚氏纸贵上三倍,但是纸张却比楚氏纸大上倍!如此算下来,也不过是比万卷斋里售卖的次等楚氏纸贵了倍多些罢了,但是这些纸张的质量,完全值得!见陈川激动地手都在抖,伙计觉得今天这单说不定能成,立刻趁热打铁,推荐道,“若是郎君担心,我们七松斋还提供笔墨,您可以现场试试。”   陈川听得愣,“还能如此?”   要知道,在万卷斋,别说是试试了,就是多问几句,都会被伙计暗中嘲讽。   “主家吩咐下来的,不然这样珍贵的纸张,我们这些人哪儿敢擅自做主呢。”   听到伙计这话,陈川点了点头,倒也是。   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陈川略显局促地道,“那便劳烦了。”   “不劳烦,不劳烦。”伙计立刻取来了笔墨,“郎君请用。”   陈川取过毛笔,稍微思索下,便提笔,在纸上写下了首小诗。   是首规规矩矩的咏春诗,算不上多亮眼,但胜在用词质朴,有怜惜农人之意。   伙计在旁应和道,“郎君的字可真好,诗也写得好。”   陈川有些惊讶,“你认字?”   说到这里,伙计笑得更开心了,“我们主家心善,说是来七松斋做活儿哪儿能不识字呢,特意寻了先生教我们认字。”   听到这里,陈川不由得微微点头,“仁善之家。”   “谁说不是呢。”伙计笑呵呵地道。   陈川道,“伙计,给我包上刀,不,三刀。”   “好嘞,客官请稍等。”   见陈川掏钱,伙计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麻利地将三刀纸包了起来,分成了三份,“客官您收好。”   只是,陈川取出自己荷包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钱,不够了。   这……   陈川尴尬极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可能先买刀?”   伙计眼睛转,立刻明白了过来,将其中两包纸放下,“自是可以的,这两刀纸便先存在我们七松斋,您得了空再来拿。”   伙计番话,直接避开了陈川没带够钱的尴尬处境,让陈川心里舒服不少,同时对七松斋的印象也再次拔高了不少。   犹豫了下,他将手中的钱袋放下,“这些银钱便先放在此处抵押,我去去就回。”   .   回到家之后,取了钱就往外跑,险些撞上自家妻子。   “陈郎,你这是……”妇人疑惑。   陈川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了自家夫人,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只道,“夫人且稍待,等我回来再详细解释。”   按照陈川以前的经验,回去得晚了,说不定这纸就被抢没了!   这扶阳县在宋昀的治理下,还算是富庶,有能力买得起纸的也有几家,再加上他家距离西市偏远,陈川可不会怀抱侥幸的心思。   等陈川满头大汗地赶到七松斋的时候,恰好看到伙计正对个人说,“不好意思,郎君,今日的纸已经全部售完了,还请明日再来。”   听到这话,陈川心里个咯噔,他不抱什么希望地上前,语气踌躇,“请问……”   看到陈川,伙计笑着将人迎了进去,“原是陈郎君,这便是您之前寄存在我们这儿的那两刀纸。”   拿着那两包纸,陈川心情复杂。   只是之前没能买到纸的那人,见状不由得不满了起来,“哎我说,你们这七松斋怎么做生意的?明明还有纸,却骗我说没有了!”   伙计连忙解释,“这位郎君,非是不肯卖给你,这两刀纸是这位陈郎君定下的。”   “可我看他这模样,之前没给钱吧?”那男人轻蔑地瞥了陈川眼,“没给钱,那这纸就不能算是他的,你凭什么不卖给我!”   伙计也很是无奈,只能再次解释,“郎君,明日七松斋内就会来新批的纸张,您若是有意,可以提前过来……”   “我说了。”那男人直接打断了伙计的话,道,“他没付钱这纸就不是他的,你就得卖给我。”   “可陈郎君将他的钱袋放在七松斋用作抵押……”   “出门不带够钱是他的事,今天这纸我是买定了!”男人蛮横地道,“知道我是谁吗?扶阳县县令可是我亲戚!你们七松斋在这儿开店,敢得罪宋明府吗?”   哪知道,伙计听了这男子的话之后,脸上的表情愈发扭曲了。   不等那男子开口,伙计快步走下台阶,冲着男子身后深深礼,“见过宋明府。”   那男子身体僵,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后,就看到宋昀站在他的身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而宋昀的身边,是个玄色长衫的年轻男人,身形偏瘦,面上带着病气,右手提着盒糕点,左边牵着个头上绑着两个揪揪的小姑娘,小姑娘旁边是个和她十分相似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被另个偏大的少年牵着,那少年的另只手里拎着……个磨盘?   那磨盘几乎有半人那么高,只是在那少年手里,却仿佛轻若无物。   男子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的腿有点儿软。   宋昀似笑非笑,“亲戚?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竟有这样个亲戚?”   男子的腿顿时更软了,几乎是抖若筛糠,他原本是想在此处买纸送去县府,好在宋昀的面前博个好印象的,哪知道,竟然直接让宋昀看到了自己嚣张跋扈的那面!   这可如何是好?   宋昀没再看他,扭头问谢青珣道,“玄玠,你觉得此事当如何?”   玄玠?谢玄玠?   男人这下子直接跪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15 04:35:50~2021-06-16 01:0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拒绝虐的追梦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二更】   谢玄玠是谁?   县府里忙不过来的时候, 经常被宋昀拉过去免费帮忙的。   普通百姓可能不大认识他,可不巧的是,这个正在七松斋内放肆的男人认识。   更不巧的是, 他还被谢玄玠收拾过,并且记忆犹新。   “完了。”   那男人的脑海里此时就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只是遇到一个就很倒霉了,更何况一下子遇到了两个!   他到现在还记得被谢青珣问到哑口无言的那种憋闷感, 当然,等板子落下来的时候, 他的心里对谢青珣就只有恨了。   知道谢青珣身体不好, 他更是在背地里幸灾乐祸,想扎小人儿诅咒谢青珣早点儿死。   可是, 好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谢青珣仍旧活蹦乱跳的。   人不仅没死,比起之前看着好像随时能断气的模样,现在看上去起色好了不少。   .   见宋昀将问题扔给自己, 谢青珣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强买强卖, 依律,囚十日。”   宋昀点了点头, 侧头道,“听见了吗?拿下。”   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来好几个差役, 直接将那个男人押走了。   叶瑾声看着那个垂头丧气的男人,疑惑道,“玄玠,你认识他?”   “嗯。”   “他之前做什么了?”   “欲淫亵妇人, 反被殴打。”   叶瑾声神色一变,“打得好!”   .   见几人看向自己,陈川立刻上前,“见过宋明府。”   陈川对扶阳县的这位县令还是很有好感的,别看宋昀在谢青珣和叶瑾声的面前有些不着调,但论治县,还是有一手的。   至少在百姓们的眼里,他们的这位宋县令,可是难得的青天呢。   宋昀轻笑道,“不必多礼。”   “本官还有要事,便不多留了。”   说完,宋昀微微颔首,一行人沉默离开。   陈川看着已经走远的宋昀一行,脑海里想着的却是那个拿着磨盘的少年。   “堪称神力。”   只是……以前怎么没在扶阳县内听到有这样一号人物?   .   带着剩下的两刀纸匆匆赶回家之后,陈川在门前遇上了自己的好友周凉,“你这行色匆匆的……等等,你手里拿的,那是……纸?”   周凉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了陈川手里拿着的两包纸上。   “是。”   “可是据我所知,扶阳县内并没有万卷斋,不对。”周凉忍不住伸出手去,捻了捻一张纸,非常肯定地道,“这不是楚氏纸。”   “周兄好眼力!”陈川赞叹道,“此物唤作白纸,西市内新开的七松斋有售。”   “七松斋?”周凉想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没听过。”   “没听过也是正常,才开了没多久,我也是今日无意中发现的。”   “就在扶阳县内?”周凉更疑惑了,“为何我从未听说?”   陈川苦笑一声,“周兄可知此种白纸,作价几何?”   周凉思索了一会儿,“总不会比楚氏纸低,这白纸的品质,几乎要世族才能买到。莫非……五千文?”   “错,三千文。”   “三千文?!”周凉不可置信,“这么便宜?”   “不错。”陈川点头,“周兄,若是你知道这样一个好去处,可会告知他人?”   周凉直接道,“除非陈兄这般挚友,不然,定不会告知他人!”   这样便宜又优质的白纸,他们自己买都嫌不够,怎么会让其他不熟的人来分一杯羹!   虽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七松斋被他人注意到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但那是之后,在七松斋的口碑还未彻底传开之前,肯定要每日都将店内的白纸都买空了才够!   .   另一边,七松斋的主人之一,叶瑾声今日是去看房子的。   扶阳县地理位置比较偏,房价自然不高。   当然,这个不高只是相对而言,对于那些贫苦百姓而言,扶阳县内的一套房子,说是天价也差不多了。   但如果是和京城比较起来,这扶阳县内的房子,人家怕是根本都看不上呢。   一边走,宋昀一边道,“置办宅院琐碎事宜太多,瑾声最好是多看几家再做决定。”   “嗯。”叶瑾声点头,“我会考虑的。”   说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了一旁的谢青珣,“玄玠有没有什么建议?”   谢青珣沉吟一会儿,“瑾声对宅院,可有什么要求?”   要求?   叶瑾声想了想,“得要有花园的吧。”   一旁的宋昀眉梢扬起,“哦?瑾声也喜欢花?想种什么?是牡丹还是兰花?亦或是芍药,菊花?”   “那倒不是。”叶瑾声摇头,“就是想种点儿菜。”   宋昀的笑顿时僵在了嘴角,“种菜?”   “对啊。”叶瑾声理所当然道,“院子里不种点儿菜,多可惜呀!”   “还有,像是葱姜蒜、韭菜啊,秋葵啊,芹菜啊之类的,现吃现摘,可新鲜了。”   宋昀沉默了下来,忽然觉得自己和叶瑾声对于花园的认知有些许差异。   在宋昀的概念里,花园应当好好布置,花草树木,亭台楼榭,务必做到每季各有花开,每处皆可移步换景。   但是在叶瑾声的概念里,院子就是用来种菜的……   “其实,韭菜花也是挺好看的。”叶瑾声试图解释,“葱花圆圆的,也很可爱。”   宋昀:……   说到韭菜花,谢青珣牵着的阿满兴冲冲地开口,“小圆也很喜欢韭菜花!”   小圆是阿满负责喂养的那只小虎崽,两个小家伙儿回家的时候不知道在哪里扯了根野韭菜花,因为花茎足够长,直接当逗猫棒用了。   “囡囡也喜欢。”阿融也开始给叶瑾声辩护,“而且,韭菜花很漂亮。”   宋昀:……   他抬起手,好笑地点了点那两个小家伙儿,“你们可真是……”   .   不过,说到蔬菜,叶瑾声又有些遗憾,前世叶瑾声喜欢吃的一些蔬菜,大梁都没有,叶瑾声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前一世不少蔬菜和农作物都是从海外传来的,而这个世界也不知道有没有新大陆,谁知道类似于土豆、番茄、辣椒之类的海外作物到底有没有,如果有的话,又什么时候才能传过来。   叶瑾声就是再喜欢吃,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   对于叶瑾声想在花园里种菜的想法,谢青珣虽然有些惊讶,但若是叶瑾声,他又意外地觉得正常,“若要种菜,院子就要大一些。”   叶瑾声重重点头,又补充道,“还有三只小虎崽呢。”   现在三只小虎崽还小,倒是还好说,大点儿的院子就能让它们玩儿得开开心心,那等长大了呢?得提前准备。   按照正常老虎的活动范围计算,叶瑾声是绝对给不起的,但是在能做到的范围内,他会尽可能地选择大一些的宅院。   不过,老虎被当成猫养大,说不定……习性也会有所改变?   .   一连看了好几处宅院后,叶瑾声更倾向于他们第一个看到那座宅院,没有其他原因,面积最大,就是比较破。   “破没有关系。”叶瑾声道,“正好可以重新收拾,不需要重新拆了。”   虽说如今正是盛夏时节,但是叶瑾声可不会忽视这边的冬天,他想趁着冬天还没到,先做地暖。   “地暖?”宋昀琢磨了一下这个词儿,犹豫道,“会发热的地面?”   “对!”叶瑾声给宋昀比了个大大的拇指,“就很火墙差不多,只不过火墙是竖着的,内部中空,地暖的话,你可以理解为将火墙给平放一下,就是地暖了。”   宋昀眸子豁然一亮,“此物甚妙!”   烘干纸张的火室宋昀也去过,夏日炎炎,火室内温度更高,宋昀只是在里面站了一会儿,就汗如雨下了。   但若是换成冬日,自然是越热越好!   去年冬天,即便屋子里燃着好几个暖炉,宋昀仍旧觉得自己的手冻得都握不住笔。   听了叶瑾声所说的地暖,宋昀顿时起了把县府地面重新改一改的冲动。   但是一想改造县府的麻烦,宋昀又冷静了下来。   .   “这座宅院,要多少钱?”叶瑾声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座宅院是真的很大!看地契的内容,差不多有十亩地的样子。   “三十两银子。”宋昀道,“以这座宅院的情况,价格有些高了,应该在二十五两左右。”   叶瑾声有一瞬间的懵逼,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钱?”   宋昀却误会了叶瑾声的意思,以为他嫌贵,便继续道,“你若是寻一个牙人,价格还能继续往下压,说不定二十两左右就能拿下。”   “不不。”叶瑾声茫然摇头,“我还以为,怎么也得好几百两呢……”   宋昀不由得好笑道,“好几百两?那得是扶阳县内最豪华的一座宅院才配得上了。”   不过,这价格若是放在京城,也就只能买个普普通通的两进小院,没办法,越是靠近政治权力中心,房价就会自然而然地涨高。   原本叶瑾声想着,自己大概得过几个月才能买得起,不过现在么,他现在就能掏钱买下来!   然而,等到了县府之后,准备更换地契的时候,几人才终于想起,他们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16 01:00:14~2021-06-16 03:2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460695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对哦, 我现在好像还是个黑户……”   想到这个让人无奈的事实,叶瑾声忍不住满心失望。   “倒也未必。”宋昀笑呵呵地道,“瑾声可知为何要加上那个一年的期限?”   叶瑾声迷惑地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收拢流民,避□□民因为身无居所, 铤而走险。”宋昀解释道,“一年后便可拿到正式的公验, 不必再流离失所,便是给了流民一个可以触摸得到的目标, 为了这个目标, 他们自然会本分做工,为日后的生活积攒本钱。”   大部分百姓的要求其实真的很低, 能吃饱饭就很满足了,但可惜,天灾人祸,世事无常。   叶瑾声恍然, “但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宋昀忍不住想要和教导阿融阿满时一般,敲一敲叶瑾声的脑袋, 只是手刚抬起,就被谢青珣扫过一眼。   他紧了紧手里的扇子, 没好气道,“你现在和那些普通的流民可不一样, 造纸工坊就在扶阳县郊外,你就算是想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总而言之一句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此种情况, 宋昀自然可以为叶瑾声办理公验。   在大梁,县令的自主权还是有一些的,至少百姓人口增长,绝对是县令的功绩一件,还是很大的一项功绩。   .   听到这里,叶瑾声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若不是此时正在县府,怕是要忍不住跳起来了。   “那我以后就不算是黑户了!”   再也不用担心出不了门,或者是被人抓进大牢,送去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做苦力了!   谢青珣站在一旁,笑着道,“瑾声,恭喜。”   “同喜同喜!”   叶瑾声兀自激动了一会儿后,连忙问道,“那……我要准备什么?”   按照叶瑾声前一世的经验,补办户口之类的,应该需要不少资料吧?   虽说这里是古代,但是户籍制度承袭千年,或许……此处也是差不多?   果然,说完之后,宋昀就列出了一项项叶瑾声需要准备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叶瑾声的性别、年龄、身高、体重、一些特殊的外貌特征等等等等。   叶瑾声只是看着都觉得麻烦,不过仔细想一想,在没有照相技术和人脸识别技术的年代,想要鉴别一个人,也就只能通过外貌特征和与他相熟的人辨认了。   也是因此,对于流民才会如此严苛。   叶瑾声也不知道,若是自己穿越之后,不曾遇到谢青珣和宋昀会如何,但能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比现在更好了。   .   虽然手续繁琐,但幸运的是,叶瑾声在扶阳县,宋昀亲自出面,一切都办得很迅速。   拿到属于自己的公验之后,叶瑾声不由得感慨,“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落户之后,房契地契的转让就轻松了许多,三日后,那一座宅院已经转到了叶瑾声的名下。   房契地契上盖着各种印章,红彤彤的,上面还写明了宅院的具体位置,面积等等内容,十分细致。   虽然是用文言文写的,但是现在叶瑾声通读文言文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障碍了,他将房契地契上面的内容认真地读了一遍之后,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   .   “不过,玄玠。”宋昀忍不住将谢青珣拉到了后院,“你真的不准备买一座宅院?”   “阿融和阿满年纪还小,又和瑾声关系亲近,开口要住进去倒也没什么。”宋昀苦口婆心地道,“你可以在他家附近买一座,平时还能串个门,又不是买不起。”   就算是彼此关系不错,也没有两个人住在一起的道理吧?   “你确定瑾声真的愿意?”   谢青珣淡定道,“我问过,他愿意。”   宋昀:……   “真的?”   “自然是真的。”   片刻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宋昀忽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搭上了谢青珣的肩膀,玩笑道,“啧,软饭就这么好吃?”   谢青珣一顿,看向宋昀的目光简直像是在飞刀子,一把又一把地插到宋昀的身上。   “自然是好吃极了。”谢青珣冷笑道。   .   拿到房契地契后,又换过大门的门锁,叶瑾声看着空旷的宅院,准备先清理出来几间暂住。   好在这座宅院虽然看上去破败,然而当初建造的时候,用料舍得,虫蚀情况不太严重。但是各种梁柱、花窗、门廊外层漆皮掉落,视觉上很是陈旧,需要重新涂漆。   正院检查过后,没什么大问题,清理干净后就能直接住。就是房间里没有多少家具,空空荡荡的。各种家具都需要找木匠定制,急也急不来,只能凑合着用。   叶瑾声数了数正院的房间,阿融和阿满一人一间,就在彼此的隔壁,叶瑾声一间,谢青珣一间,再加上厨房、茅房,一行人的起居完全足够了。   因为正院实在是太大,叶瑾声与谢青珣商量过后,请了人过来打扫,来人行事很是利落,只不过是一天的时间,整个正院已经焕然一新。   只是脱落的漆皮需要找漆匠重新调漆,影响了这座正院的年纪。   清扫之人离开的时候,说了几句吉祥如意,恭喜乔迁的吉祥话,叶瑾声又多给了些银钱。   “这……郎君给的太多了。”领头那人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只是目光却不曾挪开,仍旧牢牢地黏在了叶瑾声的手心里。   “拿着吧。”叶瑾声对他们的清扫非常满意,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也都照顾到了,出来干活儿都不容易,他也愿意多给一点儿。   “清扫得很干净,这是你们应得的。”   “那……”领头那人憨笑一声,“谢过郎君体恤,愿郎君长乐安康。”   “谢谢。”   .   将人送走后,叶瑾声来到了厅堂,谢青珣正提着笔,在写着些什么。   叶瑾声凑过去一看,纸面上是两个遒劲的大字,“叶宅?”   他忍不住道,“是要送给我做牌匾的吗?”   “嗯。”谢青珣将毛笔扔进笔洗,“喜欢吗?”   “当然喜欢!”叶瑾声美滋滋地将那一卷白纸拿起,“玄玠的字很好看。”   “喜欢就好,明日让人送过去,快的话,几日就能制成。”   叶瑾声重重点头,“好。”   .   新的宅院清理干净后,叶瑾声一行人便开始收拾原先那座小院里的东西。真到收拾的时候,叶瑾声才发觉,自己的东西好像还真的不少。   “明明之前感觉没什么东西的。”叶瑾声一边收拾一边嘟囔道。   正收拾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谢青珣的声音,“瑾声?”   叶瑾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什么事?”   谢青珣拿着一物走了进来,“此物是在灶台里发现的,你可认识?”   那东西已经被擦拭干净,看上去就是一个小盒子,半个巴掌大,表面平滑,不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拼接的痕迹。   叶瑾声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只是……   “这东西怎么会在灶台里?会不会是阿融或者是阿满扔进去的?”叶瑾声猜测道。   谢青珣摇头,“我问过了,不是。”   “那……”叶瑾声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玄玠,你还记得之前通烟囱的那一次吗?”   “有些印象。”谢青珣想了一会儿后,道。   “我记得那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烟囱里掉下去了。”叶瑾声一边回忆着,一边道,“或许……就是这个东西?”   谢青珣又蹙眉看了这个小东西一会,眸子里忽然闪过了一抹凝重,“此物暂时收起来吧,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   叶瑾声自然无可无不可。   .   待所有的东西都搬到新宅,整理好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三日。   躺在叶宅的床上,叶瑾声睁着眼睛,久久无法入眠。   左右睡不着,他干脆起身,走到了窗户旁边。   窗外,一轮圆月正安静地悬在半空,偶尔能够听到几声虫鸣蛙叫。   那一瞬间,叶瑾声对于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归属感。   像是一只飘在空中的脚终于落了地,踏实了。   .   但是没多久,叶瑾声就又开始焦头烂额了起来,无他,古今中外,新房的装修都让人头秃。   叶瑾声看着清单上所需要请来的各种匠人,满脑子想的都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谢青珣看的好笑,挽起袖子,直接接了过来。   和打扫正院不同,其他院子的修缮涉及到方方面面,木匠、漆匠、石匠……一项一项,让叶瑾声焦头烂额的修缮计划,经过了谢青珣的梳理,顿时变得清晰易懂了起来,先修缮哪里,再修缮哪里,哪处可直接拆掉……方方面面,谢青珣几乎都考虑到了。   谢青珣笑着道,“这些匠人归属匠籍,在县府内均有记录,若是不急,可以等一等,若是着急,便要加钱了。”   叶瑾声看的热泪盈眶,忍不住直接给了谢青珣一个熊抱,“玄玠,这要是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完全没料到叶瑾声居然如此热情,稍一怔愣过后,谢青珣拍了拍他的后背,好笑道,“只是有过经验罢了,算不得什么。”   只是,此时的叶瑾声并未细想,谢青珣出身世族,缘何对这些事情如此熟练?   不过,有的时候,宅院太大,也会有一些新的烦恼,谢青珣列出的修缮清单里,有简略计算过所需要的费用,看的叶瑾声咋舌,“好贵。”   虽然贵,但是该修缮的还是要做的,尤其是一些危房,叶瑾声没有丝毫犹豫,拆!清理干净后种菜还是种树,到时候再说。   .   待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在谢青珣的提醒下,叶瑾声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乔迁之后,需邀请一二好友,唤作暖房。   “但是我在这儿认识的人也不太多。”叶瑾声有些苦恼,“宋先生是肯定要邀请的,至于其他人……”   叶瑾声想了好一会儿之后,试探道,“黎琼他们?”   “不妥。”谢青珣摇头,身份不妥,若是一起邀请,就算宋昀本人不会在乎,但是作为主人,他们不能犯这种错误。   而且,更重要的是,有宋昀在,到时候黎琼他们必然诚惶诚恐,饭都吃不好。   这是邀请别人来吃饭的呢,还是吃气的?   “那……”叶瑾声道,“不如就只邀请宋先生好了,就当是……家宴那种。”   熟悉了之后,叶瑾声对宋昀仍旧尊敬,但是相处的时候也不会再束手束脚了。   送去请帖之后,宋昀立刻遣人送了回帖过来,说是必定会准时前来。   .   为了庆祝乔迁之喜,叶瑾声提前几日就开始准备了。   走进西市后,叶瑾声不由得叹为观止。   牲畜交易区内,只要是这扶阳县附近有的动物,基本上都能在这里看到。   叶瑾声这才走过几个摊子,就已经看到了好几只牢底坐穿兽,或者牢底坐穿鸟了。   古代可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法,这些动物对于他们而言,就是改善生活的肉食罢了。   叶瑾声正和一只野鸭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唤他,声音十分陌生。   “叶郎君?”   闻声看过去,叶瑾声歪了歪头,只觉得那人有点儿眼熟。   见叶瑾声看过来,那个男人有些激动,“叶郎君可还记得我?”   叶瑾声努力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了一下,恍然道,“原来是你!”   难怪叶瑾声觉得眼熟呢,正是之前在山林里遇上的那个猎户,和他换了虎崽的那个人。   “你叫……”叶瑾声有些记不清他的名字了。   “我叫钱大河。那头老虎卖了不少钱,给家里媳妇儿抓了药,如今她人已经好了,就是先前病得太重,现在身体还虚着,得慢慢养。”钱大河笑呵呵地道,“若不是郎君心善,我家媳妇儿肯定早就去地府里见阎王了!”   听到那位病重的妇人以已经痊愈,叶瑾声也很是为他高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的福气,在后头呢。”   “谢郎君吉言。”钱大河顿时笑得更加憨厚了。   “对了。”看到安静跟在叶瑾声身边的两个小家伙儿,钱大河在身上摸了摸,摸出来一个小袋子,袋口拆开,倒出来两枚锋利的牙齿。   “这是那头老虎的牙齿,还请郎君能收下。”钱大河看向了阿融和阿满,“将猛兽的牙齿佩在孩子身上,能辟邪。”   叶瑾声原本还想推辞,听到能给小孩儿辟邪,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硬生生改了口,“那……谢谢。”   “当不得,当不得。”钱大河双手捧着老虎的牙齿,递给了叶瑾声,“牙齿上已经打了孔,郎君寻条红绳,缠了挂在身上就好。”   这还是叶瑾声第一次摸到老虎的牙齿,暗白,细长,触手光滑,似乎是被打磨过。   把玩了一下之后,叶瑾声就把两个牙齿分给了阿融和阿满,“好好收着,别丢掉,知道吗?”   两个小家伙儿齐齐点头,接过后,认真地给钱大河行了一礼,“谢过钱郎君。”   “哎这……”钱大河被两个小家伙儿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叠声地道,“不用谢不用谢,小郎君小娘子太客气了。”   行过礼后,两个小家伙儿便凑到一起开始嘀嘀咕咕,显然对这两枚老虎牙齿很是喜欢。   叶瑾声想给钱,算是将这两枚牙齿买下来,但是钱大河却犯了倔,死活不肯收。   无法,叶瑾声只能看向了一直沉默的谢青珣。   察觉到叶瑾声求助的目光,谢青珣安慰道,“无妨,钱郎君的一番心意,收下便是。”   “那好吧。”   既然谢青珣如此说,叶瑾声便也不再纠结,转而看向了钱大河摊子上的货物。   这一看,叶瑾声就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实在是钱大河的摊子上,牢底坐穿兽和牢底坐穿鸟实在是太多了。   打眼一看,就看到了鹿、大雁、狍子、獐子等等等等,还有不少叶瑾声认不出来的,最边上还有一张皮毛,灰灰的,像是狼皮。   看来,钱大河最近打猎的收获还不错。   “叶郎君。”不远处,阿满冲着他招手,“你快来看呀!”   笼子里,两只雪白色的兔子正在吭哧吭哧地啃着干草。   “喜欢?”叶瑾声蹲下身,笑着问。   “嗯!”阿满重重点头,眸子亮晶晶的,“兔兔好可爱!”   叶瑾声笑了笑,正想开口,却听阿满继续道,“一定也很好吃!”   叶瑾声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阿满啊,你有没有觉得,你的这个逻辑好像哪里不对?   但其实,阿满说的也没错,兔子确实挺好吃,比如麻辣兔头,红烧兔肉、烤兔子、干煸兔子、麻辣兔丁等等等等。   就在叶瑾声脑补兔兔十八吃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谢青珣带着笑意的声音,“口水。”   下意识地一抹嘴角,叶瑾声一愣,继而有些羞窘地开口,“你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16 03:29:27~2021-06-17 03:4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永鸟鸟、2385934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你骗我!”   看着叶瑾声因为羞恼而涨红的脸, 谢青珣抬手,认认真真行了一礼,笑着开口, “实在是瑾声方才盯着兔子瞧的模样太过有趣,这才顽笑一句, 是我唐突了。”   叶瑾声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不好意思道, “我刚才……看起来有那么馋吗?”   谢青珣浅笑着摇头,“没有。”   “算了。”叶瑾声不再纠结, 直接对钱大河道, “这几只兔子,还有野鸡、野鸭, 我都要了。”   至于其他的猎物,叶瑾声就算是买了也不会做,还不如只买自己会吃的。   钱大河将三只野鸡,两只野鸭捆扎好, 又打开笼子,准备将兔子给拿出来。   却不想,原本正在安安分分吃枯草的兔子见到笼子打开, 以一种叶瑾声无法理解的速度窜了出来,蹬了叶瑾声的手臂一下, 借助反作用力,试图逃跑。   眼看着那只兔子就要逃出生天, 一只张开的手掌准确地掐在了那只小兔子的脖子处,快、准、狠地将它压在了原地。   有些出乎意料,眼疾手快,抓住那只逃跑兔子的居然是阿满。   “阿满, 做得好!”反应过来之后,叶瑾声立刻夸赞道。   小姑娘另一只手提起了兔子的耳朵,把这只兔子塞进了阿融的怀里,被放下的时候,那只兔子似乎还是没有放弃,又扭起身子动了几下,但阿融和阿满交接兔子的时候十分谨慎,没有给兔子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   钱大河已经将另一只兔子拿出来了,看着阿满的动作,眸子里不乏感叹,见阿满看过来,钱大河立刻将剩下的一只兔子递给了她。   “多谢钱郎君。”阿满将兔子接了过来,牢牢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一旁的谢青珣想把野鸡和野鸭提起来,却被一旁的叶瑾声给抢了过去,“还是我来吧!”   钱大河打猎的时候,大概是净盯着肥的了,这五只鸡鸭绑在一起可不轻。   虽然谢青珣已经证明过自己真的不是弱不禁风,但是在叶瑾声的眼里,谢青珣还是直接和弱不禁风这四个字划上了等号。   看着已经走在了前面的叶瑾声,谢青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罢了。   .   待叶瑾声和谢青珣离开后,与钱大河一同摆摊的同村人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说,大河,你有没有觉得……那两位郎君好像有些不太对?”   钱大河奇怪,“不对?哪里有什么不对?”   “我也说不太上来。”同村人有些凝重地开口,“就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看起来怪怪的,不像是正经兄弟。”   不像是正经兄弟?   钱大河仔细一琢磨,脸立刻就黑了,“你说什么呢!人家那是关系好!赶紧把你脑子里的那些龌龊玩意儿收起来!”   “哎哎!”同村人抬手挡在了自己脸上,“不是就不是,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了!”   “那是你活该!”钱大河对叶瑾声和谢青珣的感激可不是假的,当然容不得别人如此诋毁自己的救命恩人,“嘴上没个把门的,小心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哪里有那么严重。”那个同村人嘟哝着,只是声音低了许多。   .   丝毫不知道因为自己和谢青珣,引起了一场小小的争吵,叶瑾声正盯着两个小家伙儿怀里的兔子,免得他们一个没注意,让兔子给跑了。   阿融怀里的那只似乎是已经认命,一路上安安静静的,但是阿融却以为它是试图让自己轻敌,抓着兔子的手几乎就没有松过,不给对方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   阿满怀里的那只性子比较安静,乖乖地窝在阿满怀里,阿满摸摸它的耳朵,又戳了戳身子,最终,她的目标落在了小兔子的尾巴上。   叶瑾声看着那只圆滚滚的小尾巴,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揪一下的冲动,不能和小孩儿抢兔子,多丢人呀。   不过,看着阿满的手渐渐靠近小兔子的尾巴,捏住后一拉——   “卧槽!”   叶瑾声瞪圆了眼睛,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小兔子的尾巴从一颗球,变成了一根长条。   那一瞬间,叶瑾声的脑海里有一瞬间的混乱。   怎么回事?   兔子的尾巴居然不是球,而是长的!能拉开的那种!和卷尺似的!   因为太过惊讶,叶瑾声立刻伸手,又揪了一下兔子尾巴。   揪完之后还觉得不过瘾,放开后又揪了一下。   于是乎,人来人往的西市内,不少行人就看到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正一下一下地揪着兔子的尾巴。   因为揪了太多次,以至于往来行人看到叶瑾声的时候,都忍不住想,真可惜,好好一个俊秀的少年,谁知道竟是个傻的。   被揪了太多次尾巴,性子再好的小兔子也遭不住,于是,在叶瑾声又一次伸手的时候,小兔子腿一蹬,直接把叶瑾声的手给弹开了。   叶瑾声一顿,讪讪地放下了手。   见三人都奇怪地看着自己,叶瑾声忍不住开口解释,“我就是太震惊了,真的。”   叶瑾声仔细回忆自己从小到大所接受的各种知识,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过他,兔子的尾巴是长的,不是球。   小时候看过的童话书,动画片,好像讲的一直都是兔子的尾巴是圆的。   多年建立起来的认知一朝被推翻,叶瑾声有种破三观的感觉。   反而阿融阿满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只是获取了一个新知识而已。   见叶瑾声又想去揪兔子尾巴,谢青珣好笑地捉住了他的手,“不是还要买调料吗?”   “啊?”叶瑾声回过神儿来,“对,兔肉比较腥,得去腥后才能好吃 。”   只是,等到了卖调料的地方后,叶瑾声才发现,这个时代的调味品,还真的是……匮乏。   而且还有很多叶瑾声觉得很奇怪的调味品,比如……梅子。   在叶瑾声的印象里,梅子等于零食。   不过仔细一想,梅子偏酸,或许是当醋来用的?   好在,其他去腥的调料,比如,葱、姜、蒜、茱萸、花椒、酒、酱油等都有,若要炒菜,基本的调料还算是充足。   但是叶瑾声前一世熟悉的孜然、胡椒等等,除非这里也有丝绸之路,不然怕是这辈子都没可能用到了。   这还算是好的,像是辣椒、土豆、地瓜、玉米、花生、向日葵等等,基本上都是漂洋过海传过来的,叶瑾声已经彻底放弃。   陆路还能期待一点儿,海路……就算叶瑾声有心,可如今的生产力似乎也不太允许。   除此之外,这边最多的就是各种豉,和豆瓣酱有些像,也是用大豆做成的。不过大豆此地称之为菽,若不是在粮铺里看到了,叶瑾声大概还要懵一会儿,实在是这大豆的古今名字差异太大,而且菽也不仅仅只指代大豆,其他一些豆类也能统称为菽。   但是,看到大豆,叶瑾声就想到了豆浆,继而想到了豆腐。   原本他辛辛苦苦搬回家的磨盘是为了磨面粉用的,现在看来,或许能开发开发其他的用途。   可惜的是,叶瑾声没有在这里发现红糖,只看到了一些饴糖,也不知道红烧肉加点儿饴糖能不能成。   将整个调料区域逛完后,叶瑾声有些奇怪,怎么没见到大料,像是陈皮、八角、香叶之类的都是本土产物,不应该没有啊?   毕竟都是从中药里发展出来的……咦?中药?   叶瑾声猛地停下,“玄玠,我们或许要去一趟医馆。”   “医馆?”谢青珣神色严肃了起来,“瑾声可是哪里不适?”   “不是。”叶瑾声摇头,“就是去买点儿调料。”   调料?去医馆买?   想到生病期间喝下去的那一碗碗苦药,谢青珣试图阻止,“瑾声,是药三分毒,既然未曾生病,还是莫要喝药。”   “不是喝药。”叶瑾声立刻解释,“我没有自虐倾向。”   中药有多难喝,谁喝谁知道。   “相信我,玄玠,我不会骗你的,我是真的去买点儿调料。”   .   来到医馆之后,面对叶瑾声的要求,徐大夫险些将自己的胡子给揪秃了。   叶瑾声用现代语言翻译了一下徐大夫此时的表情,大概是——   你知道中药药材炮制有多复杂吗?不,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关心你的菜好不好吃!   虽然觉得叶瑾声的想法古怪,但徐大夫仔细看了叶瑾声想买的药材,确认里面没有彼此相冲的,直接让伙计包了起来。   .   一切准备就绪后,叶瑾声一行人,一大清早便忙活了起来。   光是收拾鸡鸭和兔子,就折腾得几人有些筋疲力尽,好在最后成果不错。   谢青珣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无奈道,“过几日,便去请一位庖厨来吧。”   叶瑾声疯狂点头,别的不说,至少人家收拾起来利索啊!   .   为了赴宴,宋昀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服,手上还提着一个椭圆形的盒子,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将盒子接过来后,叶瑾声将人引入了正厅。   饭菜还差些火候,需要再等一会儿,所以正厅里的桌子上放了一壶茶,几碟子点心,还有一个棋盘。   叶瑾声把谢青珣拉过来,让他在外面陪着客人,自己又钻进了厨房。   宋昀意味深长地看了谢青珣一眼,“你这是被从厨房里赶出来了?”   谢青珣睨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坐到了宋昀的对面,开始摆放棋盘,“手谈一局?”   “好啊。”宋昀欣然应战。   等到叶瑾声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宋昀被谢青珣杀了个片甲不留。   两个小家伙儿都围在宋昀身边,“指导”他下棋。   叶瑾声终于明白,为何这一次宋昀会输得那么惨了。   .   看到叶瑾声,谢青珣将原本正要落下的一子收回,起身道,“好了?”   “嗯。”叶瑾声点头,“不过……有一点点问题。”   “什么问题?”   叶瑾声叹气,“准备的菜太多,结果之前备好的餐具不够用了。”   谢青珣正要开口,一旁的宋昀却凑了上来,“巧了,我带来的礼物就是餐具,直接拆开用了就是。”   之前接到请帖的时候,谢青珣就暗示过偏向家宴,所以宋昀挑选礼物的时候,也摒弃了装饰性的东西。   “那可太好了!”叶瑾声长舒了一口气,他刚才还在琢磨,实在不行的话,或许可以直接把锅端上来。   打开盒子后,叶瑾声拿起一个碗,有些迟疑地开口,“漆器?”   “正是。”宋昀点头。   .   对于漆器,其实叶瑾声并不熟悉,现代社会,餐具大都用瓷制成。   看着这一盒漆器,叶瑾声首先想起的,就是马王堆老太太那一整套的漆器餐具,上面写着君幸食,似乎还绘有几只小猫。   宋昀带来的这一整套漆器与其有些相似,但是花纹却完全不同。   叶瑾声仔细研究过后,也不是扶阳县常见的花纹,有些陌生,但十分精致。   “晖之家中,有漆器生意。”谢青珣见叶瑾声疑惑,开口解释,“此物非扶阳所产,当是南地之物。”   “玄玠好眼力。”宋昀赞道。   心里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叶瑾声恍然。   抱起食盒走去后厨,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就被端上了桌。   此时是用的还是分食制,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放了好几个盛菜的餐盘,餐盘中的美食,宋昀此前从未见过。   不,食材他还是见过的,只是这炮制手法,宋昀还是第一次见。   看着面前那一碗奶白色的汤汁,宋昀取过勺子,稍稍尝过,眼睛一亮,“醇厚香甜,味道略有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是豆浆。”叶瑾声笑眯眯地解释,“将大豆泡发,再用石磨磨出来的。”   “石磨?”宋昀思索过后,开始问道,“其他豆类,也可用此法吗?”   这……   叶瑾声完全没想到宋昀会一瞬间拐到这个方向去,不怎么确定地道,“可以试一试,但是我不能保证成功。”   宋昀点了点头,对此颇有些期待。   听叶瑾声所言,豆浆只需要用清水浸泡,再以石磨碾之,方法简易,若是能推广开来,百姓们也不必再吃豆饭了。用清水蒸熟的豆饭,想想都很难吃,但为了活下去,再难吃也得入腹。   若是能再开发出些其他的吃法,那么百姓的主食,便可再添一种。   听宋昀说完,谢青珣看了叶瑾声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道,“晖之,瑾声还有一法,可让豆浆凝结,质地嫩滑,老人孩童皆能轻易入口。”   “哦?”宋昀目光在桌子上扫了一圈儿,兴致勃勃道,“是哪个?”   叶瑾声扯了扯嘴角,解释道,“其实……我还没做出来……”   制作豆腐需要凝固剂,而凝固剂的选择也比较多,卤水、石膏、山矾汁皆可。   但可惜的是,叶瑾声没能在西市上找到这些东西。   “此事交予我。”宋昀直接将此事揽了下来。   .   除了豆浆之外,宋昀的目光又落到了另一碗乳白色的汤汁上,上面还飘着翠绿的葱花,“这是……鱼?”   宋昀不喜欢吃鱼,如今吃鱼大都生食,将鱼肉细细地作脍,或者切薄片,佐以酱汁,滋味也算是鲜美。   但可惜的是,宋昀舌头太敏感,极其厌恶这种生食,若非拒绝不了,绝对不会入口。   只是这鱼汤,色泽乳白,味道鲜美,完全颠覆了宋昀对鱼肉的观感。   “鲜嫩爽滑,滋味鲜美。”宋昀赞道,“瑾声大才。”   说完后,不等叶瑾声回应,他的筷子又冲着一个切成段的鸡腿夹了过去,“骨肉酥烂,入味三分,好!”   烤兔肉、红烧兔头、烤鸭、炖鸡……   明明同样是烤和炖,但不知道叶瑾声做了什么,滋味儿却和宋昀往日里用过的完全不同,倒不是以前吃过的不好吃,而是被拓宽了味蕾。   很快,宋昀的目光落到了两个小家伙儿一人一块的黄色固体物上。   那东西只阿融和阿满有,大概是叶瑾声特意给两个小家伙儿准备的。   “这又是何物?”宋昀觉得自己的肚子还能再塞下去一点儿。   “算是蛋糕吧,”叶瑾声解释,“费时又费力。”   是直接用水蒸的那种蛋糕,做这种蛋糕,最麻烦的就是打发鸡蛋的这一步了,费时费力还废手。   “我能尝尝吗?”宋昀开口。   谢青珣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冷笑道,“和两个孩子抢吃的,宋二,你愈发出息了。”   宋昀在家中行二,所以,偶尔谢青珣也会唤他宋二。   宋昀才不管谢青珣的嘲讽,取过一只干净的勺子,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将目标放在了阿融的身上,打着商量,“就一点,如何?”   阿融:……   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蒸蛋糕,有些纠结,认真算来,打发蛋液的时候,还是他们四人接力,花了一个半时辰才做出来的。   因为太累,两个小家伙儿都格外珍惜。   若是想尝一尝的是叶瑾声或者谢青珣,阿融肯定不会有丝毫的犹豫,但是宋昀……   想到对方好歹也算是自己的授业恩师,阿融便将自己的那一块推了出去,“先生请用。”   宋昀虽然好奇,但也不至于真的脸皮不要,全给吃掉,只尝了一点儿,评价道,“松软绵密,滋味独特。”   “瑾声,以你这手艺,若是去开食铺,必然门庭若市。”宋昀非常肯定地道。   但叶瑾声却摇了摇头,“我暂时还没考虑过开食铺。”   “为何?”   “精力不够。”叶瑾声诚实地道,只是一个造纸工坊就已经很占据精力了,他的目标不仅仅是皮纸,寻找新材料,进一步改进工序,不管哪一样都很能费时间。   可若是叶瑾声不准备开食铺,那他怎么办?难道直接赖在这里?   “瑾声,说句实话,我可真想直接赖在你这里。”宋昀玩笑道。   不等叶瑾声开口,谢青珣就已经开口帮他拒绝了,“不行。”   宋昀:……   他忍不住反驳,“你能住,为何我就不能?”   谢青珣瞥了他一眼,冷漠地将宋昀之前的问题给扔了回去,“软饭好吃么?”   只犹豫了一秒钟,宋昀就果断点头,“好吃极了。”   下次还想来吃!   作者有话要说:谢青珣:立刻赶人。 第37章   提起开食铺—事儿, 叶瑾声就想起了那些可能此生无缘的蔬菜调料,顿时有些不死心地问道,“宋先生, 在扶阳县内,我好像没见过那些异域商人。”   “异域行商?”宋昀疑惑, “瑾声对他们有兴趣?”   不过扶阳县的地理位置不大好,并非交通要道, 是以这些年并无异域行商停留。   “我听闻异域行商会带来—些特殊的香料和植物,很想尝尝。”叶瑾声道。   宋昀沉吟道, “你是说, 异域香料?”   “对!”叶瑾声感觉有门,立刻双眼放光, “宋先生可知该往何处去寻异域行商?”   “若瑾声只是想要香料的话,我那边还有不少,尽可以都给你送过来。”宋昀道,“玄玠处应当也有—些。”   叶瑾声立刻看向了谢青珣, “这……我都不知道。”   谢青珣解释,“异域香料气味刺鼻,我不喜欢。”   所以全都压箱底了, 不过……   “你若想要,我让兴怀尽快送过来。”谢青珣道。   “好啊!”叶瑾声猛地点头, 他只恨自己怎么最开始就没想到的呢,有些后世常见的调味料, 最开始不也是当成香料用的吗?   “若是能够寻到异域商人,能从他们的手里买到种子吗?”叶瑾声问道,要是能买到种子,那么他就可以尝试自己种植, 那样就会方便很多。   “这个不好说。”宋昀严肃道。   异域行商不远万里前来,为的就是赚钱,按照叶瑾声所言,若是在大梁能够种植,那就算是断了他们的—条路,只要不傻,就不会这样干。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但是对于商人而言,却是相反的。   不过……商人逐利,只要给出的诱惑足够大,也未必不能交易,只是到时候自己这边必然会被对方狠宰—通就是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通过我们自己的商队。”宋昀最后总结道。   “这样啊。”叶瑾声只能将此事放下,组建商队这事儿太遥远,还是先顾好眼前吧。   不过,谢青珣倒是将此事放到了心上,在心里思索谁最合适做这事儿。   .   临走之前,宋昀还是没有放弃劝说叶瑾声开设食铺—事。   若是叶瑾声不准备开食铺,那宋昀以后去哪儿吃饭?总不能每次到了饭点儿就来叶瑾声这边吧?   次数少倒是还好,若是次数多了,不等谢青珣赶人,宋昀自己就会觉得不好意思。   但若是叶瑾声能开起食铺来,那宋昀就算是天天去吃也没问题,反正他给钱了。   想到这里,宋昀忽然间感慨,谢青珣可真会算计。   然而,叶瑾声仍旧是摇头。   要知道,开—间食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确定地址、装修、请人、打广告、货源、开发新菜式等等等等,每—个环节都得亲自去盯着。   要操心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叶瑾声自认自己精力没那么旺盛,还是暂时先只干好—件事情吧。   不过,宋昀若是想吃,也不是没办法。   “我和玄玠最近也正准备寻—个庖厨,若是宋先生有意,不妨让你家庖厨过来—起学。”叶瑾声道。   宋昀眸光倏然间—亮,但很快他就道,“这样不好。”   严格来讲,这些菜式都能称得上是叶瑾声的独家秘方了,这年头,大家都将自己的独家秘方捂得十分严实,这可是吃饭的本钱!   叶瑾声就这样大喇喇地直接教给别人,可知是—种多大的损失?   “这倒是无所谓。”叶瑾声道,“就算是同样—道菜,不同的厨子,做出来的味道也是不—样的。”   而这就十分考验厨子的手艺了。   华夏美食中,有—个词儿叫适量。   为什么要用适量这个词儿?   因为不同的人的口味也是不同的,可能有的人喜欢偏咸,有的人喜欢偏甜,有的人又喜欢偏酸。   同样的红烧肉,学校食堂掌勺师傅和五星级酒店大厨做出来的味道就不—样。   所以,怎么做被别人知道了其实也无所谓,只要做的好吃,自然会有回头客过来,不然叶瑾声前—世那无数的餐厅是怎么开起来的?   宋昀忍不住点头,“瑾声所言有理。”   “所以,若是宋先生喜欢吃的话,完全可以自己开—家食铺,你放心,我是真的不介意。”叶瑾声诚恳道。   实际上,若是这食铺能开起来,叶瑾声也觉得挺好的,往后便多了—处可以打牙祭的地方。   就像是大家都喜欢吃,但是喜欢做饭的却没多少。   宋昀沉默了—会儿后,还是道,“瑾声可以不计较,我却不能不计较。”   叶瑾声有些疑惑。   之听宋昀继续道,“食铺开起后,所得两成交于瑾声。”   “三成。”不等叶瑾声开口,谢青珣便道。   宋昀蹙眉,“三成?太高了。”   “四成。”谢青珣继续道。   宋昀脸皮—抽,“行行行,三成就三成!”   想想食铺最终能带来的利润,宋昀觉得三成,似乎也不亏。   .   离开叶宅后,宋昀看着满天繁星,忽然有些感慨。   他现在愈发愈发觉得叶瑾声像是个宝藏,抖—抖不知道就能掉落点儿什么东西下来,可惜了,被谢青珣率先划到自己身边护了起来。   回到县府后,宋昀正准备入睡,忽然有急事来报。   看到来人后,宋昀神色微微—变,“查到了?”   “回禀郎君,已经查过了,附近没有名为叶瑾声的人。”来人抱拳行礼。   “没有?”宋昀疑惑,“那相似名字的人呢?”   “只有—个名为叶声的人,但那人并未失踪。”   “竟是如此。”宋昀低声道。   片刻后,宋昀忽然道,“你相信,有生而知之者吗?”   什么?   生而知之者?   面对自家郎君的这个问题,来人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罢了。”宋昀道,“扩大范围,继续查。”   “是。”   只是,宋昀他们不知道的是,就是叶瑾声自己,也不知道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原名,叶瑾声用的还是自己上—世的名字。   而这个名字,在大梁约等于查无此人。   用—个不存在的名字调查,能查出来才是真的有鬼了。   .搬离原先的那个小院之后,谢青珣曾经遣盛择给谢家送去新制的白纸,当做是借住的回报。   楮皮纸制出之后,叶瑾声本想直接称呼皮纸,谢青珣却觉得不妥,谓之白纸。   不过,门房收下纸之后,却连门都没让盛择进。   盛择也在意,反正该送的已经送了,礼数已经尽到了,别人也挑不出他们的错处来。   .   只是,任谁也没有想到,听门房说了这白纸的来源后,王管事摆了摆手,转头就将这白纸献到了谢夫人的面前,话里话外都是自己千辛万苦才买到了这价值千金的楚氏纸。   那位谢夫人捻起—张白纸,惊叹道,“不愧是楚氏纸,色泽雪白,纸质细腻,质量上乘!”   “谁说不是呢。”王管事笑呵呵地道,“还是托了夫人的运气,老奴才能抢到。”   谢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给宝儿送去。”   “是。”   “等等!”谢夫人忽然又叫住了人,抽出几张纸,“找人绘成请帖,给李夫人、陈夫人她们送去。”   扶阳县内没有万卷斋,若是要买纸,还需要去缁平郡碰运气,她有心为自己的儿子准备楚氏纸,奈何运气太差,每次去的时候,楚氏纸早就卖了个干净。   就算她为此背地里摔了好几个镯子,明面上也只能摆出—副遗憾又惋惜的模样。   唯—能让谢夫人感到安慰的就是,其他几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但是现在可不—样了。   谢夫人抚摸着光滑细腻的白纸,她敢肯定,这不是万卷斋里卖的那种次品,是专供世家所用的珍品,可是有钱都不—定能买到的那种。   扶阳县谢家虽然也是谢氏,但却只是旁支中的旁支,就算去了缁平郡万卷斋,人家仍旧不看在眼里,谢夫人为此几乎咬碎了—口银牙,但是对此却毫无办法。   不过,现在不—样了,她能弄到第—次,就—定能再弄到第二次,第三次。   .   接到了谢夫人的请帖后,大部分夫人都比较给面子。   谢夫人也不傻,不会在请帖上明着炫耀,而是借了赏花的名义。   只要人来了,还能找不到机会炫耀?   但可惜的是,谢夫人想得很美好,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击。   花香浮动,水影交织,众位夫人坐在凉亭中,有—搭没—搭地聊着,大部分都是些家常琐事,或者是钗环香黛之类。   谢夫人笑盈盈地插进了话,不着痕迹地将众人的话题引向了孩子。   而说到孩子的教育,自古至今都让无数父母为之头痛。   谈起来孩子,彼此间的比较又是不可避免,没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孩子不如他人,虽然嘴上谦虚着,但大都是明贬实褒,谢夫人终于瞅准机会,把自己宝贝儿子最近写的—首诗取了过来。   可惜的是,在场的几位夫人,谁不知道这位谢夫人的儿子谢宝丁被她宠坏了,说不学无术都算是夸他了。   只不过,就算是心里哂笑,面上却不会带出来,毕竟谢家在扶阳县也算是大户人家,平白结仇,没有必要。   礼貌性地夸了几句之后,谢夫人也有些纳闷,这些人怎么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是故意的,还是装的?   “说起来,这楚氏纸的珍品就是不—样,宝儿说写字的时候都觉得舒服。”   然而,听了谢夫人的这话之后,有几位夫人的脸上却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这就是楚氏纸?”另—位面容娇艳的夫人忍不住伸手取过—张,“以前是只闻其名,却不想在谢夫人这儿看到了。”   谢夫人拿着帕子掩了掩自己的唇角,似乎是要掩去控制不住翘起的弧度,“云夫人若是喜欢,便拿几张回去。”   “这……不太好吧?”   “无妨。”谢夫人大度地道。   陈夫人与另外几位夫人对视了—眼,终于还是忍不住道,“谢夫人不知道?”   “知道什么?”谢夫人奇怪。   “此纸非是楚氏纸,而是唤作白纸,咱们扶阳县最近开了—家书坊,专门卖这种白纸。”   “是呀,谢夫人怕不是被家中仆从给骗了?”   “这些仆从也不能太纵着了,该敲打的时候就得敲打,不然的话,怕是能爬到主人的身上作威作福呢。”   几位夫人间的话题虽然已经转到了如何御下上,但是听在谢夫人的耳中,却和直接当面甩她耳光没什么区别。   这和当面说她御下不严,被自家的仆人踩到头上有什么区别?!   .   匆匆结束赏花会后,谢夫人沉着脸,怒气冲冲道,“去把王余叫来!”   王管事赶到后,还来不及说话,就直接被谢夫人甩了—巴掌。   谢夫人用力极大,王管事年纪也大了,只觉得自己脑子嗡嗡地响。   “好你个王余!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耍我!什么楚氏纸!那分明是七松斋里卖的白纸!”   王管事心里—个咯噔,脑子—炸,完了,夫人都知道了!   误将白纸当成楚氏纸献给谢夫人之后,王管事就特意去查过,谢青珣究竟是从何种渠道买到楚氏纸的,他本意是直接侵吞了谢青珣购买楚氏纸的渠道,好借此来讨好谢夫人,进—步巩固自己在谢家的地位。   谁知道查出来的结果让他瞠目,若单单只是—个谢青珣也就算了,更让王管事吐血的还是,叶瑾声还是他亲手送给谢青珣的!   不过,王管家早有计划,此时他直接把自己做的事情全都扣在了—个小厮的身上,涕泪横流地说自己也是被骗了。   “谢青珣他们搬走了?”注意到这—点,谢夫人的气稍稍消了—些,她向来看不惯那些喜欢来打秋风的什么亲戚,自己滚了倒也好。   但紧接着就是疑惑,“谢青珣遣人送来的白纸?他们哪儿来的钱买白纸?”   虽然不是楚氏纸,但是这白纸的价格仍旧不菲。   “夫人,老奴还有—要紧事禀报。”   “说!”谢夫人倒是想看看,王余到底还能说出点儿什么来!   “夫人,那白纸,其实是谢青珣他们自己制的。”   “这怎么可能!”谢夫人断然否定。   王管事也是苦笑,“夫人,老奴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开始也是不信,多方打听多厚,终于确定,会造纸的人,还是夫人给他们牵的线,搭的桥。”   谢夫人脸色—变,“这又关我什么事!”   “夫人莫不是忘了,谢青珣病重的时候,您说过,帮他寻了—个人来冲喜。”王管事小心翼翼地道,“就是那人,会造纸术。”   谢夫人的脸立刻就像是打翻的颜料盒,青青白白的。   她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如此!   王管事捂着自己已经开始肿胀的左脸,继续道,“夫人仁德,若非夫人保的媒,谢青珣哪儿能娶到这样—个好媳妇儿?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如此不知好歹,只是几刀纸就想打发了夫人,实在是忘恩负义!”   王管事别的不会,就是甭管多狗屁不通的歪理,他都能说得振振有词,也是因此,之前—直很得谢夫人的青眼。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谢青珣应当将那造纸之法献上,才算是不负保媒之恩。   然而,这—次谢夫人却是越听越烦躁,她不想再听王管事—遍又—遍的提醒了,她当时说给谢青珣找个人冲喜只是随口—说,谁能想到,最后竟然送了对方—份大礼!真是越想越觉得憋屈。   “行了!”谢夫人烦躁道,“那你说,要怎么办才好?!”   虽然她也很认同王管事的话,但是谢夫人也不是个傻的,当然知道谢青珣绝对不会轻易撒手,抱着造纸工坊,就相当于是抱了—座金山。   王管事试探开口,“夫人不妨给老奴—些时间,必然将造纸术为夫人双手奉上。”   谢夫人—顿,“你的意思是,去偷?”   王管事低头,“这本是夫人应得的。”   .   “阿嚏!”   叶瑾声揉了揉鼻子,“大清早的,谁在念叨我?”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两个小家伙儿的面前仍旧是雷打不动的牛奶,倒是叶瑾声和谢青珣面前的牛奶换成了豆浆。   过滤出来的豆渣也没有浪费,掺了鸡蛋、葱花,煎成了薄饼,滋味儿也不错,两个小孩儿很喜欢,叶瑾声已经陪着他们吃了好几天了。   叶瑾声刚咬了—口豆渣煎饼,正想着两个小家伙儿什么时候能吃腻的时候,忽然有人匆匆赶来,说是黎琼求见。   黎琼?   叶瑾声和谢青珣对视—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莫非,是造纸工坊出事了?   “快请他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18 05:49:07~2021-06-19 05:1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璇幽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疏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黎琼进来后, 立刻行礼,“见过郎君。”   叶瑾声看到人进来,道, “先坐,出了什么事情了?”   “回郎君, ”黎琼的语气有些愧疚,“大部分竹帘都出现了破损, 不够用了。”   竹帘?   这么快就坏了?   叶瑾声有些奇怪,他印象里, 竹帘没有这么不经用啊, 这才几个月的时间?   又仔细询问了黎琼几个问题之后,叶瑾声便决定直接去楮宅看一看。   楮宅, 便是之前建好,已经投入使用的造纸工坊。   .   只不过,离开的时候,叶瑾声猛地扭头, 看向了不远处的巷口。   巧的是,谢青珣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前后也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   “玄玠, 你刚才在看什么?”叶瑾声问道。   “刚才……似乎有人在看着我们。”谢青珣语气不大好。   “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叶瑾声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刚才, 他就感受到了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但是扭过头去看的时候, 却发下那边巷口空无一人。   “难道……是我无意中得罪了别人?”叶瑾声下意识地开始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谢青珣却摇头,道,“应当不是。”   和叶瑾声不同,有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后, 谢青珣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七松斋在扶阳县开起来之后,谢青珣就知道,必然会惹得别人眼红。   也是因此,在叶瑾声建议宋昀开食铺的时候,他并未出言阻止,而是顺水推舟。   除了食铺确实很耗费精力之外,便存了让宋昀分担火力的心思。   宋昀未必不懂,只是有些事情没必要说得太过清楚。   .   “先上车。”谢青珣按住了叶瑾声的手臂,“安心,我会处理。”   “嗯。”   叶瑾声点了点头,他在这个世界的人际关系基本上都被谢青珣给重叠覆盖掉了,将此事交给谢青珣处理是最稳妥的。   不过……   思及此,叶瑾声也稍微上了心,自己也应该寻个机会去开拓新的人脉了,总不好一直都靠谢青珣。   .   来到楮宅后,黎琼便将那些损坏的竹帘取了过来。   知道叶瑾声和谢青珣过来,楮宅中的造纸匠人有些浮躁,他们也知道竹帘损坏一事,心里很是担心,害怕叶瑾声会惩罚他们。   因为这件事情怎么看,都像是他们办事不力。   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几张破损的竹帘后,叶瑾声皱起的眉头仍旧没有松开。   不像是被人为破坏的,更像是在水里浸了太久,沤烂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抄纸竹帘受材质所限,是消耗品。只是叶瑾声没有想过会这么快就出现损耗。   周染宁也收了几个徒弟,但是让人失望的是,那几个徒弟的技术不太好,还需要打磨,编制竹帘的主力还是周染宁自己。   不过,有了几个徒弟打下手之后,他的速度也提高了不少。   但是周染宁的效率再高,他也只是一个人,而造纸工坊在工序拆分之后,又招了不少人,在造纸效率提高的同时,竹帘的损耗也变得更快了。   黎琼对此很是愧疚,“是仆的错。”   面对黎琼的自责,叶瑾声却道,“不,这不是你的错。”   黎琼是一个很合格的管理者,在彼此共事过一段时间后,他就根据各自的特点,将每个人放到了最合适的地方,提高了效率。   说到底,还是叶瑾声自己没有考虑到竹帘的使用寿命这个问题。   要解决这个问题,方向有两个,一个是增加竹帘的产量,这一点周染宁尝试过了,收效甚微。   第二个,自然就是想办法让竹帘更加结实、不易损坏,延长使用寿命了。   可是,要如何做才能让抄纸竹帘的使用寿命大大提高呢?   叶瑾声眉头紧拧,他总觉得解决的办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他就是死活想不到。   “或许,”一旁的谢青珣缓缓开口,“瑾声可以考虑给竹帘涂漆。”   涂漆?   听到这两个字之后,叶瑾声只觉得之前萦绕在自己脑海中的迷雾骤然间散尽。   没错,涂漆!   就像是宋昀送的那一整套漆器餐具,经过了特殊的处理之后,完全可以起到防水的作用!   漆树产漆,而漆器能够当做餐具,盛汤水之类的毫无问题,想来刷在竹帘上,也能起到隔水保护的作用吧。   但是,兴奋过后,叶瑾声又忍不住为难了起来。   这个时代的手艺人,对于自己的技术、秘方之类的保护地非常严格,压根不会随意传给别人。   叶瑾声能毫无障碍地进出周染宁的小院,也不过是因为这竹帘就是在叶瑾声的指导下做出来的罢了。   但是,知晓叶瑾声为此担忧的时候,谢青珣不由得笑了起来,“瑾声不必担心,只是取生漆而已,没有那么难。”   .   漆树产漆,从而出现了专门从事采漆的匠人,采漆也是个技术活儿,不是在漆树上割一个口子就行的。   就像是种田的时候需要休耕一样,采漆的时候也不能盯着一棵树狠割,需要给它们休养生息的时间。   除此之外,采漆也很危险,除了需要爬树割漆之外,最麻烦的一点还是过敏。   大部分人都对生漆过敏,对其不过敏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而生漆一旦沾到身上,轻点儿的会红肿发痒起泡,而严重的,甚至会危及生命。   .   “所以,玄玠,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直接从采漆匠人手里收购生漆?”叶瑾声道。   “不错。”谢青珣点头,“先让周郎君试一试生漆,若是不行,再去寻宋氏合作。”   “这样也好 。”叶瑾声点头,“那扶阳县内有采漆匠人吗?”   “此事交予我。”谢青珣道。   “好。”   不过,叶瑾声在心里暗暗想道,唔,看上去,玄玠涉猎似乎也挺广泛的。   .   扶阳县本地不产漆,好在临近的几个县里,寻到了一位采漆的匠人,从他哪儿买来了一些生漆。   周染宁将晒干后的旧竹帘斜放,用刷子在生漆桶里搅了一下,试了试稀稠度后,便开始大开大合地往竹帘上刷了起来。   竹帘编织的时候,所使用的竹丝极细,刷漆的时候自然也要十分细腻,要保证每一处都被涂匀才行。   第一次涂是为试探手感。   而等到第二次的时候,周染宁的动作顿时变得游刃有余了起来。   叶瑾声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周染宁的手上,他的手看上去并不细腻,能够看到一些明显的细茧,但是这丝毫不会影响到他手指的灵活度。   有的时候,叶瑾声都忍不住感慨,周染宁简直是老天爷在给他赏饭吃,手实在是太巧,不管是多精细的活计,到了他的手上都会让人怀疑它的难度。   制纸的时候,竹帘必不可少,若是没有周染宁,想要抄出来如此细腻轻薄的纸张,还不知道要消磨多少功夫呢。   在竹帘上涂匀了生漆之后,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晾干,在此期间,楮宅内能用的竹帘明显减少,也严重地影响了纸张的产出数量。   叶瑾声和谢青珣商量过后,决定暂时实行限购的法子。   就是每天卖的少点儿,也比直接关门好。   .   然而,在周染宁抬起手臂的时候,叶瑾声余光扫见了大片的红色,难道……   叶瑾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周染宁的手,把他的袖子给撸了起来。   这样一看,过敏发红的地方愈发明显。   叶瑾声的神色顿时变得愈发严肃,“得赶紧去医馆。”   过敏可以说是特别特别常见的一种症状了,可能有不少人都没当一回事儿,但是过敏要是严重了,可是会直接死人的!   周染宁显然也是不当一回事儿的人之一,他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不大好意思地道,“没关系的,过几天就能消下去了。”   “不行。”叶瑾声却固执地很,拉着周染宁就开始往院子外走,“有没有事得听大夫的。”   周染宁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却听一旁的谢青珣开口,“瑾声说得不错,周郎君还是莫要讳疾忌医的好。”   他的几个徒弟也满是关切地劝说道,“是啊 ,师傅,您就听叶郎君和谢郎君的,去医馆看一看吧!”   “可是……”周染宁还是有些犹豫,他似乎对于离开这座小院子非常抵触。   只不过现在的叶瑾声全副心神都在他那发红了一大片的胳膊上,没有注意到周染宁的异样,倒是旁边的谢青珣发现了一些不对,却没有开口。   .   强行将人带到医馆后,徐大夫看了之后,给开了点儿药,“没有什么大事,带回去后,碾碎,取汁液涂抹在红肿处,过几日就会好。”   看过大夫后,周染宁立刻将自己的袖子拉了下来,低声道谢,“谢谢徐大夫。”   “不必客气。”徐大夫一边写药方,一边道。   这时候的大夫写药方的时候,字迹还是很清晰的,叶瑾声看着丝毫没有龙飞凤舞的字迹,忍不住暗自感慨。   一旁的徒弟想帮周染宁涂药,但是全都被周染宁给拒绝了,“等回去后,我会自己来。”   .   将周染宁一行人送出医馆后,叶瑾声身体一顿,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将周染宁送上马车后,猛地转身,直直地看向了刚才那股窥视感的来源。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一次,叶瑾声直接和暗中盯着他们的人对上了视线。   跟踪者一身朴素的麻布衣服,正站在不远处,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这边。   对上叶瑾声的视线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最终还是叶瑾声反应更快一筹,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追了出去。   叶瑾声只知道一件事情,不管对方跟踪他和谢青珣到底是什么目的,只要将人抓住,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但可惜的是,那个跟踪者一开始跟踪的距离就比较远,就算是叶瑾声反应非常快,但是彼此之间的距离不是那么快就能拉近的,等叶瑾声窜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拐过墙角,跑得人影都没了。   将人跟丢了之后,叶瑾声忍不住愤愤地锤了旁边的墙壁一下。   然而,气愤之下,叶瑾声忘记了控制自己的力道,以他的拳头为中心,一旁的墙壁上缓缓出现了几道放射性的缝隙,紧接着,细微的咔嚓声响起,那缝隙不断扩大,不等叶瑾声反应过来,整面墙壁已经彻底倒塌。   扶阳县内的房子大都以石块涂抹黄泥垒砌而成,倒塌之后,石块乱滚,尘土飞扬,带起的灰尘几乎能将叶瑾声给淹没。   谢青珣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叶瑾声一拳头将人家的墙壁给砸塌了的场景。   叶瑾声:……   刚赶过来的谢青珣:……   正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屋子主人:……   .   叶瑾声呆在原地,一瞬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他知道自己力气大,但是一拳拍碎了一面墙壁,还是完全超出了叶瑾声的认知,也从侧面说明了这个时代的房子有多脆弱。   最后,还是谢青珣率先反应过来,他立刻拱手对屋子的主人一礼,郑重道歉,并且承诺将会赔偿他的一切损失。   叶瑾声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连忙道,“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之后,饶是叶瑾声也不由得面色发苦。   一切的一切,都源于那个莫名其妙跟踪自己的人。若不是为了问了清楚,叶瑾声就不会追过去;若是没有追过去,就不会将人给跟丢了;若是没有跟丢,他也就不会生气地砸了墙壁一拳,直接把人家的墙壁给砸塌陷了。   叶瑾声忍不住在心里又给那个跟踪者狠狠记了一笔,等回头找到那个跟踪者之后,他一定要让那人给自己报销修墙的费用!   .   另一边,那倒霉主人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目光忍不住落到了叶瑾声的手上。   叶瑾声的手称不上小,就是普通男性的手掌大小,但此时,那双刚砸塌了一面墙壁的手上,竟是连皮都没破,只是在关节处有些许红肿。   那屋子的主人忍不住赞叹道,“少侠好臂力!”   叶瑾声:……   你最先关心的不应该是你的房子吗?   叶瑾声还想解释,那房子的主人便继续道,“此处住宅年久失修,本就岌岌可危,就算没有少侠,早晚也是要塌的,现在,也不过是将时间提前罢了。”   “或许,这便是少侠与此处的缘吧。”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没明白这人的脑回路。   那房子主人兴致勃勃道,“我观阁下骨骼清奇,与我道门有缘,可愿入我门下?”   作者有话要说:叶瑾声:力气太大是我的错吗?   感谢在2021-06-19 05:17:39~2021-06-20 04:4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璇幽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辣酱不辣 4瓶;紫璇幽梦 3瓶;白悦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原来是个道士啊。   叶瑾声在心里想道, 他记得,古代的道士涉猎广泛,有沉迷炼丹炸炉的, 也有打着道门幌子招摇撞骗的。   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个是哪种?   见叶瑾声不开口,那人咳嗽了一声,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连忙道, “在下赵万丞,敢问这位郎君如何称呼?”   “我叫叶瑾声。”   “谢青珣。”   彼此介绍过后, 谢青珣直接忽视了对方之前想要将叶瑾声收入门下的那一句话, 直言会遣人将赔偿送过来,同时也会有匠人前来帮忙砌墙, 完全不需要对方操心。   因为刚才的动静太大,周围已经围拢了不少人了,凑热闹是人类的天性,所以安排妥当之后, 谢青珣就准备带叶瑾声离开。   然而,拉了一下,叶瑾声没动。   谢青珣微微侧头, 疑惑问道,“瑾声?”   叶瑾声的目光从这座院子一角处堆积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收回目光, 给了谢青珣一个安抚的眼神后,对赵万丞道, “赵道长可会炼丹?”   听到炼丹两个字,谢青珣的眼皮狠狠跳动了两下,不赞同地看向了叶瑾声。   然而叶瑾声却只是拍了拍谢青珣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   说起来, 历史上的道士,或者说是佛道两教,某种程度上也起到了社会救济的作用,道教有道医一脉,而佛家也会收容病人进行医治。   不过,叶瑾声不知道这里的道士是如何的,但就看墙角堆着的那些矿石之类,估摸着是个炼丹求长生的。   沉迷炼丹也没关系,道士炼丹大都使用矿石、草药,炼制丹药其实更像是一种制药化学试验,就是炼制出来的丹药……叶瑾声完全不敢吃。   不过,炼丹术也并非全无好处。为了炼丹,炼丹术士熟练掌握了升降、蒸馏、熔融等技术,也在漫长的实践过程里,真的炼制出来一些有用的药粉,比如轻粉,可治疗癣疥;白降汞可用于疮疽的治疗;还有拔毒封口的红升丹;还有银朱,能治疗癫痫犯乱。   但叶瑾声更加看重的还是炼丹术士们的动手实验能力,一些涉及到化学反应的地方,就可以请这位赵万丞赵道长帮忙了。   尤其是天气日渐炎热,叶瑾声还指望着这位道长能帮忙搞出来硝石呢,到时候制冰全靠它了。   .   叶瑾声询问过后,赵万丞以为有门,心里一喜,连忙道,“自然是会的。”   听到赵万丞的回答,叶瑾声脸上笑意更深,“若是有机会,还望能与道长一晤。”   只是,听到这话,一旁的谢青珣却忍不住沉了脸色,只是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直接当面发难,而是在叶瑾声和那位炼丹术士“依依惜别”之后,在马车上开了口。   “瑾声似乎对那位赵道长很是在意。”谢青珣心情不愉,说话的时候自然也就带了几分出来。   叶瑾声耳朵动了动,察觉到了谢青珣的不快,解释道,“我是真的有事情需要这位赵道长帮忙。”   谢青珣忍不住道,“瑾声可知,这些炼丹术士与骗子无异?”   前朝便有先例,曾有炼丹术士敬献“神丹”,说是服用后便可羽化成仙,前朝末帝大喜,不顾群臣反对,执意吞服,三日后暴亡。   正是吸取前朝教训,梁朝皇室对所谓的道士、炼丹术士十分防备,曾经名盛一时的国教,如今已经败落地没几个人愿意去道观上香了。   而今天被叶瑾声一拳砸碎了墙壁的那位赵道长,他应当还干这些其他的营生,不然怕是连饭都要吃不上了。   .   “我知道。”面对谢青珣的提醒,叶瑾声心中微暖,“但是我结好赵道长,为的就是他的炼丹术。”   “放心,我是不会吃他炼制出来的那些丹药的。”叶瑾声安抚道。   事实上,古代炼丹术士也炼制出来不少“神丹”,尤其是丹砂与水银,更是不停地倒腾,不过,这些炼制出来的神丹却不是内服的。因为曾经真的有人内服过,然后死了。   由于炼丹术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求长生,所以炼丹术士在炼丹的过程里虽然也会总结经验,但总是会想办法用各种阴阳学说来解释,充满了各种让叶瑾声无法理解的宗教迷信色彩。   不过,只要赵道长能够帮叶瑾声搞到硝石,叶瑾声觉得自己暂时能忍,大不了到时候想办法反向洗脑!   或许……可以开发炼丹术士十八用?   .   知道叶瑾声心中有底之后,谢青珣虽然还是担心,但到底是由着他去了。   同时,谢青珣也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日后叶瑾声若是想和赵道长见面,自己一定要跟着过去,免得对方被骗。   .   “对了。”谢青珣又道,“瑾声方才为何突然跑出去?”   “那个跟踪我们的人又出现了。”说到这里,叶瑾声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暂时将那位赵道长扔到了脑后去,“我原本想将人拦下来的,结果……”   说到最后,叶瑾声的声音不由得变低了许多。   接下来的事情,谢青珣便都知道了,叶瑾声不小心砸塌了别人的墙壁,却阴差阳错地收获了一个古代化学家——炼丹术士,也算是另类的因祸得福了。   不过,想起那个跟踪者,叶瑾声总觉得心里不安。   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   “我觉得,此事最好还是报官。”   但就算是将此事告到宋昀那边去,除了多加强防守,遇到可疑人员及时上报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能够解决的办法了。   不过,造纸工坊也有宋昀的一份,所以得知此事之后,宋昀也是面色凝重,承诺一定会调查到底。   离开了县府之后,叶瑾声的目光忽然被胡同口的一处彻底吸引,那里有正在玩耍的几只小狗。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叶瑾声忍不住道。   叶宅内有三只小虎崽,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喂养,已经初具山林之王的雏形,若是有人敢□□,可以直接关门放虎!   但是造纸工坊可不能放一头老虎进去,不过,放几条能看家护院的狗还是很不错的选择。   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谢青珣后,对方也是微微颔首,“此法不错。”   “最好是能多买几条。”叶瑾声琢磨着,“每个院子里放一条,先让它们和造纸工坊里的匠人们熟悉一下,免得到时候误伤。”   “性子不能太温顺。”想起前世著名的三傻,叶瑾声又犹豫着补充了一句。   不过,雪橇三傻属于外来物种,如今梁朝的狗,应该都是本土犬种。   田园犬大都比较亲人,同时不乏机警,可以说,它们本就是为了看家护院而一代代培养出来的。   “若要亲人,或许得从狗崽开始养。”谢青珣也建议。   叶瑾声点头,“嗯,先看看吧。”   狗崽养起确实会亲人不假,但是他们也不能指望几只小狗崽子看家护院吧?顶多示个警罢了。   .   想买狗,自然得去西市,那里有专门的牲畜交易区,猪、牛、羊、马、鸡、狗,传统六畜在这里都能见到。   只是,在这牲畜交易区内,叶瑾声看到的不仅仅是当做猎犬和家犬的狗,同样还有用来吃的。   看着被关在笼子里,等待着挑选的狗,叶瑾声忍不住皱眉,他还是觉得有些不适。   “怎么了?”   察觉到叶瑾声的异样,谢青珣微微低头,温声问道。   “没什么。”叶瑾声没有试图解释。   叶瑾声不太能接受吃狗肉,但也不会闲着没事儿不让别人吃,更何况这里是古代,贫苦些的百姓饱腹尚且困难,又凭什么对他们要求更多呢。   谢青珣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抬起手,捂住了叶瑾声的眼睛,“若是不忍心,便不要看了。”   被蒙上眼睛的那一瞬,叶瑾声一时间没回过神儿来。   待消化完谢青珣的那一句话后,叶瑾声忍不住抬起手,按住了那只捂住了自己眼睛的手掌,片刻后拿了下来,“谢谢。”   谢青珣准备带着叶瑾声离开,却被对方给拉住了。   “不走?”   .   叶瑾声的反应,不仅仅是谢青珣发现了不对,那边的狗贩子也开始打起了主意。   看谢青珣和叶瑾声的穿着,应当是有钱人,再加上叶瑾声的反应,狗贩子眼睛一转,立刻就有了注意。   “这位郎君!”那个狗贩子谄笑着走上前来。   叶瑾声看着对方那个谄媚的笑容,忍不住皱眉。   “郎君可有看中的狗?”狗贩子全当没看见谢青珣那不满的神色,盯准了叶瑾声,“您是准备买来看家的还是打猎的?”   “不是我吹牛,我这边的狗,那可了不得,撵兔子特别!用来看家也很不错,有人进来一准儿就能叫起来!”“郎君心善,这要是买个几条,不也是做好事吗?!”   叶瑾声:……   这狗贩子是吃准了自己会心软是吧?   可无奈的是,叶瑾声最后还真的是心软了,把那一笼子狗都买了下来。   那狗贩子拿到钱后,不怎么真诚地恭维了几声“公子仁善”就忙不迭地跑了,像是生怕叶瑾声会后悔再把钱给要回去似的。   叶瑾声低头看着花色不同,品种不同的各种田园犬,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算了,反正本来也是要买家犬的。”   买哪些不是买呢?   狗嘛,基本上天生就会看门的。   .   回到叶宅后,叶瑾声找了一个稍微偏僻一些的院子,关好院门,确定周围没有狗洞之后,这才将狗一条一条地从笼子里放了出来。   放的时候叶瑾声十分小心,他很喜欢猫狗不假,但是该做的防护措施还是要做的,万一被咬了,这里可没有狂犬疫苗给打。   大部分都是黄狗,还有几条纯白的。   叶瑾声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一条纯黑色的狗身上,那条狗的腿非常细,肋骨根根分明,耳朵耷拉下来,覆盖着稍长些的绒毛,整条狗看上去细长细长的,但是很高。   “这是……细犬?”叶瑾声不太确定地道。   谢青珣闻言看向了那条狗,漆黑的毛发有些脏污,脸上有些血痕,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它自己的。   “确实是细犬。”谢青珣道,“狩猎时,经常看到此犬,速度极快。”   叶瑾声小心翼翼地靠近对方,却被那只细犬躲开了。   细犬警惕性比较强,叶瑾声也没有太在意,而是又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后,喃喃道,“好像哮天犬啊。”   “哮天犬?”谢青珣看了那条细犬一眼,“此名不错。”   “若是喜欢,便将哮天留下,其他的狗送去造纸工坊便是。”谢青珣道。   叶瑾声:?????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说这条细犬的名字就叫哮天犬啊!   作者有话要说:叶瑾声:万一二郎神找我要版权费怎么办QAQ   感谢在2021-06-20 04:49:08~2021-06-21 04:5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晚宁大宝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璇幽梦 10瓶;晚宁大宝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谢青珣取过一块生肉, 扔给了那条纯黑色的细犬。   大概是饿得很了,那细犬凑上去嗅了嗅之后,便大口大口地撕咬了起来。   叶瑾声看着正用前爪扒拉着生肉的黑色细犬, 忍不住皱眉,“直接给它吃生肉, 不会出问题吗?”   听了这话之后, 谢青珣却疑惑地反问道,“狗为什么不能吃生肉?”   叶瑾声想了想, “生肉吃了不健康。”   如今这个时代, 还有吃鱼脍的习惯,但是叶瑾声一直不让谢青珣还有两个小家伙儿入口,不管是什么,一定要煮熟了再吃,包括白水, 怕的就是寄生虫。   谢青珣笑了笑, “野狗无人喂养,大都会成群结队捕杀猎物, 吃的自然也是生肉,不会有事的。”   说完后,谢青珣忍不住又道, “瑾声, 你把它们想得太脆弱了。”   叶瑾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我想当然了。”   想想也是, 这里毕竟是古代, 狗啊,猫啊这些动物,除非是富贵人家, 不然普通百姓基本上都是散养的,人吃什么,它们就吃什么。   见那条细犬吃完一整块生肉,叶瑾声又拿起一块,给它扔了过去。   说起来,这些生肉原本是给那三只虎崽准备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条黑色细犬也算是“虎口夺食”了。   见叶瑾声盯着那条黑色细犬,目光灼灼,谢青珣看的好笑,“既然这么喜欢,为何不留下来养着?”   他们又不是养不起,毕竟三只虎崽都养了,老虎的食量可比细犬大多了。   “我倒不是担心吃的问题。”叶瑾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主要是细犬的运动量实在是太大了,几天不运动的话,就会心情郁郁,吃不下饭。   细犬的速度很快,全速奔跑的话,甚至能达到60~65千米每小时呢!就算只是玩耍,也能轻轻松松上40千米左右每小时。   若是真的养了,那遛狗的时候到底是叶瑾声遛细犬呢,还是细犬遛叶瑾声呢?   更关键的是,现在又没有摩托车、汽车一类的现代交通工具,叶瑾声压根跑不过这条黑色细犬!它可是能直接去撵兔子的!   然而,听了叶瑾声担心的几点之后,谢青珣微微一笑,“无妨,瑾声可以骑马。”   细犬本就是为捕猎驯化,虽然速度比不上马,但是协助主人围捕猎物还是足够了,捕猎之余还能顺便看家护院,一狗多用,也难怪古代人大都很喜欢养细犬了。   听了谢青珣的提议之后,叶瑾声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他怎么就忘记了呢?明明还特意买了马车代步的!   然而,兴奋了还没有一秒钟的时间,叶瑾声的脸就又垮了下来,“我不会骑马……”   谢青珣忍不住轻笑出声,被叶瑾声幽幽地看了一眼之后,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后,道,“无碍,若是瑾声愿意,我教你。”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谢青珣全部娴熟无比。   谢青珣的话,叶瑾声还是信的,他既然已经做出了承诺,必然会兑现。   想起以后自己骑着马去遛狗的模样,叶瑾声立刻扭头,看向那条黑色细犬的眼睛闪闪发光。   谁能拒绝得了毛茸茸呢?   没有!男女老少,全都会为它们倾倒。   更何况是猫狗双全的生活,就是这猫有些不大对,但,大猫也是猫!   .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那条黑色细犬撕咬生肉的动作顿了顿,又把那块生肉往自己这边拢了拢,像是担心被抢走。   叶瑾声:……它是在担心我去抢它的肉吗?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叶瑾声的情绪大多数时候都写在脸上,谢青珣看到津津有味。   既然决定要收养这条黑色细犬,叶瑾声立刻兴致勃勃地准备给它起名字了。   “不叫哮天?”谢青珣奇怪,他觉得这个名字挺不错的,有些超出叶瑾声起名的水平,比如叶瑾声收养的那一只虎崽,叫花花,公的。   哦,最开始,叶瑾声想喊金渐层的。   所以,在叶瑾声说出哮天犬三个字的时候,谢青珣便觉得不错,当然,这是以叶瑾声的起名水平来衡量的不错。   “不,”叶瑾声摇头,“那是另一条狗的名字。”   但是,既然准备收养这条黑色细犬,叶瑾声当然要认认真真地给它取一个新名字,它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黑色细犬,奔跑速度又特别快,像是一阵风跑过去……”叶瑾声摸着下巴,“不如,叫黑风?”   黑风?   听到这个名字,叶瑾声和谢青珣却齐齐皱了皱眉。   “奇怪,我怎么总觉得黑风很耳熟。”叶瑾声思索了一会儿后,脑海里猛然冒出了三个字,“黑旋风。”   “这个名字不行!”   叶瑾声立刻摆动手臂,黑旋风李逵什么的,绝对不行!   谢青珣赞同道,“不若就叫哮天。”   黑风和哮天比起来,自然是哮天听起来更有气势。   叶瑾声还是摇头,片刻后,他双手合十,故意做出一副讨好的模样,央求道,“玄玠,不如……你帮我想一想?”   谢青珣看着叶瑾声那一副故作可怜的模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啊……”   只是,无奈归无奈,谢青珣还是败下阵来,只能帮他想。   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谢青珣道,“此犬迅疾如飞,身被黑绒,不若叫飞黎。”   “离?哪个离?”   “黎明的黎。”   “黎明。”叶瑾声有些疑惑,“那这不是白天的意思吗?”   谢青珣一顿,“黎,有黧黑之意。”   叶瑾声咳了一声,虚心接受指点,“我……我知道了。”   他还真没注意过黎的这个意思。   .   将所有的狗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大问题之后,叶瑾声将飞黎留下,其余的狗全都送去了造纸工坊。   匠人们对于狗还是十分喜爱的,至少对这一群狗的态度很是温和。听说是送来看家护院的,更是对其看重。   虽然和叶瑾声计划的不一样,买回来的不是一两个月左右的狗崽,而是已经长大的家犬,但是狗都是很聪明的,知道谁对它们好。   所以在最开始的几天之后,狗狗们逐渐开始撒起欢儿来。   虽然这群狗看起来多,但是不同的院子分一分,一个院子里也就一两条,用作看守,也足够了。   .   为了能养得起这群小家伙儿,叶瑾声觉得自己要加快寻找其他造纸原料的速度了。   除了寻找新的材料之外,楮皮纸的制作工序还可以进一步精细化。   比如,蒸煮浸泡、日晒漂白的工序可以多进行几次,能使得皮料中的木素等其他非纤维物质去除得更彻底一些,同时在舂捣之前,找细致耐心的人,细细摘除夹杂在白料中的外层青皮或者是其他杂质,以提高纸张质量。   或者,可以再多一道工序,半湿的纸张烘干之后,两面均手工进行打磨砑光,最后制成的纸,纸面平滑如玉版,且受墨均匀,质量比不进行打磨砑光能更上一层。   再比如,以冰水打浆、抄纸。因为冰水中的微生物要少很多,且用作“纸药”的植物粘液在低温下也不易变质,同样的抄纸速度,低温下的“纸药”会更加粘稠,所制成的纸张也自然会更好一些。   而且,也不必拘泥于白纸,可以想办法制成一些特殊的纸张。比如,给纸染色,这是最简单的加工纸张的方法,和布料染色相似。   或者,也可以用特殊荡帘手法,在纸张上形成各种云纹,只是这种云纹纸非常考验纸工的手艺和审美,叶瑾声也不敢确定能不能成。   再者,用毛笔蘸浅墨,在水中一点,而后将竹帘垂直提起,浅墨晕开的波纹便会附着纸上,形成特有的纹路;亦可在水波晕染开时微微吹气,便成了不规则的云状,这又是另一种云纹纸的制作之法了。   亦或者在制纸的时候撒上金银粉,或者嵌入金银片,便又成了金花纸。   .   叶瑾声在房间里奋笔疾书,门外,谢青珣站在阳光的阴影里,安静地看着屋子里的人。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越久,叶瑾声逐渐开始习惯这个世界低矮的家具,但是仍旧不习惯跪坐,写一会儿就要起来换一个姿势。   等他写完,天光将暗,屋子里已经燃起了火光。   “玄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叶瑾声有些惊讶。   “没多久。”谢青珣取过一旁写满了字的白纸,询问道,“我能看吗?”   叶瑾声点头,“当然可以。”   他端起一旁的茶杯,直接灌了一口凉茶,忍不住道,“天气越来越热了。”   那位赵道长,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硝石?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天气越热,冰价就越贵,叶瑾声每次看着买冰消耗的钱都觉得心痛。   谢青珣看过那一叠纸,将那一盆冰块又往叶瑾声那边挪了挪。   刷过生漆后,竹帘的耐用程度确实提高了不少,七松斋内的纸张供应也开始逐渐恢复了以往的数量。   叶瑾声把自己想到的内容都写在了纸上,但是到底从哪个方向开始改造,他还在对比中。   “我想先让纸工尝试染色。”叶瑾声道,这个操作起来最简单,“其次,是金花笺。”   金花笺虽然需要消耗金箔,但是这种纸张自诞生起,瞅准的目标就是高档市场,所以价格自然会翻个好几番,能买得起的,必然是世族。   谢青珣对叶瑾声的计划并无异议,将纸张放下后,赞了一句,“瑾声的字,大有进步。”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真的?”   “自然是真的。”谢青珣含笑点头。   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复,叶瑾声忍不住狠狠地挥了挥拳头,“不枉我每天练字的那一个时辰!”   “对了。”叶瑾声将计划书收好,“最近有发现不对的地方吗?”   谢青珣摇头,“没有。”   或许是那一次险些被叶瑾声抓到被吓到了,连着好几天,他都没有再察觉到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难道是他们跟踪的水平提高了?”叶瑾声不是很确定地道,有那个胆子来跟踪,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就被吓到?   .   但实际上,那人还真的是被叶瑾声的敏锐给吓到了。   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叶瑾声之后,那人立刻顺着小路回了谢宅。   谢宅内,王管事听说他回来了,立刻忙不迭地赶了过来,“如何?可有找到造纸的秘方?”   那人面露愧疚,“王管事,我……我被他给发现了。”   听到这话后,王管事脸皮一抽,身侧的手微微抬起,却又硬生生地停下了动作。   此人可是他好不容易寻到的一个跟踪高手,若是自己一时气急,将人给扇走了,那到时候他拿什么禀告给夫人?   深吸一口气,王管事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要太苛责,“如何被发现的?”   “那个叶瑾声的感觉实在是太敏锐了。”那人道,“而且力气很大,我亲眼看着他砸塌了一面墙。”   当然,最后这一句话是这人听来的,不过那墙壁倒塌的声音他还是听见了的。   “什么?”王管事显然对叶瑾声缺乏了解,闻言,不怎么信得开口,“陈二那细胳膊细腿的,竟然能砸塌了墙?”   “此事我正要和王管事说。”那人连忙道,“王管事,您确定那人叫陈二?”   “怎么?”王管事脸颊抽动了一下,“那人自然是陈二,我为何要骗你?”   “可是……”听了这话之后,那人更加疑惑了,“我听那位谢郎君唤他叶瑾声。”   “叶瑾声?”王管事胡子抖了抖,“你确定?”   “我确定。”那人点头,“王管事,您是不是搞错了人?”   “不可能。”王管事断然否认,“那陈二就是我亲自带回来的,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人?”   那人顿时听得更加糊涂了,“那……是陈二故意改名了?”   但是有必要吗?   王管事面色阴沉,“你继续盯着他们,务必找出来他们造纸的法子!”   至于王管事自己,他特意又派了一个人去陈家村,然而,传回来的消息却不怎么好。   “陈大已经跑了?”   “是。”去打听的小厮点头哈腰道,“时间过去的有些久,奴也是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到的,听说那陈大走的时候特意挑了个半夜三更的时候。”   半夜三更?   听到这里,王管事心里顿时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若是心里没有鬼,为什么不在白天走?   “那人是半夜起来,出去撒尿的时候碰见陈大他们的,听那人说,陈大当时走的时候可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带了个人。看身形……”说到这里,那个前去调查的小厮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着王管事的脸色,“像是陈二。”   “啪!!!”   茶盏被王管事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被骗了!陈大真是好大的胆子!   竟然敢找人顶替陈二送来冲喜!   那可是王管事他挑了好久,才特意挑出来的八字!克妻克夫,什么都克。   结果现在倒好,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冒牌货,不仅没能把谢青珣给克死,甚至还和他琴瑟和谐,这简直……   闭了闭眼睛,王管事将心里的烦躁狠狠压下。   不管送去冲喜的到底是谁,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查清楚造纸秘方。   好在,那个跟踪者没有辜负王管事的期待,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摸到了楮宅外。   .   “你确定那座楮宅就是他们的造纸工坊?”王管事再次确认道。   “我很确定。”跟踪者方势十分有把握地道,“已经踩好点了,今晚就可以行动。”   “不。”王管事抬手,止住了方势接下来的话,“再等等。”   之前方势跟踪的时候,曾经被叶瑾声他们发现,最近一段时间必然会提高警惕,现在就去,说不定就是自投罗网,再等个几天,等他们的警惕性稍微降低一些再说。   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用在这里也是同样。   叶瑾声谢青珣在明,而他们在暗,主动权还是掌握在他们这边的。   王管事冷笑一声,等拿到了造纸秘法之后,哼。   .   只是,王管事他们并未想到的是,人或许会逐渐降低警惕,但是狗不会。   一切准备妥当后,方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小心翼翼地翻进了楮宅。   因为准备地十分充分,落地的时候寂静无声,没有惊动任何人。   然而,下一瞬,方势的身体就一寸寸僵硬了起来。   黑暗中,一簇簇绿色的焰火逐渐“烧”了起来,与此同时,低沉的呜呜声不断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才知道!哮天犬居然是白色细犬!但在我的印象里,它一直是黑色大狗的来着QAQ   感谢在2021-06-21 04:54:16~2021-06-22 04:1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晚宁大宝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也佑我白酱、柒念念念柒 5瓶;疏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看到那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 方势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手忙脚乱地就想往后跑。   但是因为被吓得太厉害, 此时的方势忘记了,他的身后就是墙。   一脑袋撞到墙上的时候, 方势满脑子盘旋的就只有两个字, “完了。”   看到方势想跑,之前围拢过来的狗狗们立刻扑了上去。   “汪!”   “汪汪!”   “呜——汪!汪!”   “啊——”   此起彼伏的狗叫声里, 间或夹杂着几声人类的惨叫, 即便是又杂又响亮的狗吠声,也无法掩盖掉那惨烈的人声。   .   因为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夜间宿在楮宅的造纸匠人们被惊醒。   “狗怎么叫得这么厉害?”   “像是疯了一样。”   “别不是有人闯进来了吧?”   “有可能,前几天可没听这些狗叫过。”   “不然……我们出去看看?”   有人提议后,一起睡大通铺的匠人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最后齐齐将被子一掀,“走!看看去!”   随手扯过旁边的衣服穿上, 一行人打开门,匆匆走了出去。   循着声音找过去的时候,一行人又碰到了其他院子里的人。   “哎?你们也听见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狗叫得那么凶, 谁还能睡得下去?!”   “我刚才还在做梦呢, 正准备啃一块肥肉, 这眼看着就要送进嘴里去了, 结果, 嗨!”   “行了!”   黎琼手里拿着火把,冷声道。   听到他的声音,之前还在吵吵嚷嚷的匠人们都立刻闭上了嘴巴。   黎琼隐隐有成为造纸工坊大管事的意思, 这些匠人也不是傻子,平日里和黎琼相处的时候,也渐渐地不怎么敢开玩笑了。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犬吠的方向赶了过去。   等赶到的时候,饶是黎琼一向沉稳,也忍不住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实在是……   实在是现场太过惨烈,若是心理太脆弱的,大概这个时候已经找个地方去吐了。   方势倒是没有死,但是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狗撕咬地破破烂烂,沾满了血迹,尤其是他的两条腿,让人不忍直视,能够清晰地看到肌肉被咬得外翻的模样。   夜色中,一时间只能听见家犬们呜呜的吼声,以及火把燃烧时候的噼啪声,至于方势的呻.吟……几乎快要听不到了。   黎琼闭了闭眼睛,立刻道,“先不要进去。”   免得激怒这些家犬。   它们虽然和造纸匠人相处地不错,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黎琼也不敢保证,这些狗会不会无差别攻击。   “这件事需要尽快通知叶郎君。”黎琼斩钉截铁地道。   “可是……”一个平日里和黎琼相处比较熟悉的匠人小声开口,“叶郎君现在应该都睡了吧?”   都这个时候了,按照叶瑾声前一世的的时间计算方法,现在都已经凌晨三点左右了,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这个时候强行把人吵醒,想一想都觉得很难受。   万一……   万一叶郎君生气了可怎么办?   黎琼却坚定地道,“若是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叶郎君,才是我们的失职!”   但是这话说完之后,现场却没有一个开口应和的。   很显然,没有人愿意这个时候去打扰叶瑾声,他们担心被骂。   黎琼叹了一口气,“放心,我会亲自去叶宅通知郎君。”   .   叶宅。   黑色细犬飞黎正趴在狗窝里睡得正香,忽然,它的脑袋猛地抬起,那双黑豆豆一样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大门处。   没多久,叶宅的大门就被人拍响。   叫门的人显然十分着急,拍门的声音又急又重。   然而,门房睡得太死,根本就没有听到拍门声。   最后还是被飞黎咬着衣角从床上拖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   被拖下来之后,门房甚至还没有彻底清醒。   紧接着,狗叫的声音和拍门声齐齐响起,将那门房彻底惊醒。   “谁啊。”   “是我,黎琼,楮宅出事了。”   .   叶瑾声最近睡得一直很不安稳,因为热。   虽然新制的衣服已经尽量选择轻薄的料子了,但是和短袖短裤比较起来,还是热。   今天也是同样,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叶瑾声很快就从睡梦中惊醒,却又不是特别清醒。   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摸到了一脑袋的汗水,心情顿时变得更加烦躁了。   脚在地上蹬了蹬,没踢到鞋子,叶瑾声也懒得再找鞋,直接赤着脚踩在了地上。   游魂儿似的飘到了门边,摸索着打开了门栓后,叶瑾声打了个哈欠,“玄玠?”   .   从黎琼那里得知楮宅发生的事情后,谢青珣只匆匆披了一件外衣就来敲门,长发披散,身上披着一层月光,衬得他愈发俊逸无双。   然而,看到来开门的叶瑾声后,谢青珣微微一顿,眸光便锁在了叶瑾声的脖子以上,“瑾声,楮宅那边出事了。”   楮宅?   叶瑾声努力反应了一会儿,脑子逐渐清醒了过来。   消化掉谢青珣话里的意思之后,叶瑾声立刻紧张了起来,“楮宅?那边出什么事了?”   “有人偷偷潜入。”谢青珣道,“惊动了家犬,现在已经被拿下了。”   听到人已经被抓住了,叶瑾声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现在他只觉得无比庆幸,在感觉到那一股窥视的感觉之后,就立刻去买了狗来看家护院。   不过,想到那群狗,叶瑾声又有点儿担心,“人没有被咬死吧?”   叶瑾声实在是担心那群狗没轻没重,将潜入的那人给咬死了,那他们岂不是会失去线索。   谢青珣迟疑了一下,“应该没有。”   然而,听到谢青珣那迟疑的语气,叶瑾声的心立刻就提了起来。   万一那人要是真的被狗给咬死了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叶瑾声一把握住谢青珣的手腕就要往外跑,“那我们赶紧去看看!”   “对了,是不是还要请个大夫?”   万一那个人的咬伤特别严重的话,还能救个命。   然而,他却被谢青珣给拉住了。   “瑾声。”谢青珣意有所指地道,“若要出门,最好披一件衣服。”   叶瑾声愣了一下后,立刻低头。   因为太热,入睡之前叶瑾声特意洗了个澡,此时身上只穿着一件云罗制成的短裤。   只不过,和梁朝常见的犊鼻裈不同,叶瑾声特意按照现代短裤的模样找人裁制的,反正穿在里面也没人能看得见,而且他也只是在睡觉的时候穿一穿,透就透呗,越透越凉快。   可现在,叶瑾声却恨不得能够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这特么跟光着和谢青珣说话有什么区别!啊!有什么区别!   叶瑾声一瞬间脸颊充血,甚至连话都不好意思说,直接房门一关就去换衣服了。   被关在门外的谢青珣想着刚才叶瑾声那一瞬间晕红的脸颊,面上不由得露出了些许笑意。   然而,想起私闯楮宅的那个潜入者,谢青珣虽然仍旧在笑,但是那笑容里已经染上了冷意。   .   换好衣服后,叶瑾声开门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十分别扭,不过见谢青珣神色正常,他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反正自己和谢青珣都是男人嘛,该有的都有,没必要这样。   叶瑾声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脸上的神色也是一秒一变,或者羞愤,或者懊恼。   谢青珣看得有趣,也不多做提醒,任由叶瑾声兀自纠结了一路。   马车停下,也让叶瑾声一瞬间回过了神儿来。   “到了。”谢青珣打开马车门,率先下车后,转身冲着叶瑾声伸出了手,“来。”   看着那一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若是平时,叶瑾声也不会多想,直接手一伸就握了上去。   但是现在么……他盯着那只白皙如玉的手好一会儿后,才小心地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下一瞬,叶瑾声的手就被裹住。   也不知道是不是叶瑾声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谢青珣的掌心,好像更烫了一些?   跃下马车后,叶瑾声立刻将自己的手给收了回来,“多谢玄玠。”   谢青珣的声音里带了些许失落,“瑾声总是与我客气,未免生分。”   叶瑾声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和你客气,就是习惯了!”   前一世,别人帮了自己,叶瑾声总是习惯性地说一句谢谢。   “你放心,我和谁生分都不会和你生分的!”这话刚说完,叶瑾声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是看着谢青珣的笑容,叶瑾声眨了眨眼睛,忽然间忘记了刚才的不对。   .   楮宅内灯火通明。   叶瑾声和谢青珣赶过来后,聚集在一起的匠人们自觉地便为两人让开了一条路。   黎琼跟在两个人的身后,尽量简洁地将今晚的事情说了一遍。   穿过人群后,叶瑾声便看到了那个倒霉的潜入者。   那人被一群狗狗围在中间,浑身上下满是血迹,衣服破破烂烂,应当是被狗咬住的时候撕开的。   原本冲着那人呜呜叫的狗狗们,察觉到叶瑾声的气息后,原本听上去满是威胁的呜呜声顿时一变,变成了嗷呜嗷呜的撒娇,尾巴也摇得飞快。   或坐或站,甚至还有几条试图凑上来撒娇,然而还不等靠近,似乎是闻到了什么气味,立刻变得犹豫了起来。   “他……不会死了吧?”叶瑾声不确定地问道。   “回叶郎君。”一旁的黎琼开口,“人还没死,只是被吓到了。”   被吓到了?   看着墙角那个正瑟瑟发抖的潜入者,叶瑾声的心也缓缓提了起来,这人不会被吓疯了吧?可千万别,不然到时候可怎么审问?   “黎琼。”   “回郎君,仆在。”   “将这些狗带走。”叶瑾声道。   “是。”黎琼应下来后,又点出来几个人,小心翼翼地上前,牵着那群狗离开了。   叶瑾声走上前,在那个潜入者的身边蹲了下来,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还好吗?”   然而,叶瑾声刚问完,那个潜入者就立刻抬起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声音凄厉地喊道,“别!别咬我!别咬我!”   “啊!啊啊啊!别咬我!求求了,别咬我!”   叶瑾声眉头拧起,这人好像已经被吓疯了,这可怎么办?   谢青珣站到叶瑾声身边,落到那个潜入者身上的目光有些发冷。   此人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还有待商榷。   想到此处,谢青珣伸出手,抓向了那人的手腕,似乎是想要帮他把脉。   可在谢青珣按上那人手腕,开始给他把脉的时候,那个潜入者突然发疯,猛地挥开谢青珣的手臂。   即使谢青珣心里已经有些防备,但那个潜入者的动作太快,力气也超乎常人,最后,谢青珣还是被那人狠狠地地掼到了地上。   “玄玠!”   叶瑾声顾不得跑开的那个潜入者,连忙将谢青珣扶起。   看着对方手肘处袖子破开的那个大洞,还有正缓缓渗出的鲜血,叶瑾声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去。   “我无事。”见叶瑾声神色不对,谢青珣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抚道,“先问出……”   不等谢青珣说完,叶瑾声已经利落起身。   .   将谢青珣掼到地上去后,那个潜入者瞅准了一个稍微薄弱的地方就准备往外冲,但围拢在周围的匠人们也不是吃素的,没多久就把他给抓住押了回来。   叶瑾声沉着脸,抬起脚就踹了过去,目标,潜入者的腿。   盛怒之下,叶瑾声丝毫没有收敛力气。   下一瞬,清晰的骨裂声响起,伴随着潜入者凄厉的惨嚎。   “啊!我的腿!我的腿!”   押着那个潜入者的匠人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再一次刷新了对这位叶郎君的认知。 第42章   叶瑾声小心翼翼地将谢青珣的袖子推上去, 露出了被磕伤的手肘。   伤口处仍旧在渗血,叶瑾声忍不住咬了咬唇,只觉得自己刚才踹的那一脚实在是太轻了, 应该再多踹几脚才对!   血迹混杂着泥土,让谢青珣手肘处的伤口看上去愈发狰狞。   叶瑾声取过一旁布巾, 浸了清水后, 小心翼翼地覆了上去。   “疼不疼?”叶瑾声不敢太用力,轻声问道。   “不疼。”谢青珣温声道, “瑾声尽管放手去做。”   虽然说是这样说, 但是叶瑾声手上的动作却仍旧小心,将伤口处沾染的灰尘和血迹一一擦除。   这个时候,叶瑾声忍不住想叹气。   梁朝虽然已经有了酒,但大都是浊酒或者米酒,度数不高, 喝上去的味道嘛……对于叶瑾声而言, 有点儿古怪。   但是有酒,就能通过蒸馏法提取出酒精来。   虽然叶瑾声现在清理伤口用的是烧开后的水, 但却没有酒精的杀菌功能,他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至于如何通过蒸馏法提取酒精……叶瑾声觉得,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 自己该去拜访一下赵道长了。   .   看着叶瑾声眉间就没有松开过的“川”字, 谢青珣抬手, 轻轻点了点叶瑾声的眉间, 抹平了那个“川”字。   “让瑾声费心了。”   叶瑾声忍不住叹气, “不是你的错,要是我刚才动作再快一点儿就好了。”   谢青珣也就不必受这一份罪。   天气炎热,伤口也容易感染, 这也让叶瑾声愈发忧心。   “瑾声何必自责。”谢青珣不赞同地道,“分明是那人狡诈,假作失心疯,骗了你我。”   “我……”   “瑾声如此说。”谢青珣忽然捉住了叶瑾声的手,拇指擦过了叶瑾声的手背,那里,曾经被石头划伤,好在伤口不大,谢青珣又盯得紧,擦了药膏之后,血痂脱落,不曾留下疤痕,“可是在责备珣?”   叶瑾声直接被问懵了,不是,这话题的跳跃性,也太大了吧?   手背被对方的指腹擦过,有些痒,也让叶瑾声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叶瑾声不自在地道,“而且那能一样吗?我都习惯了。”   但是看谢青珣,身娇体弱的,受伤了就很让人心疼啊。   谢·身娇体弱·青珣听了叶瑾声这话后,眸光顿时变得锐利了起来。   习惯了?   那岂不是说明,叶瑾声以前经常受伤?   “瑾声这话,珣听着实在诛心。”谢青珣语气发沉,“若瑾声受伤,我……”   谢青珣原本想说自己会很在意,很心疼,然而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似乎有些孟浪,临时改口道,“阿满和阿融会很伤心,珣亦会心疼。”   叶瑾声咳嗽了一声,将谢青珣的袖子拉了下来。   这样直白的话,听得他有些耳根发热。   叶瑾声的目光有些躲闪,不怎么敢看谢青珣的眼睛。   太久没有人这样理所当然地说会心疼自己,叶瑾声有些不习惯,本能地想要逃避。   可谢青珣却不许他逃,强硬地捧住他的脸,直到自己和叶瑾声对视,“瑾声。”   “啊?”   “以后,莫要让自己受伤了。”   叶瑾声抿着唇,开始辩解,“这太难了,毕竟生活里总是会有意外,不是吗?”   然而,看着谢青珣那不赞同的眼神,叶瑾声最终还是败下了阵来,“我……我知道了,我尽力。”   .   室内的气氛逐渐变得古怪,但叶瑾声却一时间说不上来究竟古怪在了哪里。   好在,“笃笃笃”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谁?”   “回郎君。”门外传来了黎琼的声音,“已经给那人换了一身衣服,身上的伤口也处理过了,郎君是否现在就要去看看?”   “去!”叶瑾声毫不犹豫地起身,“玄玠,你呢?”   谢青珣点了点头,“自然是要去的。”   .   黎琼引着两人来到了一处临时收拾出来的屋子。   那个潜入者已经被清理过,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盖住了那些被狗咬出来的伤口。那个人的手脚都被绑住,旁边还有一个匠人看守,免得他自己挣开绳索逃跑。   听见开门声,那个匠人连忙行礼,“叶郎君,谢郎君。”   叶瑾声点了点头,“他怎么样了?”   匠人道,“回郎君,没什么异样。”   自从被扔进这个屋子之后,那个潜入者就缩进了角落里,不动弹也不说话,倒像是真的被吓傻了。   不过,经过了之前试图逃跑的那一遭,叶瑾声对于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被吓傻了有些怀疑。   谢青珣想上前,被叶瑾声拦住了,“我去。”   .   叶瑾声走到那个潜入者的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哪里人?”   “你潜入楮宅的目的是什么?”   “是谁指使的你?”   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出,然而回应叶瑾声的却是那个潜入者的沉默。   叶瑾声尝试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换来对方的鬼哭狼嚎。   叶瑾声:……   难道是真的疯了?   一旁的谢青珣看着那人险些抓到叶瑾声脸上的那只手,眸色阴沉。   .   对付这种人,叶瑾声太过心软,因而束手无策,但若是换了谢青珣,事情又会是另一个发展。   不过……   谢青珣看了一旁的叶瑾声一眼后,眼皮微合,在叶瑾声看过来的时候,身体忽然一晃,顺势歪向了叶瑾声的方向。   “玄玠!”   叶瑾声一惊,立刻伸手接住了谢青珣,“玄玠,你怎么了?”   谢青珣一手按着自己的额角,另一只手扶着叶瑾声的手臂,语气气若游丝,“我无事,只是方才忽然有些头晕,后脑处隐隐作痛。”   有多年生病的基础,此时谢青珣装起病来也是栩栩如生,至少叶瑾声是半点儿没怀疑,他立刻紧张地道,“那我现在就去找大夫!”   谢青珣握住叶瑾声的手腕,低声道,“瑾声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那也得去看大夫。”叶瑾声语气坚定。   “是老毛病了。”谢青珣又极其真实地咳嗽了两声,“吃点儿药压下去就好,更何况,如今深更半夜,医馆早已关门。”   “可是……”   “只是今日出门匆忙,未能来得及带上药丸,能劳烦瑾声去取来吗?”   “这样也好。”叶瑾声也冷静了下来,“药放在了哪儿?”   “床榻旁边有一个暗格。”谢青珣语气飘忽,“里面有一只陶瓶。”   叶瑾声见谢青珣情况逐渐稳定了下来,也稍稍放心,“好,我会尽快回来。”   “嗯。”谢青珣点了点头,“让瑾声费心了。”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叶瑾声扔下这一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   而在叶瑾声离开之后,谢青珣的脸色仍旧苍白,只是眸光已经变得十分锐利,他缓缓走到那个潜入者的身边,语气轻缓地开口,仿佛自己正在和多年的好友聊天。   然而,细听那话里的内容,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你这样嘴硬的人,我以前也见过不少。”   谢青珣淡淡道,“不过,我倒是有一法子,再是嘴硬的人也能开口。”   “只需要寻一间无窗的房间,将你关进去,最开始的几天,你或许还能通过送饭的频率来确定时间,但之后,只需要将送饭的时间打乱,你很快就会混淆,不知今夕何夕。”   “你猜,你能坚持几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蜷缩在墙角里的潜入者,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这就害怕了?”谢青珣哂笑一声,“放心,我不会这么做的。”   小黑屋虽然很好用,但是太费时间。   谢青珣将叶瑾声支开,自然是不想对方看到自己血腥的一面。   “对于你,还用不着。”谢青珣微微侧头,“最普通的刑讯就足够了。”   叶瑾声一来一回,留给谢青珣的时间其实很短。   他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轻轻点在了那个潜入者的心口处,手腕微微用力,匕首的尖锐部分就刺进了那个潜入者的心口处。   “说,还是不说,你可以自己选择。”谢青珣好心提醒他,“私闯他人宅院,我就算是杀了你,也是合情合理。”   那个潜入者惊惶地看着正在逐渐没入自己胸口的匕首,连动都不敢动。   叶瑾声离开之后,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势立刻变得十分恐怖,方势能感觉到,他是真的敢杀了自己。   而且,正如谢青珣之前所说的那样,他就算是真的杀了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太严重的后果,就算被判刑,也可以金钱赎出。   但是自己可就不一样了,命只有一条!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方势颤巍巍地开口,“我……我说。”   见对方这么快就怂了,谢青珣的脸上甚至露出了几分遗憾的模样。   “先前和瑾声聊起来的时候,他曾提过一种酷刑,名为贴加官。”   “是用沾了水的纸一层层贴到人的脸上,一开始还能呼吸,待贴的多了,人就会无法呼吸,你猜,你能坚持到几张?”   谢青珣本想着,若是这人比较硬骨头的话,就试一试,谁知道,只不过是用匕首戳了一下,他就怂了。   将匕首抽出,随手甩到一边,谢青珣把叶瑾声一开始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哪里人?”   “你潜入楮宅的目的是什么?”   “是谁指使的你?”   .   叶宅。   叶瑾声匆匆赶回来后,就推开了谢青珣房间的门。   门没锁,床榻上的被褥有些散乱,显然主人离开的时候十分匆忙。   叶瑾声熟门熟路地打开了谢青珣床榻旁边的暗格,那里面除了一个陶瓶之外,还有几个小盒子,叶瑾声瞥了一眼后,就把暗格的门给关上了。   谢青珣还在等着他的药呢。   .   刚出门,叶瑾声就看到飞黎正摆出一副威胁的模样,冲着一个男人“呜呜”吼叫。   这么晚了,一个大男人在别人的宅院附近转悠,一看就觉得不对劲儿。   叶瑾声心里一紧,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要做什么?”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请问,谢青珣谢郎君,住在此处吗?”   来找玄玠的?叶瑾声脑海中拉起的警报降低了一点儿,但还是道,“他现在不在,郎君若是有意,还请明日再来。”   兴怀有些犹豫,但看着那条随时准备扑过来的黑色细犬,不得不暂时放弃,“那,我明日再来叨扰。”   昏黄的光线中,叶瑾声隐约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儿眼熟,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想到谢青珣还在等着他的药,心里着急,可有这么一个男人在外面转悠,他也同样担心家里还在睡觉的阿融和阿满。   偏偏盛择被留在了楮宅内,不然的话……好在兴怀还算是识趣,行礼之后就离开了。   叶瑾声将飞黎带到两个小家伙儿的房门外,摸了摸它的脑袋,叮嘱道,“不要让不认识的人进去,知道了吗?”   飞黎蹲坐在门前,尾巴甩了甩,像是听懂了,又把虎崽花花抱了过来,叮嘱门房盯紧了,不许让任何人进来之后,这才连忙赶往楮宅。   .   一进门,叶瑾声就被谢青珣塞了一叠审讯资料。   “都问出来了。”   叶瑾声懵了一会儿后,鼻子动了动,忍不住凑了过去。   谢青珣按住了叶瑾声的肩膀,眸光落在了他的唇上,“瑾声?”   叶瑾声却皱起了眉,“你是不是洗澡了?”   谢青珣:……   他确实抓紧时间清理了一下自己,但叶瑾声是怎么闻出来的?狗鼻子吗?   谢青珣斟酌道,“方才审问此人的时候,用了些手段,染了血迹,故而……”   “他又不老实了?你有没有受伤?”   见叶瑾声丝毫不曾在意自己方才说的手段,谢青珣眸子里笑意更深,“并未受伤。”   “那就好。”叶瑾声松了一大口气。   紧接着,叶瑾声就问道,“伤口没沾水吧?”   “放心,并未。”   确认过后,叶瑾声才彻底放心,然而他内心已经认定那个潜伏者不老实,方势之后怕是都要背着这口黑锅了。   叶瑾声坐到谢青珣身旁,打开了他递给自己的那一叠纸张。   看清楚主使之人后,叶瑾声有些惊讶,“指使他的人,居然是……谢家?”   他心里一动,忍不住看向了谢青珣。   若是别人的话,叶瑾声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然而,涉及到谢家,他总要考虑谢青珣的态度。   看出了叶瑾声的顾忌,谢青珣抬手,似是想要抚上叶瑾声的脸颊,却在半途一拐,落到了叶瑾声的头发上,“瑾声不必顾及我。”   “玄玠,你的意思是……”   “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23 04:07:04~2021-06-24 04:4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梧桐栖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   叶瑾声还是有些不太明白,“玄玠,你准备做什么?”   谢青珣轻笑一声, 故意卖了个关子,“瑾声不妨猜一猜?”   叶瑾声:……猜不着!   .   另一处, 谢宅。   王管事从夜半时分, 等到了天明,然而等到的却只有照常升起的太阳。   方势没有回来。   是被发现了吗?   还是说方势自己跑了?   王管事其实很想相信方势是自己跑了, 但是理智告诉他, 有非常大的可能,是方势被发现了。   那么,方势会不会将自己给供出来?   想到这里,王管事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   .   天亮后,谢青珣直接将方势带去了县府。   宋昀看到人之后还有些惊讶, 但是听了此人的所做作为后, 脸已经黑得不能看了。   七松斋的纸卖得非常好,完全是供不应求的状态, 最近推出了染了颜色的纸张,虽然价格比白纸要贵一些,但是一经上架就被彻底抢空。   常言道, 断人财路, 如杀人父母。   这个方势做的事, 也是差不多了。   但更让宋昀惦记的, 还是指使方势前去偷取造纸秘籍的谢家。   “玄玠准备如何做?”宋昀问道。   在这件事情上, 叶瑾声和谢青珣才是真正的苦主。   但比较尴尬的是,古代可没有所谓的专利法,对于刺探他人的商业机密也没有任何的惩罚措施。   所以, 对于叶瑾声和谢青珣而言,除了加强楮宅附近的防卫之外,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倒是那个方势,私闯他人住宅,完全可以用偷窃罪扔进大牢。   “此事我自有计较。”谢青珣道。   宋昀仍旧狐疑,“你确定?”   “嗯。”   .   几日后,宋昀就在街上被人给拦下了。   拦下他的两个人,一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当做拐杖,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几乎是直接扑倒在了宋昀的面前。   而另外那人,是一名女子,她穿着一身粗糙的麻布衣服,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有些散乱,小腹微微鼓起,但她本人却很瘦,所以,应该是怀孕了。   她就跪在那个老丈的的身边,声音沙哑又绝望,“求宋明府为我等做主。”   “求宋明府明察。”那个老丈挣扎着支起身体,跪在了宋昀的面前,泪流满脸地道,“扶阳县谢家强买强卖,三百文便要强行买走我们家的数十亩良田,我等不愿,却被他们威逼,我儿本想与他们理论,却反被殴打,两条腿被齐齐打断,最后病重不治,一命呜呼!”   “求宋明府为我等做主!”   宋昀面色凝重,他伸出手,试图扶起那位老丈,“老丈且先起来。”   那老丈却不起身,而是又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我儿媳身怀有孕,那谢家的人却出言调戏,最后更是动手动脚,试图强抢回去,老奴的这条腿,就是被他们给打断的,可怜我儿媳,受惊过度,险些滑胎。”   说到最后,那老丈语气哽咽,“求宋明府为我等做主,查明真相。”   老丈说话的时候,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子就在一旁暗自流泪,她的手捧着自己的小腹,困难地弯下腰,想要给宋昀磕头。   “快起来!”宋昀看得心惊,却不好直接伸手去扶起那位女子。   正为难的时候,阿满不知道从哪里挤了过来,“娘子快快起身,宋明府一定会给你们伸冤的!”   被扎着两个发髻的小姑娘扶起,那女子看向阿满的目光满是感激与怜爱,“谢过这位小娘子。”   另一边,那位老丈也被扶了起来。   .   因为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不少人都停下来看热闹。   只是听了那位老丈和女子的控诉后,纷纷议论了起来。   “真是可怜啊……”   “谁说不是呢,那谢家人可真不是个东西。”   “一亩上好的良田怎么也得一两银子,才三百文,谁肯卖?”   “是啊,强买强卖还不算,还把人家的儿子给打死了,真的是作孽呦……”   “得亏那娘子的肚子里还有一个,不然可是要断子绝孙了。”   “说不定啊,不是说那娘子受惊过度,险些滑胎吗?”   “看他们这模样,身上怕是也没多少银两,怕是连安胎药都买不起。”   “哎……可怜呐……”.   .   周围的议论声宋昀自然也听见了,他眉头微微皱起,对阿满道,“还请阿满帮忙,将这位娘子送去医馆。”   阿满立刻点头,“好的!”   而那位老丈,自然有差役扶着。   也是这两个人幸运,拦下宋昀的地点离医馆不远,也就是几步路的距离。   虽然宋昀很想问个清楚,但是看着一老一少的情况,还是先去医馆比较靠谱。   阿满既然在,那么一直和她形影不离的阿融自然也不会缺席。   两个小孩儿才五六岁,然而被养得很好,唇红齿白,鬓发齐整,身上的衣服也是剪裁精致,价值不菲。   那女子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家伙儿,眸子里忍不住染上了几分歆羡,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以后会不会和这两个小家伙儿一样。   一样的活泼,一样的健康。   .   几人走进医馆,来为两个人诊治的还是熟人。   “徐大夫好!”   “徐大夫好!”   阿融和阿满两个小家伙儿乖乖叫人。   徐大夫摸着自己的胡子,笑呵呵地应道,“好好。”   但很快,徐大夫的目光就落到了那一老一少上。   “他们这是……”   宋昀上前一步,“还请徐大夫帮忙看看。”   见到扶阳县的县令,徐大夫有些惊讶,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眼前的这两个人,应当是去伸冤的苦主,不然的话,宋昀怕是也不会好心地将人带来医馆。   .   为两个人把脉之后,徐大夫便刷刷刷地在纸上写下了两份药方,送去给伙计抓药了。   纸用的自然是三松斋卖的白纸,只是被裁成了更小的尺寸,一张刚好能写一份药方。   当然,若是方子里的药材过多,那就多写一张。   虽然可以用竹简,但是对于徐大夫而言,还是更喜欢用白纸,伙计拿着去抓药的时候也更加方便。   “徐大夫,如何?”宋昀问道。   “这位娘子的情况不大好。”徐大夫沉声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要好好休养,不然的话……”   接下来的话,徐大夫没有说出口,但是在场的人都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那女子更是直接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红唇微张,却是半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她又能说什么呢?   饶是公公尽力保全自己,可他们现在又哪里有钱去抓药?   “不必担心。”宋昀宽慰道,“此事我必会调查清楚,两位可暂居驿站。至于药,我会遣人煎好后送过去。”“这……”   那老丈和女子都有些不知所措。   “这怎么行,”老丈无措地站了起来,“怎么能让宋明府破费,这……这不行……”   宋昀摆了摆手,“老丈,你与这位娘子既然在我治下,我便有责任护你等安全。”   然而,谢家人却在宋昀的眼皮子底下强买强卖,简直是“啪啪啪”地往宋昀的脸上扇巴掌!   .   但宋昀没有想到的是,这所谓的强买强卖,竟然只是谢家作威作福的冰山一角。   比如,故意与良籍男女签订契约,哄着他们签订了契约之后,立刻变脸,因为他们签下的是卖身契。   但因为大部分百姓都不识字,所以谢家用这个法子,坑了不少良籍男女。   如今的梁朝,良籍便是普通百姓。   良籍之外还有商籍,便是商户了。而在商户之下,便是奴籍,一旦落入奴籍,除非主家愿意花钱,不然的话,这辈子都别想从奴籍转为良籍了。   而在奴籍之下,还有贱籍,大都是抄没家产的官员子女,且累及子孙,生生世世无法脱离。   而谢家让那些不识字的男女签订的是卖身契,也就是自愿卖身为奴,比贱籍还好一些,至少有脱离奴籍的机会,虽然那机会也和没有差不多了。   除此之外,殴打他人,调戏甚至强.奸民女等罪行更是罄竹难书。   宋昀气到直接摔了竹简,“好一个谢家!”   简直是胆大包天,视大梁律法为无物!   “查!给我查到底!”   “是。”差役们纷纷领命。   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宋昀直接去了叶宅。   “看看吧。”宋昀将查到的东西往谢青珣那边一扔,“玄玠,你是故意的吧?”   谢青珣将竹简接过,简单地扫了一眼上面的东西,眸子里划过了一丝惊讶。   “玄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谢家的事了?”   谢青珣微微点头,“之前在县府内整理公文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端倪,只是不曾想到,谢家居然如此猖狂。”   最开始,谢青珣是发现了某些田产的交易有些不对。   进行土地交易的时候,地契上会详细写明那一块地的具体位置,上等良田还是此等甚至是下等田。   但诡异的是,谢家买的田产,居然都是下等田,这不正常。   原本谢青珣只是想将谢家强买强卖,以极地的价格强行购买他人手中良田的事情给翻出来,却没想到,拔出萝卜带出泥,这扶阳县谢家,说是五毒俱全都不为过。   “晖之准备如何做。”谢青珣问道。   “能怎么做,自然是秉公执法。”宋昀冷笑一声,“就查出来的这些东西,够他们喝上好几壶的了。”   就算够不上死刑,流放千里也是妥妥的。   不想去?可以,拿钱来赎。   .   等穿着皂衣的差役冲进谢宅的时候,王管事脸色一变,“宋明府,您这是要做什么?”   看着迎上来的王管事,宋昀的脸色愈发阴沉,他手一挥,直接道,“抓起来!”   王管事双手被扭到身后,但他仍旧坚持道,“宋明府,为何抓我!”   宋昀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王管事心里一沉,却仍旧嘴硬,“宋明府的话,我不是很明白。”   “你现在不明白没关系。”宋昀笑了笑,“待回到县府,自然就明白了。不管你是想要人证,还是物证。”   .   前院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后院,   谢夫人正在哄着谢宝丁吃饭,好不容易哄着谢宝丁吃了一口,就听到王管事被抓的消息。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谢夫人犹自不信,“不可能。”   然而,前来报信的那个小厮脸上的焦急却不像是作假,“夫人,是真的,宋明府这一次都亲自过来了。”   宋昀亲自过来了?   谢夫人猛得起身,“就算他宋昀是扶阳县县令,也没有随意抓人的道理!”   .   谢夫人亲自赶到县府,然而却被拦在了大门之外,她脸色难看得很,语气不善地道,“我要见宋县令。”   看守的差役翻了个白眼,“谢夫人,宋明府正在审问,您不能进去。”   “容我提醒您一句,谢夫人,扰乱公堂,按照大梁律法,是要杖十五的。”   谢夫人被看门的这个差役气了个半死,声音都变得尖锐了几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这样说话?!”   那差役冷笑一声,“我说谢夫人,您纵容恶仆,强买强卖,侵占他人良田,甚至殴打苦主,致人死亡,这桩桩件件的罪名,不光是那位王管事,您也逃不了。”   谢夫人的眼神闪烁了几下,嘴硬道,“不可能,王管事在谢家多年,一直兢兢业业,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谢夫人啊。”差役慢悠悠地开口,“这事儿呢,您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得证据说了才能算。”   巧得很,这事儿上的人证、物证可真不少,人自然就是那些被强买的苦主,而物证,自然是县府内留档的那些地契。   .   那些苦主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便是因为一入奴籍,他们就算是主家的所有物,即使被主人打死,也不会溅起什么水花。   已经连田地都没了,若是再没有了命,岂不是更惨?   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有宋明府亲自为他们撑腰,这些可怜人更是孤注一掷,有什么就说什么。   有几个浑身肌肉的汉子,竟是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一旁的王管事,哦,现在应该叫做王余了,低着头,也不说话。   王余很清楚,现在不管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人证物证齐全,这一次,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   王余的那张老脸上多了几分颓靡,他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但可以相见的是,绝对不会太好。   一项项罪名落下后,王余被判流放三千里,其他牵扯进来的犯人,也各自获得了应有的刑罚。   .   解决了王余这群人后,宋昀终于想起了那位谢夫人。   见到对方后,宋昀挑了挑眉,“谢夫人,您看上去起色不太好。”   谢夫人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劳宋明府担心。”   宋昀其实也想直接把这位谢夫人也抓进牢里的,奈何出面且签订了契约的人全都是王管事,至少明面上是找不到和这位谢夫人的牵连。   但是王管事强买强卖这么多年,要说这些谢夫人不知,宋昀是一点儿也不信。   “对了,还有一事忘记告知谢夫人了。”宋昀笑得十分开心。   可在他对面的谢夫人就不怎么开心了,想也知道,宋昀笑的开心了,她就要不开心了。   “谢夫人回去后,不妨仔细查一查账。”宋昀只提醒了这样一句话后,就起身离开了。   在审问过程里,王管事干脆把自己做的事情全都招了,但最让宋昀吃惊的还是他中饱私囊的本事。   凭借着谢夫人对他的信任,王余早就悄悄地将金银、田产慢慢地往自己手里划。   若是谢夫人闲暇的时候能够查一查账,想必很快就能发现这里面的猫腻,但可惜啊……   .   “你的意思是,那个叫做王余的王管事,几乎把扶阳县谢家给掏空了?”叶瑾声忍不住瞪圆了眼睛,这……这听起来也太魔幻了一些。   谢青珣克制住了自己想去捏一捏的欲望,垂下眸子,继续道,“嗯,晖之做主,将那些没入奴籍的人重新录入了良籍。”   至于所需要的银两,自然是直接从王余的兜里掏了。   “且看着吧。”谢青珣语气平淡地道,“好戏还在后头呢。”   谢宝丁早就被惯得无法无天了,花起钱来更是大手大脚。   但是经此一遭,良田都被还了回去,所留下的那点儿田地出产,压根养不起扶阳县谢家的那一大家子人。   .   这一次,宋昀宋青天的名声愈发响亮,谢青珣也算是借刀杀人了,彼此互惠互利,合作十分愉快。   叶瑾声去并未意识到这一点,知道事情解决了之后,他立刻抛下谢青珣,扭头就跑去了赵道长的住处。   谢青珣:……   作者有话要说:谢青珣:不夸我吗?委屈.jpg   感谢在2021-06-24 04:46:22~2021-06-25 04:3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璇幽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璇幽梦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扶阳县, 谢家。   王余被送进大牢之后,谢夫人便开始亲自查账。   然而,她越看越是心惊, 看到最后,更是忍不住直接摔了手里的账簿!   “王——余!”   谢夫人不是不知道这位王管事会中饱私囊, 但是她基本上也是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   但是谢夫人没想到的是,王余的胆子居然这么肥!私自挪用的钱财, 几乎是掏空了谢家。   而更要命的是, 宋昀为那些奴籍之人恢复良籍的时候,所收取的银钱,全都是从王余那儿出的,换言之,那些钱原本都应该是她的!   “不过就是几个奴籍之人。”谢夫人咬牙切齿地道。   她有心想要将那些钱都要回来, 但想起宋昀的那些手段, 又忍不住打了退堂鼓。   愤怒之下,谢夫人忍不住手一挥, 直接将书案上的东西扫落地下。   毛笔、砚台、笔架、镇纸等全都砸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的响声连绵不绝。   浓黑的墨汁洒在地上,晕出了一滩难看的痕迹, 正如同此时谢夫人的内心。   门外等候的侍女战战兢兢, 连大气也不敢出。   恰在此时, 谢宝丁从院外晃了进来, 他直接大喇喇地推开门, “阿娘,你在干什么?”   听见自己儿子的声音,谢夫人一惊, 皱起眉道,“宝儿,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和夫子上课吗?”   谢宝丁无所谓地道,“那夫子话都说不清楚,我听不懂,也不想听。”   谢夫人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宝儿,你可知道那夫子可是为娘特意请来的名儒,你怎能如此不上进!”   听到这话,谢宝丁的脸上已经隐隐约约露出了些不耐烦,“他名不名的关我屁事,阿娘,你快再给我点儿银子。”   “你又要银子做什么?”若是之前,谢夫人肯定是想也不想,直接就给钱了,但是现在,她却忍不住开始追问谢宝丁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谢宝丁的语气顿时变得愈发不满,“给钱就行了。”   谢夫人被他气得脸颊通红,话都说不稳了,“你,宝儿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我当然知道。”谢宝丁见谢夫人不肯松口,干脆自己上手去找。“你不给是吧?那我自己来。”   谢夫人试图阻拦,却被谢宝丁推了一把,若不是她自己躲避的及时,脑袋想必早就磕在了椅子上。   谢宝丁翻箱倒柜了好一会儿,却根本没搜出几个钱来,语气愈发不好,“阿娘,家里的钱呢?”   谢夫人跌在地上,看着忽然间有些陌生的儿子,眼泪怔怔地流了下来。   然而,此时她的眼泪并不能引起她的宝贝儿子的同情,只会引起谢宝丁的厌烦。   见谢夫人不说话,谢宝丁也知道自己没法从她哪儿拿到钱了,立刻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去别的地方搜罗钱去了。   .   谢夫人看着满地的狼藉,眼泪立刻涌出来地更凶了,她不明白,好好的儿子,怎么就变成这个样了?   然而,哭过之后,谢夫人从地上站起身,强打起精神来,又将账簿捡回来,准备把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开销去掉。   最先被谢夫人划去的,就是曾经在谢家服侍的奴仆,这些奴仆大都是奴籍之人,被谢夫人卖去人牙子处后,此后的命运,也不知会如何流转。   可惜,就算这位谢夫人勉力支撑,可是谢宝丁却并不会体谅他母亲的苦处,既然从家里拿不到钱,那便直接赊账就是了。   也不知这位谢夫人,日后面对自己儿子的累累债台,会作何想。   .   不过,还未等到谢宝丁赊账的消息传到谢夫人的耳朵里,谢宅的主人,谢老爷——谢荇匆匆返家了。   实在是这一次闹出来的事情太大,自然有人特意去通知了谢荇。   谢荇回来之后,不等谢夫人开口,直接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谢夫人的头被打得歪向了一边,眸子里犹有几分茫然。   很快,谢夫人就反应了过来,她捂着自己的脸,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你居然敢打我?”   “你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谢荇简直要被自己的这位发妻给气疯了。   在启程前往翕迩县的时候,他对这位谢夫人说了什么?   谢荇知道自己这位夫人的性子,所以他特意亲口和她说,务必好好对待谢青珣!   谢青珣虽几乎与谢家主支决裂,但谢青珣本身的人脉还在啊!   松实先生关门弟子,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机缘!   要不是宋昀主动请缨前往贫瘠之地,选了扶阳县,谢青珣又怎么会千里迢迢赶来?   若没有此事,以扶阳县谢家这种几乎出了五服的旁支,又怎么可能和谢氏嫡子扯上关系?   奈何,谢荇的妻子无视他的话惯了,这一次也是同样。   .   谢夫人冷笑一声,“你还问我做了什么?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   “你还在嘴硬?”谢荇铁青着一张脸。   “呵,谢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什么,也不想想,就你那破败的身子,还想再生出个儿子来?哈哈,笑话。”   谢夫人拿下了捂住自己左脸的手,脸上的表情愈发狰狞,“谢荇,你这辈子,注定只有宝儿一个儿子。”   谢荇铁青着连,再次抬起了手,却被谢夫人打落,他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后,忽然拂袖而去。   但可惜的是,见到儿子之后,在发妻那儿受的气不仅丝毫没有消下去,反而在考校了谢宝丁的功课后,怒火更盛。   但让谢荇绝望的是,任凭他如何打骂,谢宝丁却还是学不进去一点儿半点儿。   原本“和乐融融”的家,顿时变得家宅不宁,彼此埋怨,如同仇敌。   .   谢荇倒是也想尽力修复和谢青珣之间的关系,然而所有送去叶宅的东西都被退了回来,送去的拜帖也如石沉大海。   终于确定谢青珣是真的恶了他们一家之后,谢荇终于被活生生地气晕了过去。   或许,谢荇也是幸运的,至少他没有亲眼见到前来催债的那些汉子。   .   就在谢家彻底陷入水深火热的时候,叶瑾声拉着一车酒,去了赵万丞的住处。   “叶郎君。”   看到叶瑾声身后的酒坛,赵万丞眸子一亮,“不知叶郎君带这些酒,是为何?”   赵万丞赵道长的眼睛布灵布灵的,仿佛在说,是给我喝的吗?   叶瑾声微微一笑,“当然不是。”   赵万丞:……   让人将一车的酒都送进去,赵万丞疑惑道,“不是为了喝的?那叶郎君送来这些酒是为何?”   还能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提取酒精的呀!   提取酒精,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蒸馏,通过混合液体中不同物质沸点不同的原理,将酒液中的酒精给蒸馏出来。   至于古代酒水的味道……叶瑾声表示自己完全接受不能。   由于酿造工艺的问题,古代的酒水可不是现代人印象里的酒,不是偏酸,就是偏甜,酒精度数最高也不会超过二十度,甚至连啤酒的度数都赶不上。   所以叶瑾声在好奇过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这里的酒,而且每次看着谢青珣喝酒的时候,脸上都会露出来一言难尽的模样,久而久之,就连谢青珣也都很少喝酒了。   但是看这位赵道长的模样,倒是对那些酒水非常眼馋,叶瑾声看得好笑,便随手拿下来一坛子,扔到了赵万丞的怀里,“我过来,是想请赵道长帮一个忙。”   赵万丞捧着那坛子酒,笑的是见牙不见眼,闻言立刻道,“叶郎君有何事?某定当竭尽全力!”   听到赵万丞的承诺,叶瑾声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拍了拍旁边的酒坛子,“我想请赵道长从这些酒水中提取一物。”   虽然这个时代的酒……比较浑浊,但毕竟是酒,还是含有酒精的,就是多少的问题罢了。   而且,叶瑾声特意买了最贵的那种酒,酒精含量还能多一些。   .   “蒸馏?”   赵道长对这个词儿显然十分陌生。   叶瑾声特意在纸上给他画了示意图,是一个简单的蒸馏装置,详细地讲给了赵万丞听,“赵道长,你这边有类似的器皿吗?”   叶瑾声以前看过的蒸馏实验,用的都是玻璃,但是这里可没有玻璃,只能寻找其他的替代品,于是……叶瑾声就看上了赵万丞的炼丹炉。   炼丹炉也并非只有一种,炼丹术士们也是会进行改进的。   叶瑾声围着赵万丞的那个炼丹炉转悠了好一会儿之后,觉得……或许可以再改进一下。   赵万丞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听叶瑾声说要将自己的炼丹炉稍稍改造一番,犹豫了一秒钟的时间后,就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下来。   .   几日后,赵万丞看着自己那奇奇怪怪的炼丹炉,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他现在开始后悔,自己酒后一时失言,拍着胸脯答应下来,让叶瑾声随意改,好像……大概……可能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但是话已出口,他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任由叶瑾声改造他的炼丹炉,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叶瑾声把一坛子好酒倒了进去。   “等一等!”赵万丞忍不住扑上去,试图阻止叶瑾声的动作,奈何叶瑾声动作太快,不等赵万丞扑过来,已经是三大坛就倒进去了。   接下来就是封口、烧火。   赵万丞:……   虽然这些酒都是叶瑾声自己掏钱买的,但是赵万丞仍旧觉得十分心痛。   酒,虽然酿法简单,但却消耗粮食,所以历朝历代都有所管控,品质上佳的酒,价格可不低。   叶瑾声没理会赵万丞的哀嚎,又往里面添了一些柴火,保持住小火的状态。   赵万丞正琢磨着接下来可一定要看好了叶瑾声,千万不能再让他浪费酒,余光忽然瞥见一滴透明的液体从长管子中滴出,落到了一旁的器皿里。   赵万丞最初不以为意,水受热后,就会变成白色的雾气,而雾气若是凝结地多了,便会重新变成水滴,这样见到的道理,他如何不知?   但很快,赵万丞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气味不对。   那不是水的味道。   赵万丞鼻子动了动,忍不住凑过去闻了闻,眸子里满是震惊,“这是……酒?”   酒香醇厚,色泽透亮,赵万丞从未见过这样的酒!   这个时代,最好的酒不是透明的,而是呈现出一种琥珀色,如诗仙所言“兰陵湖泊郁金香”。   只不过,这个世界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诗仙出现。   叶瑾声正感慨着,就看到一旁的赵万丞取来一只酒盏,接了那凝结出来的酒精就要往嘴里倒。   叶瑾声:!!!!!   喝酒精,会死人的!   险而又险地将赵万丞手里的酒盏抢了下来,叶瑾声瞪圆了眼睛,“你要做什么?!”   赵万丞也懵了,“这……不是酒吗?”   叶瑾声停顿了一下,严格来说,酒精……也算是酒,但是现代社会谁会闲着没事儿喝酒精啊!   也不对,还真的有直接喝酒精消毒的……   晃了晃脑袋,叶瑾声坚定地道,“这叫做酒精,浓度太高了,不能直接喝,直接喝了会死人的!”   死人?   赵万丞心里一惊,“为何会死人?”   叶瑾声懵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给赵万丞解释酒精中毒,只能含混道,“你要是想死,可以自己喝喝喝看。”   赵万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那……叶郎君蒸馏出这酒精,又是为何?”   “消毒啊。”叶瑾声道,先前谢青珣磕到手肘,虽然用凉开水清理了伤口,叶瑾声却还是觉得不够保险,直接把蒸馏酒精提上了日程,好在一切顺利,虽然设备稍微稍微有些简陋,但最后还是成功了。   其实给伤口消毒,最好是使用碘伏,刺激性比较小,但可惜的是,以现在的生产力水平,碘伏做不出来,所以,只能以酒精代替,也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点儿疼而已。   远在叶宅的谢青珣,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一个寒战。   .   酒精容易挥发,所以盛装酒精的容器需要密封,叶瑾声仔细地给封好口之后,便抱起那一小坛酒精,对赵万丞道,“赵道长,剩下的酒精,就劳烦你了。”   末了,怕赵万丞一时没忍住,真的去喝酒精,叶瑾声特意叮嘱,“赵道长不要觉得舍不得,我还知道另外几种酒的酿造方法,比直接喝酒精好多了,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   简而言之,要是你自己顶不住诱惑,喝酒精把自己给喝死了,那更多的美酒你可就尝不到了呦,所以,赵道长,为了你的小命着想,别、喝、酒、精。   确定赵万丞是真的把自己的话给听了进去,叶瑾声这才脚步轻快地赶去了医馆。   虽是为了谢青珣而特意去蒸馏的酒精,但是叶瑾声也不会独吞,准备分享给医馆内的徐大夫,说不定还能拯救不少人的命呢!   这个时候,人若是受了重伤,伤口一旦发炎感染,就很容易病重不治。像是消炎药一类,以如今的生产力,是根本做不出来的,但是利用酒精消毒,提前预防却是可以做到的,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   只是,来到医馆之后,叶瑾声却看到了两个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阿满?阿融?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个时候,两个小家伙儿应该在家学习才对。   “小叔叔!”阿满扭过头,习惯性地扑到了叶瑾声的怀里,“是宋先生带我们过来的,裴娘子好像不大好。”   裴娘子便是那个当街拦下了宋昀申冤的两个人之一,叶瑾声记得,她好像还怀有身孕。   “不大好?那现在呢?”   “徐大夫给开了药,裴娘子去休息了。”   正说着,宋昀也走了过来,看到叶瑾声后,便将两个小家伙儿交给了他,“县府内公务繁忙,我便不多留了。”   与宋昀告别后,叶瑾声将那酒精交给徐大夫,言明用法之后,便牵着两个小家伙儿,一边一个,回家了。   只不过,这一次,一路上阿满都在叽叽喳喳,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不停地往外冒。   “小叔叔,裴娘子的肚子好大呀,是因为里面有一个小宝宝吗?”   “是呀。”叶瑾声温和地道。   “那小宝宝是怎么进到裴娘子肚子里去的呢?”阿满歪着头,眸子里满是困惑,“还有,小宝宝在裴娘子的肚子里,那到时候他要怎么出来呢?我仔细看过了,裴娘子的肚子上只有一个肚脐眼儿,小宝宝是从肚脐眼儿里出来的吗?可是肚脐眼儿那么小,将来小宝宝出来的时候,会不会把它撑破呀?”   说到最后,阿满已经是忧心忡忡了。   见叶瑾声许久没有开口,阿满晃了晃他的手,“小叔叔,你怎么不说话了?”   然而实际上,此时的叶瑾声已经裂开了。   他该如何给一个古代的小姑娘讲解两性知识?急,在线等!   这要是在现代,这还能算是正常的生理知识科普,但是搁在古代,叶瑾声心有惴惴,他怕自己真的科普了,直接被人给当成登徒子…… 第45章   对于小姑娘的那些疑问, 叶瑾声挣扎了一会儿之后,道,“这些问题……我……我需要和你们舅舅商量一下。”   商量一下到底怎么跟两个小家伙儿解释。   阿融虽然没有说话, 但是那双点星般的眸子里, 是同样的好奇。   .   “玄玠!”   将两个小家伙儿送回房间之后, 叶瑾声一把抓住了谢青珣的手腕,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谢青珣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有些奇怪,“瑾声?你这是做什么?”   叶瑾声让谢青珣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自己也端正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见叶瑾声如此严肃,谢青珣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叶瑾声重重点头,“确实是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   谢青珣心里一沉,开始在心里梳理起来最近的事情。   然而, 下一瞬,他就听见叶瑾声道, “你还记得那位拦路喊冤的裴娘子吗?”   谢青珣心中一动,“自然记得,她如何了?”   扶阳县谢家恶意侵占他人田产一案解决后,那一家人的良田也回到了他们的手里, 好好耕种,活下去还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是出了什么事?   “阿满和阿融被宋先生带着去医馆的时候,遇到了那位裴娘子。”叶瑾声有些艰难地开口, “阿满十分好奇,宝宝……”   “嗯?”   因为叶瑾声最后的几个字声音太低,谢青珣不得不靠近了一些,“宝宝,什么?”   谢青珣越靠越近,叶瑾声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察觉到对方呼吸的时候,所带起来的空气。   咬了咬牙,叶瑾声也算是豁出去了,“阿满很好奇,小宝宝是怎么生出来的,这事……你……你是不是要去寻一个女医,为阿满解惑?”   其实,最适合给阿满解惑的,应当是她的女性长辈,然而……生母早亡,祖母也郁郁而终,以至于,阿满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叶瑾声除了不知道应该如何给她解释之外,更多的还是怜惜。   不过,说到女性长辈,叶瑾声忽然看向了谢青珣。   依照古人的年龄计算,谢青珣既然已经加冠,那说明他已经年满二十。   而古人,大都早婚早育,以谢青珣的这个年纪……   “玄玠。”叶瑾声迟疑着道,“你……你不准备给阿融和阿满找一位舅母吗?”   虽然生母和祖母都已经离开了,但……若是有舅母,好像……也……   只是,说是这样说,真的问出口了,叶瑾声的心里,却升起了一种难言的苦涩之意。   说起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自己最熟悉,也最信任的人就是谢青珣了。   若是谢青珣准备寻找一位妻子,那自己又怎么好再和他们住在一起?   就算是谢青珣不在意,但叶瑾声自己也没那么厚的脸皮。   越想下去,叶瑾声越觉得苦涩,或许,自己对于谢青珣,确实有一种雏鸟情节罢。   这样不好。   叶瑾声默默安慰自己,雏鸟总要离巢,更何况是人。   .   就在叶瑾声一个劲儿地钻牛角尖儿的时候,谢青珣忽然淡淡开口,“我没想过成亲。”   听到这话之后,叶瑾声猛地抬起头,“为……为什么?”   古代人不都崇尚成亲生子,绵延血脉的吗?   见叶瑾声面露惊讶,谢青珣语气平淡地解释道,“我视阿融阿满若亲子,何必带累别人家的好姑娘。”   以阿融和阿满的情况,别的姑娘嫁过来,就相当于平白多了两个孩子,而这孩子还不是谢青珣的,是谢青珣胞姐的。   到时候,又要如何面对这两个孩子?   等以后生了亲子,又该如何?   既然无法保证自己会否偏心,倒不如直接从源头上掐灭,这样对谁都好。   .   叶瑾声没想到谢青珣居然是这样想的,听了他的想法之后,说不惊讶是假的,但是在惊讶之外,他又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不等心底的那口气彻底松出来,就听谢青珣反问道,“瑾声如此问,可是已经心有所属?”   “啊?”   叶瑾声懵逼地抬起头,直直地撞进了谢青珣那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   “瑾声可是有了心仪之人?”谢青珣唇角勾起,但那双眸子里却殊无笑意,甚至有几分冷意,“先前确实是我疏忽了,以瑾声的年纪,也确实该说亲了。”   “不不不!”叶瑾声疯狂摇头,“没有没有,玄玠你误会了,我没有喜欢的人!”   “哦?”谢青珣眉梢扬起,“真的?”   “当然!”叶瑾声坚定道,“而且,这大半年来,我忙得很,去哪里看上别人?”   真要说起来,叶瑾声这段时日经常来往的人,除了谢青珣就是宋昀,县府里的人他几乎认了个七七八八,再就是七松斋、楮宅来三点一线,规律地很。   “我觉得……”叶瑾声想了想,认真道,“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叶瑾声想做的还有很多,对他而言,或许事业才是最好的情人。   谢青珣周身冷意稍缓,他唔了一声,温声道,“瑾声可想过,日后的同床之人,要何等模样?”   “这个啊……”叶瑾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我也不知道。”   要说没想过,那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在没有遇到那个人之前,叶瑾声每一次应付性的回答都完全不同。   “或许,”叶瑾声眼睛眸子半阖,“只有遇到命定的那个人,我才会知道吧。”   在那之前,一切都是模糊的。   谢青珣垂眸,目光落到了自己的右手上。   不知何时,原本被他拿在手中的茶盏已经洒了出来,茶水有些烫,在他的手背上烫出了一片红痕,可方才他竟然一丝感觉也没有。   .   我对瑾声,未免太在意了些。   谢青珣在心里默默想道。   这有些奇怪。   若说视对方为友,却也没有听到对方成亲便心情不愉的道理。   正思索着,就听见一旁的叶瑾声道,“我们话题扯得好像太远了。”   明明最开始是在和谢青珣商量找个人给阿满解惑的。   叶瑾声不想直接糊弄过去,可他到底不是阿满的亲人,又是男子,说这些总是不便。   但谢青珣却好像对此不太重视,“日后阿满成亲,自然会有喜婆告知。”   “那怎么行!”叶瑾声忍不住反驳,“谁知道那些喜婆会怎么说?”   而叶瑾声还没有说出口的是,谁知道那些喜婆会给阿满灌输什么封建余毒。   想了想,叶瑾声又道,“我比较怕的是,阿满不懂这些,万一日后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虽说如今两个小家伙儿基本上是叶宅、县府两边跑,身边也一直有人跟着,但是谁又敢保证以后的事情?   “既如此。”谢青珣直接道,“就请瑾声多费心了。”   叶瑾声:……   他咽了咽口水,不会……不会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吧?   “我不合适……”   “非也。”谢青珣反驳道,“我相信瑾声。”   挣扎无果后,叶瑾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小家伙儿,满脸都写着为难。   算了。   叶瑾声揉了揉自己的脸,准备略掉不和谐的部分,直接给他们从受精卵讲起,只讲生命可贵,不讲其他,待两个小家伙儿稍微大一些再说。   可是,阿融听了之后,不解地问道,“都言男女成亲,才有孩童降生,可方才小叔父所言,那受精卵皆由女子孕育,又何必成亲?”   叶瑾声:……   这就是打小就聪明的孩子吗?   他只是略去了个步骤,就直接被对方给精准地揪了出来。   叶瑾声无法,只能开始糊弄,道,“待你们再长大几岁,就知道了。”   然而,听到这话,阿满托着下巴,可怜兮兮地道,“我问过裴娘子啦,她也说我长大后就会知道了,但我现在就想知道嘛。”   叶瑾声:……   还是不了吧。   为了避免两个小家伙儿继续问出来一些不好回答的问题,叶瑾声连忙将话题转移了开去,重点放在了出去玩儿的时候,要如何保护自己,免得被人贩子抓走。   .   而叶瑾声也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叶宅外面,正有一个熟人在等候。   兴怀在这叶宅内吃了好几次的闭门羹,或许是叶瑾声之前对待兴怀的态度十分谨慎,以至于每次兴怀靠近叶宅,就会被飞黎提前赶出去。   飞黎被养得很好,黑色皮毛顺滑水亮,耳朵垂下,上面的长毛也被梳理地整整齐齐,尾巴上蓬松的长毛展开,像是一朵散开的小菊花,跑起来的时候,若是离得远了,甚至会误以为那是一匹飞驰的黑马。   谢青珣若是有时间,几乎每日都会骑马带着飞黎出门遛弯儿,偶尔飞黎回来的时候,嘴里还会咬着只兔子,一般会带回来给大家加餐。   也是巧了,兴怀这一次过来的时候,谢青珣刚遛狗回来,飞黎走在高马的旁边,兴奋地跳来跳去。   但很快,闻到了那个熟悉的味道后,飞黎立刻警惕了起来。   发现飞黎的异常后,谢青珣便顺着它示威的方向看了过去。   “兴怀?”   谢青珣微微一愣,很快就想起来,他之前确实给兴怀传过信,让他将香料收拾一番带过来。   而兴怀这一次赶过来,一是为了送香料,二是为了汇报工作,田庄的耕种收获都需要人盯着,夏收之后,才算是空了下来;三是来请罪的,苟田一事,确实是他失察,所幸并未造成太严重的后果,不然的话,他也不必来请罪,直接谢罪算了。   “进来吧。”谢青珣下马,摸了摸飞黎的脑袋,稍稍安抚了它一会儿后,就将它送去了虎崽的院子里,如今不管是飞黎还是虎崽都还小,又都是家养的,倒是没有闹出什么大矛盾来。   兴怀跟在谢青珣的身后,走进叶宅后,恰好撞上上完课,带着两个小家伙儿走出来的叶瑾声。   叶瑾声看了兴怀一眼,眸子里有些疑惑,“玄玠,他是谁?”   “我手下的管事。”谢青珣简单介绍道,“唤作兴怀。”   兴怀?   听到这个名字后,叶瑾声不由得一愣。   主要是这名字听着真的有些熟悉,但却一时间想不去来是在哪里听到了。   想不起来,叶瑾声也没有为难自己,猜测或许是以前谢青珣随口提过吧,只是当时自己没有太在意。   .   同样觉得熟悉的还是兴怀,只不过兴怀是觉得叶瑾声面善,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其实在那一晚,叶瑾声匆忙回来取药的时候,兴怀就觉得叶瑾声看上去有些熟悉,应当是更早之前,他们就见过了。   只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见兴怀一直盯着叶瑾声的脸看,谢青珣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不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ING 15瓶;绯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兴怀。”谢青珣轻声斥责道, “不得无礼。”   兴怀立刻低下头,对叶瑾声道,“还请郎君恕罪。”   叶瑾声摆了摆手, “没关系, 我不在意。”   然而兴怀却还是对此耿耿于怀, 他总觉得自己在很久之前就看到过叶瑾声。   或许……那应该是一个夜晚?   夜晚?   兴怀飞快地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着,很快, 几个画面在兴怀的脑海中闪现,那是他们和自家主人刚来扶阳县不久, 还暂时借住在扶阳县谢家的时候。   不过,那时候的叶瑾声, 似乎……是那个王管事特意找来给自家郎君冲喜的!   想到这里,兴怀不由得惊愕出声, “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兴怀那满是震惊的模样,叶瑾声也觉得奇怪,“这是我家,我当然会在这里。”   “可是……可是……”兴怀张口结舌, “你不是被那个王管事找来给郎君冲喜的吗?!”   但现在怎么回事?   自家郎君为什么会和叶瑾声这么亲近?   甚至将小郎君和小娘子也交给了对方,难道……难道自家不在的这段时间, 又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   冲喜?   还是给谢青珣冲喜?   弄清楚兴怀话里的意思之后,叶瑾声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说实话,如果不是这一次直接撞上了兴怀,他差不多都忘记了还有这一回事了。   “兴怀……”叶瑾声喃喃, 他猛地想起,在自己迷迷糊糊的时候带进谢家的时候,好像……确实听过兴怀这个名字。   但那个王管事也仅仅是提了一次,叶瑾声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逃跑, 哪里会特意去记一个人名?   只是,那一次之后,自己似乎就没有再在谢青珣的身边见过兴怀,不然的话,他肯定早就猜到了那个病秧子就是谢青珣了!   不过……也不能说叶瑾声就没有猜测过,只是在脑海里产生了这个猜测之后,叶瑾声就自动自觉地将这个猜测扫进了垃圾堆里去。   因为这听起来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   谁会闲着没事儿特意寻人给自己讨厌的人冲喜啊,嫌弃对方好得不够快吗?   咦?   叶瑾声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两下,对哦,最开始王管事他们的目的不就是气死那个病秧子的吗?   明面上是为了对方好,找一个八字相合的人给谢青珣冲一冲喜,事急从权,自然是只能寻到一个八字相合的男人了。   暗地里,指不定最开始寻找八字的时候,就是故意找了一个相克的呢?   毕竟八字这种东西,对于古代人来说,是十分私密的存在,除非是亲近的家人,或者是成亲之前合八字,不然的话,是不会随意对其他人说的。   因为古代人迷信,八字,是和一个人的生命息息相关的,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自己的八字,拿去扎小人可怎么办?或者是用其他的方法进行诅咒,那就更恶毒了。   历朝历代,巫蛊案难道还少了吗?   想到这里,叶瑾声的脑海里顿时又出现了新的问题,这扶阳县谢家到底是如何知道谢青珣的八字的?   叶瑾声不觉得兴怀或者是盛择会随意泄露谢青珣的八字。   若是这样想的话,或许这所谓的八字相合也完全还是瞎话,那王管事怕是就存了气死人的想法去找人的。   毕竟这个时候的人不都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吗?   以原本那个冲喜之人,陈二的身份,原本这辈子都不会和谢青珣有交集的,包括叶瑾声也是。   .   想到这里,叶瑾声忽然叹了一口气,有的时候,命运啊,就是这样奇妙。   若是没有王管事之前的那一番恶心人的操作,自己或许就不会遇到谢青珣,那……这个时候的自己会在做什么呢?   又比如,若是自己一开始见到谢青珣的时候,就遇到了兴怀,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至少,绝对不会是像现在这样。   叶瑾声低着头,他不知道此时的谢青珣是如何想的,他会……很生气吗?   .   沉默的气氛里,忽然,阿满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歪了歪脑袋,疑惑开口,“所以……叶郎君其实是我舅母吗?”   叶瑾声:???!!!   这什么发展?   不等他开口,站在阿满旁边的阿融就点了点头,“嗯,冲喜便是结亲,舅舅的枕边人,自然就是我们的舅母。”   叶瑾声连忙否认,“不……不是,真的不是!”   “啊——”阿满见叶瑾声否认,有些失落,“可是我和阿融都很喜欢叶郎君呀。”   所以,叶郎君要是能做我们的舅母就更好啦!再也不用担心叶郎君会被其他人抢走啦!   小孩子的想法有的时候也很简单,他们不会太多地考虑其他。   但是,对于大人而言,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叶瑾声正头痛的时候,忽然有人前来禀报,“郎君,赵道长前来拜访。”   赵道长?赵万丞?   叶瑾声连忙道,“赵道长过来,或许是有事,我先去看看!”   说完,他转过身,匆匆离开了。   而从叶瑾声的背影来看,此时的他,颇有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   赵万丞见到叶瑾声,甚至连招呼都没能来得及打,就被推了出去。   “哎哎!”赵万丞站稳后,只觉得莫名其妙,“叶郎君,你这是为何?”   叶瑾声叹了一口气,“赵道长,你这次过来,可是有事?”   “自然。”说到正事,赵万丞也激动了起来,“你之前说的硝石,我找到了。”   硝石?   叶瑾声没想到赵万丞居然给了自己这样大的一个惊喜,连忙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你可有带来?!”   “我带来……”   赵万丞的手还没有抬起来呢,就被叶瑾声给按了回去。   叶瑾声语速飞快地说,“赵道长,不如我们去你的住处?我这边缺乏必要的设备。”   “啊?”赵万丞稀里糊涂地就被叶瑾声推着往他家的方向走,“不是,叶郎君,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之前说的是发现硝石后,就尽快通知对方,结果现在他人了,叶瑾声却把他推着往自家方向走?   .   叶宅内,谢青珣看着叶瑾声离开的背影,神色冷淡,无人知晓,此时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阿融,阿满。”“舅舅。”两个小家伙儿齐齐看向了谢青珣。   “你们先回房间。”   “那叶郎君……”阿满还想再说点儿什么,被阿融扯了扯袖子后,两个小家伙儿对视了一眼,行礼之后,离开了。   “兴怀。”谢青珣的声音比刚才又低了好几度,“随我来。”   “是,郎君。”兴怀忐忑地应诺。   事情的发展真的有些超乎兴怀的预料,小郎君和小娘子对叶瑾声的依赖显而易见,而自家主人的态度……也让兴怀心里发慌。   事实上,兴怀也不曾想到,郎君居然到现在才知道冲喜一事。   明明他离开之前,已经将此事告知了盛择,难道……他居然一直没有告诉郎君吗?   可……可要是盛择没有将扶阳县谢家做的那些恶心事儿告知郎君,那不久前针对扶阳县谢家的那一场场连环计,又是怎么回事?   那难道不是郎君为了冲喜一事,蓄意报复吗?   .   就在兴怀胡思乱想的时候,谢青珣忽然开口,“为何先前不告知于我?”   “回郎君。”兴怀单膝跪地,请罪道,“是属下考虑不周,未曾叮嘱盛择将此事告知郎君。”   之前谢青珣病得太厉害,一路上汤药几乎就没有断过,兴怀离开之前,他是真的担心告知了郎君冲喜一事,会将对方给气出个好歹来。   他本以为在郎君好些了之后,盛择会将此事禀告郎君,可现在看来,或许……盛择也犯了和自己一样的错误。   但是,不管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作为属下,没能及时将消息告知主人,自然是他们这些属下的错。   .   等待了一段时间后,谢青珣终于开口,“之前让你查的事情,可查出来了?”   兴怀一愣,谢青珣之前吩咐他查的主要有两件事情,一件是陈大陈二两兄弟的去向,一件便是叶瑾声的过去。   然而,被问到这两个问题后,兴怀却更加尴尬了。   这两件事情,他只完成了一件。   “陈大陈二两兄弟往南方去了,目前确定他们两人在南丰郡停留了一段时间,之后的去向,属下正在调查。”“至于叶郎君……”说到这里,兴怀愈发愧疚了,“并未查到任何线索。”   仿佛叶瑾声就好像是突然间冒出来的一样。   “或许……”兴怀猜测道,“叶郎君之前,为流民?”   农业社会,靠天吃饭。   然而老天爷偶尔不开心了,天灾就会接踵而至。   这些年,梁朝虽然没有特别大的天灾,但是局部性的小天灾还是时有发生,时不时地就会听到南方某处决堤,北方某处干旱。   一旦某地官员处理不力,赈灾出了问题,就很容易出现流民,若是流民规模不大的话,或许会被人牙子哄着骗入奴籍,卖给世族或者是富商。   兴怀猜测,或许……叶郎君也是如此。   .   但是谢青珣却对这个猜测不置可否。   说实话,叶瑾声这个人,给谢青珣的感觉就是矛盾。   细数他和叶瑾声这段时间的相处,叶瑾声的身上确实处处都是疑点,只是,谢青珣相信自己的判断,叶瑾声不会是威胁,至于他的过去……谢青珣确实很好奇,但是,他更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叶瑾声愿意亲口告诉自己。   “继续调查。”谢青珣道。   “是。”   就在兴怀松了一口气,觉得郎君或许会不计较他和盛择之前的疏忽的时候,谢青珣忽然再次开口,“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对于别人来说,犯错的机会,都是可一可二不可三,但对于谢青珣而言,他或许可以宽恕属下的第一次错误,但若是犯了第二次,那么,他就再也没有犯错的机会了。   兴怀心里一紧,立刻应道,“是,属下定不负郎君所托。”   “嗯。”   .   赵万丞处。   叶瑾声拿着赵万丞寻到的硝石观察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应该就是他了。”   “我还是不明白。”赵万丞见叶瑾声满脸都是惊喜,忍不住道,“你要找这硝石做什么?”   “当然是有用啦。”叶瑾声瞥了赵万丞一眼,在他堆满了各种炼丹器具的院子里翻找了一会儿后,找出来一大一小两个水盆。   在小水盆里盛了三分之二的水后,将其放到了大水盆里,然后往大水盆里加水和硝石。   “就这样?”赵万丞看着叶瑾声在一旁捣鼓,左看右看,还是搞不明白叶瑾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叶瑾声搬过来一个小板凳,又卖了个关子,“待会儿你就能看到了。”   他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制冰的两个水盆里,不要去想其他的事情了。   然而……   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几个小时之后,叶瑾声愣愣地看着仍旧没有丝毫结冰迹象的水盆,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结冰?   难道……是时间太短了?   而经过了叶瑾声的这一番折腾之后,赵道长也总算是明白了,他想制冰。   赵道长忍不住道,“叶郎君,你就别折腾了,除非冬天就储存好了冰块,不然夏天怎么可能会产生冰呢?”   “当然能制冰。”叶瑾声语气坚定,硝石制冰可不是臆想,而是切切实实存在于历史记载中的,一定能成。   .   赵万丞看了看只差一线就要沉入地下的太阳,道,“叶郎君,天色晚了,不如明天再试?”   叶瑾声茫然了一会儿,他似乎是现在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他站起身,道,“那我今天先回……”   最后那个家字还没有说出口,叶瑾声忽然间顿住了,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为何非要跑来赵万丞家里做实验。   “赵道长。”叶瑾声转过身,问道,“我能在这里借住一宿吗?”   “为什么?”赵万丞不解,“你以前不是从来不在外面过夜的吗?”   叶瑾声紧紧地抿着唇,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跟赵万丞解释。   本能的,叶瑾声觉得,或许,还是各自分开好好考虑一下比较好。   明明他和谢青珣之间就是非常纯洁的友人关系,但现在知道自己被送去冲喜的对象就是谢青珣后,叶瑾声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五味杂陈,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   .   见叶瑾声情绪郁郁,赵万丞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是决定不去触他的霉头了。   好在,这宅院平时也就只有赵万丞一个人住,临时找出个房间来给叶瑾声住着了。   这房间应该已经很久都没有住人了,带这些发霉的味道,叶瑾声枕着自己的胳膊,大睁着眼睛,根本睡不着。   .   叶宅   已经是深夜了,正厅里的烛火仍旧亮着,将谢青珣的影子映到了地上,无限拉长,看过去的时候,甚至觉得有些诡异。   门外,街道上传来了打更的声音。   “咚!——咚!咚!”   更声一慢两快,三更已过。   更夫的声音传出了老远,“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谢青珣忍不住又看向了门口,那里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手边的茶早就凉透了,谢青珣却仿佛丝毫未觉,端起来抿了一口,沁凉的茶水划过身体,让他整个人又精神了几分。   然而,从三更,到四更,再到五更,墨一样的黑暗浓稠无比,仿佛连天上的星子都黯淡了许多。   谢青珣等了很久,直到清晨的第一缕光线伴随着鸡鸣声撒入室内,大门仍旧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人要回来的迹象。   很好。谢青珣看着初升的太阳,在心里默默想道,居然学会夜不归宿了。   .   没睡好的可不仅仅是谢青珣,叶瑾声也是早早地就起床了,一醒过来,他立刻就冲向了院子。   然而,迎接他的小水盆却仍旧没有结冰。   不可能啊,叶瑾声只觉得不可思议,硝石制冰多简单的一个反应,自己怎么还会失手呢?   难道……是自己放进去的硝石不够多?   这一次,叶瑾声不信邪地把赵万丞找来的所有硝石都扔了进去。   终于,中间的小水盆里有了那么一点点结冰的迹象,水盆的边缘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冰碴,然而,也仅仅是如此了。   这……   叶瑾声看着那一层薄薄的冰碴,还是想不明白,明明是穿越小说用烂了的法子,怎么到了自己的手里就翻车了呢?   这不能够啊?   叶瑾声不信邪地将硝石从水中析出之后,又折腾了一回,然而,这一次,还是同样的结果。   至于为什么自己用硝石制冰一直不成功,叶瑾声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   相比较于赵宅,叶宅内的气氛或许更加压抑一些。   阿融和阿满醒过来的时候,习惯性地去找叶瑾声,然而却扑了个空。   阿满的心立刻就凉了半截,她紧张地揪住了阿融的袖子,“阿融,你说,叶郎君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这一次,阿融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阿满,事实上,他也在担心同样的问题。   就算再早慧,他们也毕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有些不太能理解大人那些弯弯绕绕的世界。   不过,阿融只惊慌了一秒钟,就握住了自己双胞胎妹妹的手,“走,去找舅舅。”   .   在踏进正厅之后,两个小家伙儿都感受到了萦绕在谢青珣周身的低气压。   只是这低气压对于两个小家伙儿而言,半点儿威慑力也没有。   几乎是见到谢青珣的那一瞬间,阿满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出来,“舅舅,叶郎君这一次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们啦?”   谢青珣被阿满那带着哽咽的声音叫得心里愈发心疼,一夜未睡,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倦,却还是强撑着抱了抱两个小家伙儿,安慰他们道,“放心,不会的。”   然而,说是这样说,一整天都没能见到叶瑾声,两个小家伙儿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变得低落了起来。   直到晚上也不见叶瑾声的人影的时候,谢青珣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丝的恐慌。   难道……真的如同两个小家伙儿说的那般,叶瑾声是真的离开了?   谢青珣闭了闭眼睛,将阿融和阿满送回房间之后,提起一个纸糊的灯笼就出了门。   .   夜晚的扶阳县内,并没有太多的灯火。   对于古代人而言,日落而栖是最常见的作息,毕竟油灯也不便宜。   走在漆黑的路上,谢青珣缓慢地梳理着自己得知叶瑾声的冲喜之人就是自己时的心情。   谢青珣不得不承认,在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间,自己所涌出来的,并不是怒气,而是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喜悦。   但,若是将叶瑾声换成了他人,谢青珣很肯定,自己说不定会当场就摔了东西。   如此区别对待,谢青珣以前也做得很熟练。   只不过那时候,能让他区别对待的,是他的胞姐,还有阿融和阿满。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叶瑾声。   .   此外,自从遇到叶瑾声之后,谢青珣经常看到的那些记忆碎片,也几乎看不到了,而由那些记忆碎片引起的各种病症,也再没有出现过。   阿融和阿满对叶瑾声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亲近。   谢青珣自己亦觉得叶瑾声稚子心性,足可信任。   他甚至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叶瑾声似乎并不这样想。   不然的话,为什么一直不肯回来?   谢青珣停下了脚步。   灯笼闪烁的昏暗光线中,赵宅两个字映入了谢青珣的眼睛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璇幽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璇幽梦 10瓶;拒绝虐的追梦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第二天起床后, 叶瑾声忍不住挠了挠自己的胳膊,低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 自己的胳膊和腿上, 已经被不知道是蚊子还是虫子的东西给咬了。   根据叶瑾声的粗略判断, 大概有五六个包。   越挠越痒,越痒越挠, 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挠了好几下之后,叶瑾声痛定思痛, 任凭被虫子咬到的地方再痒,也不肯去动了。   .   走进院子里之后, 叶瑾声的目光就看向了那个水盆,但可惜的是, 即使一个晚上过去了,那盆水仍旧没有结冰。   赵万丞从水盆旁边站起身,“我就说嘛,夏天怎么可能制出冰块来。”   自从知道叶瑾声是为了在夏天制出冰块来, 赵万丞就不怎么看好了,夏天温度这么高, 怎么可能会弄出冰块来呢?   自古以来,冰块就是冬日里收集,然后贮存进冰窖中,等到了夏天再进行取用。   不过, 能够用得起冰块的人,大部分非富即贵,反正赵万丞是不指望的。   叶瑾声没理会赵万丞的唱衰言论,经过了昨晚, 他基本上能够肯定了,赵万丞找来的不是硝石。   虽然从外观上来看,赵万丞寻来的那物确实和硝石相似,几乎是难以区分,但是硝石溶于水吸热的特性是不会被改变的。   既然这东西不能制冰,那它当然就不是硝石。   “不可能。”   赵万丞一口否定,“我怎么会连硝石都不认识。”   叶瑾声凉凉地道,“那你知道有种东西叫做芒硝吗?”   “芒硝?”赵万丞疑惑,“那是什么?”   “一种和硝石很像的东西。”叶瑾声言简意赅地道,“像到让你分不清楚。”   赵万丞:……   芒硝通常会出现在盐湖周围,盐碱地上也会有离析;而硝石不一样,虽然也是像盐花或者皮壳一样从地面上析出来,但通常会出现在地面、墙脚处,时人谓之地霜。   而出现硝石比较多的地方,一般是猪圈、马厩、厕所等附近的墙角。   取较为纯净的硝石也比较容易,将含有硝石的土块浸泡,过滤掉杂质,晒干或者是熬煮后便是比较纯净的硝石结晶。   “你是不是被人骗了?”叶瑾声问道。   毕竟硝石和芒硝在医学方面的效果也十分类似,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两者都被古人当成是同一种物质。   但是硝石和芒硝并非不可区分。   比如,陶弘景就曾言,“以火烧之,紫青烟起,云是真硝石也。”   翻译过来就是,将硝石放在火焰上烧一烧,火焰便会呈现紫色,芒硝就不会。   但是这种焰色检定法只适合验证较为纯净的硝石和芒硝,局限性还比较大。   叶瑾声又在自己的记忆力“搜刮”了一通,总算是找到了另外一个还算是简便的方法。   还是用火,但硝石若是投到赤热的炭上,会猛烈燃烧起来;而芒硝投火中,则先化成“水”,水蒸发尽后,变成白色似枯矾的粉末,与硝石迥然不同。   然而,眼见着叶瑾声就要把“硝石”往火里扔,赵万丞忽然间神色大变,“不行!”   叶瑾声奇怪,“为什么不行?”   “你没经验,说不定会炸炉。”赵万丞严肃地道,“快把硝石给我!”   然而,听了赵万丞的话之后,叶瑾声一愣,猛然间想起,硝石就是黑火药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   他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时候,就有炼丹术士因此而炸炉了。   不过,想想也并不奇怪,炼丹术士作为古代的“化学家”,虽然没有总结出化学公式来,但是却有着种种“作死”的经验。   而硝石、硫磺,更是有“阴君”、“阳侯”的美称,两者混在一起烧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这要是再有哪个脑子里突然开始奇思妙想,往里面扔点儿草药、油脂、蜂蜜等等,就完成了一个最原始的黑火药配方,炸炉也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想到这里,叶瑾声立刻看向了赵万丞,“你炸过?”   赵万丞身体一僵,片刻后悻悻道,“没有炸过炉的,有什么脸说自己是炼丹术士。”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那你就没想过总结炸炉规律?”   “自然总结过。”赵万丞道,“所以,你没有经验,就不要随意把硝石往火里扔。”   叶瑾声顿了顿,其实很想说,让赵万丞透过现象看本质,尝试总结一下化学规律,好好的一个“化学家”,修什么仙?   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或许,应该忽悠一下这位赵道长,让他尝试科学修仙?   “叶郎君?”   见叶瑾声又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赵万丞麻利地将硝石从他手里取了回来,却在半道又被叶瑾声给拿了回去。   “放心,不是放在一起烧,不会有问题的。”叶瑾声一边说着,一边把那“硝石”扔进了火里。   果然,那“硝石”没有燃烧起来。   这下子,叶瑾声的语气更加肯定了,“这就是芒硝,不是硝石。”   至于真硝石,叶瑾声自己拎着扫帚跑了出去,开始盯着墙角看,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现在天气炎热,就算地面上出现了硝石结晶,也一般是秋高气爽的时候。   他一手拿着扫帚,另一只手拿着簸箕,低着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墙根。   赵万丞跟在他身后,满脸都写着一言难尽,这周围住着的人可不少,看到叶瑾声的模样,都忍不住开始议论纷纷,最后一致得出结论,这个漂亮的小伙子怕不是脑子有点儿问题。   叶·脑子有点儿问题·瑾声的运气还不错,找了大半天后,还真的让他找到了。   又折腾了一个下午,叶瑾声看着小水盆里终于出现的冰,忍不住得意地挑眉,“看,我就说,你之前弄来的根本就是假的硝石!”   真硝石完全是可以制冰的!   赵万丞目光诡异地看着叶瑾声,“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比我更像是一个炼丹术士?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那当然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啊!   叶瑾声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不过,明面上,他还是要为自己遮掩一下的,“因为我看到书多啊,书中自有黄金屋。”   “书中自有黄金屋?”赵万丞显然还是第一次听见这句话,他忍不住道,“你看的是什么书?”   叶瑾声眨眨眼睛,“忘记名字了。”   赵万丞:……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叶瑾声这时才意识到,天色已经黑了。   太阳已经彻底落入地平线以下,院子里早就燃起了灯火,自然是赵万丞点起来的,叶瑾声只关注着到底结冰没结冰了。   不过……   “这么晚了,会是谁?”   赵万丞随口道,“估计是来找你的吧。”   昨天一夜未归,今天又不回去,家里人不担心才怪。   .   叶瑾声听着再次响起的敲门声,心里升起了一个猜测。   难道……   是谢青珣来找自己了?   他倒是不会猜测阿融和阿满,就算是两个小家伙儿闹着要出来,谢青珣也不会同意的。   只是……   想起冲喜一事,叶瑾声还是觉得很是尴尬。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在不知道那个人就是谢青珣的时候,自己说话没有太难听。   不然的话……   想想就感觉十分绝望了。   .   连续敲了两次门之后,谢青珣又不厌其烦地敲了第三次,他十分确定,叶瑾声现在就在赵万丞这里。   就在谢青珣想敲第四次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了。   谢青珣仍旧保持着抬手敲门的姿势,叶瑾声站在门内,因为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来,所以此时,他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古怪和尴尬。   “玄玠。”叶瑾声喊了他一声后,就不知道该再说点儿什么了。   谢青珣放下手,温声开口,“瑾声。”   “啊?”   “我来接你回家。”   叶瑾声本以为谢青珣会问自己在做什么,或许会但心自己的安全,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只是这样一句。   还不等叶瑾声开口,赵万丞就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将他推出门后,就毫不留恋地关上了大门。   因为用力太大,那一声“砰”简直能震破天际。   而叶瑾声也因为那一撞,直接“砸”进了谢青珣的怀里。   纸糊的灯笼摔在地上,烛火借着纸张燃起,很快就从小小的一丛火苗烧了起来。   糟了!   被推过去的那一瞬,叶瑾声的脑海里只闪过了一个念头,以谢青珣那柔弱的身体,八成是要被自己给压在身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青珣:谁压谁?   和硝石、芒硝有关的化学解释,来源于《中国古代化学》一书,脉络梳理得比较清晰,讲得也比较浅显易懂。   以及,今天的更新有一点点少,明天会努力多一点儿!比心~ 第48章   然而, 出乎叶瑾声意料的是,谢青珣居然稳稳地接住了自己。   叶瑾声一愣,恍然间想起, 这段时间的温补下来, 谢青珣已经不像是初见时那般柔弱。   只是谢青珣身形偏瘦, 旁人一眼看过去,总会下意识地认为他还是和以前一般, 体弱多病。   一旁的灯笼已经被烧尽,黑暗中, 自己看不到对方,对方也看不到自己, 这让叶瑾声自在了不少。   下一瞬,谢青珣的声音在叶瑾声的耳边响起, “在做什么?”   叶瑾声连忙后退一步,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好像有点儿发烫,“在制冰。”   “制冰?”谢青珣之前也听叶瑾声说过要夏日制冰的事情, 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夏日制冰, 听上去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对,已经成功了!”说到这里,叶瑾声兴奋地伸出手,想要抓起对方, 然而,黑灯瞎火的,叶瑾声的手没能顺利地握到谢青珣的手上,反而抓上了对方的腰。   叶瑾声:……   他立刻收回手,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看见。”   谢青珣叹了一口气,摸索着抓住了叶瑾声的手,同时敲响了赵万丞的门。   赵万丞将门关好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选择了趴在门后偷听。   之前叶瑾声打开门的时候,赵万丞就感觉到谢青珣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满,只不过,那不满似乎并不是针对叶瑾声的,而是针对自己的。   所以,在权衡过后,赵万丞果断地选择将叶瑾声推了出去。   .   只是,还不等赵万丞听到些什么呢,大门忽然被敲响,因为他的耳朵正贴在门板上,那敲门的声音传入耳中的时候,显得格外大。   “赵道长。”谢青珣的声音在门外传来,“可否借一盏灯笼?”   赵万丞挖了挖自己的耳朵,灯笼?   只疑惑了一下,赵万丞就想起来了,因为自己推得太重,谢青珣带过来的灯笼被打翻,今天晚上的月亮弯成了一道镰刀,星光也黯淡地很,没有灯笼,确实很难在街上行走。赵万丞犹豫的工夫,叶瑾声已经毫不客气地拍起门来了,“赵道长,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   赵万丞:……   取过一盏灯笼,赵万丞开门后,没好气地道,“别拍了,我听到了。”   叶瑾声原本还想将谢青珣带进去,给他看自己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冰块,但转念一想,还是让谢青珣亲眼看着水结冰才更加有说服力,便只接过了赵万丞的灯笼。   赵万丞还特意叮嘱道,“你小心点儿,这灯笼可是用纸糊的。”   叶瑾声一顿,“放心,不会把你的灯笼烧掉的。”   .   叶瑾声提着灯笼,和谢青珣并肩走着,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后,谢青珣轻叹一声,“瑾声。”   “嗯?”   “对于冲喜一事。”谢青珣斟酌道,“你如此在意么?”   叶瑾声啊了一声,“不,我就是……就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所以才会跑出去干点儿别的,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只是,叶瑾声没想到,谢青珣会亲自来找自己。   “为何会不自在?”谢青珣问道。   “这……”叶瑾声咳嗽了一声,视线落到了灯笼中心,正静静燃烧的烛火上。   自己认为的好兄弟,突然间变成了结婚对象,这搁在谁身上,都会觉得十分尴尬吧。   虽说……以谢青珣的条件,认真算起来,或许还是自己赚到了。   “我以为我们是好兄弟。”叶瑾声的脚不小心踢到了一个小石子,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而且,我之前……还骂过你。”   谢青珣耐心地道,“那并非瑾声之过。”   “嗯。”   “冲喜一事,是王余的自作主张,且不曾有三书六礼,当不得数,瑾声不必太过在意。”谢青珣继续解释。   “嗯。”叶瑾声点了点头,“是我最近胡思乱想了。”   “况且……”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叶宅的门前。   因为叶宅的两个主人都不曾归来,门房也不敢睡下,此时看到谢青珣和叶瑾声,连忙迎了上去,“郎君,您可算是回来了。”   叶瑾声将灯笼递给门房,叮嘱道,“这灯笼回头要还给赵道长的,仔细点儿。”   “是。”   .   回到正院,叶瑾声回想起谢青珣被门房打断的话,有些好奇地问道,“玄玠,你方才说况且,况且什么?”   谢青珣看着叶瑾声的眼睛,“况且,该走的人,是我才对。”   叶瑾声一顿,疑惑地反问,“什么?”   谢青珣却没有再说了,只是摸了摸叶瑾声的脑袋,“已经很晚了,睡吧。”   说完,替叶瑾声关上了门。   在回自己的房间之前,谢青珣先去看了看两个小家伙儿,确认他们还在睡之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叶瑾声也逐渐习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作息。   然而,这一晚,叶瑾声却失眠了。   他忍不住在想,谢青珣刚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不,其实明上的意思很简单,叶瑾声当然能懂。   可叶瑾声现在纠结的是,谢青珣是不是还在暗示自己什么。   叶瑾声甚至开始七想八想,难道……谢青珣是觉得,自己是在用行动赶他出去?   所以他才会说,该走的人是他。   “但我没这样想……”叶瑾声嘟囔了一声,起身想找谢青珣说清楚。   只是,看着已经陷入黑暗的房间,叶瑾声叹了一口气,就这样吵醒别人好像也不太好,“等明天再说吧。”   反正不能拖下去,越拖越说不清楚。   叶瑾声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才终于沉沉睡去。   .   翌日   两个小家伙儿醒过来后,立刻就想往叶瑾声的房间里跑。   刚靠近,就被谢青珣拦了下来,“瑾声还在睡,别打扰他。”   阿满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大眼睛眨呀眨,小小声地道,“小叔叔真的回来了?”   “嗯。”谢青珣蹲下身,揉了揉两个小家伙儿的脑袋,“我送你们去宋先生哪儿。”   “那……”阿满小小声地道,“我要看一眼小叔叔。”   万一舅舅故意骗自己和阿融呢?   谢青珣无奈,只能小心地推开门,放两个小家伙儿进去。   确认叶瑾声好好地躺在床上,两个小家伙儿总算是放下了心来,“我就知道,小叔叔肯定舍不得我和阿融的呀!”   谢青珣好笑地摇了摇头,余光忽然瞥见叶瑾声手臂上的红痕。   他瞳孔微缩,小心地掀起了叶瑾声的袖子,六七处红色的痕迹凌乱分布其上。   .   县府   宋昀奇怪地看了谢青珣一眼,“怎么突然想起来买宅院了?”   买的还是叶瑾声旁边的那座。   谢青珣放下茶盏,“你太聒噪了。”   宋昀:……   “我聒噪?”宋昀指着自己道,“之前让你买座宅院暂时住着,你不肯,现在,晚了!”   “晚了?”谢青珣皱眉,他分明记得,当初买下叶宅的时候,附近的宅院不曾卖出去。   当时选择那一处宅院,本身也有考虑过这一点,邻居没忍住,他们还能清净点儿。   扶阳县的房产何时这么受人欢迎了?   “嗯,有人看上了那附近的一座空宅院,已经商量好要买下了。”宋昀道,“现在应该已经连房契地契都处理好了吧。”   谢青珣眸子眯了起来,“买的人是谁?”   “怎么?”宋昀斜着看了他一眼,“你还想再买回来?”   谢青珣“嗯”了一声,既然还未入住,那么一切就还有机会,大不了再双倍买下就是了。   宋昀盯着谢青珣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是不是和瑾声……闹别扭了?”   “不算。”谢青珣淡淡道,“只不过前几天才知道,瑾声冲喜的那人,是我。”   “哦,原来是……什么?!”宋昀惊地手里的杯子都没拿稳,有些烫的茶水浇到了手上。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谢青珣一会儿,满脸都是一言难尽,“你……你居然……”   找个男人给谢青珣冲喜,这对他而言,是完完全全的羞辱。   而以宋昀对谢青珣的了解,他知道此事后,绝对会狠狠地报复回去,所有人。   但现在看谢青珣的态度,就只是想搬出去,这也太……   “瑾声对此似乎很是在意,若不是我亲自去找人,还不知道要在外呆多久。”说到此处,谢青珣的眉头又微微皱起,“我准备先搬出去一段时间。”   但是又不想离得太远,便想着干脆将叶宅附近的那座宅院买下来。   宋昀憋了好一会儿,才最终憋出来一句,“你……对他还真是上心。”   “应该的。”   “玄玠,你就没怀疑过,这会不会是一场阴谋?”   “阴谋?”谢青珣抬起头,反问宋昀道,“你认为瑾声能想得到?”   宋昀卡壳了一秒钟后,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不像是他能想得出来的。”   .   叶宅   叶瑾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坐起身打了好几个哈欠之后,他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随手扯过一旁的衣服穿好。   下床后,他习惯性地去喊阿融和阿满,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人回应。   叶瑾声脚步一顿,他的心里顿时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   尤其是在昨天听到谢青珣的那句话之后,不好的预感顿时愈演愈烈。   他一扇扇地推开门,不仅仅是阿融和阿满,就是谢青珣也不在。   叶瑾声扶着门,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只觉得这叶宅,好像突然间变得大得过分,根本没有什么人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炸家大姐swagswa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怎么办?”   阿满小心翼翼地蹲下来, 开始和阿融咬耳朵,“我刚才听到了,舅舅想从叶宅搬出去。”   “搬出去?”阿融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震惊, “为什么?”   “小叔叔好像很在意冲喜的事情。”阿满皱着一张小脸, “怎么办?舅舅要走的话, 我们是不是也得跟着走啊。”   “可我不想分开嘛。”阿满现在其实还不太能理解冲喜的深层含义,“明明之前好好的, 要是兴怀没回来就好了!”   阿融沉默着,片刻后, 他缓缓道,“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阿满立刻看向了他, 眸子亮晶晶的。   “装病。”   “装病?”   “对。”阿融点了点头,轻声道, “我们生病了,小叔父肯定舍不得我们离开。”   阿满有些迟疑,“可是,我担心我装的不像。”   “没关系。”阿融拉住了阿满的手, “我来。”   .   房间里,谢青珣与宋昀商量好之后, 便准备起身离开。   刚走出门,就看到阿融和阿满两个小家伙儿跑了过来。   “舅舅!”阿满习惯性地一扑,“我和阿融也要一起回去!”   谢青珣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就听宋昀道, “我今日还有不少公务,阿融和阿满留在此处也是自己看书,不妨你带回去。”   谢青珣沉吟一会儿后,在阿满紧张的目光里点了点头。   .   叶宅   叶瑾声呆了好一会儿之后, 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不是之前我说的话太重了?”   让玄玠脸上挂不住,想要连夜离开。   但是叶瑾声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自己说过的话,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让他离开。   “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谢青珣还带着两个孩子呢,更不方便。   等一等。   叶瑾声猛地起身,“或许,我应该去找宋先生问一问?”   玄玠和宋先生是多年好友,若要离开,大抵也会先去宋先生那里借住吧?   想到就做,叶瑾声立刻准备出门,然而,几步之后,他又停了下来。   “到时候见到人了,我应该怎么说?”   叶瑾声有些焦虑地在院子里踱步,他不喜欢一个人住,空荡荡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所以,虽然前一世的时候,宿舍住的人比较多,也有些许的不便,但叶瑾声还是觉得很热闹。   当初决定买下这座宅院的时候,他就想过邀请谢青珣和两个小家伙儿一起住,毕竟足够大。   不过,叶瑾声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两个小家伙儿就粘着跟过来了,邀请谢青珣自然是顺理成章。   那现在呢?应该怎么开口?   叶瑾声觉得,玄玠似乎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有点儿头疼。”叶瑾声为难地揪起了自己的头发。   在有了冲喜的这个前提下,叶瑾声感觉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有一种想和对方同居的意思。   .   就在叶瑾声纠结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抬头一看,正是带着两个小家伙儿的谢青珣。   叶瑾声有一瞬间的懵逼,“玄玠?”   他的视线落到了阿融和阿满的身上,有些无措,“你……我……我以为……”   以为你们不辞而别了。   只是这后面的几个字,被叶瑾声给吞了回去。   谢青珣推了推两个小家伙儿,随口找了个借口,支开了两个人。   “去看着小圆和囡囡,还有花花。”   小圆、囡囡、还有花花是之前带回来的那三只虎崽,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喂养,已经初具山林之王的雏形。   阿满和阿融对视了一眼,乖乖地离开了。   但是穿过月亮门后,两个小家伙儿就从另一边偷偷转了回来,鬼鬼祟祟地听墙角。   .   叶瑾声犹豫了一下,“玄玠,你……刚才去哪儿了?”   “去寻了晖之。”谢青珣没有隐瞒,“准备买一座宅院。”   买宅院?   叶瑾声愣了一下,也是,既然之前说要离开,自然是要先准备落脚之地。   “那……”叶瑾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好了吗?”   “嗯。”谢青珣点头。   .   另一边,两个小家伙儿听到这里,顿时急得不行。   “阿融。”小姑娘心一横,“不如我陪着你一起装病吧?”   两个人的分量还能更重一些。阿融却摇了摇头,“都装病了,有些太刻意。”   阿满咬着唇,也是。   “那……那就交给你了!”阿满抓着阿融的手,“记得装得像一点儿。”   “嗯。”阿融重重点头。   两个小家伙儿立刻小心翼翼地退开,准备起了他们的装病大计。   自然,也就没有听到叶瑾声和谢青珣后面的对话。   .   院子里,叶瑾声忍不住追问道,“在哪里?”   “隔壁。”   “哦,原来是……”话说到一半儿,叶瑾声猛得反应了过来,“隔……隔壁?”   叶瑾声仔细想了想,叶宅的隔壁,之前好像确实是没有住人。   “怎么选了隔壁……”叶瑾声心道。   谢青珣低头,看着叶瑾声那毫无知觉的模样,不由好笑道,“瑾声最近似乎不太想见到我,可我又不想离瑾声太远,便只好出此下策了。”   叶瑾声顿住了,他正在费力分析谢青珣话里的意思。   “我没有要赶你走。”叶瑾声闷声道。   谢青珣抬手,想要摸一摸叶瑾声的头发,但落下的时候,却故意捏了捏叶瑾声的耳朵,“但你在刻意躲着我。”   这……   叶瑾声一瞬间卡壳,因为谢青珣说的没错,知道自己的冲喜对象就是谢青珣之后,叶瑾声确实因为尴尬而特意躲了几天。   “但我不是因为讨厌你才躲着你的。”叶瑾声连忙解释。   “那是因为喜欢我?”   叶瑾声的眼睛蓦得睁大,不是,这话可让他怎么接!   他到底是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   就在叶瑾声挣扎的时候,阿满忽然哭着跑了过来。   “舅舅!小叔叔!阿融刚才突然晕倒了!”   什么?!   叶瑾声和谢青珣齐齐转头。   “怎么回事?!”叶瑾声蹲下身,焦急地问道。   阿满拿手揉着自己的眼睛,声音里满是哭腔,“我也不知道,阿融刚才还好好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间就晕倒了!舅舅,小叔叔,你们快去看看吧!我好害怕!”   不等小姑娘说完,叶瑾声就一把将她抱起,跑了过去。   .   书房里,阿融歪倒在了一旁,脸色有些苍白,三只虎崽围在他的身边,正不停地用脑袋蹭着他。   “阿融!”叶瑾声将阿满放下,跪到了阿融的旁边,拨开了凑到自己身边的老虎脑袋,先试了试阿融的鼻息,确认人还活着后,立刻将小家伙儿抱了起来。   “玄玠,”叶瑾声匆匆往外走着,“我先送阿融去医馆。”   “我也要去!”阿满小跑着跟在了叶瑾声的身后,“我也很担心阿融!”   然而,以阿满的小短腿,就算她奋力拨动了,也还是追不上叶瑾声。   正懊恼着,阿满忽然间觉得身体突然悬空,已经被谢青珣给抱了起来。   “舅舅?”阿满的声音还有些哑。   “你太慢了。”谢青珣又把小姑娘往上掂了掂,“我带你去。”   “嗯。”阿满点了点头,搂住了谢青珣的脖子,依偎在他的怀里,“舅舅,阿融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嗯。”谢青珣空出一只手,摸了摸阿满的脑袋,安抚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   叶瑾声冲进医馆的时候,几乎吓了徐大夫一跳。   “这是怎么了?”   “徐大夫!”叶瑾声语气焦急,“阿融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间晕过去了,你快看看!”   晕过去了?   徐大夫神色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将叶瑾声引到了一处床榻处,“来,将人放下。”   叶瑾声小心翼翼地将阿融放下,在徐大夫把脉的时候,更是焦虑地开始咬自己的下唇。   徐大夫神色凝重,在把完了一只手之后,眉头皱得更紧,又换了另一只手。   叶瑾声在一旁看到胆战心惊,忍不住开口,“阿融平时看上去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晕倒?”   徐大夫把完脉,拧起的眉头却丝毫没有放下来的迹象,也不说话,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然而,这一切看在叶瑾声的眼里,却让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徐大夫?”叶瑾声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着颤,“到底……到底怎么了?”   徐大夫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奇怪道,“脉象一切正常,只是,为何会一直昏迷不醒呢?”   .   刚赶过来的谢青珣和阿满自然也听到了徐大夫的话。   谢青珣眸子微微眯起,视线立刻就落到了还躺在一旁的阿融身上。   阿满满脑子想的都是装病可能要被发现了,她挣扎着从谢青珣的怀里跳下来,几步跑到了阿融的旁边,抱住自家兄长就开始哭,只可惜,只能听得到干嚎,却看不见几滴眼泪。   叶瑾声:……   谢青珣:……   事已至此,两个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融有九成的可能在装病。   叶瑾声看了谢青珣一眼,叹了口气,摸了摸阿满的脑袋,温声道,“阿满,你老实告诉我,阿融是不是在装病?嗯?”   阿满干嚎的声音停顿了一瞬,被她挡住的地方,阿融悄悄扯了她的袖子一把,提醒她要露馅儿了。   但,已经晚了。   谢青珣的声音在两个人的头顶响起,带着沉怒,“还没装够?”   阿融这下也躺不住了,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正正好,对上了谢青珣那双藏着薄怒的眸子。   “舅舅。”   阿融慢吞吞地起身,阿满已经十分义气地挡在了他的面前,“舅舅,装病是我和阿融一起想的!”   “为什么装病。”谢青珣沉声问道。   阿融抬起头,直视谢青珣,“不想你们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谢青珣:为什么装病?   阿融:跟你学的。   叶瑾声:……好的不学坏的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林点白云 10瓶;晚宁大宝贝、神也佑我白酱 5瓶;炸家大姐swagswa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不想你们分开。”   阿融说话的时候, 直直地看着谢青珣。   阿满则机灵地抱住了叶瑾声,嘴巴一瘪就想哭。   叶瑾声没想到两个小家伙儿居然会是这种反应,想起之前谢青珣所言, 想将宅院买在隔壁, 心里顿时愈发愧疚, 忍不住道,“我们没有要分开住。”   不就是冲喜么, 就当是别人开的一个没品的玩笑,为了外人而伤了自己在意的人的心, 那不就是妥妥的本末倒置?   想明白之后,叶瑾声顿时更加心疼两个小家伙儿了。   “真的吗?”阿满问道。   “当然是真的。”一边说着, 叶瑾声一边看向了谢青珣,“是吧, 玄玠?”   谢青珣垂眸,视线落到了叶瑾声的身上。   .   见对方看过来,叶瑾声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莫名的, 他觉得有点儿紧张。   但最终,回应他的, 是谢青珣不高却足够清晰的“嗯”。   阿满立刻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虽然装病的时候出了一点儿小偏差,但幸运的,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那我们现在就回家吧!”阿满兴奋地道。   .   徐大夫在一旁听的一愣一愣的, “瑾声,你和谢郎君,闹矛盾了?”   “啊……”被问到的时候,叶瑾声的目光有些躲闪。   谢青珣接过话头, 解释道,“嗯,出现了一点儿小问题,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   徐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闻言笑呵呵地道,“都是一家人,哪里有隔夜的仇。”   “嗯。”谢青珣微微点头,“谢过徐大夫。”   既然阿融是装病,谢青珣和叶瑾声不再胆战心惊,便准备和徐大夫告辞。   却不想,这时候,忽然有人冲进了医馆,“大夫!大夫!快救救他吧!”   来人满身狼狈,衣服皱皱巴巴,还染着大片的血迹,被他抱在怀里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身上也满是血迹,眸光有些涣散,嘴唇蠕动,像是在无声地看着疼。   徐大夫连忙将人引到了阿融刚刚躺过的床榻上,“快!放下孩子,伤在哪儿了?”   “后背。”那个浑身狼狈的男人快步走过去,然而放下怀里那个少年的时候,却十分温柔。   徐大夫没有选择脱去伤者的衣服,而是抄起旁边的剪刀,利落地将伤者的衣服剪碎,露出了那一道道狰狞的伤口。   “啊!”阿满扫过那些长而深的伤口,忍不住惊叫一声。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不能让徐大夫他们分心,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阿融的脸色有些发白,显然这样大片的血迹让他有些不适。   叶瑾声注意到了两个小家伙儿的不适应,抬起手,捂住了他们的眼睛,“别看了。”   谢青珣牵起了阿融的手,“我们回去吧。”   在这里他们也帮不上忙。   .   另一边徐大夫看着那些长且深的伤口,眉头同样紧紧皱起,这样的伤口,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他最为担心的就是后续的红肿发炎。   虽然之前根据叶瑾声的建议,特意通过蒸馏的办法,制出了不少蒸馏水,但是这人伤口太大,之前准备下来的不太够用。   但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了,只能用烧开的水暂时替代。   徐大夫行医多年,各种病症几乎都烂熟于心,而以这个少年目前的情况,就算是清理包扎了,能活下来的可能性也不太大。   但是,作为一名医者,徐大夫必然会竭尽全力。   “徐大夫。”叶瑾声看着那一道道的伤口,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可以尝试用缝合的办法。”   “缝合?”徐大夫眉头皱起,他知道叶瑾声不会无的放矢,“合意?”   “就是用缝衣针,像是缝衣服一样把伤口给缝起来。”叶瑾声快速道,“比起不缝合,伤口愈合地会更快一些。”   然而,还不等徐大夫开口,那个满身狼狈的男人就忍不住反驳了起来,“像缝衣服一样缝起来?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这种方法,你安的什么心!”   只是想象一下缝衣针在人的身上来回穿刺的感觉,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这哪里能称得上是医术,分明就是酷刑!   .   叶瑾声也很是无奈,他知道说出来缝合,肯定会有人接受不了,若是以前的那些小伤口也就罢了,但是这个伤者的伤口实在是太大太深,若是不缝合,万一愈合的时候再度撕裂,反反复复,不仅会延长伤口愈合的时间,更严重的甚至会再次感染。   无论怎么说,缝合伤口都比不缝合要好上很多。   但是,叶瑾声也只是提出建议而已,徐大夫到底要不要采纳,还是要看他的意思。   毕竟,叶瑾声在医术上,也只是知道点儿后世的常识,说是皮毛也不为过。   .   但,出乎叶瑾声意料的是,徐大夫只是犹豫了几秒中,就吩咐药童去取针线过来。   “大夫!”那个浑身狼狈的男人震惊道,“你怎么……”   “我不是在开玩笑。”徐大夫面色严肃地道,“我也不会拿伤者的性命来开玩笑。”   叶瑾声之前建议的酒精、蒸馏水、包扎手法之类,徐大夫都用过,而以他多年的行医经验来看,这些举措确实有用。   所以,这一次,徐大夫也愿意相信叶瑾声不是开玩笑。   更何况,用针线将敞开的伤口缝合在一起,虽然刚听的时候,觉得耸人听闻,但是以徐大夫的经验,又觉得缝合一事,好像并非无法理解。   伤口愈合的过程,本就是被分开的皮肉再次合在一起的过程,而以针线缝合,细细思索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   .   见徐大夫神色坚定,那个满身狼狈的男人,脸色仍旧十分难看。   他有心相信这位徐大夫,但是基于以前所了解的,也不敢完全相信这位大夫。   徐大夫一边麻利地清理伤口,一边沉声道,“郎君,按照我以往的经验,这么严重的伤,他能撑过去的可能性一般是对半分。”   “那要是缝合了呢?”   “不会更差。”徐大夫估测道。   听了徐大夫的话之后,那个男人的脸上顿时充满了挣扎之色。   那个少年伤得实在是太重了,男人咬着牙,最终还是同意了徐大夫的建议,“那……那就请大夫……缝……缝合罢……”   说完之后,那个男人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靠着门缓缓瘫倒在地上。   “老天保佑……”那个男人低声道,“保佑我儿能顺利度过此劫。”   .   见徐大夫和那个男人已经做出了选择,叶瑾声没有再停留,和谢青珣一起离开了医馆。   回去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之前请来的庖厨已经将晚饭做好,此时正在锅上温着。   见到叶宅的两位主人回来,立刻麻利地将饭菜端上。   或许是解决了心里的一件大事,阿融和阿满今天晚上的饭量明显有些超标。   叶瑾声好笑道,“不用着急,没人和你们抢。”   阿满将碗放下,两边脸颊鼓鼓的,瞧着像是塞了坚果的小松鼠。   嘴巴咀嚼两下,将嘴里的饭全都咽下去之后,阿满认真道,“可是我觉得今天的晚饭特别好吃!”   她都好几天只能和阿融两个人一起吃饭了,还是四个人一起吃最开心。   阿融伸手,帮自家胞妹拿掉了沾在腮帮子上的米饭粒,继续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塞饭。   谢青珣眸色温柔,忽然道,“只可惜,今日无酒。”   若是有酒,自然应该小酌两杯。   叶瑾声看了一旁的两个小家伙儿一眼,“小孩子不适合饮酒,作为他们的舅舅,玄玠,你应该以身作则才是。”   谢青珣失笑,端起一旁的茶盏,打趣道,“是,让瑾声费心了。”   叶瑾声咳嗽了一声,再次捡起了酿酒的想法。   他最熟悉的其实是葡萄酒的酿制方法,很简单,葡萄加上冰糖就行,但想到冰糖,叶瑾声一瞬间就卡住了。   没办法,这个世界可没有冰糖,有的是饴,或者是饧,其实就是通过麦芽糖制成的。   麦芽糖发芽的时候,会有丝丝甜味儿。   叶瑾声不知道先人们是如何发现麦芽糖的,不过,在他的前一世,相关的学者却有猜测。   或许是在保存麦粒的时候,因为保存不善,淋了雨水,麦粒在潮湿温热的环境下,缓缓发芽。   而先人不舍得扔掉,便将发了芽的麦粒煮了吃,自然便会察觉,这些发了芽的麦粒,尝起来有丝丝甜味儿。   当然了,制作饴糖的除了麦子之外,还有稻米、大小麦、黄米、高粱、糯米等等。   顺着追溯回去,麦芽糖也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永远也不要小瞧劳动人民的智慧,或许他们并不会想得太深入,但是归纳总结却还是做得到的。   只不过,对于如今的梁朝而言,仍旧有许多吃不饱饭的贫苦百姓,甜味儿,对于他们而言,依然是奢侈品。   .   而在大梁,饴糖可是十分紧俏的货物,家里稍微富裕的人,也愿意给自家的孩子买些吃。   但叶瑾声想的,却不是制糖,而是尝试做啤酒。   叶瑾声曾经在以前看过的纪录片里,跟着里面的主人公学会了自己酿啤酒,使用的便是极为甘冽的泉水和麦芽糖。   只是,发酵需要密封,也不知道到底密封到什么程度才好。   .   吃过饭后,叶瑾声来到井边,提了一桶水,舀起一瓢水就往自己的身上浇去。   时间已经走进了八月,比起六七月,八月尤其炎热,蝉鸣声不断,雨后池塘里也是蛙声遍地。   这边不比叶瑾声的前一世,这里可没有空调,连风扇也没有,降温就只能用冰块,或者,使用心理攻势,比如,心静自然凉。   好在叶宅的井水也十分清凉,睡觉前冲个澡,能凉快不少。   就是那一头长发让叶瑾声非常烦躁,没有吹风机,洗完头之后,他只能不停地用干燥布巾擦拭,这般才能让它们干得快一点儿。   而到了夏天,半干的头发披在身后,很快又会将后背的衣服打湿,若是再垫上块毛巾,又嫌弃热得很。   叶瑾声无时无刻不想直接把那一把长发给剪了,但是又担心自己太过特立独行,引来别人的注意,只能忍着。   冲到最后,叶瑾声干脆将那水桶提起来,兜头浇了下去。   冰凉的井水划过身体,带去了炎炎热意,薄纱制成的短裤紧紧地贴在了叶瑾声的腿上,让他觉得难受得很。   几乎是一进房门,他就把自己给脱了个精光,等待着身上的水珠自然干透,带走热意。   然而,身上的水珠干透了,并不意味着那长长的头发也干透了。   叶瑾声很想不管它,可若是真的湿着头发睡觉,第二天很有可能会头痛。   只能抓起一旁的布斤,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   “砰砰砰——”   夜深人静的时候,敲门声顿时显得十分清晰。   “谁?”   “是我。”门外,谢青珣的声音传来。   叶瑾声一顿,立刻抓起旁边的衣服,随手往身上一套,这才去打开了房门。   “玄玠?”叶瑾声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   打开门后,谢青珣只觉得一股水汽扑面而来。   叶瑾声身上只胡乱地披着一件单衣,一头长发水珠都还没有擦干净,眉眼带着几分懒意,似乎是困得很了,还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谢青珣移开自己的目光,抬手在叶瑾声的面前晃了晃,“我是来给瑾声送药的。”   “药?”叶瑾声更奇怪了,“我又没生病,为什么要来送药?”   谢青珣无奈,伸手点了点叶瑾声的手臂,“瑾声手臂上的红痕,可是消下去了?”   叶瑾声豪迈地把袖子一撸,然而,目光落到那上面的红痕之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无他,那红痕看着实在是有些暧昧,像是因为某些事情而产生的,但实际上,叶瑾声敢拍着自己的胸脯发誓,“这些都是虫子咬的!”   谢青珣眉梢扬起,语气带了些揶揄,“瑾声这般说,可是以为我有什么误会?”   叶瑾声被噎住了。   嘴唇张张合合,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谢青珣不再逗他,握住叶瑾声的手腕,熟络地走进了叶瑾声的房间里,“瑾声不必多想,蚊虫叮咬,若是时刻抓挠,很容易在身上留下疤痕。”   “此物唤作冰晶膏,将其涂上蚊虫叮咬的地方,能缓解痒意。”谢青珣将那只小盒子的盖子打开,以手指抠挖出一小块,“瑾声,伸手。”   叶瑾声咳嗽了一声,“玄玠,我自己来就好。”   谢青珣拦住了叶瑾声想要去拿那个小盒子的手,无奈道,“莫非手臂背面,瑾声也能看到?”   这……倒确实是看不到,尤其是上臂,非要十分扭曲才能看到。   “还是我来吧。”谢青珣道,“瑾声不必和我客气。”   见拗不过谢青珣,叶瑾声只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闷声道,“那……那就麻烦玄玠了。”   谢青珣的指尖轻轻地点在了叶瑾声被蚊虫叮咬后的红痕上,指腹贴上肌肤,缓缓将药膏抹开。   药膏抹上去后,带着些凉意,原本的瘙痒之意也缓解了几分。   谢青珣垂着眸子,认认真真地擦了一只手臂后,又自然地抓起了另一只。   待两条胳膊都擦完,又将手伸向了叶瑾声的裤子。   “等一等!”叶瑾声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裤子,死活不肯撒手,“腿上,我……我自己来!”   谢青珣甜头,“可腿的后面,瑾声又看不到,还是我来罢。”   “不不不!”叶瑾声的头摇得简直像是个拨浪鼓,“我自己来!”   手臂帮忙就好了,腿上的蚊虫叮咬痕迹,这让别人来,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   “瑾声可是又要与我客气?”谢青珣问道。   “这不是客气不客气的问题。”叶瑾声据理力争,“这是……这是……”   “这是什么?”谢青珣故意问道。   叶瑾声脸憋得通红,“那你能让别人帮你在腿上抹药吗?”   “有何不可?”谢青珣眸子里多了几分促狭的笑意,“若是瑾声为我擦药,珣求之不得。”   叶瑾声:……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叶瑾声觉得,谢青珣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像是……在撩?   应该不会吧?   这个念头只在叶瑾声的脑海里转了一圈儿,就被他给扔了出去。   以谢青珣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怎么会去搞断袖分桃之事。   或许……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其实玄玠就真的只是互相帮忙而已?   就在叶瑾声自己怀疑自己的时候,忽然,腿上一凉。   低头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谢青珣已经撩起了叶瑾声的裤子,指尖上的药膏,也抹了上去。   叶瑾声:……   还好还好,只是从裤腿撸了上去,不是把裤子给脱了,这样他还能好接受一点儿。   “好了。”谢青珣为腿前面的虫子包擦好药之后,顺手拍了拍叶瑾声的腿,“趴到床上去。”   还有后面呢。   “哦。”   大概是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了,叶瑾声自觉地趴了下去,露出了两条细白修长的腿。   只是那腿上被蚊虫叮咬出来的红痕,看着颇为碍眼。   .   待将药膏擦好后,谢青珣将那个小盒子拧好,直接放到了叶瑾声这里,“若是再被虫子咬了,记得唤我过来,我帮你擦药。”   “嗯。”叶瑾声胡乱地嗯了一声,“天晚了,玄玠也快去睡吧。”   然而,谢青珣放下药膏后,却伸手摸上了叶瑾声的头发,“头发怎么还是湿的?”   “太热了。”叶瑾声叹气,“热到头皮都在出汗。”   就算没洗头发,头上也觉得黏腻腻的,非常不舒服。   但是,洗了头发之后,也没见得多好受。   叶瑾声在心里愤愤道,没有空调,穿越有什么好!   谢青珣似乎是察觉到了叶瑾声的心声,只不过,他也有些无奈。   这个时代,若是要避暑,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也不过是前往夏日里也较为凉爽的地区罢了。   不过,扶阳县地处偏北,夏日就算是炎热,只要熬一熬,也很快就能过去了。   “我帮你擦干。”谢青珣按住了想要起身的叶瑾声。   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但是叶瑾声仍旧能够感受到对方掌心的凉意。   奇怪,为什么谢青珣的手就能那么凉呢?   正疑惑间,头上已经被覆盖了一块毛巾,紧接着,轻柔适度的力道下,叶瑾声立刻变得昏昏欲睡了起来。   “瑾声?”   “嗯?”叶瑾声侧着脑袋,眸子半阖,显然是快要陷入沉睡了。   因为姿势的原因,叶瑾声的唇微微张开,从谢青珣的角度看过去,能够看到一点点粉色的舌尖儿。   谢青珣眸色微暗,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一瞬,只不过,叶瑾声并没有发觉,他的眸子已经彻底合上,呼吸变得均匀,显然,已经睡着了。   床榻旁边,谢青珣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   但此时,谢青珣的脑海里却仍旧一遍遍地回忆着方才那粉色的舌尖儿。   即便谢青珣已经察觉到不对,开始在心里默念《诗经》了,可《诗经》背着背着,就又出现了那隐约可见的舌尖儿。   谢青珣换了一块毛巾,深吸一口气后,又拿过另一块,小心地盖在了叶瑾声的唇上,却没有盖住鼻子。   将叶瑾声的头发擦了半干之后,谢青珣轻声唤道,“瑾声?”   “瑾声?”   “瑾声?”   最后一声,他稍稍提高了些声音,然而,叶瑾声却只是砸吧了几下嘴,就再没有动静了。   谢青珣怔愣良久,终于微微俯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也佑我白酱 10瓶;炸家大姐swagswa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谢青珣怔愣良久, 终于微微俯身,缓缓靠近了过去。   已经沉入梦乡的叶瑾声对此几乎是一无所知,犹自好梦正酣。   桌案上, 油灯灯芯发出了“噼啪”的声音, 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震耳。   谢青珣单手撑在床榻上, 另一只手已经抚上了叶瑾声的头发,虽然已经被擦至半干, 但是手指插入的时候,仍旧能够感受到微微的潮气。   叶瑾声睡得很熟, 并不知道,就在半掌之隔的地方, 谢青珣的呼吸变得微微急促了起来。   漆黑的眸子里,挣扎之色一闪而逝, 很快,谢青珣的眸光就再次被叶瑾声的唇所吸引。   插在发间的手指正轻缓地揉按着头部的穴道,让叶瑾声觉得愈发舒适,也睡得愈发沉了。   而另一只按在床榻上的手, 青筋隐隐爆出,像是正在努力克制着什么一般。   无声的对峙过后, 谢青珣似乎是终于和自己达成了和解,他再一次将距离拉近,在叶瑾声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那个吻很轻, 像是被风拂过一般。   紧接着,他支起身体,手臂搂上了叶瑾声的腰腹之间,微微用力, 想要让叶瑾声翻个身,趴着睡觉对身体并不好。   然而,他刚一动作,叶瑾声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语气含混地咕哝着,“玄玠?”   “嗯,是我。”谢青珣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用着以往哄着阿融和阿满睡觉的节奏,“来,翻个身。”   “翻身?”   叶瑾声打了个哈欠,懵懵地任由谢青珣动作,顺着对方的力道,艰难地翻了个身。   翻身的时候,叶瑾声顺势搂住了谢青珣的胳膊,甚至还昏昏沉沉地蹭了蹭,嘴里砸吧了几下,“玄玠……”   谢青珣看着自己被对方抱住的胳膊,陷入了沉思。   他试着抽回自己的手臂,可谁能想得到,叶瑾声即便是在梦里,似乎也感受到了别人的掠夺,于是,抱住谢青珣的手愈发用力了起来,甚至还翻了个身,试图用身体的力量取胜。   谢青珣:……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睡着了的叶瑾声居然这么粘人又折腾?   谢青珣只抽了一下,就决定停下,准备等叶瑾声睡得更沉一些的时候再抽回手。   只是不巧的是,因为叶瑾声刚才的动作,谢青珣的手臂被他抱在怀里,从上到下,紧紧地贴住了对方的皮肤。   夏日的衣裳偏薄,完全无法隔绝叶瑾声身上正不停散发着的热度。   而更让谢青珣不自在的,还是手背处。   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后,再次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臂,然而……叶瑾声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行为。   谢青珣无奈,眸子在床边扫了一圈儿,拿过了另外一只枕头,将自己的手臂抽出后,迅速把枕头塞给了叶瑾声。   叶瑾声抱着枕头,脸颊蹭了蹭,然而蹭了一会儿后,似乎是抱着枕头太热,他又立刻毫不留恋地将枕头给踹开了。   看到这一幕后,谢青珣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些惊讶,方才抱着自己胳膊的时候,叶瑾声可不曾扔开。   墨色的眸子里情绪翻涌,良久后,谢青珣最终还是没有抵抗过心里的绮思,弯下腰,手指缓缓擦过叶瑾声的唇,隔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吻在了叶瑾声的唇角。   .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谢青珣坐了一会儿,却仍旧没有入睡的意思,他干脆站起身,来到了书案前。   书案上放着一叠洁白的纸张,上下还分别压着一个长条形状的镇纸,右上角是毛笔架,上面摆放着几只粗细不同的毛笔,砚台上,墨痕已经干透。   谢青珣添了些水,如玉般的手指捏住墨锭,缓缓转动,黑色的墨汁在清水中缓缓渗开,如同此时谢青珣的心情。   虽然手上还在磨墨,但是此时谢青珣的心绪却早就已经飘到了远方。   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对一个男人产生了欲望。   谢青珣停下磨墨的动作,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在看到叶瑾声唇缝中透出的一点儿粉色舌尖儿的时候,他向来平静的心湖就像是被投进去了一颗小石子,涟漪缓缓散开。   只是,让谢青珣不解的是,他这段时间与叶瑾声称得上是朝夕相处,为何以前不曾……不曾对他产生这般不耻的联想?   还有被叶瑾声一把抱住自己手臂的时候,谢青珣身体一向偏凉,少有带着热意的时候,以他的这种体质,夏日应该最受旁人欢迎,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冰块抱枕”,也难怪叶瑾声抱着就不肯撒手了。   挣扎再三之后,谢青珣最终还是没有抵得过心里的杂念,顺从心意吻了上去,虽然隔了自己的手指。   但于谢青珣而言,已经足够孟浪。   “只盼,日后瑾声得知,莫要恼了我。”   夜风吹过窗台,带走了谢青珣低低的絮语。   .   将墨汁磨好后,谢青珣提笔开始在纸上抄录《清心咒》。   很快,沙沙的书写声就在书房内响起,如豆的灯火彻夜未熄。   .   翌日,几乎是天刚亮,叶瑾声就睁开了眼睛。   来到这里之后,叶瑾声的生物钟可是变得规律了不少。   一晚上的时间,头发已经彻底干透,睡觉前盖住肚子的薄被也被团成了一团,被叶瑾声踹到了床尾处。   别人家的公鸡已经开始打鸣,只是距离太远,叶瑾声听得不是太清楚。   将衣服穿好,叶瑾声推开了房门,准备今天尝试做冰沙,好哄两个小家伙儿高兴。   叶瑾声习惯性的看向了谢青珣的房间,以往,谢青珣总是起得比自己还要早,他醒过来的时候,谢青珣已经在院子里执棋对弈了,当然,是他和他自己下棋。   然而,今天,谢青珣住的那个房间,房门却紧紧地闭着,叶瑾声心下奇怪,走过去敲了敲门,“玄玠?你起了吗?”   .   室内,谢青珣正在书写的毛笔一顿,他偏过头,微微看了一眼窗外,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而在书案的周围,是一张张书写整齐的《清心咒》。   哦,不对,只能说最开始的几张《清心咒》字迹还是十分工整的,但越是写到最后,谢青珣下笔的时候就愈发狂放,若是有对书法有所钻研的人在此,大概会捧着中间的几张《清心咒》大呼好字!   但可惜的是,叶瑾声对于书法研究不太多,这些《清心咒》,在他的眼里,就只有字写的整整齐齐,好看!以及字写的狂放不羁,也好看的区别。   谢青珣看着叶瑾声低头帮自己收拾还落在地面上的纸张,他有些迫切地希望叶瑾声能够看出一些什么,却又害怕叶瑾声真的看出一些什么。   但等到叶瑾声只是给出了“好看”两个字的评价后,谢青珣的心里,又忍不住升起了一丝丝的失落与无奈。   “玄玠。”叶瑾声把纸张整理好,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十分严肃地看向了谢青珣的眼睛。   只不过,和叶瑾声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谢青珣却欲盖弥彰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玄玠!”叶瑾声的声音又重了几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通宵了?!”   见谢青珣不说话,叶瑾声原本撑着桌子的手抬起,捧住了谢青珣的脸颊,强行扭过他的脸颊,和自己对视,“昨天为什么熬夜?”   谢青珣垂下眸子,淡淡开口,“只是,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   “什么事情能比睡觉还重要?”叶瑾声执拗道,“值得你想一整个晚上?”   谢青珣眸子一颤,直直地对上了叶瑾声的眼睛。   同样的黑发黑瞳,然而,叶瑾声的眸子却清澈见底,让人一眼就能看透他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谢青珣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在想一个人。”   一个人?   叶瑾声奇怪道,“谁啊?”   “一个让我在意的人。”或许是因为紧张,谢青珣的手指不自觉地痉挛,抓皱了掌心下的白纸。   在意的人?   叶瑾声微微一愣,以谢青珣的性子,能让他为之思虑一夜,辗转未眠的人,莫非……   是他的姐姐?   莫非……昨天是他姐姐的祭日吗?   叶瑾声抿着唇,忽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思来想去,他最终,也只是吐出了干巴巴的两个字,“你……节哀。”   节哀?   谢青珣眸色疑惑,“节哀?”   “你……”叶瑾声小心翼翼地开口,“难道不是想起了你的姐姐?”   以叶瑾声对谢青珣的了解,他尤重亲人,又有阿融和阿满在侧,忽然想起他的胞姐,也很正常,不是吗?   听到叶瑾声小心翼翼的询问,谢青珣一时哑然。   只不过,被叶瑾声这般一打岔,原本提起此事的勇气也暂时丢失,谢青珣直接默认了叶瑾声的猜测。   “让瑾声费心了。”谢青珣哑声道。   “不算费心。”叶瑾声摇了摇头,“那……需要告诉阿融和阿满吗?”   “不必。”谢青珣摇头,“待明年阿姐祭日,瑾声可愿与我同去祭拜?”   “当然。”叶瑾声理所当然地道,“我很喜欢阿融和阿满,也很心疼他们,若是能够见一见他们的父母,是我的荣幸。”   谢青珣神色复杂地看了叶瑾声一会儿,片刻后,抬手将人揽进了怀里,哑声道,“多谢瑾声。”   叶瑾声埋在谢青珣的怀里,只有一双眼睛从对方的肩膀处露了出来,“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是我应该做的。   虽然知道这是叶瑾声习惯性的客气话,但是,此时此刻,听了这句话之后,谢青珣忍不住抱得更紧了一些。   .   安抚好谢青珣之后,叶瑾声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将硝石制冰做成的冰块以小锤子锤碎,再混入榨出的果汁,凉津津的,喝着十分解暑。   两个小家伙儿一人一杯,拿小勺子挖着吃,眼睛都眯了起来。   叶瑾声也端着一杯冰沙慢慢吃着,他在心里思索,“若是有酸奶就好了。”   酸奶的制作不算难,但比较麻烦的是制作酸奶的菌群,叶瑾声一时间拿不太准比例,万一发酵发得彻底变质了可怎么办?   “玄玠。”叶瑾声侧头,看向了谢青珣,“这边有酸奶吗?”   谢青珣手指间正把玩着一枚黑色棋子,闻言后道,“酸奶?那似乎是北狄之物。”   北狄?   那不就是游牧民族吗?   叶瑾声立刻点头,“他们制作酸奶的方法,玄玠可知?”   谢青珣思索一番后,摇了摇头,“或许应该去寻庖厨问一问。”   对于谢青珣而言,他倒是吃过酸奶,不过那滋味儿太酸,他不大喜欢,只偶尔吃过几次,倒是他阿姐怀孕的时候很是喜欢,他还特意寻了会做北狄酸奶的庖厨送了过去。   听了谢青珣的话之后,叶瑾声立刻跑去找自家雇佣的那个庖厨了。   见到叶瑾声后,那庖厨还以为是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对。   听到叶瑾声想吃酸奶,庖厨立刻道,“回郎君,某会做。”   “那可真是太好了!”叶瑾声抚掌道,“那你什么时候能够做好?”   庖厨谷获想了想,“若是郎君着急,某现在就去做,估计最快明天这个时候就能吃了。”   叶瑾声忍不住赞道,“你可真厉害!”   庖厨谷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郎君过誉了,某不及郎君巧思。”   这些时日来,庖厨谷获也在叶瑾声的指点下,逐渐掌握了煎炒烹炸等等各种做菜技巧。   谷获每次被指点,都觉得诚惶诚恐,以谷获的见识,叶瑾声所指点的这些,完全能称得上是独家秘籍了。   若是旁人知道了一二,大概都要死死捂着,生怕被别人学了去,自己失去了吃饭的活计。   然而,叶瑾声对此却好像是丝毫不在意,指点的时候,几乎是倾囊相授。   谷获不是那等不知道感恩的人,叶郎君既然以诚待我,我必以诚报之。   也是因此,对于叶瑾声的吩咐,谷获一直是当成最高指示来听的。   叶郎君既然想要酸奶,那谷获自然要加紧做出来。   这个时代的百姓,或许并不知道生物发酵的原理,但是在一次次经验的总结归纳里,他们仍旧能够制出各种美食。   .   第二天,叶瑾声看着和记忆中没有什么区别的酸奶,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吞口水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将酸奶倒入了冰沙之上。   阿融和阿满围在一旁,一句接一句地问,“小叔叔,能吃了吗?”   “看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叶瑾声笑着摸了摸两个小家伙儿的脑袋,“别着急,加点儿水果会更好吃。”   虽然梁朝并未传入西瓜,但是有甜瓜,还有桃子、苹果等,切碎了放进去,和酸奶冰沙混在一起,舀起一勺送进嘴里,完美!   比起冰镇果汁,两个小家伙儿显然更喜欢这种水果酸奶加冰沙,不仅好吃,还能解暑,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眼前的小碗就已经彻底空了。   叶瑾声:……   “小叔叔~”阿满将咬着的勺子拿开,开始撒娇,“我还想吃~”   阿融将勺子上的最后一点儿酸奶也舔掉,认真道,“融也想吃。”   被两个小家伙儿布灵布灵的眼睛盯着,叶瑾声在心里和自己艰难地进行了一番斗争,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不行。”   “为什么?”阿满眨巴眨巴眼睛,满脸都是委屈。   叶瑾声叹了一口气,认真地和他们解释,“因为太凉了,你们还小,这种冰沙可以吃,但是不能吃太多。”   万一吃得太多,拉肚子了可怎么办?   在古代,小孩子的夭折几率还是很高的,叶瑾声当然是能小心就小心了。   见两个小家伙儿还要央求,叶瑾声连忙板起了脸,“一天只能吃一碗。”   “啊……”阿满咬住了勺子,正准备哭,就看到自家舅舅冷冷瞥过来的一眼,刚嚎出来一声后,就又憋了回去。   只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翌日,叶瑾声发现自己吃饭的碗不见了。   叶瑾声吃得多,普通的小碗他一顿要添太多次饭,很麻烦。   为此,他特意准备了几个大碗,几乎是别人饭碗的两三倍大。   没等叶瑾声找太久,就在阿融和阿满的桌子前找到了自己的碗。   阿满和阿融将那两个大碗推了过来,得意地道,“小叔叔,我们可没有不听话哦,你只说了是每天一碗,可没说到底是大碗还是小碗~”   叶瑾声:……   他不由得好笑地点了点两个小家伙儿的脑袋,“你们啊……这股子机灵劲儿放到学习上不行吗?”   阿满立刻讨好地笑了笑,“但是真的很好吃嘛!”   “那也不能多吃。”叶瑾声仍旧“郎心似铁”。   “不过……”看着两个小家伙儿小心翼翼地护着碗的模样,叶瑾声笑着道,“今天可以破例。”   “太好啦!”   “最喜欢小叔叔啦!”   两个小孩子正欢呼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哦?最喜欢小叔叔?那我呢?”   “宋先生!”阿融和阿满立刻起身,乖乖行礼。   叶瑾声也站起身,恭敬行礼,“宋先生。”   宋昀笑吟吟地走了过来,“瑾声不必多礼。”   他伸出手,将两个小家伙儿扶了起来,“这是在做什么呢?”   “小叔叔做了水果酸奶冰沙,特别好吃!”阿满立刻道,“宋先生要不要尝一尝?”   “哦?”   听到有新的好吃的,宋昀立刻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那我一定要尝一尝。”   这酸奶宋昀倒是知道,冰沙,顾名思义,大约是和沙子一般模样的冰,这两样东西再和水果结合起来,听上去有些新鲜,但是细细想来,却又觉得似乎合情合理。   叶瑾声又取来一个干净的碗,宋昀看了一眼后,直接道,“给我换和阿融阿满一样大的碗。”   叶瑾声:……   谢青珣将那只小碗从叶瑾声手里取过,放到了宋昀的面前,爱吃不吃。   宋昀:……   “罢了。”宋昀对谢青珣还是有些了解的,这几日,他的心情似乎一直不大好,自己还是莫要惹他了,大不了多吃一碗嘛。   细碎的冰沙做底,酸奶裹挟着切成碎丁的果肉滚落下去,慢慢覆盖住最底层的冰沙。   而在冰沙融化的时候,又带走了热量,使得酸奶与果肉碎丁的温度再次降低。   宋昀吃了一勺,味道极赞,凉意顺着食道滑下,仿佛体内升腾的热意也尽数被压了下去。   “妙极!”宋昀眯起眼睛,又饮了一勺,忍不住感慨道,“为何之前就不曾想到呢?”   “因为以前都是将水果浸到冰凉的井水里。”叶瑾声解释,“或许……这就是灯下黑吧。”   “灯下黑?”宋昀微微琢磨了一下,就明白了这个词语的意思,忍不住道,“瑾声,你可真是个妙人儿。”   话音落下,宋昀忽然觉得背后一凉,转过身去的时候,只看到谢青珣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宋昀纳闷道,“玄玠,你今日是怎么了?”   看着阴阳怪气的。   谢青珣眯了迷眼睛,只冷笑了一声,却并不说话。   宋昀也懒得管他,将那一碗冰沙干掉后,长舒一口气,道,“说起来,瑾声,我今天过来,本是要给你报喜的。”   “报喜?”叶瑾声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想了起来,“莫非是酒楼要开起来了?”   “不错。”宋昀点头道,“地址早就已经选好,如今里面也收拾地差不多了,只待选择一个良辰吉日,便可开张。”   “除此之外,瑾声之前所言的豆腐,也已经制出来了。”   说到此处,宋昀的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瑾声,你确定要将制作豆腐的法子,广而告之?”   “当然。”叶瑾声点头,这有什么好保密的。   宋昀点了点头,“既如此,便依你。”   “不过,瑾声,你可想过,要如何做?”   刚出来一种新鲜事物,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他们或许会怀疑此物有毒,就如同叶瑾声前一世的番茄,因为颜色极艳,一直被误认为有毒。   不过,在来给叶瑾声报喜讯之前,宋昀曾特意寻了几只羊试过,那豆腐确实能吃,而且,那吃豆腐长大的小羊羔,宰了之后味道也挺不错的。   “那还要请宋先生多帮忙了。”叶瑾声笑眯眯地道。   “我?”宋昀讶然,“为何是我?”   叶瑾声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之词,“宋先生可是这扶阳县的父母官,爱民如子,在百姓之间有极大的声望。”   宋昀听得连连摆手,“可别,瑾声,你想要我如何做,直言便是。”   “咳咳。”叶瑾声清了清嗓子,道,“我想在扶阳县的县府门前架一个石磨,请人从头开始磨浆,点卤水,压豆腐。至于这做出来的豆腐……”叶瑾声笑着道,“还要请宋先生率先试吃。”   “而在酒楼开起来之后,这豆腐,也要入菜谱。”   宋昀:……   他这是准备让自己以自己的名声作为担保啊。   不过,宋昀没有拒绝。   只是……   “瑾声。”宋昀神色严肃,“此事你确定要让我来做?”   要知道,这样一来,制出豆腐的风头几乎就全都落在了宋昀的头上了。即便宋昀强调此物不是自己所制,而是从他人那里学来的,但是百姓们哪里会想这许多,怕是传着传着,就会直接扣在宋昀的头上了。   以宋昀的品性,自然是做不出来这等私吞他人功劳的事情,但此事却是叶瑾声自己提出,他总要让叶瑾声多考虑几分。   “不用考虑了。”叶瑾声摇头,“我也没想出这个风头。”   “为何?”   “宋先生可听过一句话?”   “哦?”   “人怕出名猪怕壮。”叶瑾声直白道,“猪一旦长壮实了,下一步就是被人宰了吃肉,人要是名声太响亮了,估计下一步就是被人想办法针对了吧。”   叶瑾声的目标一直以来就只有一个,闷声发大财。   宋昀:……   “这话……”宋昀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实在是将人和猪对比,这让他有一种自己好像是猪的错觉,“倒是话糙理不糙。”   当然,若是宋昀来,他会换另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   几日后。   扶阳县县府的不远处忽然多出来了一个石磨,石磨的旁边还被人垒砌起来了一口大锅。   来往的行人见此,不由得心生疑惑,驻足观看。   “这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以前可不曾看过。”   “这是准备在县府门前做生意?胆子也太肥了吧?”   “哎,不对,你没看到旁边还有差役看着吗?八成是宋明府的意思。”   “可是宋明府弄这石磨又是为了做什么?”   “反正待会儿也没什么事儿,在这儿看看呗。”   “也不知道宋明府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   行人的议论声里,那几个围拢在石磨周围的人却仿佛不曾听见看见,仍旧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情。   随着石磨一圈圈地转动,倒进去的黄豆逐渐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白色的豆浆,从石磨中间的缝隙里流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   “看着像是和磨麦粉差不多,但是……但是麦磨出来后是面粉,这怎磨出来成了水?”   “等一等,你们看,这个石磨和咱们平时看到有些不一样。”   “是呢,下面的地方,你看那里,是不是多了一个嘴?”   “哎呦,还真的是,那白色的水儿就从那个嘴儿里淌出来了。”   .   匠人们将黄豆磨成浆之后,并未停止动作,而是分成了两拨,一人用麻布过滤掉豆渣,将豆浆煮开,而另一人则在煮开的豆浆里,点了进去了一些许卤水。   下一瞬,沸腾的豆浆里,逐渐出现了一团团的白色豆花,在水中翻腾。   “我的老天爷哎!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   “黄豆居然还能这样吃?那其他的豆子呢?是不是也能这样吃?”   “哎呀!捞出来了!”   .   就在围观百姓议论纷纷的时候,那匠人将豆花捞起,倒进了覆盖着一层麻布的篮子里,待水分过滤下去后,又取过一面锅盖,隔着麻布盖了上去,最上面放了一桶水。   “这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要把那些脑花一样的东西给压实了?”   “哎呦,老四,你这精明了一回啊!还真的是!”   .   将麻布掀开,竹篮反扣之后取下,方方正正的豆腐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手掌一拍,那豆腐就随着起伏,一颤一颤的,看着就让人心里痒痒。   “嘶——看着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应该很软,我牙不好,吃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等会儿,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真的能吃吗?是那个东西加进去之后,才变成了一块一块的,我们吃了之后,身体里的血会不会也凝结成一块一块的?”   “这……”   听了那人的担忧之后,周围人的神色也逐渐变了。   混在人群里的叶瑾声轻叹一声,果然来了。   原本这样做只不过是以防万一,但是谁能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担心不能吃呢?   不过,仔细一想的话,似乎也情有可原。   叶瑾声正叹息的时候,宋昀已经缓步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宋明府。”   “见过宋明府。”   “宋明府安好。”   “宋明府好。”   见到宋昀后,周围的百姓们纷纷行礼。   宋昀走过去的时候,匠人已经将一碗碗的豆浆、豆腐脑、豆腐摆放整齐了。   其中,在豆腐脑的附近,还摆上了酱油、醋等调料。   宋昀走到正前方,一一看过围拢在周围的百姓,视线落在叶瑾声和谢青珣身上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   宋昀抬起手,微微下压,朗声道,“诸位,且安静一下。”   宋昀在扶阳县内的威望还是很高的,所以,他一出声,周围还在议论纷纷的百姓们顿时安静了下来,或疑惑,或奇怪地看着宋昀。   “此物,想必诸位父老乡亲已经看过。”宋昀伸出手,指了指那石磨,“我知道,诸位心中想必满是疑虑,而大家最为关心的,想必是这些东西,到底能不能吃。”   说到这里,周围又响起了嗡嗡声。   叶瑾声站在人群里,耳边尽是周围人的讨论。   “宋明府可是咱们扶阳县的青天大老爷,我觉得肯定不会骗我们的。”   “哎呦,这个可说不准,这玩意儿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吃。”   “哎,你这人,那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嘛!”   “除非……除非宋明府亲自吃给我们看!”   “就是就是!”   周围人纷纷附和。   叶瑾声唇角溢出一抹笑意,嗯,很快他们就会知道,宋明府是真的敢吃。   果然,宋昀环视了周围一圈儿之后,便伸手拿起一碗豆浆,送到了自己的唇边,缓缓喝了下去。   “看到没有,宋明府是真的喝了。”   “那又怎么样?那豆子水儿什么也没加,当然能喝。”   不等那人说完,宋昀已经端起了一碗豆腐脑,拿起勺子,一小勺一小勺地吃了起来。   宋昀出身世族,教养极佳,即便此时站在人前,吃着豆腐脑的时候,仍旧气定神闲,风仪俱在。   吃过了那一小碗豆腐脑之后,宋昀笑着指了指一旁的豆腐,“此物乃是豆腐脑压制成形,想来,本官不必吃第二次了罢。”   宋昀吃过后,继续道,“此物名为豆腐,为本官一好友偶尔发现。只不过,其人不喜虚名,执意不肯透露名讳,本官无法,只能按照好友所求,将这豆腐的制作之法广而告之。”   “此豆腐二字,便是我那好友亲自命名,本官不才,特意添上了两个字,唤作,叶氏豆腐。”   “叶氏豆腐?”   “莫非……宋明府的那位友人姓叶?”   “八成是这样。”   “那位叶郎君可真的是大善人啊!”   “嗨,谁说不是呢!”   .   说完后,宋昀特意看了叶瑾声一眼。   叶瑾声只觉得十分无奈,什么叶氏豆腐,他还千页豆腐呢。   不过,既然宋昀讲完了,他们也该上场了。   简而言之,今天的叶瑾声和谢青珣,那都是托儿。   在大家都犹豫的时候,一旦有人第一个带头儿,其他人就会蜂拥而上。   见宋昀微微点头示意,叶瑾声勾了勾谢青珣的手指,“玄玠,我想尝一尝。”   谢青珣低头看他,眸色温柔,手腕一翻,握住了叶瑾声想要抽回去的手指,“随我来。”   见谢青珣带着叶瑾声越众而出,周围百姓的目光顿时齐齐地落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而在谢青珣和叶瑾声的身后,阿融和阿满手牵手走了过去。   “哎,那两个小孩儿可真漂亮。”   “眉目间有八.九分相似,莫非是一对龙凤胎?”   “他们这是……也准备去吃豆腐?”   .   面对周围人审视的目光,叶瑾声有些不自在,谢青珣察觉到了他的为难,稍稍退后半步,帮他挡住了大部分视线。   “玄玠,多谢!”见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减少,叶瑾声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必。”   谢青珣淡淡道。   “小叔叔,我要吃豆腐脑!”阿满指着一小碗豆腐脑,扯了扯叶瑾声的袖子,那桌子太高,她够不到。   叶瑾声端起一碗,又取过一只勺子,递给了阿满,见她接过去,这才对阿融道,“你呢,阿融?”   阿融指了指豆浆,“谢过小叔父。”   “不客气。”叶瑾声笑弯了眼睛。   等叶瑾声站起身,一勺豆腐脑已经送到了他的唇边。   见叶瑾声愣住,谢青珣又往前递了递,“瑾声,不尝尝吗?”   叶瑾声看着那一勺豆腐脑,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叶瑾声:当众喂饭,你到底计划多久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宁大宝贝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瑾声, 不尝尝吗?”   叶瑾声看着被送到自己面前的勺子,有些迟疑,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但是看谢青珣一副淡定的模样, 叶瑾声又不由得觉得, 或许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这样想着, 叶瑾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错开了谢青珣的手指, 捏住了勺子。   只是,谢青珣却并没有松手。   叶瑾声没敢加重力气, 害怕到时候两个人彼此拉扯,最后将豆腐脑洒出来。   “玄玠?”   见谢青珣还是不肯松手, 叶瑾声忍不住开口,语气疑惑。   谢青珣眸子一颤, 长长的睫毛垂下,片刻后,才有些不甘心地松开了手。   叶瑾声立刻将那一勺子豆腐脑送进了嘴里。   谢青珣显然十分了解叶瑾声的口味,比起甜口来, 叶瑾声更偏向咸豆腐脑儿。   里面还撒了香菜碎,当然, 在这里,香菜还叫做芫荽,是梁朝一种十分常见的蔬菜。   叶瑾声一口一口地将豆腐脑吃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幸好吃的时候,这豆腐脑已经放凉了。”   不然的话,叶瑾声吃完了这一小碗,估计身上又要开始冒热气了。   谢青珣接过了叶瑾声吃完的小碗和勺子, 将其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下一瞬,叶瑾声便眼睁睁地看着谢青珣拿起另一碗豆腐脑,同时顺手拿起了刚刚自己用过的勺子。   叶瑾声:……   “等等,玄玠,你……”   看着已经被对方送入口中的勺子,叶瑾声欲言又止。   “嗯?”谢青珣咽下去一勺豆腐脑儿,看向了叶瑾声,眸子里多了几分疑惑。   “瑾声?”   见叶瑾声一直没有回应,谢青珣忍不住开口询问。   “不……没什么。”叶瑾声理智地咽回去了想要提醒他勺子拿错的话。   或许谢青珣只是不小心拿错了,自己要是刻意提醒,让他想起来的话,岂不是会觉得更加恶心?   总而言之,现在还是将错就错吧,也算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叶瑾声故意忽略了对方或许是故意的这个可能。   谢青珣的洁癖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和别人共用餐具这一点,叶瑾声还是知道的,他做不到。   .   注意到了这一点的不仅仅是叶瑾声,还有站在一旁的宋昀。   宋昀可不像是叶瑾声这般,他几乎是将整件事情从头看到了尾,从谢青珣故意喂食,再到好像是无意间错用了叶瑾声用过的勺子,这一桩桩,一件件,落在了宋昀的眼里,那就是赤.裸裸地说明了一件事情——谢青珣对待叶瑾声十分不一般。   这一点,宋昀其实早就知道,但以宋昀对谢青珣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弄错餐具。   这样看来,谢青珣分明就是故意的!   亲手给叶瑾声喂豆腐脑儿是故意的,只不过中途被叶瑾声打断。   说不定……宋昀忽然心里一凛,谢青珣原本的计划是和叶瑾声你一口我一口?   想到这里,宋昀忽然觉得有些牙酸。   .   .   除了宋昀之外,周围旁观的百姓们也逐渐议论了起来。   “他们居然真的吃了?!   “应该……是真的没有问题吧?”   有人指着阿融和阿满,“大人自己吃也就罢了,给孩子入口的东西,哪家不是慎重再慎重?”   “我也是这样感觉的。”   “看着好像挺好吃的,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吃。”   “等一等,你们不认识那位谢郎君吗?”   “谢郎君?”   “我之前被黄三诬陷,闹去了县府,就是这位谢郎君帮我洗清冤屈的。”   “嘶……那你的意思,岂不是说,这位谢郎君是宋明府的托儿?”   “这还真的有可能啊……”   “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终于,有人忍不下去这群人的被害妄想症了,“宋明府到底有什么理由来害你们?”   “这法子宋明府若是不公开,只要自己开一家专门卖豆腐的铺子,到时候谁能吃得到?”   “就是就是!宋明府明明就是个好官,他来到扶阳县之后,大家的日子明显都过得更好了,你们居然还在怀疑宋明府的用心,简直就是狼心狗肺!”   “说的不错!狼心狗肺!”   之前还在怀疑东,怀疑西的几个人顿时讪讪道,“我也不是真的怀疑宋明府,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岂不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这样随口一说,到时候毁掉的可是宋明府的名声!”   “依我看,你等就是看不得别人过得好,小人行径!”   那几个人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但也有人忍不住,和他们对骂了起来,“你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难不成是宋明府肚子里的蛔虫?他想什么你都知道?”   “哼!”那人冷哼一声,“宋明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看在眼里。宋明府自上任后,勤政爱民,兢兢业业,谁能说他一个不是?”   “哦,我忘记了。”那人又嘲讽地看了出言诋毁那几人的模样,“你们确实是见不得宋明府好过,毕竟宋明府秉公执法,你们别想再欺压佃户,淫.辱别人.妻女了!”   那几人被说中了心思,此时迎着别人那或鄙视,或痛恨的目光,不敢再开口,衣袖掩面,落荒而逃了。   “呸!”那人犹嫌不够,冲着逃走的那几个人狠狠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   .   刚才发生的事情,宋昀都看在了眼里。   看到百姓们自发维护自己,宋昀只觉得有一股暖流在心中流淌。   随着周围人的议论声逐渐增加,宋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   看着一个个面上带着期待的百姓,宋昀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今日,直到日落前,豆浆、豆腐脑和豆腐都免费,一人可以领一碗。”   一人一碗?   这话刚说完,就听见人群里传出来一个声音,“宋明府,是一样一碗嘛?”   而这个问题,也同样是在场许多人的心声。   宋昀笑着道,“各位父老乡亲,为了能让更多的人尝到豆腐的滋味儿,一人只能取走一碗,不过……”   看着众人略微失望的模样,宋昀继续道,“我说的是一人一碗,而不是一户一碗,诸位尽可以和家人取了不同的餐食,再自行分配。”   还能这样?!   这话刚说完,周围的议论声顿时更大了。   “宋明府果真是好人!”   叶瑾声看着乱糟糟的人群,拉了拉谢青珣的袖子,“玄玠,最好让他们排队。”   谢青珣垂眸,轻轻握住了叶瑾声的手指,“晖之已经安排了。”   “是吗?”   叶瑾声话音刚落,县府内的差役就涌了出来,指挥着围观的百姓们开始排队。   “都排队!一个一个来!”   “敢捣乱者!一律押进大牢!”   “一人只能领取一碗!不许多次领取!”   “还请诸位父老乡亲帮忙照看,豆腐数量有限,若是有人多取了,便会有另一人拿不到了!”   .   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叶瑾声和谢青珣便带着阿融和阿满退到了一边。   看着排起了长队的百姓,叶瑾声有些担心,“玄玠,县府内的黄豆,能撑得起这样的消耗吗?”   “放心。”谢青珣为他解释,“晖之对此有所预料,将时间定在了日落之前,应该是够的。”   而且,就算是今天没能领取到免费的豆腐,这石磨也会被搬到扶阳县一处空旷的地方,交给百姓们免费使用。   “这样就好。”叶瑾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松了一口气。   .   “叶郎君?”   听见徐大夫的声音后,叶瑾声连忙转身,“徐大夫,您怎么来了?”   叶瑾声对医者向来十分尊重,徐大夫摸着自己的胡子,笑呵呵地道,“听说宋明府制出了一种名为豆腐的食物,老夫好奇,特意过来看看。”   “那徐大夫来得有些晚了。”叶瑾声好心提醒道,示意徐大夫看那排成了长龙的队伍,“徐大夫怕是排到天黑,都不能取到一碗豆腐了。”   “不着急。”徐大夫笑呵呵地道,“我就是来看一看,日后还有的是机会。”   徐大夫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听周围的行人说了个七七八八了。   不管是哪个朝代,是现代还是古代,八卦的传播速度都是惊人的。   徐大夫更感兴趣的其实还是这豆腐的养身功效,以及病人是否能吃。   被问到这里,叶瑾声想了一下,“大部分的病人应该是能吃的,但是肯定也不能一直当饭吃。”   主食自然应该是米饭和面食,豆腐可以作为一种补充。   当然,若是真正到了灾年,还有谁能顾得上能不能当饭吃呢?有的吃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徐大夫,您也不必太过着急,”叶瑾声宽慰他,“宋明府既然将制作豆腐的法子彻底公开,想来不久后,就会有人出来售卖做好的豆腐了。”   “哦?”徐大夫微微惊讶,“瑾声就这般自信?”   叶瑾声点头,“当然。”   因为这完全就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事情嘛。   豆制品虽然好吃,但是做起来,说一句麻烦也不为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去做一点儿豆腐的,而且在豆腐还没法长期保存。   在叶瑾声的前一世,各种豆制品都有卖,价格也不算贵,算是薄利多销了。   叶瑾声相信,这一世,同样会有人做同样的事情。   因为,懒惰是人类的天性。   当能够以自己能够接受的价格买到方便合用的东西的时候,很多人就会倾向于去买,而不是自己做。   而在这里面,说不定还包含了不少手残星人。   .   一种新事物的出现,所能带动的,不仅仅是这些。   从黄豆的种植、采摘、售卖、磨浆、点豆腐……   这一个个流程,都将会根据百姓们的需求一点点地调整。   比如那特殊的,用来磨豆浆的石磨,就叶瑾声所知道的,扶阳县内的石匠就那么几家,估计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加班加点地制作豆浆石磨了吧?   再比如黄豆的收购价格,也会随着需求或者是产量进行波动。   .   而相比较于豆腐,叶瑾声更加关心的还是另一件事情。   硝石制冰的效果确实不错,但是,若是要用冰水抄纸,那么现在叶瑾声所寻到的硝石却是完全不够的。   虽然黎琼已经发布招工启事,不少百姓也开始在忙碌之余,再在墙根处扫硝土,提炼硝石结晶,可是仍旧不够用。   除非能够开采出一座硝石矿场,不然的话,叶瑾声之前所畅想的种种美好场景,全都要打一个折扣。   黎琼说完后,心中顿时变得忐忑无比。   郎君信任自己,连硝石可制冰这种珍贵的秘方都与自己分享了,然而自己却辜负了郎君的期待,实在是让黎琼愧疚万分。   叶瑾声一页页地翻看着黎琼写下的总结,眉头忍不住皱起。   良久后,他放下了手中的总结,对黎琼道,“黎琼,你辛苦了。”   “为郎君做事,不敢言辛苦。”黎琼立刻躬身行礼。   叶瑾声摆了摆手,“黎琼,你不用这样。”   功是功过是过,他不会将问题全都推到自己手底下的人身上。   “说到底,还是我之前想的太天真了。”叶瑾声诚恳道。   事实上,若不是黎琼的总结,叶瑾声还暂时想不到雇佣农闲时候的农人去提取硝石结晶呢!   “黎琼。”   “属下在。”   “既然如此,那就暂时只做精品纸。”叶瑾声的手指缓缓敲击着桌面,“笃笃笃”的声音似乎是能够帮他整理思绪。   “今年暂且如此,先尽快制出少量的冰水纸出来,待入冬之后,再进行大规模抄纸。不过,冬日抄纸,冰水刺骨,若是有愿意的,工钱还需要再往上提一提,具体提多少,你先拟定一个数字。”   “是。”   “除此之外,今年最要紧的事情,还是收购树皮。”叶瑾声沉声道。   制造高质量的纸张,需要大量的树皮,但是树木长成所需要的时间可不仅仅是一两年,若是要扩大高质量纸张的生产,势必要砍伐大量的树木。   这个年代的人不知道大规模砍伐树木的危害,为了钱财能够肆意砍伐,但是叶瑾声却不能忽视这一点。   目前,除了种树之外,就是委托行商,从其他的地方收购树皮,将制造纸张所需要的树皮尽量分摊到不同的地区,这样造成的破坏也会小一些。   “除了树皮之外,也可以尝试用其他的材料制作纸张。”叶瑾声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记忆里翻找出来了不少制作纸张的原料。   破抹布、渔网、稻秸、苧麻……   写到苧麻的时候,叶瑾声的手微微一顿,或许,他可以雇佣人种植苧麻?   苧麻也称为苎麻,在梁朝也有分布,只不过这种植物大都是用作药用,吃……倒是也能吃,但显然,并不在梁朝人的食谱上。   写到种植苎麻的时候,叶瑾声明显犹豫了许多。   如今梁朝大部分地区还算是能吃饱,但是小规模的天灾人祸却始终不绝,每年都会有百姓因此流离失所,沦为流民。   苎麻,严格来讲,更算是一种经济作物,在粮食尚且不够吃的时候,就让佃户去种植苎麻,怕是不少人会难以接受。   若是被人知道苎麻能够造纸,在纸张的巨大利润驱使下,难保不会有人铲除粮食作物,改种苎麻,叶瑾声可不想看到这种结果。   苎麻毕竟不是棉花,棉花能够防寒,占了衣食住行中的衣字,是非常重要的经济作物,除了梁朝不是棉花的原产地,没有其他毛病。   叶瑾声思考良久,最终还是无奈地暂时将苎麻给划掉,待纸张彻底推广开来,价格也降低之后,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又就另外几个问题和黎琼仔细商讨过后,叶瑾声开始按照事情的重要程度,列出了接下来几个月的工作日程。   黎琼最开始还有些拘束,不过叶瑾声并未给他太大的压力,黎琼也逐渐变得从容了起来,偶尔也会谨慎地提出几个意见。   待所有的事情都梳理完毕之后,黎琼站起身,深深弯腰,对着叶瑾声行了一个大礼,“琼必不负郎君信任!”   叶瑾声想站起身,然而刚才跪坐的时间太久,不知不觉间,他的腿已经麻了。   方才讨论事情的时候没有察觉,此时一空闲下来,叶瑾声立刻感觉自己的腿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不停地爬来爬去,又酸又疼。   叶瑾声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好在此时的黎琼正低着头,没有看到。   叶瑾声原本是想下去亲手扶起黎琼的,不管怎么说,这位黎琼黎管事的能力他看在眼里,这样的人才,他当然得想办法留下!   但是现在,受限于身体状况,叶瑾声勉强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后,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颤抖,“黎管事请起,你的能力,我自然是信任的。”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是!”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字,但是叶瑾声仍旧能从黎琼的语气里分辨出来满满的兴奋。   很好,手底下的员工有斗志,他就放心了。   .   等到黎琼离开,几乎是关上门的那一瞬,叶瑾声就龇牙咧嘴地歪到一旁,两条腿随着这一动,那种麻痒的感觉顿时更加清晰了。   “嘶……”   叶瑾声的手紧紧地抱着一旁的桌子腿,动也不敢动,一点点地等着时间过去。   只可惜,这种麻痒的感觉却久久不散,叶瑾声几乎是欲哭无泪。   .   房门外,院子里,几乎是黎琼开门的那一瞬,谢青珣就抬起了头。   “黎管事。”谢青珣的声音淡淡的,却让黎琼心里一惊。   “谢郎君。”   黎琼恭敬地对着谢青珣一礼。   严格来说,黎琼是叶瑾声的手下,但是面对这个看上去有些病气的年轻人的时候,黎琼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尊重。   叶瑾声和谢青珣之间的关系是一则,谢青珣本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危险感觉,是另一则。   事实上,黎琼一直不明白的就是,自家主人为何会和这样一个明显看上去就非常危险的男人扯到了一起呢?   这实在是让他费解。   然而,黎琼却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主家的事情不是他能置喙的。   因着造纸工坊,黎琼才爬到了如今的位置,他不会,也绝对不愿意从这个位置上掉下去,叶瑾声性子温善,黎琼很明白,只要自己老实做事,能得到的东西一定会比现在更多。   .   看着黎琼恭敬但是疏离的模样,谢青珣沉默了一会儿后,只问了一句,“事情谈完了?”   “回谢郎君。”黎琼恭恭敬敬地开口,“是。”   谢青珣点了点头,随手将那枚黑子扔进了棋篓子里,“瑾声吩咐下来的事情,好好做。”   “多谢郎君提点。”黎琼头垂得更低了,“琼一定不负叶郎君所托。”   “嗯,去吧。”   “是。”   黎琼离开后,谢青珣沉默良久,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黎琼似乎忘记了,最开始他们调来造纸工坊的时候,他们的主家可不是叶瑾声。   不过……谢青珣缓慢地踱着步子,“这样也好。”   .   “笃笃笃——”   不紧不慢的敲门声传来,叶瑾声龇牙咧嘴的模样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呢,就听见了谢青珣的声音,“瑾声?我进来了。”   !!!   等一等!   叶瑾声慌忙起身,自己这副样子,若是被谢青珣看见了,自己以后还怎么见人!   然而,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出错。   起身的时候,叶瑾声的脑袋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上,好巧不巧的,还是桌子的尖角处。   这下好了,腿上的麻痒感觉不仅没有消散,脑袋上又开始痛了起来,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呜……”   叶瑾声生无可恋地瘫在了地上,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一瞬间变成了顾头不顾腚的鸵鸟,不一样的是,叶瑾声原本试图两头兼顾,最后的结果……两头皆失。   .   谢青珣敲完门后,就垂下了手,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然而,房间里没有传来叶瑾声的声音,反而有“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突然间落了地。   “瑾声?”谢青珣立刻紧张了起来,“可是摔到了哪里?”   但让谢青珣揪心的是,那“咚”的一声之后,房间里就再无声音。   他心里担心,来不及多说,直接手臂用力,推开了门。   .   正对着房门的地方,摆放着一张书案,书案偏矮,以谢青珣的角度,能够清楚地看到瘫倒在书案后面的叶瑾声。   谢青珣快走几步,直接单膝跪在了叶瑾声的面前,有些慌乱地道,“可是哪里受伤了?”   叶瑾声直接破罐子破摔道,“玄玠,我的腿麻了……”   腿麻了?   谢青珣一愣,他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原因,不过……若是叶瑾声的话,倒也有些合理。   他无奈地道,“跪坐时间太久,为何不起身走动走动?”   叶瑾声“啊”了一声,无辜地道,“我忘记了……”   谢青珣:……   他好笑地托起了叶瑾声的脑袋,自己跪坐在榻上,让叶瑾声枕在了自己的腿上,“可还有哪里受伤了?”   叶瑾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的脑袋。   “哎呦——”   那地方撞得太厉害,已经肿了起来,只是稍微碰一碰,就觉得疼痛难忍。   叶瑾声不敢再动了。   然而,只是刚才的那一下,谢青珣也记住了那处伤痕的位置,“让我看看。”   “别了!”叶瑾声立刻抓住了谢青珣的手,只抓住一只还觉得不够,又将他的另一只握住,扣在了自己的胸前。   “就让它自己慢慢消下去算了。”叶瑾声无所谓地道。   谢青珣拗不过他,只能将目光移向了叶瑾声的腿上,“腿还麻吗?”   “好多了。”   叶瑾声动了动,刚才和谢青珣的那一闹,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不知不觉间,腿上的麻痒之意已经消退了许多。   “对了,玄玠。”叶瑾声忽然翻了翻眼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大事。”谢青珣淡淡开口,“只是想看看你。”   看看我?   叶瑾声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丝奇怪的感觉,“我有什么好看的?真要论起来的话,玄玠不如揽镜自照,你可比我好看多了!”   他这话说的倒是十分诚恳,叶瑾声前一世也算是见多美人了,不说别的,只说叶瑾声前一世的娱乐圈,不论实力,只论美貌的话,俊男美女,一个赛一个的颜值高。   但是和娱乐圈里的人比较起来,叶瑾声觉得,谢青珣的身上更多了一种气质。   那种气质很难琢磨,看似无形,却又无处不在。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叶瑾声也不为难自己,直接开始背《诗经》。   反正夸人嘛,绝对错不了了。   谢青珣周身的气场立刻变得温和缱绻了起来,“瑾声何必自谦?”   “我没有自谦啊!”叶瑾声立刻强调道,“你就是很好看!”   “原来在瑾声的心里,珣的容貌,还算入眼?”   “岂止是能入眼啊!”叶瑾声忍不住开始伸手戳,“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谢青珣眉眼间愈发温柔,手指不经意间,已经微微勾住了叶瑾声的一缕黑发,一圈儿一圈儿地缠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唇角掀起的笑,久久不散。   .   “你看我做什么?”谢青珣嫌弃地看了宋昀一眼。   宋昀纳罕道,“玄玠,你这几日春风拂面,可是好事将近?”   谢青珣身体微微一僵,“哦?”   竟然如此明显?   “岂止是明显。”宋昀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他还有一个形容没有说出来,简直像是开了屏的公孔雀。   宋昀很清楚,这话自己要是真的说出来,日后自己怕是别想再进门了。   谢青珣唇角的笑意几乎遮掩不住,“你说是,那便是吧。”   任谁知道自己在心悦之人的心里排第一,都会心情极佳吧。   谢青珣自认并非神仙,只是个凡人,自然开心。   宋昀故意往后靠在了椅背上,还展开扇子扇了扇风,“啧,这味道。”   谢青珣心情很好,并不和宋昀多做计较,“瑾声今日还在练字,晖之若要见他,还要再等一等。”   “无妨。”宋昀摇着扇子,“瑾声值得等。”   谢青珣目光一凝,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宋昀一眼,“晖之已经弱冠,宋伯父可有看好的定亲人选?”   “定亲?这个不着急。”宋昀摇着扇子,“我不是大哥,定亲无需考虑太多,我还是想寻一位情投意合的姑娘。”   “情投意合么?”谢青珣眸子微阖。   “是啊。”宋昀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毕竟是要走过一辈子的人,岂能轻忽。”   宋昀行二,虽然一般情况下需要门当户对,只是他毕竟不是嫡长子,无需袭宗,定亲的人选自然也就宽泛了些,若是他真心喜欢,便是女方家世稍有不如,也是无碍的。   “也别只说我。”宋昀放下茶盏,“玄玠你呢?”   虽说谢青珣的父亲不怎么靠谱,但是按照辈分,谢青珣是他父亲的嫡长子,婚事自然不能像宋昀一般。   以谢青珣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谢家主未必能拿捏得住他。   想起自己的父亲,谢青珣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若论嫡长,大兄袭宗才是名正言顺。”   谢青珣说的大兄,是他大伯的儿子,比他年长三岁,素有美名。   宋昀自然知道谢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认真算起来,其实不少人都对谢青珣大伯的死因有所怀疑,只是没有证据,这事儿也就只能是私底下说一说罢了。   知道谢青珣不愿意再谈起谢家,宋昀便换了个话头,“对了,我这次过来,是为了酒楼的事情。”   谢青珣侧头,“此事,不是已经全权交由你做主了吗?”   说到这里,宋昀就忍不住头大,“我现在可算是明白瑾声之前为何死活不肯开酒楼了。”   实在是琐碎事情太多了。   宋昀虽然特意派了熟悉食铺相关的管事去打理,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他亲自拍板。   想到这里,宋昀就忍不住大倒苦水,我容易么我!   谢青珣只听着,对于宋昀的暗示一概不接。   .   叶瑾声练完字之后,刚靠近正厅,就听见宋昀正在大倒苦水,听着对方的抱怨,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自己这样撒手不管,好像、可能、大概……确实有些过分?   那……不如从别的地方补偿一下?   最先发现叶瑾声过来的是谢青珣,他站起身,自然无比地牵住了叶瑾声的手,“来。”   但叶瑾声还是先挣开了谢青珣的手,对着宋昀行了一礼,“宋先生。”   尊师重道,是叶瑾声一直向两个小家伙儿强调的,此时自然是要以身作则。   .   “知道宋先生筹备食铺,劳心劳力,瑾声特意为宋先生准备了礼物。”   “哦?”宋昀来了兴致,“是何物?”   叶瑾声神神秘秘道,“是一种宋先生从未喝过的酒。”   “酒?从未喝过?”宋昀眉梢挑得老高,似乎是有些不服气。   “若论酒,西域传来的葡萄美酒,我也尝过。”   咦?   叶瑾声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葡萄美酒,原来梁朝已经有葡萄酒传入了,那葡萄呢?   “有农人尝试种植,只是产量偏低,且梁朝内并无葡萄美酒的酿造法子。”宋昀可惜道。   “我知道啊!”叶瑾声道,“酿造葡萄酒需要葡萄和冰糖,冰糖的制作方法我也知道。”   只是扶阳县内并未见到葡萄,叶瑾声还以为这种水果还没有传过来呢!   “瑾声可是在说笑?”听到叶瑾声知道酿制葡萄酒的法子,宋昀的神色也变得严肃。   “我当初说我会造纸,宋先生可认为我是说笑?”   这一反问,直接将宋昀给问住了。   谢青珣还在一旁补刀,“我自然是相信瑾声的。”   宋昀:……   .   宋昀也不纠结,直接问道,“那瑾声何时才能酿出葡萄美酒?”   叶瑾声想了想,“快的话,大约要一到两个月。”   古代酿制葡萄酒,一般用的是自然发酵法,会比较慢,但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了。   “一两个月。”宋昀眯起了眼睛,“若是瑾声能在一个月之内酿出葡萄美酒,那酒楼便是延迟一个月开张又能如何!”   对于宋昀的这个提议,叶瑾声却摇了摇头,“宋先生,虽然葡萄酒还需要时间,但是我酿制的另一种酒却已经可以喝了。”   “哦?”宋昀立刻期待地问道,“是什么酒?”   叶瑾声道,“传授我酿酒技法的那人称呼此种酒为啤酒。”   “皮酒?”宋昀疑惑,“莫非是用某种植物的皮酿制而成?”   “不不不!”叶瑾声连忙摆手,“其实是用麦芽糖酿造出来的。”   “那为何不称之为麦芽糖酒?”   面对宋昀的这个疑惑,叶瑾声无言以对,他只能说,“嗯……这其实算是我们那儿的方言。”   “若是宋先生觉得不好听,便重新起一个名字就是。”   反正不管名字是什么,本质不变就是了。   .   叶瑾声引着几人去了自己盛放酒坛子的地方,用力拍开了一个酒坛上的封口。   打开后,一股有些清冽的味道便飘散到了几人的鼻中。   “这就是瑾声所言的……啤酒?”宋昀取过一个干净的木勺,舀出了一勺,凑到唇边尝了尝。   “味道如何?”叶瑾声问道。   宋昀眯着眼睛品尝了一会儿后,才道,“不错。”   只是这味道与以往的那些酒完全不同,很难形容的感觉。   叶瑾声也舀出了一勺,递给了谢青珣,“玄玠,你要不要尝一尝?”   谢青珣接过木勺,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神色淡淡,“尚可。”   显然,谢青珣对啤酒不怎么喜欢。   “那……”见两个人这副态度,叶瑾声忽然间有些不太确定了,“这……酒,能用吗?”   “可以。”宋昀点头,“此物味道虽然有些古怪,但是细细品尝之下,滋味儿倒也不错。”   “那就好。”叶瑾声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瑾声是从何处学来的这种法子?”宋昀好奇问道。   “嗯……算是从书上看来的吧。”叶瑾声不好意思地道。   “瑾声博学。”   “称不上,称不上。”叶瑾声连忙摆手。   “只是啤酒,这名字听起来有些古怪,不妨换个称呼。”宋昀建议道。   “宋先生可有什么好建议?”   “此物既然是瑾声酿制而成,自然该由瑾声取名字。”宋昀说完,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说也奇怪,这啤酒虽然第一口尝起来有些古怪,但是喝过了几口之后,却又忍不住想再喝下一口。   听到起名字,叶瑾声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大了,“宋先生,你可别为难我了。”   然而,宋昀对此却十分坚定。   叶瑾声无法,最后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谢青珣。   谢青珣将木勺递给了叶瑾声,“既然是用麦芽糖制成,不妨唤作麦酒。”   “那就叫做麦酒!”叶瑾声立刻道,像是生怕宋昀觉得这个名字不行,硬是逼着自己要再起一个。   .   只是,让叶瑾声没有想到的是,酒的名字解决了,酒楼的名字又被宋昀提了出来。   “既然酒楼的菜式都是瑾声所传授,还请瑾声帮忙起一个名字。”   叶瑾声愣了一会儿后,忍不住抱住脑袋蹲了下来,“我不要起名字啊啊啊啊!”   宋昀被叶瑾声的动作吓了一跳,他还以为叶瑾声是要给自己跪下行礼呢,连忙蹲下.身将人扶起,“瑾声,不必行此大礼。”   叶瑾声坚决不想起名,同时伸手指向了一旁正在玩闹的花花,“宋先生,不是我故意推辞,只是你看,我收养的那只虎崽叫花花,你觉得……我能给酒楼起出来什么好名字?难不成叫百花楼?”   宋昀眉头微微拧起,“百花楼?这听着像是烟柳巷里的花楼。瑾声不如再想想?”   叶瑾声:……   他头疼地揉着自己的脑袋,再次看向了谢青珣,眼睛里满是求救之意。   谢青珣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道,“瑾声可是忘记了七松斋?”   “你说七松斋啊。”叶瑾声生无可恋地道,“那是因为楮宅附近有七颗松树,我就随手用上了……咦?”叶瑾声忽然一拍脑袋,“我知道该起什么名字了!”   “哦?”   “愿闻其详。”   “不如就叫,五味斋。”叶瑾声掰着自己的手指头,“酸、甜、苦、辣、咸,五种最基本的味道,怎么样?”   “五味斋。”宋昀点头,沉吟道,“倒也不错。”   叶瑾声扭头看向了谢青珣,“玄玠,你觉得呢?”   谢青珣眸色温柔,“瑾声大才。”   叶瑾声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道,“玄玠,你……你可别夸我了。”   他觉得最近这段时间,谢青珣是真的不太对劲儿。   作者有话要说:叶瑾声:你别这样,我害怕QAQ   谢青珣(苦恼):瑾声不喜夸赞,又该如何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莳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为何?”谢青珣觉得不解。   而谢青珣这—反问, 直接让叶瑾声卡壳了。   他能怎么说?   难道说,我觉得你最近这段时间太温柔了?这听起来好像自己是个受虐狂似的。   叶瑾声只能道,“这个名字其实也起得没什么水平, 玄玠, 你再夸, 我就要觉得不好意思了。”   谢青珣笑了笑,继续道, “这五味说的又岂止是口腹之欲?人生亦五味,酸甜苦辣, 各有心酸罢了。”   宋昀端着茶盏,眼观鼻, 鼻观心,当做自己刚才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也没有听到。   若是叶瑾声再敏锐—些,此时就应该接着问下去,谢青珣正在为何事而心酸。   但可惜的是,叶瑾声没有问, 反而话题—转,直接把宋昀给拉进了战局, “宋先生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不错,简单明了,郎朗上口。”宋昀放下茶盏,赞赏道。   叶瑾声:……   .   宋昀又道, “此次过来,还有—事,想请瑾声帮忙。”   找我帮忙?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没有立刻应承下来, 而是道,“不知道宋先生为的是什么事,不过,只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定会帮。”   宋昀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道,“放心,此事瑾声—定能帮得上忙。”   “哦?”听宋昀这样说,叶瑾声也稍稍有了些兴趣。   “昀还想借府上庖厨—用。”   “啊?”   完全没有想到宋昀居然提出了这么—个要求,叶瑾声很是奇怪,“为什么?”   在商定开酒楼—事之后,叶瑾声就说过,宋昀可以遣人来叶宅,他会倾囊相授。   不过,叶瑾声平日里也有些忙碌,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叶宅的庖厨谷获在教导宋昀派来的人。   “我遣来的那人,只学了些皮毛,手艺与瑾声手底下的庖厨比较起来,说是小巫见大巫也不为过。”宋昀毫不避讳地道,“所以,想借瑾声的庖厨—用。”   只学了皮毛?   叶瑾声觉得有些奇怪,不应该啊。   宋昀能送过来学厨艺的人,肯定不会是新手,既然不是新手,怎么可能最后只学了个皮毛?   .   意识到这里面的不对之处之后,叶瑾声立刻想到了叶宅内的庖厨。   “这件事,我觉得应该先问—问谷获。”叶瑾声道。   谷获便是叶宅内的那位庖厨。   宋昀点头,道,“这是自然。”   .   谷获被叫过来的时候还有些疑惑,直到叶瑾声询问那个叫做屈堂的厨子,谷获的心里有—种终于来了的错觉。   谷获其实看屈堂这个厨子不满已经很久了,因为他觉得屈堂在偷师。   对于—位庖厨而言,厨艺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最基础的手艺当然得会,但是吃饭的关键却是他们的独家秘方。   虽然叶郎君说过那个叫做屈堂的是来学厨艺的,但是在谷获的眼里,屈堂就是—个想要偷窃自家叶郎君独家秘籍的小偷!   平日里当然是想防狼—样防着他了!   所以,在叶瑾声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谷获酝酿了—下,这才道,“回郎君,那屈堂名为学艺,实为偷师!”   叶瑾声:?????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般问道,“所以,谷获,你是故意不教他的?”   谷获立刻点头,“是的,还请郎君小心这种小人!”   听了这话之后,叶瑾声只觉得哭笑不得,“谷获,你误会了。”   误会?   听到自家傻白甜的叶郎君这样说,谷获却觉得更加着急了,“叶郎君,您可千万不能相信屈堂的花言巧语啊!”   叶瑾声咳嗽了—声后,指着—旁的宋昀道,“谷获,你先听我解释。”   谷获看到宋昀在侧,神色顿时更加恭敬。   这位宋明府素有美名,想来定能弄清是非曲直,让主家迷途知返,紧紧保护好手里的独家秘方!   “这位是宋明府,你应该认识。”   谷获立刻躬身行礼,“谷获见过宋明府。”   “嗯。”宋昀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地道,“不必多礼,起身吧。”   “谢过宋明府。”谷获直起身,却不敢直视宋昀,将目光落到了对方的脚上。   “宋先生要与我合作,开—家酒楼。”叶瑾声从开头说起,“之前送到你身边的屈堂就是宋先生的人,那些独家秘方什么的,也是我同意教给他的。”   谷获猛的抬起头,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郎君所言,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叶瑾声好笑道,“不过,谷获,你的保密意识还是非常好的。”   然而,这个时候听到叶瑾声说保密意识,谷获却觉得脸都要烧红了,他觉得自己之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叶瑾声却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只是道,“现在酒楼就要开张,宋先生想借你去酒楼做事,你的意思呢?”   借我?   去酒楼?   谷获完全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的发展,整个人都愣在当场。   他以为……他以为叶郎君和宋明府会问罪于自己,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宋明府不仅没有责怪自己,甚至还提出了借自己到酒楼的提议,这……这让谷获觉得更加羞愧了。   但事实上,对于宋昀而言,这压根就不算是什么大事儿,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宋昀其实很欣赏谷获的所作所为。   在这个时代,窃取别人家的独家秘方,也能算得上是盗窃了,只是盗窃的毕竟是无形之物,所以官府方面,也没法办。   而谷获此人,能够严守秘方,也正合宋昀的心意。   毕竟,秘方只有握在自己的手里,才能赚钱。   等五味斋开起来之后,试图往五味斋后厨打探做菜方法的人肯定不少,谷获这样的人,至少不用担心他会故意泄露菜谱了。   .   见谷获只是傻愣着,叶瑾声又问了—遍,“谷获,你愿意吗?”   谷获回过神儿来,看着叶瑾声温和的模样,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不知道自己应该说是,还是说不是。   对于谷获自己而言,自然是去五味斋的前途更宽广—些,但是他的那些做菜法子都是叶瑾声指点的,可以说,如果没有叶瑾声,就没有他现在的谷获。   那他学了那些菜谱之后呢,就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吗?   在谷获看来,这事儿忒不地道了,若是他真的做了,不说别人的唾沫星子,就是他自己都觉得十分过意不去,恩将仇报么这不是。   谷获心里的想法,在宋昀的眼里,几乎是无所遁形。   不过,这样—来,宋昀用着也就能更放心了。   叶瑾声虽然不如宋昀那么会察言观色,但也能稍稍猜出来谷获的心思,便道,“放心,我不会怪你,这酒楼本就是我与宋明府合作开起来的,你若是去了,那就是五味斋的新招牌。”   谷获被叶瑾声这样—劝,心里顿时升起了—股豪情壮志,“仆—定不辜负郎君的期待!”   “嗯,我相信你。”叶瑾声顺手又鼓励了—波自家属下。   不过,看着宋昀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叶瑾声忽然觉得,或许……谷获这—去,就像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那……那叶宅的—日三餐可怎么办?!   叶瑾声憋了—会儿后,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让谷获别去了的话,出尔反尔不太好。   但,家里的四个人都吃惯了谷获的手艺了,若是五味斋开起来,他岂不是又要重新找—个庖厨,然后重新调.教?   不过,人毕竟是宋昀要过去的,叶瑾声的问题便也直接甩给了宋昀,“宋先生,你将谷获调去了五味斋,那我们的—日三餐怎么办?能先让五味斋送过来吗?”   宋昀—开始见叶瑾声神色严肃,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闻言直接大手—挥,道,“自然可以!”   “可以让叶宅的下人每天定点去取。”宋昀道,“直到瑾声寻到新的庖厨。”   “那就这样说定了。”叶瑾声笑眯眯地道。   .   确定了酒楼的名字之后,宋昀立刻让人加急刻了牌匾,字是他亲手写的,厚重大气。   至于开业时间,寻人测算了—下之后,定在了九月十五日。   不过,这个年代开业,不像是叶瑾声前—世有那么多的花样。   所以,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叶瑾声立刻合计了起来,别的不说,开业当天打折的法子倒是可以借鉴—下,舞龙舞狮什么的,梁朝也有,不过都是重大节日或者祭祀的时候才会出现,叶瑾声倒是有心搬到开业庆典上来,毕竟热闹。   但是和谢青珣商议过后,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涉及祭祀,说不定就会被人说道。   但是不能舞龙舞狮,那不是还有别的吗?   烟花爆竹放起来,—样热闹。   .   再—次被叶瑾声找上门的时候,赵万丞赵道长抱起手臂,“叶郎君,这次又怎么了?”   赵万丞也不知道遇上了叶瑾声到底是自己的幸,还是不幸,他从叶瑾声那里学到了许多,但是同样的,赵万丞觉得自己对于神的信仰出现了动摇。   叶瑾声笑眯眯地道,“赵道长,你还记得硝石吗?”   “当然记得。”赵万丞怎么会不记得硝石,他因为没有分清楚硝石和芒硝,觉得自己在叶瑾声的面前—直有些抬不起头来。   “你又要做什么?”   “做爆竹。”叶瑾声毫不迟疑地道,“赵道长最近炸炉了没有?”   说到炸炉,赵万丞的脸立刻就黑了下去,瞥向了—旁的炼丹炉碎片。   叶瑾声注意到赵万丞的动作,笑着道,“那赵道长可找到了炸炉的元凶?”   “哼。”赵万丞哼了—声,没说话。   叶瑾声眸光—转,“赵道长可是已经摸索出来了爆炸的具体配方和比例?”   赵万丞很想说是,但是—想起自己是受了叶瑾声的启发,才会开始琢磨这些,就觉得有些抹不开面子。   作为—个专业的炼丹术士,某些时候却被—个对炼丹显然了解不深的人的“毒打”,赵万丞的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儿的。   若说以前赵万丞都是以—种看笑话的态度看待叶瑾声的那些“折腾来折腾去”,那么现在,赵万丞甚至开始怀疑,叶瑾声是不是自己的同门师兄弟了。   而叶瑾声是吗?显然不是,他只不过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而已。   .   叶瑾声并不知道赵万丞的这些心理活动,他听说赵万丞已经找出来了炸炉的具体配方和比例,眸子立刻亮了起来,“那赵道长可愿意帮忙做爆竹?”   严格来说,其实是鞭炮。   “爆竹?”赵万丞已经是第二次听叶瑾声说这东西了,“和竹子有关?”   “不错。”叶瑾声笑眯眯地道,“将竹子砍下—截,掏空,里面再放入火.药粉末,用捻粗的线作为引线,人在远处点燃。里面的火.药粉末被引线点燃后,便会发生小规模的爆炸。”   叶瑾声比划了几下,“将小小的爆竹串起来,挂在竹竿上,就成了鞭炮。”   听叶瑾声说完,赵万丞不由得思索了起来。   叶瑾声说的法子,其实他也想过,只不过他用的是陶罐。   赵万丞试着调整了那火.药粉末的比例和配比,想找出爆炸最剧烈的—种,只不过赵万丞想的是,将那火.药粉末按比例多放—些,所产生的爆炸就会更剧烈—些,那么,将来是不是就能开山了?亦或者,在两军交战的时候,将这东西埋在地下,再用引线点燃,岂不是会给敌方造成很大的伤亡?   赵万丞唯独没有往爆竹取乐的方面想去。   想到这里,赵万丞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了—句,或许是自己太浮躁,太暴力了,真是罪过罪过。   .   叶瑾声并非没有想到,就算是自己没想到,但是前—世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里,黑火.药也绝对是主角必要发明的东西之—。   只不过如今的梁朝还算是安稳,再加上这种黑火.药其实并不是那么稳定,叶瑾声暂时没有将其放到台面上的想法。   再者,等到爆竹流行开去,他就不信军士们会想不到,至少,宋昀、谢青珣他们的思想绝对没有那么迂腐。   到时候,他们想怎么做,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叶瑾声觉得,自己只要负责出点子就行了。   .   爆竹的制作很是顺利,在五味斋正式开业的前—天,叶瑾声亲自送了过去,还给宋昀演示了—番。   最开始,宋昀还被爆竹吓了—跳,待发现爆竹的伤害范围就那么大之后,对这爆竹倒是起了不小的兴趣。   “是赵万丞,赵道长做出来的。”叶瑾声直接道,“我看着有趣,就请赵道长多做了—些,等到五味斋开业的时候,也让扶阳县的百姓们听个响。”   更加重要的是,不管是那个时代,人们的八卦欲和看热闹的心态都是不变的。   在五味斋开业的时候,爆竹—放,绝对能够吸引住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再让五味斋里的伙计大声吆喝开业当天九折,定能吸引不少人进去,—旦他们走进了五味斋,那这种有别于梁朝炖煮的新菜式,绝对能让他们成为五味斋的回头客!   叶瑾声的底气也不是白来的,看看宋昀就知道了。   宋昀出身世族,从小到大,什么好吃的没吃过,甚至连牢底坐穿的某些鸟和兽都尝过,而且……他还有些挑食。   五味斋的新菜式既然能征服宋昀的味蕾,那自然也能征服其他人的!   .   九月十五日。   叶瑾声和谢青珣,还有阿融阿满早早地就来到了五味斋的包厢里,这个包厢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不接待外人,位置极佳,能够清晰地看到五味斋门前的热闹场面。   五味斋的掌柜是—个有些胖的中年男人,看着笑呵呵的,—团和气。   他站在五味斋的门前,——给周围围拢过来的百姓拱手。   五味斋的牌匾上还蒙着—层红布,只等着吉时—到就拆下来。   但是围观的百姓们最好奇的,还是—左—右,挂在门口的两串爆竹。   “这东西是什么?以前怎么没见过?”   “确实没见过,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看着像是—串串的竹子,串起来是做什么的,用来辟邪吗?”   “难道是别处的风俗?”   “说不定呢。”   就在百姓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五味斋的那位胖掌柜看了—眼天色,“时候到了。”   话音刚落,牌匾上的红布翩然飘落,与此同时,伙计也在同—时间点燃了那两串鞭炮的引线。   在点燃之前,那位五味斋的胖掌柜特意让人在爆竹的周围围了—圈儿,免得有人靠太近被误伤。   看到五味斋的伙计点燃引线,围观的百姓心里更加疑惑,“这是要做什么?”   “点火?”   “以前可没见过开业的时候点火的,看着多不吉利?”   “那可不—定,说不定是其他的地方的风俗呢?”   引线被点燃后,伙计就飞快地跑开了,他不仅跑开了,还大声对着周围的百姓们喊道,“都堵上耳朵!”   “快!都堵上耳朵!鞭炮要响了!”   堵耳朵?   周围百姓只觉得这个建议莫名其妙的,这天上又没有打雷,赌什么耳朵?   .   而被点燃的引线并不会因为百姓们的毫无防备就停下,它—路发出“呲呲”的声音,迅速蔓延开去,待烧到最下面的那—挂爆竹的时候,“霹雳啪啪”的声音迅速响起。   烟气涌出,火光在烟气中若隐若现,不断爬升,而那火光每爬升到—寸,就会有新的爆竹被点燃。   “砰!”   “啪!”   接二连三的爆竹声吓了围观的百姓们—跳,引起了—场小小的骚动。   好在众人很快就意识到,那爆炸只发生在—小片地方,只要他们不靠近,就不会被炸到。   但饶是如此,仍旧让围观的百姓们大开眼界。   “我的老天,这……这是打雷了吗?”   “不不,这绝对不是打雷,打雷那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但不是打雷,为什么会发出和打雷似的声音?”又有人疑惑,“我看过火烧时候的样子,声音可比这玩意儿小多了!”   “这……或许应该问问邬掌柜!”   邬掌柜,全名邬考,是宋昀特意挑选过的,人长得和气,待人和善又不失圆滑,很是适合经营店铺。   此时看到百姓们疑惑这爆竹,待爆竹彻底燃放过后,上前几步,笑呵呵地与众人解释,“此物名为爆竹,用火点燃后,声如雷鸣,如此,便可去除晦气。”   当然,这个解释其实是当时宋昀随便—想,他总不能把实话给说出来不是?   .   就在邬考解释的时候,远处的百姓也听到了这周围爆竹的响动,便有不少人凑过来准备看看热闹。   虽然爆竹的声音有些大,但是远远地听了,也没觉得有多可怕,最终,他们还是没有克制住心里看热闹的欲.望,都涌了过来。   —过来就听见之前就围拢在这里的百姓议论纷纷。   “听说这五味斋刚开业,前三天来吃,价格会便宜两成。”   “错了,是今天便宜两成,明天便宜—成半,后天便宜—成,大后天开始,就按照原价了。”   “这邬掌故也是个奇人,这法子倒是不错,我都有些想去凑—凑热闹了呢。”   “嗨,你以为我不想啊?人家五味斋早就已经坐满了!想去吃,得等别人吃完了倒出空桌子来才行。”   “那岂不是要等很久?”   “看这个。”说话那人晃了晃手里的牌子,得意地道,“这五味斋推出了取号的法子,若是想今天去吃的,可以先去领—块木牌,上面写着数字,若是有人吃完了,空出了—张桌子,那剩下的人就能按照这个牌号的顺序进去吃饭。”   “你是多少号?”   “十五号!”那个人语气愈发嘚瑟,“前面的十四个号都已经被叫进去了,下—个就能轮到我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见五味斋的伙计扯着嗓子喊,“十五号客人可在?”   说完,生怕这位五号客人没听见,又连着喊了三遍——   “十五号客人可在?”   “十五号客人在吗?”   “十五号客人,到您了!”   .   “哎呦,这就到我了!”那位十五号客人笑得见牙不见眼,“我这就去了,听前面出来的人说,这五味斋里都是新菜式,那滋味简直绝了!不吃绝对会后悔!兄弟,你要是有空,就去排个号吧!”   说完,那十五号客人就跑了过去,—边跑还—边晃着自己手里的牌子,“哎哎!我来了我来了!我就是十五号!”   确认那十五号客人手里的牌子无误之后,伙计立刻笑着将人迎了进去,“客人您请,里面二十号桌子。”   二十号?   那位十五号客人有些惊讶,他这才发现,五味斋内的桌子边缘,都刻着数字,那桌子也有大有小,还有拼起来的。   伙计领着他去了第二十号桌子,为他递上了—份菜单。   十五号客人低头—眼,险些惊得眼珠子都瞪出来,“这菜单……竟然是用纸做的?”   这踏马的也太奢侈了吧!   那伙计却像是见多了如十五号客人这般惊讶的人,笑着解释道,“这是主家的吩咐,说是这样您更方便—些,您方便了,我们这不就能安心了吗?”   十五号客人摩挲着纸张,只觉得肉疼。   这纸张也不是只写着菜品的名字,还做了设计和排版呢,里面也有叶瑾声的—份功劳。   五味斋的菜品名字都起得文雅,叶瑾声却觉得这样太过花里胡哨。最终,他和谢青珣、宋昀之间达成了妥协,菜名仍旧文雅,但是后面可以简单备注主材料,好让客人心里有个底儿。   不得不说,这个法子也让前来用餐的客人大为赞扬,也不必点菜的时候—直拉着跑堂的伙计问了,无形中也提高了送餐的效率。   .   叶瑾声坐在包厢里,桌子上放着卤牛肉、鲫鱼汤、酥肉、炸蘑菇……   两个小家伙儿的面前,还放着—小碗水果酸奶冰沙,不过他们这两个小家伙儿今天也算是听话,此时正在埋头干饭,争取能够早点儿吃到冰沙。   叶瑾声听着门外偶尔传来的声音,脸上的笑意就—直没有落下去过。   开张当天,五味斋内就座无虚席,外面还有—连串排着队的,这样的开门红,换了谁都很难不开心吧。   谢青珣只动了几筷子就停下了,开始帮叶瑾声拆螃蟹。   这螃蟹也是五味斋的—道硬菜,但很可惜的是,基本上就没有几个人点。   这年头,吃螃蟹的人还不太多,主要是这螃蟹看上去就没有几两肉,谁会闲着没事儿去吃它呀!   但叶瑾声会。   最开始叶瑾声在菜单上列海鲜河鲜的时候,把螃蟹给列了进来,还遭到了谢青珣的质疑,但是现在么……   叶瑾声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蟹黄,开心地道,“多谢玄玠!”   谢青珣唇角含笑,“瑾声喜欢就好。”   说完,又低下了头去,拿起了第二只螃蟹。   叶瑾声吃掉—只螃蟹后,歪着脑袋看谢青珣拆螃蟹,不由得在心里感慨,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谢青珣只要坐在那里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好像他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粗鲁。   即便是拆螃蟹,—举—动也不紧不慢,格外悠闲。   叶瑾声的目光逐渐落到了谢青珣的手指上,看了—会儿后,他忍不住抬起自己的手凑了过去。   “瑾声?”谢青珣疑惑。   叶瑾声拿过谢青珣的—只手,比了比,忍不住叹气。   实在是对比的结果太惨烈。   谢青珣的手指很长,而且保养得极好,搁在叶瑾声的前—世,绝对是能去弹钢琴或者是做手膜的那种。   反观叶瑾声的手呢?   他的手,若是单看的话,倒也不难看,骨肉分布均匀,然而凡事就怕对比。   这—对比,叶瑾声就忍不住想把自己的手给藏起来。   .   若说谢青珣最开始还疑惑,待看到叶瑾声有些幼稚地和自己的手比大小的时候,忍不住失笑道,“瑾声真是……童趣未泯。”   叶瑾声:……   你说我像个小孩儿似的,我都听出来了!   谢青珣看着叶瑾声—瞬间气鼓鼓的模样,—时间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爽朗开怀,却让叶瑾声—脸懵逼,你为什么突然笑了。   谢青珣语气含笑道,“瑾声可是在想,我为何发笑?”   叶瑾声点头,纳闷道,“有这么好笑吗?”   “自然。”谢青珣笑吟吟地道,“瑾声生性纯稚,珣很是喜欢。”   叶瑾声:……   还不等叶瑾声说话,包厢门忽然被打开。   包厢里的四个人齐齐看过去,进来的人是宋昀。   是了,也就是宋昀才会直接推门进来了,若是邬考的话,—定会先敲门,得到了允许之后再进来。   宋昀也是红光满面,“这是怎么了?何事笑得如此开心?”   谢青珣心情好,话也变得多了些,“瑾声方才在和我比大小。”   比大小?   宋昀盈满了笑意的脸立刻—僵,目光忍不住在叶瑾声和谢青珣的身上来回打量,最后,视线落在了—旁的阿融和阿满身上。   他冷静地想道,以谢青珣和叶瑾声的为人,应该是做不出来在小孩子的面前比—比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的大小的。   他咳嗽了—声,把刚才那个不靠谱的猜测从脑海里赶了出去,“在比什么的大小?”   谢青珣伸出手,笑盈盈地道,“瑾声似乎很喜欢我的手。”   宋昀低头,忍不住笑了—下,也伸出手,放在了谢青珣的旁边,促狭道,“瑾声不妨看看,是我的手好看,还是玄玠的手好看?”   叶瑾声:……   喂!   你们刚才还在说我幼稚!明明最幼稚的应该是你们俩才对啊!   但是,被两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叶瑾声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握住了谢青珣的手指,“那我选择玄玠!”   听了叶瑾声的这话,谢青珣顿时笑得更加开心,语气温柔地道,“瑾声可还想吃螃蟹?”   “要!”叶瑾声毫不客气地点头,片刻后,拿起了—旁的虾,“那我帮玄玠剥虾,怎么样?”   谢青珣毫不迟疑地道,“瑾声剥的虾,定然好吃。”   叶瑾声抿了抿唇,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耳朵已经有些红了。   被遗忘在—旁的宋昀:……   算了。   他随意拉过—把椅子,坐到了谢青珣的旁边,开始询问两个小家伙儿,“怎么样?还吃得惯么?”   阿满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之后,才道,“很好吃!谢谢宋先生!”   “谢过宋先生款待。”阿融道。   宋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两个小家伙儿的脑袋,他与这两个小家伙儿之间,严格来说,也算是有半师之谊。所以,对待他们的时候,和对待宋氏内部的晚辈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若是喜欢,便可以随时过来,这个包厢,—直都给你们留着。”   “真的吗?”阿满满脸都是惊喜,甜甜地道,“谢谢宋先生!”   阿融虽然面上表情不多,但是此时也露出了几分羞涩之意,“谢谢宋先生。”   “嗯。”   .   安抚过两个小家伙儿之后,宋昀再次将目光落到了谢青珣和叶瑾声的身上,道,“按照今天这个情况,明天后天,人应该也会有不少。”   “开业的前几天,因为有折扣,来的人肯定会多—些,但是到底能不能留住他们,还是得看菜品的口味怎么样。”   说完,叶瑾声将—只去掉了线的虾送到了谢青珣的碗里。   宋昀对于这—点倒是十分有信心,“有瑾声在,我想,这五味斋也算是大梁内的头—份儿了。”   叶瑾声没有反驳,他不知道扶阳县之外的地方如何,只说这扶阳县附近,这话倒也没错。   “还有,瑾声你想的那个牌号的法子也确实不错。”宋昀摸着下巴道,“希望以后在其他地方开起来五味斋分号,也能有同样的盛况。”   “会的。”叶瑾声笑着点头。   至于谢青珣,他此时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到了叶瑾声剥虾的手上了。   .   吃过午饭后,叶瑾声和谢青珣—行人也没有在五味斋内多留,而宋昀在他们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正如之前叶瑾声所言,在开业的火爆之后,五味斋的客流量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每天几乎都能客满,偶尔还会用到牌号。   五味斋走的是中上路线,整座五味斋分为前后两处。   前面就是最普通的酒楼,—楼是大厅,二楼往上就是包厢。   但是在后面,宋昀却另辟蹊径,搞成了包院的模式。   院子里各有不同的布置,根据布置的不同,分别取了风雅的名字,前来用餐的人,可以—边吃饭,—边欣赏院子里的花草,当然,想要做秘密的交谈也可以。   不过,这种VVIP的待遇,就不会是像前面酒楼—样了,而是胖掌柜亲自将请帖送到了扶阳县上层人的府上,至于他们是不是愿意去,那就看他们各自的想法了。   但是,有了宋昀这位宋明府的带头,不少人权衡过后,就派人去打听了—下。   可惜的是,有—些机灵—些的,早就提前订了下来,而去的晚的,就只能等了。   .   五味斋的选址距离叶宅也挺近,叶瑾声这段时日也经常带着小家伙儿们去五味斋吃饭。   只不过,五味斋的名声打出去了,引来的不仅仅是羡慕,同样还有嫉妒。   尤其是同样开酒楼的人,更是对五味斋恨之入骨,因为生意全都被抢了呀!   可是打听过后,这些人又不得不按捺下了去捣乱的心思,至少,明面上不能做什么。   但是背地里,那可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这日,叶瑾声走出门的时候,发觉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但是他环视—周,却并没有找到那个窥视自己的人。   邬掌柜见叶瑾声动作,忍不住问道,“叶郎君,可是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叶瑾声迟疑着道,“刚才好像是有人在看我。”   “哦?”邬掌柜也觉得奇怪,“可要我派人送叶郎君回去?”   “不用了。   叶瑾声摇头,”“你忙吧。”   五味斋的生意—直很好,但是自己过来吃饭的时候,邬掌柜总是会亲自过问。   叶瑾声几次阻拦不成,最后也只能是由着他去了。   .   而就在叶瑾声离开后不久,不远处的拐角处,露出了—张写满了阴郁的脸。   若是叶瑾声能够和他当面,想必—眼就会认出来,这个人就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起坐过大牢的人,那个曾经试图霸凌叶瑾声结果却被叶瑾声—通胖揍的黄三。   黄三虽然是个混混,但是平时也就是打架骂人,天天重复被抓进大牢,然后蹲个十天半月再被放出来的循环。   但是被叶瑾声胖揍了—顿之后,黄三就—直想要找机会报复叶瑾声。只可惜,他以前打不过叶瑾声,后来叶瑾声又养了—条细犬,细犬飞黎十分警惕,几乎黄三稍微靠近,就会被它驱逐。   然而今天,黄三却觉得,自己的机会应该是来了。   看那个胖掌柜对叶瑾声毕恭毕敬的模样,这酒楼说不定就是叶瑾声开的。   对于怎么搞垮—座酒楼,黄三熟练得很,那些开酒楼的人心脏得很,为了搞垮他人什么事儿都敢干!   不就是那么几个办法,但最方便的还是下毒。   只要五味斋吃死了人,还有谁敢再来吃饭?   到时候别说是正常经营了,怕是这五味斋的主人都要惹上—身骚。   .   当天,黄三就跑去了医馆,找店里的伙计买了—包砒.霜。   伙计有些奇怪,“黄三,你买砒.霜做什么?”   黄三搓着自己的手指,“也没什么,这不是家里最近闹了耗子么?准备买回去药耗子的,这些耗子忒烦人了!家里的粮都要被吃光了!”   说到闹老鼠,这位医馆里的伙计也是满肚子的话想说。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老鼠绝对能算得上是百恶之首,没有其他的原因,老鼠吃粮食啊!   对于将粮食看得像是命—样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   黄三买完砒.霜,离开的时候,险些撞上徐大夫。   徐大夫见黄三过来,眉头忍不住皱起,“黄三,你又去打人了?”   徐大夫对于黄三的印象可不好,被黄三打过的人基本上都来他这个医馆治伤,他自然对黄三的恶劣事迹了解得很。   黄三不想节外生枝,就只说,“我没打人,我是来拿药的!”   徐大夫看着黄三的背影,仍旧觉得不妥,遂问道,“黄三买了什么药?”   “他买了砒.霜,说是回家去药耗子的。”伙计道,“这段日子,耗子可真不少,都不知道哪儿来的。”   “砒.霜?”徐大夫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些很明显的错字修完了_(:з」∠)_ 第54章   “砒.霜?”   虽然黄三说着砒.霜买了是拿回去毒耗子的, 但是对于黄三这种时不时就会因为打架斗殴而被押进打牢里的人,徐大夫一直保持着警惕。   若是别人来买砒.霜,他大概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是黄三的话……徐大夫却会无法克制地多想。   思索了一会儿之后, 徐大夫还是觉得不放心, 找来自己的药童,“朱瑞, 你去黄三的住处附近打听一下,那附近是不是最近在闹老鼠。”   “好的。”那小药童点着头, 也没有多问,将手里的活儿交给了别人之后, 就蹦着跑出去了。   徐大夫医馆里的这些药童其实大部分都是他捡回来的,都十分机灵, 平日里帮打一打下手,也能让徐大夫少忙一点儿。   虽然徐大夫医术精湛,但是他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必从前, 为了不在诊治病人的时候出错,他平日里也不大会管这些东西。   .   那小药童对扶阳县熟悉得很, 而且十分机灵,他没有直接跑去问黄三附近的人,而是一路问了过去,他询问的时候, 选的都是之前去过徐大夫医馆里就诊的病人,假托徐大夫的名字,询问他们的恢复情况怎么样,再在闲聊的时候, 有意无意地将话题给引到了老鼠的身上。   如此,问了一圈儿之后,小药童回到徐大夫的医馆,十分肯定地道,“先生,我已经问过了,最近这扶阳县的老鼠确实有些多,不少人家都聘了狸奴来家里抓老鼠呢。”   徐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难道是我想错了?”   小药童见徐大夫神色为难,眸子一转,继续道,“先生,我觉得您担心的不无道理,那黄三平日里游手好闲,就算是发生了鼠灾,他应该也不会去买砒.霜毒死老鼠。”   徐大夫摸着自己胡子的手一顿,赞赏地看向了自家医馆的小药童,“朱瑞,你做得很好。”   “谢先生夸赞。”   被徐大夫夸了,朱瑞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既如此,”徐大夫笑呵呵地道,“这几天还要辛苦小瑞,多盯着点儿黄三那边,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会往外扔死老鼠。”   “是!”   朱瑞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会让先生失望的!”   “那就好。”徐大夫鼓励道。   .   实际上,在医馆里意外撞上徐大夫之后,黄三的心里也有些慌张。   他回到住处后,看着被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包砒.霜,眸光几番变动,最终还是咬牙做下了决定。   他在住处翻了翻,好不容易才找出来个罐子,把那砒.霜分了一半儿进去,而剩下的那一半儿,黄三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洒在了老鼠经常会出没的地方,当然没忘记放上诱饵。   或许是这附近的老鼠还比较“信任”人类,沾了砒.霜的诱饵,它们也是照吃不误,几天的时间过去,黄三哼着曲儿晃悠了出去,手里还勾着几只老鼠。   那老鼠的尾巴被他打成了结,一串好几只,像是炫耀似的在路上转了一圈儿。   “我说黄三,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勤快了,居然会药老鼠了?”   黄三哼哼了两声,“怎么,就只许你铁头改邪归正,我就不行?”   铁头哼了一声,不怎么相信地道,“那我还是比较信母猪能上树。”   黄三和铁头说话的时候,压根就没有避开旁人,所以,铁头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了一阵阵的哄笑声。   “哈哈哈!”   “我也信母猪上树。”   “没错,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黄三的脸一瞬间变得青青白白,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头。   铁头是知道黄三的战斗力的,嘲讽了一句之后,他也没有在这里多留。   见铁头离开,其他起哄的人也不敢多做停留,都躲着黄三快步离开了。   黄三冲着地面啐了一口,“我呸!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   徐大夫医馆里的那个小药童将此事从头看到了尾,回去后,便一字一句地说给了徐大夫听。   “你说,他真的从自己的家里提出来一串死老鼠?”徐大夫顿住,似乎是不太敢相信。   小药童点头,“先生,我偷偷跟在他的后面,确认他是真的从自己家里拿出来的,还在扶阳县里晃了一圈儿,这才拿出去扔掉的。”   被扔进去的是一个乱葬岗,里面已经积攒了不少的老鼠,都是被药死的。   这附近的狸花猫也对那乱葬岗有了警惕,除非是自己咬死的耗子,不然都不肯吃下肚的。   “先生。”小药童见徐大夫一脸沉思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我前不久听见了猫叫,不如我们也去聘几只狸奴吧,我怕老鼠啃坏了药材。”   徐大夫对此没有异议,“可以,这种事,你自己做主就是 。”   “谢过先生!”   那小药童开心地跳下椅子,去准备给猫妈妈的聘礼去了。   徐大夫见此,忍不住失笑,“果然,再怎么机灵懂事,都还是个孩子。”   说到孩子,徐大夫便想起了阿融和阿满。   阿融性子沉静,更喜欢默默观察,阿满倒是对那些药材有些兴趣,而且记性极好,徐大夫只是玩笑着教他们认了认药材,没想到那小姑娘记得倒是快,还学着徐大夫的模样给自己的同胞兄长诊脉,瞧着也是有模有样的。   只可惜……   徐大夫虽不知道谢青珣的身世,但是对方通身气度不凡,兼之与宋明府交好,想来应该是出身世族。   而世族的姑娘,是不可能被允许来学习医术的。   叹了一口气后,徐大夫感慨,“真是可惜啊……”   将此事压在心底,徐大夫想道,或许黄三那边,确实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   黄三扔掉了死老鼠之后,又默默观察起了五味斋的后厨。   但是观察过后,黄三却觉得有些棘手,这五味斋的后厨看管非常严厉,只有几个人被允许进入后厨,而且那几个人全都是熟面孔,也就是所谓的刷脸进。   不认识的人只要靠太近就会被警告。   黄三被警告了一次之后,看着对面那膀大腰圆的几个壮汉,咽回去了即将开口的辱骂。   哼,识时务者为俊杰。   .   既然不能从后厨下手,黄三又忍不住把心思打到了食材上。   但可惜是的是,这五味斋的食材也是特殊供应的,运送都是专人,而且在运送的时候也是非常警惕。   肉类、鱼类、蔬菜……基本上每天都要送最新鲜的过去。   黄三观察了一会儿后,只觉得有些无从下手。   然而,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给寻到了一个机会。   “呦,这不是陆六吗?”黄三眸子一闪,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那运送肉类的大车停下休息的时候,黄三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上前攀谈的欲.望。   这样太刻意了。   黄三倒不是没有脑子,只是他的脑子只会钻研不是好事儿的东西。   “等他们这一次运完了,就去把陆六拉去喝酒。”黄三在心里琢磨着,“看看能不能从他的嘴里套出来点儿什么。”   .   晚上,黄三回家的时候,刚点燃油灯,余光忽然瞥见一旁的墙壁上有两个人的影子!   他心里一惊,手比嘴快,已经直接抡起了一把椅子扔了过去!   “谁在那里!”   然而,可惜的是,椅子扔过去之后,却被对方一手握住。   这速度和准头,让黄三心里发沉。   这么晚了,这个人特意潜入自己家里,也不知道要对自己做什么事,莫非……是自己以前的罪过的人,特意雇了打手来教训自己的?   若是这样的话……   黄三冷静地估量了一下自己和对方之间的物理差值,直接道,“兄弟,我不知道是谁派你来的,但是请相信我,一切都好商量。”   “你要是想要钱呢,我现在就能拿给你。你要是被人雇来揍我,那钱你也拿去,打得轻点儿,你好我也好。”   见黄三如此破罐子破摔,对面那人将椅子放下,饶有兴趣地看着黄三,“你这人,倒是挺有趣。”   黄三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个什么模样来。   灯光昏暗,黄三看不清楚那个人的模样,只能感觉到那个人很高,身形很壮实,自己绝对打不过。   黄三欺负人也是特意挑选过的,那种看上去就很老实的人最好欺负了。   但是对面的这种人,黄三很警惕,压根就不会去招惹他们。   .   很快,那个藏在了阴影里的人开口,“你最近一直在观察五味斋。”   他用的不是疑问的口气,而是肯定的语气,似乎在黄三观察五味斋的同时,这个人也在观察他。   黄三心里一凛,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努力给自己的行为找理由,“关注五味斋的人可不止是我。”   他这话说的也不错,扶阳县做酒楼生意的人,目光几乎全都集中在了五味斋的身上。   他们不仅想搞垮五味斋,同样也想得到五味斋的菜谱。   平心而论,五味斋的菜品味道,比这扶阳县其他酒楼的好吃了不止一倍!   想到这里,黄三看着那人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疑惑,莫非……这人不是自己得罪的人雇佣来打自己的?而是……想和自己合作的?   “你……”黄三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位壮士,怎么称呼?”   藏在阴影里的那个人“唔”了一声,停顿了几秒钟之后,道,“我姓林。”   “原来是林郎君。”黄三试探着开口,“不知道林郎君这一次过来,是为了什么?”   黄三言语里的试探,那个人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嗤笑一声,“我现在都还不曾动手,你难道猜不出来吗?”   “莫非……”黄三咽了咽口水,“林郎君是有事要吩咐我去做?”   他当然不会说合作这个词儿,合作意味着双方地位平等,但现在,显然黄三自己处于下风,当然要恭敬一些。   “不错。”那人对于黄三的识相十分满意,“你之前有什么计划,细细说来。”   妈的,这人还真把自己当成他的下人了。   黄三在心里啐了一口,但是面上还是谄媚着道,“我原本是想偷偷潜入后厨下毒,但是他们看守地太严密了,我找不到机会,于是,想从他们的食材上想办法,不过……我观察了一段时间,他们运送食材的时候也十分谨慎。”   “但是,我在里面看到了一个我以前认识的人。”黄三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那个人叫做陆六,小时候和我一起玩儿过。”   “只是幼时的玩伴?”那个人明显不太满意,“那能做什么?”   黄三谄笑着开口,“林郎君别着急。”   “陆六这个人其实有把柄在我的手上。”   “哦?”听到这里,那个人顿时起了兴致,“是什么把柄?”   “陆六这个人,其实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他好色。”黄三舔了舔嘴唇,恶意道,“他娘早死了,父亲新娶来的那个继室,和陆六又那么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我以前也不知道,后来还是去找他的时候,偷听到的墙角。”黄三算是豁出去了,直接道,“我觉得,拿这个威胁他,说不定能有点儿用。”   .   黄三的话说完之后,现场就沉入了一片寂静。   与继母通奸,这罪名可不小。   若是此事捅出去,被治罪还是小事儿,陆六一家绝对会在这一片彻底抬不起头来。   .   “很好。”藏在阴影里的那个人笑着赞许,“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的计划是,买通他,在食材里下毒。”黄三恶狠狠地道,“到时候,五味斋里的人吃死了人,看他们还能怎么开下去!”   “黄三。”那个男人说话的时候,仍旧在笑,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黄三毛骨悚然,“你尽管去做,若是出了事,我会帮你的。”   说完,那个人起身,在桌子上放下了一瓶药,“用此物,无色无味,可比砒.霜好多了。”   将那个小药瓶放下之后,那人便与黄三擦肩而过,以黄三的身高,只能看到对方略有些尖的下巴。   .   待那个人离开之后,黄三忍不住拿过那一只小药瓶,打开塞子,闻了闻,确实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放松下来之后,黄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但是,不管那个人是谁,现在,黄三和那个人的目标是一致的。   .   此事过后,黄三又在五味斋内吃了好几次饭,说句实话,若不是这五味斋是叶瑾声开起来的,黄三还真的不想让它倒闭,但是么……哼哼。   正吃着饭的时候,忽然有伙计从他的身后走过,“记得,这食盒是送去叶宅的。”   叶宅?   食盒?   黄三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看着桌子上自己才吃了几口的好肉好菜,狠了狠心,直接起身离开了。   暗中跟着那个送菜的人,黄三来到了一处自己熟悉的院落。   正是叶瑾声的叶宅。   看着门房出来将饭菜取走,黄三的心里顿时有了其他的计较。   或许,那毒.药可以分两边下。   .   就在黄三盯着叶宅,笑得不怀好意的时候,一个提着猎物的男人走过拐角,逐渐靠近了叶宅。   黄三狠狠地看了那个人一眼,匆匆离开了。   带着猎物过来的男人是钱大河,正是之前叶瑾声从他手里换来的三只虎崽。   因为经常买他家的猎物,钱大哥感念叶瑾声与谢青珣的救命之恩,每次来扶阳县卖猎物的时候,都会提前给叶瑾声送来,让他们先挑,挑剩下的才会去西市售卖。   将手里的兔子野鸡递给门房之后,钱大河想起刚才在这里转悠的男人,忍不住提醒道,“还请转告叶郎君,我过来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男人,他一直盯着叶宅看,而且面相看上去有些凶恶,还请叶郎君和谢郎君多加小心。”   不等门房开口,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从钱大河的背后传来,“凶恶之人?”   钱大河转身,看到的便是操控着马儿走过来的谢青珣,他立刻拱手行礼,“谢郎君。”   谢青珣勒紧缰绳,下马后,摸了摸凑过来的飞黎,对于钱大河的提醒十分在意,“钱郎君可能细说?”   说完,看到钱大河身边的猎物,吩咐门房,“这些猎物全都要了,取银钱给钱郎君。”   “这……”钱大河不好意思,“谢郎君,您……”   谢青珣温声道,“珣还有一事,想请钱郎君帮忙。”   “您尽管说,我一定帮!”   “还请进府详谈。”   .   将钱大河请进叶宅后,谢青珣立刻准备起了笔墨,“钱郎君方才说有凶恶之人在观察叶宅,还请详细说一说那人的长相。”   “啊?”   钱大河懵了一回儿,狐疑开口,“这……谢郎君,您不会是想把人给画下来吧?”   这……这能做得到吗?   谢青珣笑了笑,“钱郎君尽管说就是了。”   “哦哦,好。”钱大河想了想,“那人长得贼眉鼠眼的,眼睛小……”   谢青珣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后,手腕一动,开始落笔,中间他几次打断钱大河的话,询问更详细的特征。   等画完之后,谢青珣将那画给钱大河看,“钱郎君,可是此人?”   钱大河的眼睛都瞪圆了,“对!就是他!谢郎君可真是神了!”   谢青珣随意一笑,并未说话,事实上,若是他胞姐不曾离去,想必画出来的人像会更加逼真一些。   将钱大河送出了叶宅之后,谢青珣看着那副画像,只觉得这人似乎是有点儿眼熟,应该是来到扶阳县之后才见到的。   .   “玄玠!”叶瑾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回来了!”   听到叶瑾声那活泼的声音,谢青珣将画纸放下,眉目间已经不自觉地盈满了笑意,“瑾声回来的正好,五味斋已经送来了饭菜。”   “我就是掐着点儿回来的!”叶瑾声今天的心情挺不错,声音听着朝气满满,“楮宅那边进度不错,硝石的量总算是上去了,我心心念念的澄心纸很快就能做出来了!”   不对,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仿澄心堂纸。   .   叶瑾声直接推门,走了进来,然而,看到谢青珣面前的那幅画之后,却不由得愣住。   见叶瑾声神色有异,谢青珣立刻问道,“瑾声可是认识这人?”   叶瑾声“嘶”了一声,“有些眼熟,你等我想一想。”   抱臂思考了好一会儿之后,叶瑾声一锤自己的手心,“我想起来了!这个人很像黄三啊!”   “黄三?”谢青珣很快就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出了这个人,当初,在他的算计下,叶瑾声被抓进大牢,和叶瑾声同一个牢房的人,就是黄三。   “原来是他。”谢青珣喃喃。   “玄玠。”叶瑾声坐到了谢青珣的身边,奇怪问道,“你为什么会画黄三?”   叶瑾声可不会认为谢青珣画黄三是为了寄托相思,一定是一些其他的原因。   “方才,钱郎君来过。”谢青珣解释,“和我说了一些事情。”   将刚才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给了叶瑾声听之后,让谢青珣万万没想到的是,叶瑾声最关心的,居然不是黄三的恶意,而是自己的画艺?   叶瑾声忍不住又细细看了那一副黄三画像一眼,赞叹道,“玄玠,你要是……”   话说到一半儿,叶瑾声忽然卡住。   他想说的是,若是谢青珣在自己的前一说,说不定能成为犯罪侧写画师,这画得也太绝了,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但是却将黄三最大的特征给描绘了出来,即便是照着抓人,应该也不会抓错。   但是……要是黄三进行了伪装的话,说不定还是能逃掉的。   谢青珣再一次为叶瑾声这跳跃的思考方式而无奈。   .   夸赞完谢青珣的画技之后,叶瑾声继续道,“在大牢里的时候,黄三被我揍了一顿,我还抢了他的饭吃,说不定,他是知道这叶宅里住的是我,想来报复我。”   “不过不用担心。”叶瑾声忍不住挺起了胸膛,“咱们家里可是有一条细犬和三只老虎的!”   要是黄三敢翻.墙进来的话……一想起对方直面三头猛虎和一条黑色细犬的模样,叶瑾声就忍不住想发笑。   “真可惜,这里没有摄像头……”叶瑾声喃喃,若是有的话,他一定要录下来给别人看!   哼,他既然有那个本事来,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谢青珣忍不住失笑,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拇指有意无意地擦过了叶瑾声的耳朵,语气无奈地道,“你啊……”   “咳咳……”叶瑾声咳嗽了一声,将谢青珣的手拉下来,握在自己的手里,“走,吃饭去吗,阿融和阿满应该已经等着急了。”   .   吃过饭后,叶瑾声去休息,谢青珣却直接唤来了盛择。   “郎君。”盛择低下头,恭敬开口。   “盛择。”面对自己的下属,谢青珣语气平淡,“去盯紧了黄三。”   “是!”盛择毫不迟疑地领命。   谢青珣捧着自己手里的杯盏,沉默了许久。   若是黄三确实是想对叶瑾声不利,谢青珣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将计就计?   若是将计就计,黄三的罪名自然无从抵赖,但……谢青珣会担心。   揉了揉眉心,谢青珣起身,去了县府。   .   宋昀正在处理公务,听见进来的脚步声后,直接道,“茶凉了,换一壶新茶来。”   谢青珣脚步一顿,抬手将茶壶取走,交给了房门外的仆人,吩咐他们去换新茶。   待谢青珣再次进来的时候,宋昀有些惊讶,头也没抬地道,“这么快?”   没有等到回应。   宋昀手一顿,抬起头来,惊喜道,“玄玠?你是来帮我处理这些公务的吗?”   谢青珣直接兜头给宋昀浇了一盆凉水,“非也,我是来给你增加公务的。”   宋昀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个一干二净,抬手指了指大门,“你可以走了。”   谢青珣瞥了他一眼,道,“你还记得黄三吗?”   “黄三?”宋昀只是略一思索,就想起了这个人到底是谁,没办法,他被判了太多次,宋昀就是想不记住都难。   “他在叶宅的门外鬼鬼祟祟。”谢青珣道,“我怀疑他要对瑾声不利。”   听到这里,宋昀也微微皱眉,“你等我找一找。”   他在繁多的公文里翻找了一会儿后,取出了几卷卷宗,看了几眼后,递给了谢青珣,“看看吧。”   谢青珣接过竹简,几眼就把上面的东西扫完了,“这是?”   “这些人,都是曾经和瑾声关在一起的人,他们出来之后,几乎都被黄三给报复了。”   谢青珣眉头一皱。   “只有瑾声和周染宁,逃过了一劫。”宋昀道,“周染宁这段时间一直在编制竹帘,瑾声一直和你在一起,黄三就是想报复都找不到人。”   “但是他自私自利,报复心极重,你的担心,也是很有可能的。”宋昀道,“我会派人多盯着他那边。”   “嗯。”谢青珣点头。   黄三到底是宋昀治下的人,谢青珣是特意过来知会他一声的,说完,就准备离开。   但他转身的时候,袖子却被宋昀抓住了。   宋昀满脸都是狰狞,“你人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说完,直接将谢青珣按坐在了一处,一整摞竹简和纸质公文搬了过去。   放下的时候,桌子上的镇纸都跳了一下。   谢青珣:……   “放心。”宋昀笑眯眯地道,“我已经遣人去和瑾声说了。”   谢青珣:……   .   出乎几人预料的是,接下来的几天,黄三还是和以前一样游手好闲,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但是,不管是谢青珣的人,还是宋昀的人,都没与放松警惕,既然郎君说了要盯紧了这个人,在没有接到撤回的命令之前,他们当然要恪守本分。   .   黄三这几天都有意无意地去五味斋吃饭,没能进去的时候,也会在外面观察,他基本上能够确定,这五味斋每天都会特意派人去叶宅送饭。   而这一行为,就让黄三更加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叶瑾声一定是这五味斋背后的主人!   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五味斋会在每天这么忙的时候,还特意让人给叶宅送饭?   .   在行动之前,黄三在脑海里反反复复模拟了许多遍,几乎是将自己能够想到的每一个细节都想到了。   只差一个动手的黄道吉日了。   梁朝的人普遍都比较迷信,无论做什么事儿,都比较喜欢挑选个黄道吉日,就算是出门打劫也是同样,在他们的心里,如果不挑选黄道吉日的话,说不定打劫的时候也会出问题。   而黄三挑选好的黄道吉日,是三天后。   .   三天后。   黄三还是和平时一样,在街上游手好闲地逛着,偶尔还会去撩几下闲,从别人的摊子上硬是拿走不给钱。   这附近的人,对他是敢怒不敢言,没办法,黄三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是自己惹了他,那之后他经常来自己的摊子上捣乱可怎么办?   只能忍一时风平浪静。   .   五味斋内的伙计也将饭盒拿好,快步赶去了叶宅。   然而,经过一片矮墙的时候,那伙计却忽然哎呦一声,捂着自己的脑袋,踉跄了几步,直直撞到了黄三的身上。   等那个伙计站稳了身体之后,看清楚自己撞到的到底是谁,心里一个咯噔,坏了,自己怎么就撞上了这个杀才!   黄三正要发火,余光却瞥见了那个食盒上的标志,五味斋。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标志,满连阴郁地看着那个送饭的伙计,片刻后,只甩给了他一句,“你给我等着!”就悻悻离开了。   那个送饭的伙计胆战心惊了好一会儿之后,确认黄三是真的离开了,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真的是吓死我了。”   他立刻打开食盒,确认里面的东西没有撒出来后,这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幸好幸好。”   东西没有撒,不然的话,自己还要往五味斋里再跑一趟,说不定就耽误了时辰。   不过,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送饭的伙计在附近看了一会儿后,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小石子儿上。   “估计是哪个熊孩子射的弹弓。”送饭伙计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真该收拾收拾他们!”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有些后怕,这要是那个石子儿没有打到自己的额头上,而是直接打到了自己的眼睛上,那可怎么办?   .   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一个半大的孩子翘着腿躺在床上,嘴里还叼着一根草,正在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里缓缓飘过的云彩。   忽然,小巷子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小孩儿立刻抬头,看到是黄三,一下子就从墙头上跳了下去,“我按照你说的做了,钱呢?”   黄三看着这个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孩儿,嗤笑一声,扔给了他几个铜板,“记住了,这事儿不许说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那个小孩儿敷衍地道,“我的嘴你还不知道吗?只要你给钱够多,我就不会说出去。”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很明显了,给钱,封口。   黄三看着那个小孩儿,感觉像是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他冷笑一声,忽然抬手掐住了那个小孩儿的脖子,手臂微微用力,就将人给提了起来。   那个小孩儿完全没想到黄三居然敢这样做,手里的弹弓直接掉在了地上,双脚不停踢动着,手指死命地扣着黄三的手指,脸色涨得通红,眼睛也逐渐充血 。   就在他觉得自己好像要被黄三给掐死的时候,黄三忽然松开了手。   那个小孩儿摔在地上,剧烈咳嗽了起来,同时两脚不停踢蹬着,试图距离黄三更远一点儿。   黄三迈开脚步,走到小孩儿的面前,版蹲下神,看着小孩儿那惊恐的目光,冷笑一声,又扔下了几个铜板,“还要往外说吗?”那小孩儿疯狂摇头,“不敢,不敢说了!”   “真的?!”   “真的真的!”   黄三笑了笑,“但是我不信。”   那个小孩儿一顿,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他其实也是想逃过去这一劫的话,就立刻去找人告状。   “所以……”黄三的脸上,坚定的神色一闪而逝,“你还是死吧!”   说完,他一把捏住那小孩儿的脑袋,猛地一扭——   “咔嚓——”   骨骼移位碎裂的声音响起,那个小孩儿的神色凝固在了那一个瞬间。   .   黄三不慌不忙地将之前扔给那小孩儿的铜板捡回来,收好,优哉游哉地离开了那条小巷子。   .   黄三的动作太快了,宋昀和谢青珣安排的人压根来不及出手,他就已经杀了一个小孩儿。   暗处的人权衡了一下利弊之后,没有当场出现,而是准备等黄三离开后,立刻回去汇报。   .   县府   谢青珣这几日都被宋昀抓了壮丁,秋收已至,每年的税收也在进行,宋昀这段时间几乎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饶是如此,他仍旧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关注一下黄三的事情。   派出去监视的人回来禀报的时候,宋昀猛地抬头,眼中染上了怒意“你说黄三杀了一个小孩儿?”   “是。”那个差役低着头,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和盘托出。   听到黄三撞上了那个前去送饭的伙计时,谢青珣手一抖,豆大的墨点落下,直接废了一张纸。   他将手里的毛笔一扔,语气有些着急,“晖之,我先回去,我有些担心。”   宋昀只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谢青珣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没有阻止,他倒是也想一起过去,但是看一看那一堆的公文,只能强自按捺下来,两边的事情都一样重要,而叶宅那边有谢青珣在,肯定不会出什么大事儿。   他敢肯定,谢青珣绝对不会让叶瑾声出事儿的。   .   谢青珣脚步匆匆,直接牵了马厩里的一匹马出来,甚至来不及将马牵着走出县府。   在将马牵出了马厩的时候,就翻身上马,风驰电掣般跑了出去。   一路上,谢青珣心急如焚,只希望叶瑾声还没有入口。   .   叶宅   叶瑾声提着食盒,唤道,“阿融,阿满,吃饭了!”   “来啦!”阿满飞快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阿融紧随其后,“舅舅今天还是不回来吃饭吗?”   “嗯。”叶瑾声将食盒放到饭桌上,摸了摸阿满的脑袋,“最近县府内很忙,玄玠也在帮忙,晚上才能回来一起吃饭。”   “哦……”阿满有些不开心,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叶瑾声打开食盒,取出了里面的饭菜,一一摆好,“洗过手了吗?”   “洗了!”   “那吃饭吧。”   叶瑾声将筷子递给了两个小家伙儿。   阿满拿起筷子,立刻就冲着自己最爱吃的酥肉夹了过去。 第55章   谢青珣骑着快马, 在街上一路疾驰,马蹄声急促,幸好这时候街道上的行人不多, 谢青珣的骑术也很不错, 不然的话, 怕是要出事。   飞奔到叶宅之后,谢青珣来不及多说, 直接推门而入。   门房被吓了一跳,好一会儿之后, 才出去把之前被谢青珣撂在外面的马牵回来。   一边牵马,那个门房一边嘀咕, “谢郎君这是怎么了,看上去那么着急?”   而且, 脸色不太好,莫非……是出事了?   .   谢青珣脚步匆匆,衣袍翻飞,几乎是用上了此时自己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然而, 饶是如此,等他进门的时候, 正好看到阿满夹着一块肉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别吃!”谢青珣几乎目眦尽裂,因为先前跑了起来,此时他的声音听上去干涩沙哑。   阿满被吓得一个哆嗦,那块肉一滑, 直接卡进她的嗓子眼儿里。   叶瑾声顾不上跑进来对谢青珣,立刻起身,拍打着阿满的后背,焦急道, “卡住了?快吐出来!”   见阿满小脸逐渐涨得通红,叶瑾声立刻转到阿满的身后,从腋下抱住阿满,一手握拳,抵在了阿满肋骨下缘和肚脐中间的位置,另一只手抓住了拳头,快速向里向上挤压。   好在,几次过后,阿满嘴里吐出来了一块酥肉,整个人咳嗽了好几声后,开始大喘气,刚才真的是憋死她了。   一旁的阿融也是惊魂未定,见阿满脱险,立刻紧紧地抱住了对方,大大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恐惧。   “幸好……幸好你没事……”阿融觉得自己抱住对方的手都在颤抖。   “我没事了。”阿满现在也觉得有些后怕,“幸好有小叔叔在。”   但其实,叶瑾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毕竟他以前只是在网上看到过海姆立克急救法,并没有亲自实践过。   现在看来,他做的并不错。   “好了。”叶瑾声蹲下.身体,摸了摸两个小家伙儿的脑袋,“先喝点儿水,待会儿在吃饭,吃完饭后,我把刚才的那个办法交给你们。”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知道以后会不会遇到这种噎住的情况,有些特殊的情况下,甚至连口水都能呛死自己呢!   安抚好两个小家伙儿之后,叶瑾声这才看向了谢青珣。   谢青珣还呆呆地站在饭桌前,刚才的那一幕在他的脑海里反复盘旋。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十分久远的以后,在那个未来里,阿满没有救回来,阿融因此与他形同陌路。   “是你杀了阿满。”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为什么当初死的人不是你呢?”   谢青珣很清楚,刚刚涌现在自己脑海里的,是幻觉,是自己害怕发生的未来。   但他就仿佛是被魇住了一眼,完全无法脱离。   .   而落在叶瑾声的眼里,便是谢青珣苍白着一张脸,几乎站不住的模样。   “玄玠?”   叶瑾声唤了他一声,然而,他并没有得到回应。   无法,他只能加大了声音,“玄玠!”   一边说着,他还手上用力,在谢青珣的手臂上掐了一把。   痛楚唤回来谢青珣的理智,让有些茫然地看着叶瑾声,“瑾声?”   “玄玠,你刚才怎么了?”   叶瑾声把谢青珣扶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关切地问道,“你刚才就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弹,脸色苍白,眼睛里……”   满是绝望与痛楚。   “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谢青珣的眸子缓缓转动,扫过叶瑾声后,他脑袋微转,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阿融和阿满身上。   阿满看着自家舅舅的眼睛里也满是担忧,“舅舅,你怎么了?”   谢青珣只觉得喉咙干涩,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   “阿……”刚说出一个字,他的唇边就染上了几分湿润的感觉。   叶瑾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了一杯水,送到了他的唇边。   “玄玠,先喝点儿水。”   谢青珣神色复杂地看着叶瑾声,缓缓启唇,一口一口地将清水咽了下去。   干涸的喉咙被润湿,让他好受了不少。   他看着阿满,语气中带着歉意,“我怀疑,五味斋送来的饭菜,被人下了毒。”   “什么?”   “为什么?!”   “是谁?!”   叶瑾声、阿融和阿满听了这个消息后,都觉得十分震惊。   不过,这样一来,方才谢青珣那异常的反应也就能解释了。   饶是如此,叶瑾声还是有些后怕。   阿满眉头拧起,“舅舅,是谁要给我们下毒呀?”   一旁的阿融顺势道,“投毒杀人,亦是死罪。”   谢青珣叹了一口气,“我和晖之怀疑,可能下毒的人,是黄三。”   “黄三?”   再一次从谢青珣的话里听到了这个名字,叶瑾声顿时觉得事情不简单了起来。   “是。”谢青珣点头,“前不久,黄三曾经在门外徘徊,疑似要对我们不利,所以,我特意找人监视起了他。”   “只不过,他一开始看上去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今天……”谢青珣看了一旁的两个小家伙儿一眼,有些犹豫。   阿满和阿融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臂,“舅舅,我们也想知道!”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阿融神色认真地道。   谢青珣忍不住又看向了叶瑾声。   叶瑾声便开口道,“事情也和阿融阿满有关,我想他们应该有权利知道。”   谢青珣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今天,五味斋的伙计,来给叶宅送饭的时候,撞上了黄三。”   “若是按照黄三以前的脾气,肯定会闹一场,但是他没有。”谢青珣冷静地道,“此外,我和晖之调查的时候发现,黄三之前买过砒.霜,此事已经找徐大夫确认过了,黄三说自己是买了药死老鼠的,也确实拎着死老鼠出去了,但是,我不太相信他把买回来的砒.霜都用了,或许他还藏了一些。”   再加上叶瑾声之前和黄三的过节,黄三又在叶宅附近徘徊,最后又十分巧合地撞到了那个来送饭的人身上,谢青珣很难不多想。   想到这里,谢青珣又忍不住看了阿满一眼,好在,虽然中间出了点儿意外,但好歹是赶上了。   “那黄三……”叶瑾声迟疑,“最后会怎么处理?”   谢青珣的目光落在了那一桌子的饭菜上,“你们吃过了吗?”   叶瑾声摇头,“阿满动作最快,除了她的那一口,我和阿融还没有吃。”   听到这里,阿满立刻心虚地低下了头。   “不用担心。”叶瑾声摸了摸她的脑袋,顿了顿后,道,“想尽快吃饭,没有任何问题。”   其实,叶瑾声原本是想说,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这句话的,只是又觉得放在眼下这个场景,好像不怎么合适,便又咽了回去。   .   “那这些饭菜,我们也别动了。”叶瑾声道,“送去给徐大夫检查一下,怎么样?”   他觉得,徐大夫应该是有办法检查饭菜里是不是被下毒的,毕竟自古以来,医毒不分家么。   .   医馆   徐大夫见谢青珣几人走进来,眸子顿时落在了两个人提着的食盒上了,这……难道是来给自己送饭的?   见谢青珣几人在医馆里看了一圈儿之后,径直向自己走来,徐大夫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   “你们这是来给我……”   送饭的?这多不好意思。   这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叶瑾声道,“徐大夫,我们这一次过来,是想请徐大夫看一看,这饭菜里,是否有毒的。”   徐大夫脸上和蔼的笑容顿时尽数褪去,“有人下毒?”   叶瑾声摇头,“我们也不是很确定,所以想请徐大夫来确认一下。”   徐大夫神色严肃地接过了叶瑾声递过来的食盒,打开后,一一将里面的饭菜取出。   叶瑾声看着徐大夫动作,心里琢磨着,这要是砒.霜的话,银针试毒应该是能试出来的吧?   但是徐大夫的动作却让叶瑾声疑惑了起来,徐大夫的做法,其实和他想的不太一样,没有银针试毒那么简单。   好一会儿之后,徐大夫的神色变得愈发严肃了起来。   叶瑾声的心也不由得跟着提了起来,他忍不住道,“徐大夫,那一份小酥肉有没有问题?阿满吃了一块,险些被噎住,但是没咽下去了,吐出来了,会不会……会不会有问题?”   然而,徐大夫却没有回答叶瑾声的问题,而是拧起眉头,很显然,是有他暂时无法理解的事情在困扰着他。   “叶郎君。”徐大夫终于缓缓开口,“你确定,被下毒的是这一食盒的饭菜?”   叶瑾声点头,“我当然确定。”   “那就奇怪了。”徐大夫缓缓道,“我不曾发现这饭菜中有下毒。”   “什么?”   “没有下毒?”   “这怎么可能?!”   叶瑾声着急了,“徐大夫,不如您再仔细看看?”   徐大夫摇了摇头,“叶郎君,事关人命,我又怎么会轻忽?方才我已经用我所知道的各种方法检查过了,确认这里面没有被下毒。”   “或者,”徐大夫又补充了一句,“是老夫学艺不精,这里面的毒找不出来。”   叶瑾声虽然疑惑,但还是道,“我们自然是相信徐大夫的。”   只是,虽然徐大夫没有检查出毒.药来,叶瑾声和谢青珣还是不敢吃,去西市里买了几只活着的家禽,把这些菜取出来一些,喂给了它们。   等了一会儿之后,那些鸡鸭鹅还是活蹦乱跳的,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叶瑾声看了一会儿之后,有些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先不急着杀了吃,找个围栏围起来,暂时养着吧。”   等过个十天半月的,要是这鸡鸭鹅还是没问题,那就说明那饭菜里是真的没有毒了。   叶瑾声又看向了谢青珣,“玄玠,找个新的厨子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虽然宋昀带走谷获的时候,美其名曰为借,但是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这一借,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叶瑾声也不热衷于买奴仆,所以一直没有再添新人。   谢青珣神色严肃,“瑾声说的是,这件事情,我会安排下去。”   “嗯。”叶瑾声点了点头,“我相信玄玠。”   相信。   谢青珣细细琢磨着这两个字,唇角缓缓勾起。   “不过……”叶瑾声话锋一转,“玄玠,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我们两个人也要好好说道说道。”   谢青珣:???   “你要是有什么和我有关的计划,”叶瑾声停顿了一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就像是这一次,若是谢青珣能够提前知会一声,他也好防备起来,至少,也会立刻准备聘请新的厨子。   谢青珣嘴唇翕合了几下后,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抱歉。”   他倒是认错认得干脆利落。   叶瑾声在心里道,只希望不是勇于认错,死不悔改就是了。   不过想一想谢青珣的性子,这个可能性倒不是很大。   .   另一边,黄三已经将陆六约到了自己的家里。   他原本是想定在五味斋内的,但是想一想五味斋包厢的价格以及五味斋的幕后老板,黄三干脆将陆六请进了自己的家里。   陆六和黄三也是多年不见,他原本并不想去的,但是却不过黄三的邀请,最后还是被推着去了。   一进门,黄三就把酒给摆上了,“六子啊,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陆六咧了咧嘴角,敲了黄三摆出来的酒一下,“可以啊,黄三,这酒你也能弄到?!”   这酒唤作麦酒,是五味斋内推出的,风味独特,陆六一开始只是好奇喝了几口,但很快,他就被那种独特的风味给吸引了,每天都馋得慌。   但是麦酒在五味斋内卖的很贵,陆六也就是偶尔买一些过一过嘴瘾。   黄三拍了拍陆六的肩膀,“咱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今天你尽管喝!”   陆六搓了搓自己的手,“那我可就真的不客气了啊!”   “咱们兄弟,说什么客气不客气的!”黄三今天是铁了心地想把陆六给灌醉,然后从他的嘴里套话。   醉汉最容易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黄三的计划是,先看看能不能从陆六那里搞到一些消息,若是不行的话,就拿他以前的把柄威胁他。   反正不管陆六到底是不是真的和他的继母厮混,只要这消息传得够广,那他就算原本是假的,现在也变成真的了。   所谓的三人成虎,不外乎如此。   .   陆六的酒量明显不太好,黄三没多久就把人给灌醉了,倒是知道了不少五味斋内的消息,但是和他想要做的事情比较起来,这些消息没有任何作用。   “看来,最后只能使出最后的办法了。”   .   陆六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到一个人不停地在自己的耳边,嗡嗡嗡地说着什么似的。   但是,说的到底是什么?   陆六还有些迷糊。   只能听见几个字,继,染,发什么的。   迷迷糊糊中,陆六忍不住开始去分辨那个人的声音。   很快,那个句子就在陆六的脑海里拼凑了起来。   “你和你继母有染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若是不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就去告发你们。”   “你和你继母有染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若是不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就去告发你们。”   “……”   黄三将这句话在陆六的耳边重复了好几遍。   待陆六终于反应过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后,他一个机灵,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直接爆了粗口,“你他妈的放什么狗屁!”   陆六吼完,看清楚自己周遭的环境之后,一瞬间放松了下来,“原来是幻觉啊……”   话音刚落,那如同恶魔呢喃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和你继母有染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若是不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就去告发你们。”   那声音无比清晰,而且……   陆六猛地扭头,对黄三怒目而视,“黄三,你放什么狗屁!亏我还把你当自己的朋友,你就是这样诬蔑自己的朋友的?”   黄三笑得阴恻恻的,“陆六,你敢做还不敢当吗?”   “放屁!老子根本就没做过的事情,你他妈的让我当什么玩意儿!”陆六气得眼睛都红了,鼻子都瞪大了,两只鼻孔里甚至能喷出白气来。   黄三对陆六的暴怒视而不见,“陆六,不管你和你继母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要我出去这样和别人说了,你说……”   黄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恶意的微笑,“别人会怎么想?”   都是听着别家的八卦一起长起来的,谁还能不知道那些嘴碎长舌之人的本事,若是这事儿真传出去了,不管自己再怎么否认,也无济于事了。   而在一个人接一个人传的时候,大概又会添油加醋点儿什么东西,到时候,他陆六就算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这完全就是黄泥掉进了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陆六狠狠地瞪着黄三,同时,他也在尽力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和这黄三商量一下。   “不想让我传出去,也很简单。”黄三端起一旁的麦酒,喝了一口,“陆六,咱们都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只是让你帮一个小忙,你不会不愿意吧?”   陆六忍住了自己想要捶桌子冲着黄三怒吼的冲动,“到底是什么事儿,你说!”   “要是我能做得到的,我肯定会帮你!”   黄三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你最近不是在帮五味斋送肉?”   “是啊。”陆六警惕了起来,“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生意。”言下之意,让黄三最好不要打歪主意。   但偏偏,陆六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等到下一次,你想办法,暂时离开一会儿,让我顶上去。”   “这不可能。”陆六直接否定了黄三的猜测。   这五味斋新开业,而且出的都是大家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菜,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所以,他们的防卫,都严着呢。   黄三笑了笑,“既然如此。”   他将一个小瓶子拿出来,放到了自己的那边,“那就请陆六将此物,倒进盛放肉类的翁里。”   陆六的脸色瞬间变了,“黄三,你是诚心想弄死我是不是!”   黄三既然是让自己往里面倒东西,那这瓶子里的到底是什么,那就想也不用想了,不是泻药就是毒.药。   这些酒楼为了打击别人的生意,什么脏的臭的手段用不出来?   不是故意雇人去吃饭,然后往菜里放虫子苍蝇什么的,就是偷偷地在食材或者是后厨动手脚。   陆六就算是没见过,那也是听过的。   除非这酒楼的背景十分深厚,没人敢在这酒楼里撒野。   不过,这五味斋开起来之后,陆六倒是真的还不太清楚这五味斋的背后到底是谁。   但是,大家都有猜测,或许,他的背后,是宋明府?   即便不是宋明府,那应该也是宋氏的产业。   聪明人就不会去找五味斋的麻烦,也不知道黄三到底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陆六的脸色变幻了几下,“你等我想一想。”   “陆六,”黄三却是铁了心地要让陆六现在就答应,“你可是要想好了。”   陆六脸皮扭曲了起来,“黄三,你这是诚心要逼死我啊!”   “怎么会。”黄三不怀好意地笑着道,“这事儿成了之后,你只要死不认账就行了。”   “只要你自己做的隐秘一些,完全可以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嫌疑都甩出去。”   陆六冷笑,“那你呢?”   反正这事儿不管陆六怎么做,都是他自己吃亏,黄三完全是稳坐钓鱼台!想到这里,陆六就忍不住磨牙。   “只要你帮我办成了这件事情,我保证,你和你继母私通的那件事情,就会彻底烂在我的肚子里。”黄三举起手,发誓道。   陆六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黄三,你可要说话算话。”   黄三见陆六终于软化了下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我等你的好消息。”   陆六直接把黄三的手给甩了下来。   黄三的脸色阴郁了一瞬,但是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等陆六离开之后,黄三立刻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跑。   .   陆六回去之后,情绪有些古怪,很快就被同行的人看了出来。   “陆六,你这是咋了,不是和朋友出门喝酒去了吗?这怎么还喝出不痛快了?”   “我没事。”陆六一听到喝酒两个字,现在就觉得头痛。   要不是贪图那几两酒,他怎么会被黄三给拿捏住!   想到自己袖子里的那个小药瓶,陆六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虽然黄三说只要自己做的小心一点儿,就不会被人发现,但是……万一自己被人发现了呢?   到时候自己岂不是就成了投毒的人?   .   就在陆六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找他,“陆六?快出来,上面有人找你。”   上面的人找自己?   陆六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好……好,我……我这就过去。”   陆六的视线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儿,把那个小药瓶藏好之后,这才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干笑着对那人道,“不好意思,久等了,久等了。”   那人没有太在意,将陆六领到了一个房间之前后,就停下了脚步,“你自己进去就好。”   “啊?”陆六有些迷茫,他还没见过这种架势呢!   陆六心里有鬼,此时又见那个带路的人径直走开了,心里慌乱得很,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他抬起手敲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不停地抖。   陆六抬起右手,狠狠地打了自己的左手一下,但让他欲哭无泪的是,打完之后,他的右手也开始一起颤抖起来了。   无法,陆六只能用自己颤抖的手敲了敲门,他觉得,自己敲出来的声音都是抖的。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一道和煦的声音,“进来吧。”   陆六一进去,就低下了头,同时恭恭敬敬地道,“小人陆六,见过贵人。”   “起来吧。”上面传来的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声音,而且还有点儿耳熟。   陆六听从对方的命令,站起了身,却还是不敢抬头,“不知贵人有什么吩咐?”   “你叫陆六是吧。”那个年轻的声音继续道,“抬起头来。”   陆六不敢抬头,但是对方的话,陆六也不敢不听。   最终,陆六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待看清楚上面的人是谁之后,陆六的心立刻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宋昀!   唤他过来的人居然是宋昀!宋明府!   这……   完了。   陆六此时的脑海里就只能响起这两个字,他觉得自己之前和黄三之间的密谋,宋明府肯定早就知道了,不然的话,怎么会自己一回来,就被带到了这里?   宋昀见陆六的脸色飞快变换,笑了一声,意有所指地道,“陆六,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本官说的?”   听到这话之后,陆六的脑子飞速转动,试图分析出来这位宋明府的意思。   莫非……   莫非宋明府的意思是,只要自己能够及时坦白,就能从宽处理?   想到这里,陆六一个扑倒,直接五体投地,哭得眼泪鼻涕一起冒了出来,“宋明府,求您救一救小人吧!”   .   陆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自己和黄三之间的密谋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个干干净净。   宋昀越听,神色越是严肃,“那小药瓶,你可带在了身上?”   陆六道,“我害怕,不敢带。”   宋昀微微点头,又问清楚了具体位置之后,派人去将那小药瓶取了回来。   .   见陆六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宋昀安慰他道,“放心,陆六,你告发有功,本官会将黄三捉拿归案的。”   听了宋昀这句话后,陆六一直吊起来的心,总算是安稳了下来。   但是,想到黄三之前的威胁,他又忍不住开口,“还请宋明府明鉴,小人和家中继母清清白白,绝对不存在通奸一事!”   说到这里,陆六就忍不住咬牙,黄三这个混账玩意儿,污蔑人都这么恶心人!   这事儿要是真的传出去了,他们陆家就别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就算只是造谣也不行!   宋昀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道,“放心,本官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谢宋明府!”   不过,宋昀并没有告诉陆六的是,在确认了黄三杀人之后,他就已经派出了差役,盯紧了黄三的一举一动,除非黄三准备逃跑,不然的话,就按兵不动,看看还能从黄三哪儿弄出什么消息来。   .   宋昀拿着那个小药瓶看了一会儿,还打开瓶塞闻了闻,然而,那里面什么味道都没有。   将那药瓶送去给徐大夫那边后,徐大夫对那里面的药丸有些好奇。   倒出来一颗之后,那药丸呈白色,入水即溶。   徐大夫研究了好一会儿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捻起了一点儿,送到自己的嘴里舔了舔!   叶瑾声:!!!   谢青珣:!!!   宋昀:!!!   “徐大夫!”叶瑾声立刻扑了过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徐大夫砸吧了一下嘴,神色凝重。   宋昀和谢青珣也站起了身,脸上是明显的担忧之色。   “此物……”徐大夫沉吟了一会儿,若是老夫没有认错的话,应该是逍遥散。   逍遥散?   这什么玩意儿?   叶瑾声在心里想道,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听到了逍遥散这三个字,不管是宋昀还是谢青珣,脸上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谢青珣神色间满是阴郁,像是这逍遥散又勾起了他的某些不快往事。   “可是……”宋昀奇怪道,“这逍遥散,不是前朝末期,就已经失传了吗?”   徐大夫思索了几秒钟之后,斟酌着道,“或许,这并非正宗的逍遥散,但是效果还是差不多的,应该是被人改过了。”   被人改过了?   “不过……”徐大夫又看向了叶瑾声,“上一次你们送过来的食盒,我之所以没有找出来毒物,向来里面放的,应该就是这类似于逍遥散的东西。”   严格来讲,这逍遥散一开始,是作为一种药来用的,只是后来,有人发觉服散之后,神魂飘飘然,如入仙境,便稍微改了一下配方,开始当做神仙散服用。   这逍遥散服用之后,需要使用特定的办法散热,所以,前朝末期,倒是经常出现衣襟大敞的狂放人士。   然而,这所谓的逍遥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服用多了便会成瘾,最终慢慢摧毁一个人的大脑和身体。   所以,太.宗建立了新朝之后,严格禁止逍遥散,没多久,这逍遥散就失传了。   只是没想到,今天他们居然在扶阳县里,又见到了这逍遥散。   .   叶瑾声听徐大夫解释了这逍遥散的东西之后,只觉得心里有些古怪。   这逍遥散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是他前一世的历史上,所出现的五石散?   但不管是不是,这两种东西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和毒品无异,需要坚决抵制。   想到这里,叶瑾声忽然一顿,“我想……我可能明白黄三的想法了。”   “哦”   宋昀看向了叶瑾声,“瑾声快说,你想到了什么?”   叶瑾声咳嗽了一声,道,“徐大夫之前说,这逍遥散有成瘾的后遗症,而逍遥散的配方也早已经失传。”   说到这里,谢青珣和宋昀立刻反应了过来。   “是了。”宋昀眸色冰冷,“向来,他们的目的便是诱使瑾声对这逍遥散成瘾,再以逍遥散和瑾声做交易。”   至于为什么要往五味斋的食材里扔逍遥散,宋昀也觉得有些疑惑。   若是在五味斋里吃饭的人不小心因此而染上了逍遥散的瘾,那他们也不能确定那些人都是在五味斋内染上的……不对。   宋昀手里的扇子忽然停了下来。   若是成瘾的人众多,只要将他们所有人聚集起来,找出他们共同去过的地方,就能确定他们是在哪里中毒的。   而那个地点,毫无疑问,就是五味斋!   一旦被百姓们得知,五味斋内的饭菜居然下了逍遥散,那五味斋就算是彻底毁了。   想到这里,宋昀的神色愈发阴沉,“黄三……”   .   “不对。”谢青珣忽然开口,“你们觉得,以黄三的本事,能够想到这一点吗?”   宋昀一顿,“玄玠的意思是?”   “黄三之前在徐大夫的医馆内买了砒.霜。”谢青珣冷静地道,“我认为,他最开始应该是想下砒.霜的,不管他下的是砒.霜,还是逍遥散,对五味斋的打击都是相似的,唯独瑾声。”   说到叶瑾声的时候,谢青珣忍不住将叶瑾声的手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似乎又觉得这样不够,手指微动,插.入了叶瑾声的指缝,与对方十指相扣。   叶瑾声也任由谢青珣动作,甚至还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宋昀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继续道,“若是下了砒.霜,最坏的后果,是瑾声中毒而……”   那个死字,在谢青珣冰冷的视线中,被宋昀咽了下去。   “但若是用了逍遥散,这可就有的说说道了。”宋昀的扇子敲在了手心,肯定地道,“用逍遥散的那人,显然是想控制住瑾声。”   “但黄三,却只想报复瑾声。”谢青珣冷声道,“黄三的背后,还有人。”   但那个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控制瑾声?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妨猜一猜那个人的身份~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梧桐栖羽、玄殊不殊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黄三收拾好了细软之后, 本想直接离开,推门的时候,却突然长了一个心眼儿。   为了以防万一, 他将包袱里的东西又挑拣了一下, 只把钱财之类的给带上, 翻窗户跑了。   他走的时候已经是夜幕低垂,虽然城门口处点燃了火把, 但是映照出来的人脸仍旧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   黄三安静地排到了离开的队伍里, 他算计得很清楚,再过不久, 城门就会彻底关闭,到时候, 就算五味斋内出了事儿,也没法找到他了。   城门处的守卫还算是负责,所以排队的人进度比较慢,黄三就算是心里着急, 也只能是乖乖地排队,他现在更担心的还是自己不小心闹出动静来, 直接被人给扣下了。   尤其让黄三烦躁的是,排在他前面的有好几个腿脚不怎么利索的老人,以至于速度再次被拖慢了。   .   黄三住处   之前负责监视黄三的一人觉得有些奇怪。   “这房子里怎么没有亮灯?”   “会不会……是他已经跑了?”   想到这里之后,那个差役心里一惊, 宋明府让他们来监视黄三,为的是能从黄三的身上挖出来更多的信息。   但要是他们监视着监视着最后把人给弄丢了,这……   “头儿,怎么办?”   领头的那个男人现在也觉得十分为难, 黄三的房子里没有亮灯,也有可能是他自己早早就睡了,但也有可能是逃了。   若自己这些人闯进去之后,发现黄三并不是逃了,那他们只会打草惊蛇。   而这一切,全都压在领头的那个男人身上了。   权衡了几秒钟之后,领头的那个男人一咬牙,“进去搜!”   “是!”   得了头儿的命令之后,负责监视的差役们立刻从藏身的地点出来,呈扇形围住了黄三的住宅。   下一瞬,领头那人直接踹开了门。   差役们涌入后,迅速在每个房间里搜了一圈儿,但是连一根毛都没见到。   “头儿,没有!”   “头儿,我这儿也没有!”   “头儿,没见到人!”   “头儿,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领头那个人现在也觉得很是无奈,跟踪人还把人给跟丢了,他只觉得自己在宋明府之前立下的军令状要彻底翻了。   抹了一把脸,领头那人道,“你,立刻去城门处,告知城门口的兄弟,要是看到了黄三就立刻拦下来!”   “是!”   “你们几个,还是在这附近监视,万一黄三只是临时出门,还会回来呢?”   “是!”   只是,虽然说是这样说,大家其实也都明白,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基本上为零。   “其余人,跟我去寻宋明府。”领头的男人硬声道,“去请罪!”   “是!”   .   医馆内,叶瑾声看着徐大夫将那逍遥散取了一粒后,其他的又重新装了回去。   他于是问道,“徐大夫,只是一颗,够用吗?”   徐大夫点头,道,“够用了,我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可能,配置出解药来。”   解药么?   叶瑾声对此不是很看好。   要知道,前一世魏晋时期盛行的五石散也同样没有什么解药。   但叶瑾声没有说出口,免得打击老先生的信心。   .   很快,一个看上去就十分彪悍的男人冲了进来,叶瑾声认识这个男人,县府内的凌录,也算是宋昀手底下的得力干将了。   “宋明府!”   凌录一进门就道,“凌某愧对宋明府的嘱托,黄三……”   “黄三?”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的几人,心都提了起来。   “黄三……跟丢了……”   草!居然还真的是!   叶瑾声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   宋昀立刻问道,“是什么时候发现人跟丢了的?”   “是入夜的时候。”凌录快速说道,“当时属下见黄三家里没有开灯,心里起了疑心,权衡过后,还是决定冲进去看一看,结果……”   进去之后,翻遍了他家,都没有找到人。   “是属下大意了,还请宋明府责罚。”凌录愧疚地道。   “你确实该罚。”宋昀冷声道,“但不是现在,凌录,我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立刻去城门处,把黄三给拦下来!”   凌录单膝跪地,抱拳道,“谢宋明府,属下在赶来之前,就已经安排了人,一队去通知城门处的兄弟,另一队还在黄三家附近盯着,以防他杀一个回马枪。”   宋昀微微点头,对于凌录的安排比较满意。   凌录这个人,宋昀和他共事了这几年,还算是了解,今天失手,只有一个可能,他轻敌了。   但是这个时候,宋昀也不能真的第一时间就将他给处理了,人,知耻而后勇,若是他能在这一次里尝到教训,那还算是能救。   .   城门处,值守的城门守卫看着还剩下几个人的队伍,忍不住伸了一个懒腰,等到今天城门落下之后,他们就能回家吃饭了。   值守了一整天,晚上回去还有婆娘给做好的热饭和热菜,简直就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但是很快,这位城门守卫就开心不起来了。   一匹快马赶了过来,马上的人,他也认识,平时是在宋明府的手下当差的,比起他们这些看城门的,这些差役的脸面显然要更大一些。   来人甚至来不及下马,直接道,“这城门处可有一个叫黄三的人?”   黄三?   城门守卫一愣,“确实有一个叫做黄三的。”   “那他人呢?!”飞速赶过来的差役忍不住心里一个咯噔,坏了,莫非自己来晚了,那个黄三已经出城了?   城门守卫直接道,“前不久,他刚刚离开。”   还真的是!   那差役忍不住在空中狠狠地挥动了一下马鞭,骂了一句脏话。   “黄三怎么了?”城门守卫见差役那副模样,忍不住问道,“那黄三难道犯事儿了?”   “不错,黄三刚在扶阳县内杀了一个少年,还试图投毒,证据确凿,县府内正在抓捕!”   这……   那城门守卫也变得慌张了起来,“那……那现在怎么办?”   他之前可没有接到通知要查来往的行人啊!不然的话,在黄三过城门的时候,他立刻就把人给拦下来了!   那差役也是心里憋气,无奈地对身边的几人道,“你们几个,先出城门去搜寻,我这就回去禀告宋明府。”   “是!”   看着已经骑马离开城门的兄弟,那个差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拉紧缰绳,他摸了摸自己身下的马儿,“老伙计,你要跟我一起回去挨训了。”   “只希望兄弟们动作能快一点儿,还能将功折过。”   .   医馆内。   听说黄三跑了,叶瑾声忍不住站起身,对谢青珣道,“玄玠,我有个办法,说不定能找到黄三。”   “什么办法?”谢青珣立刻问道。   “带着飞黎去黄三的住处。”叶瑾声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凌录,“还请凌郎君带路。”   飞黎?   狗能够搜寻气味儿,确实比人找起来快得多。   “如果飞黎不够的话,还可以去楮宅内牵来几条狗。”叶瑾声道。   “不必。”宋昀大手一挥,“楮宅偏远,说不定来不及,带上阿白一起。”   “阿白是?”   “阿白是我养的一条细犬。”宋昀解释,“平日里不怎么在县府内出没。”   叶瑾声也没有多纠结,“尽快!”   不管黄三的背后到底是谁,黄三杀了一个少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人证物证俱在,他根本没法抵赖!   想起那个扑在自己孩子身上痛哭的母亲,叶瑾声忍不住咬了咬唇,“黄三是真的该死!”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   来到黄三的住处后,叶瑾声直接拿了黄三的几套衣服就走了出去,给飞黎和阿白闻了闻。   叶瑾声蹲下身体,摸了摸飞黎的脑袋,“飞黎,记住这个味道了吗?”   飞黎呜呜叫了几声。   “带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见叶瑾声像是和人说话似的和一条狗说话,不管是凌录,还是在半路上碰到的从城门处折返回来的甘辰都有些欲言又止。   这狗能听得懂人话吗?   就在他们心里嘀咕的时候,飞黎已经飞快地跑了出去。   “坏了!”叶瑾声着急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忘记给飞黎套绳子了!”   飞黎跑起来,他根本就追不上啊啊啊!   就在叶瑾声准备追出去的时候,谢青珣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上马!”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青珣的身边已经多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   叶瑾声盯着比自己肩头还要高的骏马,难得地陷入了沉思,他不会骑马。   虽然之前也想过要学,但是造纸工坊和五味斋占据了他太多的精力。   艰难地爬到了马上之后,叶瑾声在心里下了决定,等黄三的事情解决之后,自己一定要学会骑马!绝对要!不能再给别人拖后腿了!   谢青珣上马的动作就比叶瑾声利索许多了。   确认叶瑾声坐好之后,谢青珣微微一夹马腹,那一匹俊逸的枣红色大马就飞驰了起来。   扶阳县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谢青珣干脆没有控制枣红马的速度,一路疾驰而去。   叶瑾声在马上颠簸地很不舒服,但更要命的还是,为什么没有马镫!   为了保证自己不会掉下去,叶瑾声只能紧紧地用双腿夹紧了马腹。   但饶是如此,叶瑾声仍旧觉得颠簸地自己整个人都十分难受,胃里翻江倒海,像是要吐出来了。   但是叶瑾声也很清楚,现在可不是矫情的时候,就算要吐,也得等找到了黄三之后才能吐!   .   但叶瑾声的不适,很快就被谢青珣给察觉到,他有意放慢了速度,“瑾声?”   “不用管我。”叶瑾声的声音里都带着些难受的味道,甚至嘴里也泛上了一股酸水儿味儿,“先追上黄三再说!”   要是黄三这个杀人犯就这样跑了,叶瑾声觉得自己会更呕。   谢青珣沉默了一秒钟后,左手搂住了叶瑾声的腰,将人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得罪了。”   在整个人都被裹进谢青珣怀里的时候,叶瑾声的心里划过了一抹异样的感觉,但下一秒,所有的异样都被更加激烈的颠簸给颠没了。   为了减轻阻力,叶瑾声随着谢青珣的力道,压低了自己的身体,然而,身体被压低之后,胃部的不适却变得更加清晰了。   叶瑾声喉结滚动,努力做出吞咽的动作,不能吐,至少现在不能吐。   若是自己真的吐出来了,谢青珣肯定会停下来安抚自己,到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然而,叶瑾声的反应,谢青珣又如何能不清楚,只是时间紧急,他只能叹息一声,低声在叶瑾声的耳边道,“瑾声,先忍一忍。”   叶瑾声不敢张嘴,他怕自己一张嘴吐出来,只嗯了一声,同时抱着谢青珣环在自己腰上左手的力度更大了。   .   飞黎还是第一次做这种找人的活儿,离开城门后,它循着气味飞速奔跑了一会儿后,突然停了下来,又在地上不停地嗅来嗅去。   “他这是怎么了?”宋昀勒住缰绳,开口问道。   叶瑾声忍着一股又一股反上来的恶心,勉强道,“可能,它是在分辨味道。”   说着,他就把自己之前特意带出来的黄三衣服又给了飞黎和另外的几条狗闻了闻。   飞黎尾巴飞快地摇晃了几下之后,汪汪叫了几声,飞快地向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他进山林了?”   看着那个方向,叶瑾声不由得皱眉。   天色已经很晚了,要是黄三躲藏进了山林,那他们找起来也会比较麻烦。   “继续追。”宋昀道。   谢青珣却落到了后面,他低声问道,“瑾声,你还好吗?”   叶瑾声干呕了几下后,道,“我没事,现在抓到黄三比较要紧。”   谢青珣眉头拧起,不是很赞同,“还有晖之他们。”   “快走吧,”叶瑾声扯了扯还被谢青珣拿在手里的缰绳,催促道。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谢青珣双腿一夹马腹,“驾!”   .   飞黎循着气味,将叶瑾声一行人带进了树林里。   叶瑾声忍不住皱眉,飞黎的速度虽然快,但是在这种到处都是藤蔓的地方,明显会妨碍到它的速度。   “只能分开寻找了。”叶瑾声跳下马,找到一棵树呕了好几下,吐出来后,直接一头钻进了树林里。   谢青珣:……   罢了。   谢青珣将袖子绑起,紧随其后,也进了山林里。   .   太阳早就已经下山,弯月悬在天幕之上,星子也有些黯淡,而进了山林之后,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样的情况下,不仅仅是前来追捕的人,就是黄三自己,都和瞎子似的,在山林里到处乱转。   叶瑾声闯进山林之后,立刻循着飞黎的声音赶了过去。   “汪!”   “汪汪!”   “汪呜——”   黑暗中,藤蔓遍地,荆棘林立,但是飞黎的叫声给众人指明了方向。   叶瑾声磕磕绊绊地冲着飞黎吼叫的声音跑了过去。   虽然山林中到处都是绊脚的东西,但是飞黎行走起来还是比人更快一些的,更何况,飞黎还能靠嗅觉锁定黄三的位置。   .   黄三在成功离开了城门之后,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能顺利离开扶阳县,他就能借着各个郡县之间的消息差,成功混到别的地方去,到时候看还有谁能抓得住他!   但是,让黄三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扶阳县里的人居然牵了狗出来!   “操他娘的!”   听到狗叫声的时候,黄三啐了一口,立刻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但是人两条腿哪里能跑得过细犬的四条腿?   没多久,黄三就被以飞黎为首的一群狗逼进了山林中。   这古代的山林可和现代的山林不一样。   现代,因为人类的急剧扩张,无数动物的栖息地被破坏,所谓的山林里,已经极少能够看到比较危险的野生动物了。   但古代不一样,这里仍旧保持着原生态,尤其是晚上,会有不少食肉动物出来觅食,非常危险。   如果不是情况危险到了一定的程度,黄三根本不想进来!   .   但是,叶瑾声却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他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很久了,可他在看到山林的那一瞬间,并未想起古代的山林和现代的山林之间的区别,直接就莽了进去。   谢青珣倒是清楚,但是他压根来不及阻拦。   .   于是,大半夜的,山林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阵鸟叫声,更有扑簌簌的声音传来,那是被惊动的鸟群。   黑暗中,听觉让人更加敏锐,叶瑾声的耳朵竖起,迅速往飞黎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巧合的是,那里也正是飞鸟被惊起来的地方。   .   这人倒霉起来的时候,真的是喝凉水都会塞牙。   黄三的好运气,似乎在他逃出扶阳县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就在他被飞黎和其他的狗狗追得慌不择路的时候,不小心脚底下踩空,直接掉进了猎人们提前设下的陷阱里。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个陷阱里只有捕捉野猪用的捕兽夹,而不是在底层树立起了无数的尖刺。   无论如何,黄三好歹保住了性命。   “啊——”   漆黑的山林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尖锐到极致的惨叫。   叶瑾声凝神分辨,确认是自己赶过去的那个方向传来的,“不知道这是黄三的声音,还是差役的声音。”   叶瑾声担心遇到危险的是自己这边的差役,立刻加快了自己的速度,遇到了拦路的藤蔓,他干脆不绕开了,仗着自己力气大,直接撕开。   听到那声惨叫的不仅仅是叶瑾声,前来搜捕的其他人也都听见了。   “那声音是不是黄三?”   “应该是,我听着不像是咱们这边的人。”   “嘶,那万一是叶郎君或者谢郎君呢?”   他们这些差役,彼此之间都很熟悉了,宋明府的声音也是一样,唯独谢郎君和叶郎君……   “快!循着声音找过去看看!”   .   叶瑾声是第一个赶到的。   一到达现场,他就听到飞黎正在冲着一个土坑疯狂吠叫,而那个土坑里,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呻.吟。   “救命!”   “救救我!救救我!”   “我的腿要被夹断了!求求你了,救救我!”   叶瑾声摸索着靠近了那个土坑,夜色太黑,他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人,但是那汹涌的血腥气,却让叶瑾声认为,土坑里的那个人,或许没有撒谎。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确认道,“黄三?”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对方叫了出来,黄三犹豫了一下之后,道,“不,我不是黄三,我叫钱海。”   可惜的是,黄三的狡辩给飞黎给打断了。   “汪!汪汪!汪!”   “呜——”   “汪!”   一边叫,飞黎还一边从喉咙里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威胁坑里那个人。   就在叶瑾声犹豫的时候,一丛丛火把在他的身后亮起。   “叶郎君!”   “叶郎君,你没事吧!”   “我没事!”叶瑾声大声喊道,同时道,“你们快过来黄三在这里!”   艹!   正在陷阱里的黄三忍不住骂了一声,又尝试站起来,然而,他一动,就扯动了自己被捕兽夹夹住的大腿,顿时跌了回去,发出了几声惨呼。   谢青珣是最先赶过来的,他手里拿着不知道从谁那里弄来的火把,另一只手立刻抓住了叶瑾声,“你没事吧?”   “我没事。”叶瑾声指了指陷阱里的黄三,“不知道是谁挖的陷阱,黄三直接掉进了坑里,看样子,被捕兽夹伤得不轻。”   谢青珣却皱眉,握住了叶瑾声指向黄三的手,“你的手,受伤了。”   叶瑾声咳嗽了一声,道,“没事儿,就是撕开那些藤蔓的时候划了几下,回去洗干净之后,很快就能愈合的。”   跳跃的火光里,叶瑾声见谢青珣的脸上仍旧满是担忧,有些心虚地道,“那个……你看里面的黄三,比我还惨呢!”   “他配和你比吗?”谢青珣淡淡道。   哎呀,玄玠好像生气了。   叶瑾声立刻怂了起来,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这,宋先生呢?”   “我在这里。”宋昀的声音从陷阱的对面传来。   这陷阱的周围已经围起了一圈儿的火把,陷阱不算太深,但是埋住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等回去后,我们再详谈。”在详谈两个字上,谢青珣加了重音。   叶瑾声:……有点儿不太妙的预感。   .   黄三人既然已经抓到了,这些前来追捕的差役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大口气,这回去后,他们也能算得上是将功折过了。   说起来,这真的要感谢叶郎君,还有他家里养的那条狗了。   火光映照下,飞黎蹲坐在叶瑾声和谢青珣的中间,张着嘴不停喘气,尾巴还一摆一摆的,扬起了细微的灰尘。   差役们已经把黄三从陷阱里拖了上来,许是心里有怨气,拖人上来的时候,手上根本就没有轻重,黄三又不得不经受了一次极大的痛楚。   将人拉上来之后,叶瑾声看着夹在黄三大腿上的捕兽夹,正想开口问,是不是需要自己帮他取下来,话还没开口,就被谢青珣握住了手腕。   见谢青珣微微摇头,叶瑾声抿了抿唇,放弃了开口的想法。   这要是自己帮对方把捕兽夹去了,黄三想要逃跑怎么办?   虽然伤成那样,八成是没法跑的。   .   宋昀和差役那一行人带着黄三回到了扶阳县,先将人送去了徐大夫那里,将捕兽夹取下之后,又简单地给他上了一些药。   知道黄三做的事情后,徐大夫拿起一只药瓶的手顿了顿,转而拿起了另外一瓶。   嗯,这一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撒到了伤口上的时候,会非常疼。   疼到能让人的喊声变得破音的那种疼。   .   叶瑾声帮忙取下了那个捕兽夹之后,“咦”了一声。   “怎么了?”谢青珣侧头看他。   “你看这个。”叶瑾声将那捕兽夹往谢青珣的那边送了送,“这是不是一个钱字?”   那个钱字应该是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刻上去的,还在非常明显的位置。   “你说,”叶瑾声猜测道,“这个捕兽夹会不会是钱大河的?”   “有可能。”谢青珣微微颔首道,“钱郎君确实经常去那边的山林捕猎。”   而且最近一段时间,他捕猎大型野兽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这捕兽夹也不知道是谁做出来的。”叶瑾声拿着那个闭合的捕兽夹,看了一会儿后道,“和我以前见过的不一样。”   机关更加精巧,但是力度却更大。   根据徐大夫的检查,那黄三的腿骨已经彻底碎了。   换一个叶瑾声理解更加清晰的词语,就是粉碎性骨折。   “不过,黄三杀了人,又要给我和五味斋下毒,证据确凿,八成是要砍脑袋的。”   所以,到底是不是粉碎性骨折,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   “今天晚上,辛苦瑾声了。”待差役们押送黄三离开后,宋昀认真地向叶瑾声道谢。   如果不是叶瑾声提出了用狗找人的法子,可能他们到现在还在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找呢。   叶瑾声摆了摆手,“大家都很辛苦。”   宋昀笑了笑,道,“天色已晚,瑾声和玄玠先回去休息,明日,我会开堂,亲自审理此事。”   “那我明天能去看吗?”叶瑾声问道。   一来,他想亲眼看着黄三被判死刑;二来,他也想看一看,这古代的堂审,是不是和自己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一样。   “自然可以。”   “谢谢宋先生。”   .   与徐大夫告别之后,叶瑾声从医馆内离开,没走几步路,就停了下来。   “瑾声?”谢青珣疑惑地看向了对方。   叶瑾声深吸一口气,“我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真的?”谢青珣不是很相信地看着他。   “当然是真的。”叶瑾声镇定地迈出了第一步。   然而,一迈开脚步,腿上的擦伤就开始和布料摩擦,一下,一下,又一下。   之前抓捕黄三的时候,叶瑾声的注意力不在自己的身上,也没感觉到有多疼。但是现在,心情放松之下,之前无意中在自己身上搞出来的伤口就开始展现自己的存在感。   这里疼,那里也疼,总结一下,叶瑾声觉得自己现在是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疼。   但最让他尴尬的还是大腿根处。   或许是骑马的缘故,他大腿根处被摩擦得太厉害,此时一动,就觉得钻心地疼。   可大腿根这个位置实在是太尴尬了,叶瑾声即便是疼地龇牙咧嘴,也强忍着不肯出声,只是走路的时候,明显慢了下来。   谢青珣在叶瑾声僵住之后,就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虽然最开始的几步,叶瑾声看上去好像是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多走几步路之后,他很快就发现了叶瑾声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走路的时候,忍不住往外撇,而且有些僵硬。   观察了一会儿之后,谢青珣突然反应了过来,为何会如此。   一定是之前骑马追出去的时候,叶瑾声的大腿被磨破了。   谢青珣初次骑马的时候,也出现过这种情况,知道那种让人尴尬的痛楚。   他叹了一口气,走到叶瑾声的前面,背对着他,蹲下了身体。   “玄玠?”叶瑾声看着谢青珣的后背,一时间没有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来,”谢青珣淡淡开口,“我背你回去。”   “啊?”   叶瑾声的视线在谢青珣的背上转了一圈儿,很快就落到了他的腰上,拒绝道,“不用,我自己能走回去。”   谢青珣却不肯起身,又重复了一遍,“上来。”   见谢青珣执拗的模样,叶瑾声忍不住想叹气,虽然谢青珣背着自己回去的选择十分诱人,但是……   叶瑾声却总担心自己会把谢青珣给压垮,那到时候绝对是得不偿失。   但谢青珣却好像是和叶瑾声杠上了,叶瑾声不上来,他就执意不起身。   最后,叶瑾声还是只能顺着谢青珣的意思,趴上了他的后背。   感受到背部传来的重量之后,谢青珣手臂架住了叶瑾声的腿弯,将人背了起来。谢青珣起身的时候,叶瑾声因为姿势的改变,裤子与伤口摩擦,那让人尴尬的痛楚再次袭来。   “嘶——”   叶瑾声身体微微一僵,谢青珣立刻不敢动了,“瑾声?”   “我没事。”叶瑾声搂住了谢青珣的脖子,脑袋侧着趴在了谢青珣的肩膀上,“我们快回家吧。”   谢青珣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手臂一直避免碰到他的腿根处。   确认叶瑾声在自己的背上趴好之后,他迈开脚步,在昏暗的街道上走了起来。   他不敢走得太快,怕自己动作太大,扯到了趴在他身上的叶瑾声伤处。   安静的街道上,谢青珣的声音忽然响起,“瑾声。”   “嗯。”   “说点儿什么吧。”   这样的沉默,让谢青珣有些不适应。   说点儿什么?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了一事,开口问道,“玄玠。”   “嗯?”   “你还记得,之前说要教我骑马吗?”   “自然记得。”   “不过之前一直都没有时间,不如,等黄三的事情解决之后,我们就找个时间去骑马吧?”   “好。”谢青珣道,“扶阳县郊外,西北处,有一片空地,我们可以去那儿。”   得到了谢青珣的允许,叶瑾声立刻变得激动了起来,“那……那我们是不是还得再买匹马?”   学习骑马的话,一般要用那些十分温顺的马儿吧。   叶瑾声抬起头,下巴搁在了谢青珣的肩膀上,“那……玄玠,万一到时候我学起来很慢,你……别笑话我。”   谢青珣失笑一声,“当然不会。”   “到时候带上飞黎。”   “嗯。”   “要是可以的话,能不能把花花它们也给带上?”叶瑾声拿手指蹭了蹭谢青珣的下巴,问道。   谢青珣揽住叶瑾声双腿的手一顿,片刻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道,“也可以。”   “我觉得吧,虽然花花三头老虎是家养的,但是必要的捕猎技能还是要学会的。”叶瑾声并未察觉到谢青珣的异样,而是一边思索,一边继续摩挲着谢青珣的下巴,像是和自己思考的时候摩挲自己下巴一样,“但是我又担心,它们要是学会了捕捉活物,性子变了怎么办?”   叶瑾声前一世看过一些放生野生动物的报道,基本上为了保持它们的野性,喂给它们的食物必须是活的,而且要减少和人类的接触。   花花、囡囡和小圆三只虎崽,如今已经长大了不少,但是之前喂给它们的一直是生肉,不是活物。   “算了,先看看再说吧。”叶瑾声又紧了紧手臂,万一它们恢复了野性,也只能放它们走,虽然……叶瑾声觉得自己很舍不得。   “到了。”   .   夜色已深,但是家里的两个小家伙儿还没睡觉,正和三只虎崽一起在正厅里等着叶瑾声和谢青珣。   见谢青珣背着叶瑾声回来,阿满和阿融立刻冲了上来,“舅舅!”   “小叔叔,你怎么了!”阿满焦急地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到哪里了?有没有看大夫?”   一连串的问题,像是连珠炮似的从阿满的嘴里弹了出来。   叶瑾声好笑道,“我没事儿,就是身上不小心被磨破了皮。”   谢青珣将叶瑾声放到了椅子上,他一离开,看清楚叶瑾声身上沾染的血迹,阿满和阿融的眼睛立刻瞪圆了,“你骗人!”   叶瑾声甚至从那一句“你骗人”里听到了哭腔。   眼看着两个小家伙儿就要掉金豆豆,叶瑾声连忙安慰,“真的没事儿,我就是身上的擦伤比较多,这些血都是别人的。”   “那个逃跑的犯人被捕兽夹夹住了,我帮忙取下捕兽夹的时候,身上就沾到了血。”   “真的!”叶瑾声就差指天发誓了。   好不容易哄好了两个孩子,已经脱去外衫的谢青珣走过来,右手勾起叶瑾声的腿弯,直接将他抱了起来,“厨房里还有一些热水,我带你去洗澡。” 第57章   “厨房里还有一些热水, 我带你去洗澡。”   叶瑾声愣了一会儿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公主抱了?   他蹬了蹬腿, 大腿根处与裤子摩擦, 叶瑾声顿时不敢动了。   察觉到叶瑾声的动作, 谢青珣歉意地道,“方才是我思虑不周, 应当一开始就抱着你的。”   若是抱着而不是背着,叶瑾声或许能更舒服一些。   刚才要不是叶瑾声乱蹬腿, 也不会磨到大腿根那儿的伤处。   叶瑾声:……   他其实不是这个意思来着。   不过,反正到浴房去也没几步路, 抱了就抱了,叶瑾声自暴自弃地想道。   .   叶宅内的浴室, 其实和厨房也差不多,只不过烧火的地方被隔到了另一个房间,浴室内只能看到烧得沸腾的水,洗澡的时候一桶一桶兑凉了就是。   一扇绘着花鸟虫鱼的木质屏风立在一侧, 屏风后面就是浴桶。   谢青珣将叶瑾声放到了一旁的矮榻上,低头看他,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叶瑾声咳嗽了一声,“我自己来就好。”   他被伤到的位置实在是尴尬,若是真的让谢青珣帮自己涂药,那势必要脱光衣服, 再打开腿……   那种画面只是在心里一想,叶瑾声就觉得脸上发烧,这可和互相搓背不一样!   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十分尴尬了好吗?!   而最要命的是,万一……   叶瑾声在自己的脑海里拼命强调着, 大腿根儿处那么敏感,万一……万一自己真的有了点儿什么不该有的反应,那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指数绝对呈现指数型上涨。   没脸见人了。   不,准确点儿说,是没脸见玄玠了!   .   被叶瑾声拒绝,谢青珣停顿了一下后,才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句,“不要泡澡,会浸到伤口。”   “嗯。”叶瑾声点头,“我知道了,多谢玄玠。”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谢青珣微微蹙眉,似是不满。   叶瑾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习惯了。”   “罢了。”谢青珣叹息一声,“我去给你拿药,你身上其他的伤处,也要处理一番。”   叶瑾声在山林里的时候,徒手撕开了挡路的一切,所以他手上的伤口也有不少,再加上穿行的时候,周围的树枝、荆棘……   将上衣脱下来后,叶瑾声不由得“嘶”了一声,“怎么这么多?!”   就是伤口都不深就是了。   他小心翼翼地拿过一旁的布巾,浸湿了之后,在自己的身上缓缓擦拭,尽量避开了伤口处。   慢腾腾地把自己的一条胳膊擦完后,叶瑾声看着已经止了血的伤口,叹了一口气,将湿润的布巾覆了上去,让布巾里的温水慢慢浸湿伤口处干涸的血块,一点一点地擦干净。   “嘶——”   在清理到有些大的划伤的时候,叶瑾声一时没能控制得住力气,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了起来。   “瑾声。”   谢青珣在外面敲门,“我能进来吗?我带了药。”   叶瑾声连忙收起自己那狰狞的表情,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确定裤子穿得好好的,这才道,“请进。”   得到了叶瑾声的允许,谢青珣一手托着一个木质的托盘,另一只手推开了房门。   因为有屏风的遮挡,谢青珣只能看到叶瑾声露出来的半个脑袋,还有屏风下面,露出来的一双赤.裸的脚。   .   转过屏风后,看到叶瑾声的上半身,谢青珣眸子微微一颤,“怎么伤得这么重?”   “其实还好。”叶瑾声把盖在自己伤口上的布巾拿开,原本干涸的血迹已经被润湿,渗到了布巾上,在上面染出了深深浅浅的红。   “只是看着伤口多,但实际上都是皮外伤。”叶瑾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但是……是真的疼!   谢青珣眸色幽深,看着叶瑾声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心疼与怜惜,但更多的,还是自责。   叹息一声,他垂下眸子,将找出来的药膏放下,“我帮你擦药。”   见叶瑾声又是拒绝,谢青珣好笑道,“放心,只是后背。”   谢青珣都这样说了,叶瑾声也不再纠结,直接转身背对着谢青珣,“玄玠,你记得轻一点儿。”   “好……”   一个好字还没有说完,谢青珣瞳孔骤缩,就在叶瑾声的右侧肩膀处,有上下两排牙印,看模样,似乎是被蛇咬的,伤口处已经有些红肿,不知道咬了他的那条蛇到底是有毒还是没有毒。   “玄玠?”   见谢青珣忽然间失声,叶瑾声疑惑地扭头,却只看到了谢青珣苍白的脸色。   “你怎么,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叶瑾声奇怪地问道。   谢青珣的声音都在颤抖,“瑾声,你被蛇咬了。”   什么?!   听到这话,叶瑾声整个人悚然一惊。   被蛇咬了?难道是在山林里的时候?夜色太深,他根本就看不清楚,再加上他动作间也没有什么防备,身上伤口太多,被蛇咬的那几口,估计都没引起他的注意来。   但旋即,他就冷静了下来,“玄玠,你先听我说。这扶阳县附近没听说有人被蛇给毒死的,所以那条蛇是无毒蛇的可能性很大。”   而且,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了,自己还是没有出现什么中毒的症状,无毒蛇的可能性顿时又上涨了几分。   一般情况下,被蛇咬到后,中了蛇毒,发作起来都比较快。   “无毒?”谢青珣喃喃一声,忽然俯下头去,用唇含住了叶瑾声被咬的那一处。   叶瑾声一惊,立刻就要避开,“玄玠,你干什么!”   奈何,谢青珣一瞬间爆发的力度让叶瑾声猝不及防,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谢青珣已经将自己吸出来的一口血吐了出来。   叶瑾声:……   见他又低下头去,叶瑾声闭了闭眼睛,只能任由他继续吸下去,不管是有毒还是没毒,谢青珣这一口下去,万一真的是有毒的毒蛇,他们怕是……   又吐出来几口鲜血后,谢青珣抓过一旁的衣服,给叶瑾声裹上后就将人抱了起来,“我现在就送你去徐大夫那里。”   叶瑾声反手握住了谢青珣的一只手臂,他在发抖。   谢青珣有些慌不择路地往外跑,险些撞上门框。   但是被他抱在怀里的叶瑾声却被他保护地好好的。   .   在送走了叶瑾声和谢青珣之后,徐大夫并未入睡,而是按照他以前的习惯,又去清点了一番医馆里的药材后,这才喝了点儿温水,准备入睡。   结果,他刚躺下没多久,就被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吵醒了。   “是谁?”徐大夫睁开眼睛,立刻对门外的小药童道,“快去开门!”   这么晚了还来敲门,来人的情况肯定十分紧急。   若是晚了一分,说不定一条人命就没有了。   然而,打开门后,徐大夫见到的却是去而复返的谢青珣和叶瑾声。   “这是怎么了?”   “瑾声被蛇咬了。”谢青珣立刻道,“求徐大夫救他!”   徐大夫一听,神色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快进来!”   .   谢青珣按照徐大夫的吩咐,将叶瑾声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同时将临时裹在他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露出了被蛇咬到的肩头。   徐大夫一边检查一边问道,“是什么时候咬到的?可记得是被何种模样的蛇咬到?”   叶瑾声道,“应该是在之前山林里的时候被咬到的,但是具体什么时候被咬到的,被什么蛇咬到的,我不是很清楚,天太黑了,我看不到。”   “嗯。”   徐大夫又给叶瑾声把了一下脉,沉吟了一会儿后道,“放心,没有中毒。”   “真的?”谢青珣犹不敢相信,再次确定道。   “是真的。”徐大夫肯定地道。   既然是在山林里被咬到的,到现在时间也过去了两三个时辰了,若真的是有毒的蛇,早就已经毒发了。   其次,伤口处仅仅是稍有红肿,若是真的有毒,伤口处绝对不会是这种模样。   但是,为了让谢青珣放心,徐大夫继续道,“回去之后,记得保持伤口处的干净,至于如何消毒,你们知道,我也就不多说了。”   “谢谢徐大夫。”叶瑾声诚恳地向徐大夫道谢,虽然一开始他也判断咬了自己一口的蛇应该是无毒的,但是此时得到了专业人士的肯定,他也更能放心了。   叶瑾声看向了一旁的谢青珣,紧绷的神经一瞬间放松,他再也维持不住以往那等端雅作风,此时颇有些颓唐地歪在了椅子上,嘴里不停地喃喃着,“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是不是叶瑾声的错觉,谢青珣的唇边,似乎多了些冒出来的胡茬。   他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不是他的错觉。   见谢青珣看过来,叶瑾声笑着道,“玄玠。”   “嗯。”   “得君为友,此生幸甚。”   .   在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毒蛇的时候,能够毫不犹豫地低下头给自己吸出“毒液”,叶瑾声从未想过,竟然会有人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前世今生,谢青珣是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的一个了。   恍惚间,叶瑾声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前一世的画面,然而那画面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前一世,叶瑾声是孤儿,有幸被领养,但很快他的养父母就有了亲生的孩子,叶瑾声自觉远离了他们,上大学的时候,特意挑了一个最远的学校。   他不知道自己前一世是如何死去的,但,不管对谁来说,他死了,都是一件好事。   这一世,叶瑾声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一具身体到底经历了什么,但看上去也不像是有亲人的样子。   不过,那已经无所谓了。   叶瑾声垂眸,握住了谢青珣的手,想了想之后,又插.入对方的指缝,两个人十指相扣,“我一直觉得,自己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   谢青珣眸子微微闪烁。   对于叶瑾声的那一句,“得君为友,此生幸甚。”他其实很想直接反驳,我并不想和你只做朋友。   可是听了叶瑾声的最后一句话后,谢青珣又看了看两个人十指相扣的手,忽然唇角翘起,“嗯,我也是。”   多么幸运,这一世,我能遇见你。   .   谢青珣不是没想过,之前一直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记忆碎片到底是什么。   经过了谢青珣自己缜密的分析过后,他认为,那些碎片所展示的,应该是另一个叫做谢青珣的人的一生。   亦或是,谢青珣自己的前一世。   他不知道自己猜测的到底对不对,但是,当他按照碎片中所提示的那般去规避危险的时候,谢青珣发现,一切都生效了。   谢青珣以为他能够挽救自己在意的人,可是他筹谋许久,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能做到。   而在遇到了叶瑾声之后,谢青珣就发现,自己前一世的碎片越来越少,最近更是再也不曾出现过。   谢青珣猜测,或许是因为,前一世的自己,没有遇到叶瑾声。   叶瑾声其实是自己的天命之人。   .   叶瑾声并不知道谢青珣的脑子里正在想着些什么,见徐大夫看自己和谢青珣的目光逐渐变得古怪了起来,他咳嗽一声,拉着谢青珣起身,和徐大夫告辞。   徐大夫笑呵呵地摸着自己的胡子,“希望今天晚上能别再遇到你们了。”   “一定。”   虽然徐大夫的话听着好像有些古怪,但是对于一位医者而言,这其实是最朴素的祝福了。   .   回到叶宅之后,叶瑾声被谢青珣勒令坐在矮塌上,不准乱动。   经过了刚才的“惊魂一夜”,叶瑾声听话得很,乖乖地盘膝坐着,撑着下巴看谢青珣忙来忙去。   其实叶宅内也雇了仆从,但不管是叶瑾声还是谢青珣,都不怎么习惯身边有人服侍,所以雇来的仆从也就是打扫打扫卫生,烧烧水,干一些杂活儿罢了。   “手臂给我。”谢青珣伸出手。   叶瑾声乖巧伸手,待浸了温水的布巾覆盖到胳膊上的时候,叶瑾声看着正垂眸给自己清理身上血污的男人,忽然开口道,“玄玠,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这样,看起来好贤惠啊。”   话刚说完,叶瑾声就后悔了,他连忙补救道,“那个,我……我就是形容一下,没有……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谢青珣抬起眸子,从下往上地看着叶瑾声,只淡淡地反问道,“是吗?”   “嗯……算是吧。”   “那瑾声可还喜欢?”   面对谢青珣的这个问题,叶瑾声犹豫了一下。   喜欢吗?   当然是喜欢的。   可是,他总觉得,这个氛围下,自己若是真的说出了口,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就会彻底改变了。   挣扎了一会儿后,叶瑾声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开口,“喜欢的。”   听到那确确实实的喜欢两个字,谢青珣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让叶瑾声沉醉的笑容来。   像是冬日的暖阳,又像是春雪初融。   “那珣便更贤惠一些。”谢青珣笑着道。   啊?   更贤惠一些?   叶瑾声正愣神的时候,谢青珣已经拍了拍他的腿,语气平淡道,“腿张开。”   “哦。”   糊里糊涂地张开腿后,叶瑾声猛地反应了过来,立刻一夹,却把谢青珣的手夹在了里面。   谢青珣的指尖还沾着药膏,此时那些药膏全都蹭在了叶瑾声的裤子上。   看着糊在裤子上的白色药膏,谢青珣有些惋惜,“都蹭掉了,有些浪费。”   叶瑾声又立刻张开,张开后又觉得不对,但是再闭合好像更不对,一时间,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脑子里只循环着三句话。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要做什么?   谢青珣看着叶瑾声的反应,眸子里满是促狭,不过,他也清楚,若是再逗下去,瑾声怕是要炸毛,于是道,“我手上还沾着药,劳烦瑾声将裤子卷起来了。”   卷起来?   “怎么卷?”   这一句话刚问出口,叶瑾声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多什么嘴,直接把裤腿撸上去就行了!   “我可以帮忙。”   “不用不用!”叶瑾声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裤腿挽了起来,露出了之前骑马被磨到的伤处。   原本应该是没破皮的,但是经过了一晚上的折腾,摩擦得更加厉害了,此时看上去就觉得有些惨烈。   谢青珣的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他也没有想到,叶瑾声的这一处,居然伤得这么严重。   他也没心情再逗弄对方了,小心翼翼地抹好药膏,又叮嘱道,“这几天不要乱动。”   “嗯嗯嗯。”叶瑾声点头如捣蒜,“我一定会严格遵医嘱的!”   “那便好。”   谢青珣又仔细检查了叶瑾声的身体一遍,确定他的身上没有其他未曾抹药的伤处后,这才起身,道,“需要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吗?”   叶瑾声身体一僵,“为什么?”   “你的伤……”谢青珣迟疑道。   “没……”叶瑾声本想说没关系,可一个没字出口之后,他就顿住了,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后,他最终道,“嗯,我睡觉确实不怎么老实,就……就麻烦玄玠了。”   谢青珣眉眼间满是笑意,语气愈发温柔,“珣求之不得。”   叶瑾声:……   这个求之不得,好像……可能……大概……有点儿微妙啊?   但不管是微妙还是不微妙,自己都答应了别人,当然要说话算话。   回到房间后,叶瑾声自觉地往床里边挪了挪,让出了外面的地方给谢青珣。   谢青珣也沐浴更衣过了,此时长发披散,身上随意系了一件白色中衣,整个人显得愈发慵懒。   都说出浴美人,最是惹人心动。   沐浴的时候,谢青珣只挣扎了一秒钟,就开始搜刮自己的记忆,试图找出一个最合适的造型。   谢青珣知道自己的皮囊还能称的上一句不错,但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总少不了几分患得患失。   就是谢青珣也不能例外。   于是,等他沐浴完,刻意带着些水汽进门后,迎接他的就是睡成了一个大字形状的叶瑾声。   这可真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片刻的郁郁之后,谢青珣不由得失笑,“罢了。”   折腾了一整晚,瑾声想必早就累了,早睡也好。   谢青珣取过一旁的布巾,只草草擦了几下头发后,就坐到了床边,垂眸温柔地看着正酣眠的叶瑾声。   他抬手,轻轻地握住了叶瑾声的手,安静地坐了好一会儿后,谢青珣才缓缓开口,问道,“瑾声,我能吻你吗?”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叶瑾声均匀的呼吸声。   直到一股窒息的感觉传来,谢青珣才愕然发现,在问出那一句话之后,他竟然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这可真是……   叹了一口气,谢青珣俯下.身,耍赖般道,“瑾声,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默认了?”   回答谢青珣的仍旧是叶瑾声均匀的呼吸声。   迟疑了一会儿之后,谢青珣低下头,轻轻地吻在了叶瑾声的额头上。   油灯熄灭后,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   许久之后,直到耳边传来谢青珣均匀的呼吸声,叶瑾声才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卧槽。   卧槽我草草草!   叶瑾声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卧槽。   天知道他在听到谢青珣那一句话的时候有多震惊,又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没有直接当场跳起来。   无论如何,吻这个字,用在两个男人之间,都是那个……那个意思吧?   还有,虽然谢青珣只是吻了自己的额头,但……但哪个直男会去吻另一个男人的额头啊!   .   谢青珣居然是喜欢男人的吗?   叶瑾声缓缓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细细探究自己和谢青珣之间的来往,其实,叶瑾声有的时候也会察觉到一点点的古怪,只是,或许是逃避心态,亦或者是其他的原因,他都刻意地没有去深究。   但是现在,谢青珣在自己睡着之后所做的一切,叶瑾声没法用朋友两个字搪塞过去。   .   可是……   为什么他会喜欢自己呢?   想到这个问题,叶瑾声顿时又变得茫然了起来。   叶瑾声很珍惜谢青珣这一个朋友,但是朋友这两个字,一旦沾染上了爱情,就很容易变质。   若是有一个人不能坚持到最后,或许,他们两个人最后就会变得老死不相往来。   叶瑾声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前一世,或许是性子的原因,他的不少朋友都喜欢找他来诉苦,爱情,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多少痴男怨女,纠缠不清。   正是听了太多,叶瑾声一开始就对爱情这两个字保持着警惕。   或许,这便是叶瑾声刻意忽视谢青珣有意无意的暗示的原因。   .   但现在,不管谢青珣是不是知道自己醒着,听到了他说的话,叶瑾声都没有办法再刻意地忽视下去。   那无论对谢青珣,还是对自己,都不够尊重。   可叶瑾声扪心自问,自己喜欢谢青珣吗?   是想要和对方做更深入交流的那种喜欢吗?   叶瑾声一时间想不明白。   .   因为心里藏着事儿,叶瑾声一晚上都没有睡好,醒过来的时候,还止不住地打哈欠。   谢青珣取过一旁的衣服,帮他套上袖子,忍不住道,“若是太困,便再睡一会儿。”   “不了。”叶瑾声猛地摇了摇头,浑浑噩噩地道,“说好了今天要亲自去看着黄三被判刑的。”   谢青珣无奈,“只是你这个样子,就算是去了,八成也听不见晖之说了什么。”   “没事,只要洗把脸就好了!”   .   将冰凉的井水扑到脸上后,叶瑾声的睡意总算是消散了个八.九分。   然而,扑到第二捧水的时候,叶瑾声忽然想起了刚才自己被谢青珣当成是个娃娃摆弄的场景,脸有些发热。   “咳咳。”他咳嗽了一声,正想说什么,面前已经递过来了一块干净的毛巾。   “擦一擦吧。”谢青珣道。   叶瑾声抿唇接了过来,低声道,“多谢玄玠。”   谢青珣也习惯了叶瑾声总是喜欢动不动就说谢谢,闻言便道,“早膳已经准备好了,阿融和阿满已经在等着了。”   “我这就过去!”   .   四人吃完饭后,阿融和阿满留在家里自己温习,叶瑾声和谢青珣一道去了县府。   然而,在去县府的马车上,谢青珣看着叶瑾声对自己明显有些躲避的模样,忍不住微微皱眉,“瑾声,你这是怎么了?”   “啊?”叶瑾声抬起头,在谢青珣的眸子里明显看到了一抹受伤。   那一瞬间,叶瑾声只觉得自己好像是成了伤害他人的渣男。   只是,叶瑾声自己现在都还是乱的,有些动作和反应,并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我……”叶瑾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有些……有些不太舒服。”   谢青珣闻言,却信以为真,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腿,“这马车厢里没有枕头,若是瑾声不嫌弃,便枕在我的腿上罢。”   “这不好吧。”叶瑾声推辞道。   “没有什么不好的。”谢青珣热情地伸出了手,握住了叶瑾声的手腕,“瑾声先躺下休息,待会儿到了,我会叫你。”   然而,叶瑾声却执意不肯,宁可靠着颠簸的车厢壁,时不时的脑袋就会被磕到。   在叶瑾声看不到的角落,谢青珣的眸子里缓缓划过了一抹阴沉,但很快便消失无踪。   .   县府   进行公开堂审的衙门外,已经挤满了听到消息围过来的百姓。   此时那堂上正跪着两个人。   一人是个身形佝偻的妇人,鬓边已经添上了不少银丝。   另一人便是黄三了,黄三的腿上缠着纱布,然而那伤处渗出来的血却渗透了纱布,洇出了一大片的血红色。   叶瑾声来的时候有些晚了,只能在远处看着,但是那妇人的痛哭声却穿过了层层人群,传入了叶瑾声的耳朵里。   听了一会儿后,叶瑾声也大致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那个被杀的少年是这妇人的大儿子,平日里会在扶阳县里接一些人的活儿,大都是跑跑腿的事儿,一次给他几个铜板就好。   这一次那少年就接到了黄三的任务,是藏在墙上,看到黄三和一个提着食盒的人同时出现的时候,就用弹弓打那个提着食盒的人。   谁又能想到,那少年按照黄三说的做了,最后却被残忍杀害在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   .   叶瑾声沉默地听着那个鬓边染雪的妇人一句句的控诉,忍不住抓紧了一旁谢青珣的手。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叶瑾声喃喃道。   黄三杀了那个少年,说到底,还是为了掩盖想要给自己下毒的事实。   叶瑾声不明白黄三为何要这样做,他明明想逃出扶阳县,为什么还要杀人呢?   一旁的谢青珣反手握住了叶瑾声的手,坚定地道,“黄三是因为心有恶念才会杀人。”   “我知道……”叶瑾声喃喃,他只是有些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   “黄三在这扶阳县内恶名昭著,就算这个少年躲过了一劫,以他心中的恶意,也早晚会有另外一个人遇害。”   更何况,叶瑾声是在大牢里和黄三结下的怨,谁又能想得到,黄三竟然会记恨到现在,甚至还有那个胆子杀人呢?   叶瑾声叹息一声,缓缓地扣住了谢青珣的手,“谢谢你安慰我,玄玠。”   .   经过了漫长的堂审过后,黄三最终被判为秋后问斩。   得到这个结果后,那个鬓边染雪的夫人忍不住伏地痛哭,“谢宋明府明鉴,为我儿报仇!”   而听到这个结果的黄三,却一瞬间白了脸。   他本以为自己或许……或许会判处千里流放的。   .   待堂审过后,黄三被押送进了大牢,谢青珣对叶瑾声道,“我还有事要与晖之商议,瑾声,你回去……”   “放心。”叶瑾声回过头,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我能自己回去的。”   然而,看着叶瑾声那失落的模样,谢青珣最终还是不放心,先将他送了回去,这才再次返回了县府。   宋昀已经在等着他了。   “你来了。”   见到谢青珣之后,宋昀将一个小药瓶扔给了他,“我带你去见黄三。”   一路上,谢青珣都是沉默以对,宋昀也没有过多纠结,直接将他带了黄三所在的牢房。   “刚抓住黄三的时候,我就已经审过了。”宋昀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有些疲惫地道,“但是从他的嘴里没能问出些什么。”   黄三.反反复复就只有那么一句话,指使他去投毒的人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他只知道那个人姓林,其他的一概不知。   宋昀让人给他上了刑,但黄三说出来的还是这样几句话。   “可能,他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没关系。”谢青珣淡淡地道,“我可以画出来。”   画?   听到这个字之后,宋昀不由得抚掌道,“我倒是忘了这一点,你丹青极好,和玙姊不相上下。”   说完后,宋昀脸色一变,糟了,他怎么就在这个时候,提起了谢青珣的胞姐了呢?   见谢青珣神色未变,只是眸子更深了一些,宋昀讪讪道,“玄玠,就是这里了。”   话音落下,黄三已经被带了过来。   许是已经用过刑的缘故,黄三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颓糜,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生的意志。   谢青珣看了他一眼,直接问道,“黄三,你说的那位林郎君,可能描述他的样貌?”   然而,对于谢青珣的询问,黄三却是充耳不闻。   一旁的狱卒见谢青珣神色不愉,直接一鞭子挥了上去,“谢郎君正在问你话呢!还不赶紧回话!”   在鞭子抽下来的时候,黄三身体颤了颤,但却躲都没有躲,亦或是他的体力已经无法让他躲开了。   “啪!”   “啪!”   “啪!”   鞭子的破空声响起,眨眼间,那狱卒已经是三鞭子下去。他显然是使鞭子的个中好手,鞭子落下的时候,黄三身上的衣服都被抽碎,露出了里面布满了伤痕的皮肤。   谢青珣见那狱卒还想继续挥动鞭子,抬起手,止住了他的动作,“且慢。”   狱卒对谢青珣还是十分尊重的,闻言立刻停了下来。   谢青珣走到了黄三的面前,看着他那狼狈的模样,眉毛动也未动,只淡淡开口,“黄三,你可知道,有一种酷刑,名为贴加官。”   贴加官?   别说是黄三了,就是宋昀和这些狱卒都觉得陌生,好像……以前没听过有这种酷刑啊?   黄三的眼珠子转了转,却仍旧不肯开口。   谢青珣也不恼,他甚至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来。只是,若是看向了他的眼睛,就会发现,谢青珣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笑意。   “所谓的贴加官,就是将浸湿了的纸一层层覆盖到你的脸上。”谢青珣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了一小叠纸。   “贴一张的时候,你还能呼吸,第二张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呼吸不畅快了,等叠加到第五张的时候,”谢青珣看了黄三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你就再也不能呼吸了。”   “待那几张纸干透,揭下来后,便是一张完整的人脸面具。”   待谢青珣说完,一旁的狱卒已经是满脸惊喜,宋昀也忍不住上下打量起了谢青珣。   而黄三,已经白眼一翻,被吓晕了过去。   “泼醒。”谢青珣冷声道。   “是!”   被盐水泼上来,伤口处顿时火辣辣地疼,黄三呻.吟一声,艰难地醒了过来。   哪想到,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张要覆盖到自己脸上的纸,黄三被那湿透的纸吓了个半死,立刻大声喊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那个人,那个人故意躲在暗处,还穿了斗篷,但是,但是他从我身走过去的时候,我,我看了一眼他的模样!”   一个时辰后,谢青珣将自己绘好的人像展示给黄三看,“是他吗?”   黄三颤巍巍地辨认了一会儿后,猛地点头,“对,对,就是他!”   谢青珣点了点头,确认黄三是真的没有撒谎后,将那幅画像收好。   .   即将离开大牢的时候,那位狱卒忍不住道,“谢郎君,某有一事想请教,不知可否?”   谢青珣停下脚步,温声道,“请讲。”   “不知道谢郎君说的那贴加官是从何处知晓?”狱卒问道。   宋昀也停了下来,显然对这个问题也很是好奇。   谢青珣迟疑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如实道,“曾听瑾声说过。”   “瑾声?”宋昀脸上的震惊丝毫没有掩饰,“他居然还能想到这种酷刑?”   谢青珣微微颔首,“原本,若是贴加官不能震慑黄三的话,我还准备将凌迟之刑说出。”   “凌迟?”   “便是在人身上捆一张渔网,自渔网的空洞处,一片片削下皮肉,三千六百刀后,那人才可咽气。”   宋昀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他忽然觉得,叶瑾声和自己印象里的有些不太一样。 第58章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后, 谢青珣和宋昀便离开了大牢。   跨过火盆的时候,谢青珣直接将自己的外衫脱掉,扔进了火盆里, 那外衫在大牢里的时候染上了血迹。   谢青珣不想穿着带血迹的衣服回家。   又和宋昀回到县府, 简单地洗漱之后, 谢青珣道, “帮忙叮嘱那位狱卒一声,让他在牢房里多多‘照顾’一下黄三。”   这个“照顾”的意思, 自然不会是正面的那种。   宋昀挑起了眉梢,“放心, 以黄三现在的情况,他在死囚牢里的日子, 绝对不好过。”   压根就不需要别人多“照顾”,宋昀还担心黄三没法坚持到秋后呢。   不过,就算黄三真的死在了大牢里,也不会有人太在意,毕竟他是一个注定要死的人。   以黄三的这种情况,除非新皇登基, 大赦天下,不然的话, 根本没有可能免除死罪。   再者,如今的陛下正是春秋鼎盛,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 应该还能再活不少年。   “一天天等着死亡的日子临近,对于黄三这种人而言,也是一种莫大的折磨了。”最后,宋昀总结道。   往往是黄三这种人, 最是贪生怕死。   .   “不过,玄玠,黄三所说的那个林郎君,你有没有什么猜测?”宋昀问道。   谢青珣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或许,是诸平楚氏。”   如今七松斋的纸张完全是供不应求的状态,算算时间,诸平郡应该也得到消息了吧。   动了楚氏一直放在碗里的蛋糕,他们能够无动于衷才是怪事。   而且,对于诸平楚氏而言,控制住叶瑾声,比杀了他更加有用。   但这样一来,就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若真的是诸平楚氏,他们的逍遥散是哪儿来的?   “我也是如此猜测的。”宋昀神色严肃,“玄玠回去后,还要多多提点瑾声,楮宅那边,我也会多派些人过去。”   “嗯。”谢青珣点了点头,“辛苦晖之。”   “说不上辛苦。”宋昀摇晃着手里的扇子,这造纸工坊他虽然掺了一脚,但就和叶瑾声在五味斋一般,只负责分红,其他的事情他不怎么插手。   .   不过,既然两人猜测是诸平楚氏计划对叶瑾声下手,他们肯定也不会放过造纸工坊。   如今的楮宅经过了几次扩建,生产规模进一步扩大,人员也增加了好几倍,同样增加的,还有在楮宅内到处跑的狗狗。   当时叶瑾声买回来的那一群狗,有公有母,这段时间下来,也有一些狗狗通过“自由恋爱”,生下了好几窝的小狗崽,这些小家伙儿理所当然的,就成为了楮宅的一员。   待它们长大,就会成为护院汪的中坚力量。   .   谢青珣来到楮宅的时候,正好赶上一只母犬生产,一群造纸匠人围在母犬身边。   “这是怎么了?”谢青珣问道。   见到谢青珣后,正在围观的造纸匠人们脸色一白,完了,偷懒被主家看到了!   最后,还是黎琼站了出来。   “谢郎君,叶郎君之前买下的一只母狗正在产崽,看上去,情况不大好,似乎是难产了。”   “难产?”听到这个词语,谢青珣不由得愣了一下,他倒是知道女性会难产,但是……狗也会难产?   “是的。”黎琼道,“方才,富远正在给它接生,其他人心里担心,便一起凑过来看看。”   说完后,黎琼又道,“都是忙完了才过来的。”   谢青珣微微点头,“继续接生吧。”   “是。”黎琼躬身行礼,起身的时候扯了一旁的富远一下,“快去!”   “哎哎!”   富远是个脸色黝黑的汉子,最近才招进来的,对谢青珣并不熟悉,所以刚开始被发现的时候,他脸色白的最明显,生怕自己丢了这份活计。   楮宅内招人的时候,审核非常严格,他也算是“过五关斩六将”才得到了这个活计的,非常珍惜。   在这边做工的收入可不低,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好事儿呢。   富远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烂好心做什么,却不想,那位谢郎君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心是真的好,还允许自己继续帮这只小母狗接生。   富远家里以前养过狗,也是一条母狗,生了好几窝小崽子,不过都送人了,当年他家的狗也难产过,也是他亲自帮忙接生的,算是经验丰富了。   .   只是,让富远不自在的时候,谢青珣不仅没有离开,他甚至站在一旁,认真地看了起来。   富远:……   他一边在心里嘀咕这位谢郎君有点儿奇怪,一边继续小心翼翼地帮这条小母狗接生。   “呜呜——”   “乖哈,山崽,很快就能全都生出来了。”富远安抚着被唤做山崽的小母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富远擦了擦满是血污的手,道,“好了,都生出来了,母子平安。”   直到此时,周围围观的匠人们才齐齐舒出了一口气。   只是这一口气舒到了一半儿,众人瞥见了还站在一旁的谢青珣,剩下的那半口气儿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待谢青珣和黎琼走进房间后,他们才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   “最近楮宅周围,有没有鬼鬼祟祟的人出现?”谢青珣直接开门见山道。   听到这个问题后,黎琼心里一突,立刻道,“回谢郎君,这段时间不曾发现。”   说完后,黎琼又补充了一句,“楮宅内的狗也没有什么异样。”   若是有人出现,就算人没有察觉到,楮宅里养的那群狗,总不会没发现。   这些本地犬本身筛选出来就是为了看家护院以及打猎用的,一般不会出现“投敌”的情况。   谢青珣微微点了点头,道,“继续盯着。”   “是。”   “还有,”谢青珣起身后,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叮嘱了一句,“也要谨防有人投毒。”   “投毒?”黎琼一时间没能明白。   谢青珣淡淡道,“毒狗。”   “是。”黎琼微微躬身,“仆会注意的。”   .   虽然谢青珣已经画出了那个人的小像,但可惜的是,最近一段时间,寻人的告示发了不少,但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   想想也是,那个姓林的人,或许去找黄三的时候就做了一定的伪装,此时他们找的人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亦或者,那人发现了他们的寻找,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做伪装。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仍旧没有那个林姓郎君的踪迹,宋昀只能暂时放弃。   .   扶阳县,一处颇为不起眼儿的住宅处,一个相貌和寻人启事上有三四分相似的男人正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写字的时候,他偶尔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犹豫什么,一会儿后,却又像是下定了决心,刷刷刷地写了下去。   写好后,将纸张叠好,塞进了一只竹筒里。   推开门后,宽敞的院子里放着不少鸽子笼,那人给鸽子喂了点儿吃的后,就将竹筒在鸽子的腿上绑好,双手捧住鸽子往上抛举了一下,那只吃饱喝足的鸽子就扇扇翅膀,飞上了天,没多久,就消失在了那个人的视线里。   “林郎君。”   有人在背后唤他。   “说。”   “奴最近打探得知,那楮宅应该就是这扶阳县的造纸工坊。”   “楮宅?”那位林郎君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们倒是会藏。”   楮宅,听上去就像是一户人家,谁能想得到,造纸工坊就在那里面呢?   “里面的人呢?”   “回郎君,楮宅里的人基本上不怎么外出,只是隔几日,会有人送食材进去。”   “食材。”林郎君手指点了点,片刻后,唔了一声,“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待那个仆人离开之后,林郎君又拿过了一张七松斋售卖的白纸。   七松斋内,除了售卖白纸之外,还有一些特殊的纸张,染色只是最普通的,也不知道那个造纸工坊到底是如何制出这种纸张来的。   “叶瑾声。”林郎君低声喃喃,“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楮宅不好找,但是七松斋的背后东家还是比较好找的,林郎君在知道那人是叶瑾声之后,就特意调查过,但是调查出来的结果却让他惊讶。   那叶瑾声就仿佛是凭空出来的一般,只能查到他来到扶阳县后的事情。   而且,楚氏自查了一遍,确认家族中无人与叶瑾声相识,以往雇佣过的人里,也不曾有叫做叶瑾声的。   “这可真是……越来越奇怪了。”林郎君喃喃,“他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   楚氏目前所用的造纸材料,若是被叶瑾声知晓,或许,他更愿意称之为“蔡侯纸”。   无他,所用的原料与蔡伦当年改进造纸术相似。   虽然在叶瑾声的前一世,大部人所学到的知识都是东汉蔡伦发明了纸,但是在不断的考古中,人们发现,在蔡伦之前,就已经出现了纸。   蔡伦的贡献更多的是对纸张以及造纸流程的改进,他扩大了造纸的原料,所造出来的纸张,比起以前要好上许多。   此后,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摸索下,造纸术不断发展,最终形成了灿烂的文化。   楚氏并非没有人想要改进纸张,只是他们躺在金山上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已经开始懈怠。   .   另一边,在寻人未果之后,叶瑾声提出了另外一个方向。   “小药瓶?”谢青珣疑惑地看着叶瑾声,“瑾声何意?”   叶瑾声将那个小药瓶拿起来,“我觉得,在其他的路都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之后,不如直接换一个方向。”   “你说,若是熟悉陶瓷的人,会不会从这个小药瓶的一些细微的特点上,判断出它是产自什么地区?”   谢青珣闻言,不由得失笑,“这种瓶子十分寻常,随便一个陶窑就能做出来。”   所以,并没有什么价值。   但叶瑾声却有些执拗,“万一呢?”   谢青珣也不想继续打击叶瑾声的信心,便道,“那瑾声准备找何人辨认?”   叶瑾声一顿,“这……我还没想好。”   扶阳县附近的土质并不适合烧制陶器,所以,自然也没有多少制造陶器的匠人。   思索了一阵后,叶瑾声眼睛一亮,“那……这附近有当铺吗?”   “当铺?”谢青珣一愣,这小药瓶和当铺能扯上什么关系?   “既然能当上当铺的掌柜,那说明那个人的眼光肯定非常不错,万一……人家能看出来呢?”   谢青珣对此不置可否,但是,在叶瑾声的央求下,还是带着他来到了扶阳县内的一家当铺。   当铺内的柜台很高,叶瑾声要踮起脚,抬起头才能看到里面坐着的那个掌柜。   据说当铺的这种布置都是故意的,以一种居高临下之感,给前来典当东西的人心理压力,趁机压价。   不过,叶瑾声注意到了这一点,却并未想到这里面的深层含义,在那个当铺掌眼看过来的时候,诚恳地道,“你们的柜台太高了,建议你们改一改,弄得低一些。”   当铺掌眼:……   他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郎君来是为了当什么的?”   叶瑾声摇了摇头,“我来不是为了当东西的,我是想请你帮忙的。”   帮忙?   当铺掌眼听了这两个字之后,直接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了起来,“那您还是往别处去吧,我们这地儿啊,是典当东西的,可不是行善堂。”   叶瑾声还想再说点儿什么,但是见他那个样子,这服务态度也太差了吧!   估计自己就算是再问,这人应该也会当成是没听见,叶瑾声也不准备继续在这里自己给自己找气受,拉着谢青珣就离开了。   只是,离开的时候险些撞上一个人。   那人衣着低调,见到叶瑾声和谢青珣后,微微一愣。   叶瑾声也不是没有礼貌的人,道了个歉之后,这才离开。   等叶瑾声和谢青珣看不见身影,那个男人才走上前,敲了敲柜台,“刚才那两个人是来做什么的?”   “哎呦,掌柜的,您怎么来了?”柜台里的掌眼立刻谄媚地笑了起来,道,“您说那俩人啊,他们不是来典当东西的,说是来找人帮忙的,咱们这可是当铺,又不是善堂,哪儿能这么干呢?我就直接拒绝了他。掌柜的,您说我做的对不对?”   “对不对?”那个掌柜似笑非笑地道,“庞昊,我看你这当铺掌眼也不必再做下去了。”   “啊?”那个被叫做庞昊的当铺掌眼只觉得十分懵逼,“掌柜的,为什么?”   “为什么?”   掌柜的脸上笑意更冷,“你知道方才被你赶出去的那两个人是谁吗?”   能让掌柜的如此在意,莫非……莫非那两个人来历不凡?   掌柜的吐出了三个字,“七松斋。”   七松斋?   这家铺子在扶阳县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天上的纸张,一个上午就能全部售罄,他们当铺的掌柜,貌似……就非常推崇这七松斋,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与其接触……   想到这里,那个叫做庞昊的当铺掌眼急忙道,“这……这都是仆眼拙,这才没能认出来……”   但是,那掌柜的只是随意摆了摆手,“眼力不过关,直接换人吧。”   如此,这事儿便算是一锤定音了。   掌柜的对那当铺掌眼的苍白脸色毫不在意,他正在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借此机会,想办法给叶瑾声送点儿礼物当做赔罪,也好趁机和对方搭上线,在叶瑾声哪儿留个名?   .   对于叶瑾声的折腾,谢青珣虽然不看好,但还是耐着性子陪他。   回叶宅的路上,叶瑾声忽然被人喊住了,“这位,可是叶郎君?”   叶瑾声扭头,只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看上去好像是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是……”叶瑾声疑惑地问道。   “真的是你!”那个男人倒是十分激动,几步走上前,“我之前还以为是认错了,多谢叶郎君救我儿性命!”   “啊?”叶瑾声这下子更加懵逼了,他不记得自己有救过这个人的儿子,若是真的救过了,他肯定不会连人家的父亲都不认识。   “当时是在徐大夫的医馆里。”见叶瑾声仍旧想不起来,那个男人立刻道,“叶郎君提议将我儿背部的伤口缝合起来。”   “原来是你!”叶瑾声这下子终于想了起来,“令郎的伤如何了?”   “托叶郎君的福,伤口已经愈合,现在正等着慢慢落痂。”那个男人感慨道,“徐大夫曾言,比起以往不曾缝合过的伤口,我儿的恢复速度十分惊人。”   “那说明令郎的身体好,求生意志也很强。”叶瑾声笑着道。   “也要感谢叶郎君当日之言。”那个男人诚恳道,“当时我因为忧虑心切,冒犯了叶郎君,还请叶郎君能大人不记小人过,海涵一二。”   “没关系。”叶瑾声摆了摆手,“只是人之常情罢了。还未请教,郎君姓名?”   那男人拱手道,“在下姓虞,虞丛音,字九乐。叶郎君可唤我九乐。”   叶瑾声看了谢青珣一眼后,笑着道,“那我便却之不恭了,九乐,你可唤我瑾声。”   听闻此言,虞丛音眼睛一亮,立刻道,“瑾声这是要去往何处?”   “别提了。”叶瑾声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小瓶子,“我原本是想找个行家,看一看能不能从这个小瓷瓶的身上找到什么线索。”   “线索?”虞丛音有些疑惑。   “就比如,看看能不能从这上面看出,这小药瓶是哪里产的。”叶瑾声叹了一口气,“结果他们都以为我这想法是天方夜谭。”   “这不是巧了吗?”虞丛音抚掌而笑,“虞某家中便是做陶瓷生意的,瑾声若是信任,不妨让虞某看一看。”   叶瑾声眸子发亮,这可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也没怀疑虞丛音是不是在骗他,立刻把那个小药瓶拿了出来,递给了虞丛音,“九乐快帮我看看!”   虞丛音拿起那只小药瓶,仔仔细细地观察了起来,观察了一会儿后,他皱起了眉头,“一般而言,这上面都会有不同磁窑各自的标记,大部分都是位于瓶子的底部,只是这一只上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标记。”   叶瑾声有些失望,原来在古代,就有了所谓的防伪标志了啊。但是听虞丛音的意思,好像还是没办法判断出来到底是哪个产地。   然而,虞丛音却没有将小药瓶还给他,而是又细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问道,“瑾声,我可能将这物打碎?”   “打碎?”叶瑾声有些奇怪,“为什么?”   虞丛音笑着道,“这不同的窑口,烧制的陶瓷都有各自的特点,外人一般看不出来,但若是将其打碎,仔细辨认的话,经过断碴等处的特点,内行人还是能看出点儿什么来的。”   只是,一般人也不会用这个法子,毕竟陶瓷碎了就是碎了,打碎后的价值,就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虽然这个小药瓶看上去不怎么起眼,但要是叶瑾声的珍贵之物,他擅自打碎,也是十分不合适的。   .   听了虞丛音的话之后,叶瑾声犹豫了一会儿,又和谢青珣商量了几句,一致同意了虞丛音想要摔碎小药瓶的想法。   反正,他们也不能从这个小药瓶的身上得到更多的线索了。   得到了两个人的同意之后,虞丛音笑着开口,“在街上摔碎,碎片容易伤到来往的行人,不太妥当,可否请瑾声和这位谢郎君移步?”   “可以。”   叶瑾声没有异议,谢青珣也有些好奇这个人的本事,便应邀去了虞家。   只是,这路怎么越走越觉得熟悉?   待一行人在叶宅隔壁的那座宅院停下来后,叶瑾声忍不住猛得看向了谢青珣。   这……这不就是谢青珣之前想买下的那座宅院吗?!   虽然之后没能买成,叶瑾声听说是因为有人先谢青珣一步,定下了这座宅院。   但让叶瑾声没想到的是,这人竟然会是虞丛音。   这可真的是……太巧了。   见叶瑾声和谢青珣神色异样,虞丛音好奇道,“可是此处宅院有什么不妥?”   叶瑾声摇头,“没有不妥。”   说完,他指着不远处的叶宅道,“那就是我家。”   虞丛音的眸子也是微微睁大,他们两家居然成为了邻居!   这也太巧了吧!   最让人意外的是,他们明明做了这么久的邻居,但是居然一次面都没有见过!   虞丛音感慨道,“这段时间,虞某一直在照顾我儿,倒是没怎么出过门,若是早知道隔壁就是瑾声的住处,我必然会早日上门拜访。”   叶瑾声咳嗽了一下,“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事实上,从某种程度来讲,叶瑾声觉得自己或许还要感谢虞丛音,正是他提前定下了这座宅院,谢青珣才没能第一时间购房成功,不然的话,现在的他和谢青珣,肯定已经分隔两地了。   当然,分隔两地是夸张的说法。   也是因为这个,叶瑾声对待虞丛音就愈发热情了起来。   虞丛音家中的风格和叶瑾声完全不同,看上去更偏向于叶瑾声前一世曾经看过的苏州园林,只不过,扶阳县地处偏北,水资源不太多,但这虞宅内还是挖出来不少小池塘,池塘里的水十分干净,应该是引来的活水。   和虞宅一对比,叶瑾声忽然觉得自己的叶宅好像变得十分拿不出手了。   因为只是住四个人,叶宅里的不少地方都被他翻了翻地,种上了蔬菜,院子里唯一的池塘里也养了点鱼,还特意挑了品种,一定要是能长得很肥的那种。   若说虞宅是文人风雅,叶宅就无限接近于乡下自建住宅。   叶瑾声忍不住看向了谢青珣,他也没有细问过谢青珣的从前,因为那势必会牵扯到谢青珣的痛处,揭人伤疤非君子所为。   叶瑾声只是觉得,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或许谢青珣会愿意自己开口,到时候,他会当一个合格的听客。   无论如何,以前的谢青珣,住的也应该是类似于虞宅这样的房子吧?   有山有水,有经过精心搭配的植物,一步一景,处处洞天。   但是叶宅……   叶瑾声叹了一口气,忽然很想问一问谢青珣,是不是会觉得委屈?   就在叶瑾声心中失落的时候,他的忽然传来了一股温热的感觉,在虞丛音没注意的时候,谢青珣用手指勾了勾叶瑾声的手心,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在想什么?”谢青珣低声问道。   “我在想,”叶瑾声神色复杂地道,“虞宅真漂亮。”   “你喜欢?”谢青珣有些微微惊讶,他以为叶瑾声会更喜欢种菜养鱼,而不是种花建假山。   “不是。”叶瑾声摇了摇头,“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等回去再说。”   谢青珣眉间微微拧起,他有些猜不透此时的叶瑾声在想些什么,便道,“那便回去再说。”   .   来到正厅,几人落座,虞丛音取来一只小锤子,轻轻地将那小瓷瓶敲碎。   因为力度控制得不错,并未有碎瓷片飞出。   虞丛音取过一块碎瓷片,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又取过了其他位置的碎瓷片看了一回儿,道,“我暂时不能断定这是哪个窑口烧制的,但是应当是诸平郡那一带所烧制。”   诸平郡?   听到这个名字,叶瑾声一瞬间想起了谢青珣和宋昀以前说过的,诸平楚氏。   他蹙眉和谢青珣对视了一眼,“你能确定吗?”   虞丛音点头,“只是诸平郡内的窑口不少,我暂时也无法断定是哪一家。”   “谢谢。”叶瑾声诚恳道谢,“这样已经足够了。”   虞丛音笑了笑,“能帮上忙,便是虞某的荣幸。”   “不过,说到诸平郡,或许其他人更熟悉的还是楚氏纸吧。只不过,听说现在有一种七松纸,传闻比楚氏纸质量更好,但可惜的是,虞某一直不曾得见。”虞丛音感慨道。   “咳咳。”叶瑾声不由自主地摸了自己的鼻子一下,“九乐若是空了,但是可以去扶阳县的七松斋看一看,说不定就能买到你想要的纸。”   “哦?”虞丛音的眸子立刻亮了起来,“我倒是不知,七松斋居然藏在这小小的扶阳县里!多谢瑾声提醒,待我儿大好,虞某便立刻去一趟七松斋,便当做是庆祝我儿痊愈的礼物了。”   叶瑾声不好意思地开口,“只是,那七松斋内的纸卖得极快,九乐还是要早些去。”   “虞某明白。”虞丛音笑呵呵地道,“还在诸平郡的时候,那七松纸便是一经出现,就会被抢买一空,想来在这扶阳县,应当会更快吧。”   “说起来,”虞丛音自嘲道,“虞某来到这扶阳县许久,倒是一直不曾出门转一转,不知瑾声可有推荐的去处?”   叶瑾声:……   他也不知道啊!   叶瑾声他平时除了忙纸坊的事情,就是思考给五味斋开拓更多的菜谱,除此之外,就是在家撸猫,不是,撸老虎,还真的是没怎么出门玩儿过。   于是,叶瑾声立刻看向了谢青珣。   谢青珣很快便说出了几个地点,其中也包括五味斋。   虞丛音立刻道,“若是有机会,必定会去看一看。”   叶瑾声听着那一个个轩啊阁的,也有些蠢蠢欲动,待以后有时间,便带着阿融和阿满一起去玩儿。   .   从虞宅内离开后,谢青珣忽然拉住了叶瑾声的手。   叶瑾声抿了抿唇,没有拒绝。   “方才瑾声在虞宅内,还未说完的话,是什么?”谢青珣开口问道。   虞宅内的话?叶瑾声回忆了一会儿后,忍不住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我是想问,玄玠,你喜不喜欢虞宅那种?”   谢青珣有些奇怪,“为何这样问?”   “就是觉得……”叶瑾声垂下眸子,嘟囔道,“我好像审美不太行……”   审美?   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这个词语后,谢青珣便大致理解了它的意思,顿时明白了叶瑾声的失落到底来源于哪里,不由得失笑道,“珣倒是觉得,瑾声眼里的美,才是真正的美。”   “嗯?”叶瑾声抬头,更加疑惑了。   “丰饶之美。”谢青珣温声道,“繁花美则美矣,却只能远观,不可饱腹。”   叶瑾声没想到谢青珣居然会这样说,他呆了一会儿,忽然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去。   “嗯,那就不改了。”   “改?”这下子倒换谢青珣疑惑了。   “是啊。”叶瑾声和谢青珣行在没几个人的街道上,“我觉得,你或许会喜欢虞宅的那种……那种样子。”   谢青珣忽然停下脚步,因为两个人牵着手,叶瑾声也顿时被迫停了下来。   看着叶瑾声疑惑的目光,谢青珣缓缓道,“于珣而言,喜瑾声所喜,爱瑾声所爱,是此生幸事。”   叶瑾声一瞬间觉得自己喉咙发赌,有些说不出话来。   虽然没有明确地说我爱你,可对于谢青珣而言,这已经算是足够明显的暗示了。   叶瑾声张了张嘴,他有一种冲动,迫切地想要现在就说点儿什么。   谢青珣呼吸逐渐放缓,有些紧张地看着叶瑾声,他有种感觉,感觉叶瑾声似乎是要对自己说点儿什么。   只是不知,是否是自己一直期盼的回应?   叶瑾声站在原地,努力地在自己的脑子里构思着,他应该怎么回应?   他真的做好了和对方一起走下去的准备了吗?   在这个时代,男子相恋,是否有容身之地?   或者,是否会给谢青珣,或者阿融阿满惹来风言风语?   若说最开始叶瑾声还有些冲动,可随后,越来越多的问题涌入了叶瑾声的脑海,让他逐渐冷静了下来。   我可以吗?   叶瑾声开始在脑海里问自己。   .   他的对面,久久没有等来回应的谢青珣眸子里划过了一抹失望。   他叹息一声,抬手抚过了叶瑾声的脸颊,没有再等待回答,开口道,“先回家吧。”   家。   听到这个字,叶瑾声忽然身体一颤,他立刻收紧了自己握住谢青珣的手,快速道,“再给我一点儿时间。”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若是旁人听来,必定会觉得十分奇怪,但谢青珣看了他一会儿后,低声道,“我会等你。”   他没有说会等多久。   或许,只是一天,也或许……   .   回到叶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吃饭的时候,阿满和阿融都觉得气氛怪怪的。   阿满盯了叶瑾声一会儿,又盯了谢青珣一会儿,正想开口说话,却被阿融踢了一下。   看过去的时候,阿融轻轻地冲她摇了摇头。   吃过饭后,阿满悄悄地溜进了阿融的房间,低声道,“阿融,你有没有感觉到,今天晚上,舅舅和小叔叔之间怪怪的?”   阿融沉默着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问?”阿满不开心地道,“如果闹别扭了,那说开就好了嘛。”   阿融却往阿满的怀里塞了册竹简。   阿满随手拨到了一边,“我不想看书。”   “你说……”阿融迟疑着开口,似乎也有些不确定,“舅舅是不是想给我们找一位小舅母?”   阿满眸子立刻睁大,“那小叔叔怎么办!”   说完后,她又着急地开始在屋子里转圈圈,“那……那我们怎么办?”   “你先别着急。”阿融扯住阿满的袖子,把人给拉着坐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舅舅是想让小叔叔做我们的小舅母。”   “真的吗?”阿满顿时欢喜了起来,“那可太好啦!”   “可……”很快,阿满的脸就皱了起来,“小舅母不是女子吗?难道……”   阿满震惊道,“小叔叔是女扮男装?!”   作者有话要说:叶瑾声:我不是!我没有!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月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梧桐栖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或许是阿满表现得太震惊, 阿融甚至也有了一丝丝的迟疑,“可,小叔父帮我洗过澡, 他确实是男子。”   “也是哦。”阿满平日里洗澡都是由另外一位女性仆从负责的, 叶瑾声确实从未在她洗澡的时候出现过。   “不过, ”阿融又开口道, “我曾经在书上看到,有两个男子, 起卧间如同夫妻。”   “哦?”阿满托着下巴,立刻继续问道, “那然后呢?他们成亲了吗?”   阿融摇头,“不曾。”   “啊……”阿满立刻蔫了下来。   “但是, ”阿融伸出手,拍了拍阿满的肩膀,安慰她道,“就算是不成亲,只要舅舅和小叔叔决定以后永远不分开,不也是一样吗?”   “那……”阿满想了想, “就跟我和阿融一样?”   “应该吧?”阿融觉得这两件事情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但又觉得差不多。   两个小家伙儿从出生之后, 就一直彼此陪伴着长大,在他们两个人的认知里,他们两兄妹是永远也不会分开的。   只是, 此时的他们还太小,并不能理解爱情与亲情之间的区别,也并不知晓,人在世间, 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阿满立刻问道。   阿融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   居然连阿融都不知道要怎么做!   阿满两条胳膊一伸,整个人都瘫在了桌子上,“啊……舅舅是不是和小叔叔吵架了呀?”   今天晚上,饭桌上的气氛非常不对劲儿。但是两个小孩儿暂时只能察觉到那股不对劲儿,却无法感受到以往谢青珣和叶瑾声之间那似有若无的暧昧,不然的话,也就不会大半夜地在这里唉声叹气了。   “我觉得……”阿融迟疑着道,“或许,我们应该多让他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   阿满一咕噜滚到了自家兄弟的怀里,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忍痛道,“那……那好吧。”   她平时还是很喜欢粘着叶瑾声的。   但是,为了以后能够一直不分开,阿满决定暂时忍耐一下下。   .   此时,正在吃饭的两个人并不知道阿融和阿满商量了什么。   吃过饭后,叶瑾声说了一声“我回房间了”,就直接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谢青珣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拿过一旁的布巾随意地擦了擦手,看了叶瑾声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后,也起身离开了。   .   房间内,叶瑾声坐在书案前,看着面前洁白的纸张,片刻后,取过一旁的毛笔,准备将那些缠绕在自己脑海里的问题一个一个地写下来,慢慢地梳理清楚。   而他落笔的第一个问题就是——   “喜欢玄玠吗?”   喜欢吗?   叶瑾声默默地在心里问自己,若说不喜欢,那便是自己骗自己了。   那么……   “愿意和玄玠共同面对未来的一切吗?无论是疾病还是贫穷,无论是鄙夷还是赞美?”   写完之后,叶瑾声眉头微微皱起,这一句话,怎么听上去那么像他前一世结婚的时候,新人进行宣誓时候的誓词啊?   盯着第二个问题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叶瑾声觉得,现在的自己养活谢青珣和阿融阿满三个人毫无问题!   但很快,叶瑾声就想到了还在暗处虎视眈眈的诸平楚氏,在这个问题上,他顿时变得犹豫了起来。   若是诸平楚氏对自己发难,自己真的能够抵抗得了吗?   诸平楚氏,那可是一个大世族,只论积累,就不知道比自己这个连来历都不清楚的人厚实多少。   而且这个年代,官商勾结更是常见,而叶瑾声目前所能结交到的官府人员,也就是宋昀了。   不对。   叶瑾声忽然想起,宋昀其实是宋氏的人,认真来讲的话,自己算是通过宋昀,和宋氏搭上了线,也算是一重保障。   但是,叶瑾声提醒自己,不能只想着倚靠宋氏,自己也要努力强大起来。   单单是有钱是不够的,还要拥有权力,不然的话,别人随手往你的脑袋上扣一顶帽子,把你家抄了,你都是求告无门。   当然,这种情况有些极端,却不可不防。   这一点,日后需要重视起来了。   .   想完后,叶瑾声继续往下写。   “能接受和对方的亲密接触吗?”   说实话,这一行字,叶瑾声写下来的时候,就觉得十分不自在。   明明房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但他还是有些面红耳赤。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成年人之间会做的事情,心照不宣。   叶瑾声咳嗽了一声,稍稍脑补了一下,就直接住脑了。   反正……反正我是不怎么抵触的。   叶瑾声飞快地在脑海里回答了一下,然后进入了下一题。   .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成亲都是一件大事,而且是两个家庭之间的大事。   对于叶瑾声自己而言,这一世的他应该也是孤儿,而谢青珣,他出身世族,只是和他的家族不怎么对付,这一点,叶瑾声在平日里的蛛丝马迹中就能看出来。   若是谢青珣的家族非常反对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结合呢?   叶瑾声默默思考着这个问题,大概……大概谢青珣会直接无视掉别人的反对吧。   不知为何,叶瑾声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笃定。   因为房间里只有叶瑾声一个人,所以,能够看到他嘴角那一抹笑意的,只有旁边正在安静燃烧的灯火。   .   很快,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在纸上浮现,没多久,叶瑾声的目光就落到了阿融和阿满这两个名字身上。   他曾经以为阿融和阿满姓谢,实际上并不是,两个小家伙儿姓薛,等他们长大了,便会被人称呼为薛郎君和薛女郎。   长大啊……   想到这两个字,叶瑾声竟然萌生了一种淡淡的不舍。   相处了这么久,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大概也要被焐热了,更何况是叶瑾声。   况且,若是他与谢青珣确定要在一起之后,叶瑾声便也会顺理成章地成为阿融和阿满的长辈。   他们两个人都不会有后代,待百年之后,他们两个人留下的东西,只会是阿融和阿满的。   想到这里,叶瑾声便提笔将嫁妆和聘礼写了上去。   都说不少姑娘的嫁妆是从小就开始攒的,那岂不是说,自己现在就要准备起来了?至少,等到阿满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不能少吧?   阿融求取好人家的姑娘,聘礼也不能太寒酸。   所以,不能耽于享受,自己还是要继续奋斗才行!   .   叶瑾声思索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从日常生活上着手,比如平时所说的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其中,叶瑾声把盐给圈了出来,片刻后,又提笔写下了糖和酒。   如今梁朝的盐,提取技术还不是太成熟,吃起来的时候有些苦涩的味道,或许,可以尝试改进一下。   而糖,除了饴糖之外,梁朝已经出现了蔗糖,同样的,正处于刚开始发展的时期,技术不成熟,吃起来和叶瑾声记忆里的糖也是完全不一样。   至于酒……蒸馏的技术他已经教给了五味斋,只是传统的白酒酿造需消耗粮食,不若……发展果酒。   盯着这三个方向看了一会儿后,叶瑾声最终无奈地将盐和糖划掉了,无他,扶阳县地处偏北,也不靠海,晒海盐和制作白糖对他而言有些过于难了。   也就是果酒还能尝试一下。   .   但叶瑾声不死心,又开始琢磨其他的门路。   好歹自己也是一个穿越人士,办法总比困难多。   只是,夜色已深,他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因为这个哈欠流出来了。   擦去眼角渗出的泪水后,叶瑾声余光瞥见一旁的陶器,眸子忽然一亮。   对了,隔壁的虞丛音!   虞丛音之前曾说,他家里是做陶瓷生意的,既然如此,那可以和他合作,尝试制作玻璃。   除了玻璃之外,还可以想办法改进烧制陶瓷的瓷窑以及工艺,将一些后世让人惊艳的瓷器烧制出来。   当然,烧制陶瓷也需要专门的陶土,虽说以前扶阳县的周围没有人制作陶器,但万一是有人看漏眼睛了呢?叶瑾声不死心地想道。   至于虞丛音是否会信任自己的问题,叶瑾声也想好了解决的方法,直接雇佣他们家里的瓷窑帮自己烧制不就行了?   到时候,等玻璃烧制出来,他们就算是不信也得信了。   只是,这期间耗费的时间一定很长,叶瑾声觉得自己需要做好准备。   .   因为一整个晚上越想越多,越想越偏,落在纸上的字也是越来越多……   等叶瑾声终于停笔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他竟然又熬了一晚上。   而书案上,已经堆起了一摞厚厚的计划书。   打了个哈欠,叶瑾声往床上一扑,立刻就睡了过去。   只是,叶瑾声没睡几个时辰,就被迫醒了过来。   黎琼已经抱着账簿在正厅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叶瑾声洗了把脸,反应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想起来,是啊,自己之前就和黎琼说过,让他一个季度前来汇报一次工作情况。   原来三个月已经过去了啊,好快。   叶瑾声换好衣服后立刻赶了过去。   看到叶瑾声进门,黎琼立刻站起身,行了一礼,“仆见过郎君。”   而在黎琼的身边,是另外一个有些陌生的脸孔,样貌和气,气质温文,应当是跟着一起过来的账房先生。   “黎管事,伍账房,请坐。”叶瑾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他认识这个账房先生,能够掌管一个铺子的账房,那人不仅需要精通算术,而且个人的品格也得能让人放心才行,聘请他的时候,叶瑾声和谢青珣也考核了对方很久。   黎琼道谢后,却没有落座,而是和伍永将那一摞的账簿,都抱到了叶瑾声的面前来。   “郎君,这便是楮宅内,三个月内的收支了。”   黎琼的这一份账簿,是连带着七松斋的收益一并送上来的。   叶瑾声点了点头,直接翻开了账簿,看了没一会儿,他就觉得有些头晕眼花。   这古代的账簿可和现代不太一样,若是没有专门学过的话,看古代的账簿,简直就像是看天书似的,也难怪一家铺子需要请专门的账房先生了。   这可真不是给人看的。叶瑾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对于已经习惯了现代那种非常简洁的记账方式的叶瑾声而言,这账簿简直没法看。   但是在下属的面前,叶瑾声肯定不能表现出自己看不懂账簿的样子,他将那一叠账簿翻了翻之后,便道,“知道了,我会抽空看的,你们去忙吧。”   “是。”   等到黎琼和伍永这位账房先生一起离开后,叶瑾声才抱着账簿冲去了谢青珣那里。   “玄玠!救命啊啊啊!”   .   叶瑾声冲进来的时候,谢青珣正在给阿融和阿满授课。   看着齐齐看向了自己的三个人,叶瑾声干笑一声,不好意思地道,“我……我忘记了……”   无他,原本,叶瑾声也应该和阿融阿满一起上课的,但是他昨天晚上熬了一整晚,今天也就没能起身,当然没法来上课了。   如今他人往这边一站,简直和前一世逃课的时候被老师抓到一样尴尬。   .   谢青珣放下了手里的竹简,“睡醒了?”   叶瑾声:……   在两个小家伙儿的注视下,叶瑾声屈辱地点了点头。   阿融和阿满对视了一眼后,阿满率先起身,“舅舅!我今天想去徐大夫那里,和他学着辨认草药!”   “我和阿满一起。”她的旁边,阿融也站起了身。   谢青珣淡淡地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直将他们看到身体后面冒冷汗,这才嗯了一声,放他们离开了。   于是,整个房间里,便只剩下了拿着竹简的谢青珣和抱着一摞账簿的叶瑾声。   “瑾声有何事?”谢青珣问道,仿佛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叶瑾声恍惚了一下后,愣愣开口,“我……我看不懂账簿。”   谢青珣的眸子里划过了一抹了然,下一瞬,他拍了拍身侧的座位,“坐到这边来,我教你。”   叶瑾声看着谢青珣身侧的位置,内心挣扎了几秒钟后,便顺从地起身,来到了谢青珣的身边坐下。   或许是受到竹简的影响,黎琼和伍永送上来的账簿也和叶瑾声印象里的账簿不同,不是用线装订而成的册子,而是卷成了卷轴的那种。   谢青珣将账簿打开,指着上面的一些特殊内容和标记,把它们的含义说给叶瑾声听。   经过了谢青珣的讲解,叶瑾声虽然看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磕磕绊绊,偶尔就需要看一眼自己记下来的笔记,但好歹是将这账簿给理清楚了。   “这样不行。”看完了一卷账簿后,叶瑾声忍不住使劲儿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起来太麻烦了,而且很容易坏账。”   这样传统的记账方法,不够清晰,也非常繁琐,实在是太容易做假账了。   谢青珣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或许是他已经看习惯了。   “你先等一等。”叶瑾声拿过来一张纸,先画了几道横线,又画了几道竖线,然后在横线和竖线的空格里,分别写上了收入、支出、日期、合计等等几个字。   又把老账簿上的内容抄录进了新式收支表格中,一项一项,清晰明了。   谢青珣一开始还看得有些疑惑,但是等叶瑾声画完之后,他的神色就变得凝重了起来,也大致猜出了这新式账簿应该如何使用。   等到叶瑾声全部写完,他便准确地报出了三个数字,第一个数字是总收益,第二个数字是总支出,而最后一个,便是纯利润。   这可比那竖着一列一列记下来的账簿简单清晰多了!   那一瞬,谢青珣已经开始思索,若是用这账簿,他名下的那些铺子田庄之类,管事账房之类的就像是想做假账,也得掂量一下了。   虽说无法完全杜绝做假账的可能,但是相比较于之前的那种记账方法,这种新式的记账方法,即便是不曾学过查账的外行人,也能一眼看明白。   做假账就困难了许多,也很容易被人看出来。   .   叶瑾声见谢青珣一直不说话,忍不住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玄玠,你觉得怎么样?”   谢青珣回过神儿来,直接握住了叶瑾声的手,语气诚挚道,“此法极好,瑾声果然大才。”   叶瑾声不好意思地说,“啊,这个……其实是我以前看过别人用这种方法记账,我还以为这边也是同样的记账方法呢。不过,有用就好。”   至于这一堆账簿,叶瑾声直接扔到了一边,准备让黎琼和伍永带回去,重新整理成新式账簿再给自己看。   尚不知道这一繁重任务的黎琼&伍永:忽然觉得背后一凉。   不过,说到账簿,叶瑾声摩挲着卷成筒状的账簿,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再推一下,把线装书的概念提出来了。   .   楮宅内,叶瑾声将裁切成长方形的纸张叠在一起,在短边处,用一根比较粗的缝衣针,用力刺透了纸张,将一整摞纸张缝了起来。   缝好后,他将那一摞装好的纸张递给了伍永,同时,把自己之前用作展示的表格同时送了过去。   伍永虽然看着年轻,但实际上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做账房的时间很长,几乎是看到叶瑾声递过来的那个表格后,稍一思索,就明白了这种表格的方便之处。   伍永忍不住道,“此种方法,可是郎君所想?”   “不是。”叶瑾声干脆利落地道,“是我以前见别人用过。”   “原是如此。”伍永感慨道,“此物若是制好,所做出来的账簿,简单干净,清晰易懂,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啊!”   叶瑾声在心里默默道,那可不,表格在现代社会可重要了。   “既如此。”叶瑾声继续道,“还请伍账房按照新式账簿,重新整理一份吧。”   伍永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此后的账簿,便直接用这种表格进行统计。”叶瑾声见他神色间仿佛雷劈,又安慰了他一下。   但对于伍永而言,他却只想仰天长啸,这算是哪门子的安慰!   深吸一口气,伍永对着叶瑾声行了一礼,“伍永定不负郎君所托!”   叶瑾声想要将所有的账簿都换成新式的,伍永能够理解,而他作为账房先生,这些都是他的分内之事,若是他连这点儿小事儿都做不好,他还有什么脸面留在楮宅?   见伍永激情满满,叶瑾声满意地点头,“我相信你!”   将事情安排妥当后,叶瑾声便看到伍永从衣服里取出来一把筷子,忍不住笑道,“伍账房这是饿了?我待会儿让人去五味斋取饭菜过来,算是犒赏大家了。”   五味斋?   伍永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如今扶阳县内,五味斋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一些临近郡县的人,也慕名而来,这一来基本上就不想走了,连带着扶阳县内的地皮也贵了不少,饶是如此,仍旧有些供不应求。   叶瑾声当时和宋昀谈好的是年底分红,看五味斋如今的客流量,等到年底,分红应该也十分可观吧?   摇了摇头,叶瑾声把这个念头扔出脑海,这个问题,等到年底的时候再说。   倒是伍永,在最开始听到五味斋三个字的时候兴奋了一会儿,接下来的时间就有些欲言又止。   叶瑾声以为他是有什么要求,不好意思开口说,于是,十分善解人意地道,“伍账房,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伍永似乎还是有些犹豫,最终,他还是咬了咬牙,将他之前的那一把筷子取出,对着叶瑾声道,“郎君,此物非是筷子,而是算筹。”   叶瑾声:……   “啊?”   他低头看着被伍永拿在手里的算筹,一根一根的小木棍,确实……像筷子。   叶瑾声有些稀奇地把那算筹拿过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古老的计算工具。   在家里的时候,他习惯了心算,谢青珣的心算能力似乎也和叶瑾声不相上下,所以,叶瑾声一直没能见识到这个时代的计算工具——算筹。   将那算筹看过一回后,叶瑾声还给了伍永,笑着道,“是我之前看错了。”   伍永立刻行礼,“郎君不怪仆多嘴便好。”   其实这提醒伍永不应该说的,只是他自小喜欢算术,这算筹是他的心爱之物,被误认为是筷子,伍永很难不在意。   当然,这仅限于叶瑾声在的时候,若是此时站在伍永面前的是谢青珣,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提出异议。   .   回到叶宅之后,叶瑾声立刻兴致勃勃地拉住了谢青珣,“玄玠!你有算筹吗?”   谢青珣有些疑惑,“怎么说起这个?”   他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给阿融和阿满用的。   叶瑾声一屁股坐到了谢青珣的身边,和他分享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   末了道,“我把伍永的算筹误认为是筷子了。”   虽然当时叶瑾声尽力表现地云淡风轻,但是尴尬仍旧不可避免,只是,在下属的面前,叶瑾声也需要维持自己的形象。   .   在叶瑾声的前一世,算筹究竟时什么时候发明的,没有什么可靠记载。   比较早的记载是《老子》,里面有一句“善数不用筹策”,便说明,至少在春秋末年以前,算筹就是人们的主要计算工具了。   算筹记数采取纵横两式,它的完成记数制度记载于《孙子算经》中:“凡算之法,先识其位。一纵十横,百立千僵,千十相望,万百相当。”   《夏侯阳算经》又补充了“满六已上,五在上方,六不积算,五不单张”。   用上面所说的那些符号,以及用空位表达零,那么任何一个自然数都可以表示出来。   算筹计数是完全采用十进位置值制的,是当时世界上最简便的计算工具,最先进的记数制度,比古巴比伦的六十进位置值制方便,比古希腊、罗马的十进非位置值制先进。许多学者认为印度--阿拉伯数字的创造,借鉴于中国古代的十进位置值制记数法。   根据刘徽的记载,负数产生后,用红筹表正数,黑筹表负数,“或以邪正为异”。   算筹通常用竹,也有用木、骨、石制成的。《汉书》有载:“其算法用竹,径一分,长六寸”,分别合今天0.23cm与13.8cm。   但是算筹太长,计算的时候,占据的面积过大;截面为圆形,容易滚动。所以为了方便,后期逐渐缩短算筹长度,并使截面由圆变方。   而用算筹进行的计算,称之为筹算。   在珠算出现以前,叶瑾声前一世古代数学的辉煌成就,基本上都是用算筹与筹算取得的。①   .   “能给我看看吗?”叶瑾声好奇地问道。   他小时候接触过算盘,但算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呢。   谢青珣自然不会拒绝,很快便将算筹取来。   那一摞算筹放在一只长方形的盒子里,叶瑾声打开盒子后,取出其中一支,有些疑惑地开口,“这好像不是木头或者竹子做成的。”   颜色洁白,像是……   “此物为象牙所制。”谢青珣平淡地道。   叶瑾声不由得咋舌,也不知道是哪一头无辜的大象遭了毒手。   叹了一口气,叶瑾声问道,“这算筹要怎么用?”   谢青珣的手伸了过来,取过了几支算筹,简单地给叶瑾声解释了一下计算方式。   叶瑾声学得很快,没一会儿就能自己有模有样地用算筹进行计算了。   只是,对于已经习惯了心算的叶瑾声而言,这种算筹用起来,手摆弄算筹小棍子的速度压根跟不上他脑子里的计算速度,用起来颇有些鸡肋。   也难怪谢青珣平日里几乎不怎么用这算筹了。   .   叶瑾声无聊地摆弄着几根算筹,忽然有些想念珠算时候,那清脆的算盘声响。   虽然他和谢青珣用不上,但是珠算显然用起来比算筹更加方便,而且,由于算盘的珠子都是直接串在木杆上的,手指拨弄起来的时候也更加利落。   .   见叶瑾声忽然想着想着就自己笑了起来,谢青珣伸出手,轻轻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温声道,“在笑什么?”   没注意到谢青珣方才那有些过于亲昵的动作,叶瑾声神秘兮兮地道,“我有一个好东西给你看,不过……需要一点儿时间。”   “好东西?”谢青珣扬眉道,“珣期待万分。”   .   叶瑾声在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算盘模样,去找了扶阳县里一个有名的木匠。   一靠近那户木匠的住处,叶瑾声就闻到了一股原木清香。   越是往那木匠家走,堆在附近的木头就越来越多。   房门大开着,只是院子里没有人,叶瑾声打量了一圈儿后,抬手敲了敲门,“请问,闵郎君在家吗?”   “哎!在呢!”   很快,屋子里就走出来一个穿着褐色短打的男人,“郎君是来打家具的?”   叶瑾声摇头,“我不是来做家具的,我来是想找闵郎君定制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算盘。”叶瑾声把那一张纸递了过去。   看到那个叫做算盘的东西居然是画在纸上的,那位木匠拿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那张纸张上画的不仅仅是算盘的模型,还有算盘各部分拆分出来的零件模样,当然,那是叶瑾声自己琢磨出来的。   “闵郎君。”叶瑾声道,“那些拆分出来的零件,我不是很确定,还要劳烦您多试一试了。”   “这地方不对。”闵郎君指着叶瑾声画出来的其中一个零件,“切的位置错了。”   这算盘也不算是什么难制作的玩意儿,最麻烦的其实还是算珠。需要一个一个打磨,穿孔。   算盘的规格不同,算珠的数量也不同,叶瑾声这一次做的是标准十三档算盘,算珠上二下五,总计九十一颗。   “这可是个水磨功法啊。”木匠道,“不过不是圆形的,做起来还能简单点儿。”   叶瑾声闻言道,“那闵郎君需要多久?”   木匠估算了一下时间,“我这边还有别的活儿,郎君若是能等的话,大概十来天后就能做好了。”   十来天后吗?   叶瑾声微微皱眉,时间有点儿久,“能再快点儿吗?”   那木匠不由得道,“郎君想要多久?”   叶瑾声想了想,问道,“你最快的话,能几天做完?”   木匠正色道,“最快的话,七天。”   叶瑾声直接道,“那就七天。”   说完,他将钱袋打开,“这是加急制作的费用,你看看够不够。”   木匠将钱袋接过来,忍不住嘶了一声,“这位郎君,你钱给多了。”   叶瑾声笑了笑,“若是闵郎君觉得过意不去,不妨再快一点儿。”   “这哪儿能快得了。”木匠道。   然而,说是这样说,但是叶瑾声给的钱够多,这位木匠直接把这个算盘提到了前面做,磨珠子这种费功夫的事儿,他们整个木匠坊一起上,最后提前一天,完成了那一个算盘的制作。   将算盘制作完之后,木匠拿着它晃了晃,算珠彼此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师傅,这个叫做算盘的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一个学徒问道,这一次他也帮着打磨了不少珠子,简直是磨得头晕眼花。   “不清楚。”木匠摇了摇头,随口道,“估计是做出来给家里的小孩儿玩儿的吧?”   “那这玩具也未免太贵了点儿。”另一个学徒嘟哝道。   这位姓闵的木匠还算是好说话,性子也比较温和,所以他手底下的学徒也活泼一些,不像是别人家的,每天都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哪一句话说错了,哪一件事做错了,轻则辱骂,重则拳打脚踢。   但那也没办法,都说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们这些被送来给别人当学徒的,为了能学到点儿以后能糊口的本事,就算是再累再苦也只能是打碎牙齿和血吞。   .   听到有人从木匠坊里送来了东西后,叶瑾声心里一喜,“快拿过来!”   算盘用布包裹着,将布取下后,一个和叶瑾声记忆中没有多少差别的算盘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仔仔细细地抚摸着算盘的外框,手指微动,拨弄着算盘上的算珠。   清脆的“啪啪啪”声顿时在屋子里响起。   趁着两个小家伙儿不在,叶瑾声拿着算盘,兴冲冲地跑去了谢青珣的房间。   “玄玠!”   人未到,声先至。   谢青珣停下了手里的毛笔,微微张开手臂,似乎是等待着叶瑾声扑进他的怀里。   只可惜,他失望了。   走近后,叶瑾声神秘兮兮地道,“玄玠,你猜一猜,我要给你看的是什么?”   叶瑾声跑动的时候,算珠上下滚动,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谢青珣眉梢扬起,“莫非是,棋子?”   “不是。”叶瑾声摇头,“你再猜!”   “那是……玉珠?”   “也不是。”   谢青珣又想了一会儿,见叶瑾声一副我任由你猜,你绝对猜不到的模样,眸中笑意闪过,沉吟着在屋子里踱了起来。   然后,在踱步至叶瑾声身边的时候,手猛得伸出——   完全没想到谢青珣居然也会搞突然袭击,叶瑾声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只觉得手里一空,下一瞬,那一把算盘就出现在了谢青珣的手上。   叶瑾声瞪圆了眼睛,“玄玠,你诈我!”   谢青珣笑眯眯地开口,“兵不厌诈。”   说完,他一手按上了叶瑾声的脑袋,另一只手晃了晃那算盘,狐疑道,“这是……”   谢青珣在自己的记忆里回想着,最终找到了一个有些相似的,“波浪鼓?”   波浪鼓左右晃动能发出声音,这算盘一晃也能发出声音,倒确实有些相似之处。   但叶瑾声听了之后,却只震惊于谢青珣的联想能力。   他解释道,“这就是我之前说要送给你的礼物,算盘。和算筹一样,也是数字计算的工具。”   “哦?”   听到是数字计算的工具,谢青珣看向算盘的目光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要如何用?还请瑾声教我。”   “咳咳。”叶瑾声咳嗽了一声,“教倒是谈不上。”   说完,叶瑾声拉着谢青珣坐到了一旁,给他解释道,“这算盘是这样用的,用的时候需要先归零,就是上面的珠子靠上,下面的珠子靠下。”   叶瑾声一边说着,一边顺手给拨正了。   “上面的一个珠子,一个代表五,而下面的珠子,一个代表一。”   “最右边往最左边,分别是个十百千万……”   “若是你想拨出来一个数字,比如,七百一十六。那就分别是七一六,七是上一下二,一是下一,六是上一下一。”   “你自己来试试看!”   说完,叶瑾声把算盘挪到了谢青珣的那边,“我给你出数字。”   谢青珣的手指搭在了算盘上,浅笑着看向了叶瑾声,“还请叶先生出题。”   叶先生?   叶瑾声险些被谢青珣的这一声先生给呛到。   “不不不,不用喊先生。”叶瑾声连忙摆手。   谢青珣却故意狐疑开口,“为何不能喊先生?”   叶瑾声:“……”   你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谢青珣见叶瑾声不答,促狭道,“是珣错了,叶先生尚未及冠,我该唤一声小先生才是。”   叶瑾声:……   小先生是个什么鬼!他就没有听过有人喊别人小老师的!   叶瑾声咳嗽一声,没理他,继续道,“加减法都是有口诀的,你记下来就好。”   “数值不进位的加,进位的加,直加,满五加,进十加,破五进十加。……”   一口气把加减乘除的口诀说出来之后,叶瑾声似乎是想报刚才的“一箭之仇”,立刻道,“你记住了吗?记住了的话,现在就背出来,背不出来的话……”   叶瑾声哼哼了两声,左右看了看,没找到戒尺,干脆用自己的手轻轻拍了他一下,“背不出来就打手心!”   这下子,谢青珣是再没能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爽朗。   叶瑾声:…………   他神色复杂,真的有这么好笑吗?   谢青珣左手搭在叶瑾声的左肩上,从背后看去,仿佛他无意间将人搂进了怀里一般,只是谢青珣并不敢真的抱上去。   笑完后,谢青珣笑吟吟地开口,加减乘除,珠算的口诀他虽然只听了一遍,此时复述出来的时候,却是一字未差。   哦,不对,背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谢青珣故意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最后一句珣忘记了,还请小先生责罚。”   叶瑾声恼羞成怒地道,“谢青珣!你这是角色扮演上瘾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青珣:是没玩儿够,继续吗?   注①:有关算筹的介绍,出自《中国古代数学》,我删减了一些,反正保证大致意思大家能看懂就行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胤吾候瓶邪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角色扮演?”谢青珣对于这个陌生的词语显然感觉十分疑惑。   叶瑾声咳嗽了一声, “没什么。”   “瑾声可是在生气?”谢青珣又问道。   “倒也没有……”叶瑾声嘟囔道,就是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要说真的生气, 倒也不是, 更多的还是羞恼。   谢青珣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 取过算盘后, 手指在上面轻轻拨动,按照叶瑾声之前所说的口诀, 不快也不慢地练习着。   先从简单的加减开始,而后是乘除。   先用小数字尝试, 再用大数字验证。   “噼里啪啦”的声音里,谢青珣拨弄算盘的动作越来越快, 同时嘴里还在无声地喃喃着什么。   叶瑾声的注意力最开始还在谢青珣计算的数字上,但是很快,他的视线就开始缓慢地转移,从上下跳跃的算珠,移到了谢青珣的手指上。   白皙如玉的手指顶在算珠上,飞快地将算珠拨上拨下, 偶尔换个位置,虽然还不至于到出现残影的地步, 但是在叶瑾声的眼睛里,也足够赏心悦目了。   他的手真的很好看。叶瑾声想道,手指很长, 手掌宽阔,指尖圆润,指甲被修剪地整整齐齐,指甲缝中也干干净净。   袖子微微卷起, 露出了一截手腕,像是玉一样的轮廓与颜色,线条流畅,那一颗圆圆的鼓起来的骨头,叶瑾声甚至觉得有些可爱。   我一定是疯了。   那一瞬间,叶瑾声在心里道。   .   叶瑾声沉思的时候,谢青珣拨弄算盘的动作逐渐减缓,最终停了下来。   可是,再一次神游天外的叶瑾声却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眸子有些涣散。   谢青珣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奈的伸出手指,托起了叶瑾声的下巴,“瑾声方才在看什么?”   “看你的手。”叶瑾声不假思索地道。   “哦?”谢青珣手指微微用力,让叶瑾声抬起头来,两个人目光对视。   “玄……玄玠?”叶瑾声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的时候,能感觉到对方指节的凉意。   谢青珣“嗯”了一声,浅笑着道,“瑾声喜欢我的手?”   “因为它很好看。”叶瑾声老老实实道。   下一瞬,谢青珣笑盈盈地问道,“珣不好看吗?”   叶瑾声:……   他磕巴了一下,“也……也好看啊!”   谢青珣微微俯身,刻意压低声音,“瑾声之前说过,要给我一个答案,那么……现在,我能知道答案了吗?嗯?”   最后的那个嗯?说出来的时候,似乎是带着些许鼻音,听在叶瑾声的耳朵里,便多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以前叶瑾声总觉得男人撒起娇来特别恶心人,可现在,叶瑾声却很想伸出手,揉一揉谢青珣的脑袋,再抱一抱他。   意识到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之后,叶瑾声惊得险些跳起来,一双眼睛更是瞪得溜圆。   谢青珣故意歪了歪头,略显疑惑地问道,“瑾声?”   叶瑾声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在心里不停呐喊,卧槽,美人计!谢玄玠你不讲武德!   .   待加快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叶瑾声又坐回了谢青珣的身边,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后,道,“我……我心里其实有答案了。”   有答案了?   谢青珣眸子微微眯起,只是不知,是否是自己想听的那个答案,若不是……谢青珣垂下眸子,掩去了眸底深处涌动的黑暗。   见谢青珣仿佛有些失落的模样,叶瑾声又不忍心了起来,飞快地补了一句,“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会失望?   那叶瑾声的意思,岂不是……   看着谢青珣抬起头,一瞬间变得明亮的眸子,感受着自己心底控制不住的喜悦,叶瑾声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情。   或许,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有答案了。   只是世人多庸扰,自己,也迷失其中了。   想到这里,叶瑾声便觉得,幸好自己没有一直沉溺其中。   .   但是,仅仅这样的暗示还是不够的,叶瑾声认为,确定关系应该要有一个正正经经的表白。   最少,也得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才好。   叶瑾声无意识地“蹂.躏”着自己的衣角,“玄玠之前说,要教我骑马,只是之前琐事繁多,便被耽搁了下来。再过不久就要入冬了……”   谢青珣闻弦而歌知雅意,立刻道,“瑾声最近可有空?”   “应该……”叶瑾声想了一下,决定就算有事情也要全部推后,“没什么事情要忙了。”   “那择日不如撞日。”谢青珣立刻道,“明日便去骑马。”   “嗯。”叶瑾声重重点头,唇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来。   “对了。”开心过后,叶瑾声立刻问道,“那……阿融和阿满呢?”   “送去晖之那里。”谢青珣毫不犹豫地道。   宋·幼儿园园长·昀:背后忽然一凉。   .   当天晚上,谢青珣带着叶瑾声去了马厩,里面已经添了一匹漂亮的纯白色大马。   见到叶瑾声和谢青珣过来,那匹白色大马亲昵地凑了过来,伸出舌头,试图去咬谢青珣的袖子。   叶瑾声惊讶地看着这一匹大马,“它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也没多久。”谢青珣把自己的袖子从白色大马的嘴里扯出来,上面已经被咬出了好几个洞。   谢青珣无奈地道,“这一匹白马哪里都好,就有一点,贪吃。”   “原来还是个吃货呀!”听到这匹白马能吃,叶瑾声忽然觉得亲近了许多,他也很能吃的!   叶瑾声的饭量比谢青珣三个人加起来还要大。   万万没想到叶瑾声居然在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和这一匹白马达成了共鸣,谢青珣只觉哭笑不得。   “给它起一个名字吧。”谢青珣给这一匹白马喂了几颗饴糖。   这白马看着十分有灵性,卷走了那几颗饴糖之后,见从谢青珣那里讨不来糖了,便将目标转向了叶瑾声,拿脑袋蹭他,一点儿也不认生。   好在,叶瑾声下盘很稳,不仅没有被蹭倒,还顺势摸上了这一匹白马的脑袋。   “起名字啊……”叶瑾声觉得这实在是太难为自己了,“还是玄玠你帮我起吧,不然的话,这匹白马,大概只能叫大白了。”   大白……   谢青珣看着这一匹白马纯白色的毛发,微微点了点头,“倒是和花花异曲同工。”   花花,就是叶瑾声养的那头虎崽,毛色斑斓,确实能称得上是花花。   叶瑾声试探着道,“那……就叫大白?”   谢青珣失笑,“这是你的马,一切都由你来决定。”   叶瑾声又一连提出来好几个名字,比如,小白,白云,白白之类的。   “我感觉都不如大白好听。”叶瑾声纠结了一会儿后,道,“不然以后还是叫大白吧!”   “嗯。”谢青珣笑着点头。   叶瑾声立刻抚摸着大白的脑袋,又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来几块饴糖,试探着开口,“大白?”   大白歪了歪头,直接将饴糖从叶瑾声的手心里卷走,末了又蹭了蹭他。   “大白真的好乖!”叶瑾声又撸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大白身上有战马的血统。”回去的路上,谢青珣解释道,“不过,它的性子和其他战马不同,太温和了,而且很贪吃,新手用它来学习骑马,还是很不错的。”   只要在身上带着几颗糖,不怕收买不了这一匹白色大马。   叶瑾声:……   他现在怎么觉得这大白好像非常不靠谱了呢?   给糖就跟着走?   以后会不会这样被人给拐走?   .   或许,确实有水逆一说,叶瑾声一夜酣眠,醒过来后,没等他兴奋起来,就被告知,伍永前来拜访。   叶瑾声:……   他想骑马。   但是,伍永人来都来了,叶瑾声也不可能真的把人晾在一边,只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去正厅见人。   “最好不是什么急事儿。”叶瑾声在心里祈祷道,走到一半儿,他又去把算盘取来,“顺便可以把算盘给伍永看一看。”   毕竟是叶瑾声雇佣的账房先生,若是他的效率能高一些,那最终也是叶瑾声得利,这其中的道理,叶瑾声还是很明白的。   .   正厅里,伍永见叶瑾声和谢青珣一起进来,立刻起身行礼,“仆见过郎君,谢郎君。”   “伍账房不必客气,请坐。”   待叶瑾声和谢青珣坐下来后,伍永才再次落座。   “此次过来,是为郎君之前所言新式账簿一事。”伍永笑着道,“仆已经按照郎君的要求,将账簿重新整理了一番。”   叶瑾声微微惊讶,“这么快?”   伍永摇了摇头,“一季的账簿还在核对中,不过,上个月的账簿已经整理了出来,便送了过来还,请郎君过目,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请郎君指正。”   所以,伍永的意思是,他要在这里等着自己的即时反馈?   叶瑾声微微皱眉,立刻看向了谢青珣。   稍一思索之后,他便道,“账簿我会找时间看的,伍账房可先回去。”   伍永如何会听不出来叶瑾声话里的意思,虽然他很想让叶瑾声现在就给他们指点一下,但是话到嘴边之后,又被他给咽了下去。   可一可二不可三,算筹一事郎君不曾计较,不意味着这一次郎君仍旧不计较。   想到这里,伍永起身,拱手行礼道,“是,仆这便退下了。”   叶瑾声点头,余光瞥见被自己带过来的算盘,立刻道,“伍账房请留步!”   伍永一愣,转过身,“郎君可还有事?”   “这个。”叶瑾声将算盘晃了晃,算珠撞击,声音清脆悦耳。   “此物是?”伍永疑惑。   “此物名为算盘,也是计算用具,只不过比算筹更方便一些。”叶瑾声解释道。   比算筹更加方便?   伍永在心里说着不可能,但面上还是保持着恭敬的姿态,道,“谢过郎君体恤,只是仆已经习惯算筹,骤然更换新式用具,怕是会不方便。”   “这算盘用起来很简单的。”叶瑾声笑眯眯地道,“伍账房若是不信,不如让玄玠出一题,我与伍账房分别用算盘和算筹进行计算,看谁计算得快,如何?”   伍永对自己的算术一向非常自信,闻言立刻答应了下来。   “便请郎君赐教!”   唔,叶瑾声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很自信的嘛!   他看向了谢青珣,“玄玠,出题吧,越难越好!”   谢青珣宠溺地道,“好。”   略一思索,谢青珣便给出了一题。   因为只是随口命题,谢青珣刻意说得慢了一些。   在听到谢青珣报出来的数字之后,叶瑾声的手指便飞速地在算盘上拨弄了起来,同时,伍永也开始在桌子上摆放算筹。   “啪啪啪——”   “啪——”   “噼啪——”   算珠敲击的声音仿佛蕴含着某种韵律,轻快地在房间里回荡着。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伍永在桌子上摆放算筹所占据的面积也越来越大。   伍永还在计算的时候,算珠敲击的声音倏然间停了下来。   伍永心里一惊,立刻看向了叶瑾声。   叶瑾声笑眯眯地冲着他点了点头,“不着急,慢慢算。”   “不如我让玄玠再说一遍?”   伍永的额头已经冒出了丝丝细汗,“不敢劳烦谢郎君,方才,仆已经都记下来了。”   “那就好。”叶瑾声点了点头。   .   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伍永觉得自己越发紧张了。   他闭了闭眼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继续按部就班地计算了下去。   很快,伍永的结果也出来了。   “我们一起说?”叶瑾声提议。   伍永点头,“便依郎君所言。”   “那我说一二三,我们一起说答案。”   伍永甚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一、二、三!”   “834!”   “834。”   一模一样的数字!   伍永再次看向算盘的时候,眸子里的不以为然顿时散去,变得有些灼热。   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个算盘,可真的是个好东西啊!   算数准确,使用方便,实在是让人心动。   只是,若让伍永开口向叶瑾声请求学习算盘的用法,他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叶瑾声倒是不怎么在意,他问了谢青珣一句,“先暂借给伍账房学一下,可以吗?”   谢青珣微微颔首,“可。”   .   伍永摸到算盘的时候,忍不住轻轻抚摸,像是在抚摸着自己的情人一般。   叶瑾声把算盘的用法一一讲给了伍永听。   不得不说,伍永在算术上的领悟力确实惊人,试了几次之后,就大致掌握了算盘的用法。   越用越是喜爱,伍永甚至都有些不想还回去了。   他甚至开始想,叶郎君平日里十分好说话,不知能不能借给自己几天?   然而,伍永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谢青珣的眼锋扫过,原本的话顿时就咽进了肚子里。   他委委屈屈地道,“只是不知,郎君这算盘是从何处买到的?”   叶瑾声笑了笑,报出了闵木匠的名字,“放心,我已经找闵木匠定了好几把算盘了,最快十天后,他就能做出来一把新的。”   “十天?”伍永算了算日子,觉得自己接下来的一旬,怕是要度日如年了。   将算盘还回去的时候,伍永还有些恋恋不舍,手上用力,竟然也和谢青珣来了一场“拔河比赛”。   直到传来一声略带冷意的“松手。”   伍永才仿佛是烫手似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谢青珣把那个算盘放在怀里,开始赶人,“伍账房可还有其他的事?”   “没……没有了。”伍永立刻道,“仆这便告退了。”   .   遣人将伍永送出门之后,叶瑾声立刻将账簿一推,目光灼灼地道,“玄玠,我们现在就去骑马吧?”   谢青珣的眸子立刻变得温柔了起来,“好。”   .   因为叶瑾声不会骑马,所以将那一匹白马牵出来之后,叶瑾声只能是摸着它的脑袋解解馋。   谢青珣平日里经常骑的是一匹枣红色大马,身量与大白差不多,但是脾气比大白难伺候地多。   谢青珣翻身上马后,微微俯身,对着叶瑾声伸出了手,“瑾声,来。”   叶瑾声看着冲自己伸出来的手掌,立刻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   下一瞬,他察觉到来自谢青珣的拉力,便顺着那力道,有些艰难地爬上了马背。   叶瑾声:QAQ   想象里的英俊潇洒?干练利落?不存在的。   其实,原本也可以叶瑾声骑着大白,谢青珣一人操控两匹马的缰绳。   但是,谢青珣说服了叶瑾声。   “一路上情况难辨,若是有人不小心惊了马,瑾声可能控住?虽只是万一,却也不可不防。”   叶瑾声虽然有些眼馋大白,但犹豫了几秒钟之后,还是听从了谢青珣的建议,乖乖地上了他的马。   .   这一次两人出门学骑马,只带了飞黎。   叶瑾声倒是也想把那三只虎崽一起带上,但是这段时间养下来,那三只虎崽都还挺调皮的,叶瑾声担心自己和谢青珣一个没看住,虎就没了。   但飞黎不一样,谢青珣以前也会骑着马带飞黎出门溜圈儿,偶尔飞黎还会叼着只兔子回来。   除非遇上了偷狗贼,不然不用担心飞黎不回家。   .   “还好吗?”谢青珣身量已经长成,此时坐在叶瑾声的后面,几乎能将他整个人都裹起来。   叶瑾声不由得有些怨念,只希望自己这一次能再窜一窜,他的要求也不高,在身高停止生长之前,能有个一百八十厘米他就十分满足了。   “我还好。”叶瑾声夹紧了马腹,但很快,他就想起了之前被谢青珣带着骑马飞奔,结果大腿根儿被磨破皮的惨痛经历,立刻松了一些。   “夹紧。”谢青珣碰了碰他的腿,“不然容易坐不稳身体。”   叶瑾声忍不住道,“夹太紧的话,会又被磨破皮吧?”   谢青珣安慰道,“骑马的时候要放松,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磨破。”   “此外,还需要随着马儿奔跑的动作起伏。”谢青珣认真地给叶瑾声说着要点,“马儿向上的时候,你也向上,马儿向下的时候,你也向下,若是相反,则容易磨破皮。要从外面看上去,便像是你与马鞍贴在了一起一般。”   叶瑾声认真听着,但是……   “我还是紧张。”   谢青珣叹了一口气,手臂伸出,将人带进了自己的怀里,“那就靠着我,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被裹进谢青珣怀里的那一瞬间,叶瑾声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僵硬了起来。   他的眼睛胡乱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但愣是不肯往下看一看。   但紧接着,叶瑾声的耳边就传来了谢青珣低沉的声音,“放轻松。”   叶瑾声:……   你这样我更紧张了!   谢青珣也是无奈,他一手控着缰绳,另一只手护着叶瑾声,只能用下巴蹭了蹭叶瑾声的肩膀,无奈道,“就这么紧张?”   “当……当然。”叶瑾声磕巴地险些咬住自己的舌头。   在两个人还未隐晦地说开之前,他压根不会觉得自己现在和谢青珣之间的姿势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   虽说学习骑马是他自己迫不及待了一些,但要说叶瑾声没有想过这种比较亲昵的肢体接触,叶瑾声他自己也是不信的。   喜欢上一个人,怎么会不想和他更亲密一点儿,再亲密一点儿呢?   但是,明白是一回事儿,紧张到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这样不行。   叶瑾声深吸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放松了下来。   他其实还不怎么习惯和另一个人,不,应该说是和另一半的亲密关系。   不过,如果是谢青珣的话……   只是这样想着,叶瑾声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下来。   .   枣红色大马踢踢踏踏地在路上行走着,它走得很稳,叶瑾声几乎感觉不到多少颠簸。   一旁的大白温顺地跟在它的身后,半点儿没有争强好胜的心思。   叶瑾声放松下来之后,也逐渐放开了,仗着有谢青珣托着自己,在大白走过来的时候,微微侧身,给大白喂了一颗饴糖。   大白卷走饴糖后,又试图往枣红马的身边蹭,被对方一口气喷回去了。   它倒是也不恼,甩了甩头,继续好脾气地跟在枣红马的后面。   叶瑾声看得目瞪口呆,“大白这也太好欺负了吧?”   谢青珣笑着道,“若非这般温顺,我也不敢让瑾声多接触。”   .   两个人很快就出了城,出城之后,谢青珣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的速度立刻快了起来,大白紧紧地跟在它的身后。   或许是觉得自己身后跟着个跟屁虫非常不爽,枣红马开始不断加速,试图甩开大白。   然而,枣红马加到一定的速度之后,就被谢青珣给强行勒停了下来。   枣红马的另一侧,飞黎一直紧紧地跟在它的身边,不过,枣红马早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这位同伴,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   来到了一块宽阔的平地后,谢青珣下马后,伸出手,准备将叶瑾声抱下来。   叶瑾声原本想自己跳下去的,只是,看着谢青珣伸出来的手,身体一顿,下一瞬,他整个人已经落进了谢青珣的怀抱。   “下马的时候也要注意。”将叶瑾声放下后,谢青珣叮嘱道。   “嗯。”   叶瑾声抬起头,眺望着这片看上去有些荒凉的原野。   如今已经深秋,再过段时间,便要进入冬季了。   原野上草植已经开始枯黄,带这些萧瑟之感。   深吸一口气,叶瑾声忽然感慨,“好浪费啊。”谢青珣:?????   他本以为叶瑾声会感慨一下秋景,但是谢青珣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   “就是很浪费啊。”叶瑾声指着那片荒原道,“这地方这样荒着可惜了,要是能开辟出农田来就好了。”   谢青珣:……   想一想叶宅内花园里的菜,他又一瞬间理解了叶瑾声的想法。   “晖之也曾鼓励开垦荒田,只是收效甚微。”   “为什么?”叶瑾声十分疑惑,“开垦了荒田后,农人能种的地更多,粮食也会增加,为什么没人去种呢?”   “因为人手不够。”谢青珣把袖子从大白嘴里扯出来,叶瑾声取出了几块饴糖给它。   “扶阳县人口本就不丰,农人更加倾向于去种肥田,而不是这种荒地。”   至少肥沃的良田所产出的粮食会更多。   叶瑾声忽然沉默了下来。   良久后,他忽然道,“没有人想办法改进农具吗?或者择选良种?”   虽然如今的良种必然比不上叶瑾声前一世,但是一代又一代的择选下来,总归还是有一些效果的。   “改进农具?”谢青珣垂眸,看进了叶瑾声的眼睛里,“农人不识字,世族无心于此,匠人闭门造车,又如何能改进?”   叶瑾声叹息一声,“所以,要推进教育啊……”   “教育。”谢青珣摇了摇头,“能读得起私塾的人,家中都是小有积蓄,那些靠天吃饭的农人,读不起的。”   “那可不一定。”叶瑾声忽然道。   “哦?”谢青珣看着叶瑾声,“瑾声想如何?”   叶瑾声道,“说到底,读书难还是因为书太贵了,除了世族和一些富裕的人家,其他人根本买不起书籍。那要是有一天,书籍变得很便宜了呢?”   谢青珣失笑,“瑾声莫不是想要将造纸之法公之于众?只是这样一来,纸张的造价确实能便宜许多,但是。”   谢青珣正色道,“书籍的内容,瑾声又准备如何解决?”   “书籍想要传播,便不能只有一份,需要他人抄录,瑾声又可知,这大梁的识字之人有多少?”   叶瑾声点头,“我知道,抄书也是很挣钱的。”   在叶瑾声的前一世,印刷术还未普及的时候,书籍的传播都需要抄录,不少人便是以抄录书籍为生。   “要是我说,有一种方法,可以迅速制出大批量的书籍呢?”叶瑾声转头看谢青珣,“而且,每本书上的字都一模一样,不会出现抄录中的讹误问题。”   对于叶瑾声的这个野望,谢青珣只有一个评价,“异想天开。”   叶瑾声也不恼,他笑眯眯地冲着谢青珣伸出了手,“玄玠,你的印章可能借我一用?”   谢青珣狐疑地将自己的私印取出,递给了叶瑾声。   叶瑾声一手拿着那枚私印,另一只手握住了谢青珣,轻轻地在他的掌心里印了一下。   谢青珣看着自己手心那有些模糊的红痕,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瑾声,你……你是想……”   话未说完,他又皱起了眉头,“可是,一本书上的字太多了,难道要全都刻出来?”   见谢青珣已经领会到了自己的意思,叶瑾声笑了,“当然是全部刻出来,不过,到时候可以用木板刻,便宜。”   “虽然一开始刻雕版非常费时间,也非常考验匠人的手艺,但是这块板子一旦刻好了,就能不停地重复使用,印出来一百本,一千本,甚至一万本书籍来。”   这样的话,制作雕版的成本,分摊到每一本书上,就不会昂贵到让人难以接受了。   听叶瑾声说完,谢青珣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瑾声,你可知,你所想的这些,有多危险?”   谢青珣虽几尽与谢氏决裂,可他幼时到底也享受过世族提供的便利,并未耽误启蒙与念书。   而世家私藏的书籍中,有不少孤本和珍本,是概不外借的,当然,若是同等世家,彼此之间也会互通有无。   知识,长久以来一直是被垄断的,并非是下层人智力不行,而是他们从出生到死亡,根本就没有接触知识的机会。   即便他有着天才的头脑,最终也只会和黄土作伴。   .   造纸工坊所损害的只有诸平楚氏的利益,其他世族为了以后能够获得更好更便宜的纸张,或许会乐见叶瑾声所为。   可谢青珣从未想过,叶瑾声的野心居然会这么大。   .   “很大吗?”叶瑾声歪了歪头,“我不觉得。”   因为在他的前一世,这实在是太常见了。   叶瑾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多了一次活下去的机会,但是,既然有了第二次生命,叶瑾声也觉得,或许自己应该也为这个世界做点儿什么。   .   谢青珣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瑾声,你这是想掀起一场地动吗?”   叶瑾声嗯了一声,“我知道很难,我也做不了太多,就……”   想了想,叶瑾声继续道,“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深吸一口气后,谢青珣缓缓吐了出来。   “瑾声这些事情,想了多久了?”   “很久了。”叶瑾声诚实地道,“从决定开一座造纸工坊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   只是,路要一步一步走,饭也要一口一口吃,叶瑾声觉得,还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比较好。   “除此之外,我还在考虑,是不是以后能建一座免费的私塾。”叶瑾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挺难的,不知道要耗费多少钱。”   但叶瑾声想达到的目标也不太高,让那些有心向学的孩子,能有一个学习的机会。   当然,办学校这种事儿,叶瑾声也不准备自己一个人单干,到时候一定会拉上跟自己有合作的人一起来。这大大小小也是个善事,为了名声考量,应该也会有人愿意出钱的。   .   听完了叶瑾声的话之后,谢青珣眸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后,片刻后,抬手轻轻抚上了叶瑾声的脑袋,“若这是瑾声的愿望,珣定不惜一切,助瑾声达成。”   谢青珣声音坚定,语声铿锵,一声声地砸进了叶瑾声的心里。   叶瑾声惊讶地抬起头,“玄玠,你……你考虑好了?你其实不用这么快就答应下来的。”   毕竟,做这事儿的危险程度,叶瑾声自己也知道,他肯定会想办法苟一苟的,不会强出头。   所以,在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叶瑾声便也想着,找个机会与谢青珣和盘托出。   他原本计划的不是今日,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在这一片荒芜的原野上,叶瑾声说出了自己曾经深埋心底的目标。   他本以为谢青珣听完后,会嘲笑自己自不量力。   但现在,看着谢青珣坚定又温柔的目光,叶瑾声忽然觉得,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他。   “那……”叶瑾声勾住了谢青珣的手,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问道,“此后余生,玄玠愿意与我一同走下去吗?”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说完,谢青珣牢牢地回握住了叶瑾声的手。   “瑾声。”   “嗯?”   “我现在,可以吻你吗?”谢青珣笑着问道。   叶瑾声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但并未拒绝,而是闭上了眼睛,“嗯。”   谢青珣低下头,缓缓靠近,将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了叶瑾声的唇上。   叶瑾声闭着的眼睛睁开,有些狐疑,“你刚才真的亲了?”   谢青珣:……   看到叶瑾声眸子里那恶作剧般的笑意,谢青珣骤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叶瑾声给耍了?   “瑾声,你啊……”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问道,“那我这一次可以吻得深一点儿吗?”   这下倒是换叶瑾声无语了,问那么多做什么?难不成等到两个人准备做更亲密的事情的时候,你还要问一句我能进去吗?我可以动了吗?我能撞得更深一点儿吗?   不行!   叶瑾声立刻让自己住脑,不能多想,太污了简直!   然而,谢青珣却仿佛是真的有点儿这方面的癖好,见叶瑾声不答,又故意问了一遍,像是非要逼出来叶瑾声的答案不可。   叶瑾声:……   他没好气地道,“可以!”   谢青珣脸上笑意更浓,正想继续下去的时候,忽然,一阵犬吠声响起。   .   “汪汪汪!”   飞黎闪电一般飞奔过来,越过了叶瑾声和谢青珣之后,冲着一个方向飞快跑去。   “飞黎,回来!”谢青珣将叶瑾声护在身后,冷声道。   已经飞奔出去的黑色细犬听见自家主人的声音,虽然有些不甘不愿,却还是听话地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只是仍旧伏低身体,威胁性地“呜呜呜”叫着。   .叶瑾声从谢青珣的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看到了一辆看上去有些朴素的马车。   他方才与谢青珣说话的时候,也没注意到周围居然有人靠近。   飞黎一出门,就撒欢儿似的自己跑出去撵兔子了,没在附近,不然的话,应该一开始就会提醒他们有人。   被飞黎盯着,那赶着马车的马车夫警惕地看着那条黑色细犬,手上握着的马鞭也是蓄势待发。   叶瑾声担心飞黎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死,连忙对谢青珣道,“玄玠,我们快过去看看!”   “嗯。”   .   两个人走近那辆马车,期间那车夫一直盯着飞黎,而周围几个骑马的护卫,已经将手按在了刀柄上,似乎是只要叶瑾声和谢青珣做出什么不对的动作,他们就会拔刀而起。   叶瑾声和谢青珣并未靠得太近,而是隔着一段距离就停了下来,只是此时距离飞黎还有一段距离。   谢青珣抬手,对着那辆马车行了一礼,“飞黎护主心切,冒犯了诸位。”   叶瑾声也在一旁帮着道,“对不起,是我们没有看好飞黎,但是它很听话的,能把它还给我们吗?”   但不管是持刀的护卫,还是拿着马鞭的马车夫,都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   片刻后,马车内传来一道清朗温雅的男声,“忠犬护主,何罪之有,罗好,把它放回去吧。”   “是,郎君。”   那位那车夫应了一声后,手一挥,周围拔刀的护卫立刻将顶出了半寸的刀刃收回了刀鞘里。   见此,叶瑾声连忙道,“飞黎,快回来!”   但飞黎似乎是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不怎么肯走。   叶瑾声心里着急,怕对方不耐烦,立刻喊道,“不回来扣你三天的肉!只给骨头!”   “嗷呜——”飞黎的尾巴立刻甩了起来,终于,开始缓缓地后退,待退到安全距离后,立刻飞奔回了叶瑾声和谢青珣的身边,不停地蹭着叶瑾声的腿,像是生怕自己的肉飞了。   叶瑾声:……   为什么我养的宠物都这么吃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璇幽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璇幽梦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飞黎缠人得厉害, 叶瑾声无法,只能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 许诺道, “我看到了, 回去就给你煮肉!”   想了想, 叶瑾声又伸出三根手指,对飞黎道, “三盆!”   飞黎的尾巴立刻甩得更加欢快了。   叶瑾声起身,意外地发现, 那一行人并没有离开。相反,那马车里的人还掀起了车帘, 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和飞黎。   坐在马车上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看着应该和谢青珣的年纪不相上下,气质温和儒雅,济济彬彬。   “你好。”叶瑾声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对方也微微颔首,“在下姓陈,不知这位郎君贵姓?”   “免贵姓叶, ”叶瑾声又指了指自己旁边的谢青珣,“他姓谢。”   谢?   听到这个姓氏后, 那个人微微一怔,打量了谢青珣几眼后,冲着对方微微点了点头。   谢青珣抬起手, 郑重一礼。   叶瑾声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跟着谢青珣,一起行了一礼。   “叶郎君。”那位陈氏郎君笑着道,“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到扶阳县?”   咦?这人要去扶阳县吗?   叶瑾声指了指一个方向, “顺着走过去,很快就到了,不远。”   “多谢。”陈氏郎君冲着他微微颔首后,便放下了车帘。   .   看着已经走远的车队一行,叶瑾声忽然开口,“玄玠,你以前是不是认识他?”   “嗯?”谢青珣看向了叶瑾声,“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叶瑾声迟疑着道,“你好像有点儿奇怪。”   谢青珣沉默了下来,他确实知道这个被重重保护起来的男人是谁,只不过,那是记忆碎片里的谢青珣,而这一世,谢青珣能确定,自己从未与这个男人当面,自然也不应该认识他。   其实,听到那个男人声音的时候,谢青珣就有些猜测了,而在那个男人掀开帘子后,谢青珣才算是彻底确定。   只是,让谢青珣觉得疑惑的是,曾经的记忆碎片里,不曾有这位陈氏郎君来扶阳县的经历。   但很快谢青珣就想开了,或许就和他自己一样,曾经的记忆碎片里的自己,不是也不曾来到过扶阳县吗?   甚至,连叶瑾声都不在。   只是,想起那位陈氏郎君的身份,谢青珣又忍不住皱眉。   那人一来,也不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   “玄玠?”叶瑾声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你刚才是怎么了?”   突然就不说话了,整个人都愣愣地站在原地,怎么呼唤他都不开口。   “只是方才想起……”谢青珣斟酌了一会儿,“家母也是姓陈,或许几百年还是本家呢。”   原来是想起了他的母亲啊,叶瑾声恍然,“那你带着阿融和阿满来到扶阳县,你母亲不会担心吗?”   谢青珣叹息一声,摸了摸叶瑾声的脑袋,低声道,“在我幼时,母亲便已离开了。”   这……   叶瑾声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一层,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来安慰谢青珣才好。   最后,他干脆一把搂住了谢青珣的腰,脑袋埋在了他的胸膛里,郑重道,“以后,我会陪着你。”   “好。”谢青珣轻声道,同时伸出手,回抱住了叶瑾声。   两个人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后,谢青珣推了推叶瑾声,“再不教你骑马,天就要黑了。”   说完,谢青珣打了个呼哨,还在远处悠闲吃草的枣红色大马和大白便飞奔而来。   大白一过来,就蹭进了叶瑾声的怀里要糖吃。   叶瑾声:……   他再一次疑惑,为什么自己养的宠物都隐隐约约有吃货的潜力?   吐槽归吐槽,叶瑾声还是从自己的身上摸出来几块饴糖,同时摸了摸大白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大白啊,吃了糖,记得控制体重。”   要是吃成了一匹小胖马,那还怎么跑?   只是,大白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变成小胖马,已经将饴糖卷走,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   叶瑾声无奈。   .   “先学上马。”谢青珣扶着大白身上的马鞍,仔细地给叶瑾声讲解怎么上马的要点,同时安慰叶瑾声道,“没关系,新手上马的时候,大部分都很狼狈。”   不过,对于世族子弟而言,都是从小就学习君子六艺,丢脸也是小时候丢,待他们长大,再上马的时候便只剩下潇洒了。   至于那段学习骑马的黑历史经历,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地从脑海里删除了。   叶瑾声艰难地“爬”上了马背,一旁的谢青珣抬起头,夸赞道,“瑾声,做得很好。”   然而,坐在大白背上的叶瑾声却只是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又夹紧了马腹。   脚上空落落的,没有马镫他是真的觉得没有什么安全感。   虽然草原上长大的人甚至连马鞍都不需要,但叶瑾声很显然不在此列。   好在大白十分温顺,一直站在原地,叶瑾声逐渐放松了下来。   “抓起缰绳。”谢青珣提醒叶瑾声。   “哦。”叶瑾声这才发现,自己之前抓着的,居然是大白的鬃毛。   .   “你看。”谢青珣扯着马缰绳,往左边扯了扯,大白的脑袋便偏向了左边。   “你扯右边的缰绳试试。”   叶瑾声闻言照做,看着大白又偏向了右边的脑袋,他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句,“大白真的很温顺啊。”   谢青珣笑着拍了大白的屁股一下,叶瑾声只觉得身体略微后倾,原是大白已经开始走了起来。   “玄玠!”叶瑾声立刻紧张起来。   “安心。”谢青珣拍了拍叶瑾声的大腿,安抚道,“现在操控大白变向,让它向左。”   叶瑾声学着刚才的动作,把缰绳往左边拉扯,大白脑袋一侧,顺滑地拐向了左边。   他又往右边一扯,大白再次丝滑转向。   学习最开始非常顺利,叶瑾声不由得信心大增,不知何时,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谢青珣又教了他怎么让大白走起来,甚至跑起来,当然只是小跑。   一次次的尝试过后,叶瑾声已经能够自己控制着大白小跑了,而他自己,在大白的背上坐得也十分稳当,不再像最开始那样紧张了。   “玄玠!”叶瑾声操控着大白停在了谢青珣的身边,略显得意地道,“我刚才怎么样?”   “做得很好。”谢青珣笑着道。   叶瑾声眸子一转,冲着谢青珣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玄玠,你要一起来吗?”   谢青珣轻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叶瑾声的手,利落地翻身上马,坐到了叶瑾声的身后。   他低声在叶瑾声的耳边道,“抓紧。”   话音刚落,大白便奔跑了起来,从最初的小跑,越来越快,最快的时候,甚至四只马蹄同时腾空。   而在大白的身侧,枣红马也不甘马后,毫不犹豫地追赶了起来!   飞黎大声吠叫着,竟然也不远不近地跟上了,黑色细犬腾空而起,生有长发的尾巴在风中肆意飞动。   叶瑾声微微弯腰,压低了身体,他的身后,谢青珣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在大白停下的那一瞬间,谢青珣飞快地在叶瑾声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叶瑾声条件反射性地捂住了自己被亲到的地方,唇角扬起的笑容越来越大。   他仰起头,将脑袋搁在了谢青珣的肩窝上,趁着谢青珣侧过脸的时候,同样飞快地在谢青珣的唇上亲了一下。   亲完后,他还得意地扬起了眉,似乎是在说,不就是偷袭嘛,我也会!   谢青珣眼角眉梢是克制不住的笑意,一手搂住了叶瑾声的腰,另一只手托住了叶瑾声的后脑,深深地吻了下去。   ……   一吻过后,叶瑾声呼吸有些急促,他的目光开始四下发飘,转移话题,“嗯,天色也有些晚了,该回去了,不然的话,阿融和阿满要担心了。”   “好啊。”终于吻上了心心念念的唇,还深入扫荡了一番,谢青珣心情大好,很想干点儿什么。   于是,他看向了一旁正在呼哧呼哧喘气的飞黎,大手一挥,“回去就给飞黎加餐,六盆肉!”   飞黎:?????   这一顿加餐来到猝不及防。   当然,飞黎加餐了,枣红马和大白也不能落下,谢青珣甚至开始思考是不是以后直接拿饴糖来喂大白,零食转成正餐,但是被叶瑾声一票否决了。   “不行!要营养均衡!”   “好吧。”谢青珣只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只是,让叶瑾声没想到的是,谢青珣直接去五味斋包场了……   叶瑾声:……   这是有钱不撒不痛快是吧?.   晚上,阿融和阿满回家吃饭的时候,有些奇怪地看着餐桌上的菜。   太多了。   叶宅内一向不喜欢铺张浪费,所以一直是吃多少就做多少,鲜少有这样直接做满了一大桌子菜的时候。   “今天是发生什么好事儿吗?”阿满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奇怪的问道。   阿融的座位就在她的身边。   闻言叶瑾声看向了谢青珣。   在确定了两个人的关系之后,他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两个小家伙儿开口。   不管是那个时代,阴阳和合,男女结合,才是世人所推崇的正道,两个男人在一起,未免显得有些惊世骇俗。   只是,阿融和阿满自幼聪慧,若是自己和谢青珣刻意瞒着他们,万一哪天没注意,让两个小家伙儿受到了惊吓可怎么办?   所以,思来想去后,叶瑾声还是觉得,应该和两个小家伙儿讲清楚。   而谢青珣也是同样的想法。   谢青珣对待两个孩子向来是实话实说的态度,甚至连他们父母离世的事情也没有隐瞒,所以两个小家伙儿从小就知道,他们的父母去了另外一个十分遥远的世界,而那个世界,是生和死之间的距离。   在自己和叶瑾声的事情上,谢青珣同样不会隐瞒。   .   等到两个小家伙儿坐好后,谢青珣直接开门见山道,“阿融,阿满。”   “舅舅!”   “舅舅。”   谢青珣看着两个小家伙儿,“以后,对瑾声,你们就要改口了。”   “改口?”阿满疑惑了。   阿融疑惑了一会儿后,似乎是猜到了什么,眸子顿时变得亮晶晶的。   “对。”谢青珣的神色变得温柔了起来,“以后要唤瑾声小舅舅。”   小舅舅?   阿满和阿融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惊喜。   “所以,你们是不分开了吗?”阿满确定般问道。   “是的。”谢青珣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那太好啦!”阿满欢呼道,“我和阿融之前还好担心你们的!”   “担心我们?”叶瑾声奇怪,“为什么?”   “你们之间的气氛好奇怪的。”阿满嘟着嘴,“我和阿融有点儿害怕。”   叶瑾声又看向了阿融,看到对方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和阿满以为你们闹别扭了,害怕你们要分开。”   听到这里,叶瑾声忍不住愣住。   有的时候,小孩子确实非常敏感。   大人之间的氛围,他们很容易就能察觉到,而再敏感一些的孩子,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想到这里,叶瑾声顿时心疼了起来,他揉了揉阿融的脑袋,承诺道,“以后不会了。”   “嗯。”阿融点了点头,认真喊道,“小舅舅。”   “小舅舅!”阿满叫得好大声,好像这个称呼她更喜欢一样。   叶瑾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嗯,我听到了。”   .   吃过饭后,叶瑾声将两个小家伙儿送回了房间,再回来的时候,谢青珣居然还在原处坐着。   “玄玠?”   谢青珣起身,握住了叶瑾声的手,“瑾声。”   “嗯?”   “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想了想,谢青珣又补充了一句,“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一天。”   叶瑾声低头看着两个人交握的双手,唇角翘起,语气也带着些喜悦的味道,“我也是。”   .   只是,亲密的时间是短暂的,很快,叶瑾声就投入了紧张的工作里,比如,查账。   虽然已经在逐步更替为新式账簿,但是还有很多其他的琐事需要他来决定。   除此之外,叶瑾声还在起草另一份计划,是有关瓷器的。   他将自己所知道的瓷器知识整理了出来,又去市面上买了许多的陶器和瓷器,确认了现在瓷器的烧制水平,然后再进行针对性的提升。   比如,如果要烧制后世人所熟悉的那种瓷器,瓷窑内的温度或许还需要进一步提高,至少,一千度往上是要的。   再然后,不同的瓷釉烧制的温度和时间也是不同的,叶瑾声对此只是有一些模糊的记忆,所以,还是需要熟练的陶瓷匠人一遍遍地尝试。   除此之外,给瓷器上瓷釉,那些釉料又该往哪里去找?   在叶瑾声前一世的瓷器发展历史上,不仅仅有本地出产的釉料,还有一部分釉料是从西域传来的,比如“苏麻离青”。   别的都好说,寻找这些釉料,却是一个大问题。   .   陶和瓷经常放在一起说,实际上,这两者之间,也有着完成的传承关系,说瓷器是从陶器中脱胎而出的也不为过。   除了釉料,烧制瓷器所需要的瓷土,其实和陶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只不过后期,瓷窑改进,温度更高,原本的陶土在高温下,里面所蕴含的不同物质发生了化学反应,逐渐变成了大家司空见惯的瓷器。   .   瓷器发展的最初,烧制出来后就是陶土高温成结后的颜色,非常单调,大部分呈现青色,搁在叶瑾声的眼里,说一句粗糙也不为过。   但是,从陶器到瓷器,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了。   在瓷器出现之后,瓷胎的原料和加工就没有多大本质的变化了,世世代代瓷工的精力主要致力于釉质、釉色和彩绘工艺的提高,并不断推陈出新。   .   不过,和瓷器的辉煌成就比较起来,叶瑾声的前一世,古代人民对于玻璃就不怎么重视了。   从出土的一些玻璃制品来看,玻璃并未进入实用领域,大都是以玻璃珠子的形态存在,作为佩饰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叶瑾声也曾看过科普,中国古代的玻璃,与大部分人常规认知里的玻璃是不太一样的。   .   根据出土文物的验证,从全世界来看,古埃及是最早发明玻璃的国家,是以石英砂烧制而成的钙钠玻璃。   但是,在玻璃尚未传入之前,国内本土就已经烧制出了另一种体系的玻璃,成分与古埃及所发明的玻璃不同,是自成发展的独立体系,属于铅基玻璃。   现代又有一种硼玻璃,耐火耐热的性能更好,而这种玻璃,在古代的时候,也有匠人尝试烧制过,在炼丹术著作《金华玉液大丹》中就有一个有趣的“琉璃药”配方:“琉璃药,用铅黄华(即黄丹)半斤,加硝二两,硼〔砂〕二两,大火扇作汁。”   只可惜,这种玻璃未曾发展开来,此后的岁月里也逐渐失传了,究其原因,是硼砂这种物质产自蜀地,交通不便,极难得到。   与瓷器的发展对比起来,古代玻璃的发展堪称缓慢。   追究古代玻璃技艺落后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国内很早就发展出了极为精湛的制瓷技艺。   在古代,瓷器的造型加工比较容易,便于大量生产;瓷器强度较大,不易破碎;又不致因骤热而爆裂;其原料也简单而价廉易得;艺术性也远高于玻璃制品,因此减少了人们对玻璃的需求和兴趣,于是影响了它的发展和进步。①   .   但,饶是如此,叶瑾声还是想要玻璃窗。   叹了一口气,叶瑾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头疼啊,不知道这一世,硼砂这种物质会出现在哪里。   按理来说,不同的化学矿物的发现地点应该有些规律,但是叶瑾声是真的不懂这些专业知识。   叶瑾声慢慢思索着,制作普通玻璃的技术并不难,虽然玻璃的实用性无法和瓷器相比,但是用来做窗户却非常合适。没人能拒绝透光绝佳的玻璃窗。   就算这普通玻璃烧制出来后只能用来做窗户,实用方面比不上瓷器,也没什么问题,毕竟造价便宜。   .   在纸上又写写画画了好一会儿之后,叶瑾声终于停笔,长舒了一口气。   “回头再整理一下,按照难易程度列出来个前后,一样一样地来解决。”叶瑾声喃喃着,伸了一个懒腰。   但下一瞬,叶瑾声就感觉自己的腰上贴上了一个温热的手掌。   “玄玠?”   “是我。”谢青珣的手上,正力度适中地帮着叶瑾声按摩着腰部。   叶瑾声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忍不住又伸出了自己的腿,可怜兮兮地道,“我的腿也麻了……”   这个年代还比较流行跽坐,其实和跪坐没啥差别,跪坐过的人就知道,这种坐姿多折磨人,叶瑾声一直不知道谢青珣他们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只是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腿部血液不畅了。   “嘶……”被谢青珣捏腿的时候,叶瑾声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道,“回头我一定要找人打新的家具,高坐的那种!”   跪坐简直不是人做的事儿!   至于别人接不接受的问题,大不了就只放在自己家里自己用。   .   谢青珣揉按了一会儿之后,叶瑾声觉得自己总算是活了过来,刚才他想事情太专注,一时间忘了换姿势,不然的话,他才不会折磨自己。   “玄玠,你也帮我看看。”叶瑾声把那一摞纸递给了谢青珣。   谢青珣双手接过,一页一页地翻看了起来,偶尔看到自己不懂的地方,谢青珣也不打肿脸充胖子,而是认真询问了叶瑾声,有些叶瑾声也不能确定的地方,他便提笔画上了一个符号,以示还未解决。   等两个人将这份计划书再次推敲了一遍之后,太阳已经下山。   等到室内昏暗,无法看清纸上内容的时候,两人才发觉。   叶瑾声看了一眼窗外,“都已经这么晚了。”   他站起身,点起了烛火,不等开口,叶瑾声的肚子已经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谢青珣失笑,“去吃饭吧,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说完,他顺势起身,忽然之间,谢青珣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小心!”叶瑾声连忙扑了过去,却被带倒,自己整个人都被压在了地上。   他的后脑处被谢青珣用手掌垫了一下,并未触及地板,没有受伤。   “瑾声?”谢青珣的语气有些焦急,“可有哪里伤到?”   “我没事。”叶瑾声戳了戳谢青珣的胸膛,意有所指地道,“你是不是应该先起来。”   然而,下一瞬,他就听到了谢青珣略带歉意的声音,“抱歉,瑾声,我的腿麻了。”   腿麻了?   叶瑾声视线往下看过去,却只能看到自己与谢青珣贴在一起的胸膛,还有对方衣领边缘,露出来的那么一点点锁骨。   或许是被某种美色所蛊惑,亦或是叶瑾声本身就想做点儿什么,不知不觉间,他的手指,已经抚上了谢青珣的衣领边缘,正在缓缓向上,试图插入衣领与脖子之间的缝隙。   谢青珣也不说话,任由他动作,在叶瑾声迟疑着搭在那一处,却迟迟不曾下手的时候,还语带笑意地问道,“瑾声为何不继续了?”   被那带着揶揄的语气惊到,叶瑾声的手指一瞬间缩了回去,眼睛立刻瞪大,像是对自己刚才的行为十分震惊。   我……   我居然这么好色的吗?叶瑾声在心里生无可恋地想道。   但是转念一想,叶瑾声很快就释怀了。   眼前这个人可是自己的男朋友,对自己的男朋友有点儿那什么……不太和谐的想法,不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吗?!   他为什么要心虚!   就在叶瑾声鼓起勇气,想要真正扯开谢青珣领口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阿满的声音。   伴随着“咚咚咚”的敲门声,落入了两人耳中。   “舅舅!小舅舅!你们在做什么呀!该吃饭啦!”   叶瑾声:……   谢青珣:……   叶瑾声头一次觉得,这两个小家伙儿好像有点儿碍事。   但,无论如何,两个小家伙儿都亲自过来喊人了,叶瑾声也只能是收起自己心里的旖旎心思,推了推谢青珣,“快点儿起来,别让两个小孩儿看到!”   不然那成了什么样子了!   妥妥的教坏小朋友!   谢青珣周身的气质顿时冷了下来。   他还想再赖一会儿,但是叶瑾声已经把他给推开了,“玄玠。”   叶瑾声严肃地对着谢青珣道,“你是他们的长辈,要以身作则!”   谢青珣:……   更郁闷了。   .   吃晚饭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管是两个小家伙儿,还是谢青珣,都打破了曾经的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   尤其是两个小家伙儿,最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分享自己今天到底学了什么。   只是,再一次听到阿满往徐大夫那里跑之后,谢青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   叶瑾声又和谢青珣商量了一会儿,敲定了最终的计划。   不管是烧制瓷器还是烧制玻璃,都需要经验丰富的陶瓷匠人,谢青珣名下的生意里,也没有类似的匠人。   “所以,我觉得,和虞丛音合作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叶瑾声道,“首先,他家里本身就是做陶瓷起家的,其次,我就脸大一点儿,说我们对他有恩了,两相结合,比起寻找其他不熟悉的陶瓷匠人,虞丛音显然是一个更合适的合作对象。”   “算算时间,他儿子的伤应该也养得差不多了,我们买点儿礼物,上门拜访一下,怎么样?”叶瑾声提议道。   谢青珣无可无不可,“那我去准备礼物。”   “嗯嗯!”叶瑾声猛地点头,忍不住感慨道,“玄玠真的是太能干了!”   能干?   谢青珣意味深长地看了叶瑾声一眼,“你确定?”   “当然确定!”叶瑾声暂时还未察觉到某个有些污的词语,理所当然道,“玄玠简直无所不能。”   谢青珣忍不住失笑,“瑾声,你可真是……”   夸人也夸得那么直白。   叶瑾声理直气壮,“反正我说的是实话!”   .   只是,还不等叶瑾声和谢青珣准备好礼物,虞丛音已经带着自己的儿子上门拜访了。   “叶郎君,谢郎君。”虞丛音笑呵呵地道,“冒昧叨扰,实在愧疚。”   叶瑾声连忙摆手,“九乐又和我们客气了,快请坐!”   虞丛音便顺势道,“多日不见,瑾声愈发光彩照人了。”   叶瑾声有些发窘,谢青珣还说自己夸人直白,他觉得,这虞丛音夸人一样更直白。   很快,叶瑾声的目光就落到了虞丛音身后的那个少年身上。   那少年和虞丛音有八.九分相似,应该就是虞丛音的儿子了。   此时看他面色红润,显然,之前的伤应该是大好了。   见叶瑾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虞丛音立刻将自己的儿子叫到了面前来,“瑾声,这便是吾儿,名唤虞明知。尚未及冠,还未取字。”   虞明知拱手行礼,“小子虞明知,见过叶郎君,谢郎君。”   叶瑾声立刻道,“虞小郎君,幸会。”   谢青珣也是微微点头,“九乐有此麟儿,让人歆羡。”   虞丛音一向以自己的这个儿子为傲,此时听叶瑾声和谢青珣如此夸赞,顿时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嘴上却还是谦虚着道,“他小小年纪,当不得如此夸赞。”   寒暄过后,叶瑾声很快就将话题引到了虞丛音此行的目的上。   “不过是这边的生意出了点儿问题,家中特意派我过来处理,我便带上了明知,只是不曾想到,路上竟然遭到了贼人伏击,明知为了救我,被贼匪砍伤。”   说到这里,虞丛音重重叹了一口气,“那伙儿贼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见到人,也不听我等愿意出钱的哀求,直接提刀就砍,若不是幸运,我们恐怕早就……”   叶瑾声也跟着唏嘘了几声。   片刻后,叶瑾声试探着道,“不知九乐家中的瓷窑,可能接受定制?”   “定制?”虞丛音立刻明白了叶瑾声的意思,道,“只要瑾声开口,我必全力以赴。”   叶瑾声笑着道,“有了九乐的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想请九乐烧制一批瓷器。”   “哦?瑾声想要何种瓷器?”   “透明的。”   透明的?   听到了叶瑾声的这个要求之后,虞丛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以为叶瑾声是在耍自己。   叶瑾声见虞丛音面色不愉,便拿出了自己之前就准备好的内容,递给了虞丛音,“九乐请看。”   虞丛音将那几张纸取过后,只看了几眼,神色便愈发严肃了起来。   一旁的虞明知神色微动,虽然很好奇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但他仍旧克制自己,不要随便乱看。   叶瑾声也注意到了虞明知,笑着对他道,“不知虞小郎君今年几岁?”   虞明知略显局促地道,“十二岁。”   十二岁啊。   叶瑾声对这种听话的小孩子向来十分容忍,便道,“若是虞小郎君觉得无聊,我便让人带阿融过来,阿融性子沉稳,或许你们能聊得来。”   叶瑾声没有提阿满。   这个时代,十二三岁,也是一个比较尴尬的年纪。   虽然这个时候的法定成亲年龄是女十六,男十七,可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哪里能等得到这个时候。   十二三岁,已经是能够撑得起一个家的年纪了。   当然,换做世族,则又有不同,普遍晚婚。毕竟世族之间的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还牵涉到了其他的方方面面。   叶瑾声看着虞明知,就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七八年后的阿融。   虞明知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便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然而,见虞明知看向自己,虞丛音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这种小事儿,都要询问自己,自己的这个儿子,怕是还要再磨砺一番。虞丛音温和地道,“多谢瑾声好意,明知,还不快谢谢叶郎君。”   “谢叶郎君。”   “没事。”   叶瑾声唤来了下仆,带着虞明知去寻阿融了。   .   后院中,听到下仆来报,阿融有些惊讶,“虞小郎君?”   略微思索后,阿融就猜到了那人是谁,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带路。”   “阿融。”一旁的阿满扯住了他的袖子,“我也要去!”   阿融想了想后,便牵起了自家妹妹的手,“那就一起去。”   虞明知在偏院中等候的时候,看着叶宅花园内的葱花韭花大蒜花,暗暗思索,这叶宅的主人,品味倒是颇为独特。   忽然,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   “你就是虞小郎君?”   虞明知转过头,一眼便看到了相携而来的两个小家伙儿,他顿时有些懵逼,他还以为叶家的那位小郎君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呢,结果……   这……他们看上去也不过是五六岁的模样吧?   能和自己聊得来?   .   丝毫不知道虞明知即将在阿融那里遭受到的打击,叶瑾声见虞丛音脸色微变,顿时明白,这件事情,基本上已经成了八.九分。   那几张纸里,叶瑾声不仅写明了玻璃的制作方法,还略微提及了几句陶瓷的烧制办法,比如,釉下彩,釉上彩的烧制。   有的时候,人所需要的只是一句点拨,而这个点拨,给他指出了方向,他便能顺着这个点拨一路向前。   虞丛音便是如此。   他捧着那几张纸,仿佛自己捧着的是无价之宝。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引自《中国古代化学》。   有关瓷器、玻璃的内容,参考的仍旧是《中国古代化学》这本书~ 此外还有《中国古代陶瓷》。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逸竹不能吃 50瓶;梧桐栖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虞丛音家祖上便是制作陶器起家, 在瓷器出现之后,不少原本的陶窑日渐衰落,但是虞丛音的祖上果断从制作陶器转为了制作瓷器。   虽然前期艰难, 但是技术逐渐成熟之后, 再加上他们对于瓷器的品质控制十分严苛, 逐渐打开了市场, 渐渐活了过来,到如今, 已经成为了一方巨商。   因为家学渊源,虞丛音自然能够从叶瑾声所写的内容中甄别出, 这到底是来诓人的,还是真的有用。   当然, 虞丛音对于能否烧制出来透明的玻璃仍旧持怀疑态度,但是,也不再像是之前那般,认为是叶瑾声异想天开了。   叶瑾声见虞丛音如饥似渴地阅读着那一份资料上的内容,知道事情正在按照自己所预想的进行下去,满意地喝了一口茶水。   虞丛音看完之后, 长舒了一口气,再次看向叶瑾声的时候, 眸子里就多了几分郑重,“瑾声以前也烧制过瓷器?”   “那倒没有。”叶瑾声摇头,“只是看过而已。”   嗯, 在电视上看过。   叶瑾声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但是,这句话听在虞丛音的耳中,却有了不同的含义。   虞丛音以为叶瑾声是获得了某位陶瓷匠人的倾心传授,或许……或许那位传授给他的陶瓷匠人已经处于弥留之际, 只能是把自己在制作瓷器时候所摸索出来的各种技巧,一股脑地说给了叶瑾声听,做给了叶瑾声看,却没法让叶瑾声自己动手制作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叶瑾声拿给自己看的这份资料上,只是给出了方向和大致做法,但是具体的配料,却不曾写出。   不过,虞丛音认为,就算叶瑾声知道具体的釉料配方,他也绝对不可能写出来,都是独家秘方,谁会闲着没事儿把自己吃饭的秘密说出来?   但是,叶瑾声给出的这些东西,已经能足够证明他的诚意。   虽然叶瑾声没有说明具体的釉料配方,但是,他有说过,可以在素白的瓷胚上绘制彩色的花纹,抑或是制作瓷胚的时候,在瓷土中掺入一些染色剂,然后再进行高温煅烧,在高温的作用下,瓷胚中的染色剂,就能给瓷器染上不同的颜色。   只是,这样一来,瓷土与染色剂之间的配比,煅烧的火候控制等等,这里面的门道,可多着呢。   想到这里,虞丛音也基本上明白了叶瑾声的意思。   他空有想法,却没有能够让他的想法所实现的瓷窑与陶瓷匠人。   而自己,有着成熟的瓷窑,与代代相传的陶瓷烧制手艺。   正好彼此互补。   恰好,之前叶瑾声在医馆中随口的一句话,也算是间接救回了自己儿子的一条命,毕竟伤口是徐大夫缝合的。   有了这些基础,叶瑾声与自己合作,远比去寻找其他不认识的瓷窑更加放心。   .   原本虞丛音来扶阳县,便是因为之前稳定合作的一个大客户,今年忽然停了订单,虞家便特意派他过来看看,以视重视。   只是这段时间下来,虞丛音已经基本上能够肯定,那个曾经的大客户,已经投向了他们虞家的死对头张家。   也不知道他们割舍了多少利益,但现在看来,若是自己能够和叶瑾声达成合作,推出彩绘瓷器,到时候,张家,哼。   .   见虞丛音的神色变来变去,叶瑾声忍不住开口,“九乐?你觉得如何?”   虞丛音回过神儿来,立刻道,“不知瑾声是从何处得知?”   叶瑾声咳嗽了一声,说着自己之前就已经和谢青珣对好的话,“只以前救过一位老者,那位老者应该是烧制陶瓷的高手,他感念救命之恩,便将自己摸索出来的烧制彩釉的办法都教给了我。”   “只是……”叶瑾声适时表现出了一点儿悲伤,“那位老者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只能草草告知我一些关键信息。但可惜的是,那时的我并不知晓老者所告诉我的东西这般珍惜,并未记下太多,不然的话……”   虞丛音听完后,也是心有戚戚,却还是安慰叶瑾声道,“瑾声不必自责,想必那位老者也不会责备你的。”   “但我还是觉得心中有愧。”叶瑾声忽然正色道,“所以,九乐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虞丛音神色一正,“自然愿意。”   “那太好了!”叶瑾声立刻露出一个笑容来,“我想在扶阳县建一个瓷窑,只是,烧制瓷器需要专门的瓷土和陶瓷匠人,我也不知道这扶阳县的附近有没有合适的瓷土与会烧制陶瓷的匠人,还要请九乐帮忙。”   虞丛音没有立即答应。   叶瑾声的提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虞丛音本以为叶瑾声的意思是参与分红。   不过,只是思索了一下,虞丛音就答应了下来。   想要从头建起来一个瓷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若是叶瑾声想要以此参与分红,虞丛音还需要想办法说服虞家的其他人,但若只是帮忙寻找瓷土,招揽几个瓷工,只是虞丛音自己就能决定。   但是,出于好意,虞丛音还是从侧面提醒了叶瑾声一句,见叶瑾声并未在意,虞丛音便也不再多言。   “那么,作为感谢。”叶瑾声将那一份整理出来的资料又往虞丛音那边推了推,“还请九乐收下。”   虞丛音并没有拒绝,这里面的内容他都已经看过,再推辞,就显得有些虚伪了。   “只是,瑾声,若是事情不成呢?”   不成?   叶瑾声笑了笑,“那也只能去别的地方,买下一座瓷窑或者是陶窑了。”   直接买下?   虞丛音不由得在心里啧啧了几声,看来,叶瑾声的身家,不止他所表现出来的这一些。   .   实际上,叶瑾声并非全无保留,他给虞丛音的那一份资料中,只有高温釉的烧制方法,低温铅釉的烧制方法他暂时瞒了下来。   若是到时候瓷窑或者是陶窑建不起来,叶瑾声还真的准备买下一座快倒闭的瓷窑,然后让匠人们去烧低温釉。   也不一定是做瓷器,烧点儿琉璃瓦、唐三彩之类的也行,琉璃瓦可以用来装饰屋檐,而唐三彩之类的可以当做摆件。   虽然唐三彩在叶瑾声的前一世一般是用作明器,但这一世又没出现过,说不定到时候连名字都不一样了。   .   事情商量好之后,几人终于想起了被带去玩儿的虞明知。   只是,再次见到虞明知到时候,叶瑾声发觉,这个少年好像有点儿恍惚。   “明知?”叶瑾声小心地问道,“怎么了?是困了吗?”   虞明知看向了叶瑾声,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是想说点儿什么,最终还是抿着唇,摇了摇头,“谢叶郎君关心,明知无事。”   无事?   这看着看还真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   将虞家一行人送出门后,叶瑾声立刻去找了阿融和阿满。   找到两个小家伙儿的时候,他们正在练字,谢青珣有规定,两个小家伙儿每天必须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来练字,他会检查的,就算当天没时间,日后也必定会抽出时间来。   若是两个小家伙儿有哪一天偷懒,没有按时练字,那第二天就要抽出他们玩耍的时间写大字给补上。   好在,两个小家伙儿虽然也喜欢玩闹,但却很自律,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期被谢青珣培养起来的习惯。   .   “阿融。”叶瑾声见阿融放下笔后,这才开口,“方才和虞小郎君说了什么?”   阿融侧头,看向了叶瑾声,漆黑的眸子里,带着一点儿莫名,“只是与他说了一会儿《诗经》与《论语》,他居然都还没有背下来。”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阿融的眸子里是明显的嫌弃,“阿满都会背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阿满骄傲地挺起了自己的胸膛。   平日里阿融的学习速度一向比阿满快几分,此时终于见到了比自己还要慢的人,阿满自然是觉得骄傲极了,她也不是最差的嘛!   叶瑾声却忍不住想笑。   虞明知今年也不过是十几岁,在叶瑾声的前一世,十几岁的少年,估计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天放学后去哪儿玩儿吧?   倒是阿融和阿满,这学习速度有点儿惊人了。   “难道真的是遗传?”叶瑾声咕哝道。   “小舅舅?”   听到两个小家伙儿那疑惑的声音,叶瑾声想了想,“阿融,你知道何为藏拙吗?”   “藏拙?”   “就是不要让自己显得那么突出。”叶瑾声简单解释道,“不是说要你每时每刻都要藏拙,而是看情况而定。”   世人多嫉妒,阿融如今太小,自己和谢青珣又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他们两个人的身边,只能提前预防。   阿融略微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嗯。”叶瑾声摸了摸阿融的脑袋,温声道,“但是也不要太压抑自己。”   有的时候,扮猪吃老虎,最后扮着扮着就变成了真的猪,叶瑾声的意思只是让阿融不要太锋芒毕露罢了。   .   虞丛音回家之后,就发现自己的儿子忽然间变得勤奋了起来。   以往他是最不耐烦去学那些之乎者也的。   追问了许久之后,虞丛音才知道,原来是这小子受了刺激,被小了自己五六岁的小孩子“血虐”了一番,这才发奋图强了起来。   知道了原因之后,虞丛音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是这么有用的话,或许自己应该带着自家儿子多去叶宅拜访一下。   只是,看着自家儿子那哀怨的目光,虞丛音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   但是,出于感激之情,虞丛音帮忙寻找瓷土的时候,愈发认真。   .   然而,叶瑾声等了许久之后,却只等来了虞丛音的摇头叹息。   “方圆十里之内,没有寻到合适做瓷器的瓷土。”虞丛音没有隐瞒。   叶瑾声其实对于这个结果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等到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不过。”虞丛音忽然转折道,“我倒是寻到了另一种陶泥,或许烧制出来的成品比不上瓷器,但是用作陶器还是不错的。”   “哦?是吗?”叶瑾声对此有些兴致缺缺。   陶器并非不好,只是让虞丛音都不看好的陶泥,叶瑾声也不觉得能够烧制出来什么好的陶器来。   瓷器出世之后,一些小件的陶器,像是日常所使用的碗、盘、茶壶、罐等,都逐渐更替为了瓷器,陶器倒也并未彻底消失,只是一般都是烧制一些大型的陶盆之类。   虞丛音自然看出了叶瑾声的兴趣缺缺,但是本着负责任的态度,他还是取出来一块用布包着的陶泥,递给了叶瑾声,“瑾声可以看一看。”   叶瑾声将那陶泥取过,观察了一会儿之后,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陶泥,看着有点儿眼熟啊……   认真地在自己的记忆里找了一会儿之后,叶瑾声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了起来,这……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或许正是,紫砂泥?   .   若是喝茶的人,应该没人不知道紫砂壶的大名。   紫砂壶可以说是最适合用来泡茶的器皿之一。   究其原因,紫砂陶壶具有多孔性,泡茶的时候,茶壶壁能够吸收茶汁,日积月累之下,便会在茶壶内侧的壁上积累起一层“茶锈”。   即便不曾泡茶,只是把热水倒进紫砂陶壶中,有这一层“茶锈”,仍会使清水中带上茶叶的清香味道。   除此之外,紫砂陶壶的导热性很慢,注入热水之后,即便用手握着,也不会觉得茶壁滚烫,但是瓷器就不行,倒入热水后,杯壁立刻就会变得灼热,除非在杯壁中间做出隔热层。   而且,紫砂陶壶的耐骤热、骤冷的性能也十分优异,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注入热水,不必担心碎裂。   所以,在紫砂陶壶出现之后,就倍受文人墨客的喜爱。   随着时间的流逝,紫砂泥逐渐成为了制作茶具的理想材料。   .   而如今的梁朝,品茶之风盛行,只不过世人大都使用瓷器,所以烫手的问题一直没能得到解决。   看着手里的这一块陶泥,叶瑾声其实也不是很能确定这是不是紫砂泥,如果是的话……那或许自己之前与谢青珣所制定的计划就要做出少许的改变了。   叶瑾声原本将低温釉用作自己的后手,但是,若这陶泥真的是紫砂泥,烧制起来的温度,几乎与瓷器无异,至少要在1100~1200度的温度区间里烧制,才能制成合格的紫砂陶壶。   原本,制作陶器的温度应该是比瓷器要低的,但是紫砂泥中所蕴含的化学物质,以及这些化学物质发生反应所需要的温度,决定了紫砂泥的烧制温度。   可是这样一来,叶瑾声对于陶瓷匠人的技术要求,就要提高了。   而能够达到自己要求的那些陶瓷匠人,毫无疑问,肯定会被其他的瓷窑收入囊中,这些技术高超的陶工瓷工,可都是宝藏啊。   .   想到这里,叶瑾声忍不住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瑾声?”   谢青珣疑惑地看着他,莫非,是这陶泥有什么问题?   “玄玠。”叶瑾声看着自己手里的陶泥,“我想试试。”   而试试的前提,就是在靠近这陶泥的地方,建造起一座瓷窑,但若这陶泥不是叶瑾声所知道的那种紫砂泥,那建起来的瓷窑,可以说就彻底废了。   “那就试。”谢青珣立刻毫不犹豫地道。   就算真的失败了也没有关系,反正有他在背后兜着。   当然,以叶瑾声如今的身家,其实也赔得起。   .   虞丛音没想到叶瑾声想要建造瓷窑的信念如此坚定,只是,在几次劝说之后,见叶瑾声仍旧坚持自己原本的想法,虞丛音便不再劝说,转而说起了瓷工的事情。   “之前瑾声托我寻找瓷工,倒是有一位很符合瑾声的要求。”   “真的吗?”叶瑾声没想到虞丛音的动作会这么快,不仅帮忙找到了陶泥,连瓷工都有下落了!   “但是。”虞丛音将但是这两个字说的很重,“瑾声,你先听我说。”   “好。”叶瑾声坐直了身体,“九乐请讲。”   “那一伙儿瓷工的身上,还有些问题。”   “有什么问题?”叶瑾声微微皱眉,若是人品有问题,那么不管这些瓷工有多厉害,叶瑾声都不会用他们。   “倒不是他们本人有什么问题。”虞丛音先安慰了叶瑾声一下,“只是他们惹了些他们惹不起的人。”   “惹麻烦了?”叶瑾声迟疑了一下后,问道,“是什么麻烦?”   “那个瓷工叫做李苟,家里是世代做瓷工的,不久前,因为一点儿小事儿得罪了当地的一个富商,那富商和官府之间有点儿关系,就动用了手段,天天去那个瓷工所在的瓷窑闹事儿,那瓷窑的主人原本还想保下李苟,只是……瓷窑一天开不了工,就是一天的损失,李苟不想连累自己的老东家,就自己离开了。”   “那他是犯了什么事儿?”叶瑾声继续问道,他需要根据这个,来判断是不是要接收这个麻烦。   “是那富户的孙子在闹市纵马,险些踏死一个人,被李苟看见后,将那人救了下来,还把那匹马给掀了,摔伤了那个富户的孙子。”虞丛音也是唏嘘,“造孽啊。”   其实那富户的孙子也没有摔得多重,但是那个孙子报复心极重,觉得自己丢了脸面,非要将李苟整得什么都干不了才开心。   李苟算是在当地待不下去了,便想着去其他的地方碰碰运气。   他也不敢在太近的地方,免得再给主家惹麻烦。   “原来是这样。”叶瑾声稍稍放心,因为见义勇为而惹得一身骚,实在是让人唏嘘。   只是……   “若是九乐将那一行人送来,岂不是也会给九乐带来麻烦?”   虞丛音笑着道,“自然不会明面上与他接触,只是暗中给他一个方向罢了,若是瑾声觉得这人可用,也可以遣人去接他过来。”   而以李苟如今的情况,几乎是走投无路,他若是再不能寻到一份能够长久干下去的活计,以前积攒下来的银钱早晚都要被消耗一空。   “那还请九乐先提醒他一声,我这便找人去接他过来!”叶瑾声一锤定音。   .   诸平郡   李苟的住处,和他相熟的几个瓷工都有些犹豫,“李哥,你说,那人送来的消息能信吗?”   “但现在,除了相信,我也没有其他的出路了。”李苟收拾起了行李,“好歹是往北的,离得又够远,应该不用担心孙家了。”   孙家也不过是仗着自己女儿是县令老爷的爱妾,这才如此嚣张。   若是出来这奉桦县,孙家的嚣张气焰就能矮一半儿去。   “但是……那也太远了。”有一个瓷工忍不住道,“李哥,你要是去了,咱们这兄弟几个,说不定这辈子就见不到了。”   听到这里,李苟停下了手里收拾行囊的动作,他转过身,看着和自己一起从小长到大的兄弟们,眼圈儿也忍不住发红,“谢谢兄弟们了。”   “踏马的,李哥,你当初还不如不救那人呢,你看看,他们到现在有出来说一句话没有?!”   李苟沉默了一回儿,道,“其实也不能怪他,孙家在咱们这儿到底有多威风,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他不敢站出来,我能理解。”   “他这就是恩将仇报!”   “没错!”   “怂蛋!”   “行了。”李苟沉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也没用,我收拾东西,明天就走。”   “明天,这么快!”其他的几个兄弟都觉得惊讶,“李哥,你……”   “我留下来,也只是给你们添麻烦。”李苟看着自己的兄弟们,“我走之后,你们……多保重。”   “李哥。”   “李哥,我们舍不得你。”   “对啊,李哥,不然我和你一起走吧!”   “我也是!”   “胡闹!”听到几个人说要和自己一起走,李苟顿时办起了脸孔,“好好在这儿待着,瓷窑里再磨练几年,别胡闹,知道了吗?”   看着几个有些控制不住眼泪的少年,李苟也是心里叹气,他抬起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好好跟着周师傅。”   周师傅,就是李苟离开后,临时顶上去的一位老师傅,他原本都已经不做了,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李苟见不得这一群大老爷们儿在自己这里哭天抹泪的,狠了狠心,直接把人全都赶了出去。   当天晚上,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收拾了一些细软,带好了应该带的,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等到一行人来给李苟送行的时候,只看到了一间收拾地干干净净的屋子。   .   就在李苟往扶阳县赶去的时候,叶瑾声派出去接应的人也上了路。   而叶瑾声自己,则在扶阳县的告示栏上,贴出了招工的告示,知道这里不少人都不认识字,他还特意安排了好几个人,专门在告示栏的附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告示栏上的内容,一个喊到口干舌燥,就换另一个来。   如今接近秋末冬初,正是农闲的时候,叶瑾声的告示贴出去了没多久,就招够了人。   叶瑾声招人做工,给出的条件很好,一天三顿管饭,而且不是汤汤水水,都是大白馒头和大米饭,还配着菜,炖了肉。   因为给的工钱多,吃得好,不少家里不是那么富裕的人,就会偷偷地把馒头给带回去,甚至还想藏肉。   不过,只要是从他们自己嘴里省下来的,叶瑾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曾经想过是不是再加点儿,但是被谢青珣严厉地斥责了一顿,“不患寡而患不均。”   若是被其他人看到可以随便往家里拿东西,那这些人就管不住了,而且,也不能因为他们吃的少就特意多照顾,升米恩斗米仇,现实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好在,谢青珣之前担心的,会有人蹬鼻子上脸的情况没有发生,一天天过去,瓷窑也开始初具其型。   等瓷窑彻底建好之后,叶瑾声请虞丛音帮忙验收,虞丛音再过些时日就要离开了,他也想回到自家的瓷窑,尝试叶瑾声提出来的那些方法。   .   瓷窑建成的时候,扶阳县已经入冬,叶瑾声几乎想天天躲在房间里不出门。   或许是因为地理位置比较靠北,这里的冬天让叶瑾声很是不适应,太冷了。   好在,在叶宅最开始装修的时候,叶瑾声就已经特意叮嘱过,一定要建造地龙,所以,虽然外面寒风凛凛,但是室内仍旧温暖如春。   叶瑾声打了个哈欠,躺在谢青珣的腿上有些昏昏欲睡。   谢青珣体质偏凉,冬天的时候,手脚发凉的情况顿时更加严重,所以,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抱着一个汤婆子暖手。   叶瑾声偶尔有一次,无意中碰到了谢青珣的手,险些以为自己是贴到了冰块上。   “为什么这么凉?”叶瑾声简直不能理解。   谢青珣不仅仅是手凉,他的手腕也很凉,以小臂作为过渡,直到摸到了谢青珣的前臂,叶瑾声才感受到了一点点的暖意。   “我已经习惯了。”看着叶瑾声凝重的脸色,谢青珣淡淡道。   叶瑾声却严肃着一张脸,把谢青珣推到了床上之后,蹲下身体,就开始脱谢青珣的鞋子。   “瑾声?”谢青珣微微皱眉,想收回自己的脚。   然而,叶瑾声握住谢青珣脚腕的手却仿佛是铁钳子一般,谢青珣只是挣了几下后,就只能随他去了。   叶瑾声把谢青珣的袜子都扒了下来,用自己的手轻轻地贴了上去,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谢青珣的脚也是冰凉的。   他顺着谢青珣的脚腕摸上去,直到膝盖以上,才摸出了点儿温度,脸色顿时变得臭臭的。   “为什么会这么凉?”叶瑾声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叶瑾声自己就完全没有这种冬天手凉脚凉的问题。   “难道……是衣服太薄了?”叶瑾声一边嘟囔着,一边扒谢青珣的衣服,数了数之后,里里外外穿了七八层,最外面的还是一层狐皮大氅,按理说应该很暖和了才是。   “这样不行。”叶瑾声严肃道,“我带你去徐大夫那里。”   “徐大夫?”谢青珣没有明白叶瑾声的意思,“为什么要去徐大夫那里?”   他只是手脚发凉而言,又不是生病了。   然而,事情涉及到谢青珣的身体,叶瑾声顿时变得“□□”了起来,他语重心长地对着谢青珣道,“玄玠,不要讳疾忌医。”   谢青珣简直哭笑不得,“这哪里能算得上是疾?”   虽是如此,谢青珣仍旧任由叶瑾声动作,一层又一层的衣服裹上,直到谢青珣变成了一个圆柱体。   球是不可能球的,只有阿融和阿满才会变成球。   谢青珣沉默着低头,看着自己被叶瑾声包裹地几乎不能动的身体,不由得没好气道,“瑾声为何不直接给我裹一条棉被?”   “好主意!”叶瑾声右手握拳,砸到了自己的左掌心,眸子闪闪发亮,“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谢青珣:……   他略有些惊恐地看着叶瑾声,“瑾声,我就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之前他任由叶瑾声把自己裹成了一根香肠,挪动都嫌困难,此时更是无法阻拦叶瑾声的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瑾声又给自己裹上了一条棉被。   被叶瑾声扛到肩膀上的时候,谢青珣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只有后悔,后悔,还是后悔。   .   医馆。   徐大夫看到叶瑾声扛着一整条……人?走进来的时候,瞳孔震动了几下,“瑾声,你这是?”   “徐大夫。”叶瑾声小心翼翼地把谢青珣放下,十分担忧地道,“玄玠的手脚冰凉,我担心他的身体,所以,特意带他过来看看。”   被裹成了条的谢青珣冷静地冲着徐大夫点了点头,“徐大夫。”   救命。   最后两个字,虽然谢青珣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是徐大夫却从谢青珣的眼睛里看出来了。   他好笑道,“瑾声快把他松开。”   叶瑾声却还是迟疑,“你们这儿有点儿冷……”   这医馆里又没有地龙,就只是几个炭盆而已,比叶宅可冷多了,不然的话,叶瑾声也不会把谢青珣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不必如此。”徐大夫笑呵呵地道,“若是手脚冰凉,或许是体内寒气过重,体虚引起的。你先把人松开,让我把一把脉。”   叶瑾声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抱歉,徐大夫,是我关心则乱了。”   他将裹着谢青珣的棉被取下,又把狐狸披风取下,直到谢青珣的手能够自由活动。   谢青珣长叹一声,“瑾声,你若是再解开得慢一点儿,我或许就要被闷死了。”   “对不起。”叶瑾声低下头,声音有些失落。   他一直以为,手脚冰凉其实是因为穿的太少了。   谢青珣看到叶瑾声那失落的模样,只觉得心尖尖上的某处疼了起来,立刻安慰道,“我知道,瑾声只是为了我好罢了。”   “但我好像给你造成了麻烦。”叶瑾声将谢青珣的手握住,“那我给你暖手,好不好?”   握了一会儿之后,叶瑾声觉得只用自己的手暖好像太慢了,便想直接往自己的胸口里塞。   “咳咳咳咳咳咳!”   忽然,旁边传来了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徐大夫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两个人一眼,对谢青珣道,“谢郎君,来这边坐。”   谢青珣依言坐下,同时伸出了自己的手,而另外一只手,此时还被叶瑾声握在手里。   叶瑾声整个人就仿佛是一个小火炉,谢青珣感觉自己握住对方手的时候,甚至有了些被灼伤的感觉。   追根究底,还是自己的手太凉了。   徐大夫眯着眼睛把脉,同时,另一只手正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胡子。   把脉完了一只手之后,又让谢青珣换了另外一只手。   叶瑾声此时却好像比谢青珣还要紧张,“徐大夫,怎么样?”   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徐大夫道,“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看着谢青珣,“谢郎君幼年时是不是经常生病?”   谢青珣点头,“不错。”   “那便是了。”徐大夫安抚道,“谢郎君体弱,身体略有亏空,倒也无需开药,平日里的膳食注意一下,多吃一些补身体的食物。慢慢来,缓缓拔出体内的寒气,便能好转。”   “那……”叶瑾声连忙问道,“吃什么比较好?”   徐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提笔写下了一份清单,“三两日吃个一次就好,吃多了也伤身。”   叶瑾声接过那张纸,不自觉地念了出来,“羊肉、鹿肉、鹿血……”   看了一会儿之后,谢青珣忽然察觉有些不对,这些食材,好像都有壮阳之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干味的饺子馅 18瓶;柒念念念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谢青珣停顿了一下, 忍不住和徐大夫确认了起来,“徐大夫可有写错?”   徐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呵呵地开口, “不曾写错。”   “玄玠?”叶瑾声有些奇怪, “为什么这么问?”   他再次确认了一下名单, 最终目光落到了红枣上。   红枣补血, 向来是女子的青睐之物,莫非, 玄玠是害羞了?亦或是误会了什么?   想到这里,叶瑾声也体贴地没有再追问, 而是又问了徐大夫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就把自己的手伸向了棉被。   谢青珣:……   他有些头痛, 自己总不会在医馆里就被叶瑾声给包起来吧?   好在,一旁的徐大夫看不下去了,特意出手,救了谢青珣一救。   “瑾声啊。”徐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谢郎君衣服穿的够多了,不必如此小心。”   “倒是回去之后, 可以让谢郎君活动一下筋骨。”徐大夫语重心长地道,“松泛开了, 手脚自然会热起来。”   叶瑾声认真点头,“我记住了。”   说完,他看向了谢青珣, 琢磨了一会儿后,道,“那玄玠以后和我一起,每日练习五禽戏好了。”   “五禽戏?”   那是什么?   徐大夫立刻喊住了叶瑾声, “瑾声,你所说的这五禽戏,是何物?”   咦?   叶瑾声也觉得有些惊讶,这个世界有逍遥散,居然没有五禽戏吗?   “徐大夫可知华佗?”叶瑾声试探般问道。   “华佗是谁?”徐大夫满脸茫然。   叶瑾声叹了一口气,“五禽戏便是华佗所发明的,华佗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   五禽戏,模仿的是虎、鹿、熊、猿、鸟等动物的动作和形象,所编成的一套养生健身功法,五种动作各有其自身的特点,但是结合起来之后,却又是一个整体。   如果能够一直坚持练习正确的五禽戏,人的精神面貌、气血脏腑、身体素质都会有显著的改善。   在叶瑾声的前一世,华佗五禽戏,已经被列入了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行列。   .   徐大夫也知道一些其他的养生功法,但是大都零零散散,说是功法,其实更像是手舞足蹈,并不成系统。   徐大夫倒是也想过重新编一套完整的养生功法,但是这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可不少。   而且,对于编者的医术也有比较高的要求,不然的话,编者医术不精,编出来的东西也不会有人愿意相信的。   但听叶瑾声所言,那五禽戏似乎是一整套完整的养生功法,而且叶瑾声自己便有练习。   徐大夫顿时好奇了起来,抓住叶瑾声的手也变得更加坚定了。   “老夫也对瑾声所言的五禽戏感兴趣,不知瑾声可否传授?”徐大夫诚恳问道。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没有拒绝。   和医术有关的一切,叶瑾声向来是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绝不会刻意隐瞒。   只是医馆里人来人往的,也不好教学,徐大夫便将叶瑾声和谢青珣带到了一处颇为宽敞的房间里。   叶瑾声站在最前面,谢青珣和徐大夫站在他的身后,这排列方式,倒像是让叶瑾声像极了前一世广播体操的领操员。   第一戏为虎戏。   前面已经说过,五禽戏是模仿五种不同的动物所编出来的,所以,虎戏便是模仿老虎,虽不至于四肢着地,但是也要弯腰,仿佛双手扑抓猎物一般压下,因为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身体大部分前倾,所以下盘必须非常稳才行,不然的话,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一个狗啃泥。   而鹿戏则是通过手脚的配合,以手作为鹿角,模仿鹿抵,以及鹿奔的姿势。   熊戏虽然看着简单,然而要做到标准,却需要调动全身的肌肉来配合。   猿戏则是模仿了猿猴摘桃子和提手的动作,乍一看,与猿猴的动作有五六分相似,神似形也似。   最后的鸟戏则有不少单腿站立的姿势,对人的平衡性有一定的要求。   .   叶瑾声给徐大夫和谢青珣做了示范过后,谢青珣眉头微拧,他倒是记住动作了,只是这些动作看着或许古怪可笑,但要是想做到标准,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需要有人一点点地教导动作的要领,日复一日的练习才可达到叶瑾声那般纯熟。   徐大夫摸着胡子,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后,道,“瑾声,这五禽戏,不太好学啊。”   他也是和谢青珣同样的看法。   被徐大夫提醒,叶瑾声这才恍然,立刻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这并非瑾声之过。”徐大夫刚安慰完对方,就听叶瑾声道,“那还是来一段八段锦吧,相比较于五禽戏,八段锦更容易上手,流传也更广一些。”   徐大夫神色复杂地看着叶瑾声,同时心里也升起了一丝丝的疑惑,叶瑾声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当然是跟别人学的。”叶瑾声无辜地道,“只靠我自己的话,也不可能琢磨出来这些东西啊。”   这倒是。   徐大夫心里升起的疑惑逐渐被打消了下去,他有些感慨地道,“为何老夫就不曾遇上这等愿意传授医术之人呢?”   叶瑾声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他只说是和别人学的,但是到底是和谁学的,却没有多说,毕竟……那都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了。   .   八段锦和五禽戏练着,徐大夫所叮嘱的食补,叶瑾声也是丝毫没有放下。   谢青珣头一回有了躲着叶瑾声走的冲动。   实在是,每天一碗补汤,谢青珣觉得,或许不等自己手脚冰凉的毛病好起来,那另外的一处就要出毛病了。   .   这日,谢青珣听到房门响动,立刻扭头看了过去,见进来的人不是叶瑾声,而是阿融和阿满,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可惜,他的这一口气,松得有些太早了。   两个小家伙儿走进来之后,叶瑾声很快便出现在了门口。   谢青珣一怔,目光在叶瑾声的身上转了一圈儿,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汤碗,再次提起的心缓缓落下。   然而,不等谢青珣的心彻底放下,叶瑾声一挥手,一个仆从就端着木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是谢青珣熟悉的汤碗。   惊喜不惊喜?   意外不意外?   谢青珣:……   面对两个小家伙儿亮晶晶的眸子,谢青珣总不好多说或者是多做什么,只能是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说实话,那补汤的滋味儿其实不错,好歹也是叶瑾声特意搜罗出来的秘方,但是,再好喝的东西,喝的多了也会反胃的。   再加上那补汤的滋补效果,以至于谢青珣自己都觉得他这段时间有些不对劲儿。   .   “阿融,阿满,可有事?”谢青珣喝完补汤,问道。   阿融拿出自己手里的书,问了谢青珣一个问题后,就准备离开。   谢青珣开始还有些疑惑,但是看到叶瑾声一副心虚的模样,他只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大概是看到自己这段时间想方设法地逃避喝补汤,瑾声特意找了两个小家伙儿帮忙。   毕竟谢青珣在阿融和阿满的面前,还是十分要面子的。   想到这里,谢青珣又不免觉得好笑。   待确定两个小家伙儿已经走远后,谢青珣忽然对着叶瑾声伸出了手,“瑾声,来。”   叶瑾声虽然疑惑,但还是配合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下一瞬,叶瑾声就被谢青珣拉着,倒在了对方的身上。   谢青珣搂住了叶瑾声的腰,低声笑着,“瑾声就这么想我喝那补汤?”   说完后,他又意味深长地道,“若是补汤喝太多,到时候难受的,可是瑾声自己。”   ???   叶瑾声有些茫然,这怎么就扯到自己的身上了?   而且,徐大夫都说了,喝补汤也是为了谢青珣的身体好。   不等他将徐大夫搬出,他忽然察觉到了某一处有些不太好描述的地方,有些古怪。   同是男人,叶瑾声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玄……玄……玄玠,”叶瑾声咳嗽了一声,视线开始发飘,“我……这个……你……如果……如果你……”   叶瑾声此时脑子里乱得很,有些语无伦次,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只是混乱的大脑让他说出来的话破碎又奇怪。   谢青珣见怀中的叶瑾声慌乱至此,不由得微微叹息一声,安抚他道,“瑾声莫怕,我不会做什么的。”   至少,在叶瑾声及冠之前,谢青珣就只能是自己忍下去了。   谢青珣吻了吻叶瑾声的耳朵尖儿,哑声道,“乖,先让我抱一会儿。”   好一会儿之后,谢青珣才听见了叶瑾声那闷闷的“嗯”声。“害羞了?”谢青珣低声问道,“嗯?”   叶瑾声没有说话。   但是那已经变得通红的耳朵,说明了一切。   谢青珣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笑起的时候,带动胸腔震动,传入了叶瑾声的耳朵里,混杂了谢青珣有些快的心跳声。   在谢青珣看不见的地方,叶瑾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原来,你也不是不会紧张的嘛!   .   入冬之后没多久,扶阳县及其周边就已经飘起了雪花。   扶阳县内柳树不怎么常见,人们看到纷飞的雪花,第一反应便是鹅毛。   扶阳县的雪确实很大,这个大形容的不仅仅是雪落的量,还有雪花的大小。   这让此前一直在偏南处生活的李苟有些惊奇。   但是,惊讶过后,李苟就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难道,是连老天都在和自己作对吗?   李苟这一路行来,并不太平,虽然已经做足了准备,但一路上,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   相比其他而言,这场大雪,似乎已经不算是什么了。   “得尽快找个避雪的地方。”   鹅毛般的大雪一片片地打在了李苟的脸上,生疼,像是被一把把有些钝的冰刀子划过。   李苟眯着眼睛,试图在这附近寻找一个山洞,亦或是猎人出门打猎的时候临时居住的小屋。   但是让李苟失望的是,他找了好一会儿,却一无所获。   凛冽的风雪中,李苟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正在逐渐下降。   在临行之前,李苟就想过北方比较冷,所以特意多带了几件衣服,但是对于从未亲身体验过北方冬天的人而言,那种几乎能吹透人的冷风,仍旧让他猝不及防。   李苟的嘴唇已经被冻得青紫,但仍旧一步一个踉跄地往前走着。   他很明白,这种时候,自己要是倒下去了,那就真的别想再起来了。   “莫非……真的是天要亡我?”李苟的心里划过这个念头,迈出去的脚步愈发迟缓,好像下一步他就会跌倒。   当求生的意志逐渐失去的时候,再多的坚持也会慢慢崩塌。   但幸运的是,李苟倒下去的时候,胳膊忽然被人给拽住。旁边传来一个人大声的吼叫,“兄弟!你挺住啊!坚持下去!现在倒下去!人就没了!”   .   钱大河碰上李苟纯粹巧合。   虽然入了冬,山林间活动的野物逐渐减少,但是钱大河只是把自己出门捕猎的次数减少了一些,却没有彻底闭门不出。   没办法,家里的人要吃饭呐。   他家媳妇儿病好了之后没多久,就怀孕了,也算是双喜临门,当时,钱大河开心地险些直接撞到自家的门框上,出门打猎也就更加积极了。   当然,现在钱大河出门也不光打猎,还会注意搜寻山林间的一些草药。   这活儿还是叶郎君帮他牵的线。   钱大河打猎的时候,总是会冒险进入山林深处,而人迹罕至的地方,通常会生长着一些罕见又珍贵的药材。   虽然不是次次都有收获,但也算是一个进项。   钱大河今天原本是没想出门捕猎的,只是孕妇的口味实在是很难琢磨,钱大河为了哄自家媳妇儿高兴,便和自家兄弟打了声招呼,瞒着钱夫人进山了。   只是没想到,进山之后没多久,就遇上了大雪,钱大河当机立断,立刻下山,不然的话,时间越久,雪就会越来越大。   事实证明钱大河的判断非常正确,他下山后不久,雪就下得越来越大了。   恰好,撞上了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李苟。   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   钱大河连打带拽的把李苟拖了回去。   一回去,他就被自己媳妇儿兜头扔了一把雪,“钱大河,你胆儿肥了是吧!这么冷的天,你也敢瞒着我出门?”   钱大河立刻赔笑,“夫人!夫人!你先听我说,我这次出门还救回来一个人呢!”   救了人?   挺着一个大肚子的钱夫人眉头皱了皱,将门打开,“什么人?”   “看着不像是坏人。”钱大河赔笑道,“夫人先去旁边歇着,我来!我来!别冻着你。”   .   李苟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他本能地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直到耳边传来了模糊的声音。   “叶郎君……叶宅……天好了……”   叶郎君?   李苟的神智缓缓回归,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有些破旧,但是收拾得很干净的屋子里。   还能听见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请问……”李苟声音沙哑地开口,“是你们救了我吗?”   李苟对自己昏迷之后的事情一无所知,不过,既然这一对夫妻愿意救一位陌生人,想来心地应该很好。   .   听见李苟的声音,钱大河立刻跑了过来,“哎呀,兄弟,你终于醒了!”   李苟抬手行礼,“郎君救命之恩,李苟没齿难忘。不知恩人贵姓?”   “没什么贵不贵的。”钱大河不太好意思地道,“我姓钱,叫钱大河。”   “钱郎君。”李苟再次行了一礼,“敢问此处距离扶阳县还有多远的路程?”   “你要去扶阳县?”钱大河笑着道,“那可真是巧了,我们这儿距离扶阳县可近了,走一段时间就能到,也就是两刻钟的路吧,你要是腿脚利索,还能更快一些。”   原来这么近了吗?   李苟神色一动,若不是这位钱郎君出手相助,自己岂不是就倒在了目标前的最后一步上?   想到这里,李苟对钱大河愈发感激。   钱大河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儿,“兄弟来扶阳县是为了寻亲的?”   李苟摇了摇头,“是来投奔一位叶郎君的。”   叶郎君?   钱大河神色一正,“兄弟说的那位叶郎君,全名叫什么?”   “叶瑾声。”   “还真的是!”钱大河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钱大哥认识那位叶郎君?”李苟立刻问道,甚至连称呼,都从钱郎君变成了钱大哥。   “认识,当然认识。”谈到叶瑾声,不光是钱大河,在门后听着他们说话的钱夫人心里都觉得安定了不少。   钱大哥简单地把自己和叶瑾声之间的渊源说给了李苟听,末了道,“等这场雪停下,我就带你去寻叶郎君。”   “那真是太感谢钱大哥了。”李苟也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若说之前,李苟对于叶瑾声的印象还仅仅是虞丛音的寥寥几句描述,那现在,听了钱大河的话之后,李苟对叶瑾声的印象顿时变得更好了。   愿意帮助一个猎户,平日里交往也是平易近人,这样的主家,应该也是比较好相处的。   .   吃过饭后,钱大河又翻出来自己的一件皮袄,硬是要让李苟穿上。   “你们南边过来的人,都不怎么抗冻,先穿上。”   李苟却不过对方的好意,只能将这一份恩情记在心底,等自己日后在扶阳县站稳脚跟,再做报答。   大雪一直不停,这段时间里,李苟便将自己在诸平郡所遇到的一些趣事说给了钱大河与钱夫人听。   听完后,不管是钱大河还是钱夫人,都是心生感慨,“你不容易啊。”   李苟却摇了摇头,“都是为了挣口饭吃,没谁是容易的。”   说完,他又看向了钱大河,“钱大哥平时出门打猎,大嫂也肯定要担惊受怕吧?”   钱夫人瞥了钱大河一眼,眼圈儿顿时开始发红,钱大河看着媳妇儿红了眼眶,也是手足无措,最后只能是锤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是我没用。”   他们夫妻之间说话的时候,李苟的视线落到了窗外,大雪仍旧不见有停下的迹象。   李苟虽然不曾见到过这么大的雪,但是他知道下雨下好几天不停的后果,那会逐渐演变成水灾。   无数的人会在水灾中丧生,侥幸活下来的,也要么病,要么废,要么……失去了一切。   李苟祖上就是在一次洪水过后,失去了自己的田地,好在祖宗咬牙去当了瓷工的学徒,不管遭受了什么辱骂与暴力,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终于学到了一身本事,这才一代代传下去,逐渐站稳了脚跟。   .   扶阳县   叶瑾声看着窗户外面一直没有停下来的大雪,心里也是忧心忡忡。   “算算时间,那位李姓瓷工,此时应该也差不多快要到扶阳县了,若是在路上遇到了这样大的风雪,可实在是不太妙啊。”   谢青珣刚做完一套八段锦,再加上室内烧着的地龙,只是穿着单衣,也出了一身热汗。   “而且……”叶瑾声喃喃,“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的房子被压塌,被冻死。”   谢青珣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叹息着道,“以往也是如此。”   每年的冬天,都会有人冻死在路边,为此,甚至催生出了一种职业,专门将路旁的尸体带走,扔进乱葬岗,好一些的会埋葬。   闭了闭眼睛,叶瑾声还想说点儿什么,忽然有仆从顶着风雪过来,“郎君,宋明府来了。”   宋昀?他来做什么?   “快请他进来!”叶瑾声连忙道。   这么大的雪还在外面行走,大概是真的有急事吧。   .   宋昀进门后,先掸去了身上的落雪,把已经有些湿的兔毛大氅解开,又喝了一口热茶之后,宋昀才终于觉得自己缓过来了。   “这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宋昀有些担忧地道。   听宋昀这般说,谢青珣眉梢扬起,似乎是猜测到了宋昀的来意。   “看上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停了。”叶瑾声道,“宋先生过来,是不是有事需要我帮忙?”   “瑾声聪慧。”宋昀赞了一声,片刻后,他叹息道,“我知道瑾声在扶阳县的郊外建起了一座瓷窑,只是还未投入使用。”   叶瑾声点头,“之前特意去寻的那位瓷工还没有到达。”   说到这里,叶瑾声又忧心忡忡了起来,“只是不知道那位瓷工能不能熬过这一场大雪。”   宋昀停顿了一下后,道,“不知瑾声可否提前开启瓷窑?”   被宋昀这一提醒,叶瑾声立刻明白了过来,“宋先生的意思是,用瓷窑暂时安置那些无法越冬的人?”   “是的。”宋昀点头,“雪太大了,不少人的房子都被压塌了。今年比起往年,要冷上许多。”   宋昀在扶阳县里过了不止一个冬天,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大的雪。   只是,这种极端的情况根本无人能够预料,所以,宋昀压根就没有提前准备。   “这是我的失职。”宋昀愧疚地道,只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是尽力让这一场暴雪的影响降到最低。   “可以。”叶瑾声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不等宋昀开口,一旁的谢青珣已经及时补充道,“但不能免费让他们去住。”   宋昀立刻道,“这是自然。”   谢青珣微微点头,“事发突然,可以尽快把人迁进去,也不需要他们出钱,等到温度稍微回暖,春耕之前,让他们来瓷窑做工,住了几天,就做几天的工,用作抵偿。”   “我想,”谢青珣淡淡道,“只是事后做几天工,却能换回他们的一条命,对他们而言,也不算是亏本。”   宋昀道,“我原本是想由县府出面,租下瑾声的那座瓷窑,让他们暂住。但是现在看来,还是玄玠的这个法子更好一些。”   要知道,虽然大部分百姓都是淳朴的,但是总有那么一些喜欢贪小便宜的,最喜欢蹬鼻子上脸。   .   将事情谈妥之后,宋昀便派出了差役,开始去扶阳县附近的村落中,将那些房屋倒塌的人都接入叶瑾声的那一座瓷窑里。   叶瑾声思考过后,也带着叶宅里一些身体比较健壮的仆从,一并加入了其中。   至于谢青珣,叶瑾声特意把两个小家伙儿拎了出来,让他们看着自家舅舅,不能随便出门。   谢青珣:……   “瑾声。”谢青珣认真地和叶瑾声讲道理,“我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人。”   “可是,”叶瑾声抬起头,同样认真地看着谢青珣,“你出门的话,我会很担心。”   谢青珣:……   最终,还是谢青珣败下了阵来。   叶瑾声平日里虽然很好说话,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他简直犟得很一头牛一样,谁都没法强摁头。   想到这里,谢青珣忽然又觉得自己有几分幸运。   试想,若是叶瑾声确实对自己无意,自己脑海中曾经翻涌的那些恶劣念头,真的能够让叶瑾声屈服吗?   摇了摇头,谢青珣把这个假设直接扔出了脑海,这种压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自己何必在此纠结?   .   虽然被“禁足”了,但是谢青珣也并未闲着。   宋昀与叶瑾声出门办事,他便去县府,处理宋昀扔过来的一堆公务。   .   幸运的是,虽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一场大雪,但是叶瑾声还是准备了足够的煤炭,此时正好用上。   而更幸运的是,叶瑾声带着人把房屋倒塌的百姓带去自己的瓷窑的时候,恰好遇到了钱大河。   “李苟已经来了?”叶瑾声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出门居然还有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李苟也是满脸震惊。   他原本还想着请钱大河代为引见,却没想到,叶瑾声居然冒着大雪赶过来接他了。   这……这让他如何担得起?   钱大河说得着急,只说了叶瑾声过来找他,并未说明叶瑾声过来的目的,所以,李苟便误会了。   .   见到李苟之后,叶瑾声忽然发现,李苟和自己猜测里的模样完全不同。   原本叶瑾声以为李苟应该是一个面色发红的汉子,因为经常在瓷窑里干活儿,脸上也会被瓷窑内的高温烤得发红。   然而,真正看到人之后,叶瑾声居然从李苟的身上看到了一份读书人的气质。   这可不怎么常见。   “这位便是李郎君吧?”叶瑾声温和地道,“之前曾经听九乐提过,如今一见,李郎君果然光彩照人。”   李苟似乎是从未想过,叶瑾声居然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年轻人,眸子里闪过了一抹惊讶,但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拱手行礼,“李苟,见过叶郎君。”   “李郎君不必这么客气。”叶瑾声笑眯眯地道,“我原本派了人去接李郎君,不过,或许是路上和李郎君错开了,没能碰到一起。”   还派人去接自己了?   李苟心里顿时觉得暖洋洋的,再加上之前钱大河话没说清楚造成的误会,李苟对叶瑾声的印象又拔高了一筹。   若是印象可以打分的话,满分一百分,李苟会给现在的叶瑾声打九十分。   .   既然见到了李苟,叶瑾声便直接邀请他去瓷窑中主持大局。   “瓷窑里接收了不少家中房屋被大雪压塌的百姓。”叶瑾声解释道,“原本是想着,等冬天过后,让他们在瓷窑中做工,以作交换。”   “只是如今李郎君既然来了,我想,这事儿就可以提前了。”   李苟明白叶瑾声的意思,他是想现在就烧窑。   “可以。”李苟直接答应了下来,“只是在正式开始烧之前,我需要看一看那瓷窑。”   以确保里面没有出现差错。   “除此之外,”李苟隐晦地提醒了叶瑾声一句,“窑火一旦燃起,就要尽量让它一直燃烧下去,不知叶郎君准备的煤石可够?”   “这……”叶瑾声原本想说一定管够的来着,但转念一想,他又没有烧过瓷器,压根不知道这瓷窑的煤炭消耗量是多少,便道,“我之前有做过准备,但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不如李郎君亲自去看一看?”   听到这里,李苟心里了然,应该是不够的。   不过,他毕竟没有亲眼看到,所以说话的时候,略微保留了一下。   .   直到李苟站在了瓷窑不远处存放煤石的地方。   “这些够了吗?”叶瑾声指着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的煤炭,扭头问道。   李苟:……   待脑海中的眩晕过去之后,他冷静地开口,“应该是够了。”   “那就好。”叶瑾声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李苟的肩膀,“李郎君,这瓷窑我就交给你了。”   “我已经和宋明府说清楚了,也告诉了这些来瓷窑里避难的人,需要在这儿做活儿才能留下来,但是包一日三餐。李郎君可以任意调遣。”   .   李苟看着叶瑾声的背影,只觉得心情十分复杂。   他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了?   就这么放心自己?   但是不得不说,叶瑾声给予的这份信任,让李苟心里那座由时间垒砌起来的高墙正在缓缓裂开。   “苟,定不负所托。”   .   事实证明,叶瑾声给予李苟的信任是正确的。   几天过去,李苟已经把瓷窑安排得井井有条。   前来避难的百姓中,也有不少心思活泛的,已经跟在李苟的身后,师傅长,师傅短地叫了起来。   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种地的农人,他们会的只有祖传的种地本事。   农闲的时候便去别处找一些其他的活儿来干,填补家用。   如今扶阳县的郊外开起了一座瓷窑,他们又有幸在这个瓷窑里干活儿,当然是趁着机会,看看能不能从李苟的那里学来一手了!   对于这些人的想法,李苟自然是看得明白。但是他并不在意就是了。   烧制瓷器可不是什么一学就会的本事,单说用陶泥捏成一个最普通的罐子的模样,就能直接刷下去一批人。   除了天赋之外,制作瓷胚还需要天长日久的练习。   而这些,这些人都不具备。   看着在那些汉子手里出现的奇形怪状的瓷胚,李苟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   好在,叶瑾声的到来,挽救了李苟。   “李郎君。”叶瑾声将一份图纸递给了李苟,“这种茶具,能做吗?”   李苟拿起来看了一眼,点头道,“能做。”   叶瑾声的眸子立刻亮了起来,他连忙问道,“李郎君可识字?”   “年幼的时候,有幸学过几个字。”李苟谦虚地道。   话一说完,他就又被叶瑾声塞了一摞纸。   李苟看到那一摞纸,连动都不敢动。   这么一摞纸,大概就值自己辛苦一年的所有收入了。   但看叶瑾声的态度,好像稀松平常。   李苟沉默着接过纸张,一一翻看了起来。   只看了前面一点儿,李苟就惊得站了起来,“叶郎君,您……您这是从哪儿知道的?”   紫砂陶壶?   李苟从未见过,也不曾听过这种陶器。   他虽然是瓷工,但是在某种程度上,做瓷器和做陶器的流程是有些相似的,但是总体而言,烧制陶器所需要的温度可比瓷器低多了。   但是叶瑾声给他的这几张纸上,却清晰地写明了,烧制这种紫砂陶壶的时候,需要使用和瓷器差不多的温度。   这……   那到时候烧制出来的,还是陶器吗?   李苟觉得十分怀疑。   叶瑾声其实也不敢肯定这就是紫砂泥,但不管是不是,只要按照从低到高的温度,一次一次实验过来,不就能知道了吗?   .   李苟虽然心里有疑虑,但是这事儿是叶瑾声亲自吩咐的,他当然要尽力去做。   控制瓷窑里的温度是一个技术活儿,而判断瓷窑里的温度,同样考验一个瓷工的经验。   瓷口中,那黄色的火焰映照在李苟的脸上。   一旁其他的人按照李苟的吩咐,将瓷胚推进了瓷窑里。   .   扶阳县   回到叶宅后,还不等他说话,叶瑾声忽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谢青珣顿时脸色骤变。   作者有话要说:啧,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第64章   叶瑾声揉了揉鼻子, 道,“可能是着凉了,我……”   不等他说完, 谢青珣已经握住他的手腕, 把人拉进了房间里。   又吩咐了仆从去请徐大夫后, 他这才看向了叶瑾声, 神色严肃,“这就是你说的让我放心?”   叶瑾声坐在床边, 乖巧地看着谢青珣,“我错了。”   谢青珣哑然。   他倒是没料到叶瑾声居然能认错认得如此爽快。   当然, 谢青珣肯定是没有听过一句话的,叫做虚心认错, 下回还敢。   .   徐大夫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带着医馆里的人忙里忙外的诊治病人,那仆从去了医馆后扑了个空,寻人无果后,只能尽快赶回来,想让谢青珣拿主意。   回到叶宅的时候, 恰好遇上了阿满。   见那仆从神色焦急,阿满开口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那仆从停下脚步,恭敬地道,“叶郎君似乎是感染了风寒, 徐大夫也不在医馆里,坐堂的大夫也脱不开身。”   “小舅舅生病了?”阿满和阿融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眸子里看到了同样的担心。   对于这两个小家伙儿而言,生病绝对能列入最害怕发生的事情的第一位。   从他们的父亲、母亲、祖母, 再到谢青珣,都曾经缠绵病榻。   彼时,才三岁左右的小家伙儿们并不能明白生病和死亡的含义。   等到他们再长了几岁,才渐渐明白了生病与死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偏偏在遇到叶瑾声之前,谢青珣也是缠绵病榻许久,两个小家伙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沉浸在可能会失去最后一位亲人的恐惧里。   “小舅舅怎么会生病?”阿满立刻追问道。   “这……仆……”   阿满心里着急,甚至连那仆从的话都没有听完,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   阿融紧随其后。   .   “啪!”阿满猛地推开门,“小舅舅!”   屋子里的两个人迅速分开。   叶瑾声捂着自己的嘴,一连串的咳嗽声控制不住地传了出来。   “阿满。”谢青珣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些责备,“你怎么来了?”   “还有我。”说完,阿融也走了进来。   阿满没有理会谢青珣,哒哒哒地跑到了叶瑾声的身边,抓起了叶瑾声的手腕。   “我没事。”叶瑾声安慰小家伙儿道。   阿满瘪着嘴,也不说话,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已经按到了叶瑾声的手腕上。   叶瑾声狐疑地看了一会儿,迟疑着开口,“阿满,你……这是在给我诊脉吗?”   阿满用“你怎么这么笨呀”的目光看了叶瑾声一眼,小脸很快就变得严肃又正经了起来。   叶瑾声不由得又看向了谢青珣。   谢青珣也是微微摇头,摸不清楚阿满的意思。   不过,这段时间阿满倒是很喜欢往徐大夫那边跑,或许是从徐大夫那里学了一些东西。只是,这么小的孩子,真的能学会诊脉吗?   叶瑾声在心里思索了一会儿后,叹了一口气,算了,就当是和阿满在玩儿医生与病人的游戏就是了。   只不过,自己不是装作生病的病人,而是真的生病了。   认真又严肃地把了一会儿脉之后,阿满仍旧板着一张脸。   叶瑾声好笑道,“阿满可看出来些什么了?”   阿满思考了一会儿,“唔”了声后,道,“小舅舅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着凉引起的风寒。”   “哦?”叶瑾声笑眯眯地道,“那依阿满的看法,我应该吃什么药才好?”   叶瑾声本意只是打趣,却没想到,阿满居然认认真真的写下了药方。   看那药方上列出来的各种草药与份量,瞧着还真的是像那么一回事儿。   阿满道,“只是,这是我第一次独自给别人诊脉抓药,还要请徐大夫帮忙看一看才行。”   叶瑾声接过了那一张药方,迟疑地看向了谢青珣。   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再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是过年,两个小家伙儿也就差不多六岁了,他们的生日在春天,三月十二日。   不管两个小家伙儿如何聪慧,此时他们都只是一个孩子而已,这药方……真的可信吗?   叶瑾声正愣神儿的时候,谢青珣已经把药方从自己的手里抽了出来。   他蹲下身体,和阿满对视,晃了晃手里的那一张纸,“这一份药方,我会和徐大夫确认,若确实可用,便送去厨房煎药。”   “嗯!”阿满重重点头,为自己能帮上忙而开心。   .   将两个小家伙儿送走后,谢青珣又把之前派出去找徐大夫的仆从喊了过来。   听那仆从说完了前因后果之后,谢青珣微愣一下,叹息着道,“是我疏忽了。”   雪渐渐小了,但是还没有彻底停下,这般冷的天气,自然会有人生病,徐大夫便只在医馆里留下一个坐堂大夫,以免医馆里没人。其余的人都和他一起,出门义诊去了,至少,也得晚上才能回来。   “所以啊,还是我自己去医馆一趟比较好。”说完,叶瑾声又打了一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叶瑾声的声音也开始变得闷闷的了。   “玄玠,你记得看好阿融和阿满,不要让他们出门,也别靠近我的房间。”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叶瑾声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地响,“万一不是着凉引起的风寒可怎么办?”   叶瑾声刚刚才想起来,若是那感冒是传染性的,谢青珣一个大人,抵抗力还能好一些,阿融和阿满还太小,若是生病了,吃药都是个问题。   这年头可没有专有的儿童用药。   .   “你放心,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叶瑾声觉得自己的眼皮变得沉重了起来,“玄玠,你也去休息吧。”   谢青珣神色无奈,“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放心去休息?”   “就只是个小风寒而已。”叶瑾声瓮声瓮气地道,“就算不吃药,其实硬扛着也就扛过去了。”   “瑾声。”谢青珣语气加重了几分,“你在说什么胡话?!”   在这个时代,感染了风寒没有好好治病的话,最坏的结果就是死亡。   “我没说胡话啊。”叶瑾声嘟囔道,“有些药就是加快生病的进程啊,比如将七八天的时间,加快为三四天。”   谢青珣叹气,摸了摸叶瑾声的脑袋,已经开始发烫了,“难怪开始说胡话了。”   “来,躺下。”谢青珣扶着叶瑾声躺下,“你先睡一会儿。”   “嗯。”叶瑾声闭上了眼睛,然而手指却伸出了棉被,勾住了谢青珣的手指。   一点点地把自己的手指,塞进了谢青珣的手里。   谢青珣看着逐渐陷入了睡梦中的叶瑾声,又给他掖了掖被角。   .   叶瑾声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叶瑾声看到了一点儿模糊的亮光,很快,那光芒越来越清晰,不等叶瑾声回神儿,一张大脸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瑾声?”   “瑾声?”   “醒一醒,瑾声!”   一声声的呼唤,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那声音很熟悉,应该是一个对自己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恍惚中,叶瑾声感觉自己的手被抓起,与另一个人十指相扣。   “玄……玠?”   叶瑾声艰难发声,却忽然发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十分嘶哑,带着气音,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楚。   “我在,”谢青珣的声音里满是庆幸,“瑾声,你睡了好久。”   “是吗?”叶瑾声低声道,“我……我不知道……”   “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一旁,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道。   叶瑾声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那个老人,是徐大夫。   “徐……大夫……”叶瑾声停顿了一会儿,喘匀了气,这才继续道,“我这是怎么了?”   徐大夫又把手指搭在了叶瑾声的手腕上,一番望闻问切后,徐大夫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轻松,“没事了,照着这个方子熬药,喝上十天半个月的,就能大好了。”   谢青珣却还是觉得有些担心,“徐大夫,瑾声这一次为什么病得这么重?”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徐大夫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只要按时喝药,会没事儿的。”   谢青珣看着徐大夫写下的药方,忽然眉头蹙起,取出了怀里的另外一份药方,“徐大夫请看。”   “哦?”   徐大夫接过那一份药方,和他现在写下的这份药方几乎相同,只是在某两味药上有些许的不同,不过问题不大。   “谢郎君,这一份药方,又是从何而来?”   “是阿满给瑾声诊脉后,开出来的药方。” 谢青珣道。   听到阿满的名字,徐大夫不由得笑了,“若是阿满,倒也不足为奇。”   “哦?”谢青珣又看了叶瑾声一眼,这才继续问道,“阿满在医术上有些天分?”   “何止是天分。”徐大夫摸着自己的胡子,乐呵呵地道,“老夫行医这么多年以来,阿满是我见过的最适合学医的人。”   谢青珣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徐大夫见谢青珣不说话,心里顿时沉了几分。   原本,他是不该教导阿满这些东西的,只是,如阿满这般天才,实在是太少见,徐大夫见猎心喜,最终还是没忍住。   “咳咳。”徐大夫咳嗽了几声,“谢郎君,若你们一开始就按照阿满开的这个方子去煎药,说不定瑾声也就不必受这一份罪了。”   谢青珣如何会不明白徐大夫的意思,他是在拐弯抹角地和自己说,希望能让阿满继续学下去。   就算阿满日后不能真的去做一个大夫,但是学了医术,以后他们家里,万一谁有个头痛脑热的,到时候阿满一个人就能解决了。   谢青珣眉头拧得死紧,似乎正在心里挣扎。   最终,还是对于阿满的疼宠占据了上风,谢青珣叹息一声,“那阿满,就多请徐大夫照顾了。”   见谢青珣答应下来,徐大夫立刻笑道,“放心,绝对不会让阿满受委屈的。”   .   送走了徐大夫后,谢青珣又坐到了叶瑾声的旁边,他拿过一旁干净的布巾,擦了擦叶瑾声的额头,“现在好些了吗?”   叶瑾声轻轻点了点头,“好多了。”   只是,声音仍旧嘶哑。   谢青珣去倒了杯清水,小心地扶着叶瑾声坐起来,“来,喝点儿水。”   温热的水划过喉咙,抚平了喉咙里的痒意,叶瑾声忍不住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负责煎药的仆从在门外道,“郎君,药已经煎好了。”   “进来。”谢青珣拿过旁边的枕头,垫在了叶瑾声的背后,让他靠坐在了床头。   药刚煎好的时候还有点儿烫,但是一路送过来,在冷风的吹拂下,温度已经降下了许多。   谢青珣取过药碗,用勺子舀了一点儿,自己试了试温度后,这才对叶瑾声道,“瑾声,来,喝药。”   然而,叶瑾声看着那药碗里黑乎乎的中药,只觉得肚子里疯狂翻涌,这一口都还没喝呢,他就已经想吐了,若是真的喝了,叶瑾声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吐出来。   叶瑾声苦着一张脸,和谢青珣商量道,“玄玠,你先放到一边吧,我现在感觉有点儿想吐。”   然而,这一次,强硬的却变成了谢青珣,“瑾声,乖,把药喝掉,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叶瑾声觉得自己已经闻到了那一股苦涩难闻的味道,往床里面缩了缩,“玄玠,你信我,真的不喝药也没关系的。”   他的身体好着呢,这一次就算是硬扛过去,也没有什么问题。   谢青珣端着碗的手一直没有放下,就那样稳稳地停在了半空。   见叶瑾声一副想把自己嵌进墙里去的模样,谢青珣叹气,“就这么不想喝药?”   “嗯嗯!”   叶瑾声疯狂点头。   中药的味道可不仅仅是苦,关键是那味道很怪。   前一世,叶瑾声也喝过一些中成药,闻着味道还不错,只是等真的去喝的时候,叶瑾声几乎是喝一次吐一次,从无例外。   “玄玠,你真的别让我喝药了。”叶瑾声讨好道,“我以前喝过,基本上是喝一口吐一口,根本就咽不下去。”   “咽不下去?”谢青珣神色动了动。   “是啊是啊!”叶瑾声立刻道,“所以我才会说,我喝药也没用。”   因为药汁根本就进不了他的胃里去,无法被他的身体所吸收。   谢青珣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收回了将药碗端在半空里的那一只手。   叶瑾声见他如此动作,忍不住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事实证明,叶瑾声的这一口气,实在是松得太早了。   谢青珣盯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汁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忽然将那药碗凑到自己唇边,喝了一口。   紧接着,在叶瑾声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吻上了叶瑾声的唇。   叶瑾声:!!!   丝毫没有防备的叶瑾声,就这样被谢青珣硬生生灌进去了一嘴苦涩的药汁。   胃部熟悉的翻涌感觉汹涌而来,然而,看到谢青珣那一双深邃的眸子,叶瑾声忽然间愣在了原地,原本想要推开他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喉间忽然传来了温热的感觉,像是有谁在顺着抚摸。   “咕咚——”   第一口药汁成功地咽了下去。   谢青珣如法炮制,一口接着一口,最终,让叶瑾声把那一整碗的药汁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叶瑾声:……   喂完药之后,谢青珣随手就把那药碗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垂眸看着叶瑾声。   叶瑾声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皱成了橘子皮,嘴里满是中药那苦涩又古怪的味道。   “水,给我水。”叶瑾声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下一瞬就给吐出来。   谢青珣拿过茶壶,从里面倒出来两杯清水,全都递给了叶瑾声。   叶瑾声喝完了两杯清水还觉得不够,最后更是用茶壶对嘴直接灌,直到一整壶清水都被喝完,他才觉得自己整个人才缓了过来。   .   叶瑾声正在疯狂灌水的时候,谢青珣拿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将刚才叶瑾声挣扎时不小心弄出来的一些药汁擦掉。   “我先出去一下。”谢青珣道。   说完,他转身离开。   叶瑾声抬起头来的时候,只看到了正在被关上的房门。   .   “呼……”叶瑾声舒出了一口气,但是那口气儿出到一半儿,叶瑾声就满脸嫌弃地停了下来。   混杂着那苦涩又古怪的中药药汁味道,别提多反胃了。   好不容易喝下去的药汁,若是被自己给吐出来,叶瑾声觉得实在是太浪费谢青珣刚才的那一番苦心。   “若是我没有记错。”叶瑾声的目光飘向了远处,“玄玠也十分讨厌喝药。”   喝过药后,叶瑾声很快又犯了困,他原本还想等谢青珣回来,然而感冒和药效的双重作用,让他只挣扎了没几秒的时间,就沉沉睡去。   .   漱口回来的谢青珣,还带了一些饴糖,看到已经陷入了沉睡的叶瑾声,他也没有多打扰,又坐回了床边,安静地看着叶瑾声的睡颜,偶尔还会摸一摸他的脑袋。   或许人生病的时候,确实会变得脆弱。   在谢青珣第二次用自己的手试探叶瑾声额头温度的时候,收回手的那一瞬,被叶瑾声抱进了怀里。   谢青珣尝试着抽动自己的手臂,却不防,睡着了的叶瑾声也不怎么老实,脑袋一歪就开始往谢青珣的怀里拱。   拱来拱去,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缩进谢青珣的怀里,再次沉沉睡去。   等到天亮的时候,谢青珣再次去摸叶瑾声的额头,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轻松的模样,“烧终于开始退了。”   .   又被谢青珣强行“喂药”过后,叶瑾声立刻捡了一颗饴糖送进了嘴里,只是,和后世的糖块比较起来,这饴糖能够提供的糖分实在是太少,叶瑾声吃着实在是很不爽。   但是,让叶瑾声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吃完药后,谢青珣塞过来的不再是饴糖,而是一小罐蜂蜜。   叶瑾声睁大了眼睛,“这是哪儿来的?”   谢青珣云淡风轻地道,“买来的。”   买来的?   哪里有那么容易买到。   现在并没有养殖蜜蜂的养蜂人,蜂蜜基本上都是野生蜂蜜,很难弄到的,就算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叶瑾声以前还考虑过蜂蜜烤肉,但最后能买到的蜂蜜实在是太少,叶瑾声无法,只能放弃。   他倒不是没想过养殖蜜蜂,但可惜的是,叶瑾声对此确实是一无所知,只偶尔在一部电视剧里看到过,有人在屋顶养蜜蜂。   至于怎么养?怎么建造巢,怎么让蜜蜂在自己建起来的蜂巢里留下,叶瑾声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   感冒最折磨人的,其实还是咳嗽。   尤其是其他的症状已经消失了之后,咳嗽还像是顽疾一样,迟迟不肯离开。   这要不是冬天,叶瑾声还能让厨房煮一煮梨汁,但是现在么,大冬天的,他去哪儿找梨?   徐大夫对此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是慢慢等。   幸运的是,叶瑾声的身体底子还算是好。   大约过了四五日之后,症状就已经明显减轻,七日后,就已经彻底好了,只除了偶尔的咳嗽。   .   风寒好了之后,叶瑾声便想去瓷窑里看一看,他很关心李苟烧制紫砂陶壶的进度。   “也不知道现在烧制到哪一步了。”叶瑾声心里着急,只是这一份着急却不能让谢青珣看出来。   因为,烧制好的第一只让叶瑾声自己也满意的紫砂壶,是他给谢青珣准备的礼物。   所以,叶瑾声希望,李苟能够在过年之前就烧出来。   .   然而,因为之前的风寒,谢青珣最近看叶瑾声看得非常紧,几乎是完全不让叶瑾声出门。   叶瑾声用尽了各种办法,最后只换来了“不行”两个字。   好在,谢青珣也不是每天都在家里的,趁着谢青珣被宋昀拖去帮忙,叶瑾声立刻偷偷地溜了出去。   “得快去快回。”叶瑾声叮嘱车夫,“跑快点儿,但是也要注意安全!”   “是,郎君。”车夫扬起了马鞭,“驾!”   .   下车之后,叶瑾声忽然感觉,今天的瓷窑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儿。   以往瓷窑中总能看到正在忙碌的工人们,但是今天,叶瑾声走进瓷窑之后,竟然没有看见一个人。   “怎么回事?”叶瑾声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发毛,他的脑海里开始不停地翻涌着前一世曾经看过的各种恐怖片,越想越是心慌。   好在,很快,叶瑾声就听见了人声,听声音,似乎是李苟。   .   事实上,李苟现在的情况其实很不好,他一个人,和这瓷窑里的其他人,隐隐地分成了两拨。   此时,正在和李苟对峙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目测身高没有一米六五,人看上去有些干瘦。   “李苟,你污蔑我偷东西!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李苟咬着牙,“孟方,我亲眼看见你把烧出来的陶壶塞进了衣服里,试图带出去。”   “哎,你说你看到我把陶壶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那个叫做孟方的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那你倒是现在就来找啊,给我搜身,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在身上藏了一个陶壶!”   “这陶壶这么大,藏在我身上,你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 ?”   听了孟方的话,围观的其他人顿时看向了孟方的上半身。   孟方为了展示自己的无辜,还特意张开双手,转了一圈儿。   “各位乡亲们可看好了,我身上可像是有藏着一个陶壶的模样?”   “是啊,看着不像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来看看!”围观的人里,有一个人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   孟方也不害怕,直接对他道,“这位兄弟,你尽管找,要是能找出来,我直接一头撞死在这瓷窑里!”   .   听了孟方的话之后,李苟也是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他明明亲眼看到孟方把他烧出来最好的那一只紫砂陶壶偷走了,也是确认了这一点,李苟才会当面指出,他本来的目的是在大家的面前揭发这个人的偷窃之举。   但是让李苟没有想到的是,这孟方居然倒打一耙,说自己诬陷他!   李苟几乎把自己的嘴唇给咬出了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看到有个汉子站出来去给孟方搜身,李苟也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仔细地盯着那个汉子的动作,确认那个汉子是真的把孟方从头搜到了脚,但可惜的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到此时,众人看李苟的目光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   “李郎君,你是不是看错了?”   “这瓷窑里的人这么多,李郎君看错了也说不定。”   “李郎君,丢的是个什么陶壶,我们也一起帮着找吧?”   “可是,认错了人,总该说一句道歉吧?”   “就是,平白无故地就说别人是小偷,好在孟方最终自证清白了,不然的话,这可让孟方以后在村里怎么混。”   “可不要这样说,听说这位李苟可是叶郎君特意从外地请来的,谁知道居然这样。”   “是啊,今天他说是孟方偷了东西,那是不是明天就要说是我们偷了东西了?”   “那下一次,他会不会就真的把被偷的东西放进我们住的地方?”   “这……还真的说不定啊……”   .   眼看着这周围的人越来越相信孟方说的话,李苟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憋了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直到——   “叶郎君,你怎么来了?”   “叶郎君。”   “叶郎君安好。”   叶瑾声一路走来,不少人都特意和他打招呼。   他让这些家里房屋倒塌的人暂时来瓷窑里居住,大部分的人都是非常感激他的,不然的话,外面那么大的雪,他们九成要被冻死。   .   “这是怎么回事?”叶瑾声开口问道。   立刻有人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了叶瑾声听。   “偷东西?”叶瑾声眉头拧起。   一旁的孟方道,“叶郎君,你可不要听他的话,我真的没有偷东西!都是李苟在污蔑我!”   “叶郎君。”一旁围观的人也在帮腔,“刚才我们亲眼看着他去搜身的,上上下下都搜过了,真的没有看到陶壶。”   叶瑾声没有只听一面之词,而是看向了李苟,“李郎君,你呢?你有什么话想说?”   李苟的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叶郎君,我还是那一句话,我亲眼看见,孟方把最近烧出来最好的那一只紫砂陶壶偷走了。”   “亲眼所见?”叶瑾声再次确认道。   “是。”   “什么时候?”   “最多不超过一刻钟。”   “那孟方有离开过你的视线吗?”   听到这个问题,李苟猛地抬起头,“有!他一定是把那只紫砂陶壶藏在了别的地方!”   在看到孟方偷走了那一只目前来说最好的紫砂陶壶之后,李苟就一直紧紧地盯着对方,只有那个时候。   “孟方去茅房的时候!”李苟道。   茅房?   听到这个名字,周围不少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无他,茅房,其实就是厕所。   而古代的厕所,基本上都是旱厕,挖个坑,人蹲在坑上的那种。   “茅房里能藏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就算是真的藏进了茅房里,那拿出来之后,全都臭了,没法用了啊!”   谁家愿意用有臭味的陶器盛东西?   只是这样一想,就有人克制不住地干呕了起来。   .   叶瑾声的脸色其实也不太好看。   倒是李苟,说出了茅房这个地方之后,他忍不住道,“郎君,能不能让我去茅房里看一看?”   叶瑾声点头,只是,“你小心点儿。”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来,可能是……茅房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恶心了他时刻担心会不小心掉进去。   李苟看了孟方一眼,却见对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来。   李苟心里一沉,难道……这一次还是自己猜错了?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是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大部分人便跟着李苟一起走了过去,而孟方为了表示自己的不心虚,自然也是跟了上去。   叶瑾声磨磨蹭蹭地落在了最后。   但很快,叶瑾声的目光就落在了孟方的走路姿势上。   有些不对头儿。   他拉住了一个同样和自己走在后面的人,“敢问,刚才给孟方搜身的是哪一个?”   那个人指了指一个身形比较壮硕的人,道,“就是他。”   顺着那人指出的方向看过去,叶瑾声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孟方和那个人认识吗?”   “这……我也不太清楚啊。”   “这样啊,谢谢。”   叶瑾声的目光又落到了孟方的身上,他走路的姿势,是真的很奇怪,好像一直张着腿走,腿合不拢似的。   是孟方以前就一直这样,还是……他在裤.裆里藏了什么东西?   就在叶瑾声暗自琢磨的时候,忽然,孟方微微侧头,似乎是瞥向了一个人。   而之前那个给孟方做全身搜查的人,也微微侧头,用余光看向了孟方。   叶瑾声眯起了眼睛,无论如何,这两个人之间,肯定有鬼。   只是,该怎么做呢?   叶瑾声琢磨了一会儿后,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一只正趴在一边舔爪子的猫。   眸子微微一转,叶瑾声顿时计上心头。   .   李苟把茅房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粪坑里。   这……李苟犹豫了一会儿,孟方应该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吧?   在内心经过了剧烈的天人交战之后,李苟最终还是放弃了去捞粪坑的想法。   不管孟方偷了那紫砂陶壶是要做什么用的,要是扔进了粪坑里,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孟方见李苟出来,不由得嘲讽道,“怎么样?找出来陶壶了吗?”   李苟头上的青筋都要绷出来了,但最后,他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孟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我就说嘛,我根本就没有偷东西。”   “你看看你前前后后捣鼓了这么久,不也是什么都没找出来么?”孟方道,“所以啊,一定是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   然而,即便是李苟自己,再次说出这一句话来的时候,语气也略微低了几分。   .   在看到那只橘猫之后,叶瑾声冲着周围人嘘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最后猛地一扑,顺利将那一只正在舔毛的橘猫收入囊中。   “喵!”   “喵喵!”   突然被人抓住,那只橘猫在空中疯狂蹬腿,试图逃走。   叶瑾声趁机将那只猫扔向了孟方。   “喵嗷!”   “撕拉——”   “嗷!谁挠我!”孟方捂着屁股跳了起来。   叶瑾声无辜地道,“抱歉,是我刚才没有抓牢那只猫。”   见是叶瑾声,孟方满肚子的脏话半点儿不敢吐出来。   但很快,就有人疑惑地开口,“孟方,你裤.裆里那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   “你拉裤子了?”   “不对,那玩意儿看着硬硬的,不会是……”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在心里冒出了一个同样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二乂 10瓶;菜椒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终于, 有人嘴快,喊出了大家心里的想法。   “你们快看,孟方□□里的那个, 不就是一个陶壶吗?”   孟方立刻下意识地夹紧了腿, 狡辩道, “不是, 不是,你们看错了。”   李苟立刻上前, “你是当我们眼瞎了吗?连到底是不是陶壶都能看不出来?”   “不过,能藏进裤子里, 那陶壶也太小了点儿吧?”   “是啊是啊,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我们家里那么大的陶壶呢, 还想着这东西怎么可能藏到人的身上去?”   “可不是,我都以为是李苟失心疯了。”   这周围的议论声,孟方听得清清楚楚。   他不由得狠狠瞪了一旁还在舔爪子的那一只橘色大猫,都是这个畜生,不然的话……   叶瑾声站在人群里,眉头拧得死紧,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之前给孟方当托儿的那个人。   这个时代,人们穿的裤子大都是比较宽松的款式, 再加上有上衣的遮挡,若是有人真的把一只小小的茶壶藏进了裤子里,从外观上来说, 还真的是不太能看得出来。   但是,要是有人搜身的话,准保会露馅儿!   那个人不可能摸不到孟方身上藏着的陶壶,那么, 现在看来,就只有一个解释了,那个去搜身的男人,和孟方原本就是一伙儿的!   只是不知道孟方是用了什么手段收买了他,毕竟在瓷窑中大部分人的认知里,那个男人和孟方之间不熟。   .   果然,在看到孟方的裤子被橘黄色的大猫撕破之后,那个男人的脸就变了颜色。而且,还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往后面挪动,似乎是想借机逃跑。   叶瑾声估算了一下自己和那个当托儿的男人之间的距离,若是自己打草惊蛇的话,说不定就会让他跑掉。   所以,叶瑾声也悄无声息地往那个男人的方向挪动。   然而,叶瑾声却忘记了,身为这个瓷窑的主人,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注视着。   于是,在叶瑾声往那边移动的时候,他附近的人也开始缓慢地往那边挪动。   还有暂时没能搞清楚状况的人,直接开口问道,“叶郎君,您先请。”   坏了!   叶瑾声脑子里嗡地一响,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飞扑了过去,“把那个人拦下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好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但也有机灵一点儿的,很快就想明白了,手一伸就想拦下那个托儿。   但可惜的是,那一瞬间,求生的力量让那个男人力气大增,一连推倒了好几个人。   不巧的是,被推倒的几个人险些压到一旁正在舔毛的那只橘黄色大猫。   猫的反应速度可就比人快多了,它飞快地闪开后,一个完美的落地,挡在了那个男人逃生的路上。   看到前面有一只橘色大猫挡路,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但是受到了惊吓的橘色大猫可不管之前险些压到自己的人到底是谁,见那个男人冲着自己跑过来,它猛地一个跃起,紧接着,锋锐的利爪弹出。   “嗷!”   那个男人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几条十分清晰的抓痕。   橘黄色大猫丝毫没有留手,只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抓痕已经开始往外渗血了。   甚至,若是再偏个几分,那个男人的一只眼睛就算是废了。   有了那只橘黄色大猫的“帮忙”,其余人一拥而上,立刻把那个当托儿的男人按倒在了地上。   “郎君!我们抓到他了!”   叶瑾声点了点头,“辛苦诸位了。”   “不辛苦不辛苦!”   “这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还是郎君有先见之明,一开始就盯着他了!”   .   而另一边,李苟也已经把孟方拿下,从他的裤子里拿出来一只小巧精致的茶壶。   那茶壶被李苟用绳子绑在了自己的腿上,再拿裤子一盖,几乎是看不出来任何的痕迹。   李苟直接抽出了孟方的腰带,任由他的裤子掉落到腿弯,防止他逃跑,同时,用腰带在背后绑住了孟方的手腕。或许是为了报复之前孟方的诬陷,李苟捆绑他手腕的时候,故意加重了力气,勒得非常紧,孟方根本就挣脱不了。   .   “郎君。”一个人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陶壶,恭敬地送到了叶瑾声的面前,“这就是被孟方偷走的那一只陶壶了。”   叶瑾声没有动,虽然这只陶壶看着和叶瑾声记忆里的紫砂壶几乎无二,但是只要一想这一只陶壶是从哪里搜出来的,叶瑾声就觉得有些恶心。   他退后一步,道,“砸了。”   “啊?”托着陶壶的那个人懵了,抬起头来,满脸茫然地看着叶瑾声。   叶瑾声眼睛里的嫌弃丝毫没有遮掩,语气坚定,“这陶壶脏了,直接砸了吧。”   叶瑾声甚至觉得,自己都要被孟方给逼出来洁癖了。   这……   那人虽然觉得有些浪费,但是细想之后,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恶心的神色,毫不犹豫地将那只陶壶摔到了地上。   “啪——”   陶壶被摔在地上,碎成了七八块,其中壶嘴的部分翻滚到了李苟的脚下。   .   这个瓷窑里的人,在这之前基本上都是普普通通的农人,之前也没有接触过陶瓷的制作,所以,在这一只紫砂陶壶被摔碎的时候,脸上都不由得露出了一些心疼的神色。   毕竟在他们的眼里,不管是瓷器还是陶器,都是家里的财产,平时用的时候都小心着呢,谁也不会闲着没事摔了玩儿。   就算不小心摔碎了,也大都不舍得扔,而是找焗瓷匠补一补,接着用。   .   但是李苟不同,对于他而言,砸碎一件瓷器或者陶器,对他来说是司空见惯。   李苟对于最终烧制出来的瓷器品质把控极为严苛,出现任何一点儿瑕疵都不行。   而正是李苟的这种严苛,使得之前他所在的瓷窑品质一直为世人所称道。   想到这里,李苟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一群兄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   .   把孟方和另一个男人绑好,叶瑾声看了周围的人一眼,直接宣布,将拒绝这两个人进入瓷窑。说话的时候,叶瑾声特意注意了一下周围人的脸色和动作,果然,又在里面看到了好几个神色略微有些异样的。   或许,是也生了一点儿心思,只是没敢动手罢了。   对于此,叶瑾声只有一个想法,杀鸡儆猴。   他愿意提供自己的瓷窑给这些人暂住,但不意味着他是个大傻子,任由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屙屎屙尿。   至于那两个人被赶出去后,会不会在这个冬天被冻死,叶瑾声表示,自己会好心地把他们送去县府……大牢的。   .   又敲打了众人一番之后,叶瑾声把孟方和那个男人装车,送去了县府。   县府里,宋昀正在处理前段时间积压下来的公务,原本还有谢青珣帮忙分担的,结果叶瑾声一生病,谢青珣直接撂了挑子,回去照顾人了。   宋昀只能天天熬夜加班,黑眼圈儿都重了不少。   听到叶瑾声送了两个人进来,宋昀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前来报信的人,“瑾声不是正在生病吗?”   “这,属下瞧着,叶郎君已经大好了。”差役斟酌着道。   已经大好了?   宋昀的脑袋上忍不住冒出了一大团黑气。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没好气地道,“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说是偷了叶郎君瓷窑里刚刚烧制出来的一件陶器。”   “偷窃?”宋昀道,“证据呢?”   “人证物证聚在,那陶器是当场从那个小偷的身上搜出来的,只是……”差役犹豫了一下,道,“叶郎君嫌弃那搜出来的陶器脏,已经给砸碎了。”   “脏?”宋昀觉得有些奇怪,“那人把陶器藏到哪儿了?”   差役犹豫了一下后,道,“裤……□□里。”   宋昀:……   “砸得好。”说完,宋昀又补充了一句,“但也应该在我们取证之后再砸。”   差役没有说话,实际上,听说有人把陶器藏进□□里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个人有病,不然的话,谁会闲着没事儿往□□里藏?想想就觉得有些恶心。   因为证据充足,宋昀很快就按律作出了判决,两个人直接关进了大牢里,至少这个冬天,他们是别想出来了。   然而,孟方和那个男人听到这个判决后,却仿佛是听到了晴天霹雳。   和县府大牢比较起来,他们宁可回去自家被压塌了的房子里。   他们完全不敢想,自己会在大牢里遇见什么。   孟方忍不住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时间鬼迷心窍去偷东西了呢?   而另一个男人反应更加激烈,懵了一会儿后,他立刻将矛头对准了孟方,“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关进大牢!”   听了对方的埋怨,孟方不由得冷笑,“把陶壶当掉后,得来的银钱一人一半,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如果不是你忽悠我……”   “忽悠?”孟方嗤笑,“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是你自己生的贪念关我屁事!”   那个男人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却听旁边传来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我说,你们聊够了吗?”   孟方和那个男人身体一僵,终于想起了此处是何地。   除非有人特别关照,不然的话,进了牢房,就相当于是去了半条命。   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会遭受的一切,孟方和那个男人的脸顿时一片死灰。   .   瓷窑里,李苟将自己这段时间烧制出来的陶器一一取出,摆成了一排,请叶瑾声检查。   不需要李苟出言,叶瑾声就能清楚地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最开始烧制的那个。   叶瑾声拿起来最左边的那一只陶壶,这只陶壶和其他的比较起来,是肉眼可见的粗糙,而且形状也有些不匀称。   但是,紧挨着它的那一只,看上去就好了不少,至少,表面变得光滑了许多。   叶瑾声一只一只地看过去,看到最后一只的时候,已经和他记忆中所见到的那种紫砂壶相去不远。   “只可惜,迄今为止,烧制的最好的那一只被孟方……”李苟忍不住叹息。   “没关系。”叶瑾声直起身,笑着道,“你既然能烧出来第一只,就能再烧出来第二只、第三只。”   有了经验后,再进行针对性地改进,想不进步都难。   “对了。”叶瑾声摩挲着最后那一只紫砂壶,问道,“李郎君可曾想过,在这茶壶上做出浮雕的效果来?”   “浮雕?”李苟有些疑惑。   “就和篆刻差不多。”叶瑾声换了一种说法,“阳刻的那种,阴刻……应该也行?”   李苟想了想,“可在陶胚上刻好,再送进瓷窑里烧制。”   “你有几分把握?”叶瑾声连忙问道。   “至少□□分。”李苟的语气里满是自信。   叶瑾声猛地锤了他的肩膀一下,“那就辛苦李郎君了。”   “对了,一直叫你李郎君,也太生分了一些,你可有字?”   “啊?”李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我没有字。”   甚至连李苟现在的这个名字,也是他跟着师傅学了几个字之后,自己改的,不然的话,他的大名现在就叫李狗。   “这样啊。”叶瑾声也没有再多纠结。   “郎君可直接唤我大名。”李苟道。   叶瑾声点了点头,“也行,那新一批的紫砂壶什么时候能够烧出来?”   李苟想了想,“需要重新做陶胚、雕刻后才能烧制,若是郎君着急用的话,最快,也需要七八天的时间。”   “不着急。”叶瑾声连忙道,“不要担心耗费时间,还是陶壶的质量比较重要。”   “是。”李苟应下,“只是不知郎君想要在壶上刻什么?”   叶瑾声对此似乎早有想法,立刻道,“竹子。”   “竹子?”李苟对于竹子一点儿也不陌生,但是扶阳县偏北,应该没有多少竹子的痕迹才是。   但是,既然叶瑾声开口了,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尽力为他达成!   .   “除了紫砂壶之外,我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和你说。”叶瑾声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对李苟道,“先坐。”   李苟似乎从未被这样对待过,有些局促,坐到椅子上的时候,只有半边屁股是坐在椅子上的。   隔着桌子,叶瑾声也没注意到这一点,“你可听说过一种叫做玻璃的东西?”   “玻璃?”   “或者……”叶瑾声想了想,“也可以叫做水晶,只不过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烧出来的,就和烧制瓷器一样。”   李苟摇头,“此前从未听说。”   叶瑾声也不气馁,他之前就在虞丛音那里碰过壁了。   “玻璃其实是可以烧出来的,用的原料就是最普通的沙子。”   “沙子?”李苟看着叶瑾声,只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沙子和透明的水晶之间,完全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啊!   “确实是沙子。”叶瑾声点头,实际上,若是用科学一点儿的说法,应该是石英砂,长石。   .   石英砂或者长石,与一些碱性物质一起焚烧,达到了某种温度之后,就会发生化学反应,生成透明的玻璃液体,对这些液体进行塑形后,就能得到大家最熟悉的玻璃。   “我记得……”叶瑾声思索着道,“这里已经有纯碱了?”   只不过,主要应用于印染,并未有人想过将它们和石英砂一起焚烧。   自然也就不会偶然间发现这两者结合在一起,能够生成一种透明的液体。   .   “不过,要达到哪种温度才行,我其实也记不清楚了。”叶瑾声歉意地道。   实际上,就算叶瑾声记得温度,对于李苟来说,也没有多大的作用。   因为这个年代没有温度计,对于瓷窑里温度的控制,凭借的全都是瓷工的经验,他们还会用一些其他的小技巧来判断瓷窑里是不是已经达到了他们需要的温度。   但是,这种技巧与经验,基本上是不会随意透露给外人的,是他们借以生存的秘密。   李苟显然知道如何判断温度,以及增加瓷窑里的温度,叶瑾声不会追问,但是他会提出自己的要求。   如今李苟也是叶瑾声手底下的员工了,当然要想尽办法,完成叶瑾声所吩咐下来的事情。   .   虽然李苟觉得叶瑾声完全就是在异想天开,但是,想起自己最开始对紫砂壶的质疑,李苟又觉得,或许……可以尝试一下?万一……万一叶瑾声的想法不是天马行空呢?   不过,为了提高制造玻璃的成功率,李苟又凭借着自己多年制作陶瓷的经验,仔细询问了叶瑾声几个其他的细节问题。   叶瑾声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末了,他又给李苟灌了一碗“鸡汤”,“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来的。”   李苟却只是苦笑,“我一定竭尽全力。”   但他却没有承诺,一定能够做出来玻璃。   叶瑾声也没在意,他相信劳动人民的智慧。   而且,他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掏出来了,李苟成功的可能性不低。   .   回去的路上,叶瑾声正在盘算着待会儿是不是去东市逛一逛,主要是想给家里的三个人买新年礼物。   最少最少,也应该买一些布料,给家里的小家伙儿们以及谢青珣做一身新衣服吧?   过年就要穿新衣服,吃大餐!   想到新衣服,叶瑾声便想到了汉服,他虽然不热衷于汉服,但是他穿越之前,汉服的产业链也开始逐渐完善,各种款式的汉服看得他眼花缭乱。   但可惜的是,女装占据了绝大部分,叶瑾声倒是也看过一些男士汉服,但是能找到的都比较少,而且普遍比较宽大,穿起来有些麻烦,叶瑾声只体验过几次,就再也没有上身。   那时候的叶瑾声万万不曾想过,日后的自己,竟然也习惯了那些自己曾经觉得复杂无比的衣服。   唔……   叶瑾声摸了摸下巴,权衡了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叹息道,“算了,回头把还能记得的款式画给阿满看,让她自己挑算了。”   至于阿融和谢青珣的衣服,就按照现在最流行的款式来。   .   忽然间,马车猛地停了下来,叶瑾声没防备,险些撞到车门上。   “怎么回事?!”   “回郎君。”车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方才有一只猫跑了过去。”   “猫?”   叶瑾声想起瓷窑里那个帮了自己大忙的橘黄色大猫,唇角忍不住微微翘起,“已经跑没影了吗?”   “回郎君,是的。”   有些遗憾,叶瑾声道,“那继续走吧。”   “是。”   只是,不管是马车夫还是叶瑾声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一只橘黄色的大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到了马车的车顶上,此时正摊成了一张猫猫饼,惬意地晒着太阳。   .   回到家之后,叶瑾声刚下马车,就对上了谢青珣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叶瑾声:……   完了,偷偷出门被发现啦!   叶瑾声眸子乱转,“玄玠,你……你不是去宋先生那儿了吗?”   谢青珣唔了一声,“瑾声又去了哪儿?”   “我……我就是出门转转。”叶瑾声道。   “出门转转?”谢青珣看着马车,“若只是出门转一转,还需要马车吗?”   很显然,叶瑾声说的这个出门转一转,里面的水分很大啊。   叶瑾声知道谢青珣若是真的追究起来,自己肯定是瞒不过去的,立刻咳嗽了几声,做出了虚弱的模样,整个人趁势往谢青珣的身上倒,哎呀一声,“玄玠,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困。”   谢青珣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看着就那么好糊弄吗?   叶瑾声歪进谢青珣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他。   “罢了。”谢青珣无奈地摇头,“日后出门,好歹让我知道你的去向,不然……”   谢青珣的声音忽然低沉了几分,“我会很担心。”   看着谢青珣骤然间失落的神色,叶瑾声只觉得心里一痛,立刻道,“是我错了。”   “我也有错。”谢青珣自然地理了理叶瑾声的鬓发,“是我之前太拘着你了。”   叶瑾声正想开口,忽然被一道橘黄色的闪电吓了一跳。   谢青珣看着躺在叶瑾声的面前打滚儿的那一只橘猫,笑着道,“瑾声出门一趟,怎么还回来一只金丝虎?”   “金丝虎?”叶瑾声茫然,“不是橘猫吗?”   感情古代的时候,大橘也有雅称啊,只是这雅称……叶瑾声总是会想成金丝猴儿,嗯,奶糖。   “橘猫?”谢青珣看了那只正在地上翻滚的橘黄色大猫,笑着道,“颜色倒确实有几分像橘。”   叶瑾声其实也不太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被自己扔出去完成任务的那一只橘黄色大猫,但是,这只橘猫既然已经“送货上门”了,叶瑾声哪里有不收下的道理?   .   叶瑾声试探性地伸手,将那只橘猫抱了起来。   “喵~”那只橘猫乖巧地窝在叶瑾声的怀里,看着乖得很。   叶瑾声忍不住道,“它真的好乖!而且一点儿也不胖!”   “橘猫都很胖吗?”谢青珣随口问道。   “胖啊!”叶瑾声重重点头,“我们哪儿有一句俗语,‘十只橘猫七只胖,另外一只特别胖,还有一只压塌炕,最后一只赛大象!’”   “你别看它现在好像很正常,但是你等着看吧,养上一个半月的,它就会像是球似的胖起来。”   谢青珣安静地站在一旁,耐心地听着叶瑾声碎碎念,眸色温柔,唇角扬起的弧度一直不曾落下。   .   为了让这一只橘猫不要变成小胖猫,叶瑾声决定给它找点儿事儿干。   “刘娘子?”   厨房里,一个有些年纪的妇人走了出来,“郎君可有什么想吃的?”   这位刘娘子就是之前投毒事件之后,叶瑾声又特意找的一个厨子。   刘娘子做事十分麻利,而且很爱干净,将整个厨房收拾得整整齐齐,叶瑾声非常满意,连带着将她的工钱也提了提。   “我给你找了个帮手。”叶瑾声笑眯眯地道,“刘娘子之前不还说,存粮的地方似乎是闹了老鼠吗?”   说完,叶瑾声晃了晃手里的橘色大猫,“让它去抓!”   看着那只一脸懵逼的橘猫,刘娘子笑了起来,“郎君,若要抓老鼠,还是狸奴最合适。”   “狸奴?狸花猫?”   “是呢。”刘娘子和蔼地道,“这种黄色大猫最会吃了,抓老鼠就比不上狸花猫。”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那这只橘猫碰瓷自己,感情就真的只是来蹭吃蹭喝的?   “郎君若是喜欢,养起来便是。”刘娘子看出了叶瑾声的不舍,便道,“留在身边,解个闷也是好的。”   叹了一口气,叶瑾声道,“也只能这样了。”   “郎君今日想吃什么?”刘娘子又问道。   “吃肉!”叶瑾声忽然问道,“对了,刘娘子,之前说的卤牛肉做好了吗?”   “还在锅里煮着呢。”刘娘子道,“牛肉难煮烂,估计还要几个时辰。”   叶瑾声点了点头,“那就骨汤面吧。”   昨天刘娘子特意熬的大骨汤,用来下面堪称一绝。   不过,说到骨汤,叶瑾声忍不住想起了火锅。   寒冷的冬天,吃上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别说有多舒服了!   只是,在古代吃火锅,大概只能吃铜锅了,方便。   “火锅?”刘娘子不是很明白,“郎君说的火锅,是什么东西?”   叶瑾声简单解释了一下,“还请刘娘子帮忙准备一下调料!”   刘娘子立刻问道,“郎君请讲。”   “把芝麻磨成芝麻酱,再准备酱油、醋、还有一些其他的酱料,反正,你能想到的全都准备一份就好。”   “是。”刘娘子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应了下来,无他,他们的这位叶郎君,虽然偶尔会有一些奇特的想法,但是刘娘子按照他说的做出来后,基本上味道都不会太差。   她早就对叶瑾声有了信任,就算叶瑾声说炒水果,估计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尝试。   .   而叶瑾声则画了图纸,在扶阳县内寻了铜匠,制出了一盏铜锅。   看着那个有些奇怪的锅子,谢青珣眉梢扬起,似乎是在询问,这是什么?   阿满就要直白地多,她直接问道,“小舅舅,这是什么?”   “这是铜锅,我们今天晚上来吃火锅。”   “火锅?那是什么?”阿满继续问道,她之前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一种吃法。”叶瑾声一边往铜锅的底部添木炭,一边道,“这里面加了木炭,能够让这个锅里的水一直沸腾。然后,我们就可以把生肉片、蔬菜、豆腐等扔进去煮熟,然后,捞出来蘸了酱料吃。”   阿满身高不够,只能踩上椅子,她好奇地看了那个铜锅一眼,又看了一旁送上来的各种食材。   大部分都是肉、鱼、豆制品,唯一的蔬菜只有……大白菜。   没办法,这可不是现代,没有大棚,想吃蔬菜,只能等到开春之后了。   叶瑾声甚至还担心过自己吃肉太多便秘,好在,这种让人尴尬的问题暂时还没有出现。   “来。”叶瑾声又领着几人去了一旁的调料区,自己取过一只小碗,一边调制蘸料一边道,“就是这边的蘸料品种实在是太少了,不过,也是聊胜于无。”   调完了一碟蘸料后,叶瑾声看向了谢青珣,“玄玠可以按照自己的口味加。”   谢青珣笑了笑,“不必,和瑾声的一样便好。”   “那我帮你调!”叶瑾声自告奋勇   “多谢瑾声。”谢青珣捏了捏他的耳朵,看着迅速染上了红云的耳朵,谢青珣眸色愈发深了。   叶瑾声兴致勃勃地又调了一碗一模一样的,递给了谢青珣后,便看向了一旁的两个小家伙儿。   阿满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放弃了和叶瑾声一模一样的想法,“我自己来!”   阿融看了阿满一眼,对叶瑾声道,“多谢小舅舅,融也可以自己来。”   叶瑾声提示他们,“芝麻酱是一定要放的哦。”   “嗯嗯,我知道啦!谢谢小舅舅!”   见两个小家伙儿跃跃欲试的模样,叶瑾声和谢青珣对视了一眼,坐到了饭桌旁边。   为了照顾两个小家伙儿,叶瑾声特意把铜锅往两个小家伙儿的那边放了放,避免他们够不到。   .   谢青珣的目光一一扫过桌子上摆放的食材,忍不住感慨,“瑾声是如何想到这种吃法的?”   “也不算是我想到的吧,是以前看别人吃过。”   嗯,我自己也吃过,还很喜欢吃呢。   “火锅的汤底也是很重要的,不仅可以用骨汤,还可以用牛油熬制,鸡汤也可以。”叶瑾声道,“还可以用海鲜,主要是看自己喜欢。”   “那瑾声最喜欢的是那种汤底?”   我喜欢的吗?   当然是各种辣的汤底了!   但谁让这里根本就没有辣椒呢?叶瑾声只能叹气,“嗯,应该是骨汤吧。”   谢青珣察觉到了叶瑾声的言不由衷,微微有些奇怪。   还不等他问出口,就听见仆从来报,说是有人拜访。   “是谁?”   “宋明府。”   “宋先生也来了吗?”叶瑾声立刻道,“快请!”   “是!”   谢青珣却觉得有些奇怪,这么晚了,宋昀过来做什么?来蹭饭吗?这倒是不怎么奇怪了。   .   “好香!”   人未到,声先至。   宋昀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进来,看到摆放了一桌子的食材,愣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全都是生的,这可怎么吃?   叶瑾声帮宋昀搬过来一把椅子,“宋先生请坐!”   .   几人寒暄完之后,宋昀的眼睛再次落到了桌子上的食材上,同时,还有那一口开始沸腾的骨汤。   “瑾声。”宋昀已经与叶瑾声非常熟了,此时直接开口,“不介绍一下吗?”   “这是火锅!”阿满抢答道,“把肉和菜放进去,煮熟了之后蘸着蘸料吃!”   “哦?”宋昀顿时来了兴致,“这蘸料,又是怎么做的?”   “按照自己的口味,自己调制。”阿融说着,指了指一旁放置调料的桌子,“宋先生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趁着宋昀去调蘸料的时候,叶瑾声又添了一副碗筷,同时让仆从通知刘娘子再准备一些食材。   .   因为只有叶瑾声一个人吃过火锅,所以,放菜之类的只能他来。   小心地把一盘肉都下进去之后,叶瑾声道,“肉片很薄,所以在里面滚几滚就能吃了。”   说完,叶瑾声特意强调道,“吃的时候,记得要抢。”   “抢?”   “当然,”叶瑾声道,“抢着吃的肉,才更好吃!”   说完,叶瑾声一筷子下去,夹起来满满一筷子的肉,直接塞进了谢青珣的碗里,“玄玠快吃!”   谢青珣紧随其后,又捞出来一些肉,放进了叶瑾声的碗里,“瑾声也吃。”   阿满和阿融人小,力气也小,此时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叶瑾声。   叶瑾声如法炮制,又给两个小家伙儿的碗里塞了一些羊肉。   等宋昀反应过来的时候,锅里已经不剩什么了。   “你……你们!”宋昀目瞪口呆,“你们这是在吃饭还是在抢饭?”   叶瑾声笑眯眯地道,“之前不是已经告诉过宋先生了吗?要抢着吃呀!”   然而,说是这样说,叶瑾声还是照顾了一下宋昀,再下了一盘肉,同时放进去的还有其他的肉类。   在这个世界,叶瑾声只怀念自己前一世能够吃到的各种蔬菜,一点儿也不留恋肉食,因为只要你有本事,什么肉都能吃到。   但是,蔬菜、水果,尤其是一些西域传来的,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宋先生。”叶瑾声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个西域商队,有消息了吗?”   宋昀之前答应过,会让那些西域商人帮忙搜集各种香料和植物的。   宋昀将嘴里的肉咽下去后,这才道,“哪里有那么快,这些西域商人来往各地,都是以年来计算的。”   “说得也是。”叶瑾声叹了一口气,眼前立刻被放了几片肉,一抬头,果然是谢青珣。   .   一顿火锅吃的是宾主尽欢,宋昀还特意记下了法子,准备回头让县府里的庖厨也这样做。   “日后,倒是可以开一家火锅店。”叶瑾声道,“只是,火锅简单易学,除非汤底能做到无可替代,不然的话,大概吸引不了多少人。”   宋昀忍不住好笑道,“瑾声若是喜欢,到时候在五味斋里加个火锅就是了。何必那般麻烦。”   叶瑾声:……   但那听起来也太奇怪了吧!!!火锅就是要单独开店!!!   .   深夜,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喊叫声。   “走水了!走水了!”   “快来救火啊啊!”   “快来人啊!”   .   叶瑾声被惊醒,有些茫然地打开门,打了个哈欠,“怎么回事?”   谢青珣披着一件外套,凝重地看着火焰燃起的方向,“着火了。”   着火了?   叶瑾声一个激灵,彻底醒了,他跑到谢青珣的身边,片刻后,他迟疑着道,“玄玠,那个方向……你有没有觉得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想起了那个表情包,看热闹却发现是自家房子塌了。 第66章   “确实眼熟。”   叶瑾声又看了一会儿, 忽然惊声道,“楮宅不就是在那个方向?”   谢青珣沉默着点了点头,“这火势看着, 有些不太正常。”   话音刚落, 谢青珣一把抓住了叶瑾声的手, “瑾声, 你要去做什么?”   “去救火啊!”叶瑾声理所当然地道。   谢青珣冷静开口,“楮宅地处偏僻, 等我们赶过去,大概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那也不能不去啊。”叶瑾声担忧地道, “万一真的是楮宅着火了呢?”   “如果真的是楮宅,那么这一场火灾, 十之八九是人为纵火。”谢青珣肯定地道。   “哎呀!”叶瑾声挣开手,“玄玠,你呆在家里看着阿融和阿满,我去看看。”   “瑾声,等等!”   然而,叶瑾声早就已经跑没影儿了。   谢青珣无奈地摇了摇头, 穿好衣服后,将叶宅内的仆从召集起来。   除了仆从之外, 还有家中的动物们。   飞黎早就已经蹭到了谢青珣的旁边,看着神色十分威严,三头老虎和飞黎相处地不错, 此时慢悠悠地或趴,或蹲坐在了飞黎的旁边。   能在叶宅内服侍的人,基本上都是谢青珣亲自过目的,足可信任, 但谢青珣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又敲打了一番之后,确定仆从们都听明白了之后,谢青珣又蹲下身,摸了摸飞黎的脑袋,温声道,“飞黎,呆在这里,看好家,知道了吗?”   飞黎飞快地喘着气,“汪汪”了几声,又嗷呜着蹭了谢青珣好一会儿,也不知到底听懂了没有。   但是,谢青珣知道,飞黎十分聪明,比较简单的指令他完全能够听得懂。   所以,叮嘱过飞黎之后,谢青珣又点出了几人,一起赶去救火。   .   叶瑾声心里着急,等他赶到火灾现场的时候,看着已经陷入了一片火焰的楮宅,心里只划过了两个字,“完了。”   但很快叶瑾声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现在救火最要紧。   古代救火没那么多可用的消防器材,只能靠人力一桶又一通地提水,浇水,再提水,再浇水,如此循环往复。   但是火太大了,叶瑾声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边的火焰烧红了半边天。   而更要命的还是,如今的屋舍,建造的时候,使用的大都是木材,一旦燃烧起来,极难扑灭,且极容易蔓延。   “这样下去不行。”叶瑾声提了十几桶水之后,看着丝毫没有减小的火势,着急地道。   “得先切断火势蔓延的易燃物。”叶瑾声的目光落到了和楮宅相邻的房子上。   需要在火势还没有蔓延过来的时候,先把这些容易燃烧的房屋给拆掉,造出隔离带,然后,才能集中精力用水灭火。   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谁愿意自家的房子被拆掉呢?   叶瑾声正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宋昀的声音。   “宋先生!”叶瑾声眸子一亮,立刻跑了过去,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宋昀。   “此法可用!”宋昀毫不犹豫地道,“来人,却告知附近的人家,让他们尽快搬离!”   “是!”   “那要是有人不愿意走呢?”叶瑾声连忙问道,“那怎么办?”   “告诉他们,事后县府会帮他们重建房屋,若是有人阻拦救火,”宋昀冷笑一声,“直接拖出去!”   “是!”   听到宋昀当机立断的决策,叶瑾声松了一口气,“那我也去帮忙。”   “等一等。”宋昀拦住了叶瑾声,“让差役去做。”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那我去提水。”   “嗯,去吧。”宋昀满脸都是愁色,“辛苦瑾声了。”   .   值得庆幸的是,楮宅地处偏僻,周围的屋舍散布比较稀疏,再加上宋昀手段强硬,在差役和百姓们的共同努力下,火势终于被截断。   “太好了!”   “大家继续!争取尽快把火灭掉!”   “水!再去提水!”   “来了来了!快让开!”   一桶又一桶的水被提来,泼向了仍旧在燃烧的房屋。   虽然是数九寒天,但是不少救火的人上身只穿着件短衫,更有人伤身□□,饶是如此,他们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都满是汗水,短衫也被浸透,牢牢地贴在了身上。   一些胆子大的,因为靠得太近了,脸上手上也被火焰烫的通红。   .   谢青珣赶过来之后,一声不吭地提起了一个木桶,沉默着提水,浇水。   只是,时间越久,谢青珣越觉得不对。   “这火势怎么还没有减弱的趋势?”谢青珣将一桶水泼进去后,看着不见丝毫减小的火焰,眉头紧紧蹙起。   宋昀也看出来了这火烧得有些不同寻常,看着周围仍旧一桶桶提水的百姓,宋昀鼻子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在这带着灼烧感的空气里嗅出点儿什么来。   然而,这样大的火,几乎把能烧的东西全都烧着了,各种气味混杂其中,很难分辨出来到底是什么。   叹了一口气,宋昀道,“或许,只能慢慢等火烧完了。”   护在宋昀身旁随从忍不住道,“郎君,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宋昀摇了摇头,“我怀疑这火里有什么助燃之物,除非让它彻底烧干净,不然的话……”   随从沉默了下来,他看着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的楮宅,心里对叶瑾声升起了一丝怜悯。   没人能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不对,那随从忽然间反应了过来,郎君说的是这火似乎是有助燃之物,莫非……是有人纵火?   这……   那个随从只是稍微细想一下,就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   察觉到这场大火的不对劲之后,谢青珣立刻扔下了手里的水桶,在黑暗中,艰难地找起了叶瑾声。   被大火惊醒,前来救火的人有不少,谢青珣一个又一个地看过去,终于找到了被熏得烟熏火燎的叶瑾声。   “瑾声!”谢青珣一把抓住了叶瑾声的手腕。   “玄玠?”看到谢青珣之后,叶瑾声有一瞬间的怔愣,但紧接着,他就紧张了起来,“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先别管这些了。”谢青珣直接道,“晖之在哪儿?”   以宋昀的性子,不会对这样大的火灾视若无物,一定会亲自过来。   叶瑾声在周围辨认了一会儿,指向了一处,“宋先生在那里。”   看到宋昀之后,谢青珣直接拉着叶瑾声就往那边走。   “玄玠,我还要去救火呢!”   “别救了。”谢青珣提高了声音道,“火里有火油,只能等它自己烧完,救不了的。”   “火油?”叶瑾声一愣,他扭头看着背后的熊熊火焰,想起了还在叶宅的时候,谢青珣便说过的一句话。   “这火势,看着有些不太正常。”   .   “玄玠。”看到谢青珣过来,宋昀立刻道,“我正要去找你和瑾声,这火看着不太对,应该是被人浇了火油之类的东西,得尽快把人撤回来。免得造成更大的伤亡,只是……”   只是,被烧的是楮宅,这事儿他总应该问过叶瑾声和谢青珣。   叶瑾声当即点头,“让人都撤回来吧。”   谢青珣也没有拒绝,“这样大的火,楮宅内,还没有逃出来的人,应该已经凶多吉少了。”   .   宋昀的命令被迅速传达了下去,得知火里被泼了火油之后,原本正在不停运水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沉默地看着那冲天的火光。   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火油与水不容,就算是泼了水也是无济于事,除非泼上去的火油彻底烧光,不然的话,没有其他的办法。   “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人……”   “就算是有人,到现在还没逃出来,肯定已经被烧死了。”   “哎……造孽啊……”   “是啊,也不知道是谁,和这户人家有什么仇什么怨,居然能下得去这么狠的手。”   .   另一边,叶瑾声终于找到了楮宅里的人,   “黎琼!”叶瑾声猛地道,“黎琼!黎琼!我在这儿!”   听到叶瑾声的声音后,黎琼先是一喜,紧接着,脸上的表情就彻底垮了下来。   他匆匆赶到叶瑾声的身边,还不等叶瑾声开口,他就双膝跪地,对着叶瑾声行了大礼,“郎君,奴有罪。”   叶瑾声一愣,立刻去扶黎琼,“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黎琼却不敢起,楮宅这边一直是他在负责,原本他还信誓旦旦地对自家郎君夸口,说是今年冬天过去,必定能制出郎君心心念念的澄心纸,却不想,一时不察,整座楮宅付之一炬。   黎琼心如死灰,只等着叶瑾声说出自己的惩罚。   却不想,叶瑾声却道,“发生火灾,也不是你想看到的,真要论起来的话,我们更应该做的,是找出纵火的那个人!”黎琼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声音中满是颤抖,“郎君?”   “不过。”叶瑾声话锋一转,“被人故意纵火,黎琼,你也有失察之责。只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清点人数和损失,其他的可以容后再说。”   “是!”知道自己还有一线机会之后,黎琼立刻打起精神来,立刻去确认了楮宅里的人数。   将人聚齐之后,黎琼开始一个个的点名。   点数过后,大部分人都逃了出来,只少了一个人,巴兴。   除了巴兴之外,楮宅内养的狗损失惨重,几乎大半都丧生在了火海。   .   “这怎么可能?”叶瑾声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一般而言,动物对于危险的直觉比人还要敏锐,而且,楮宅内的狗基本上是放养,没有绑在原地,因为狗越是绑着越凶。   所以,怎么会一大半都丧生火海?   谢青珣揉了揉叶瑾声的脑袋,将人按进了自己的怀里,安抚道,“瑾声,放心,我会查出来那个纵火之人的。”   叶瑾声吸了吸鼻子,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看向了黎琼,“巴兴还有家人吗?”   黎琼低头道,“有,只是不在扶阳。”   叶瑾声想了想,“你准备一些银两,给他家送去。至于具体的数目,你斟酌着来,不必吝啬。”   “是。”黎琼深深弯腰,“奴代巴兴谢过郎君。”   叶瑾声苦笑一声,“人都已经没了,我能做到,也不过是给一些银钱罢了。别的……”   他也做不了什么。   谢青珣察觉到了叶瑾声的自责,安慰他道,“瑾声,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叶瑾声没有说话,只是又把脑袋埋进了谢青珣的怀里。   .   那一场大火,知道第二天的中午才彻底熄灭。   因为烧得实在是太大,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至于楮宅里的人,叶瑾声在宋昀的帮助下,暂时借了一处空宅院,安置了下来。   火灭之后,众人便自发地开始清理那一片废墟,至少……至少也要把人和狗的尸体都挖出来,好好埋葬。   就在众人沉默着挖掘废墟的时候,忽然,一道愤怒的吼声响起,“你踏马的在做什么!”   众人闻言看过去,却见一个男人正在和另一个人抢一条狗,那条狗应该是被烧死了,被争来抢去的时候,四条爪子毫无生气地在半空中荡着。   “你这人干什么?”抢狗的那个男人撇了撇嘴,“这狗都已经被烧死了,我带回家去吃狗肉还不行吗?”   “不行!”说话的是一个脸色被火熏得通红的汉子,“你还有没有良心!”   抢狗的那个男人却觉得他莫名其妙,只是,他估量了一下自己和对方的体型差,理智地放弃了这一条狗,“行了行了,还给你,像是死了娘似的,有病。”   “你才有病!”   .   只是,那个抢狗的男人离开后,却并没有放弃,而是拐了个弯儿,来到了一处那个红脸汉子看不到的地方,又翻出来几条狗,美滋滋地带回了家。   “有肉不吃的是傻子!”   反正这些狗都死了,还不如造福一下他们家的肚子。   .   楮宅里的人忙着挖掘废墟,寻找同伴的尸体的时候,叶瑾声自己也没有闲着,他正在和谢青珣商量该如何补偿周围几户人家的损失。   有的人家和楮宅距离比较近,也被烧了个七七八八,还有的烧了一半儿,再有,就是为了隔出隔离带,被宋昀下令,强行拆掉的几家。   谢青珣提醒叶瑾声道,“此事,自然有晖之处理。”   一般发生了这样大的火灾,按理来说,县府是会协助对方重新建起新宅的。当然,不一定所有的县府都会这样做,更多的还是当没看见。   但是宋昀显然不会就这样看着。   听了谢青珣的解释之后,叶瑾声忍不住叹气,“我知道,但这周围的人,毕竟也是被我们连累的,多多少少,也帮点儿忙吧。”   谢青珣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道,“瑾声,你……”   “嗯?”见谢青珣许久不说下文,叶瑾声抬头问道,“我怎么了?”   “你这般为他人着想,看在别人的眼里,他们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谢青珣缓缓道。   叶瑾声却笑了起来,“那不是还有你吗?”   “要是我真的被欺负了,你还能看着啊?”   谢青珣哑然,“瑾声,你可真是……”   不过,听了叶瑾声的话之后,谢青珣却觉得心里熨帖。   能够如此毫不犹豫地想到自己,未尝不是一种信任。   .   事情还真的让谢青珣说着了。   周围被牵连的几户人家,看到最终的补偿数额后,就算心里有些怨气,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人确实厚道,基本上都是拿了钱之后,息事宁人了。   然而,总是有那么一些人,喜欢蹬鼻子上脸。   看到叶瑾声给出的赔偿金额之后,那户姓施的人家眸子里流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你们这给的有点儿少吧?”   “少?”叶瑾声不由地皱眉。   那人指了指自己身后被拆了将近一半儿的屋子,得寸进尺道,“就这么点儿银子,能干点儿啥?再怎么,也得这个数吧?”   一边说着,那个施姓人伸出了五根手指头,晃了晃,几乎是叶瑾声给出银钱的十倍了。   叶瑾声简直被对方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你还真是敢狮子大开口啊!”   “错了。”施姓人晃了晃手指,“我这哪儿算是狮子大开口?我这明明就是在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叶瑾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他和谢青珣所商量出来的补偿方案,基本上已经足够他在这附近重新买下一座宅院了,更不要说,宋昀也不会不管,定然会派人来帮忙重新建起房屋。   说的难听一点儿,这一次火灾,叶瑾声本身就是受害者,他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说得过去,毕竟楮宅被彻底烧成了废墟。   叶瑾声见那人仍旧大言不惭,翻了个白眼之后,拉着谢青珣就走,“玄玠,我们走!去找宋明府评一评理!”   施姓人没想到叶瑾声居然这样干脆,在心里暗骂一声后,连忙上前拦人,“哎哎哎!这样,我只要这个数儿怎么样。”   张开的手指上,施姓人万分肉疼地把小拇指按了下去,“我只能让这么多了。”   叶瑾声收回目光,看也不看那个施姓人,直接去了县府,请宋昀决断。   施姓人急得团团转,这要是真的闹上了县府去,就算宋明府秉公执法,能赔偿的也就那么点儿,他哪里能甘心!   但叶瑾声是铁了心,半点儿也不想让这户人家占便宜,只说一切全凭宋昀做主。   宋昀也不偏袒谁,按照以往的惯例判了下去。   这下好了,仅仅是叶瑾声主动赔偿的三分之一。   施姓人不敢骂宋昀,只能看着叶瑾声的背影,啐了一口,“真踏马晦气,明明那么有钱,分我一点儿又怎么了?”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控制音量,似乎是故意要他周围的人全都能听见。   可惜的是,周围人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傻逼。   人家就算是有钱,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不偷不抢,凭什么平白分给你?   你这人太没有道理。   见没人理会自己,施姓人骂骂咧咧地关上了门。   “砰!”   因为用力太大,门板一个晃荡,倒了下去。   .   扶阳县,一处雅致的院落内。   一个男人正在窗前提笔作画,片刻后,一个仆从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安静地站在了一旁。   待那个男人停下笔,仆从才恭敬道,“郎君,已经将那人带到。”   “哦?”那个男人提起了一些兴趣,“快请。”   .   和这座处处透着雅致的院子比较起来,那个穿着破旧麻布,瞧着有些畏畏缩缩的男人,实在是和这里不搭调。   见到人之后,那个穿着破旧麻衣的男人立刻低下头,颤颤巍巍地开口,“小人,见……见过林郎君。”   “不必拘束。”林郎君笑着道,“巴兴,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   巴兴紧张地搓着自己的衣角,嘴唇开合几下,像是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勇气,“林郎君,这……我们什么时候走?”   “不着急。”林郎君呷了一口茶,笑着道,“扶阳县刚发生了一件纵火案,我们就着急着离开,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就像是我们做了那些事情似的。”   可是……可是确实是你吩咐我去做的呀。   巴兴很想这样说,却不敢开口。   犹豫了一会儿后,巴兴又道,“林郎君,那……那我媳妇儿和孩子……”   “你放心。”林郎君放下了手里的杯盏,“我已经派人将他们护送到诸平郡了,你也知道,诸平郡繁花富庶,可比这荒凉的扶阳县好多了,你的妻子儿女在那边,你也能更加安心,不是吗?”   巴兴心头一跳,不知道为何,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这位林郎君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儿威胁的味道。   但是……可能吗?   明明林郎君看着很和气的,可不知道为何,巴兴在林郎君面前的时候,总觉得战战兢兢。   和在叶瑾声以及谢青珣面前的时候,完全不同。   又安抚了巴兴几句之后,林郎君便道,“一会儿,会有人帮你改变你的样貌,这段时间,你就是林宅里的一个仆从,别人问起来的时候,便装作不会说话的模样,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   “嗯。”林郎君满意地点了点头,“下去吧。”   “是。”   .   待巴兴被带出去后,林郎君看着茶盏中浮在上面的茶叶,神色淡淡,片刻后,他道,“那边,准备好了吗?”   “回郎君,已经摸出了叶宅内几人出行的规律。”   “嗯。”林郎君点了点头,“趁着他们的注意力还都在火灾上,尽快。”   “是,郎君。”恭敬地应下之后,那个仆从又问道,“只是,事成之后,巴兴要如何处理?”   林郎君又喝了一口茶,“该知道的我们已经从巴兴嘴里问出来了,待事情完成后,就想办法嫁祸到巴兴的身上。”   “是。”那个仆从微微低头,恭敬地道。   .   楮宅废墟。   “我找到了!”   “在哪里!”   “快过来!”   待众人赶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双已经被烧焦的脚。   看着那一双黑漆漆的脚,众人不由得沉默了起来,开始默默地清理那一具尸体周围的废墟。   在众人的努力下,那一具尸体,终于完整地露了出来。   只是被烧灼地太厉害,根本没法分辨了。   “咱们……把他给埋了吧?”有人提议道。   “不行。”另一个人说道,“谢郎君不是说过吗?找到巴兴的尸体后,需要送去县府。”   “这样不好吧?”有人忍不住道,“这要是把尸体送去了县府,岂不是要让仵作验尸?”   “可是……就算我们不把人送过去,到时候真的要验尸,也可以直接开棺啊,那不是又惊扰了巴兴一次?”   “这……说的倒也是。”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黎琼拍板道,“你们继续清理,我带几个人,先把巴兴的尸体送去县府。”   “好。”   .   将尸体送去县府后,仵作很快就判断出,“巴兴是死后才被人扔进火海的。”   “死后抛尸?”   宋昀眉头微微皱起,“那他的死因是?”   仵作道,“他的身上没有发现其他致命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应该是窒息而死。”   窒息?   宋昀慢思索着,“整个楮宅里,就只有巴兴没逃出来?”   黎琼点头,道,“回宋明府,我等已经确认过,确实只有巴兴一人遇难。”   “你们逃出来的时候,可有看到巴兴?”   “这……”黎琼为难道,“仆也不知。”   当时大火刚起,众人逃跑的时候,哪里还能顾得上观察周围?   “既然如此。”宋昀道,“那便将楮宅里的所有人分别问讯吧。”   而在审问之前,要将他们每一个人都单独隔开,以防止他们串供。   审问的结果让宋昀皱眉,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巴兴。   “看来,在火烧起来之前,巴兴就已经遇害了。”宋昀肯定地道。   只是,还有一件事,让宋昀十分费解,楮宅里养了不少狗,再加上狗生狗,陌生人想要靠近楮宅纵火,不可能没动静。   除非……这个纵火的人,是内鬼!   “或许……”宋昀在房间里缓缓踱步,“正是因为巴兴发现了那个人的意图,所以,那人恶向胆边生,直接捂死了巴兴。”   “但是……”一直安静旁听的叶瑾声疑惑开口,“刚才仵作说过,巴兴的颈骨没有断裂的迹象,说明那个人是捂住了巴兴的口鼻将人闷死的。如果是巴兴偶然间看到了纵火者,”叶瑾声忽然伸出手,掐上了一旁谢青珣的脖子,“直接掐死他,才是最方便快捷的方法,不是吗?”   用手捂住口鼻来杀死一个人,实在是太慢了。   “或许,是用枕头捂死的。”仵作忽然冷不丁地开口。   见众人看向自己,那个仵作用镊子从巴兴的嘴里、鼻子里取出了一些非常细小的纤维,看上去,像是一些脱线的麻之类。   “用枕头捂死?那就更加奇怪了,谁出门纵火的时候,还会随身带着一个枕头啊?”叶瑾声道。   “确实如此。”宋昀点头。   几人正思索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有人前来报官,说是有一家人被人下毒,人全死了。   “又死了人?”宋昀忍不住皱眉,有些头痛,明明临近过年,这扶阳县内怎么突然就不太平了起来?   是诚心不想大家过个安稳年是吧?   宋昀一边心里吐槽,一边道,“快带我去!”   “是。”   .   来到正堂后,宋昀便看到一个妇人,那妇人似乎是第一次来到这样威严的地方,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的年纪应该也挺大了,鬓角已经染上了白霜,双手粗糙无比,平时应该都在干重活儿。   宋昀示意差役,给她拿了一把椅子,“先坐,不要紧张。”   “谢……谢宋明府。”那个妇人不敢拒绝,只战战兢兢地坐下了,但又不敢坐满,只沾了一点儿边。   宋昀问道,“你是如何发现施家人被毒死的?”   .   叶瑾声和谢青珣也来到了正堂里旁听。   听到施家人三个字,叶瑾声不由得皱眉,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死了?   还是中毒死的?   想起自己之前和施家人之间的争执,叶瑾声忽然发觉,自己现在……似乎很不利啊。   但是叶瑾声能够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给施家人下毒!   对了!自己这段时间,大部分都是和谢青珣以及宋昀在一起的,宋昀还能亲自给自己作证呢!   .   那妇人思索着道,“仆平日里以帮别人家浆洗衣物为生,今日是去施家送衣服的,只是敲了许久的门也没见有人开门,便询问了他们周围的邻居。”   “你没有自己开门进去?”   “这……仆不敢,若是我擅自进去了,施家郎君说不得会借此赖掉我的洗衣钱。”那个妇人不好意思地搓着自己的手指。   宋昀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施家人,是什么时候?”   那妇人想了一会儿,道,“也就是三天前。”   三天前?   那时候,火灾还没有发生。   .   没多久,负责验尸的仵作走了进来,禀告道,“宋明府,施家人确实是死于中毒,至于中毒的源头,应该是他们家食用的狗肉。”   狗肉?   叶瑾声忽然间想起一事,他曾经听楮宅里活下来的那些匠人们闲聊,有人还抱怨过,说的就是有人拿被烧死的狗回家吃。   莫非,就是这施家?   叶瑾声连忙将这件事告知了宋昀,宋昀经过排查后,找到了那个与抢狗尸体的人当面的匠人。   那个匠人以看到施家郎君的脸,就肯定地道,“没错!就是他!”   “当时那条狗被我抢下来了,只是后来我们清点楮宅里的狗的时候,发现少了好几条狗的尸体!”   这些匠人们与那群狗子们相处的时间很长,除非是非常厌恶小动物的那种人,不然的话,总会相处出来一些感情。   宋昀又带着这名匠人去了施家,找到了他家中残留的狗肉。   “一,二,三,四……五。”那个匠人一一点数着被扔了的狗狗头骨,道,“我们确实丢了五条狗的尸体,但是……但是我不知道,这五条狗,是不是就是我们丢的那些。”   因为已经只剩下了骨头了。   .   而在施家人的餐桌上,还有没吃完的肉,经过了仵作的检查,确认那些肉就是狗肉,而且里面有毒。   为了确定是不是那五条狗,仵作又特意去检查了那些被埋葬的狗狗,最后,肯定地道,“这些狗的身上,都有同一种毒。”   那名匠人有些激动,“真的吗?”   “真的。”仵作道,“那应该就是你们丢的那五条狗。”   “等案子查清楚后,你就能带它们回去了。”   “谢谢!真的太感谢你了!”   “不必。”仵作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我是仵作,这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   “那么,现在最开始的那个疑惑也解决了,有人给那群狗下了毒。”宋昀肯定地道,“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揪出来那个内鬼!”   叶瑾声皱眉,“只是,怎么找?”   那个下毒的人肯定不会自己跳出来。   宋昀也是叹了一口气,“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说完,宋昀看了谢青珣一眼,道,“瑾声,你也一夜未眠,不如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我不累。”叶瑾声摇头,他想亲眼看着宋昀把那个内鬼揪出来。   想到被烧得焦黑的巴兴的尸体,还有那一群被毒死的狗狗,叶瑾声就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纵火可是重罪,就算不能判死刑,流放也是绝对少不了的。   但不管是死刑还是流放,他都想在执行之前揍那个人一顿!   真不是个东西!   大家都是一起住了将近一年的兄弟,他到底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   谢青珣看着叶瑾声淡淡的黑眼圈,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低声道,“瑾声,家里还有阿融和阿满,他们两个孩子在家里,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担心他们会害怕,你回去陪陪他们吧。”   提到阿融和阿满这两个小家伙儿,叶瑾声顿时犹豫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谢青珣的眼睛。   谢青珣郑重地承诺道,“瑾声放心,我会和宋昀查出来那个人,以告慰亡魂的在天之灵。”   “那……”叶瑾声到底还是道,“那我先回去看看阿融和阿满,玄玠,你和宋先生……也注意休息,别太劳累了。”   说完后,叶瑾声伸出手,勾住了谢青珣的手指,低声道,“那样……我也会很心疼。”   谢青珣的脸上终于露出来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嗯,我会注意。”   .   只是,此时的叶瑾声并不知道,等他回到家之后,还有一个大“惊喜”等着他。 第67章   炊烟袅袅升起, 晚霞遍布云天。   叶宅附近,一个身影来回踱步了许久,那人容貌普通, 属于扔进人堆里也记不住多少特征的那一类, 穿着灰黑色的粗布麻衣, 手里还拎着一个篮子, 像是等着来往的行人,好向他们兜售手里的货物。   但可惜的是, 这个男人找错了地方,叶宅所在的这一条街, 行人寥寥。   然而,那人却像是不死心, 亦或是本身就不是为了兜售货物而来。   随着太阳彻底落入地平线,巷子里也变得昏暗不堪。   那个男人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无人之后,一个纵跃,轻巧地翻过了一座围墙。   那围墙几乎有两人高,可那个人翻越的时候却十分轻巧, 足以看出,此人功夫极好。   .   那个男人落地后, 立刻把手里的篮子一放,从里面掏出来一包东西。   只是,一阵有些奇怪的动静引起了那个男人的警觉。   莫非自己被人发现了?   那男人眸子微眯, 猛地转身,却看到三双绿油油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   叶瑾声离开县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这几日他和谢青珣一直忙着火灾的事情,对于阿融和阿满, 难免疏忽了几分。   只是两个小家伙儿十分懂事,不吵也不闹,实在想念两个人了,就抱着枕头一起在门口等。   叶瑾声本以为这一次回去,也同样会看到抱着枕头的两个小家伙儿,但没想到的是,一回到叶宅,门房就立刻道,“郎君,出大事儿了。”   叶瑾声心里一跳,立刻问道,“怎么了?”   “小郎君和小娘子,他们……”   叶瑾声瞳孔骤缩,“他们怎么了?可是出事了?”   “确实是出事了。”门房还想继续说话,然而心里着急的叶瑾声直接推开他,自己冲了进去。   “阿满!阿融!”   一边跑,叶瑾声一边大声呼喊着,生怕自己等不及。   恰在此时,一声略显愤怒的虎吼在不远处的院子里响了起来。   听到虎啸之后,叶瑾声心里更加着急,步履如风,不多时就赶到了那一处院落。然而,落入眼中的一切,却让叶瑾声呆愣当场。   他所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两个小家伙儿好好地坐在凳子上,看到叶瑾声过来,立刻飞扑了过去,“小舅舅,你总算回来了!我和阿融好害怕呀!”   叶瑾声看了看院子里的那三头老虎,又看了看石桌上的果脯,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才好。   .   与两个小家伙儿的惬意比较起来,那个潜入者的模样,就非常凄惨了。   两条腿似乎都已经被咬断,半边手掌不知所踪,脸上、身上都有被利爪划过的痕迹,险些奔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服,也浸透了他身下的土地。   那潜入者选择的潜入地点十分不凑巧,那三头一岁的“小”老虎正在饭后消食儿,于是,他一落地,就撞上了三双真·虎视眈眈的老虎眼睛。   三只老虎今年也不过刚一岁多,体型虽然还比不上成年老虎,但是百兽之王的气势却已经初具其型。   叶宅的这三头老虎都是家养的,早就习惯了有人类在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人,它们的第一反应是好奇,而不是攻击。   但是,一般人一下子被三头老虎围住,不是被吓晕过去,就是奋起反抗,而这个潜入者选择的是第二条路。   然后他就被花花一爪子按趴了下去。   紧接着另外两头也凑了上来,一起把这个潜入者当成了大号“玩具”。   阿融见着三头老虎伤了人之后,本想训斥它们几句,却被阿满拉住了袖子。   .   “小舅舅!”阿满把一个包好的小纸包递给了叶瑾声,“那个人他不是好人,所以小圆它们才会攻击他的。”   “你看这个,我检查过了,这里面的东西是迷药,一个人鬼鬼祟祟地翻墙进来,还带着一包迷药,一看就是来做坏事儿的!”   “小舅舅,”阿满央求着道,“你不要扣小圆它们的肉好不好?”   阿融补充道,“小圆、囡囡和花花都是有分寸的,没把人弄死,也没吃掉他。”   叶瑾声看着凑过来蹭自己的三头老虎,眸子在它们染血的利齿上盯了好一会儿,见它们确实温顺,不像是有攻击自己和两个小家伙儿的模样,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凶性大发,完全不认人。   让人将那三头老虎带走清洗血迹,又遣人去县府通知谢青珣后,叶瑾声才看向了那个男人。   眉头微微皱起,这个人失血有些多,若是不尽快包扎的话,很可能撑不到谢青珣回来。   想了想,叶瑾声直接撕开了他的衣服,利落地为他包扎起了伤口。   阿满蹲到了叶瑾声的身边,对于满地的血污视而不见,只盯着叶瑾声手上的动作。   “小舅舅。”阿满有些跃跃欲试,“能让我来吗?”   叶瑾声看了阿满一眼,摇了摇头。   见阿满一瞬间变得灰暗的眸子,叶瑾声解释道,“阿满,你还小,力气也不够大,可以先看我是怎么包扎的,等以后你长大了,就能用得上了。”   叶瑾声的动作很快,再加上包扎地及时、有效,一直不停流淌的血终于止了下来。   而在叶瑾声的一旁,阿满已经拉住了阿融,开始拿自己的兄弟练手包扎。   叶瑾声发现的时候,只觉得既好笑,又感慨。   或许,有的时候,人对于某一个领域的兴趣,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   县府   得知叶宅闯入刺客的时候,谢青珣一个不慎,直接打翻了手边的杯盏。   杯中的茶水滚烫,漫过书案,浸湿了上面摆放着的案卷,墨痕洇开,模糊一片。   又几滴茶水溅到了谢青珣的手背上,烫出了几个红痕,在谢青珣白皙如玉的手背上,显得分外明显。   宋云也是脸色大变,“人可抓住了?”   “回宋明府。”那人快速道,“叶郎君,还有小郎君小娘子都无事,三头老虎已经将那个刺客咬伤。”   三头老虎?   宋昀反应了一会儿之后,这才想起来,叶瑾声家里确实养了不少动物,最开始养的便是那三头老虎。   只是猛虎容易引起骚乱,所以平日里不管是叶瑾声还是谢青珣,都不好带着三头老虎出门遛弯儿,久而久之,宋昀也快忘记了,他们家里还养着一群猛兽呢。   “人没事就好。”宋昀放下了心来。   谢青珣霍然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脚步如风,只恨自己不能跑地更快一些。   宋昀紧随其后,他有一种预感,那个刺客,或许正是这一场火灾的突破点。   .   叶宅   叶瑾声给那个人包扎完之后,也没有随意挪动那个人的身体,而是让人去请徐大夫。   “记住,不要惊动其他人。”   “是。”   虽然对叶瑾声的这个要求有些奇怪,但是那个仆从还是忠实地执行了叶瑾声的命令,用另外的借口把徐大夫给请了过来。   而那个潜入者,不论叶瑾声做了什么,一律一声不吭。   .   徐大夫进门没多久,谢青珣和宋昀就匆匆赶了回来。   “瑾声!”谢青珣一把握住了叶瑾声的手臂,呼吸都还有些急促,“你怎么样?可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叶瑾声乖顺地任由谢青珣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后,这才道,“多亏了家里的那三只小老虎。”   小老虎?   听到叶瑾声对那三头老虎的形容,宋昀不由得挑眉,他方才去看了看那三头老虎,其体型健硕,实在是不能用小来形容。   .   谢青珣也对那三只小老虎十分满意,大手一挥,直接给它们加餐。   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伙食水平即将又要登上一个新的台阶的三只小老虎,正在无聊地舔着自己的爪子,偶尔两只抱在一起,你啃一啃我,我啃一啃你,彼此玩耍。   .   确认叶瑾声和两个小家伙儿没有大碍之后,谢青珣的目光这才落到了那个潜入者的身上。   徐大夫已经给他用了药,“放心,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谢青珣点了点头,“辛苦徐大夫。”   “这是老夫分内的事儿。”徐大夫摸着自己的胡子,笑呵呵地道,“不过,老夫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瑾声。”   叶瑾声连忙道,“徐大夫,您请讲。”   徐大夫指了指那个潜入者身上的包扎手法,“我观此人身上的包扎手法,似乎与往日里惯用都有些不同,不知瑾声是从何处学来?”   这……   叶瑾声思索了一会儿后道,“嗯,我看别人也是这样包扎的啊?”   徐大夫意味深长地看了叶瑾声一会儿,笑呵呵地道,“那老夫可否……”   “阿满已经学会了。”叶瑾声指了指正堂,“我让人去唤阿满和阿融。”   “多谢瑾声。”徐大夫看着叶瑾声,神色复杂。   这年头,和叶瑾声一般,不敝帚自珍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   将徐大夫送到正厅后,又让仆从仔细招待后,叶瑾声便告罪一声,来到了临时充当“牢房”的柴房。   那个潜入者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宋昀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拿扇子挑起了他的脑袋。   “玄玠,你见过他吗?”   谢青珣看了那人一会儿,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宋昀“唔”了一声,“模样看着太普通,就算是偶尔见过,怕是也记不住。”   “我能记住。”谢青珣淡淡道,“确实没见过。”   宋昀没好气地看了谢青珣一眼,“瑾声不在,不必炫耀你过目不忘的本事了。”   谢青珣没吭声,下一瞬,房门被敲响,“玄玠,宋先生,我能进来吗?”   宋昀:……   .   得到了宋昀的允许后,叶瑾声推开了门,“怎么样,他说了吗?”   “没有。”宋昀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对此人颇为无奈,“瑾声,我听玄玠讲,你知晓十大酷刑?”   叶瑾声:……   他看了谢青珣一眼,斟酌着道,“啊,这些……都是我从一些书籍上看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管用。”   “如何会不管用?”宋昀笑了,“瑾声可还记得黄三?他便是听了凌迟之刑后,吓得什么都招了的。”   黄三?   听到这个名字,那个潜入者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但很快就归于沉寂。   他以为自己的行为十分隐秘,但实际上,却被一旁一直仔细观察着他行为的谢青珣看了个清清楚楚。   看来,这个人应该是认识黄三的,再不济,应该也是听说过黄三的名字。   而黄三一案所遗留下来的,便只有那个不知道到底是谁的林郎君。   但可惜的时候,当时黄三看到的那个林郎君穿着斗篷,自己的容貌也被遮掩了个大半,几乎看不清楚。   不过现在么……   谢青珣忽然开口,“指使你前来的,是一个姓林的男人。”   虽然那个潜入者极力掩饰,但是他一瞬间僵硬的身体,足以说明,谢青珣说的那个林郎君,是对的。   宋昀不由得抚掌而笑,“很好。”   说完,宋昀忽然冷声道,“来人!”   很快,一个差役走了进来,“郎君。”   宋昀看向了叶瑾声,“还要借用一下瑾声家中的厨房,为这人熬一碗人参汤。”   叶瑾声有些疑惑,“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吊着他的命。”宋昀笑眯眯地开口,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那人觉得毛骨悚然。   “瑾声之前便说过凌迟之刑,只是那日黄三认罪地太快,大牢里的狱卒还觉得有些不痛快,今日正好。”   宋昀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潜入者,“我看这人骨头可比黄三硬多了,正好,用他来试一试凌迟之刑。”   .   那个潜入者听宋昀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凌迟之刑,心里不免惴惴,只是他从未听说过这种刑法,因为完全无法想象,那到底是什么刑法。   不过,很快宋昀就好心情地给他解释了一下,“其实很简单的,就是用小刀,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削下来就是了。”   说完,宋昀似乎还是觉得不够解恨,特意向叶瑾声请教道,“瑾声所说的那十大酷刑,其他的几种,倒是可以说给这人听一听。”   “就当是凌迟开始之前的小菜吧。”   叶瑾声却不过,只能道,“其实,所谓的十大酷刑,只是一个统称,类似的酷刑还有很多,比如,剥皮、腰斩、梳洗、蛇刑……”   .   有些刑法,只是说出来,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叶瑾声越说越觉得心里发毛,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而那个潜入者,已经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了。   在他曾经的认知里,所谓的酷刑,也不过是用鞭子抽,用棍子打之类的,但是,他刚刚听到的这一切,全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让他如何不害怕?   .   宋昀听完后,倒是接受良好,甚至还开口询问那个潜入者,“你比较喜欢哪一种?我这个人还是很好说话的,你可以自己选。”   潜入者:……   这特么是我能不能自己选的问题吗?!   见那个潜入者仍旧不肯说话,宋昀倒是也不怎么介意,手一挥,已经在一旁等候多时的狱卒便上前,“看来,他是不想选了,你呢?想先试一试哪种?”   那狱卒阴仄仄地看了潜入者一眼,道,“宋明府可是要看着?”   “若是太血腥的话,便不必了。”宋昀摆了摆手,对谢青珣和叶瑾声道,“我们回避一下?”   叶瑾声立刻点头,别人他不知道,但是叶瑾声自己是肯定不敢看的,实在是太血腥了,他害怕自己到时候看了会直接做噩梦。   回头这个柴房也不能留了,直接拆掉种地吧。   .   眼看着叶瑾声、谢青珣、宋昀一个个离开,而那个狱卒正狞笑着向自己靠近,那个潜入者终于崩溃,嘶哑着开口,“我说。”   宋昀脚步一顿。   “无论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那个狱卒见潜入者这么快就认怂,不由得埋怨道,“你就不能有点儿骨气吗?”   如果这个潜入者能够硬挺着,一直不肯招供,他还能在这个人的身上练一练自己的刀法。   结果,上一个黄三,这一个潜入者,都这么不给他机会。   见那个狱卒满脸晦气的模样,潜入者却觉得自己彻底活了过来,他不由得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宋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你现在可以说了。”   “宋明府想知道什么?”那个潜入者的声音有些嘶哑。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郎见。”   “你来叶宅的目的是什么?是谁派你来的?”   潜入者想了想,道,“我来叶宅是奉了林郎君之命,给叶宅里的井水下迷药的。”   “只是迷药?”宋昀皱眉,“为何不是毒药?”   “因为毒药发作地太快。”潜入者道,“下了迷药之后,等叶宅里的人都晕过去之后,就放一把火,伪装成他们都是被烧死的模样。”   叶瑾声越听越是气愤,那个林郎君实在是太毒了。   若是这一次真的让郎见得手了,那么就算他们中途醒了过来,也多半逃不掉。   而他们只是昏迷,不是送了命,到时候就算是仵作验尸,也只能得出他们是被烧死的结论!   谢青珣看向郎见的眸光愈发冷漠,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正在一刀又一刀地凌迟对方,只不过是在精神上的。   .   “放火之后呢?”宋昀继续问道。   郎见知道,自己背叛了林郎君,就算自己对宋昀他们有所保留,那也是背叛。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后面的事情全都说了个干净。   “放过火之后,我们会把一切都嫁祸到巴兴的身上。”   巴兴?!   叶瑾声与谢青珣对视一眼,又看向了宋昀。   巴兴不是已经死了吗?   难道……那一具被烧焦的尸体,另有其人?   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楮宅里?   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连在叶瑾声的脑海中浮现,他看向郎见的目光愈发凝重,那个林郎君,到底还做了多少事?   宋昀语气发沉,“楮宅的那一场火,也是你们做的吧?”   郎见点头,干脆地承认了下来,“是。”   “那楮宅里那一具烧焦的尸体又是谁?”   “我不知道。”   郎见见宋昀似乎是不信,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个人我没有见过。”   “说说,你们是如何做的。”宋昀靠到了椅背上,双手交叉,叠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郎见。   郎见紧张地咽了咽自己的口水,继续道,“楮宅里养了太多狗了,一有动静它们就叫,林郎君为此烦躁了很久。”   听郎见说起那一群狗,叶瑾声眸子微微一黯,下一瞬,他的手被人握住,是谢青珣。   他察觉到了叶瑾声失落的情绪,正在以自己的方法安慰他。   叶瑾声垂下眸子,用手指缓缓地插入了谢青珣手指的指缝,两只手立刻变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   有了谢青珣的安慰,叶瑾声打起精神来,继续听宋昀的审问。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就费了老大的功夫,才终于在那些匠人之间找到了一个目标,也就是巴兴。”   “为什么选择巴兴?”   “因为巴兴的孩子得了一种奇怪的病,需要一直吃药,虽然楮宅里的工钱很高,但是巴兴的妻子体弱多病,没法出去干活儿,巴兴赚来的那点儿钱,根本就不够。”   “林郎君将他的妻子和孩子接到了南方,据说那里有名医能能够治好他孩子的病,巴兴信了。”   叶瑾声张了张嘴,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   “我……我没有听黎琼说过。”他喃喃道。   “这种事情,也是没有办法。”谢青珣道。   就算黎琼将此事告知了叶瑾声,又能如何呢?   “至少,他不会死。”叶瑾声低声道。   谢青珣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叶瑾声的脑袋,将他轻轻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不发一言。   .   宋昀继续问道,“今晚,你便准备在叶宅内放火?”   郎见却摇了摇头,“我们约定的时间是明天晚上。”   “明天晚上?”   “我不清楚叶宅里的井口在哪里,需要提前确认。”郎见道,“所以,约定的时间是最晚明天。”   听到这里,宋昀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时间还没有到,说不定那个林姓男人那边还不知道郎见已经被他们给抓住了!   而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对上了谢青珣看过来的目光之后,宋昀知道,自己和对方想到一块儿去了!   .   谢青珣问道,“郎见,你可知道那位林郎君的样貌?”   郎见摇了摇头,“我没见过林郎君。”   “那你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宋昀眯起了眼睛,莫非这人是在撒谎?   “我没有撒谎!”郎见立刻道,“只是之前和我联系的一直都是林郎君的管事,林肃。”   谢青珣思索了一会儿后,道,“那林肃的容貌,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郎见猛地点头。   .   不多时,笔墨纸砚已经备好,叶瑾声接过了墨锭,帮谢青珣磨墨。   郎见有些茫然,这是要做什么?   谢青珣提笔,对郎见道,“既然你还记得林肃的容貌,那边说给我听。”   郎见迟疑着道,“这……这能行吗?”   “为何不可?”谢青珣抬了抬眼皮,没有多和他废话,“说。”   “哦哦。”郎见想了想,“我记得,林肃的眉毛很粗,眼睛有些小……”   叶瑾声在一旁听着,越听越觉得迷糊,这人说的都是什么啊?   他忍不住着急,就不能说的清楚点儿吗?至少眼睛的形状要说出来吧?   但是,谢青珣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只偶尔会开口问郎见几个问题。   整整两个时辰后,谢青珣终于放下了笔。   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示意叶瑾声把那幅画递给郎见,“是他吗?”   郎见双手接过画像,看过之后,满脸都是惊讶,“像……这实在是太像了!”   叶瑾声看着那一副已经完成的人像,忍不住咋舌,都说水墨画只能表意,但是以叶瑾声的眼光看来,谢青珣画的这一副工笔画却足够细致,他甚至连那个林肃脸上的皱纹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谢青珣把那一副画像递给了宋昀,“巴兴应当会做伪装,找他会变得苦难那许多,但是这个林肃不一样。”   这个时候,林郎君那边应该还不知道郎见已经反水了,也不会做太多的防备。   “让人拿着这副画像,去寻人,说不定能找到一点儿线索。”谢青珣道。   宋昀打量着那画像上的男人,良久后,对谢青珣道,“玄玠,辛苦你来。”   “不必。”谢青珣垂眸道,“这也是在帮我自己。”   宋昀笑了笑,“我会让县府里的差役都出去打听,天色晚了,你们也尽快休息吧。”   折腾到现在,几乎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至于那个郎见……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还是暂时留在这里。”   叶瑾声郑重点头,“宋先生放心,我一定会看住他的。”   “我们的时间只有明天一天。”宋昀神色严肃,“瑾声,若是他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消息,记得及时来县府通知我。”   “嗯!”   .   送走宋昀之后,叶瑾声立刻抓住了谢青珣的手臂,不等他开口,肚子忽然传来了一声“咕噜噜”的声音。   这……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他忘记吃饭了。   谢青珣眉头皱起,正想说他几句,巧的是,下一秒,谢青珣的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   看着谢青珣一瞬间变臭的脸色,叶瑾声不由得笑倒在了他的身上。   “这么晚了,我下面给你吃?”叶瑾声笑吟吟地问道。   谢青珣捏了捏他的耳朵,“那我帮你烧水。”   “好啊。”   .   这年头并没有方便的干面条,想要吃面,只能从面粉开始。   和面、揉面、拉面,叶瑾声做起来虽然不是很熟练,但也是有模有样的。   厨房里,谢青珣坐在小马扎上,因为小马扎太矮,谢青珣坐上去的时候,看着就觉得十分憋屈,像是整个人都团成了一个团。   水烧开后,锅盖一掀开,大片的水雾蒸腾而起,模糊了叶瑾声和谢青珣之间的距离。   拉好的面被叶瑾声从一旁滑进锅里,又用筷子搅拌了一下,加了点儿盐,免得到时候煮烂了黏在一起。   “等水再次烧开后,面条就能熟了。”叶瑾声叮嘱道。“我再去做个浇头。”   叶瑾声很喜欢吃炸酱面,只是做炸酱面的浇头比较麻烦,叶瑾声斟酌过后,便将白菜切碎,和鸡蛋拌匀后,煎熟,加点儿水,等滚开后,便算是好了。   叶瑾声忍不住叹气,“冬天可真的是要什么什么没有。”   不然的话,就算是做个韭菜炒鸡蛋都好啊。   谢青珣又往灶台口里扔了一块木柴,道,“若是想冬日吃青菜,可能要去温泉处才行。”   温泉?   叶瑾声的耳朵立刻就竖了起来,“在哪儿?”   谢青珣见叶瑾声浑身上下都写着想去两个字,只觉得他万分可爱,便道,“距离扶阳县有些远,不过,瑾声若是想去的话,待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后,我们一起。”   “那我们一起泡温泉啊!”叶瑾声有些兴奋地道,“其实冬天泡温泉的话,还能一边泡一边欣赏雪景,那种感觉非常奇妙。”   但是,温泉雪景什么的,叶瑾声前一世也就只在电视或者是网上刷到过,穿越之前,他大学都还没毕业呢,也没有去成。   谢青珣若有所思地看了叶瑾声一会儿,忽然道,“若是瑾声想要与珣共浴,何必等到去温泉?”   叶瑾声手里的锅铲险些没有拿稳,他的脸颊一瞬间变得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水蒸气整得,还是害羞的。   “那……那怎么能一样呢!”叶瑾声磕磕巴巴地反驳道,“不一样的。”   “有何不同?”谢青珣故意道,“若瑾声喜欢雪景,那我们便可以挑一个下雪的时间共浴。”   “那不行。”叶瑾声大脑飞速运转,道,“浴桶里的水是会变凉的,但是温泉里的水不会,而且,温泉水里一般会有一些矿物质,对身体也有好处。”   叶瑾声一紧张,也不管自己说的话谢青珣到底能不能听懂了,咕噜咕噜的,一连串的话不停地往外冒。   谢青珣抬起头看他,因为身高的缘故,谢青珣一般看叶瑾声的视角,都是从上往下。   但是现在,以一种从下往上的角度去看,谢青珣忽然发觉,叶瑾声的唇似乎有些小,像是能够含出。   就在两个人玩儿你看我,我乱瞟的游戏的时候,忽然,一股糊味儿飘散到了两个人的鼻尖儿。   “糟了!”   “不好!”   叶瑾声和谢青珣同时去掀锅盖。   很好,浇头糊了,面条黏在了锅底。   叶瑾声和谢青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陷入了沉默。   .   良久后,谢青珣咳嗽了一声,“我们……还是请刘娘子来帮忙吧。”   叶瑾声沉默着点了点头。   .   刘娘子手脚麻利,不到半个时辰,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端上了桌子。   叶瑾声道谢过后,立刻不顾形象地开始扒面。   没办法,他实在是太饿了。   谢青珣虽然也饿,但是从小到大的习惯,让他吃起来的时候,虽然快,但是吃饭的姿态却非常漂亮。   等一碗面下肚之后,叶瑾声揉着自己的肚子,感慨道,“我感觉自己终于再次活过来了。”   谢青珣拿布巾擦了擦自己的唇,瞥见叶瑾声唇边沾染的一点儿汤汁,伸出去的手默默收了回来,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唇。   那个吻一闪而逝,快地让叶瑾声以为那是幻觉。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将信将疑地问道,“玄玠,你刚才……是不是亲我了?”   “是。”谢青珣笑着道,“瑾声觉得如何?”   如何?   叶瑾声捂着自己的唇角,下一瞬,他推开椅子,扑过去,重重地亲在了谢青珣的唇上,“这才叫亲!”   谢青珣某种笑意流转,“珣受教了。”   两个人闹过一回后,叶瑾声打了个哈欠,谢青珣见状立刻道,“瑾声,天色太晚,去休息。”   “嗯。”连续好几天都是高强度运转,叶瑾声也觉得自己有些熬不住了,便道,“玄玠,你也是。”   一回到房间,叶瑾声倒头便睡,没一会儿的工夫,房间里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   翌日,叶瑾声早早地就起身了。   出门的时候,恰好遇到了谢青珣。   “玄玠,你怎么也起得这么早?”叶瑾声不由的皱眉,“为什么不多睡会儿?”   谢青珣温声道,“心里着急,睡不着。”   那个躲在暗处的林郎君一天没有被揪出来,叶瑾声的处境就危险一分,谢青珣如何能不担心?   叶瑾声虽然不够敏锐,但是这种事情他又岂会不知,闻言忍不住咬了咬嘴唇,“那去县府的马车上,你可以多睡会儿。”   说完,他还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大方地道,“我的肩膀可以给你靠!”   谢青珣笑了笑,“那珣便先谢过瑾声了。”   “不客气。”叶瑾声笑弯了眼睛。   .   只是,在坐上马车之后,变成枕头的,却是谢青珣的大腿。   .   县府   见到宋昀的时候,他正盯着那一具被烧焦的尸体,神色莫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那仵作正站在一旁,等候着宋昀的吩咐。   见到谢青珣和叶瑾声后,宋昀只抬了一下眼皮,“来了?”   “嗯。”叶瑾声点头,“宋先生,可有什么收获?”   宋昀有些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没有。还是老样子。”   叶瑾声看着那一具已经烧焦的尸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他走到了仵作的身边,行了一礼,“这位郎君贵姓?”   见叶瑾声过来,那个仵作连忙回礼,“叶郎君,当不得。小人免贵姓于”   叶瑾声只笑了笑,问道,“于仵作,他的身上有什么无法被烧毁的地方吗?”   于仵作想了想,片刻后道,“牙齿。”   “只是,这牙齿人人都有,又极其相似,就算是有细微的区别,又如何能分辨地出来?”   或者说,根本就不会有人会注意那细微的区别。   “那这一具烧焦的尸体,牙齿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叶瑾声继续问道。   “没……”于仵作迟疑了一会儿后,道,“那人……似乎是缺了几颗牙。”   “那几颗?很特别吗?”   “算是吧。”那仵作道,“若要确认,还要再次验尸。”   宋昀立刻吩咐差役道,“去把楮宅的人喊来,问问他们身边是不是有缺了几颗牙的人失踪了。”   “是!”   .   另一处。   “郎见那边如何了?”林郎君问道。   “回郎君。”林肃恭敬开口,“昨日未曾见叶宅起火光。”   林郎君眉头微微皱起,“他的动作太慢了。”   “是奴的错,□□属下不周。”林肃恭敬认错,“还请郎君责罚。”   “算了。”林郎君对林肃的做事能力还是比较放心的,转而问道,“巴兴那边呢?”   “能问出来的东西,已经都问出来了。”林肃弯下腰,“这几日他的膳食里都有下药,他每日里昏昏沉沉的,跑不掉的。”   “那就好。”林郎君点了点头,“其他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造纸秘术、巴兴与其他人之间的迷信、大笔的银两,这些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郎见那边成功,巴兴便会意外身亡。”林肃这种事情似乎做得十分熟练。   .   功夫不负有心人,县府内的差役忙碌了半天之后,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认识那画像上男人的人。   “你确定?”那差役一把抓住了那个小贩的胳膊。   “这位官爷。”那小贩赔着笑,“这……我就只是个送菜的,真的和这人没关系。”   “放心,此时和你无关。”那差役安抚他道,“这人住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梧桐栖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县府。   原本楮宅内做工的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   “怎么又把我们叫来了?”   “这……我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黎管事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   “要不, 你去问问?”   “我才不去!”   .   此时,正在众人议论中心的黎琼眉头深锁。   在上一次辨认之后,黎琼回去之后, 也悄悄地调查了起来, 试图找出那个内鬼。   但是在黎琼明里暗里的调查过后, 最后, 得出了一个让黎琼自己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结论。   那个内鬼,似乎极有可能是巴兴。   可是巴兴不是已经被烧死了吗?   在自己怀疑到巴兴身上的时候, 黎琼又那么一瞬间觉得十分……自责,或者是不可置信。   “巴兴已经死了。”   传统的死者为大的观念, 让黎琼下意识的自己否定起了自己。   然而,让黎琼万万没想到的是, 今天,他们这些人居然被通知再次前来县府辨认尸体。   因为,县府里的宋明府,怀疑那一具尸体不是巴兴。   .   站在县府内的院子里,黎琼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到那一具烧焦的尸体的时候,那一瞬间涌入后头的恶心之感。   黎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觉得自己站到那一具被烧焦的尸体的面前的时候,鼻尖儿闻到了一股烤熟了的肉的味道。   正是那种味道, 让黎琼克制不住地干呕。   他为自己闻到的那种味道恶心,也为自己一瞬间所冒出来的那种想法恶心。   .   就在众人小声地交头接耳的时候,忽然有差役大声道, “宋明府到!”   众人立刻站直了身体,停下了议论,齐声道,“见过宋明府!”   宋昀微微点头, 目光在这一群人的脸上扫过,将这些人的担忧、害怕、惶恐一一扫入眼中。   他温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倒是正好能让这些人听清楚他说的话。   “诸位,这一次请你们过来,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让你们再一次认一认那一具烧焦的尸体。”   什么?   听到宋昀的话之后,那一群匠人不由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终于,有一个胆子比较大的抬起了手。   宋昀指了指他,道,“请讲。”   “宋明府。”那个男人大声问道,“之前不是已经确认了吗?被烧死的人是巴兴。”   宋昀叹了一口气,道,“最近,我们又查到了一些新的线索,而那些新的线索都指明,那一具尸体不是巴兴,真正的巴兴还活着。”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如果巴兴还活着,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嘶——你说,会不会是……那场火就是巴兴放的?”   “哎!你这人……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巴兴没死,大家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我……我这也是合理猜测嘛!”   .   听了宋昀的话之后,黎琼只觉得自己心里曾经的那个猜测,终于缓缓落地。   或许……曾经他的那些猜测是真的。   只有巴兴是那个内鬼,才能解释,为什么楮宅里的狗会没有丝毫防备,那么轻易地吃下了有毒的食物。   但是……   黎琼的脑海里很快就出现了新的疑惑,既然巴兴没有死,那么……那个在火海中被烧焦的人,又是谁?   想要分别一个人是谁,靠得不就是那个人的外貌或者是身上的一些特殊胎记之类的吗?   但是那个人浑身上下都已经被烧成了黑炭,也没有缺胳膊少腿这种非常明显的特征,这还让人怎么分辨?   .   待众人一个接一个走进了那个存放尸体的房间之后,答案终于慢慢解开。   原来,是给那些人看牙齿的。   可是……人的牙齿不都是那个样子?能有什么区别?   .   房间内,仵作看着那些前来认尸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摇头,也不免在心里叹气。   那位叶郎君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单凭牙齿,怎么能认出来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又有谁和别人相处的时候,是注意看对方的牙齿的呢?   但是那位叶郎君却坚持,每个人的牙齿都是不同的,他称之为牙模,通过牙齿模型的不同,就能分辨出一个人到底是谁。   当然,这种通过牙齿分辨一个人的身份的办法,其实是叶瑾声从一些国外的剧集中看来的。   他其实自己也觉得有些不怎么靠谱,但是在这一具尸体浑身上下都被烧焦的情况下,他的牙齿,或许真的就是那个唯一的突破点了。   于仵作虽然也不抱期待,但还是认真地按照谢青珣所说的去做了。   万一呢?   万一有人能认出来呢?   于仵作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里其实还抱着一点点的期待的。   .   终于轮到了黎琼。   黎琼迈进来的脚步有些迟疑,他实在是不怎么想面对那一具被烧焦的尸体了。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黎琼就算是再怎么不愿意面的,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于仵作当然也看出来了黎琼满心的不情愿,他也是很能理解黎琼的这种不情愿。   而且,在黎琼前面进来的人,也大都是和黎琼类似的态度。   黎琼强忍着内心的恶心,看向了那一具焦黑的尸体被掰开的牙齿,只看了一眼他就扭过了头去。   于仵作看着黎琼那飞快的动作,忍不住想开口,让他多看几眼,只看了一眼,又能看出点儿什么来?   只是再一想,估计他多看几眼,应该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就忍了下去,没有再多说话。   好在,黎琼还是知道自己的职责的,强忍着恶心呕吐的欲望,再次看向了那个被烧焦的人的牙齿。   这一次,黎琼有些迟疑了起来。   于仵作见他神色有异,连忙道,“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黎琼不是很确定地道,“他……他那一颗门牙有缺口。”   “是!”于仵作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冷静地道,“我推测,他或许是吃一些比较硬的食物的时候,不小心被小石子之类的砂石硌到了牙齿,所以才缺了一块儿。”   “你可是认识一个这样的人?”于仵作追问道。   “嗯。”黎琼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地开口,“楮宅内,曾经有一个我认识的人,门牙就被石头磕掉了。”   “是谁?!”   “那个人早就已经被调走了。”黎琼道,“叫做苟田。”   .   “苟田?”听到这个名字后,宋昀立刻看向了叶瑾声,“瑾声,你可还记得此人?”   叶瑾声有些茫然地摇头,“楮宅经过扩张后,在里面工作的人太多了,我对苟田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   宋昀又看向了谢青珣,看着谢青珣凝眉思索的模样,宋昀觉得,谢青珣一定知道这个人!   果然,思索过后,谢青珣便开口了。   “苟田此人,我确实认识。”   “啊?”叶瑾声扭头,奇怪地看着谢青珣,“那个苟田很重要吗?”   不然的话,谢青珣为什么会记住他呢?   谢青珣抓起了叶瑾声的一只手,低声道,“那还是楮宅刚刚建起没多久,我无意中听到苟田私底下嘴碎,便寻了个理由,将他给调走了。”   “他说什么了?”叶瑾声好奇地问道,嘴碎……其实也算是人之常情吧,谢青珣应该也不会只是因为这样一个理由,就把人给赶走啊。   谢青珣沉默了一会儿后,道,“苟田言语中,对瑾声多有冒犯。”   叶瑾声愣愣地看着谢青珣,不一会儿,他的耳朵就渐渐地染上了红晕,连带着脖子,都变得红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宋昀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后,总算是把谢青珣和叶瑾声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玄玠。”宋昀问道,“苟田被你送去了何处?”   谢青珣蹙眉,道,“此时是兴怀处理的,若是想要知道苟田的具体情况,还需要去信询问兴怀。”   “那此事便交由玄玠。”   “嗯。”谢青珣点了点头,同时,心里也对兴怀有了些不满。   无论如何,兴怀办事不利的这一顶帽子,是绝对摘不掉的了。   .   另一处,被派遣出去寻找画像上的林肃的差役,一把抓住了那个小贩的手臂,“你见过这个人?是在哪儿见到的?”   那个小贩被差役的动作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道,“就……就在东市不远处。”   “具体的位置呢?”   “这……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啊。”那个小贩都要哭了,“官爷,我……我就是个卖菜的,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差役没好气地道,“行了,别哭哭啼啼的,我们要找的是画像上的这个人,又不是你,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你是什么时候见过的这个人,他又买了些什么,就行了。”   那小贩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道,“那都是一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那人是来我这儿买菜的,就是吧,他这个人太挑,在我的摊子上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各种嫌弃我卖的菜不新鲜,嫌弃完了菜不新鲜之后,又开始挑剔我的菜品种不够多,事儿太多了!”   说着说着,那小贩就忍不住冲着差役大吐苦水。   “不过,入了冬之后,我就挑一些腌菜来卖,那个人就再也没有来我这儿买过。”   “不过!”那小贩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那个人大冬天的还想买新鲜菜,在咱们这儿问了好一圈儿呢,也不想想,这大冬天的,能有什么菜可以吃!”   又问了那几个小贩一些问题之后,确定再也没法从那个小贩的嘴里问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之后,差役才道,“记住,今天你和我们说的话,一个字也不准透露给别人知道,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们找你打听一个人,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   “哎哎,我懂我懂!”那个小贩点头哈腰地道,“官爷正在查案,肯定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   “你明白就好。”   .   差役又顺着那小贩指出来的方向走了过去,在那附近打听了一圈儿之后,终于确定了画像里那个林肃的住处。   “你们几个,盯紧了这里。”差役的头领道,“我立刻去去禀告宋明府。”   “是!”   “都警醒着点儿,别被对方给发现了,听明白了吗?”   “是!听明白了!”   只是,那差役首领走过一段后,回头一看,忍不住又想敲打一番自己的属下了,实在是伪装地太差了!   这不是摆明了自己正在监视那一座宅院吗?   简直就是明着给对方送消息!   生气过后,那差役的首领在心里恶狠狠地想到,等到这件事情解决完了之后,自己一定要把这群小崽子们拉出去好好训练一把!   不训到哭爹喊娘,他就不姓甘!   .   林宅内,林郎君看了一眼天色,忽然开口道,“今日,便是郎见的最后期限了吧?”   “回郎君,是的。”   林郎君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后,道,“日落之时,我们便启程离开。”   听到林郎君的这一句话,林肃微微惊讶,“郎君,您之前不是说,若是太早离开,会被宋昀怀疑的吗?”   “那是上一次纵火。”林郎君睁开了眼睛,“算算时间,城门守卫最严格的时候,应该已经过去了。”   “而且,父亲病重,身为人子,我定然是要快马加鞭,尽快赶回去尽孝的。”   林肃立刻恭敬低头,“奴这便去收拾行李。”   “不必太多。”林郎君道,“轻装简行。”   等到夜色渐深,叶宅的那一把火烧起来,大多数人都要忙于救火,而那时,他们已经早早地出城了。   就算郎见将他们供出来了又能如何,毕竟做下这一桩桩,一件件事的人,是所谓的林郎君啊。   .   差役的头领凌录兵分两路,一队留在林宅附近,盯着里面的人的动静。   而他自己,则是迅速赶回了县府,将最新得到的消息汇报给宋昀。   “找到了?人在哪儿?”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宋昀立刻忍不住,追问道。   “就在林宅,属下已经派人盯着了。”   “你做的很好。”宋昀夸赞道,“认真盯着,若是有什么其他的动静,迅速来报!”   “是!”   凌录立刻领命退下。   宋昀长出一口气,“总算是来了点儿有价值的线索。”   说完后,宋昀看向了谢青珣,忍不住感慨道,“还是要多谢玄玠,不然的话,还不知道多久能查到那些人的具体住处。”   谢青珣对此倒是十分淡定,“这些不过是我的分内之事罢了。”   毕竟被烧毁的楮宅里,也有谢青珣的一份儿呢。   “说的倒也是。”   .   只是,有的时候,总是事与愿违。   林肃出门的时候,总觉得今日似乎是与往日有些不太一样,给他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林肃看上去似乎是此间事情的老手,没一会儿的时间,之前被凌录留下来盯着人的差役就暴露了个大半。   当然,这些差役们还以为自己没有暴露,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地看着小摊上的东西,只是他们的表演技术实在是不怎么过关,再搭配上小摊贩脸上那懵逼的模样,林肃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发现了他们。   但是,发现了归发现了,林肃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人盯上?   他仔仔细细地回忆了自己来到这扶阳县之后的种种行为,一直非常小心,应该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啊?林肃对自己扫尾的本事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可是,那些前来监视自己的人,又不会是假的。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哪一方势力的人?   是县府的?还是叶瑾声的?   不过,不管是哪一方面的人,对于林肃来说,这两拨人其实都可以当做是同一波人来看待。   因为那一场大火,县府必定会介入。   既然暂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暴露的身份,林肃便直接不去想了,他保持着自己和以往一样的速度,买好了必须的东西之后,又回到了林宅内。   一关上林宅的大门之后,林肃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他脚步匆匆地穿过了回廊,敲响了林郎君的门。   “郎君,奴有要事禀报。”林肃的声音略微急促了几分。   屋子里,林郎君闻言,放下了手里的笔,沉声道,“进来。”   林肃依言推开了门,一进门,他就立刻跪伏在了地上。   “奴这一次出门,发现林宅周围已经多了不少眼线,此处似乎已经暴露,是奴办事不周,还请郎君责罚。”   林郎君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抓起旁边的砚台就扔了下去。   林肃不躲不壁,任由那砚台砸到了自己的额头上,黑色的墨汁混杂着鲜红的血液,顺着林肃的脸颊流淌而下,滴答滴答地落在了地板上。   大片的墨汁被泼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一瞬间变得狼狈无比。   “楚肃,你很好!”林郎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你对得起我对你的信任吗?!”   林肃,不,或许应该称他为楚肃了,他双手伏地,额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是奴该死,只是如今林宅已经被暴露,还请郎君尽快启程。”   那位林郎君胸膛剧烈起伏,他来到扶阳县之后,算计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计到这种情况。   本来,按照这位林郎君所预计的情况,他应该在半夜,回身看着扶阳县内燃起的大火,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一次,他会给诸平楚氏带去更为精细的造纸秘方,而他,也能凭借着这一份造纸秘方,彻底压过他的大哥一头。   但是,这位林郎君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在只差最后一步的时候,他居然被人摸到了自己的老巢里来,而在这之前,他们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这简直就是对他的极致羞辱!   越想越是生气,林郎君……不,或许此事称呼他为楚氏郎君才更加合适,他忍不住抬起脚,重重地踹在了楚肃的身上,“养你这么多你年,你就是这样吃干饭的!”   楚肃被踹倒之后,没有顾忌自身,而是万分诚恳地对楚氏郎君道,“事不宜迟,还请郎君尽快离开。莫要让自己陷在危险之地。”   楚郎君就算是心里愤怒,但是他也知道,楚肃说的很对。   若是在其他的地方,楚郎君其实也不会这么狼狈,但是要命的是,此时这扶阳县的县令是宋昀。   而宋昀是宋氏这一代族长的嫡次子,虽不会袭宗,但宋昀的志向也足够大,只从他自己申请来到这等偏远的地区为官就能看得出来,他的所作所为,向来是以实绩为准的。   身为世族,却要跑去偏远的蛮荒之地当县令,这在其他世族的眼里,将嫡次子送去这等地方,完全是要放弃对方的节奏。   但是,当年宋昀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却获得了宋氏内不少族人的支持。   .   换了其他小世族的子弟在此做官,就算最终查出来这一系列的案件之后,是楚氏郎君的手笔,到时候结案的时候,大概也会遮掩一番,因为他们开罪不起诸平楚氏。他们更担心的是,万一自己得罪了诸平楚氏,到时候再也无法买到珍贵的纸张该如何?   但现在,在扶阳县县令的位子上的人是宋昀。   宋昀可不会管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他真的敢判,因为他的背后是宋氏,更何况,宋昀还占了大义,就算此事最后被闹上了朝堂,宋氏也是能牢牢地占据上风的。   反观诸平楚氏呢?   这位楚氏郎君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慌,只不过是一个旁支的庶子,权衡过利弊之后,有极大的可能,自己会被直接放弃。   “不行,我不能接受。”这位楚郎君比了比眼睛,安慰自己,“我的手里还有最新的造纸术,我就不信,家族里的那群老顽固能不动心!”   七松斋内售卖的纸张质量上佳,且花样繁多,只不过是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声名鹊起,几乎能与楚氏纸分庭抗礼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想办法,千里迢迢地来到扶阳县,试图找出七松纸如此高质量的原因。   .   “郎君!”楚肃打断了他的沉思,急促地道,“郎君,现在时间紧急,奴会引开那些跟踪者,郎君可以尽快离开。”   楚郎君冷笑一声,“楚肃,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看也不看楚肃一眼,匆匆离开,唤来了其他人,“立刻收拾行囊,我们现在就离开!”   等到楚郎君离开之后,楚肃才闭了闭眼睛,从地上起身。   他拿袖子随意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墨汁与鲜血,喊来了几个人,吩咐了下去。   那几个仆人看着楚肃脸上身上的墨汁和鲜血,忍不住开口道,“林管事,您不如先处理一下伤口?”   楚肃摇了摇头,“你们尽快去办,我换一身衣服就来。”   “是。”   .   因为时间紧急,楚肃换衣服的时候非常快,至于脸上和头上的墨汁与鲜血,就只是随意地擦了擦,确定别人看不到墨迹之后便是了。   至于头发上的墨汁,他没有去管。   整个林宅内的人都已经动了起来,虽然楚郎君还是觉得楚肃没用,但是在这种关键时候,他还是得依靠楚肃来调度人员。   “巴兴呢?”楚郎君语气恶劣地问道。   “人还在柴房里。”楚肃道。   “尽快把他给我扔出去。”楚郎君厌恶地开口,“留在林宅里,也是个麻烦。”   楚肃低声道,“郎君放心,奴会将他藏在马车车厢下面,不会有人发现的。”   楚郎君点了点头,忍不住烦躁地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   “还请郎君稍待片刻,”楚肃恭敬道,“是奴手脚慢了。”   但是,此时的楚郎君却觉得楚肃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在对自己的讽刺,他忍不住道,“怎么,你是觉得我刚才打你打错了?”   “奴不敢这般想。”楚肃的身体顿时弯得更低了,“还请郎君明鉴。”   “哼,我谅你也不敢。”   .   此时,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彻底暴露的差役们,看到林宅里有马车赶了出来,立刻互相提醒,道,“快看,来了,来了!”   凌录立刻指挥,“甘辰,你带着人守在这里,不要离开,我带着几个人跟上去!”   “是!头儿!”   而在第一辆马车离开后没多久,很快,林宅内就再次赶出来了第二辆马车。   甘辰啐了一口,“还真的是让凌老大踩到了,这林宅里的人还真的是徐晃了一枪!”   若是凌录带着他们所有人都去追那第一辆马车,想必,这第二辆马车就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吧?!   “兄弟们,跟我一起,跟上!”甘辰立刻道。   “是!”   “等一等,甘头儿!”忽然,一个差役捂着自己的肚子,脸都扭曲了起来,“我……我得先去一趟茅房!我……我肚子疼!”   甘辰眼皮子跳了跳,忍不住道,“你他娘的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快去快去!要拉别在这儿拉!”   “是!”那个肚子疼的差役立刻夹着腿小跑了出去,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就脱下了裤子。   等他解决完回来后,忽然发现,林宅的门口,又赶出来一辆马车。   这差役愣了一会儿后,忽然爆了一句粗口,“他娘的,这林宅里的人怎么跟兔子似的,这是挖了多少个洞?”   眼看着那车越走越远,那个差役犹豫了一会儿后,一把抓住旁边的一个小孩儿,“嘿,小东西,你帮我干点儿事儿,事后我给你五枚铜板怎么样?”   那小孩儿的眼睛立刻亮了,伸出了手开始讨价还价,“十个铜板!”   那差役的眼皮抽了抽,“个小屁孩儿,真他娘的会讨价还价!”   眼看着那马车就要走远了,差役直接把自己的荷包塞进了那个小孩儿手里,“你找找你的同伴,盯着林宅门口,看看是不是还有马车出来,如果有,就找个人跟上去,然后你立刻去县府里告知宋县令,知道了没?”   “知道了知道了!”小孩儿打开那个差役塞过来的钱袋,立刻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这里面可不止十个铜板呢!   差役没办法,也只能暂时相信这个小孩儿了,说完后,他立刻追了上去。   那个小孩儿从荷包里拿出来二十个铜板,用里面剩下的六个铜板,“雇佣”了自己的小伙伴儿们盯着着林宅,至于他自己么,屁颠屁颠儿地跑去了县府。   .   看到一个小孩儿跑过来,县府里留守的差役,第一反应就是赶人,“去去去!小孩儿不要来这里玩儿,这不是给你们玩儿的地方!”   那个小孩儿眼珠子一转,把之前那个差役塞给自己的荷包给那人看,“我来可是有正事儿的!”   差役立刻认出了自己同伴的荷包,没办法,像是绣工这么丑的荷包,整个县府内,独此一家,偏偏这荷包的主人还宝贝地像是什么似的,据说是他的女儿亲手绣的。   .   看到了那个荷包之后,差役神色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将那个小孩儿带到了宋昀的面前。   那小孩儿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见到宋昀宋县令,整个人都变得紧张了起来,甚至不知道自己动手能往那边搁了。   宋昀听那差役说了具体的事情之后,立刻对那个小孩儿道,“这位小郎君,不要害怕,把卫文和你说的事情,详细说给我听。”   好在,那小孩儿虽然紧张,但是口齿清晰,很快就把事情给讲了个清楚。   听完后,宋昀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狡兔三窟。”   说完,他立刻吩咐道,“去,给城门处的人送信儿,今天所有姓林的人都不准出城!”   想了想,片刻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姓楚的也不行!”   .   城门处。   城门守卫还是和往常一样,检查来往行人的过所,确认无误之后,才会将人放出,或者是放人进来。   很快,就检查到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看着十分朴素,驾车的马车夫把自己的过所交给了城门守卫。   “楚健,诸平人士。”   确认那人的过所没有问题之后,城门守卫刚要放人,忽然有差役过来。   “宋明府有令!凡事姓林之人,一律不准出城,待检查过后,才许离开!”   听到姓林的人不准出城后,那个马车夫的手颤了颤,但是很快就归于了平静。   但是片刻后,那差役又道,“姓楚的人,同样不准出城!”   这!   那个马车夫立刻抬起头,询问道,“这位官爷,您这是合意?”   差役骑在马上,听了那个马车夫的话之后,冷声道,“这是宋明府的命令,至于到底为何,我等不知。”   “可是……”   “放心,只要查明你们与纵火一事无关,自然会放你们离去。”那差役挥了挥手里的马鞭,“宋明府一向明察秋毫,必定不会让你们蒙冤。”   “若是有人想强行出城……”那个差役意味深长地道,“怕是心里有鬼。”   这时候,那马车里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位官爷,我等确实与那纵火一事无关,家中传来书信,父亲病重,怕是不久于人世,我身为人子,自然要尽快赶回去尽孝,还请几位官爷行个方便。”   爹快死了?   听了对方的这个理由,城门守卫有些为难,生老病死,这确实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但是差役却分毫不肯退让,“这位郎君,还请放心,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了,而且,现在天色都已经黑了,你就算是离开,也肯定要在野外露宿,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哎!我说,你这人是怎么说话的?”马车夫忍不住大声嚷嚷了起来,“就是因为我们家老爷快不行了,所以郎君才会连夜赶回去的,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成了不着急了?你还是不是人?!”   眼看着就要在城门口吵起来,率先跟踪过来的凌录也得知了县府内的消息,立刻跳了出来,“把人抓起来!带去县府!!!”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随意抓人!你们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阵喧闹过后,凌录众人将那个马车夫拿下,同时掀开了马车的车帘,“林肃,林郎君,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   县府。   叶瑾声看着淡定地站在公堂之上的林肃,忍不住拿出了之前谢青珣绘制的画像,两相比较之后,他忍不住感慨,“真的好像啊。”   “玄玠,你这一手画人的本事,简直绝了!”   这要是搁在后世,那就是急缺的人才啊!   可能,这就是天赋吧。   谢青珣垂眸,浅笑着对叶瑾声道,“瑾声若是想学,我便教你。”   “那还是算了。”叶瑾声拒绝地干脆利落,“我字都还练出个名堂来呢,学什么画?”   正说话的功夫,负责检查那一辆马车的差役进来,急声道,“回宋明府,那马车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宋昀一惊,立刻问道,“是谁?”   “刚刚已经确认,是巴兴。”   巴兴?   叶瑾声一惊,巴兴死了?那岂不是意味着人证没了?   这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界第一打野殿下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宋明府。”   见到宋昀过来, 凌录立刻抱拳行礼道,“人已经死了有些时候了。”   一旁的仵作正在检查尸体,想要确定具体的死因。   “如何了?”宋昀看向了那一名仵作, 问道。   “初步判断, 应该是摔倒后, 脑袋不小心磕到了石头上, 自己摔死的。”于仵作道。   “这怎么可能?!”叶瑾声不信,“这事儿看上去也太巧合了吧?”   不仅仅是叶瑾声不相信, 包括凌录、于仵作之内的人都不怎么相信。   谢青珣眸光在巴兴的身上打量了一番之后,开口问道, “他的身上,可有搜出金银、秘方或者是和认罪书, 亦或是与别人的通信之类的东西?”   凌录震惊地看着谢青珣,“谢郎君是如何知道的?”   谢青珣语气平淡,“猜到的。”   “这怎么能猜得到?”凌录喃喃,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有些歧义,连忙道, “谢郎君,我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   谢青珣摆了摆手, “无碍。”   “从我们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巴兴应该就是那个内鬼,火不一定是他亲自放的, 但是火油这些易燃物,楮宅内的人基本上不会带进去。但是巴兴若是做了内应的话,这一切就都很好解释了。”   “但是……”谢青珣疑惑地开口,“我不明白的是, 他们到底是如何与巴兴扯上关系的?又是如何说服巴兴的?”   叶瑾声提醒他道,“玄玠,你是不是忘记了苟田?”   苟田?   谢青珣一怔,“瑾声,你的意思是,之前与巴兴暗通款曲的人,是苟田?”   “我就是有这么个猜测罢了。”叶瑾声晃了晃脑袋,“感觉好乱啊……”   谢青珣抬起手,帮他揉了揉头发,“那便不想了,让晖之忙去。”   宋昀:……   碍于正在下属面前,宋昀要保持自己的形象,只能是把心里的吐槽强行按了下去。   “那个林肃呢?”宋昀没好气地道,“他招了没有?”   “回宋明府,那个林肃嘴硬地很,一直都不肯开口。”   宋昀眸子一暗,“用刑了吗?”   “上了刑。”差役低声道,“只是不敢太过,害怕他撑不下去。”   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宋昀又看向了叶瑾声,“瑾声,待会儿还要请你帮忙,把郎见送去大牢,让他认一认人。”   叶瑾声点头,“宋先生放心,一定办到!”   .   牢房内还是一如既往的昏暗,地面上垫着些干草,只是受了潮,摸上去湿乎乎的,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都觉得浑身不舒服,而且牢房里的气味也让人难以忍受,潮湿发霉的味道,便溺的味道,还有鲜血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让进来的人都忍不住捂住自己的鼻子。   狱卒甩了甩手里的鞭子,看着被绑在刑架上的男人,拿起一旁的大碗,里面是劣质的酒,他喝了一大口,咽下去了一半儿,剩下的猛地喷出,全都落到了那个被绑在刑架上的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只是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中衣,此时正是冬日,而牢房里的温度更低,显得对方过分单薄。   那白色的中衣已经被鞭子撕碎,一条条的血痕在肌肤上交错出现,部分还在缓慢地渗着血丝。   那人头发散乱,扎好的发髻变得凌乱不堪,掩盖住了他的眼睛,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昏迷过去了。   .   被拦下带进县府之后,楚肃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尽力拖延时间,希望自家郎君能够顺利离开。   但是,想起最后那个人又补充的一句,姓楚的也不行,一直不曾放下的心就又提了起来。   他猜测,或许宋昀已经发现了什么了,但是只要他不开口,宋昀就不可能给自家郎君定罪。   如今,楚肃只期待,城门守卫能够忌惮诸平楚氏的名声,放自家郎君离开。   只是,就是楚肃自己都很清楚,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   .   正如楚肃所猜测的那样,在前面两辆马车的□□放出去之后,第三辆马车再离开的时候,就不曾看到县府里跟踪的差役了。   楚郎君也立刻道,“现在,立刻赶去城门处!”   “是,郎君。”   虽然他们是第三辆马车才离开的,但是他们一离开后,就直奔城门口,居然还敢在了第二辆马车之前,正好看到了楚肃的第一辆马车被县府里的人带走。   楚郎君深吸了一口气,“趁乱,立刻离开这里!”   “是!”   赶车的马车夫扬起马鞭,驱赶着拉车的马儿慢慢上前。   楚郎君原本是想让马车夫直接冲撞城门的,但是想到冲撞城门可能会引起更大的骚乱,自己也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便只能强自忍耐了下来。   “快点儿,快点儿!”楚郎君在心里不停地催促着。   然而,经过了楚肃的那一辆马车之后,城门守卫查人的时候顿时更急严厉,于是,队伍前行地更慢了。   楚郎君坐在马车里,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认不出催促一句,“怎么还不走?”   外面的马车夫虽然被问得心里烦躁,但是面上还是要哄着这位楚氏郎君的,低声安慰他道,“郎君,快了。”   “快了快了快了!”楚郎君忍不住在马车厢里发了一通脾气,“你之前就一直说快了!结果呢!这都过去多久了?那些城门守卫都是吃干饭的吗?”   听着马车里传来的动静,马车夫忍不住心里一惊,同时开始庆幸,自己已经下了车,正在牵着马儿往前走,不然的话,刚才的那一下,说不定就直接砸到了自己的背上。   这些有钱人家的郎君,脾气可真的是糟糕。   马车夫一面在心里吐槽,一面继续安慰楚郎君,“郎君,这一次是真的到了。”   .   但可惜的是,在检查过后,看到那位郎君姓楚,城门守卫,也没有强行扣留,而是礼貌地请他们去别的地方暂时等一等。   “待检查过后,便会放几位离开。”   “你们这是在把我们当犯人吗?”   马车里,立刻传来了一道冰冷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不满与沉怒,让城门守卫有些心慌。   “这位郎君,此事不是我等所能决定的,我们也只是依令办事就是了,还请楚郎君不要为难我等。”“可我看你们现在就是在为难我!”楚郎君猛地开口。   城门守卫也有些为难,但是这事儿确实不是他能决定的,要是他把人给放了出去,到时候要担责任的可就是他了。   思及此,他也只能强硬地将楚郎君和他的马车夫一起赶到了一旁去,避免他们影响后面的人排队。   楚郎君当然不肯罢休,眼看着就要在城门口闹起来,那个意外跟上了第三辆马车的差役连忙跑了过去,和城门守卫耳语了几句。   “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差役信誓旦旦。   听了那差役的话之后,城门守卫语气一转,顿时变得强硬了几分,“楚郎君,还请不要让我等为难。”   “你知道我是谁吗?”   终于,马车里的那个人再也忍不住,他掀起车帘,冷冷地看着那站在一起的几个城门守卫,“我乃是诸平楚氏楚珩,还不赶紧退下!”   哪里知道,那几个城门守卫,听了楚珩的自报家门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都写着茫然,“诸平楚氏是什么东西?”   “你听说过吗?”   “我没听过。”   “我也是,没有听过。”   “那他到底在这里趾高气扬什么?”   “大概……又是一个仗势欺人的。”   楚珩完全没想到,自己搬出了诸平楚氏的名号后,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   不过,这也正常。   诸平楚氏的势力范围,基本上都集中在了诸平郡及其周围,而扶阳县和诸平郡之间距离很远,再加上这些人都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们平时的生活,所能接触到的一切,都只在扶阳县的范围里,自然就没有怎么听说过诸平楚氏的名头了。   对于他们而言,说宋昀的名字,说不定他们还会敬畏一些。   不过,见楚珩似乎是强闯的迹象,城门守卫的神色都变得严肃了许多,机灵一些的,已经跑去搬救兵了。   .   要不要现在就闯出去?   楚珩也在心里挣扎。   但是很快,他就做下了决定,闯!   无论如何,他不能留在扶阳县。   楚珩冲着一旁的马车夫打了个眼色,然后一言不发地又坐回了马车车厢里。   片刻后,马车一晃,已经动了起来。   楚珩抓紧了马车厢里被固定在车底的椅子,等待着马车狂奔所带来的冲击。   但是,楚珩等了一会儿之后,马车仍旧平稳运行。   这……   楚珩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不太好的预感,他猛地掀开了车帘,却一瞬间对上了宋昀笑吟吟的目光,“原来是楚珩,楚郎君,真是许久不见了。”   “宋、昀。”楚珩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道,“是你。”   “怎么,楚郎君见到我很惊讶?”宋昀笑了起来,一口白牙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我倒是对见到楚郎君,一点儿也不意外呢。”   楚珩心里一跳,他有些担心,楚肃不会是真的把自己给供出来了吧?   但是转念一想,楚珩又觉得楚肃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   而其他的线索,在自己离开之前,就已经尽力销毁了,就算是宋昀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找到自己的证据。   想到这里,楚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打开马车车门,踩着马车夫放好的小凳子,走下了马车。   但是,让楚珩猝不及防的是,他一下马车,就看到了一张正对着自己的死人脸。   惊吓之下,楚珩猛地后退。   然而,此时的楚珩却忘记了,他刚刚下马车,这一退,脑袋直接就磕到了马车的车厢拐角处,火辣辣的痛楚从脑后蔓延,让他一瞬间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这是什么东西!”   “咦?”宋昀却故意露出了一副惊讶的模样,“原来楚郎君不认识这个人吗?”   楚珩一噎,眼神飘忽道,“我为什么会认识他?”   “此人不正是听了楚郎君的花言巧语,才故意在楮宅内纵火的吗?”   .   叶瑾声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宋昀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   这样这个叫做楚珩的岂不是就有了防范?   察觉到了叶瑾声的担忧,谢青珣拍了拍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背,凑到了叶瑾声的耳边,轻声给他解释道,“瑾声不必担心,楚珩跑不掉的。”   叶瑾声又把谢青珣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玄玠,我担心的不是他跑不跑的问题,而是我们没有证据能够证明那些事情都是他指使的。那个林肃……不对,楚肃不是到现在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吗?”   谢青珣顺从地弯下腰,与叶瑾声在一旁咬耳朵,“晖之派出去跟踪的人打了草,惊了蛇,这未必不是好事。”   “为什么?”叶瑾声皱着眉,“这样他们不就是会销毁证据,杀掉证人了吗?”   现在正躺在地上的巴兴,就是最好的证明。   还有那个被烧死的苟田,叶瑾声不知道苟田到底和楚珩交易了什么,但是苟田的下场显而易见。   到如今,他们能够当做认证的,就只有郎见,但是要命的是,之前一直和郎见见面的人是林肃,不对,楚肃。   到时候楚珩完全可以一推三二五,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扣在楚肃的身上,他自己清清白白,估计白莲花都没他白!   但是,只要一想到楚珩不知道暗地里害了多少条人命,叶瑾声就忍不住咬牙。   “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能够销毁的证据很有限。”谢青珣肯定地道,“放心,晖之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的。”   叶瑾声深吸一口气,不怎么抱希望地道,“希望吧。”   不管是哪个年代,给人定罪,最重要的当然是证据了。   要不然的话,谁都能随便给人定罪,那这个世界还不是乱了套了?   宋昀和楚珩之间的“交锋”还在继续,谢青珣在一旁,偶尔补充几句。   但恰恰是谢青珣补充的这几句,让楚珩越发左支右绌,最后,竟然是直接闭口不言了。   楚珩算是看明白了,自己现在就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我要给楚氏写信。”楚珩道,“宋县令,您不会连这点儿小事儿不肯的吧?”   宋昀笑了笑,“楚郎君请便。”   只是,等人一离开自己的视线,宋昀的目光便一瞬间冷了下来,其变脸速度,让叶瑾声目瞪口呆。   “宋先生?”叶瑾声迟疑着开口,“还有什么是我需要帮忙的吗?”   宋昀道,“瑾声忙了这些天,应当也累了吧?这几日便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交给玄玠去做便是了。”   谢青珣:……   .   常言,术业有专攻,叶瑾声知道自己在查案上帮不上什么忙之后,便回到了叶宅,开始与黎琼一起,计算这一次火灾的损失。   房屋倒塌之后,需要重新修建,这一次叶瑾声觉得,或许自己不应该用木头来建了。   “郎君的意思是用砖石?”黎琼迟疑着问道,“只是,如此一来,工期必然会增长,那……”   虽然如今的七松斋还有之前积攒下来的纸张顶着,但是七松斋如今也在其他的地区开了分店,之前的存货也用不了多久了。   “郎君,不妨先寻一处空宅,暂时租赁下来,让匠人们先开工?”黎琼提议道,“若是一直不开工,匠人们难免会人心惶惶。”   叶瑾声想了想,同意了黎琼的这个提议。   “至于重新建造造纸工坊的事情……”叶瑾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等到开春之后再说吧。”   重新建房子可是要打地基的,只是现如今,地面都被冻得硬邦邦的,开工的话一点儿也不划算。   而且,叶瑾声还有另外的想法,“水泥的配方是什么来着?”   “水泥?”黎琼有些疑惑,“郎君所言是何物?”   “啊?”叶瑾声回过神儿来,“是一种建造房屋的东西,水泥与青砖搭配,建造起来的房屋十分坚固,至少,住个十来年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而且,因为减少了木材的使用,也算是间接地起到了防火的效果吧。   但是,屋顶的梁,叶瑾声暂时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能够代替。   至于屋顶,不能用茅草,或许可以用红瓦,或者是琉璃瓦来代替。   而不管是青砖、红瓦、琉璃瓦,造价其实并不高昂,叶瑾声已经建起了自己的瓷窑,瓷窑里又有李苟坐镇,他可是烧制瓷器的高手,将青砖之类的东西告诉李苟,让他帮忙琢磨一下,应该也十分可行。   至于水泥,叶瑾声记得这东西的主要成分似乎是石灰?而石灰……在造纸的过程中,已经进行了大量地应用了。   将石灰与打碎的粘土颗粒加水搅拌,就成了比较简单的土法水泥。   只是,到底用那种粘土颗粒最好,或许……只能一步又一步地尝试了。   .   “小舅舅,你这是要做什么呀?”阿满看着堆在一旁空地上一堆又一堆的碎石瓦砾,好奇地问道。   叶瑾声把两个小家伙儿拉得远一些,擦了擦他们的手之后,这才解释道,“做水泥。”   又给两个小家伙儿解释了一遍水泥究竟是何物之后,叶瑾声继续道,“只是,不同的粘土碎石混合而成的水泥强度也有些不同,所以,我正在慢慢地尝试。”   阿融想了想,“小舅舅,这就是你之前说过的,控制变量的实验吗?”   叶瑾声笑了起来,“阿融说的很对。”   “那我和阿满可以尝试吗?”阿融问道。   “不行。”叶瑾声毫不犹豫地就摇了摇头,“你们还太小了,不过……可以在一旁看。”   听见可以围观,两个小家伙儿的眸子一下子变得亮堂了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呀?”   “还要再等一等。”叶瑾声勾了勾阿满的鼻子,“阿满,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阿满笑嘻嘻地搂住了叶瑾声的脖子,“但是小舅舅可以帮我吹凉了吃呀!”   叶瑾声:……   他忍不住失笑,“你意思都理解错了。”   阿满眨了眨眼睛,又看向了阿融,“我是故意的呀!”要逗小舅舅开心嘛~   .   碎石好准备,但是青砖,或者说红砖,就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了。   叶瑾声又去了瓷窑好几次,但可惜的是,直到过年,李苟还在寻找适合烧制青砖亦或是红砖的泥土。   .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很快,距离过年就只有两三天的时间了。   叶瑾声给造纸匠人们放了一个假,本地的匠人都回家了,而外地的则在临时租来的一座宅院里,一起过年。   整个叶宅内,张灯结彩,叶瑾声特意准备了红色的纸张,裁成了四四方方的模样。   “来。”叶瑾声把毛笔分别递给了阿融和阿满,“今天呢,我们就来写福字。”   写福字?   阿满和阿满都有些茫然。   “小舅舅,写福字,是为了祈福吗?”阿满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问道。   “对。”叶瑾声笑眯眯地道,“把写了福字的红纸贴到门上,寓意福气降临了。”   “那我要写!”阿满立刻挽起了袖子,然后,端端正正地在红色的纸张上写下了一个福字。   阿满的字看上去有些稚嫩,但也是横平竖直,很是耐看。   但可惜的是,她是写在了正方形的正中间,而不是菱形的正中间。   “阿满,你写的太快了。”叶瑾声笑着将手中的正方形转了转,让其中一个尖尖朝上之后,这才提笔写下了一个福字,然后拿起来给阿满和阿融看,“要这样写才对哦。”   “啊……”阿满看着自己已经写好的那个字,想了想之后,揉成了团,扔进了火炉里。   阿融学着叶瑾声的模样,认认真真地在红纸上写下了福字。   叶瑾声笑眯眯地道,“你们写完之后,可以想一想,这个福字贴在哪儿。”   阿满立刻举手道,“我要把我自己写的贴在我的门上!阿融你呢?!”   阿融又认认真真地写完了一个福字之后,这才应和道,“我也是。”   “小舅舅,这是你家乡的习俗吗?”阿满写了好多个福字之后,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问道。   “嗯。”叶瑾声又拿过了一个长条状的红纸,“这种长长的红纸上,要写对联,不过,今年我们家的对联,要让玄玠来写。”   阿满托着下巴,“为什么小舅舅不写?”   叶瑾声笑了,当然是因为他的字写的不好看啊!   这可是到时候要挂在门上的,可是他们家的门面,当然要找写字最好看的那个人啦!   .   于是,等到谢青珣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大两小,三双眼睛齐齐地盯着自己。   “这是在做什么?”谢青珣挑眉,问道。   叶瑾声握住了谢青珣的手腕,将他拉到了桌子面前,而阿融已经帮忙放好了红色的对联纸,阿满踩在凳子上,认认真真地帮忙磨墨。   “玄玠,今年的对联,就靠你了!”   “对联?”   叶瑾声立刻点头,“其实,就和写诗差不多了,只不过只有两句就是了,写下对新的一年的祝福就好了!”   谢青珣思索了一会儿后,问道,“瑾声心里可有喜欢的对联?”   叶瑾声促狭道,“玄玠这是想作弊?”   谢青珣哑然失笑,便指了指一旁的两个小家伙儿,道,“我这负责写,至于写什么,自然要劳烦瑾声。”   叶瑾声想了想,觉得也对。   “但是我能想到的春联,都是一些……很普通的祝福。”叶瑾声不好意思地道。   “无妨。”谢青珣拿起了毛笔,“瑾声?”   叶瑾声想了想,最后也只想起来一句曾经在宿舍里贴过的春联。   “上联是迎喜迎春迎富贵,下联是接财接福接平安,最后,横批吉祥如意。”   谢青珣下笔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   这一副对联,听着还真的是……符合叶瑾声的性子。   如此直白。   深吸一口气,谢青珣手腕微动,紧接着,一幅行云流水的大字就出现在了红色的对联纸上。   “好看!”   等谢青珣写完之后,叶瑾声立刻开始鼓掌。   谢青珣手中的笔却还没有放下,“还有其他的吗?我一并写了。”   “当然!”叶瑾声又立刻拿过来好几张方方正正的红纸,“玄玠,你帮忙多写几个福字,我要贴在我的门上!”   贴在门上?   谢青珣狐疑地看了叶瑾声一眼,“这是瑾声家乡的习俗?”   “对呀!”叶瑾声理所当然地道,“玄玠你的字最好看,帮我写!”   听着谢青珣那理所当然的语气,谢青珣却并未觉得恼怒,只忍不住想要吻一吻那双唇,只是当着两个小家伙儿的面,谢青珣还需要顾及自己的形象,只能暂时忍了下去。   将福字写满了之后,谢青珣又从里面挑出来了好几张,几乎都是叶瑾声自己写的。   叶瑾声看着自己的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便去抢。   但谢青珣眼疾手快地把那几张福字藏到了自己的身后,明知故问道,“瑾声这是何意?”   叶瑾声有些羞恼地开口,“玄玠,你别闹了,快还给我!”   谢青珣抓住了叶瑾声的手,趁着两个小家伙儿没注意的时候,飞快地吻了吻叶瑾声的指尖,“不,瑾声写的字,我很喜欢。”   叶瑾声触电般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同时立刻看向了一旁的阿融和阿满,见他们两个凑在一起挑选福字,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的时候,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低声道,“玄玠,你刚才在干什么!阿融和阿满都还在呢!”   谢青珣显然心情极好,他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调笑般问道,“瑾声的意思,若是阿融和阿满不在,便可以了?”   叶瑾声被他这一句话憋得脸颊通红,吭哧了几句之后,才憋出了点儿气音,“你说呢?!”   “要我说的话……”谢青珣含笑地眸子缓缓落在了叶瑾声的衣襟领口处,似乎是正在思索着该从何处开始扒开。   叶瑾声退后一步,警惕地捂住了自己的领口,“你别闹了。”   “我没闹。”谢青珣凑近,压低了声音道,“难道瑾声不想?”   想?还是不想?   叶瑾声的脑海立刻开始天人交战。   好在,很快,两个小家伙儿的声音就拯救了他。   “小舅舅!我们什么时候去贴福字啊!”   叶瑾声慌忙从谢青珣的身边退开,“今天就能贴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阿满兴致勃勃地道,“我想亲手贴!”   “要先用面粉熬成糊糊。”叶瑾声的声音逐渐远去。   .   谢青珣转身,看着正弯腰和两个小家伙儿说话的叶瑾声,眸子里的温柔简直要满溢了出来。   看了一会儿后,谢青珣大步迈开,追了上去,“要贴在哪儿?”   “大门上!还有院子里的各种门上!”   .   等厨房里的刘娘子弄好面粉糊糊之后,叶瑾声立刻抱了起来,“走!贴春联去!”   叶瑾声拿过一个用高粱杆儿做成的小扫帚,在面粉糊糊里裹了一下,然后将福字反着放在了门板上,在背面均匀地抹上了面粉糊糊之后,再将福字小心翼翼地正着贴在了门板上。   “看上去倒是颇为简单。”谢青珣在一旁评价道。   “小舅舅!我也想试试!”   “好啊。”叶瑾声笑着道,“那我帮你。”   “嗯嗯!”   两个小家伙儿折腾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把自己写的福字贴到了自己的门上。   而大门外的对联,谢青珣忽然伸手,接过了叶瑾声手里的小扫帚和对联,“我来吧。”   叶瑾声看着谢青珣轻而易举就碰到的门板高处,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安慰自己,“我真的还能再长的!”   谢青珣的手指一寸寸地划过了红色的对联,擦过对联上的墨迹的之后,指尖沾染上了些许墨色,好在他的动作比较快,及时抬起了自己的手指,避免了手指上的墨痕污染对联。   “好了。”   看着叶瑾声毫无防备的模样,谢青珣的心里忽然起了几分玩闹的心思,抬手在叶瑾声的脸颊上蹭了一下。   叶瑾声懵了一会儿后,茫然地看向了谢青珣,“玄玠?你在干什么?”   谢青珣伸手在叶瑾声的下巴上挠了几下,看动作,倒是和叶瑾声平日里挠小虎崽们下巴的动作有些相似。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声音磁性沙哑,“我在看我的小花猫。”   叶瑾声眸子一动,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抬起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下,一手的墨痕。   叶瑾声:……   他没好气地道,“谢玄玠,你今年满三岁了吗?”   谢青珣不懂三岁的梗,但也能听出来叶瑾声是在说自己幼稚,笑着道,“自然是满了的。”   叶瑾声哼哼了两声,下一瞬,手指已经摸到了谢青珣的脸上,摸完就跑。   谢青珣站在原地,良久后失笑,“这不肯吃亏的性子……”   摇了摇头,谢青珣收拾好了东西之后,关上了大门。   .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只是隔了一个晚上,贴在门上的对联就不翼而飞了。   叶瑾声看着只剩下了浆糊的门板,气得脑袋上的呆毛都翘起来了,“别让我知道是谁!不然的话,我一定要他好看!”   谢青珣也是无奈,“应该是我们刚贴上没多久,就被人揭下来了。”   “太没有公德心了!”叶瑾声气氛地挥了挥自己的拳头,“这种小孩儿是要被抓回家打屁股的!”   .   只是,再怎么气愤,事情已经发生,只能是谢青珣再写一副字了。   但这一次,叶瑾声学乖了,让门房务必看紧了这一副对联。   “要是再被人偷走,”叶瑾声停顿了一下,“就要扣工钱!”   门房立刻道,“郎君放心,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绝对不让人把谢郎君的字给偷走!”   .   贴好春联后,接下来要做的,自然就是包饺子了。   这饺子叶瑾声一直没有教给五味斋,为的便是和谢青珣,还有阿融阿满一起过第一个年。   这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自然要用有特色的美食来衬托了。   只是,叶瑾声本以为自己能够在包饺子上压谢青珣一头,却不想,谢青珣只是开头几个包得有些奇形怪状,到了后面,他是越包越利索,一只又一只圆滚滚的饺子排排坐。   叶瑾声不由得目瞪口呆,他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几只饺子,又看了看谢青珣包好的饺子,叶瑾声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谢青珣才是那个穿越的?   这一点儿也不科学!   作者有话要说:谢青珣:你最好看。 第70章   见叶瑾声一直盯着自己, 谢青珣又捏好了一只饺子之后,故意从叶瑾声的面前放到了饺子盘上。   叶瑾声又看了一眼自己包出来的饺子,片刻后, 默默地放到了谢青珣包好的饺子旁边。   对比了一会儿之后, 叶瑾声立刻得意地开口, “玄玠, 我的比你大!”   谢青珣微微一顿,笑着道, “确实……挺大的。”   “那当然!”叶瑾声立刻道,“饺子么, 就是要皮薄馅儿大才好吃!”   “哎呀!”   一旁的阿满惊叫一声,然后可怜兮兮地扭过头, 看着叶瑾声,有些委屈地道,“破了……”   阿满听了叶瑾声的话之后,就拼命地往自己的饺子皮儿里塞馅料,结果放到太多,饺子皮有些合不上, 阿满又不甘心,用力一扯, 饺子皮上顿时就出现了一个大洞。   而和阿满形成了鲜明对比的,则是阿融,阿融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每一次放的馅料都很少,饺子皮合起来的时候,软趴趴的,也不怎么好看。   叶瑾声取过另一张饺子皮, 对阿融和阿满道,“你们两个人要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中和?”   阿融看了阿满手里破掉的饺子皮一眼,又看了看着自己只塞了一点点的馅料,想了想,用筷子把阿满饺子皮上的一部分馅料夹到了自己这边。   阿满狐疑地看了阿融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饺子皮合拢,“真的不会破了!”   而阿融刚刚合起来的饺子,也终于不是软趴趴的了。   只是……   两个小家伙儿包出来的饺子,只能躺在饺子盘上,而不像是叶瑾声和谢青珣包出来的似的,一个个圆滚滚地,坐在了饺子盘上,   当然了,叶瑾声包的饺子最胖!   “舅舅!”阿满沾满了面粉的手直接抓到了谢青珣的袖子上,粘出来一个大大的手掌印,“为什么我包出来的饺子只能躺着?”   谢青珣没在意自己袖子上沾上的面粉,取过一个饺子皮,一步一步地教起了阿满。   而另一边,阿融则看向了叶瑾声。   叶瑾声当然能明白阿融的意思,于是笑眯眯地将阿融拉到了自己的身边,“你看,先在中间捏一下。”   阿融学着叶瑾声的样子,成功地把饺子皮又给合上了。   但是下一步,叶瑾声却拿着阿融的手,又在饺子皮靠前的底部轻轻一捏。   “啊!”阿融立刻皱起了眉头,“小舅舅,这样就不对称了。”   叶瑾声笑着道,“前后不对称没关系,左右对称就行了,你看。”   说着,他又在饺子的右边捏了一下,这样捏下来,饺子皮后面的部分就多出来了一部分,叶瑾声又叠着把后面的部分与前面的捏在了一起,“这样就好了。”   几下之后,一只胖乎乎的饺子就出现在了阿融的手中。   阿融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道,“原是如此。”   说完,他立刻抓起了另外一张饺子皮,一步一步,慢慢地按照叶瑾声教他的步骤包了起来。   很快,一只略微小一些的饺子就出现在了叶瑾声的面前。   “阿融做得很棒!”叶瑾声立刻夸赞道。   相比较于其他家长的“打压式”教育,叶瑾声更喜欢夸赞式的教育。   当然,这也要归功于阿融和阿满的懂事,对于那种熊孩子,叶瑾声其实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   另一边,阿满也很快就学会包饺子的方法,她立刻拍着自己的胸脯,“小舅舅擀饺子皮,我来包!”   叶瑾声好笑道,“我估计你会包不过来。”   “无碍。”谢青珣在一旁道,“我和阿满一起。”   “是吗?”叶瑾声似乎也激起了斗志,“我噶饺子皮的速度很快的!”   “我也可以帮忙。”说话的时候,阿融已经从取来了另一个擀面杖。   “那我们来比赛吧!”阿满开心地道,“输了的人,嗯……”   又认真想了一会儿之后,“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件事!”   “可以!”叶瑾声立刻答应了下来,看向谢青珣的目光顿时有些……别有意味。   谢青珣勾起唇角,眉眼弯起,露出了一个堪称蛊惑众生的笑容。   叶瑾声一愣,整个人像是定住了一般,只知道愣愣地看着谢青珣。   等到阿融提醒,他这才慌慌张张的低头,险些擀到自己的手指。   奇了怪了。   叶瑾声在心里咕哝道,“怎么感觉今天的玄玠好像更好看了一些?”   .   因为叶瑾声一直心思不属,一旁的阿融又是第一次做擀饺子皮的事儿,非常不熟练,所以,一场“比拼”下来,叶瑾声与阿融惨败。   “我们赢啦!”阿满兴奋极了,忍不住抱住谢青珣使劲儿蹭,结果就是,谢青珣身上的衣服到处都是面粉,他一动,面粉就簌簌地往下掉。   对于阿满这不知道是庆祝还是捣乱的行为,谢青珣无奈至极,只能由着她。   阿融沉稳开口,“要我做什么?”   “我还没有想要呢!”阿满笑嘻嘻地道,“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嗯。”阿融点了点头,握住了阿满的手,对叶瑾声和谢青珣道,“舅舅,小舅舅,我与阿满先去洗手更衣。”   “嗯,去吧。”谢青珣点头。   待两个小家伙儿离开之后,谢青珣才笑着看向了叶瑾声,“瑾声可是愿赌服输?”   “当然。”叶瑾声抬了抬下巴,“我不会食言的!”   谢青珣眯起眼睛,打量了叶瑾声好一会儿,直将叶瑾声看的有些发毛,开始不停地往少儿不宜的方向拐。   但实际上,谢青珣只是道,“那便罚瑾声为我更衣好了。”   古代的衣物,自己穿脱确实有些麻烦,有人帮忙会好很多。   听到这个要求后,叶瑾声的脸红了一秒钟,然后不太好意思地道,“好啊。”   谢青珣却不肯放过他,伸出手摩挲着他的下巴,略带暧昧地开口,“瑾声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我什么都没想!”叶瑾声迅速道。   啧,欲盖弥彰。   谢青珣的手指顺着叶瑾声的下颌下滑,擦过他的肩膀、手臂,握住了叶瑾声的手腕,“真的没想?”   “真的没想!”叶瑾声毫不迟疑地开口,“我发誓!”   “不必发誓。”谢青珣低声道,“我自然是相信瑾声的。”   这……   叶瑾声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但是我不相信我自己啊!   .   谢青珣的房间,叶瑾声并不是第一次进来了,只是……经过了刚才一事,叶瑾声的脑海里正在翻腾着一些……不太好说出口的想法,所以进来的时候,他忽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瑾声?”   “啊?”叶瑾声回过神儿来,连忙跑去了谢青珣的衣箱,“我帮你拿衣服!”   却不想,谢青珣竟然也跟着自己过来了,“瑾声可有喜欢的?”   “你穿什么我都喜欢,当然,不……”   意识到自己险些说出什么来之后,叶瑾声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卧槽,我刚才这是在说什么?   谢青珣仔细回忆了一下叶瑾声方才说过的话,不?不穿衣服吗?   只是,看着叶瑾声瞪得像是小鹿一般圆的眼睛,谢青珣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当做自己没有想到。   毕竟,过了年,叶瑾声也不过才十八而已,谢青珣更担心自己逗得太过了,控制不住自己。   .   “瑾声?”谢青珣故作疑惑地道,“你要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叶瑾声的脑袋转得飞快,“不管你穿什么都很好看!”   谢青珣笑着道,“原来,我在瑾声的心里,这般好看?”   “那当然了。”叶瑾声毫不迟疑地道。   谢青珣要是放到叶瑾声的前一世,绝对能秒杀一轮男明星!   才不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   最终,叶瑾声在衣箱里翻了一下,挑出了一件深红色衣衫,“毕竟是过年,就穿得喜庆一些好了!”   只是,看到叶瑾声拿出来的那一套衣服,谢青珣眸色微微闪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强行忍耐住了。   “既然瑾声喜欢,便帮我换上吧。”   说完,谢青珣便十分不见外地在叶瑾声的面前脱起来衣服。   叶瑾声:!!!!!!   好在,谢青珣并未彻底脱光,只是褪去了外衣罢了。   然而,不知为何,看着谢青珣只穿着一席白色单衣,叶瑾声却觉得,对方似乎看起来更加美味了怎么回事?   晃了晃脑袋,叶瑾声立刻把自己脑海里的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给甩了出去,然后帮着谢青珣穿上了那一整套暗红色的衣裳。   .   都说红色挑人,然而叶瑾声却觉得,谢青珣似乎适合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颜色。   在暗红色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谢青珣肤色如玉,唇若涂朱,乌发似墨。   “忽然觉得,我好像赚大发了……”叶瑾声喃喃道。   谢青珣唇角扬起,眸子里的笑意真诚无比,“此生能与瑾声相遇,才是珣之幸。”   叶瑾声咳嗽了一声,“不觉不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好像是在商业互吹啊?”   “商业……互吹?”   对于叶瑾声又新冒出来的这个词语,饶是谢青珣也觉得理解得有些艰难。   “就是……商人之间彼此吹捧对方。”叶瑾声简单解释道,“心不诚。”   “那瑾声说的可就不对了。”谢青珣执起叶瑾声的手,轻轻地吻了吻对方的指尖,“珣所言一切,皆发自肺腑。”   叶瑾声慌忙道,“我不是说你在敷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谢青珣拍了拍叶瑾声的后背,安抚道,“瑾声不必担忧。”   叶瑾声有些丧气地开口,“我就是……有点儿不自在而已。”   谢青珣轻声笑了起来,“瑾声以后会习惯的。”   这……   察觉到了谢青珣话里的含义,叶瑾声咳嗽了几声,快速道,“那我们出去吧,阿融和阿满应该已经等得着急了。”   “嗯。”   .   饺子包好后,天光已经黯淡了许多,眼看着就要落山了。   叶宅的厨房里已经升起了炊烟,黄色的火焰在灶台里烧得灼灼,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水蒸气弥漫在空气里,让整个厨房都显得有些灼热。   “啪——”   一个个饺子拍打水面的声音传来,饺子下水的时候,都沉入了锅底,刘娘子用锅铲搅了一下,避免沾到锅底,同时,往水里撒了些盐。   热水滚过三次,也加了三次水之后,饺子终于彻底熟透,笊篱捞起,放到了碗里。   刚煮出来的饺子热气腾腾的,端上桌的时候,也在冒着热气。   “能吃了吗?能吃了吗?”阿满拿着筷子,着急地道。   “不行。”叶瑾声笑着道,“别着急,现在太烫了,等凉一凉,不然会烫伤嘴巴和食道的。”   “哦。”阿满向来听话,叶瑾声说了不能吃,她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凉呀?”   “很快的。”叶瑾声又取来一只瓷盘,将饺子一个一个地分开,这样凉地快一些。   “外面虽然凉了,但是里面的馅儿还很烫,所以,一定要小心,知道了吗?”叶瑾声叮嘱道。   阿满想了想,“那我一次只咬一点点。”   叶瑾声无奈地摇头,他又拿来了一叠醋,“吃饺子的时候,可以尝试蘸一蘸醋。”   .   等待饺子凉的时候,谢青珣忽然伸手,将叶瑾声的那一碗饺子取了过来。   “玄玠?”   叶瑾声疑惑。   下一瞬,他就看到谢青珣精准地把他包好的饺子放进了自己的碗里,然后把谢青珣包的,放进了叶瑾声的碗里。   叶瑾声:……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谢青珣还会这么幼稚呢?   不过,看着自己碗里的饺子,叶瑾声的脸上是克制不住的笑容。   .   因为冬天菜少,唯一能吃的就只有窖藏的白菜,所以这一次的饺子馅儿就是普普通通的白菜猪肉馅儿,但是刘娘子调的馅料味道不错,咬下一口后,唇齿间肉香浓郁,让人觉得心满意足。   “唔……嗯,好吃!”阿满一连吃了好几个之后,又拿饺子蘸了蘸醋,又是一种新的味道。   阿融不说话,只是看他拨动饺子的速度,显然也很是喜欢。   叶瑾声看向了谢青珣,“玄玠,味道怎么样?”   谢青珣夹起一只饺子,慢条斯理地蘸了蘸醋,这才送进了自己的嘴里,仔细品尝之后,满意地道,“滋味儿很不错。”   “只可惜现在没有菜,不然的话,还能包韭菜煮肉馅儿的,韭菜鸡蛋馅儿的,牛肉大葱馅儿的,哦,还有鱼水饺!”   “鱼水饺?”   “对,就是用鱼肉做馅儿,鲅鱼水饺特别好吃!黄花鱼的也不错,还有墨鱼水饺!”叶瑾声一边说一边叹气,“可惜我们这边不靠海,压根吃不到,最多就是河鲜。”   谢青珣思索了一会儿后道,“可以将五味斋开到沿海的郡县。”   到时候,他们可以去吃。   “这倒也是。”叶瑾声觉得这也是一个办法,古代交通不便,真的是让人绝望。   .   吃过晚饭后,叶瑾声叫住了正要回房间的两个小家伙儿,“有礼物要送给你们。”   “礼物!”阿满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是什么礼物呀?”叶瑾声取来两个大盒子,“礼物就在里面。你们是想现在就打开,还是回房间后再打开?”   “现在!现在!”说完,阿满又看向了阿融,“你说呢阿融?”   “现在就打开把。”阿融道。   两个盒子是一样的大小,只是上面分别写着两个小家伙儿的名字。   阿满动作最快,打开盒子后,发现里面是新的衣服,还有一些漂亮的首饰,看着金光闪闪,应该是用金子打造的。   “咦?”阿满将衣服展开,“好像不太一样哎?”   叶瑾声笑了笑,“阿满可以试一试,让云娘子帮忙。”   云娘子便是之前请来照顾阿满日常起居的女性仆从。   .   只是,叶瑾声给阿满准备的新衣服有些多,而且款式也和现在经常穿的不太一样,以至于云娘子也不得不前来请教叶瑾声。   问到穿法的时候,叶瑾声才恍然,“这倒是我疏忽了。”   他只顾着好看,干脆把他曾经见过的汉服款式都给阿满做了个遍,倒是忘记了,有些款式的上下穿法也有些讲究。   详细地给云娘子讲过后,没多久,阿满就穿着一身红绿配的唐制衫裙跑了出来,“小舅舅!”   阿满跑过来后,在叶瑾声的面前转了个圈儿,长长的裙摆荡起,像是一朵正在盛放的花朵。   “好不好看!”阿满的眸子立刻变得亮晶晶的。   “好看。”叶瑾声立刻道。   阿满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忍不住又转起了圈圈。   然后晕头转向地栽进了阿融的怀里。   晃了晃脑袋,阿满立刻问起了阿融,“阿融,你的礼物呢?”   “我还没打开。”   “快打开快打开!”   在阿满的催促下,阿融打开了送给自己的那只箱子。   箱子里同样有新衣服,只是和阿满的比较起来,送给阿融的衣服,就显得比较稳重了,也符合阿融的性格,除此之外,还有一枚玉簪,一块玉佩。   玉簪雕刻成了云纹的模样,而那玉佩,似乎是和玉簪配套的,也装饰着云纹,最中间是蝙蝠的纹样,取福的意思。   阿融拿起了玉簪和玉佩,对着叶瑾声道,“谢谢小舅舅,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叶瑾声笑眯眯地道。   至于谢青珣送给两个小家伙儿的礼物,还是和以前一样,是各种用金子雕刻成的小动物,两个小家伙儿早就见怪不怪了。   将两个小家伙儿送进房间后,谢青珣才开口,“瑾声,我的礼物呢?”   叶瑾声看了谢青珣一眼,唇角溢出了一抹笑意,“放心,给你的礼物,自然也准备好了!”   “哦?”谢青珣顿时来了兴致,“是什么?”   “你跟我来。”   叶瑾声拉着谢青珣来到了书房,然后指着书案上的一只紫砂陶壶道,“玄玠,瓷窑里烧出来的第一只完美的紫砂陶壶,是我特意准备送给你的礼物。”   “紫砂陶壶?”谢青珣微微一愣。   他自然是听过这种茶壶的,但是瓷窑的事情,谢青珣基本上没怎么插手,所以,自然也就不知道瓷窑里烧制紫砂壶的进度。   他几步上前,拿起了那一只紫砂壶,细细摩挲着。   触手温润,细腻无比。茶壶的形状似乎也是经过设计,线条流畅,只单手就能把握。   叶瑾声取过茶罐,“玄玠不妨泡茶试一试。”   “好。”   谢青珣取过茶叶,估算了一下水量之后,取出了一些茶叶。   与紫砂壶配套的,是一整套的茶具,包括了茶壶、茶杯、茶漏等等。   谢青珣端坐在茶案前,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只是,他沏出来的第一杯茶,递给了叶瑾声。   叶瑾声也不客气,接过后,呷了一口,茶叶的清香沁人心脾,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品过一杯茶之后,谢青珣放下茶盏,笑着道,“知我者,瑾声也。”   这一整套的紫砂茶具,确实是送到了谢青珣的心坎里了,他非常喜欢。   “珣也有一物,要送给瑾声。”   虽然心里万分期待,但是叶瑾声还是端正了坐姿,抑制住内心的期待,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是什么?”   “与瑾声所赠的紫砂茶具比较起来,珣所准备的礼物,颇为粗陋。”谢青珣谦虚了几句,“只希望瑾声不要嫌弃。”   “怎么可能会嫌弃。”叶瑾声认真道,“只要是玄玠送的,我都会很喜欢。”   谢青珣眸子里带着笑意,取出了一只小木盒。   “我现在能打开吗?”叶瑾声矜持地问了一句。   “自然可以。”谢青珣笑着道。   叶瑾声观察了那只小木盒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一枚印章。   叶瑾声拿起后,发现那一枚印章似乎并不完整,像是缺失了另一半。   谢青珣将印泥与印纸推了过去,叶瑾声将印章在印泥上用力压了压,然后盖在了印纸上。   印章上的字,似乎是用篆体写的,叶瑾声分辨不出来,只能向谢青珣求助。   “玄玠,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谢青珣没有说话,只是又取出了另一只印章,印在了叶瑾声的一侧。   这下子,叶瑾声才终于发现,这两枚印章合起来,是一枚树叶的形状。   只是……这上面的字,叶瑾声还是不认识。   谢青珣拿着自己手里的那一枚印章,指了指叶瑾声印章印下来的那几个字,笑着道,“这是我的名字。”   叶瑾声心里一动,目光立刻落在了谢青珣印章所印下来的字上,“所以……这是……我的名字?”   谢青珣轻轻点了点头,“不错。”   “只是,雕工粗陋,让瑾声见笑了。”   雕工粗陋?   叶瑾声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一枚印章,手指贴在那玉石上,缓缓擦过,印章上的刻痕,线条流畅细腻,以叶瑾声的眼力,这印章怎么说也算不上粗陋这个形容词吧?   “玄玠,你这也太谦虚了。”叶瑾声把玩着自己手里的那一枚印章,只觉得爱不释手,“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他一连用了三个非常,用来强调自己的喜欢程度。   谢青珣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深,“瑾声啊……”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只是,在自己的唇上传来一点热度的时候,谢青珣的脑海中忽然一阵空白。   叶瑾声单手按在桌子上,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按在谢青珣的肩膀上,微微侧头,吻上了对方的唇。   只不过,和以往叶瑾声总是一触即离的吻比较起来,这一次,他尝试性地舔了舔谢青珣的唇,然后试探性地探了进去。   谢青珣的脑海空白过一瞬之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单手按住了叶瑾声的后脑,将对方更紧地压向了自己。   安静的书房内很快就响起了轻微的动静,那动静让人脸红耳热,忍不住开始遐想一些旖旎的画面。   ……   最开始的时候,叶瑾声还能占据主动,但很快,在谢青珣的攻势下,他开始节节败退,最后,更是陷入了某种**漩涡,整个人都变得迷糊了起来。   等他意识回笼,身上的衣裳已经有些散乱,而他与谢青珣的姿势,也变得有些危险。   粗重的呼吸声在他的耳边回响,叶瑾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然后闭上了眼睛,温顺地躺在了谢青珣的身下。   他以为会发生点儿什么的。   只是,让叶瑾声意外的是,谢青珣明明……明明……却只是抱着自己的时候,更紧了一些,似乎并没有想要继续下去的念头。   以至于,叶瑾声开始怀疑,是不是之前那段时间的补汤喝少了?   .   就在叶瑾声犹豫着,该如何既维护了谢青珣的面子,又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   不远处,忽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自从五味斋开业的时候,用了鞭炮之后,其他的各种店铺开张的时候,总喜欢做同样的事情,毕竟鞭炮声是真的非常吸引人,能够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里开了一家新的店铺。   只是,叶瑾声并未想到,大家居然这么快就把放鞭炮这个传统放到过年庆祝上了。   但其实,放鞭炮的人目的也很简单,过年嘛,当然要热热闹闹的,鞭炮声一响,多热闹啊!   .   只是,对于此时的叶瑾声而言,这鞭炮声响起来的实在是不是时候。   果然,没一会儿的时间,阿融和阿满就开始满院子地找他们了。   谢青珣深吸一口气,抱着叶瑾声转了个身,对他道,“瑾声,起身吧。”   叶瑾声趴在谢青珣的身上,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开口,“不难受吗?”   谢青珣瞳孔骤缩,片刻后,他长叹一声,摸了摸叶瑾声的脑袋,“瑾声,别撩拨我了。”   不然的话,我可能真的忍不到你及冠了。   叶瑾声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忽然传来了重重的拍门声,“舅舅,小舅舅,你们在吗?”   没想到两个小家伙儿这么快就找到了书房里来,叶瑾声心里一惊,连忙从谢青珣的身上爬了起来。   只是,越急越是容易出错,也不知道叶瑾声到底踩到了哪里,有重重地落到了谢青珣的身上。   谢青珣扶住了他的肩膀,安慰他道,“别着急。”   “这怎么可能不着急!”   下一瞬,房门推开,两个小家伙儿齐齐看了过来。   叶瑾声立刻僵在了原地。   倒是谢青珣还能保持淡定,还有心情教训两个小家伙儿,“是谁教的你们,没有得到允许就直接推门进来的?”   然而,阿融和阿满,似乎对谢青珣与叶瑾声目前的姿势更加感兴趣。   观察了一会儿后,阿满扯了扯阿融的袖子,小声道,“阿融,舅舅和小舅舅的姿势,是不是很像那些画上画的?”   画?   叶瑾声和谢青珣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阿融摇头道,“还是不一样的,舅舅和小舅舅穿着衣服。”   叶瑾声:……   谢青珣:……   意识到两个小家伙儿话里的意思之后,叶瑾声也顾不得难为情了,立刻从谢青珣的身上爬起来,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你们在哪儿看到那些……那些画?”   叶瑾声原本是想说春宫图的,说到最后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只能用那些画来代替。   因为从未见过叶瑾声这般模样,阿满有些害怕地躲到了阿融的身后。   谢青珣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也走了过来,神色严肃,“说话。”   阿满抱住阿融的胳膊,不明白为什么舅舅和小舅舅会这么生气。   阿融也有些不解,但还是将自己的妹妹护在了身后,“在书房里看到的。”   叶瑾声立刻扭头看向了谢青珣,眯起了眼睛,“玄玠?”   谢青珣立刻解释,“不可能,书房里的书我都清点过,没有春宫图册。”   这时候,阿满怯生生地道,“就是……县府里的书房呀。”   县府?   叶瑾声和谢青珣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气”。   “是谁拿给你们看的?”叶瑾声压抑着声音里的怒气,问道。   给这么小的孩子看春宫图,谁知道那人到底是安得什么心,万一……万一是□□呢?   叶瑾声是越想越是心慌。   “没有人给我们。”阿融口齿清晰地道,“是我与阿满在书房的角落里翻出来的。”   “对呀。”阿满小声道,“我以为……我以为藏得那么隐蔽的书,里面说不定是藏宝图,就翻出来看了……结果没想到,里面全是不穿衣服的人。”   阿满又道,“里面的人都好丑呀。还是舅舅和小舅舅好看!”   说完,阿满立刻亮晶晶地看向了叶瑾声和谢青珣,似乎是在等着夸奖自己。   当然,现在的两个小家伙儿还暂时理解不了更深层次的意思,阿满也只是单纯地想要夸一夸自家舅舅和小舅舅,免得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阿融只是看了些画就要罚,但阿满还是本能地开始想办法。   而在想办法之外,阿满也觉得有点儿委屈。   .   叶瑾声阿满噎得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他忍不住戳了谢青珣一把,用眼神询问他,“玄玠,现在应该怎么办?”   谢青珣也有些头痛,说实话,他压根就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儿。   至于春宫图为什么会出现在县府内的书房,谢青珣大致也知道,春宫图又称之为避火图,一般藏书多的地方都会放几本在比较隐蔽的地方,为的便是它们的字面意思,避火。   也不知道两个小家伙儿到底是怎么翻出来的。   .   长久的沉默中,谢青珣叹息一声,道,“阿融,阿满。”   “舅舅。”   “舅舅!”   “以后不许看那种图册。”谢青珣严厉道。   “哦。”   “融知晓了。”   “此事,也不许说给他人。”谢青珣又叮嘱道,“尤其是你,阿满。”   阿满眨了眨眼睛,乖巧点头,声音蔫蔫的,还带着些委屈,“我知道了。”   .   将此事含混过去之后,谢青珣又问道,“怎么半夜不睡?”   “其实有睡觉的。”阿满咕哝道,“但是吓醒了。”   鞭炮声响起地太突然,阿满惊醒的时候,还以为是打雷了呢,醒过来后就跑去找了阿融。   其实是吵醒的,但是眼下这个情况,阿满故意说自己是吓醒的。   果然,听到这里,叶瑾声立刻心疼了起来,“吓到了?”   “嗯。”阿满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所以今天晚上,我和阿融能不能跟你们一起睡呀?”   “不行。”   不等叶瑾声开口,谢青珣直接拒绝了阿满的提议。   其实叶瑾声也觉得为难,阿满害怕他也觉得心疼,只是他和谢青珣毕竟不是阿满的亲生父母,一起睡觉的话,多有不便。   叶瑾声只能蹲下身,对阿满温声道,“过了年,阿满就六岁了,要自己睡的。如果害怕,我让云娘子陪你好不好?”   只是,让叶瑾声没想到的是,下一瞬,阿满直接抱着阿融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委屈地大吼 “我不要自己睡!我就要和你们一起睡!”   叶瑾声顿时手忙脚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璇幽梦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叶瑾声立刻求助般地看向了谢青珣, “现在怎么办?”   见谢青珣似乎是想开口训斥,叶瑾声连忙阻止了他,“你别吓到她。”   谢青珣蹙眉, 对叶瑾声的选择并不赞同, 只是也没有反驳就是了。   .   但实际上, 阿满这一次也是真的觉得自己十分委屈, 她觉得自己和阿融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被骂?   只是, 哭了一会儿后,见叶瑾声和谢青珣一直都没有来哄自己, 阿满抽噎了几声, 哭声慢慢地停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然后就看到了谢青珣沉凝的脸色,阿满被吓了一跳, 紧接着就打了一个哭嗝。   就在她以为自己又要被骂的时候, 脑袋上忽然传来了温柔的触感。   .   叶瑾声温柔地摸了摸阿满与阿融的脑袋,温声问道,“阿融,你呢?”   阿融看了仍旧抱着自己的阿满一眼,点了点头, “我也想和你们一起睡。”   叶瑾声叹了一口气, 最终还是选择答应了下来, “好,不过, 只有今晚,等你们睡了,我和玄玠就会离开。”   阿满和阿融对视了一眼, 点了点头,接受了叶瑾声提出来的这个折中的方案。   .   将两个小家伙儿放到床上后,叶瑾声想了想,“想不想听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   阿融和阿满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什么叫做睡前故事?   谢青珣也觉得奇怪,但是他并没有询问,而是道,“想听。”   顿了顿,谢青珣又补充了一句,“阿融和阿满想听。”   叶瑾声:……   我看是你想听吧?   只是,目光触及一旁那两双亮晶晶的眸子,叶瑾声叹息一声,道,“那……我就讲一个称象的故事好了。”   叶瑾声其实也考虑过他前一世那些耳熟能详的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之类的童话故事,但是又一想,好像和这里不怎么搭调,便临时更换了其他的故事。   但是,因为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会出现曹操,叶瑾声便模糊了背景,重点放在了称象的方法上。   除此之外,还有司马光砸缸、狼来了、小马过河、愚公移山等等小故事。   原本的备选其实还有龟兔赛跑的来着,但叶瑾声前一世曾经看到过乌龟跑,它跑得飞快,叶瑾声觉得自己还是暂时不要误人子弟了。   .   等两个小家伙儿终于睡着了,叶瑾声和谢青珣分别将两个小家伙儿送回了房间,又叮嘱了照顾他们的仆从几声,叶瑾声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睡着了,只希望以后别再犯熊了。”   谢青珣不太赞同地道,“瑾声,你未免太宠溺他们了。”   “有吗?”叶瑾声有些茫然。   谢青珣点头,“方才,阿满的要求,你不应该答应的。”   叶瑾声迟疑了一会儿后,低声道,“我觉得还好?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肯定会闹腾一些。   “而且,我一直觉得,不管是阿融,还是阿满,似乎都有些过分懂事了。”   “哦?”谢青珣问道,“何解?”   “你觉得,在哪里长大的孩子才会过分懂事?”叶瑾声的眸子看向了遥远的星空,“是离开了父母或者是其他亲人庇护的孩子。”   就像是叶瑾声前一世孤儿院里的孩子。   “他们是没有资格任性的,必须要让自己变得乖巧,听话,成为绝大多数人眼中的好孩子,才有可能被领养。   “但即便是被别人收养了,他们也不敢任性,不敢稍微提出来一些要求,都给你一口饭吃了,再要求这要求那,实在是很过分。”   越是说到最后,叶瑾声的语气越是飘忽,“有的时候,看着阿融和阿满,我就会想,是不是我还是没有给他们足够的安全感,所以他们才会这样乖巧,这样懂事。”   谢青珣眉头紧拧,从叶瑾声方才说的只言片语里,他隐约拼凑出了叶瑾声以前生活的痕迹。   而这让谢青珣觉得异常心疼。   “其实……”叶瑾声垂下眸子,“我有的时候也会觉得矛盾,即希望他们听话乖巧一点儿,又担心他们太听话了。”   “阿满倒是还好。”叶瑾声轻声道,“她性子活泼,也喜欢和你我亲近,我比较担心阿融。”   阿融的性子未免太沉静了一些,甚至有的时候,不是和阿满在一起,叶瑾声会无意中忽视掉他。   “阿融自小如此。”谢青珣抚了抚叶瑾声的头发,温声道,“并非是你做得不好。事实上,瑾声,对于阿融和阿满,你做得已经比我好了。”   叶瑾声抿着唇,“你是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谢青珣肯定地道。   说完后,他抬手,将叶瑾声拥进了自己的怀里,“以后,你有委屈,都尽可以说给我听。”   谢青珣侧头,轻轻吻了吻叶瑾声的头发,“我永远都不会责怪你。”   叶瑾声眸子颤了颤,很快,他就闭上了眼睛,把即将涌出的眼泪眨了回去。   .   翌日。   因为熬到了半夜,叶瑾声和谢青珣都起晚了。   不过,毕竟是过年,叶瑾声也有些偷懒的念头,再加上天气寒冷,他只想缩在被窝里,一点儿也不想起床,更不想穿衣服。   又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之后,叶瑾声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自己的胳膊,试了试温度。   但是,只一秒钟的时间,叶瑾声就把自己的胳膊缩了回去,同时把被子给紧了紧,“我还是再躺一会儿吧。”   可惜的是,真正留给叶瑾声赖床的时间已经不太多了,新年的第一天,叶瑾声要穿好衣服,去亲朋好友家中拜年。   最后,还是谢青珣亲自过来,把叶瑾声从被窝里拉了出来,“瑾声,该起身了。”   叶瑾声生无可恋地被从被窝中拖了出来,一头长发有些凌乱地顶在了他的脑袋上。   “玄玠,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嘛!”叶瑾声被拖出来的时候,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谢青珣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瑾声,待会儿黎琼他们就要来拜年了,你确定要这样见他们?”   黎琼?   叶瑾声的脑子终于舍得转动了几下,然后他猛地跳起身,“卧槽!玄玠!为什么你现在才提醒我?!”   谢青珣不由得道,“我之前便来喊过你一次,只是那时瑾声睡得正香,我便……”   叶瑾声套上衣服之后,随手往谢青珣的手里塞了一把梳子,“快,玄玠,帮我一把!”   谢青珣:……   叹了一口气后,他不得不以一种有些别扭的姿势帮叶瑾声梳起了头发。   .   等叶瑾声收拾好自己,来到正厅之后,之前一直等候的黎琼、李苟等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险些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叶瑾声才不肯露面的,这就好,这就好。   与黎琼、李苟几人交谈了几句,叶瑾声重点关注了原本楮宅内的造纸匠人的问题,知道匠人们在临时的住宅内还算是安心,只是大家都在期待着开工,希望等过完年之后,就能尽快干活儿。   叶瑾声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就同意了下来,提前开工也是安抚人心,虽然新的造纸工坊还没有建好,但是造纸的工序完全可以在临时住宅内提前进行。   只是,两个人将要离开的时候,叶瑾声却将李苟喊住了。   “郎君可是有事情要吩咐?”李苟正色道。   “确实是有事。”叶瑾声笑着道,“玻璃的事情如何了?”   李苟行了一礼,道,“不负郎君所托,再过些时日,应该就能成了。”   “真的?!”叶瑾声眸子一亮,“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这样一来,新建起来的造纸工坊,就完全可以安装玻璃窗了!   李苟非常肯定地道,“是真的,这段时间,在瓷窑中煅烧砂石的时候,已经有了郎君之前所言的琉璃珠出现。”   “那就好!”叶瑾声忍不住重重地拍了李苟的肩膀一下,豪放地道,“等玻璃制成,李苟,我给你加工钱,翻一倍!”   不对,叶瑾声又想了一会儿,道,“不然,翻两倍?”   见李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叶瑾声又试探性地问道,“那……翻三倍?”   对于李苟这样的技术性人才,叶瑾声还是非常希望能把人给留下来的。   等李苟终于缓过气来之后,他连忙道,“愿为郎君牛马!”   叶瑾声笑着道,“不要有太大的负担,这都是你应该得到的。”   以李苟的技术,叶瑾声还真担心有人把他给挖走了。   .   等别人拜访完之后,叶瑾声又换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衣服,提上了准备好的木制礼盒,与谢青珣一起坐进了马车,前去县府拜访宋昀宋县令。   和叶瑾声以及谢青珣的惬意比较起来,宋昀的这个年过得可实在是不怎么样。   别人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他还在伏案调查;别人听着外面的鞭炮声祈福,他还在审讯;别人和自家的孩子玩闹,他还在写县府公文。   总而言之,一个字,惨。   等到谢青珣和叶瑾声前来拜访的时候,宋昀的眼睛下面已经挂上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宋先生,你这是……”叶瑾声有些吃惊,明明之前宋昀的黑眼圈儿还没有这么严重的来着?   宋昀打了个哈欠,“你们来做什么?”   因为谢青珣和叶瑾声也不算是外人,宋昀的语气也十分随意。   叶瑾声提了提手里的木制礼盒,“我和玄玠过来,是给你送吃的和新年礼物的。”   吃的?   宋昀把书案上的东西一推,“正好,我还没吃早饭呢,你们来的正好。”   叶瑾声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虽然冬天的太阳不是那么刺眼,但是看太阳的高度,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早饭?   难不成宋昀是从昨天晚上一直忙到了现在?就连过年都没有歇下来?   想到这里,叶瑾声不由得对宋昀产生了些许的同情。   .   食盒中放着的是刘娘子一早就起来准备好的饺子,仍旧是白菜猪肉馅儿,刚出锅没多久,还是热气腾腾的呢。   宋昀夹起来一个,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   “饺子。”叶瑾声连忙道,“还记得宋先生之前吃的馅儿饼吗?饺子也是把馅料包进去的面食,但是做法和馅儿饼不太一样。   “馅儿饼是蒸出来的,但是饺子是在水里煮出来的。”   “煮出来的?”宋昀想了想,“听着倒是有些像汤面。”   叶瑾声立刻笑了起来,“其实饺子要是煮散了的话,确实就变成片儿汤了。”   “还有这么多种吃法?”宋昀笑了一声,然后将那一只小巧的饺子送进了嘴里。   面皮被咬破,锁在面皮中的汤汁随之渗出,白菜和猪肉混杂,鲜香的味道弥漫在唇齿间,让宋昀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几口咽下肚之后,宋昀立刻道,“好吃!”   叶瑾声立刻笑弯了眼睛,“宋先生若是喜欢吃,这里还有很多。”   原本是想着让宋昀把饺子分一分的,所以叶瑾声带过来的饺子有很多,但是现在看宋昀吃饭的架势,叶瑾声觉得,或者只是宋昀一个人,就能把这一整盘饺子给吃完。   .   而事实也正如叶瑾声所猜测的那般,宋昀或许是真的饿了,一个人风卷残云般把那一大盘的饺子吃了个干干净净,末了还端着一碗饺子汤,慢慢喝着。   “宋先生。”叶瑾声忍不住有些担忧地看着宋昀的肚子,“你一下子吃这么多,胃能受得了吗?”   现在可没有健胃消食片,吃撑了就只能自己慢慢等着消化了。   宋昀十分没有形象地打了一个饱嗝,“没事儿,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过饭了,你们来的实在是很及时。”   谢青珣看了宋昀一眼,开口道,“若是宋伯父在此,晖之定会被打手心。”   打手心?   叶瑾声好奇地看向了谢青珣,眸子里是满满的探究之意,原来,宋先生小的时候,也会被打手心?   乍然间被谢青珣掀了老底,宋昀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对叶瑾声道,“瑾声可知,玄玠幼年的时候都做过什么?”   叶瑾声眸子一亮,立刻道,“当然想知道!”   宋昀挑衅地看了谢青珣一眼,道,“玄玠幼时总是生病,他又不喜欢喝药,就天天把药汁倒进花盆里,最后直接废了一盆万松雪景。”   万松雪景?   那是什么?   想了一会儿之后,叶瑾声恍然,应该是盆栽?   他不由得看向了谢青珣,道,“玄玠现在还是一样不爱喝药。”   谢青珣垂下眸子,“那些药喝了也没有用处。”   他身体孱弱生病,根本在于他曾经看到过的那些记忆碎片,与其他的事情无关,那些苦涩的药汁自然是没有用处的。   既然无用,谢青珣自然不肯喝药,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更何况,有的时候,就是谢青珣自己都不敢确定,自己喝下去的那碗药,到底是救救命的,还是害命的。   当然,这些话他是肯定不能说的。   但是让谢青珣意外的是,叶瑾声听了之后,却自动想歪了。   他迟疑了一会儿后,问道,“难道……玄玠,你那时候喝的药,里面掺了毒药吗?”   听到这里,宋昀也不由得一愣,继而沉思了起来。   “是啊,若是药汁无毒,那么为何那一盆万松雪景会那么快就死掉呢?”   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宋昀忍不住开口,“玄玠,此事……是真的吗?”   谢青珣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开口,“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现在的他,并不是当年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少年,他拥有了能够保护自己在乎的人的力量。   但是……当年自己承诺过要保护好的人,却永远的长眠在了地下。   叶瑾声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觉得,与谢青珣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比较起来,自己的过去,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然而,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还躲在谢青珣的怀里,这让叶瑾声觉得非常不是滋味儿。   虽然自己的过去也十分艰难,但是,至少性命无虞。   但是谢青珣呢?   想到谢青珣早就已经离世的同胞姐姐,叶瑾声伸出手,借着袍袖的遮掩,紧紧地握住了谢青珣的手。   谢青珣眉毛动了动,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   而坐在他们对面的宋昀,也没有再开口,有些事情,想来谢青珣并不愿意拿来博取同情。   即便宋昀是真心,但这所谓的同情之与谢青珣而言,仍旧有些……   .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里。   好在,叶瑾声还记得自己这一次和谢青珣过来的目的,又把另外的盒子取了过来,“这一件,是送给宋先生的新年礼物。”   “哦?”宋昀将木盒接过,笑着道,“瑾声送的礼物,必定独一无二。”   叶瑾声笑了一下,“希望宋先生能够喜欢。”   “放心。”宋昀直接当场打开了盒子,“我一定会喜欢的。”   其实,当场打开礼物的盒子,在梁朝,是一件非常没礼貌的事情。   但是宋昀和叶瑾声、谢青珣早就十分熟悉,并不怎么在意这些虚礼。   .   将盒子打开后,出现在宋昀面前的,便是一只精致的紫砂陶壶。   “这是……茶壶?”宋昀将那一只巴掌大的茶壶取了出来,放在掌心细细观察。   叶瑾声道,“这是瓷窑里烧制出来的紫砂壶,非常适合泡茶。”   宋昀欣赏了一会儿紫砂壶之后,也不唤来仆人,亲自动手,沏了一壶茶。   “咦?”宋昀又重新握上了那紫砂陶壶,惊讶地道,“居然是温的。”   叶瑾声笑着道,“是的,这便是紫砂壶的一个特点了。”   宋昀又拿起了同样是紫砂烧制而成的茶杯,尝了一口茶之后,宋昀感慨,“瑾声的妙思,实在是让我汗颜。”   叶瑾声连忙道,“能烧制出来这紫砂壶,还是多亏了李苟。”   若不是李苟烧制陶瓷的经验非常丰富,能够随时调整,叶瑾声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希望。   “说起来,我这一次过来,还是有一件事情想请宋先生帮忙。”   “哦?何事?”   叶瑾声指了指紫砂陶壶,“还请宋先生帮忙为这紫砂壶写首诗或者是写篇文章。”   宋昀眸子眯起,立刻就明白了叶瑾声的意思,这是准备借着自己的名头,帮着紫砂壶打广告啊。   不过……   宋昀笑了笑,指着谢青珣道,“瑾声这可是找错了人,这种事,还是应该寻玄玠才是。”   “啊?”叶瑾声有些茫然地看向了谢青珣,“为什么?”   宋昀道,“玄玠的老师可是梁朝的名儒,松实先生。”   “松实先生,那是谁?”叶瑾声显然对这个人的名字非常陌生。   说到松实先生,宋昀的目光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松实先生以先师孔子为榜样,立志教化天下百姓。”   以孔子作为榜样?   教化天下百姓?   叶瑾声不由得咋舌,这位松实先生的志向可是真的远大。   不过……听宋昀的意思,似乎这位松实先生非常受尊重?   “这是自然。”   说到这里,宋昀不由得十分怨念,“说起来,当初去拜访松实先生的时候,我原本还是有那么点儿希望拜入松实先生门下的,结果……”   见宋昀的目光直接落到了谢青珣的身上,叶瑾声试探性地开口,“结果被玄玠给截胡了?”   宋昀虽然没说话,但是看那怨念的模样,显然,被叶瑾声给说中了。   在场三人之中,只有谢青珣一个人气定神闲,似乎他们说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   不过,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叶瑾声对于宋昀顿时又高看了几分,自己的拜师机会被谢青珣截胡,若是换了一般人,必定会心里怨恨。   但是宋昀却还是和谢青珣保持着如此真挚的友人关系,由此可见,宋昀此人,性情豁达,确实是一个非常适合做朋友的人。   只是……   叶瑾声也觉得奇怪,“玄玠,之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过?”   谢青珣沉默了一回儿后,忽然叹气,“珣胸无大志,说出来,也不过是辱没了老师的门风罢了。”   “怎么可能!”叶瑾声立刻道,“听宋先生的意思,那位松实先生应该也是一位非常讲道理的人,他怎么可能会觉得你辱没了他的门风呢?”   .   “如果真的要这么算的话,玄玠还真的能算得上是松实先生几个弟子中,最没有出息的。”   宋昀话说得不客气,叶瑾声忍不住皱眉。   但是,面对叶瑾声的怒视,宋昀却视而不见,径自道,“松实先生虽然不肯入仕,但是他教导出来的弟子,却有不少都入了朝堂,且,松实先生的亲传弟子,更是身居高位。”   唯独谢青珣一人,当年京城一事之后,便直接带着两个小家伙儿来了扶阳,似乎并没有出士的打算。   宋昀以前一直以为谢青珣会走一条和自己差不多的道路,但是让他意外的是,面对朝廷的征辟,谢青珣直接拒绝了。   宋昀现在将这些事情和盘托出,未必不是存着让叶瑾声多劝一劝谢青珣的意思。   叶瑾声看向了谢青珣,然而,谢青珣那一张俊逸的脸上,却古井无波。   片刻后,谢青珣直接转移了话题,问道,“那个楚珩如何了?”   .   见谢青珣似乎不怎么想多谈这些事情,宋昀不再纠结,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我放着年不过,在这儿忙什么?”   叶瑾声眸子一亮,“宋先生的意思是,有结果了?”   “嗯。”宋昀点头,忽然感慨道,“那个叫做楚肃的,倒真的是个硬骨头,什么刑都上了,他就是一声不吭,只可惜啊,遇人不淑。”   叶瑾声:……   遇人不淑是这么个用法的吗?   不过,在古代经常用夫妻来比喻君臣或者是其他上下级之间的关系,这样一想的话,好像……也确实可以?   .   “楚珩这人,色厉内荏,我只是让人拿了条鞭子吓唬吓唬他,他就自己什么都说了。”   “都说了?”叶瑾声迟疑了一下,“宋先生确定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宋昀笑道,“楚珩不敢撒谎。”   “为什么”   “他不知道我们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所以,他担心自己一撒谎,我们就会发现,然后……”宋昀意味深长地道,“到时候,他要经受的,可就不仅仅是鞭子了。”   叶瑾声恍然。   “那楚肃也是死脑筋。”宋昀的语气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楚珩此人,完全不值得效忠,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坚持个什么。”   叶瑾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是楚珩辜负了他。”   “谁说不是呢?”宋昀唏嘘了几声。   “那……”叶瑾声问道,“这个案子会怎么判?”   说到此处,宋昀神色严肃了起来,“此事牵涉诸平楚氏,我这边虽然可以直接处理,但楚珩已经给楚氏去信,最后……”   虽然宋昀没有明说,但是叶瑾声也明白了宋昀话里隐含的意思。   叶瑾声也不能怪宋昀,事情牵涉到了另外一个世族,就是宋昀自己,也不能轻举妄动,他毕竟是宋氏的子弟,不能给家族招祸。   抓人审问什么的,是查案所需,旁人也说不出个什么来。而最终的裁定,或许……这背后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博弈。“不过,有一点,瑾声可以放心。”宋昀安慰叶瑾声道,“楚珩暂时还未将造纸秘术通知楚氏。”   这一点,是楚珩自己给自己弄到的筹码,八成是想回到族中之后,借此当作晋身的资本。   不,或许不需要楚珩回到族中,现在,他就已经能用上了。   单是为了那已经掌握在楚珩手里的造纸秘术,楚氏应该就不会坐视不理。   宋昀看着叶瑾声,良久后道,“瑾声放心,此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叶瑾声想了想后,道,“宋先生,既然楚珩已经知道了造纸的秘密,那他应该不会轻易放手,早晚是要交给楚氏的。”   宋昀沉默了下来,其实他也是如此想的。   他倒是有一个办法,能够保证叶瑾声的平安,但是那个办法说出来之后,只会显得宋昀自己想要借着家族实力,独占秘方似的。   所以,他有些难以启齿。   “我想,我们可以直接卖秘方。”叶瑾声道。   “卖秘方?”宋昀眉头皱起,“瑾声这是何意?你可知……”   “我知道,独占造纸的利润很大。”叶瑾声开口道,“但是,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会出现永远保密的秘方的,与其如此,倒不如趁着现在,多卖几家。”   宋昀想了想,也觉得叶瑾声的这个办法更好一些,到时候,这秘方卖的人多了,就成为了世族之间的竞争,而叶瑾声自己,就可以完美地隐藏过去。   毕竟,在外人看来,叶瑾声只是一个被逼无奈,卖出自己独家秘方的小可怜,而不会认为,是叶瑾声策划了这一切。   因为在当下的观念里,没有人会选择卖出秘方,这完全是舍本逐末的行为!   就算是叶瑾声选择卖出造纸秘方,也一定是受到了别人的逼迫,没有第二个可能!   .   “既如此,”宋昀道,“瑾声可想好了,要与哪些人合作?”   世家之间关系错综复杂,一个处理不好,也很容易出问题。   叶瑾声看了谢青珣一眼,“我对这些世家不是很清楚,还请宋先生与……玄玠,教我。”   .   接下来,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宋昀与谢青珣都在指点叶瑾声梁朝如今世家的分布情况,与势力范围。   听完之后,叶瑾声不由得感慨道,“这样看来,皇室还是很争气的嘛,居然没有被架空!”   一般而言,这种世家林立的朝代,皇权会受到极大的掣肘。   但是梁朝皇室,虽然也需要平衡世家之间的关系,但是比叶瑾声所以为的那种傀儡要好很多了。   宋昀有些惊讶地看了叶瑾声一眼,似乎不曾想到,叶瑾声居然能想到这一点。   他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在梁朝初建的时候,皇室就已经在防备着那些大世族了。”   后来,经过了一代又一代的努力与制衡,如今的皇室与世族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就如同天平的两端,只要某一方再有一个轻微的砝码,整个天平的平衡就将彻底打破。   .   谢青珣眸色渐深,他看了叶瑾声一眼,眸光再次落到纸上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间闪过了一个有些荒诞的念头,或许,那个最轻的砝码,就是叶瑾声。   .   又商讨了几天之后,三人终于拟定了具体的交易名单。   然而,叶瑾声还是觉得有些担忧,“他们凭什么要和我交易?”   宋昀笑了起来,“这个很简单,你只要说明,你也给其他的几家去了信,暂时还未收到回信便是了。”   知道自己不是唯一的买家之后,那个认为自己是第一个买家的人,必定会想办法独自吞下这一份秘方。   而且,这样一来,也是为了叶瑾声的安全着想。   “到时候,瑾声,无论他们开价多少,你直接应下就是。”宋昀笑眯眯地道,“但是不要答应他们独占秘方的要求。”   “放心,他们肯定会在背后扎你小人儿。”宋昀拍了拍叶瑾声的肩膀,“但他们肯定早就扎了无数次了,你现在不也是没事儿吗?”   叶瑾声:……   有这样安慰人的吗?   .   回到叶宅之后,叶瑾声亲手写了信,交给谢青珣看过,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他就把这一封信抄了好几份,然后分别寄了出去。   至于收到信之后,那些世家会如何做,会不会直接把这封信当成废纸扔掉,那就不是叶瑾声所关注的事情了。   若是真的扔了,那他们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将所有的信都寄出之后,叶瑾声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谢青珣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叶瑾声,下巴抵在了叶瑾声的肩窝上,良久之后,他才轻声道,“谢谢。”   叶瑾声侧过头,轻轻蹭了蹭谢青珣的脸颊,柔声道,“那毕竟是你的家。”   谢青珣沉默了一会儿后,道,“那不是。”   叶瑾声也不和他争辩,转过身,吻上了谢青珣的唇。   .   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之后,叶瑾声笑着对谢青珣道,“过几天就是十五元宵节了,我们要不要一起出门去逛灯会?”   谢青珣眸色变得温柔无比,“好。”   叶瑾声在心里美滋滋地想道,认真算起来,这也算是他们确定关系之后,第一次约会。   想想还真的非常期待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原本我设定的是攻以科举晋升,不过后来做设定与大纲的时候做了修改,快要写到攻入仕才想起来。   简而言之,会入仕升官,但不是通过科举。后期会出现科举的雏形,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第72章   “小舅舅, 你在做什么?”阿满和阿融好奇地看着叶瑾声。   “是给你们准备的惊喜。”   “惊喜?”   “等我做完了,你们就知道是什么了。”叶瑾声神秘兮兮地道。   “连我也不能告诉?”谢青珣笑着问道。   “你想知道的话……也不是不行。”叶瑾声沉吟了一会儿后道。   “哦?”   “只不过,你需要来帮忙!”   谢青珣立刻毫不迟疑地挽起了袖子, “好啊, 需要我做什么?”   叶瑾声笑眯眯地取出了一叠纸, “自然是请玄玠帮忙画画了!”   谢青珣抬手, 点了点叶瑾声的鼻尖儿,没有拒绝, “需要我画什么?”   叶瑾声视线扫过一旁的飞黎,想了想, “那就画奔跑的飞黎和大白吧。”   “不过, 要画得简单一点儿。”叶瑾声用纸张比划了一下, “这几张纸到时候是要糊在灯笼外面上的,最好是能画成连续的那种。”   谢青珣想了想, 提起画笔, 分别在八张略透明的白色纸张上画下来了飞黎不同的形态,有坐姿、奔跑、咬尾巴、翻滚等等。   而在谢青珣画画的时候,叶瑾声则开始制作走马灯的内部骨架。   走马灯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通过冷热空气的对流,然后带动顶部的扇叶旋转。   一般而言, 顶部的“扇叶”是需要用硬卡纸来制作的, 但是现在造纸工坊中制作出来的纸张比较软, 叶瑾声不得不多张粘合在一起,加强硬度。   而在“扇叶”之下, 则是叶瑾声提笔作画,然后小心剪出来的几只蝴蝶,高低不同地固定在了内部骨架上。   将走马灯的内部骨架制作完成之后, 叶瑾声又取来竹条,用丝线绑住,扎出了一个八面灯笼的骨架,之后在顶部和底部分别安装了比较宽的竹条,中间打孔,为的便是固定之前制作好的走马灯内部骨架。   最后,贴上谢青珣亲手绘制的图画,一个简单的走马灯就制作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叶瑾声肃着一张脸,将点燃的蜡烛放到了走马灯底部的竹片上,固定住。摇曳的火光中,走马灯内部的蝴蝶剪纸高高低低地飘过,在灯笼的外层映出了黑色的剪影。   而谢青珣之前特意绘制的黑色细犬图与那蝴蝶剪影相得益彰,远远地看上去,就仿佛灯笼上的那一只黑色细犬正在扑蝶一般。   .   “怎么样?”叶瑾声拿胳膊肘撞了谢青珣一下,得意地道,“是不是很好玩儿?”   谢青珣回过神儿来,感慨道,“简直神乎其技。”   “其实算不上啦。”叶瑾声笑着道,“还要劳烦玄玠再绘一张长卷。”   “长卷?”谢青珣看着那一张被裁剪成了长条状的纸张,疑惑道,“这次不需要裁开了吗?”   “不需要了。”叶瑾声一边扎着走马灯的内部骨架,一边道,“这是走马灯的第二种制作方法,直接在这个旋转的骨架外面贴上画好的纸张,就行了。”   有了前面的那一步,叶瑾声这一次制作得很快。谢青珣虽然疑惑第二种方法,但还是按照叶瑾声的要求,重新绘制了一幅长卷。   而这一幅长卷,谢青珣似乎是有意炫技,绘制了一幅万马奔腾图。   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叶瑾声走马灯的骨架都制作完了,但是谢青珣的画却还没有画完。   不过,叶瑾声并没有催促,而是走到了谢青珣的身边,歪着脑袋看他作画。   .   待谢青珣终于停下了笔之后,叶瑾声十分给面子地鼓起了掌。   谢青珣好笑道,“多谢瑾声捧场。”   “应该的,应该的。”叶瑾声小心翼翼地取过那一张长卷,“这墨汁什么时候能干透啊?”   “拿到外面去晾一晾就是了。”谢青珣取过一旁的布巾,一边擦着手一边道。   叶瑾声耐着性子等纸张上的墨迹彻底干透了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它贴在了走马灯的骨架上。   骨架贴好后,叶瑾声将一截蜡烛放在了走马灯的下面,下一瞬,那一幅贴在走马灯外面的万马奔腾图就转动了起来。   叶瑾声看完之后,不由得感慨,“玄玠,你画的真的是太好了!”   原本静态的万马奔腾图就已经让叶瑾声十分震撼了,而当这万马奔腾图动起来的时候,给人造成的震撼更是与静态不可同日而语了。   .   看到那两盏自己转动的灯笼,阿融和阿满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睁大了起来,再加上他们那圆圆的小脸,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小鹿了。   “这是送给我们的吗?”   “对呀。”叶瑾声笑眯眯地道,“喜欢吗”   “喜欢!”阿满立刻大声道,“小舅舅之前送给我们的蒺藜灯,我也特别喜欢!”   “喜欢就好。”叶瑾声摸了摸阿融和阿满的脑袋,“等到十五元宵节的时候,你们就可以带出去玩儿了。”   “谢谢小舅舅!”阿满甜甜地道。   阿融的眸子也在闪闪发亮,“多谢小舅舅,融很喜欢。”   “阿融,你喜欢哪一盏?”阿满指着那两盏灯笼,问道。   阿融迟疑了一会后,指了指那一个万马奔腾的灯笼。   “那太好啦!我喜欢飞黎灯!”阿满立刻喜滋滋地提起了那只黑犬走马灯。   阿融也松了一口气,好奇地趴在了桌子上,试图弄明白,为什么这一盏灯笼能够自己转动。   “你很好奇?”叶瑾声问道。   “嗯。”阿融满脸都写着疑惑,“又没有风,为什么这灯笼会自己转动呢?”   “虽然没有风,但是蜡烛燃烧起来的时候,它附近的气就会变热,然后就会往凉一些的地方走,这样就能带动顶部的风扇转起来了。”叶瑾声给阿融解释道,“还有,利用了同样原理的,是孔明灯。”   “孔明灯?那是何物?”阿融转过头,疑惑地看向了叶瑾声。   “额……”叶瑾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是他的疏忽,忘记这个世界没有诸葛孔明了。   “是一个叫诸葛孔明的人发明的一种灯,将孔明灯内的蜡烛点燃之后,那盏灯就能从地上飘起来,不断地飞向更远的天空。”   阿融听得眸子里异彩连连,“小舅舅,你会做吗?”   “会啊。”叶瑾声笑着道,“那阿融和阿满要一起来吗?”   “要要要!”阿满立刻大声道。   阿融也点了点头,毫不迟疑地开口,“我也想学!”   “玄玠呢?”叶瑾声看向了一旁的谢青珣。   谢青珣眸子中满是温柔,“自然是想的。”   .   孔明灯的制作方法就简单得多了,大致上就是一个简化版的热气球。   仍旧是用竹条制作好孔明灯的底部骨架。   然后将纸张折叠粘贴成一个四四方方的纸袋,倒扣在底部骨架上,然后固定住。   用烛泪将蜡烛固定在底部后,再点燃蜡烛,没一会儿的时间,那一盏四四方方的孔明灯就逐渐升起,没入了夜空。   .   “真的飞上去了!”阿满将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直到那一盏孔明灯再也看不到了之后,才将自己的手给放了下来。   阿融仍旧仰着头,忽然伸出手抓握了一下。   “阿融?”阿满奇怪地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阿融张开自己的五指,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我们看不见,摸不着,却无不处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阿满歪了歪脑袋,然后,忽然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是气!没有气的话,人会死掉的。 ”   “那……”阿融看向了叶瑾声,“这气也是能被加热的吗?”   “我们平时靠近火焰的时候,会觉得很热,有灼伤的感觉,又和这个气有什么关系?”   就在阿融凝眉思索的时候,叶瑾声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   阿融才几岁?怎么就开始思考这些了?   不过,叶瑾声又想了想自己曾经接受过的教育,权衡了一下利弊之后,便直接对阿融讲解了空气,以及空气中的成分。   讲完之后,叶瑾声还担心自己说的不是很清楚,问阿融道,“你听明白了吗?”   阿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阿满歪着脑袋,“那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空气的地方吗?”   叶瑾声一顿,“现在应该是没有的。”   或许以后,等到这个世界也发展到科技的那一层,或许就会有了吧?   .   终于到了正月十五这天。   对于梁朝人而言,这一天对于青年男女来说非常重要,可以说是属于他们的情人节。   叶瑾声与谢青珣换上了一身比较低调的衣裳,至于阿满和阿融,则穿上了叶瑾声之前送给他们的新衣服。出于外出方便的思考,阿满选择了窄袖齐腰裙,脑袋上扎起了两个小揪揪,插着蝴蝶簪,那蝴蝶随着阿满的走动,一颤一颤的,远远地看过去,仿佛真的有几只金色的蝴蝶停在了阿满的发髻上。   阿融向来是个小大人的模样,今天同样也不例外,只是戴上了云纹玉簪,配上了云纹佩。   叶瑾声与谢青珣一人牵着一个,一起走出了家门。   叶宅附近比较冷清,但是拐过了一条巷子后,就仿佛是开启了某个开关,无数各式各样的灯笼沿街挂起,无数年轻的男男女女来回穿梭。   大部分女孩子的身边,都跟着照顾的仆从,有些头上还戴着帽子,边缘垂下了透明的白纱,让她的容貌变得若隐若现了起来,再加上昏黄的烛火,衬得她们愈发姿容出尘,吸引了不少人年轻人的注意。   只可惜,这位女郎的周围有着严严实实的护卫,将陌生人牢牢地隔开了。   那位姑娘似乎也仅仅是出来欣赏元宵夜景,对周围的那些青年才子们视而不见。   叶瑾声只看了那女郎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匠人们的手真巧啊。”叶瑾声的目光落到了一盏装饰极为复杂的宫灯上,不由得感慨道。   “但是它不会动!”阿满提起了自己手里的走马灯,得意洋洋地道。   走在阿满身边的人不少,几乎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会将目光落到阿满手中的走马灯上。   也有自来熟的,直接凑过来,“这位小娘子,你手中的这盏灯怎么会动的?”   阿满握着叶瑾声的手又紧了紧,“是小舅舅帮我做的!”   小舅舅?   那人一愣,抬头看向了叶瑾声,“在下章和,敢问郎君贵姓?”   “免贵姓叶,叶瑾声。”   章和搓了搓自己的手指,不太好意思地道,“请问,你们这灯笼卖吗?”   “不卖的!”不等叶瑾声开口,阿满立刻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章和。   章和哑然,脸上也泛起了些许红晕,“我……”   叶瑾声笑了一声,道,“章郎君不必失落,想必今日过后,就会有人在扶阳县内售卖走马灯了。”   注意到两个小家伙儿手里走马灯的人可不仅仅是前来观赏灯会的年轻男女,同样还有做灯笼的人。   阿满个头小,若是有心的话,从她身边走过,只要从上到下地扫一眼她手里的走马灯,那些常年做灯笼的匠人想必就能仿制出来了。   .   章和只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叶瑾声话里的意思,他有些惊讶,“叶郎君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叶瑾声笑着道,“本来就是做出来给阿满还有阿融玩儿的,又不是以此为生。   “若是那些灯笼匠人真的学去了,也算是多了一门求生的手段。”   听了叶瑾声的话之后,章和不由得感慨道,“叶郎君豁达。”   又彼此客气了几句之后,章和便去寻他的夫人与孩子了。   .   叶瑾声来逛元宵灯会,其实目的不是看灯,更多的还是来找吃的。   扶阳县内也有不少本地特产的小吃,但也有不少是学了五味斋,不过也经过了他们自己的改动,围绕着五味斋,竟然逐渐形成了一片专属于美食的区域。   而今年的扶阳县灯会,最热闹的也是这片区域。   谢青珣的口腹之欲并不太重,再加上有些许的洁癖,所以,面对叶瑾声的热情投喂,他勉为其难地吃过几次之后,就再也不肯入口了。   叶瑾声揶揄他道,“玄玠,你这是不懂得欣赏美味。”   谢青珣无奈摇头,“你少吃一点儿,还有你们。”   一边说着,谢青珣一边点了点两个小家伙儿的额头,“乱吃东西,说不定晚上要闹肚子。”   听到闹肚子,阿满立刻拿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片刻的挣扎过后,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投奔美食的怀抱。   至于阿融,他直接当没听见。   谢青珣:……   “小舅舅,我要吃这个!”阿融指着正在火上烤制的烤肉串,道。   叶瑾声大手一挥,“买!”   “小舅舅!你看这个!好像很好吃的样子!”阿满指着另一间铺子,里面是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汤汁乳白,显然是花了大工夫熬煮的。   “老板,来三份儿!”   .   这一路,阿满和阿融吃得十分满足,还没有到五味斋,他们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变得溜圆了。   “有点儿撑。”阿满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叶瑾声想了想,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茶楼,“不如去喝点儿茶,顺便消食?”   谢青珣微微颔首,“好。”   .   这茶楼的位置有些偏僻,但因为今日是元宵灯会,即便地点偏僻,却仍旧挤满了人。   叶瑾声和谢青珣过去的时候,恰好有人空出来一桌。   四人坐下后,谢青珣想也未想,直接道,“将你们这儿最好的茶送上来。”   “好嘞,客官您稍等。”   然而,就在他们等候上茶的时候,阿融和阿满之前胡吃海塞的后果终于显现了出来。   “小舅舅,我肚子痛。”阿满捂着自己的肚子,皱起了眉头。   叶瑾声连忙道,“想去更衣吗?”   “嗯。”阿满重重点头。   叶瑾声随即看向了阿融,“阿融呢?”   他们两个小家伙吃的东西都差不多,叶瑾声担心待会儿阿融也出问题。   阿融眉头微微皱起,“有点儿不舒服,但是还能忍。”   也不知道这些茶楼之类的地方,是不是会提供更衣如厕的地方。   叶瑾声问道,“阿满,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坚持吗?我们现在就回家。”   阿满瘪了瘪嘴,“我……我尽力。”   .   就在叶瑾声起身,抱起阿满的时候,一旁的伙计走了过来,“郎君,您要是着急的话,可以去我们茶楼的后面更衣。”   叶瑾声思索了一会儿,也担心阿满坚持不住,与谢青珣对视了一眼之后,便道,“劳烦了。”   “郎君您太客气了。”   那伙计又看了一旁的阿融一眼,“这位小郎君呢?”   阿融想了想,“那我也一起去。”   见状,谢青珣也起身,对叶瑾声道,“瑾声,你一个人顾不过来,我和你一起。”   看到谢青珣也站了起来,那个伙计的目光闪了闪,“几位请随我来。”   .   因为茶楼中没有女性伙计,叶瑾声不得不仔细叮嘱阿满,确认她都记住了之后,才放她进去。   至于阿融,谢青珣原本是想一起跟着进去的,但是被阿融给拒绝了。   “我长大了,自己能行。”   见阿融坚持,谢青珣也没有强行跟进去,“那我在外面等你。”   .   见那两个小家伙儿进去了之后,那个跟过来的伙计笑着恭维道,“小郎君和小娘子瞧着就聪明灵秀,将来定然不凡。”   叶瑾声笑了笑,道,“嗯,我也觉得阿融和阿满聪明懂事。”   那伙计一愣,叶瑾声的回应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一般人孩子被夸奖了,不是都要谦虚一下的吗?   只是,等了一会儿之后,叶瑾声忽然感觉不太对,里面怎么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了?   叶瑾声立刻敲了敲门,“阿满?”   “阿满你能听见吗?”   谢青珣眸子微微眯起,直接推开了房门,然而,阿融应该在的那个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立刻转身,掐住了那个伙计的脖子,沉声道,“人呢?”   那伙计被掐得双眼泛白,竭尽全力地吼着,“我……我也不知道啊!”   这时候,叶瑾声也慌张地从那个房间里出来了,“玄玠,阿满不见了!”   谢青珣立刻道,“马上去通知晖之,关闭城门,他们跳不掉的!”   叶瑾声定下了神,“我这就去!你自己小心!”   .   待叶瑾声离开后,谢青珣掐住那个伙计的手稍稍松了一些。   那伙计立刻大口喘气了起来,疯狂求饶道,“郎君,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谢青珣冷冷地看着他,“若是阿融与阿满出了事,呵……”   那个伙计立刻扑倒在了地上,“郎君,郎君,真的和我们无关啊!要是真的是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还要在这儿等着,肯定早就跑了啊!”   谢青珣没有理他,又走进了那两个房间,仔细察看了起来。   但很快,谢青珣就察觉到了这里面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两处房间的布置,看在谢青珣的眼里,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是,放在这一座茶楼里,就显得非常怪异了。   无他,此处布置得太好了。   而在这样一座地点偏僻的茶楼中,完全没有必要弄这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谢青珣忍不住责备起了自己,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想到呢?   .   阿满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她记得清楚,在她穿好衣服之后,口鼻处忽然被人捂住。   浓郁而刺鼻的味道,让阿满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立刻屏住了呼吸,装作晕倒的模样。   但可惜的是,猝不及防之下,她还是吸入了一点儿,脑子开始变得昏沉。   然后……阿满模糊地记得,自己好像是被一个人给背了起来,被塞进了什么东西里,再之后,就是现在了。   阿满感觉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她的周围还有温热的感觉,像是……人。   在又屏息了一会儿之后,阿满终于小心翼翼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入目是一片黑暗,她似乎是放在了一个篮子里,一路上一颠一颠的,似乎是……有人背着这个篮子?   那她旁边的人会是谁?   想到和自己一起去更衣的阿融,阿满立刻着急了起来,她摩挲着在旁边找了找,却只摸到了一个人的鼻孔。   阿满:……   又摸索了一会儿之后,阿满基本上能够肯定自己旁边的那个人就是阿融。   “我应该给小舅舅和舅舅一些提示。”阿满在心里默默地道,他们一定会来救我和阿融的。   只是……   阿满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果然,她发髻上的蝴蝶钗已经被取了下来。   她又顺着一旁的两个鼻孔,摸到了阿融的脑袋上,扎起的发髻上也没有云纹玉簪的痕迹。   该怎么办?   阿满忽然有些茫然。   .   另一边,得知阿融和阿满被绑架之后,宋昀立刻调动差役与守卫,将城门牢牢看守了起来,只许进,不许出。   “只希望一切都来得及。”宋昀眉间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   同时,对于阿融和阿满消失的那个房间,谢青珣也已经做了全面的勘察。   “他应该是跳窗逃走的。”见到宋昀的时候,谢青珣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还有,我怀疑,这一座茶楼涉及拐卖人口。”   “宋明府!我们冤枉啊!”   听了谢青珣的话之后,立刻有人高声喊冤,“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呢,我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种杀千刀的事情!”   谢青珣却冷冷地看了那个哭嚎的掌柜一眼,“那你不妨解释一下,为何两个孩子在你们的茶楼里失踪了?”   那掌柜的无奈道,“郎君,你这话说的好没有道理,我们是开门做茶楼的,这茶楼里的人来来往往,人多眼杂的,您还是应该仔细看好你们家的孩子。”   叶瑾声没有忍住,直接一脚踹上了那个人的胸口,把那个掌柜的踢得一个踉跄,“你放屁!”   他和谢青珣当时可是在外面等着呢,这能叫做没看好?   “如果不是你们茶楼里的人和人贩子里应外合,孩子怎么可能会丢得那么快!”   那个茶楼掌柜捂着自己的胸口好一会儿,“郎君,您这可就是冤枉我了,我这茶楼开在这儿,别人跑了我也跑不了,我做什么要做这种遭万人唾弃的生意?那不是让人指着脊梁骨骂吗?”   叶瑾声虽然心中焦急,但是也明白这掌柜说的也算是有道理,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若是这人真的和人贩子有关,他为什么不跟着一起跑呢?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阿融和阿满。”宋昀道。   “但是,现在怎么找?”叶瑾声急得团团转,“我们甚至不知道人贩子将他们带去了哪儿!”   “一定会留下痕迹的。”宋昀安慰叶瑾声道。   这种情况下,宋昀也明白,自己的这种安慰其实是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但是很快,就又有人前来汇报,“宋明府,又有人来报案,他们家的孩子也丢了。”   “什么?”宋昀忍不住看向了那个人,“什么时候丢的?”   .   看到那个丢了孩子的人,叶瑾声也有些惊讶,这人刚才还和他们有一面之缘,是章和。   “章郎君。”   见到叶瑾声之后,章和正在安慰着他的妻子,说着就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话。   古往今来,有太多的孩子被偷走贩卖了,而能够找回来的几乎寥寥。   即便是在叶瑾声的前一世,在科技还没有发展起来之前,最终被找到的孩子,与被拐走的孩子这个庞大的基数比较起来,也是寥寥无几。   .   但是,在元宵节的这一天,丢了孩子的并不仅仅是他们。   足足有五家人前来报案,这让叶瑾声心里更加着急。   叶瑾声有心让飞黎循着气味找到两个小家伙儿,但是可惜的是,元宵节的晚上,整个扶阳县都是张灯结彩,行人往来如织,气味混杂在一起,给飞黎带来了极大的干扰。   但,饶是如此,叶瑾声仍旧没有放弃。   .   忽然,飞黎冲着一处墙角疯狂地吠叫了起来。   叶瑾声心里一喜,然而翻找了一通之后,看到的却是几件熟悉的衣服。   “阿融和阿满的衣服都被换过了。”叶瑾声咬着牙。   “但这同样也说明,飞黎指给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谢青珣沉声道。   叶瑾声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   “飞黎。”叶瑾声蹲下身,摸了摸飞黎的脑袋,“辛苦你了。”   被带来寻人的不仅仅是飞黎,宋昀养的那条细犬,以及原本造纸工坊里的狗都被带了出来,正在循着各个方向搜寻阿融和阿满的踪迹。   .   阿满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就摸向了自己的怀里。   “还好,没有被搜走。”阿满万分庆幸地想道。   那里面是阿满自己随身带着的几样药材。   阿满对于医术、草药十分感兴趣,同时也很喜欢徐大夫身上那种淡淡的药香,所以就偷偷地在自己的香囊里装上了药材,嗯,都是阿满喜欢的几种味道,用来替代熏香。   只是,握住香囊的时候,阿满在心里不是很确定地想道,“都是一些炮制好的药材,应该……不会有人随地乱扔药材吧?舅舅和小舅舅会不会发现?”   但是,不管有没有用,阿满觉得自己肯定是要尝试一下的!万一呢!   “希望不要有人捡走。”阿满在心里祈祷道。   她把自己香囊里的药材一点点取出,然后小心翼翼地从箩筐的缝隙里塞了出去。   那些药材都是植物,就算是落在了地上,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动静,甚至还没有那个人的脚步重。   就在阿满努力通过箩筐的孔洞往外面扔药材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和背着背篓的人打招呼。   “赵笋,又背着你家娃娃出门了?”   “是啊,玩儿得累了,正在里面睡觉呢。”   .   听到别人的声音后,阿满的第一反应就是大声呼救,但是触碰到旁边仍旧在昏迷的阿融,阿满到嘴边的喊叫又被她给咽了回去。   若是阿融还醒着,倒是还可以尝试一下,但是现在,只靠自己根本没法带着阿融一起逃跑,而且,阿满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扶阳县,只能暂时隐忍下来。   .   回家之后,那个男人立刻把自己背上的背篓放了下来,看到里面还昏迷着的两个小孩儿,满意地点了点头,“都是好货。”   不枉费他冒着危险偷了出来,到时候肯定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尤其是,这还是一对龙凤胎,到时候的价格肯定会翻个好几番!   只这一对龙凤胎,就足够抵他们这一年的辛苦钱的了。   .   就在赵笋畅想未来的时候,他的同伴走了过来,脸色凝重地道,“赵笋,情况不太对。”   赵笋没怎么当回事儿,“是不是城门戒严了?”   城门戒严的事儿他们经历过太多次,早就已经习惯了。   “先把这几个小孩儿放到地窖里藏好。”赵笋吩咐道,“不急着走,等这段时间过去了之后,再分批送出去,记得多给他们吃点儿药。”   不能让他们醒过来,一醒过来,哭闹起来实在是让人心烦。   然而,赵笋的同伴却道,“这次不一样,他们带了好多狗。”   “狗?”赵笋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几分。   “而且,”那个男人有些欲言又止,“咱们这一次捞的有些太多了,好像有个身份不一般,整个扶阳县都在找人。”   “身份不一般?”赵笋冷笑一声,“身份不一般的我们又不是没拐过,怕什么!”   “不过,那些狗确实是个问题。”赵笋想了想,“得尽快把他们身上的气味儿换一换。”   .   “玄玠!你看这里!”叶瑾声蹲下身,指着地面上被踩了好几脚的药材道,“这……好像是肉桂?”   谢青珣眉梢挑动,“还有其他的吗?”   叶瑾声又拿着火把往前走了走,很快,又发现了一些其他的药材。   “这里还有!”   谢青珣沉吟了一会儿,“瑾声,你觉得,这是阿满留给我们的线索?”   “我觉得是。”叶瑾声抿着唇,“其实,阿满如果要给我们引路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扔她头上的金蝶钗。不过,我怀疑那些东西已经没了,被人贩子搜走了。”   阿满头上的金蝶钗用纯金打造,而阿融的玉簪也是质量上佳的美玉,叶瑾声觉得,那些人贩子应该不会放过。   对于叶瑾声的这个判断,谢青珣也十分认同,他们顺着那遗落的药材寻了过去,但没多久,就断了线索。   谢青珣抬头,看着周围低矮的房屋,还有交错的街道,直接道,“挨家挨户搜!”   “是!”被分过来跟着谢青珣行动的差役一抱拳,立刻两人一组,分散开来去询问。   .   “赵笋!他们找过来了!”赵笋的同伴看着不远处亮起的火把,着急地道。   再过几家,就要搜到他们这里了!   赵笋神色郑重,他也是没有想到,这一次,官府的人居然能这么快!   他们才刚刚把所有的孩子塞进了地窖里!   “把地窖封死。”赵笋沉吟了一会儿后,道。   “可是……”赵笋的同伴有些犹豫,“地窖封死的话,他们……”   “照我说的去做!”赵笋瞪了自己的同伴一眼,“好好想想,到底是那几个崽子的命重要,还是我们的命更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喝不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被关进地窖里之后, 阿满等地窖门被关上之后,立刻睁开眼睛,推了推自己一旁的阿融, 小小声地道, “阿融, 阿融, 醒一醒!”   “唔……”阿融轻哼一声,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阿满?”   “是我!”阿满小小地喊了一声“万幸”后,这才道, “你总算是醒了,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先别慌。”阿融闭了闭眼睛, 药物的残留作用,让他的脑子仍旧有些昏沉, “阿满, 你什么时候醒的?”   “在箩筐里的时候。”   “箩筐?”   “嗯。”阿满小声又迅速地把她醒过来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阿满,“现在我们被关进了地窖里。”   “地窖。”阿融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   只不过,手指触碰到身上的衣服的时候,阿融忽然一顿, 低下了头。   然而地窖中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 阿融根本就看不清楚自己身上穿了什么, 但是根据那种粗糙的触感来猜测,他们身上的衣服应该已经被换过了。   阿融沉默了一会儿后, 对阿满道,“这个地窖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应该不是。”阿满道,“被送进来的时候, 我眯着眼睛,看到这地窖里其实还有几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   阿融皱起了眉头,“所以,这里应该就是人贩子安置那些孩子的地方。得把其他人都叫醒。”   “好!”   阿满没有去询问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而是摸索着往旁边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她的脚底就踹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似乎是一个人?   阿满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按在了那个人的胸膛上,但是等阿满的手碰到那个人的脸的时候,她不由得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和她走相反方向的阿融,闻言立刻问道,“是哪里伤到了吗?”   “我没事。”阿满的声音有些着急,“但是这个人发烧了,他的额头好烫!要是一直这样烧下去的话,他可能就变成傻子了!”   知道不是阿满出事后,阿融的语气有明显的放松,“现在太危险了,只能靠他自己挺过去。”   “不过,”阿融又补充了一句,“要相信舅舅和小舅舅,他们一定能找到我们的。”   “嗯。”阿满点头,“肯定能找到的。”   “别怕。”阿融停顿了一下,郑重地道,“我会保护你的。”   阿满哼哼了两声,“说不定到时候是我保护你呢?”   .   这个地窖不大,阿融和阿满从两个方向出发,很快就汇合在了一处。   “除了那个发烧的之外,还有两个人。”阿满肯定地道,“但是他们都晕过去了。”   “弄醒他们。”   “但是……”阿满迟疑着道,“阿融,如果他们醒过来之后一直哭怎么办?”   阿融语气坚定地道,“那就堵上他们的嘴。”   “好!”阿满想了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几根银针,扎在了那几个人的身上。   等那几个人转醒之后,果然如阿满所担心的那般,在黑暗的笼罩下,立刻就要张开嘴哭。   阿满立刻把他们衣服团吧团塞进了他们的嘴里,把他们的哭声全部都塞了回去。   “嘘——不要出声,出声是会被杀掉的!”   或许是阿满说话的时候,声音太严肃,也或许是被杀掉两个字吓到了,那两个刚刚被叫醒的孩子抽噎了两声,最终还是没有哭出声来。   “你们像不像逃出去?”阿融摸索着走到了阿满的身边,按住了她的肩膀,对这边的两个孩子道。   其中一个抽噎着道,“想,我想我爹和我娘了。”   “我也是。”另一个抽了抽鼻子,“我害怕。”   听到害怕两个字,阿满也有些忍不住,一路走过来,她又怎么可能不会害怕?   但是阿满很清楚,单纯的害怕没有任何的作用。   可现在,或许是被那两个小孩儿所感染,原本被阿满死死压在心底的恐慌忽然如同海浪般涌上,几乎占据了阿满所有的思绪。   或许,双胞胎之间确实有某种很神奇的感应,阿融抱了抱阿满,“我在这里。”   阿满瘪了瘪嘴,忍不住问道,“阿融,如果小舅舅他们真的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阿融声音坚定,“他们现在一定很着急地在寻找我们。”   “嗯。”阿满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将泪痕抹去,“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阿融想了想,正想说话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了几个人的声音。   他脸色一变,立刻捂住了一个小孩儿的嘴,而阿满也堵住了另一个小孩儿的嘴。   .   “你说什么?赵笋让我们把地窖给封死?他是疯了吗?”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不满地道,“这几个可都是好货,将来能卖大价钱的,封了地窖,人一死可就一点儿也不值钱了!”   “我也是这样说的。”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唯唯诺诺,“但是赵笋还是说,必须把地窖封死,不然的话,我们可能会被发现。”   “还有……”那个人又补充了一句,“赵笋的意思是,还得先给那几个小孩儿灌下去迷药。”   “人现在还在晕着呢。”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不满地道,“赵笋这是故意和我不对付?”   “这……”   “放心,如果那几个小孩儿醒了,肯定会哭闹的,但是我现在没有听见任何的动静,更何况,”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自信地说道,“我准备的迷药,保证他们能睡到明天晚上!”   “那太好了。”另一个男人道。   “石大,”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眼珠子转了转,“不如这样,我们想办法吞了这一次的货,怎么样?”   被唤作石大的那个男人眼睛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显然,石大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他赵笋之前吞了多少好处了?”尖嘴猴腮的男人怂恿道,“每次货出手之后,你能拿到几个钱?就那么点儿东西,给狗狗都不要!”   石大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小心翼翼地道,“我……我还是要的,毕竟也是钱啊。”   尖嘴猴腮的男人一噎,也不再纠结,继续怂恿道,“你傻不傻?那才多少钱,你不是还想攒钱娶媳妇儿的吗?”   被尖嘴猴腮的男人这样一鼓动,石大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趁着赵笋没注意,把那几个孩子转移了。”尖嘴猴腮的男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破旧的院子,“那里也是我们准备的,趁着现在人还没有搜过来,先把那几个小孩儿转移过去。”   .   地窖里,阿融和阿满将那两个人贩子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阿满拉住了阿融的袖子,“怎么办?”   看样子,他们很快就要来打开地窖的门了,但是阿融和阿满早就忘记了自己一开始被仍在了什么地方,地窖门一打开,他们肯定就会暴露了!   就在阿融脑子飞速运转的时候,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很轻,断断续续的,像是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   “别轻举……妄……妄……动。”   原来是那个一只发高烧的小男孩儿,“他们……很……很厉害,你们打不过的,快……装……装晕。”   阿满拉着阿融袖子的手顿时变得更紧了。   “怎么办?”   和那个发高烧的男孩儿的想法不同,阿融的计划更加剑走偏锋。   “地窖门打开之后,立刻扬起沙尘,迷了他们的眼之后,阿满,你抓住机会,逃出去!”   “那你呢?”阿满不肯这样做。   阿融安慰她道,“你功夫最好,逃脱的可能性最大,只要你能搬来救兵,我们就安全了。”   “但是要记住,一切都要快!”   “快……”阿满抓着阿融袖子的手几乎鼓起了青筋,她现在也很是纠结,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但是和那个发烧的男孩儿比较起来,阿满最终还是决定相信阿融。   .   地窖外。   到底是利欲迷人眼,石大和别泽,也就是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找来两个箩筐。   “里面还有一个发高烧的,应该是撑不过了,就别管他了,我们一人带上两个,尽快。”   “好!”石大立刻答应了下来。   然而,等两个人打开地窖的时候,猝不及防之下,被一大捧沙子眯了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   “里面的人已经醒了!”   “个杀千刀的玩意儿,敢弄你爷爷我,看我不收拾你们!”   虽然眼睛一时睁不开,但是这并不妨碍别泽的动作。几乎是被迷了眼睛的那一瞬间,别泽的手就胡乱地挥动了起来,似乎是要防备着可能的攻击,同时也试图在对方前来攻击的时候一把抓住他们的手。   和一个成年人的力气较起来,六七岁的小孩儿的力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别泽十分肯定,那个地窖里什么能用作攻击的武器都没有,只要那几个小孩儿敢靠近,他就能顺势抓住一个!   但是,别泽胡乱挥动了好久,却还是没有碰到任何一个小孩儿。   就在别泽疑惑的时候,他的手忽然触碰到了一个人。   别泽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抱住了那个人,只是……抱住之后,别泽才觉得这个人的块头未免太大了一些!   “石大,怎么是你!”   石大也觉得很冤枉,睁不开眼睛的时候,他基本上不敢在这附近乱转,他害怕自己一不小心,直接踩空掉进地窖里去,哪里知道,下一瞬就被别泽给抱住了。   “快!快点儿去抓那几个小孩儿,别让他们跑了!”   .   事情比阿融和阿满计划的还要顺利。   看到那两个男人胡乱晃动,几乎找不到自己的时候,阿满原本还想借机给他们一点儿教训的时候,被阿融给拉住了,只能悻悻地放弃。   “快走。”阿融拉着阿满,两个人飞快地绕过了那两个还在张牙舞爪的男人,迅速向着门跑过去,只要他们能够逃出去,大家就都能得救了!   阿融的手即将碰到门栓的时候,那一扇门忽然被人敞开。   走进来的人是赵笋。   阿融眸子一颤,立刻将阿满护在了身后。   .   又搜查过一家却没有任何发现之后,叶瑾声看着还剩下的几家,心里愈发着急。   “玄玠。”叶瑾声忍不住开口,“如果……如果那些人贩子觉得自己跳不掉了,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叶瑾声不敢也不愿意说出口。   谢青珣眸色深黑,他肯定地道,“瑾声放心,阿融和阿满必定无事。”   “希望……”   有很多的事情,叶瑾声根本不敢去想,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们的速度很快,一定会没事儿的。   忽然,叶瑾声疑惑地看向了某一处,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他觉得刚才好像是看到了某种反光?   叶瑾声抢过一盏灯笼,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是玻璃珠。”仔细观察过后,叶瑾声肯定地道,只是那玻璃珠被摔碎了,如果不是刚才某个角度那一闪而逝的反光,黑暗中,叶瑾声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里。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叶瑾声的声音里带着些狂喜,“阿满的香囊上,就装饰了几颗玻璃珠。”   都瓷窑中烧出来的,不是特别标准的圆形,说是水滴形状应该更加贴切。   见阿满喜欢,叶瑾声便找人穿了孔,让阿满自己串着玩儿。   .   叶瑾声灯笼一挪,立刻上前拍门,“有人吗?!”   “官府查案,请配合!”   见一直没有人来应门,叶瑾声眸子一厉,直接抬脚踹了过去。   下一瞬,只听轰隆的声音响起,大门发出了几声沉重的吱呀声后,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扬起的灰尘满天飞舞,被灯笼散发出的光线映照地清清楚楚。   见大门被踹开,差役们立刻涌入,分头寻找了起来。   叶瑾声正想往正厅的方向走,却听身旁的飞黎呜咽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出去。   “飞黎!”   叶瑾声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汪汪!”   叶瑾声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飞黎已经咬住了一个人的小腿,还有两个人正在试图翻墙逃跑。   “想往哪儿跑!”叶瑾声正想去追,却被飞黎咬住了裤子。   飞黎呜呜了几声之后,就绕着一个石磨打转。   叶瑾声相信飞黎绝对不会无的放矢,观察了那个石磨一会儿后,两手分别托住了石磨的两边,轻轻松松地将那石磨抬了起来。   “是地窖!”   后面赶过来的人还来不及惊叹叶瑾声的天生巨力,就被那个漏出来的地窖口吸引了过去。   将地窖口打开之后,灯笼往里面一送,“找到了!找到了!”   差役们惊喜的声音里,叶瑾声扒开人,直接跳了下去,他一眼就看到了正歪倒在一旁的阿融和阿满,两个小家伙儿的身上似乎没有多少外伤,但是额头上的那一抹鲜红却刺痛了叶瑾声的眼睛。   迈开脚步的时候,叶瑾声险些软倒在地。   他颤抖着手指凑到了两个小家伙儿的鼻子附近,察觉到那微弱但是却存在的呼吸的时候,叶瑾声一瞬间又哭又笑,“还活着,还活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青珣也下进了地窖里,他重重地按了叶瑾声的肩膀一下,“先带两个孩子上去。”   “对……对……”叶瑾声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阿满,将她递给了谢青珣,“你先带阿满上去。”   接着,叶瑾声抱起了阿融,平日里总是小大人模样的阿融,此时正了无生气地歪在叶瑾声的怀里。   其余的三个孩子也被差役们抱了上去,其中一个发着高烧,而另外两个,则和阿融阿满一眼,被昏迷着送去了徐大夫那里。   .   “那几个人呢?”叶瑾声问道,“抓住了没有?”   “叶郎君放心。”差役的首领,凌录一抱拳,“那三个人贩子已经全部被抓捕归案。”   “那就好。”知道那几个人贩子都被抓住了之后,叶瑾声才算是彻底松下了这一口气,“他们人呢?”   凌录大概能猜到叶瑾声想做什么,不过他还是带着叶瑾声去见了那三个人。   见到那三个人之后,叶瑾声面无表情地抬起脚,踩了下去。   “咔嚓——”   “咔嚓——”   “咔嚓——”   听到那几声清晰的骨裂声,在场的差役都觉得自己的腿一酸,好像被踩断的是自己的腿一般。   至于那几个人贩子的哭嚎,在场之人全都有志一同地忽视掉了。   就在叶瑾声准备如法炮制,废了那几个人贩子的手的时候,凌录忽然上前一步,“叶郎君,还请手下留情。”   听到凌录的声音,叶瑾声立刻冷冷地看了过去。   凌录还是第一次看到脾性温和的叶瑾声露出这般像是看待死人的目光,心不由得一跳,但他很快就开口解释道,“叶郎君,留着他们的手还有用。”   至少,签字画押什么的,是必须的程序。   叶瑾声沉默地看了那几个人一眼,直将几人看的背后发毛,连动也不敢动。   直到叶瑾声转身走远,那几个人贩子才终于觉得自己能够顺畅地呼吸了。   .   医馆。   徐大夫亲自给几个小孩儿检查过后,开了几服药。   “徐大夫,怎么样了?”叶瑾声立刻站起了身体,语气焦急。   “瑾声,放心,阿融与阿满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听了徐大夫的话之后,叶瑾声只觉得自己一直提起来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了下去。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另外几个孩子。   说到另外的三个孩子,徐大夫叹息着道,“其余两个孩子还好,里面有一个一直高热不退的比较危险。”   高烧不退?   叶瑾声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还请徐大夫尽力。”   “这是自然。”徐大夫道,“这是老夫的分内事儿。”   .   没一会儿的时间,丢了孩子的章和夫妇便赶了过来,章夫人一走进医馆,就直奔章小郎君而去,“我儿!”   见章小郎君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章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凉了半截儿。   好在,徐大夫及时解释了。   知道自己的孩子没有大碍之后,章夫人却仍旧不能放心,对于她而言,不能看到往日里活泼的儿子起来唤自己一声阿娘,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确认自己的孩子确实是没事了的。   章和在一旁安慰了自己的夫人一会儿之后,打起精神,来和叶瑾声道谢。   “此次能够寻回我儿,多亏了叶郎君,还请叶郎君受我一拜。”   叶瑾声连忙扶住了章和的手臂,“不,章郎君,你也应该感谢宋明府和县府内的所有差役、守卫们。”   “叶郎君说的是。”章和点头,“待我儿醒过来,我与夫人必定会准备厚礼,以感谢宋明府与县府内的所有人。”   叶瑾声点了点头,“孩子没事就好,如今人贩子猖獗,章郎君日后出门,也要多小心才是。”   章和也是自责地道,“我也不曾想到,只是松开了我儿的手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居然也能被他们得手。”   “这些人贩子都是做这种事情的熟手,他们的手段层出不穷,换了是我,怕是也……”说到这里,叶瑾声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章和正想安慰叶瑾声几句,只是从他的这个角度看过去的时候,叶瑾声的侧颜看着竟然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但是等叶瑾声抬起头,那一种熟悉的感觉顿时又消失无踪。   章和踌躇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不知叶郎君今年贵庚?”   虽然疑惑章和为什么要问这个,但叶瑾声也觉得没有必要隐瞒,“十八。”   十八?   章和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年纪似乎有些对不上,似乎是大了一岁。   摇了摇头,章和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的猜测汗颜,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   .   没多久,另一家丢了孩子的人家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躺在床上安静睡着的孩子,那一家人不由得痛哭失声。   对于大部分的家庭而言,失去了一个孩子,便如锥心之痛。   掠夺他人孩子还进行贩卖的人,确实值得千刀万剐之刑。   .   但是,直到阿融和阿满醒过来,那个发着高烧的男孩儿,却没有任何人前来领走。   “难道……他不熟扶阳县的人?”叶瑾声猜测道。   阿融和阿满对于那个人的印象还算是不错,见没人来领他,便央求着叶瑾声一起将他带回家暂住。   “好歹,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阿满郑重其事地道。   “过命的交情?”   “对啊。”阿满点了点头,“其实一开始我们策划偷跑的时候,是想把他一起带上的,但是别他拒绝了。他说带上他的话,只会成为我们的拖累。   “但是,只要我们能顺利逃出去,找来人,他就能获救,所以让我们不要管他,尽管跑。   “他居然都不担心我们跑了就不回来了!所以我觉得他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   “就是他烧得太厉害了,万一以后烧成了傻子可怎么办呢?”   被人贩子绑架的事情,似乎并没有给阿满带来心理阴影,从医馆醒过来之后,她的嘴就一直没有停下。   谢青珣看向了一直沉默的阿融,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开口,“阿融,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阿融抿着唇,“如果不是最后又出来一个人贩子,我和阿满,还有另外的两个小郎君应该早就逃出来了。”   “所以?”   “所以我要勤练功夫。”阿融坚定地道,“不能再像是这一次一样,直接被对方拎了起来。”   谢青珣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那并不是你的错,你和阿满,在这一次的事情里,应对地已经足够好。”   “但是……”   “但是你们还是太小了,即便你们已经学了功夫,但是和一个成年男人比较起来,仍旧是螳臂当车。”   阿融抿着唇,似乎仍旧有些不服气。   谢青珣叹息一声,“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应该怪我和瑾声,没有看好你们。”   “所以,”谢青珣道,“我已经在挑护卫了,以后你们出门,必须带着护卫,知道了吗?”   阿融其实很不喜欢自己和阿满出门的时候,身边带着人,但是经过了被拐卖一事,他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点了点头,“全听舅舅吩咐。”   .   几人说完话后,阿满忽然对上了一双清凌凌的眸子。   “你醒啦!”   阿满立刻跳到了那个发高烧的少年身边,晃了晃自己的手,“你认识这是几吗?”   那个少年眉头皱起,没有说话。   “完了完了。”阿满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他好像是真的烧糊涂了!”   那个少年额头一跳,开口道,“我没有。”   只是,或许是还在生病的原因,他的声音嘶哑难听,说了几个字之后,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   徐大夫为他把了把脉,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点了点头,“烧已经开始退了。”   “那太好了!”阿满托着下巴,坐在了那个少年的窗前,她的身边是阿融。   “你醒了。”阿融说话的时候,句子大都很简短。   那个少年看了他一回儿之后,嗯了一声,“谢谢。”   “不必道谢。”阿融摇了摇头,“我们其实并没有帮上什么。”   那个少年咽了咽口水,“如果不是你们,我不可能会这么快被人找到。”   这话说的倒是也不错。   阿融没有反驳,“我姓薛,叫薛融。”   说完,他指了指一旁的阿满,“她是我的双胞胎妹妹,薛满,你呢?”   “孟言朝。”   “孟言朝?那我以后叫你阿朝好了。”阿满非常自来熟地道,“你几岁了呀?”   孟言朝停顿了一下,“八岁。”   “啊,比我大两岁。”   “所以,”孟言朝看了阿满一眼,“你该叫阿朝哥哥。”   阿满鼻子皱起,哼了一声,“我都没有叫过阿融哥哥,才不要叫你哥哥呢。”   见三个小家伙儿相处地还算是融洽,叶瑾声与谢青珣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   县府,大牢。   自从被叶瑾声踩断了腿骨之后,这三个人贩子就被扔进了大牢。   最开始的时候,几个人还能互相埋怨。   尖嘴猴腮的别泽埋怨赵笋心生贪念,竟然偷走了那一对双胞胎。   “如果不是你贪心不足,我们怎么会落到如今这种境地?!”   听了别泽的话之后,赵笋忍不住冷笑,“如果你们按照我的吩咐,第一时间封住地窖口,事情也根本就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哼!但这祸事可是你引来的!”   就在几人吵吵嚷嚷的时候,一个狱卒不耐烦地敲了敲牢门,“你们吵什么吵?!”   别泽和赵笋两个人立即不敢说话了。   石大呆坐在一边,目光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那两条腿。   叶瑾声下脚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丝毫留力气,石大觉得自己的小腿骨头像是已经变成了粉末。   石大觉得自己就算是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那种钻心的痛楚仍旧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自己。   但,他们都知道,这并不是结束。   只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即将面临的酷刑,比他们曾经想象过的还要残酷十倍。   .   县府。   宋昀道,“那几个人已经招了,那个茶楼的掌柜确实没什么关系,但是那个带着阿融和阿满去如厕的伙计是他们的同伙儿,我们的人赶过去的时候,险些就让他给跑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消息。”说到这里,即便是在县府内,宋昀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赵笋他们不是单干的,在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利益网。”   叶瑾声忍不住开口,“宋先生,你的意思是,他们不能杀吗?”   “非也。”宋昀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我是准备以他们三个人为诱饵,看看能不能钓出来藏在他们身后的大鱼。”   “那他们背后的大鱼是谁?”问完之后,叶瑾声就不由得红了脸,他太着急了,如果宋昀知道的话,就不会用吊这个词语了。   却不想,宋昀扇子一合,笑容敛起,“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   “你们可知,这赵笋几人是从何处来的?”   “不知道。”   “绍田县。”   绍田县?   叶瑾声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儿耳熟。   “绍田县与扶阳县相距不远,只是,却仿佛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谢青珣给叶瑾声解释道。   “那绍田县很穷?”叶瑾声问道。   “岂止是穷。”宋昀摇了摇头,“说是穷山恶水也不为过。”   叶瑾声想了想,“宋先生的意思是,那些人贩子的据点就在绍田县?”   “不。”宋昀眯起了眼睛,“我是怀疑绍田县的县令参与贩卖,以权谋私,压榨百姓!”   叶瑾声眼皮跳了几下,“绍田县的……县令?”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难办了,宋昀只是扶阳县的县令,扶阳县及其周边村寨宋昀能管,但是他要是插手绍田县的事务,就根本说不过去了。   似乎是看出了叶瑾声的担忧,宋昀安慰他道,“瑾声放心,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难办。”   “我准备将此事写成密信,告知缁平郡郡守。”   不管是扶阳县还是绍田县,本身都在缁平郡的管辖之下,宋昀不能管的事情,缁平郡郡守绝对有资格管!   但是……   叶瑾声忍不住开始阴谋论,“万一缁平郡郡守也参与其中呢?”   宋昀忽然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叶瑾声,“瑾声可知缁平郡郡守的名讳?”   “啊?”   “缁平郡郡守姓孟,名怀。前不久幼子走失,多番寻找未果。”   叶瑾声的眼睛一点点地瞪大,“那孟言朝……”   “若是我没有猜错,他应当就是孟郡守幼子。”宋昀道。   “若是让孟郡守知道了此事,你猜,他会如何做?”   还能怎么做?   当然是要把拐卖了自己儿子,险些让其命殒黄泉的人彻底摁死啊!   想到那三个人贩子,还有阿融阿满头上的伤口,叶瑾声就忍不住磨牙。   若是有可能的话,叶瑾声不希望那几个人贩子死得太痛快。   “他们不知道毁了多少人,只是杀了他们,似乎太便宜他们了。”   “哦?”宋昀扇子一收,做出了请教的姿势,“瑾声可有什么好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司徒秋筱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叶瑾声想了想, 道,“这些被他们拐卖的孩子,一般会送去哪里?”   宋昀有些迟疑, 他看了谢青珣一眼, 这才斟酌着道, “一般是会卖给别人当奴仆, 也有的是买回家当儿子或者是童养媳来养, 还有一些容貌姣好的,则会被卖去欢楼。”   听到宋昀的最后一句话, 叶瑾声心里一沉, 以阿融和阿满的样貌,八成是要被卖去……   一想到这里, 叶瑾声的心里就止不住地后怕, 谢青珣的脸色也是黑沉沉的。   “好在,人都已经找回来了。”宋昀安慰道。   那万一要是没找到呢?   叶瑾声总是忍不住想这个问题, 这一次是他们运气好,反应快,所以及时避免了更坏的可能。   而那些如同阿融阿满一般被拐卖的孩子呢?   他们或许没能及时获救,从此离家千里, 任人鱼肉。   .   “放心。”宋昀拍了拍叶瑾声的肩膀,“待此事过后, 赵笋三人必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过,在他们死之前, 狱卒会好好‘招待’他的。”宋昀意味深长地道。   至于那所谓的“招待”赵笋三人喜欢不喜欢, 啧,谁管他。   .   三个小家伙儿恢复得都很不错,最严重的孟言朝, 烧退下去之后,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比较麻烦的是他身量比较高,阿融的衣服他根本没法穿,重新裁剪又来不及,最后只能拿叶瑾声的衣服改短。   “先凑合一下。”叶瑾声安慰他道,“已经让他们加急做了。”   孟言朝教养很好,知道事急从权,并未有任何不满,虽然身体虚弱,但还是执意给叶瑾声行了一礼,“让叶郎君费心了。”   “算不上费心。”叶瑾声语气放缓,“这段时间你先在这儿好好养身体,不用觉得不自在。”   孟言朝抿了抿唇,有些局促地开口,“谢谢。”   “不客气。”叶瑾声笑眯眯地道,“对了,你家在哪儿?你被人贩子拐走这么久,你父母肯定着急疯了。我这边有笔墨纸砚,你可以给你的父母写一封信,寻驿站帮忙送去,给他们报平安,好让他们安心。”   听到叶瑾声愿意帮他送信,孟言朝的眸子微微发亮,“劳烦叶郎君了。”   叶瑾声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孟言朝的脑袋。   孟言朝其实并不喜欢和别人太过亲近,只是想到叶瑾声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挪开脑袋的行为。   .   阿满对于这个暂时住在自己家里的小哥哥有些好奇,平时没事儿的时候也会帮他把脉,只是再一次被质疑自己的医术后,阿满鼓起了腮帮子,“我很厉害的!”   孟言朝:……   他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阿融一眼,你不管管?   阿融全当做没看见,平日里陪着阿满玩儿把脉游戏的一直是他,现在有了孟言朝分担火力,阿融只犹豫了半秒钟不到,就非常利落地把孟言朝给推了出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且受着吧。   .   没多久,瓷窑那边便传来了好消息。   李苟亲自将玻璃和青砖送了过来,一路上都小心翼翼。   李苟把包裹在那块儿玻璃上的麻布掀开,“郎君请看。”   看到那透明的玻璃板之后,叶瑾声倒是还好,只是感慨这玻璃的烧制实在是不容易。   而谢青珣与阿融、阿满早就知道李苟最近一直在琢磨着烧制一种透明的类似于瓷器的东西,此时看到最终的成品,也不过是惊讶了几分。   反应最大的是孟言朝。   “这……这么大块儿的水晶?”如果不是自小的教养十分不错,可能此时的孟言朝已经口不择言了。   这太奢侈了!   孟言朝在心里想到。   水晶开采不易,雕琢更是难上加难,这样一块平滑透明的水晶板,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的人力与物力。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盖章“奢侈”的也瑾声,正招呼李苟,帮忙将玻璃镶嵌到了窗户上,用钉子固定住。   看着光线穿过透明的玻璃,落到地面上,在场之人都有些惊叹。   阿满趴在玻璃窗前,指着窗户外面的桃树,“看到好清晰呀!”   在这之前,他们的窗户上只能糊纸,但是如今的梁朝,纸张昂贵,一般人是不会舍得用纸张来糊窗户的,所以,富贵人家会用纱等轻薄的织物,而穷人就只能用草编席子了。   但是,不管是纸张还是薄纱,和玻璃比较起来,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   烧制出来玻璃之后,叶瑾声立刻毫不犹豫地把叶宅所有窗户都换上了玻璃。   宋昀过来探望的时候,看着窗明几净的房间,立刻对叶瑾声道,“县府内我也要换上!”   “好啊。”叶瑾声点头,然后认真地道,“但是得给钱。”   “应该的,应该的。”宋昀伸出手,摸上了那透明的玻璃,眸中异彩连连,“瑾声,这玻璃作价几何?”   “还没确定。”叶瑾声坦然道。   宋昀:……   “这玻璃烧制起来很难?”   叶瑾声立刻看向了李苟。   宋昀也顺着叶瑾声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一个脸膛通红的男人。   “这位便是李苟李郎君吧?”宋昀笑呵呵地道。   李苟不是第一次见到宋县令了,但是每次看到宋昀如此温和的模样,李苟都会不自觉地紧张,“回宋明府,这烧制玻璃的材料,简单易寻。而烧制方法,只要掌握了诀窍,也不算困难。”   “除此之外,这玻璃的烧制方法,我也交给了虞丛音。”叶瑾声补充道,“不过,虞丛音已经回到了诸平郡,我也不太清楚他到底有没有烧制出来玻璃。”   宋昀立刻明白了叶瑾声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会儿后,道,“瑾声是担心定价太高?”   “那倒不是。”叶瑾声摇头,“我是担心到时候定价太低,直接砸了虞丛音的饭碗。”   宋昀:……   “我和李苟商量过了,觉得这玻璃的价格,可以定在和瓷器差不多的价位上。”叶瑾声道,“除了制作玻璃窗之外,也可以烧制一些玻璃器皿,但是,这玻璃器皿不能骤冷骤热,不然的话会自动爆炸。”   宋昀眉头拧起,“不能过热?那岂不是不能泡茶?”   “可以,在注入热水之前先用温水热一热就不会爆炸了。”   听了叶瑾声的解释之后,宋昀对于玻璃茶壶的期待顿时降到了最低。   叶瑾声摊手,“泡茶的话,不是有紫砂壶了吗?”宋昀拧起的眉头微微松开,“倒也是。”   .   没多久,叶瑾声就派人大张旗鼓地把玻璃送去了县府。   一路上,不少人都停下脚步,看着装在车上的透明玻璃,指指点点。   “这是什么?居然是透明的?”   “还能是什么,肯定是水晶啊!”   “真的是水晶?”   “不然呢,这世上,除了水晶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是透明的?”   “水晶啊,咱们宋县令可真有钱。”   “嘶……不对吧?”   有见过水晶的人提出了疑问,“我见过的水晶可不是这样的,哪有这样大块的水晶?”   “说不定是匠人打磨而成的呢?”   “一看你这个问题,就知道你肯定从来没有见过水晶!”   “你!”   .   对于往来行人的议论声,负责送货的人充耳不闻,只是等县府内的人出来的时候,负责送货的那人,便按照叶瑾声的吩咐,中气十足地道,“玻璃已经全部送到,请凌郎君验收!”   凌录被这人的声音震得耳朵都嗡嗡地响,但是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凌录只能强忍着去掏耳朵的冲动,带着差役们将这一批玻璃抬进了县府内。   抬着玻璃的时候,所有人都极其小心,似乎是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玻璃给摔碎了,到时候自己可是连赔都赔不起!   .   等差役把所有的玻璃都抬进县府后,那个前来送货的汉子就准备离开。   但是,还不等他走出去几步,就被人拦住了。   “敢问这位郎君,你刚才送进县府里的,那个……玻璃,是从哪儿买的?”   负责送货的那个汉子是李苟特意挑出来的,这一次送货,就相当于是一次活体广告,当然要挑选机灵的让你了。   送货的汉子知道自己的任务,此时有人询问,他故意讲得十分大声,把这玻璃的用途说了个清清楚楚,重点,就在七松斋的旁边,有一家琉璃阁,这玻璃啊,就在那儿卖。   “三天后就开张,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知道这玻璃是用来做窗户的时候,心思活泛的人,眼睛立刻就是一亮,这可是好东西啊!   “只是不知道价格如何。”虽然不少人非常心动,但是,他们也都清楚,这种叫做玻璃的东西,肯定不会便宜,毕竟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   但是,等到琉璃阁开张后,众人得知这玻璃的价格之后,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居然这么便宜?”   “买!”   “我也要买!”   “哎哎,你们别挤我!掌柜的,是我先来的!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   .   琉璃阁的老板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见状,立刻让店里的伙计去维持秩序,让前来购买玻璃的人排好队,同时一一询问这些来购买玻璃的客人,家里的窗户尺寸是多少?一共需要多少块玻璃?   “这……”排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讪讪道,“我……我不知道啊,你们卖玻璃的,怎么这么多事儿?”   “郎君此言差矣。”琉璃阁的掌柜严肃道,“各家窗户大小不同,所需要的玻璃自然就不同,不管是买大了,还是买小了,浪费的都是您的钱是?还请郎君先回家,量好了自家窗户的尺寸再来。”   “但是……但是……”那个排在第一个的人还是觉得十分不甘心,“万一我量好了尺寸之后,你们家的玻璃买完了呢?”   “郎君尽管放心。”琉璃阁的掌柜安慰对方,“排在您后面的人,也基本上没想到要量自家窗户的尺寸,您只要跑回来地比他快就是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   那排在第一的汉子和琉璃阁掌柜说话的时候,其他排在后面的人都在竖着耳朵偷听,有几个人听到要量尺寸的时候,已经十分机灵地转身就跑,他们相信,和他们一样忽视了这件事的人肯定有很多,与其在这里纠结,不如赶紧跑回家,量好尺寸,说不定再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排队了呢?   .   开张的当天,琉璃阁就在买家的各种咨询询问中过去了。   但很快,第二天,第三天,琉璃阁内的玻璃几乎就已经销售一空。   好在,李苟也预料到了琉璃阁开张后,玻璃被抢售一空的情况,除了之前准备好的存货之外,也在加班加点地赶制玻璃。   但是,李苟还有一个顾虑,这扶阳县就这么大,如果所有有实力安装玻璃窗的人都装好了之后,这玻璃又能卖给谁?   听到李苟的担心,叶瑾声笑着道,“李苟,你是不是忘记了,玻璃很容易被打碎。”   李苟眸子一亮,“原来如此!郎君大才!”   叶瑾声笑着摆了摆手,“这可不算是什么大才,换了是你的话,也会很快就想到的。”   “不过,等到扶阳县卖不动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往周边的县扩张,只是,玻璃运输的时候需要十分小心。”叶瑾声叮嘱道,“隔壁县的售价可以稍微高一些,毕竟运输太麻烦了。”   “是,仆明白。”李苟立刻道。   .   玻璃窗解决了,叶瑾声的精力立刻就扑到了水泥上,水泥,这是叶瑾声前一世修建建筑最常见的材料了,而水泥与砂石混合,就成了混凝土。   只是,在叶瑾声的记忆中,与水泥混合的那种砂石似乎是特殊开采出来的,也不知道河滩里的泥沙能不能用?   “不管能不能用,混在一起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这般想着,叶瑾声便带着人,在自家的后院里,垒砌起了高高的水泥墙。   水泥墙垒砌好之后,叶瑾声没有假手他人,直接自己抡起锤子就开砸。   而事实证明,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以叶瑾声的力气,堆砌起来的几堵不同比例的水泥墙,无一幸免,全都被叶瑾声给锤塌了。   叶瑾声:……   我真的就只是想检验一下这几种水泥配比的坚固程度。   .   看到叶瑾声挥起锤子,如此轻易地就将几堵水泥墙给毁了,负责此事的仆从顿时对水泥墙壁产生了错误的认知。   见叶瑾声还想继续试,他便劝说道,“不如用糯米汁加鸡蛋清……”   “不行。”叶瑾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一想到那些坚固的城墙不知道用了多少粮食,叶瑾声就觉得十分浪费。   不过,这下子,叶瑾声琢磨了一会儿,将一层的红砖彼此交错,弄成了两层。   等垒砌完之后,叶瑾声终于不自己上手了,而是把锤子交给了一旁的仆从,“你们来试试。”   这些仆从在叶宅里服侍,自然清楚叶瑾声天生巨力,然而,他们对于叶瑾声的天生巨力并没有什么太清晰的认知,毕竟日常生活里,叶瑾声和普通人没有任何的不同。   但是这一次,那几个仆役用尽了自己的力气,也只是在水泥垒砌好的墙壁上留下了几道青痕。   叶瑾声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这一次的混凝土配比是对的。”   然后,他随手拿起一旁的锤子,掂量了几下之后,又换了一个更大的,然后,几锤子下去,墙壁塌了。   仆役们:……   .   玻璃、红砖已经准备好,再加上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水泥,在楮宅旧址上新建的造纸工坊,就直接使用了水泥与红砖的组合。   比起夯土造墙简单了许多,却更加坚固。   不过,造纸工坊的窗户所使用的就不再是雕花窗,而是叶瑾声前一世非常常见的那种推拉式玻璃窗,不需要雕花,省去了大把的时间。   待新的楮宅建立起来之后,叶瑾声看着那一间间宽敞明亮的房间,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是看到了前一世的教室。   只是这“教室”中所摆放的不是课桌,而是各种各样的造纸工具。   重新住进来的匠人看着焕然一新的楮宅,都是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这……”   “这上面用的,好像全都是玻璃。”   “嘶……这是用掉了多少啊?!”   虽然叶瑾声并未将玻璃的价格定太高,但是如此大面积地使用玻璃,仍旧让这些匠人们觉得牙酸。   “行了。”黎琼开口道,“快去准备把。”   “是!”   众人应了一声之后,就按照房间上贴好的标签,分别走进了负责自己那道工序的房间。   .   匠人们最开始还觉得十分稀奇,干劲儿十足。   只是人在工作的时候,偶尔也是会偷个懒的。   但是,在房间换上了大面积的玻璃窗之后,这些匠人忽然发现,自己想要偷个懒的时候,黎琼黎管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窗户外面。   匠人:……   如果叶瑾声在这里,他大概能对这些匠人们的感觉感同身受,毕竟上学的时候,谁没有感受过后门窗上,班主任的死亡凝视呢?   随着造纸工坊逐渐步入正轨,七松斋内的纸张供应,逐渐得到了缓解,总算不像是之前那样紧巴巴的了。   .   而瓷窑那边,叶瑾声也根据李苟的意见,将制作紫砂壶、玻璃、青砖红砖的窑口逐渐区分了开来,彼此之间有相当的距离。   而能够接触到核心烧制技术的人员,也经过了李苟的仔细甄别与考验,确不会有人泄密。   事实上,叶瑾声工钱给的十分优渥,能在瓷窑中做工的人也不是没脑子,知道自己就算是去了其他的地方,能够拿到的工钱,也肯定比不上叶瑾声的瓷窑,所以对于保密一事,众人都非常自觉。   毕竟,这要是被别人学了去,叶郎君就会亏钱,叶郎君亏了钱,他们的工钱可能就会减少。   这样一个循环下来,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工钱,这些人也不会做傻事。   .   叶宅。   叶瑾声满脸黑线地看着抱住老虎小圆的阿满,还有已经僵硬在原地的孟言朝。   “阿满。”叶瑾声咳嗽了一声,“为什么要欺负哥哥?”   “我没有欺负人呀。”阿满摸了摸小圆的耳朵,辩解道,“是小圆吃完饭之后,出来消食儿,不小心撞见的!”   叶瑾声:……   他无奈地舒了一口气,对孟言朝道,“别害怕,小圆是家养的,你别表现出恶意来,它就不会攻击你。除了小圆之外,叶宅里还有另外两头老虎,一头叫花花,还有一头叫喃喃。”   孟言朝缓了一会儿后,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只觉得那三头老虎的名字有些一言难尽,明明是百兽之王,为何名字却这么随意?   倒是他前不久在围墙上看到的那只躺着晒太阳的橘黄色大猫,名字十分霸气,叫大(dai)王。   就在孟言朝思索的时候,手臂忽然被碰了碰。   阿满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一盆子的手,“你把肉扔给小圆吃,它就会记住你的气味啦!以后你见到小圆就不用害怕了”   孟言朝看着盆子里还在往外面渗着血水的生肉,在喂老虎和一点儿洁癖之间,果断地选择了喂老虎。   看着凑在一起的两个小家伙儿,叶瑾声不由得感慨,果然啊,大家都没法抗拒毛茸茸的大猫。   .   给缁平郡郡守的密信送出后不久,扶阳县的县府内,很快就迎来了几位特殊的客人。   “孟郡守,里面请。”   宋昀虽然有些惊讶,但也觉得是情理之中。   自己的小儿子被拐走,好不容易有了确切的消息,疼爱孩子的父母自然是要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孟怀孟郡守是一个有些清瘦的中年男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冠与簪束在了头顶,鬓角多出了几根白色的发丝,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的担忧劳累所致。   孟怀的眼睛透着些看破世事的清醒,此时却带着些许疲倦,眉毛浓密,鼻梁高耸,嘴唇有些干裂起皮,脸颊有些红,似乎被冷风吹的,嘴唇边缘有些青色胡茬,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满是风霜之感。   “宋县令。”孟怀拱了拱手,直接开门见山道,“不知我儿此时正在何处?”   宋昀知道孟怀肯定心里着急,也不拖沓,直接道,“孟小郎君不在县府,此时暂居在昀的友人处。”   “孟郡守放心,令郎此时十分安全。”宋昀又给孟怀吃了一颗定心丸,“高烧已经退了,现在正在调养身体,大夫为其诊脉,说是并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   孟怀一路赶来,风尘仆仆,想起密信上所言,一路上又是担心,又是祈盼,心绪不定,此时终于放下了心来。   “孟郡守若是担心,昀这便让人备车。”宋昀体贴地道。   “这……”孟怀的脸上露出了少许迟疑,“孟氏的马车还在门外。”   宋昀了然,“若是孟郡守不弃,昀愿一同前往。”   孟怀大概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儿子,一出门就直接拉着宋昀上了自己的马车。   不过,上车之前,宋昀还瞥见,这一次过来的,似乎是两辆马车?   略一思索,宋昀便猜到了后面那辆马车里坐着的人是谁,应当是孟怀的夫人。   .   有县府里的差役骑马在前面引路,很快马车就停了下来。   叶宅的门房早就对宋昀十分熟悉了,见他带人过来,直接将人带去了正堂。   叶瑾声听说宋昀带着一个陌生人过来,心里还有些疑惑,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算算时间,那位孟郡守快马加鞭的话,应该也差不多赶过来了。   他立刻吩咐一旁的仆役道,“去请孟小郎君过来。”   “是。”仆役领命,迅速赶去了后院。   叶瑾声则先去找了谢青珣,两人结伴去了正堂。   .   正堂里,仆役已经给宋昀和孟怀奉上了茶水点心,然而孟怀却根本无心饮茶,频频看向门口,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孟怀的身侧是孟夫人,她看上去是一个很温婉的女人,一席靛蓝色襦裙,发髻高高挽起,却只插着几枚朴素的簪子,手中执着一柄团扇,眸子也时不时地看向了门口。   终于,在孟怀和孟夫人再次看向门口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落入了他们的眼帘。   那个小少年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衫,脸上还带着些许病气,但是比起孟怀和孟夫人梦中那苍白着脸的瘦削身影,孟言朝看着也算是健康。   “我儿!”   几乎是看到孟言朝的那一瞬间,孟夫人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踉跄着扑过去,抱住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孩子。   “阿娘。”孟言朝被孟夫人抱在怀里,声音有些发闷,但是,仍旧能够听得出来,他声音里的哽咽。   孟怀克制地起身,走到孟言朝身边的时候,也是克制不住地哽咽。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孟怀反反复复地说着,他似乎是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儿子和夫人,下一瞬,却想起这是哪里,强行克制住了自己,转身,对着站在一旁的叶瑾声和谢青珣重重行了一礼,“谢过叶郎君,谢郎君。”   叶瑾声连忙扶住对方的手臂,强行将人抬了起来,“孟郡守,您不必这么客气,换了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这样做的。”   孟怀语气感慨,“叶郎君高义。”   叶瑾声被孟怀夸得有些脸红,“是我应该做的。”   待孟夫人重新收拾好心情,几人分别落座。   见孟夫人似乎不希望孟言朝离开自己的身边,叶瑾声吩咐仆从去取了一个圆凳过来,放在了孟夫人的身边。   其实这样做并不怎么符合利益,孟怀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   大人说话的时候,阿满和阿满悄悄地凑到了窗户旁边,似乎是想要偷听,只可惜,两个小家伙儿的藏匿功夫不到家,很快就被叶瑾声给拎了出来。   叶瑾声不好意思地对孟怀道,“孟郡守,见笑了。”   “无碍。”孟怀笑呵呵地道,“这便是薛小郎君与薛小娘子吧?果然是年少英才。”   谢青珣还想谦虚几句,但是叶瑾声已经喜滋滋地开口,“多谢孟郡守夸赞!”   孟怀一愣,片刻后,笑得更加开怀了,“叶郎君果然是性情中人。”   叶瑾声却有一瞬间的茫然,自己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性情中人了?   其实,如果孟怀夸的是叶瑾声自己的话,他还会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但如果夸奖的是阿融与阿满,他指挥开开心心地收下对方的夸奖,毕竟,谁会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呢?   .   仆从又搬来了两个圆凳,阿融和阿满分别坐在了叶瑾声和谢青珣的旁边。   这一次,因为有几个孩子在,孟怀的一些话,都只是点到即止。   待去了县府之后,才神色凝重地与宋昀几人商量起了绍田县县令的事情。   叶瑾声并没有参与,他的长处不在此处,所以留在了叶宅。   孟夫人与孟言朝直接借宿在了县府,叶宅里没有适龄的女眷,孟夫人住下也不合适。   .   将孟夫人送走之后,叶瑾声独自坐在院子里,看着漫天的繁星,脑海中却不断回荡着孟夫人看见孟言朝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反应。   叶瑾声忽然觉得有些歆羡。   无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叶瑾声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主动扔掉了自己,还是……被拐卖?   前一世的叶瑾声曾经追求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得到的回复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他是弃婴,丢弃的原因不明。   叶瑾声曾经听福利院里的老人们说过,叶瑾声被捡到的地方,是一个垃圾桶。根据监控拍到视频所显示,将他丢掉的那个女孩子本身也不太大,但因为一直没能拍到正脸,所以一直没有找到那个年纪小小的母亲。   不过,福利院里的老人都有所猜测,而在叶瑾声长大之后,也能隐约猜出来原因。   他是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   无论是对于他的生父生母而言,还是对于他的养父母,因为在叶瑾声被收养后的没几个月,他的养母就怀孕了,他们即将拥有一个有着他们亲生血脉的孩子。   而叶瑾声看上去,就变得有些多余。   .   这一世,叶瑾声也曾经好奇过这一具身体的父母是谁,来自于哪里。   但是,有了前一世的经历,叶瑾声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过于刨根究底比较好。   他常常想,若是前一世的自己不要那么执拗,不要去找寻自己被送进福利院里的真相,自己会不会就会更幸福一些,也就不会神思不属,最终酿成了惨祸。   .   只是,谁能想得到,叶瑾声竟然还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呢?   而这一次,叶瑾声决定不再追寻自己的过去,只看重现在和未来。   因为现在会变成过去,未来会变成现在,这样,留存在叶瑾声记忆里的,便都是美好的回忆了。   想起谢青珣,还有已经睡着了的两个小家伙儿,叶瑾声的唇角不由得露出了温暖的笑容来。   虽然这一世的一辈子还没有过完,但他觉得,自己拥有的美好回忆,已经足够多了。   .   县府。   有关绍田县的事情孟怀与宋昀、谢青珣几人的目标是将那个贩卖人口的团伙彻底拔除,一个不留!   但是此事想必牵涉众多,必须从长计议,以避免打草惊蛇。   等事情商量出来一个简单的章程之后,太阳已经落山。   几人便各自归去。   .   回到了宋昀安排给自己和夫人的院落之后,孟怀这才注意到了那院落的古怪之处。   “此物……”孟怀伸手按在了玻璃上,“水晶?”   “不。”很快,孟怀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不可能是水晶。”   但不是水晶,又是何物,能过做到完全透明?   “父亲,此物名为玻璃。”孟言朝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门口,“是如同瓷器一般烧制出来的,叶郎君的那个玻璃窑便出产此物。”   “哦?”孟怀顿时有了兴趣,“此物是如何烧制的?”   孟言朝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过来后,孟怀立刻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刚才是他疏忽了,这种事情,自然是人家的独家秘技,怎么可能会告知外人。   “父亲。”孟言朝又开口,“如今扶阳县里,小有资产的人,家中窗户已经尽数换上了玻璃,叶郎君也有意将玻璃的生意往附近的县拓展。”   “哦?”听到自家儿子这样说,孟怀立刻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你的意思是,这玻璃很便宜?”   “与瓷器等同。”孟言朝道,“而且,我曾听叶郎君言,此物不好运输,所以希望能够在其他的郡县寻找合作者。”   “合作者……”孟怀喃喃,忽然心里一动,“阿朝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和叶郎君合作?”   孟言朝垂下眸子,“我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知父亲,具体如何做,父亲自然明白。”   .   谢青珣回来的时候,叶瑾声已经歪倒在了石桌上,脸颊枕在胳膊上,陷入了沉眠。   看了一眼天色,谢青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打消了叫醒叶瑾声的冲动,轻轻地将他抱了起来。   叶瑾声的重量一直很轻,以至于谢青珣经常会怀疑,他吃的那些饭都去哪里了?为什么力气还是会那么大?   迈出脚步后,谢青珣忽然一顿,他垂眸,看向了正安静躺在自己怀里的叶瑾声,心里出现了几分挣扎。   他该送进谁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放香菜不要蒜 20瓶;沉迷于二次元的家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谢青珣站在原地, 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迈开脚步,走向了叶瑾声的房间。   和谢青珣的房间比较起来, 叶瑾声的房间就要“乱”上许多, 究其原因, 是叶瑾声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 即便摆放得还算是整齐, 但是一眼扫过去,仍旧会觉得乱糟糟的。   只是这一份乱糟糟, 看在谢青珣的眼里, 却变成了可爱的代名词。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   将叶瑾声放到床上后,谢青珣的手伸向了他的腰带, 没有丝毫迟疑地解开了叶瑾声的外衣。   接近初春, 天气仍旧有些凉,谢青珣将一旁的棉被抖开, 盖到了叶瑾声的身上。   或许是被熟悉的气息包围,从被抱进房间,又被脱掉衣服,最后盖上棉被, 叶瑾声竟然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   谢青珣坐在床头,抬手轻轻地抚摸叶瑾声的脸颊, 一寸寸地擦过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最终, 他的手指停在了叶瑾声的唇上。   而这一次, 他俯下.身,珍而重之地在叶瑾声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吻过之后,谢青珣便准备起身离开, 只是,起身的时候,谢青珣才发现,自己的衣角,不知何时已经被叶瑾声压在了身下。   谢青珣保持着起身时候的弯腰动作,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没有将自己的衣角抽出,而是顺势躺到了叶瑾声的身侧。   他用手肘撑起了脑袋,安静地看着还在沉睡的叶瑾声,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叶瑾声的胸口。   隔着厚厚的被子,其实谢青珣的掌心里根本什么都感受不到。   但不知道是不是房间内太过安静的原因,谢青珣总觉得自己的耳边传来了叶瑾声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一声声,一下下,像是最温柔的安眠曲。   不知不觉中,谢青珣闭上了眼睛,支撑脑袋的手肘落下,均匀的呼吸声顿时变成了两道。   .   翌日。   叶瑾声醒过来的时候,习惯性地将手肘伸出,想在床上伸个懒腰。   然而,这一次他懒腰伸到了一半儿,手掌忽然打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面。   叶瑾声下意识地一抓,好像是个人?   他心里一惊,扭头一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身边居然躺了一个人。   是谢青珣。   一瞬间的怔愣过后,叶瑾声有些茫然地想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突然之间就和谢青珣睡在了一张床上?   不对!   叶瑾声猛地起身,看到自己身上的中衣,以及谢青珣身上略微有些乱,却仍旧穿得好好的衣服之后,他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情绪。   就,有点儿失望,又有点儿庆幸,同时还有点儿恨铁不成钢。   就那样愣愣地看了谢青珣一会儿之后,叶瑾声收回了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抬手推了推谢青珣。   “玄玠,起床了。”   被推醒后,谢青珣的眸子里有一瞬间的茫然,但他很快就恢复了清醒。   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顿时回笼……哦,这样说也不太对,毕竟昨天晚上是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瑾声。”   刚刚睡醒的谢青珣,说话的时候,声音低哑,饱含磁性,听得叶瑾声自己也觉得有些耳热。   叶瑾声回忆着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只记得,自己好像是一边在院子里看星星,一边等着晚归的谢青珣,然后……然后应该是睡着了?   “你把我送回来的吗?”叶瑾声询问道。   “嗯。”谢青珣坐起身,十分自然地揽过了叶瑾声的肩膀,在他的头上落下了一个轻吻,“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   叶瑾声:……   这话问得,好像昨天晚上自己和对方之间发生了什么似的。   但实际上,他们还真的是盖着棉被,纯睡觉。   “还好。”   说完,叶瑾声咬了咬唇,掰过谢青珣的肩膀,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早安吻!”   谢青珣微楞,片刻后,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瑾声就不好奇,为什么昨晚我留在了你的房间里吗?”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从善如流地问道,“为什么?”   谢青珣低笑一声,捉住了叶瑾声的手,“瑾声怕是忘记了,昨日夜里,将你抱上床后,你便紧紧地抓住我的袖子,不让我离开。”   ???   叶瑾声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我睡觉的时候有这么黏人吗?   余光瞥见谢青珣那促狭的笑意,叶瑾声一瞬间反应了过来,“你骗我!”   “只是稍微进行了一些更改。”   “真的?”   “真的。”谢青珣一本正经地道。   然而,叶瑾声还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直到——   “只不过,瑾声当时是压住了我的衣服,不许我离开的。”   叶瑾声立刻恍然,“你是故意的!”   “非也。”谢青珣用拇指擦过了叶瑾声的眼角,“那只是一个意外,我不过是顺着瑾声的‘意思’,顺水推舟了而已。”   叶瑾声:……   他就知道!无论如何他也是说不过谢青珣的!   .   “好了,起身吧。”谢青珣不再逗弄叶瑾声,帮他取来了沾湿的毛巾,“来,擦一擦脸。”   叶瑾声接过毛巾,“我自己来。”   然而,谢青珣却不肯,“你看不到。”   叶瑾声瞥了一眼旁边水盆架上放置的铜镜,欲言又止。   但最终,他还是闭上了眼睛,任由谢青珣在自己的脸上“捣鼓”。   只是,出乎叶瑾声意料的是,谢青珣做起这些事来的时候,竟然也是像模像样的。   见叶瑾声疑惑,谢青珣淡淡地解释道,“阿融和阿满刚接到我身边的时候,很是抗拒仆从的服侍,我只能自己学了,亲手帮他们打理。”   “原来如此。”叶瑾声恍然,“你辛苦了。”   “算不上辛苦。”谢青珣将湿毛巾放下,“是我心甘情愿。”   .   吃过早饭后,给两个小家伙儿布置了任务之后,叶瑾声便打听起了人贩子一案的进度。   “还记得阿融和阿满失踪时的那一座茶楼吗?”   “当然记得。”叶瑾声毫不迟疑地道。   而且,他确信,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踏进那一座茶楼了!   “那个茶楼的掌柜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那个带阿融阿满去更衣的伙计,是赵笋那几个人贩子的同伙之一。”   “我就知道!”叶瑾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冲地道,“我当时就应该多踹两脚的!”   要是直接把人踹到了骨折才好呢!   谢青珣垂下眸子,眼睁睁地看着那实木的桌子上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痕。   显而易见的,这桌子又废了。   “那个茶楼伙计已经抓捕归案,将和赵笋几人一起,交给孟怀孟郡守。”谢青珣道,“之后的事情,自然会有孟郡守负责。”   “那……”叶瑾声忽然有些担心,“我们是不是就不能参与了?”   谢青珣点头,“不过不必担心,孟郡守为人正直,不会放过那些人贩子的。毕竟,孟言朝险些死在那些人贩子的手里。”   便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报仇,孟怀也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贩子团伙里的任何一个人。   “倒也是。”叶瑾声点了点头。   .   县府,一处独立的院落。   孟怀与自家儿子孟言朝相对而坐。   “阿朝,你之前所言,可是真的?”   孟言朝点头,“我亲耳所听,自然是真的。”   孟怀却蹙起了眉头,“你如何能肯定?万一……”   “父亲。”孟言朝打断了自家父亲的话,“在您到来之前,儿子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他们算计的?”   这……说的倒也是。   孟怀出身孟氏,孟氏算不上什么大世族,只能算中等,也并未掌握什么惹人觊觎的东西,方方面面都能称得上普通,但是普通,本身也是孟氏的生存之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这个道理,几乎能适配任何境地。   “所以,阿朝,你的意思是,与叶瑾声合作?”   “具体如何,还要看父亲的意思。”孟言朝道。   孟怀思索了一会儿后,忽然问了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关的问题,“我看叶瑾声与谢青珣,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亲密?”   孟言朝眸子微闪,“以朝之所见,叶郎君与谢郎君,当是莫逆之交。”   “莫逆之交……”孟怀喃喃。   孟怀为官多年,能够做到郡守的位置上,为皇帝牧守一方,见过的各种事情多了去了,以他的眼力,总觉得这个莫逆之交,似乎……有些水分啊。   不过,不管这个莫逆之交是不是有些水分,对于玻璃的前景,孟怀和自家儿子一样,也十分看好。   同时,玻璃易碎的特点也决定了运输的困难。   在叶瑾声的前一世,纵横的交通网四通八达,道路平坦宽敞,再加上层不出穷的防震措施,玻璃在运输过程中虽然也需要小心,但是破损率还是比较低的。   但是在叶瑾声的这一世,道路情况实在是一言难尽。   也就是扶阳县县内,道路才比较平坦,一旦出了扶阳县县外,通往周边村寨的道路,甚至还比不过前一世的某些落后村子。   叶瑾声也不是没有和宋昀提起过,但是修路需要钱。   自从宋昀来到扶阳县之后,扶阳县内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是到如今,整个扶阳县也不过刚刚抹除了赤字的状态。   .   与孟言朝详谈过一次之后,孟怀思考了一夜,最终做下了决定。   孟言朝见自己的父亲又陷入了沉思,等了一会儿之后,便默默离开了。   “阿娘。”   见到自己的母亲,孟言朝恭敬地行了一礼。   孟夫人握住了孟言朝的手腕,“来,阿朝,快让为娘看看,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孟言朝摇了摇头,“是儿大意,为奸人所害,让母亲担心了。”   孟夫人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袋,从他六岁之后,孟夫人就不再做这个动作了。   “真是多亏了那位叶郎君和谢郎君。”孟夫人感慨道。   “嗯。”孟言朝点了点头,“阿满把随身带着的药材沿路丢下,所以叶郎君他们才能这么快就找到我们。”   “阿满?”孟夫人思索了一会儿,“是那个小姑娘?”   “嗯。”孟言朝点了点头。   “倒是个聪明的孩子。”孟夫人笑着道,“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智慧,待她及笄后,怕是有不少人求娶。”   说到这里,孟夫人忽然笑吟吟地看向了自家儿子,“再过几年,也该为你的婚事做准备了,娶妻生子可是大事。”   孟言朝的脸色有些发红,“阿娘,这事儿还早着呢。”   “可不算早了。”孟夫人嗔怪道,“若是再晚,好姑娘可都要被别人取走了。”   孟言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低头不言。   孟夫人以为孟言朝是害羞了,抿唇笑了笑,“此事自然有我与你的父亲操持,不过,你若是有了心仪的姑娘,记得和娘说。”   “嗯。”孟言朝点头。   孟夫人一顿,看向自己儿子的目光有些奇怪,怎么答应得这么快?   .   叶宅。   孟怀再度来拜访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胡子也刮过了,整个人看上去不再颓靡,看着精神了许多。   叶瑾声连忙将人请进了正堂,“孟郡守,快请。”   “叨扰了,叨扰了。”孟怀笑呵呵地道。   因为自家儿子被寻回,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碍,孟怀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来,自然就有心情观察一下别的了。   这一看,孟怀便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了用来待客的茶壶与茶杯上。   那茶壶不是瓷器,看着像是陶器,但是光泽淳朴,大方古雅,显得沉稳又精神。   浅色的茶汤从壶口处流出,水柱平稳,落水不溅,待茶盏八分满后,壶口一收,原本倾泻如注的水流戛然而止。   孟怀也是好茶之人,此时看到这紫砂壶,顿时有些爱不释手。   “叶郎君,此壶是从何而来?”孟怀略有些激动地问道,“为何我此前,从未见过?”   叶瑾声抿唇笑了起来,“孟郡守,此壶名为紫砂壶,也是刚烧制出来不久,因为烧制不易,所以暂时还没有对外售卖。”   “原来是新品!”孟怀眼睛一亮,有些欲言又止。   叶瑾声自然明白孟怀想说的是什么,于是,十分体贴地道,“若是孟郡守喜欢,待瓷窑中再烧出一件紫砂壶,便给孟郡守送过去,还请孟郡守不要嫌弃。”   “哎呀,这……”孟怀有些不好意思,“这……这如何使得?”   “当然使得。”叶瑾声坚定地道,“孟郡守为人贩子一案操劳,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赠孟郡守一套紫砂壶,或许是我唯一能表达感激之意的方法了。”   孟怀却不过叶瑾声的热情,只能收下。   “叶郎君请放心,此事,孟某必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叶瑾声诚恳地道,“我相信孟郡守,一定能够将人贩子一网打尽!”   .   寒暄过后,孟怀看向了窗户上安装的玻璃,将话题引了过去,“我听阿朝说,叶郎君似乎正在寻找制作玻璃的合作对象?”   叶瑾声闻弦而歌之雅意,“正是,不知孟郡守可有兴趣?”   孟怀笑呵呵地开口,“自然是感兴趣的,只是,叶郎君可想过,你将秘方卖给了他人,损失实在是不小啊。”   叶瑾声笑了笑,“梁朝太大了,仅凭我一人之力,如何能够将玻璃卖到梁朝各地?就算是能,每新到一处,便要重新打通人脉关节,所耗费的时间不知凡几,而且也不一定能成功地在当地立足。”   孟怀蹙眉听着,片刻后点了点头,“叶郎君看得通透。”   叶瑾声狡黠一笑,“不过,我也不准备当冤大头,想要买制作玻璃的秘方,那表现出来的诚意就不能少。”   简而言之,给钱,谁给的钱多,叶瑾声就把秘方卖给谁。   孟怀闻言,不由得失笑,“不知叶郎君可愿与孟氏合作?无论其他人出价多少,孟氏给出的价格都翻倍!”   叶瑾声想了想后,又摇了摇头。   孟怀心里一紧,还以为叶瑾声是对此不满意,却不想,叶瑾声却道,“不必如此,我相信孟郡守的人品。”   想了想,叶瑾声伸出了五根手指,孟郡守试探性地道,“五千两?”   若真的是五百两,那就超出了孟怀的预期太多,孟氏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不是。”叶瑾声笑了,“那太贵了,五百两。”   五百两?   孟怀看向叶瑾声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这个数字,恰好处于他所能接受的临界点上。   若是他不知道这玻璃的价格的话,他心里的底线或许还会更高一些。   看来,这位叶郎君,对于各个世族的了解,比自己所以为的还要深啊。   “好,便依叶郎君所言。”孟怀答应地十分干脆,“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   “孟郡守请讲。”   “孟氏祖地在鹿奉郡。”孟怀道,“我希望叶郎君再挑选合作者的时候,能够避开鹿奉郡。”   “没问题。”叶瑾声答应得很痛快。   投桃报李,孟怀便又在五百两的基础上,再增加了两百两。   说完,孟怀冲着叶瑾声挤了挤眼睛,“等到玻璃在鹿奉郡推出,向来这几百两银子,很快就能赚回来了。”   叶瑾声动了动嘴唇,忽然觉得有些欲言又止,他觉得,如果孟怀知道了制作玻璃的秘方之后,或许会觉得,七百两,太贵了。   .   玻璃的事情谈妥当之后,孟怀也算是放下了心里的一件大事,心情很好地问道,“玄玠今日不在?”   “嗯。”叶瑾声点了点头,“他有点儿事情,出门了。”   孟怀靠在椅背上,忽然感慨了一句,“谢氏子,好福气啊。”   叶瑾声有些茫然,“啊?”   “没什么。”孟怀笑眯眯地道,“瑾声可想做官?”   做官?   话题怎么突然扯到这儿来了?   叶瑾声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答非所问地道,“做一个人人称颂的父母官很难的。”   孟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瑾声有大志向。”   叶瑾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的目标是在各地都建起免费的学校,呃……就是私塾。”   “哦?”孟怀对于叶瑾声的这个理想有些好奇,“瑾声为何会如此想?”   “因为不识字的话,在日常生活中会很不方便啊。”叶瑾声道,“而且,如果能认识字,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或许就能找到更好的活计了。”   刚开始的时候,孟怀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然而越听,他的神色就越是严肃,最后,孟怀更是评价道,“简直是天方夜谭。”   叶瑾声:……   就算觉得他的目标很不靠谱,也不用这样打击人吧?   叶瑾声在心里愤愤道,早知道就应该把卖玻璃秘方的钱翻倍!   孟怀却似乎是察觉到了叶瑾声的不忿,解释道,“瑾声可知,读书识字,对于贫苦人家而言,即便不需要束脩,他们也不会选择去私塾学习的。”   “为什么?”   “念一天书,就是浪费一天的时间,而在这一天里,他们去做工的话,还能赚到不少工钱,养活自己,抑或是养活家人。”   叶瑾声抿着唇,“那也不可能从早到晚都在做工吧?既然白天没时间,那就开设夜班好了。”   似乎是听出了叶瑾声话语里的赌气成分,孟怀笑着道,“瑾声啊,你想得实在是太简单了。   “实际上,对于很多人来说,读书识字,并没有什么用处,所以,他们不会愿意去学的。”   叶瑾声沉默了下来。   这种读书无用论,叶瑾声在前一世,就一直在听,只是没想到,来到了这个新的世界,又听到了熟悉的话语。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叶瑾声慢慢道,“总会有愿意学的。”   孟怀笑了笑,没有再反驳。   他觉得叶瑾声这个人很有趣,非常地……天真。   不过,孟怀并没有将自己的评价说出口,免得真的打击到了对方。   .   谢青珣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抱着老虎花花撸毛的叶瑾声。   “这是怎么了?”谢青珣捏了捏叶瑾声的脸颊,“有人惹你不开心了?”   “没什么。”叶瑾声摇了摇头。   “怎么会没什么?”谢青珣眉头微微蹙起。   叶瑾声将脑袋在谢青珣的手里蹭了蹭,开始转移话题,“今天孟郡守前来拜访了,我和他谈妥了售卖玻璃秘方的事情,他把价格提到了七百两,我同意了。”   谢青珣微微颔首,“孟郡守还算是厚道。”   “我也有一事要告知瑾声。”   “嗯?”叶瑾声抬起了脑袋,“是好事还是坏事?”   “算是好事吧。”谢青珣道,“我刚收到了家师的回信,他已经启程,准备来扶阳县看看。”   家师?   松实先生?   叶瑾声眸子蓦得睁大,“松实先生?”   “嗯。”   “真的假的?”叶瑾声不敢置信地问道,“他那么大年纪了,走那么远的路会不会有危险啊?”   那么大的年纪?   谢青珣迟疑了一下,“瑾声,家师刚过不惑之年。”   不惑?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刚过不惑之年,所以,谢青珣的老师今年才四十多?   叶瑾声以为那位松实先生怎么说也得有五十多岁了,结果比他想象地要年轻许多啊。   “我还以为……”叶瑾声不好意思地道,“松实先生五六十岁了呢。”   谢青珣也有些奇怪,“为何会这样想?”   叶瑾声理直气壮地道,“我以为名师都是老先生啊!”   谢青珣不由得失笑,“怎么会?老师年少成名,收下第一位弟子的时候,也不过二十有五。”   叶瑾声眼睛有些飘忽,“那……那你老师过来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准备一下?”   “对了!”叶瑾声连忙问道,“松实先生这次过来,是因为什么?”   “我将澄心纸送给了老师。”谢青珣道。   “原来是澄心纸。”叶瑾声了然。   虽然楮宅遭遇了一场大火,但是气温降低之后,匠人们并没有放弃对纸质的追求,前不久终于制出了让叶瑾声十分满意的澄心纸。   此种纸张是模仿的叶瑾声前一世的澄心堂纸,据传澄心堂纸享誉天下,无数人重金求购。   叶瑾声只能记得大概的步骤,而澄心纸的出现,靠得是造纸匠人们一点点的调整。   只是受限于季节,澄心纸基本上只能在冬天进行制作,因为冰水能够有效地抑制微生物的生长,而其他的季节,虽然可以用冰块制作冰水,但是成本太大,不如每年冬天扩大澄心纸的产量来的方便。   而澄心纸的出现,也让叶瑾声更加有信心了。   “只是,之前送去书信的几家世族,怎么没有一个有回信的?”叶瑾声嘟囔道。   “这很正常。”谢青珣安慰叶瑾声道,“只是送信,都需要不短的时间。”   “嗯,我知道。”叶瑾声揉了揉花花的耳朵,“收不到信,那他们就自认倒霉算了。”   .   孟郡守的动作很快,几乎是与叶瑾声谈妥了之后的一周,就已经派了人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只是,等孟郡守走进玻璃窑,看到烧制玻璃的原料之后,不由得沉默了许久。   “这……”孟郡守捻起了砂石,“是……沙子?”   “就是沙子。”叶瑾声肯定了他的猜测,“不过,也不是所有的沙子都能烧成玻璃的,但是比起瓷土,确实是更加常见。”   孟郡守看着红彤彤的玻璃窑,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儿才好。   他原本还以为叶瑾声给出的价格实在是太低了,但是现在……   罢了。   孟郡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若不是有叶瑾声,谁又能想到,这些平平无奇的沙子,居然能变成透明的玻璃呢?   虽然原料廉价,但是将廉价的原料变成透明的玻璃这种技术,绝对不廉价!   这样一想,孟郡守便觉得安慰了许多。   他带来的人是自己的心腹。   虽然是以孟氏的名义与叶瑾声做的交易,但是在孟氏的内部,却并非铁板一块。   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孟氏是世族,子孙众多,无论是嫡支还是庶支,都希望能够保障自己的利益能占据大头。   孟郡守也是如此。   在遇到有利益的事情的时候,孟怀必然会想到自己的家族,在和外人谈判的时候,孟怀会尽力保障自己家族的利益。   但是,在与外人的谈判告一段落之后,孟怀便会尽力保障自己这一脉的利益。   .   不过,那位管事听见了叶瑾声的姓名之后,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或者是见到过,然而,具体是何处,他却根本想不起来了。   或许是出于直觉,那位管事认定这件事情一定非常重要,所以,特意告知了孟怀。   孟怀立刻去信族中,孟氏族内一番彻查之后,却给孟怀回信,孟氏族中并未有人听到过叶瑾声的名讳。   “马昊,是不是你记错了?”   “这……”马昊马管事觉得这事儿似乎有些蹊跷,但是有了玻璃的冲击,想来孟氏内部必定不会掉以轻心,所以……自己在听到叶瑾声的名字之前,到底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   琢磨了一阵儿后,马昊忽然想起一事,“莫非族中的门房?”   门房?   孟郡守神色一变,没多久后,孟氏族内便辗转送来了一封信,而送信的人,是孟郡守的侄子,他大哥的长子。   .   “叔父。”孟宜行礼过后,恭敬地将一封信递给了孟怀。   而那封信的落款人,正是叶瑾声!   孟怀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小心地拆开了信封,将里面的信件取了出来。   看完后,孟郡守脸色剧变。   闭了闭眼睛,孟怀对自己的侄子道,“里面的内容,你看过了?”   孟宜点头道,“是的,父亲与几位叔伯都已经看过了。”   “大哥有什么想法?”孟怀问道。   孟宜道,“父亲的意思是,此事,还请叔父牵线。”   孟怀忍着怒气道,“这般重要的书信,为何无人发现?!”   孟宜叹了一口气,“父亲知道此事之后,已经发落了一批人。”   这事儿归根究底,还是他们孟氏的门房狗眼看人低,见叶瑾声姓叶,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直接把叶瑾声的这一封信给放到了拜帖的最下面,所以,这么长的时间,无人看到。   而马昊能够对叶瑾声这三个字有印象,也不过是因为他曾经撞见过那个拿着这封信的门房罢了。   “这还真是……”孟怀不由得感慨,万事都有因有果,难言好坏。   若不是孟言朝被拐卖,孟怀想必也不会与叶瑾声产生交集,若是他们不曾产生交集,或许这事儿,就会彻底压底。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会有人无意中看到这封书信,然而到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   孟怀深吸一口气后,道,“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孟宜道,“一切都听叔父的安排。”   沉吟了一会儿后,孟怀道,“人贩子一事正在关键时刻,我暂时抽不出手,宜儿,你可先去扶阳。以我的名义,拜访瑾声。”   孟宜点了点头,“是。”   说完,孟怀又道,“与瑾声和玄玠相处的时候,莫要摆架子,可记住了?”   孟宜拱了拱手,“多谢叔父提点,宜一定谨记在心。”   “嗯。”孟怀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唤来人,护送孟宜前往扶阳县。   .   在忙着玻璃以及其他事情的同时,孟郡守也没有放松追查人贩子的事。   有了赵笋几人作为突破口,孟郡守顺藤摸瓜,逐渐摸清楚了整个人贩子组织的框架。   “宁真。”赵怀的手指在绍田县县令的名字上点了点,冷笑了起来。   .   孟郡守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人贩子在绍田县的窝点就被彻底掀开,同时,绍田县的县令也锒铛入狱。   在抓捕的时候,那些人贩子死的死,抓的抓,而百姓们知道绍田县的县令竟然就是那人贩子的首领之后,立刻群情激奋地冲进了县府,如果不是孟郡守早有准备,这次怕是会出大事儿。   .   听到这件事情之后,叶瑾声也是心有戚戚,“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那个绍田县的县令可真的不是个东西。”   谢青珣点头,赞同地道,“身为一方父母官,却不思为民着想,反而为祸百姓,任谁也救不了他。”   叶瑾声重重点头,“没错。”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仆从忽然来报,有人拜访。   “谁啊?”叶瑾声问道。 第76章   “那位郎君说他姓谢。”仆从恭敬地道。   谢?   叶瑾声立刻看向了谢青珣。   谢青珣站起身, “应当是大兄来了。”   大兄?   叶瑾声立刻紧张了起来,这么快就要见家长的吗?   他有些紧张地站起了身体,“我……我和你一起去。”   叶瑾声的声音里能够听出来明显的紧张。   谢青珣回身, 握住了叶瑾声的手, “瑾声, 放心, 大兄脾性温和, 待人接物向来十分有分寸,你不必担心。”   叶瑾声扯动嘴角, 露出了一个略有些僵硬的笑容来。   说是这样说, 但是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而更要命的还是……他是个男人啊!   叶瑾声不知道谢青珣的这位大兄对于断袖分桃之事是如何看的,但是, 古代不一般都有类似的思想吗?   什么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   就是叶瑾声的前一世,这种封建余毒思想也在毒害着一代代的年轻人, 就更不要说是古代社会了。   叶瑾声时常会觉得庆幸,庆幸自己遇到的是谢青珣,而不是其他人。   .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叶瑾声忍不住拉住了谢青珣, 他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玄玠, 我……我这样真的不会失礼吧?”   “不然……不然我还是尽快去换一身新衣服?”   “不用。”谢青珣握住叶瑾声的手紧了几分,“大兄不会在意的。”   但是我会在意啊!   第一次见你家长辈, 我肯定得想办法给他们留下个好点儿的印象啊!   不然的话, 万一他们不同意你和我之间的事呢?   只是,谢青珣似乎是和叶瑾声杠上了,硬是不肯放叶瑾声离开。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再不出门的话,怕是要被对方误会,叶瑾声只能顺着谢青珣的意思。   ***   叶宅门口,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人正垂着双手,安静地欣赏着远处的山景。   那个年轻男人的身量很高,差不多接近一米九了,身材偏瘦,面容深刻,双唇略薄,鼻梁挺直,丹凤眸,远山眉。   刚毅与柔和,两个称得上是完全相反的形容词,竟然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统一。   “大兄!”   听到谢青珣的声音后,那个年轻男人转过身,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玄玠,许久未见。”   谢青珣对自己的这位大兄很是尊敬,行了礼之后,语气和缓地开口,“大兄,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那个年轻的男人微微笑了笑,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叶瑾声,他浅笑着开口,“玄玠,这位是?”   “大兄,这位名唤叶瑾声,”谢青珣介绍道,“瑾声还未及冠,所以未曾取字。”   叶瑾声连忙开口,乖巧地道,“谢郎君安好。”   “叶郎君有礼。”那个年轻男人微微拱手,温和道。   谢青珣又对叶瑾声道,“瑾声,这位便是我大伯家的独子,姓谢,名丹致,字九如。”   谢丹致?   叶瑾声在心里默默道,难道说谢青珣这一代的人,名字里都要加入一个象征颜色的字吗?   不过,字九如,听上去有些像六如先生。   .   谢青珣继续道,“瑾声,你可直接唤大兄。”   叶瑾声下意识地看向了谢丹致。   谢丹致笑了笑,“既是玄玠的好友,那我便托大,唤叶郎君一声瑾声罢。”   叶瑾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兄太过客气了。”   .   将人请进叶宅之后,叶瑾声立刻吩咐仆从准备茶水点心。   也是谢丹致亲自过来,叶瑾声才意识到,原来谢青珣当时去信的人根本不是谢氏的族长,而是他的大兄,谢丹致。   与谢青珣的父亲比较起来,谢青珣显然和这位他大伯的独子更加亲近一些。   想起以往谢青珣只言片语中透露出来的一些内容,叶瑾声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谢青珣与谢氏之间的事,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   谢丹致与谢青珣也算许久未见,此时再见,谢丹致不由得感慨,“玄玠的身体,看着大好了。”   谢青珣看向了一旁的叶瑾声,眸子里溢出了笑意,“此事,还要多谢瑾声。”   “哦?”谢丹致看向叶瑾声的目光顿时变得十分感激,“玄玠自幼体弱多病,难为瑾声了。”   然而,面对谢青珣的这一句话,叶瑾声却是完全懵逼的。   什么?   怎么回事?   自己到底做什么了?   叶瑾声仔细回忆了自己和谢青珣相遇以来的事情,自己好像根本就没有帮谢青珣治过病吧?   .   想到这里,叶瑾声连忙摆手,“那个,我其实没有……”   “瑾声不必谦虚。”谢丹致却以为叶瑾声是在谦虚,坦然道,“如今能见到玄玠身体康健的模样,想来叔母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提到谢青珣早亡的母亲,叶瑾声立刻闭上了嘴,他对这些事情的了解不太多,也不敢随口乱说。   谢丹致对于此事也没有多说,又闲话了几句家常之后,叶瑾声之前遣出去的仆从赶了回来。   “回郎君,五味斋的包厢已经准备好了。”   叶瑾声闻言,便笑着对谢丹致道,“大兄一路旅途劳顿,不妨先去五味斋坐一坐,吃点儿东西?之后的事情,等吃完饭再谈。”   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只是,听了五味斋的名字之后,谢丹致看向叶瑾声的目光顿时惊讶了起来,“原来,在这扶阳县也有五味斋?”   “哦?”谢青珣代替叶瑾声问了出来,“大兄的意思是,京城内也有了五味斋?”   “是啊。”   说起五味斋,谢丹致的评价极高,末了,他叹息着道,“平日里五味斋的位子极难订到,我也是托了老师的福,才有幸去吃过一次。”   听了谢丹致的评价之后,叶瑾声的脸有些微微发红,“不知大兄喜欢里面的哪几样菜?”   谢丹致笑了笑,略微不好意思地道,“蜂蜜排骨,糖醋里脊,还有蛋糕之类。”   叶瑾声懂了,原来这位谢郎君嗜甜。   所以,这一次得让五味斋的厨子多准备甜口的菜。   至于蔗糖的提炼方法,叶瑾声早就交给了宋昀,而五味斋的厨子也将糖运用到了菜品的开发上,再加上宋昀定了不许将制糖的方法外传,所以甜口的菜品算是五味斋内的一绝。   .   低声吩咐了仆从几句之后,谢青珣便询问道,“大兄此次过来,可有落脚之处?”   谢丹致笑了起来,“并无。”   “那正好。”叶瑾声立刻抚掌,“叶宅内还有不少空着的院子,我让人收拾出来,还请大兄不要嫌弃。”   “如此,”谢丹致笑吟吟地道,“我便却之不恭了。”   “大兄尽管住下。”叶瑾声道,“如果有想吃的菜,尽管和厨房里的刘娘子讲,五味斋的菜,她基本上都会做。”   听到这里,谢丹致的眸子微微睁大,显然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五味斋对于自家厨子的保护可以说是已经严格到了头发丝儿,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挖五味斋的墙角,然而能挖成功的,基本上没有。   既然挖不成墙角,那自然会有人琢磨着自己想办法做出来,然而,五味斋内的菜品,做法复杂,用料讲究,一般人还真的是难以复制,就算是成功了,也是只具其形,不具其味。   总结一句话,就是看着像,吃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   五味斋。   见到叶瑾声一行人走进来,立刻有伙计迎了上来,“叶郎君,您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最近五味斋又琢磨出来几道新菜,还想着让人送过去,请您品鉴一番呢。”   叶瑾声笑着道,“是吗?是什么菜?”   “上一次听您说,能用豆腐做出肉的味道来,咱们五味斋的几位庖厨就上了心思,费了好些功夫,最近才做出来几道,说是有了些味道了。”   “哦?”叶瑾声想了想道,“那便做好后直接送过来吧。”   “好嘞!”那伙计一弯腰,立刻跑去了后厨。   谢丹致在一旁,看得若有所思,他觉得,叶瑾声与这五味斋的关系,似乎有些不一般。   谢青珣打开了包厢的房门,“大兄,请。”   几人坐好后,立刻有伙计走进来,为众人沏上茶水。   因为来的是叶瑾声,所以茶是最好的巫山银针,水是每日去山间提回来的山泉水,而壶,用的自然就是紫砂壶了。   叶瑾声起身,正要为谢丹致倒茶,却被谢青珣抢先了一步,只能用眼睛示意对方,“你在干什么?”   谢青珣却只给他扔过去一个安抚的目光,“不必,有我来就好。”   叶瑾声悄悄地看了一旁的谢丹致一眼,见他正在侧头看着包厢里的装饰字画,顿时大松了一口气,他应该没看见自己,立刻坐下。   .   只是,叶瑾声不知道的是,谢丹致虽然明面上是在欣赏字画,但是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叶瑾声和谢青珣。   看到谢青珣与叶瑾声之间那自然而然的互动之后,谢丹致觉得有些许奇怪,但是一时间却又想不明白这古怪到底是从何而来,只能将其暂时压在了心底。   待谢青珣沏好茶之后,谢丹致端起茶杯,浅色的茶汤清澈见底,深色茶杯略微晃动,水上骤起波澜,如同碧波荡漾。   轻轻抿上一口,清香弥漫齿尖,谢丹致不由得赞道,“好茶!”   听到谢丹致夸赞,叶瑾声立刻笑得眉眼弯弯,“大兄喜欢就好。”   谢丹致又细细地品了一口后,这才将茶盏放下,只是他的目光却仍旧没有从那紫砂壶上移开。   叶瑾声知道他应该是好奇那茶壶,正想解释,却撞上了谢青珣的视线,见他微微摇头,便将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   品过茶之后,谢丹致便将话题引到了这包厢里用作装饰的字画上,“这些……应当都是玄玠的手笔吧?”   “对!”叶瑾声立刻点头,“这个包厢是不会开放给别人的,当然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就比如,这个包厢里的桌子不是常见的那种八仙桌,而是叶瑾声前一世的那种可转动的桌子,但是受条件所限,顶部可转动的部分用的不是玻璃,而是拼接起来的木板。   原本只是叶瑾声的随口一说,但是扶阳县内的能工巧匠硬是用他们自己的办法做出来了,如今,几乎扶阳县内的包厢都用上了这种圆形的桌子,因为确实更加方便了。   只是,这种桌子还没有普及到其他的地方就是了,不过,等到产能上去,叶瑾声觉得这也是迟早的事儿。   .   不过,听了叶瑾声的话之后,谢丹致却对叶瑾声与五味斋的关系更加好奇了。   谢丹致也曾经了解过,五味斋的背后,应当是宋氏,所以,虽然有人眼馋五味斋的利润,但是敢伸手的人却没有几个。   但是,再如何好奇,谢丹致也不好当面问出口,只能等到这顿饭之后,询问谢青珣了。   .   叶瑾声过来的时候,五味斋的后厨肯定会优先做他们点的菜,所以,谢丹致与谢青珣、叶瑾声还没聊多少时间呢,第一道菜就已经送上来了。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不过是两三刻钟的时间,他们这一个包厢的菜就已经全都上齐了。   谢丹致不由得再次拉高了对叶瑾声的重视。   最后送上来的,是果酒。   虽然五味斋久负盛名的是麦酒和白酒,但是既然谢丹致嗜甜,那叶瑾声觉得,或许果酒会更适合他的口味。   果然,看到送上来的桃酒,谢丹致的眸子都变得亮了许多。   .   彼此敬过一轮之后,几人便开始埋头吃饭,待吃到差不多了之后,叶瑾声也变得更加放得开了。   谢丹致此次过来,为的便是谢青珣送去的那封信。   和送给其他世族的信不同,这封信是谢青珣亲手写的,用的也是谢青珣的名字,所以信被送到门房处之后,他们完全不敢耽搁,立刻就送去了谢丹致的手里。   信中除了问候之外,还点到即止地提了几句造纸的事情,谢丹致知道最近声名鹊起的七松纸便是出自叶瑾声之手之后,顿时对叶瑾声更加看好了。   叶瑾声连忙摇头,“都……都是大家的功劳!”   谢丹致笑了笑,“七松纸我也用过,确实质量上乘,就是数量稀少,用去一张都觉得心痛。”   “若是大兄喜欢。”叶瑾声十分大方地道,“待新纸制成,大兄要多少就有多少!”   听了这话,谢青珣忍不住看向了叶瑾声。   看着他脸颊上泛起的红晕,饶是谢青珣也有些惊讶,“瑾声,可是醉了?”   “我没醉!”叶瑾声大手一挥,眸子亮晶晶的。   谢青珣:……   得,肯定是醉了。   只是,让谢青珣意外的是,叶瑾声的酒量居然这么浅,以前吃饭的时候,因为家中有阿融和阿满,他们两个人一般是跟着一起喝牛奶,再不然就是个果汁,倒是不怎么饮酒。   哪知道,这次居然……   谢青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向了谢丹致,“大兄见谅,瑾声酒量浅,已是醉了。”   “我没醉!”叶瑾声猛地睁大眼睛,“不信我继续喝给你看!”   “嗯。”谢青珣敷衍着叶瑾声,给他的杯子里倒上了一杯茶,“我知道,瑾声没醉,还能继续喝。”   叶瑾声咧开嘴笑了笑,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但是喝完后,叶瑾声砸吧了几下嘴,茫然地看向了谢青珣,“玄玠,酒是热的。”   谢青珣哄他,“是啊,酒本来就是热的。”   “是吗?”叶瑾声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艰难运转,“酒……热的?”   “对,酒是热的。”   “热的……”叶瑾声喃喃自语了几句之后,忽然眸子一转,看向了谢青珣,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片刻后,叶瑾声歪了歪脑袋,径自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玄玠!”叶瑾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想拿过一旁的酒壶,但是因为眼前的酒壶一直晃,他抓了好久也没能抓到。   喝醉了酒的叶瑾声脾气愈发变得像小孩子,瘪着嘴对谢青珣道,“玄玠……”   他指着那不停晃动的酒壶,赌气道,“你让它不许晃了!”   “好。”谢青珣的语气愈发温柔,他伸出手,将那个叶瑾声一直没法抓到的酒壶塞进了他的手里,“那现在瑾声抓到了。”   叶瑾声看着被自己拿在手里的酒壶,咧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   然后,他拿着酒壶,离开自己的座位,跌跌撞撞地向谢青珣那边走过去。   谢青珣担心他摔倒,连忙起身去迎他。另一边的谢丹致也站起身,有些担忧地开口,“玄玠,瑾声他……没事吧?”   “没事。”谢青珣将险些摔倒的叶瑾声搂进怀里,侧头对谢丹致道,“让大兄看笑话了。”   谢丹致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促狭,“倒是不曾想到,瑾声喝醉后,竟像是变成了幼童。”   谢青珣无奈地笑了起来。   然而,下一瞬,“幼童”叶瑾声将那酒壶往谢青珣的嘴里塞,“玄玠,你喝,你喝……”   只可惜,醉眼迷蒙的叶瑾声险些把酒壶嘴儿塞进谢青珣的鼻子里。   谢青珣:……   而一旁的谢丹致已经转过了身,只是那一耸一耸的肩膀,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在偷笑。   谢青珣无奈地接过叶瑾声塞过来的酒壶,低声安抚着叶瑾声,“瑾声别着急,我喝就是了。”   叶瑾声打了个酒嗝,“要……要全都喝掉哦!”   “嗯。”谢青珣一手搂着叶瑾声的腰,另一只手将酒壶提起。   透明的酒液划过半空,落入了谢青珣的嘴里。   叶瑾声迷迷瞪瞪地看着那道透明的酒柱,也不知道是什么,忽然往谢青珣的身上一扑,张开嘴试图去接那道酒柱。   谢青珣被叶瑾声这样一扑,酒壶中流出的酒液顿时浇到了两个人的身上,胸前、肩膀处的布料都被浸湿,还有一些溅到了两个人的头发上,一时间显得颇为狼狈。   叶瑾声大概是醉得狠了,伸手摸上了谢青珣的脖子,手指沾上了洒在谢青珣脖子上的酒液。   他收回手,拿自己的舌头舔了舔,末了,还一本正经地评价道,“甜的。”   谢青珣:“……”   “吃手手”的叶瑾声安静了一会儿后,忽然神神秘秘地往谢青珣的耳边凑。   谢青珣不得不弯下腰,配合起了对方。   “玄玠。”   “嗯?”   “你醉了吗?”   谢青珣不知道叶瑾声要做什么,想了想,哄他道,“嗯,我醉了。”   叶瑾声的眸子一瞬间变得亮如繁星,他忽然大声道,“那我们睡觉吧!”   .   谢丹致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他略有些惊恐地看了谢青珣和正挂在谢青珣的身上撒酒疯的叶瑾声,安慰自己道,“一定是瑾声醉了。”   人醉了之后,可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的。   不稀奇,不稀奇。   .   而就在谢丹致为自己做心理安慰的时候,听到叶瑾声那一嗓子“我们睡觉吧”的谢青珣,正在反省自己。   或许叶瑾声只是醉了。   或许他说的睡觉只是单纯的盖棉被纯睡觉。   或许……   去他妈的或许。   谢青珣无比冷静地想道,在说睡觉之前,还想着先把自己灌醉,能有什么目的?   .   谢丹致咳嗽了一声,看着已经挂在谢青珣的身上睡着了的叶瑾声,尴尬地道,“玄玠,瑾声看起来醉的不轻,不妨先回去?”   “嗯。”谢青珣点了点头,“让大兄看笑话了。”   谢丹致摆了摆手,“这算是什么笑话,瑾声如此,分明是不曾将我当成是外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谢青珣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反驳谢丹致。   算了,这事儿等瑾声醒过来之后,再解释好了。   不然的话,怕是不管自己什么说,谢丹致都不会相信的。   .   谢青珣将叶瑾声抱起,谢丹致十分配合地帮忙开了包厢门。   为了避免引起围观,一行人从后门离开。   回到叶宅后,谢青珣道,“大兄,新院落收拾起来也需要时间,今晚,就委屈大兄在我的房间里睡一晚了。”   谢丹致没有任何不满,“好啊,今晚你我兄弟正好可以抵足而眠。”   然而,对于谢丹致的邀请,谢青珣歉意地拒绝了,“今晚我大概得照顾瑾声,我还是第一次看他醉成这般,有些担心。”   “这也是应该。”谢丹致压根没有多想。   将自己的房间指给谢丹致后,谢青珣进门后,因为双手被占,只能用脚勾上了门。   .   刚把叶瑾声放上床,叶瑾声就无比自然地把谢青珣的手臂抱进自己的怀里当枕头了。   谢青珣:……   他看着自己身上和叶瑾声身上浸透的酒液,单手伸出,有些艰难地把自己和叶瑾声的衣服给脱了个干净。   谢青珣原本还想将叶瑾声抱去洗个澡,但看着叶瑾声蜷缩成一团的模样,怕他呛水,只好取了湿毛巾,凑合着给他擦了擦。   好歹把身上的酒水擦干净,不然根本睡不踏实。   .   将自己和叶瑾声身上的酒水清理了个七七八八之后,谢青珣看着睡梦中却仍旧忍不住皱起鼻子的家伙,又是无奈又是宠溺地道,“你啊……”   叹息声里,被褥被扯开,盖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   谢丹致走进自家弟弟的房间后,眸子里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暖意。   即便分别许久,谢青珣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空旷,干净,整洁。   谢丹致踱步到窗户前的书案上。   那上面放着一叠纸,点上油灯后,谢丹致捻起一张纸,神色逐渐变得严肃。   “这纸……”谢丹致喃喃道,“似乎比我买的那些七松纸还要更好一些。”   这也是当然的,自从澄心纸问世之后,叶瑾声立刻毫不吝惜地给谢青珣用上了。   如今,谢青珣房间里用的纸全都是澄心纸,外界千金难求一张的澄心纸,在这里也和普通的纸张没有什么区别。   又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谢丹致将澄心纸放下,褪去外衣,上床入睡。   一切的疑问,等到明日再问。   ***   第二天清晨。   叶瑾声醒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呻.吟一声,“头好痛……”   他按住自己的脑袋,只觉得后脑一跳一跳的,连带着整个脑袋都痛了起来。   谢青珣早就醒了过来,只是不曾起身,侧过身,一瞬不瞬地看着叶瑾声的睡颜。   明明已经看过无数次,谢青珣却仍旧觉得,无论走过多少时间,自己也不会看腻。   .   叶瑾声醒过来的时候,谢青珣立刻就注意到了,立刻抬手按上了他头部的穴道,力度适中地帮他揉按着。   “怎么样?”谢青珣温声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叶瑾声打了个哈欠,眸子半睁,“嗯,好一些了。”   谢青珣轻笑一声,“那就好。”   .   谢青珣的手法太好,叶瑾声忍不住轻声哼哼了起来,开始指挥对方,“再往上一点儿。”   谢青珣言听计从,“是这里吗?”   “对,就是那儿。”叶瑾声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又享受了一会儿之后,叶瑾声终于舍得睁开眼睛,只是刚一睁眼,他就看到了一片赤.裸的胸膛。   那一瞬间,叶瑾声整个人都是懵的,他甚至伸出手指戳了戳对方的胸肌,“软的。”   谢青珣揉按的动作一顿,“可以变硬。”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被酒精麻痹了一晚上的大脑开始缓缓转动。   首先进入他脑海的问题就是,为什么玄玠没有穿中衣?   其次的问题是,我好像也没穿衣服?   于是,两个问题结合起来之后,叶瑾声的大脑短路了一下,得出了一个看上去十分合理的结论。   所以……昨天晚上,我们睡了?   那么……到底是谁睡了谁?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叶瑾声忽然把手伸进了被子里。   .   叶瑾声的反应有些出乎谢青珣的意料,他有些疑惑地开口,“瑾声?你在做什么?”   叶瑾声的反应仍旧有些木,“在验证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谢青珣:……   不过,自己身上好像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啊?   叶瑾声眸子一颤,视线缓缓落在了谢青珣的身上。   看着叶瑾声那一双饱含着无数复杂情绪的眸子,谢青珣直觉有些事情不对,他试探性地开口,“瑾声,你到底怎么了?”   没想到,叶瑾声却开口问道,“疼吗?”   谢青珣:“???”   “我……”叶瑾声眉头皱起,眸子里满是自责,“我听说,第一次做的时候好像都很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叶瑾声的话有些含糊,但是以谢青珣的理解力,只是略微一思索,就大致猜到了叶瑾声到底在想些什么。   看来,昨天晚上叶瑾声吼的那一句话,还真的不是自己多想。   原来,在叶瑾声的眼里,他一直都是上面的那个?   谢青珣眸子微微眯起,意有所指地道,“瑾声可还记得昨天酒醉之后,都做了什么?”   “我……我不记得昨天晚上怎么做的了。”叶瑾声的声音愧疚又自责。   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不过……   叶瑾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总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叶瑾声开始梳理自己昨天的记忆。   他记得,昨天有人来拜访,来人是谢青珣的大兄,唤作谢丹致。   然后,他们去五味斋吃了饭,吃饭?   叶瑾声身体猛地一僵。   有的人,酒醉后就完全记不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但有的人却完全相反,事后不仅能记得自己到底是如何撒酒疯的,甚至连细节都能回忆得清清楚楚。   .   想起自己喝醉后是如何纠缠谢青珣的,叶瑾声忍不住抱着脑袋开始在床上打滚,嘴里还不停地喃喃着,“完了,完了,这次是彻底完了、”   “天呐,我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想到自己当时恶向胆边生,吼出来的那一句“我们睡觉吧!”   叶瑾声更是觉得有些生无可恋。   大家都不是小孩儿了,那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懂得人都懂。   .   所以……   叶瑾声有些绝望地想道,我在见家长的第一天,就当着家长的面儿,表达出了自己想上你兄弟的意思。   这还让我怎么活?   这个人世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一丝一毫地留恋了。   叶瑾声捂住自己的脑袋,似乎只要自己变成鸵鸟,不看不听,就能逃避起来似的。   .   谢青珣看着绝望到装鸵鸟的叶瑾声,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道,“瑾声?”   “你别喊我,让我静静。”一边说着,叶瑾声又往被子里拱了拱,把自己的脑袋埋得更深了。   .   因为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叶瑾声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畅。   但是和面对谢青珣比较起来,叶瑾声宁可忍受这种有些窒息的感觉。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呢?   叶瑾声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酒精真的就有这么大的魔力,能让人把脑子都丢掉?   若说昨天晚上自己在谢丹致那里丢了人,那么刚才,自己在玄玠面前,那可真的是丢人丢到天边儿去了。   以自己昨晚酒醉的情况,还有谢青珣平日里的克制,明明昨天晚上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嘛。   所以自己到底为什么会以为是自己对玄玠做了点儿什么不那么和谐的事儿呢?   前世今生,叶瑾声从未像现在这样,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   谢青珣看着只藏了自己脑袋的叶瑾声,由着他自己折腾了一会儿后,就伸出手去扯被子。   “瑾声。”谢青珣劝道,“别把头藏进被子里,会喘不过气的。”   然而,此时此刻,叶瑾声却觉得那被子像是自己的最后一层“皮”,死活不肯松开。   知道自己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叶瑾声才终于想到了什么,像是火烧屁股般弹了起来。   因为动作太大,脑袋险些直接撞在床顶上。   好在,谢青珣知道叶瑾声此时尴尬到无法言说,提前做了防备,用手垫在了他的脑袋上。   在叶瑾声自己当鸵鸟的时候,谢青珣已经换上了一身浅色内衫,提醒他道,“大兄应当也起身了,瑾声再不起身,可能会在大兄面前再次失礼。”   听到再次失礼几个字,叶瑾声连忙道,“我这就起!”   见谢青珣帮自己取来衣服,叶瑾声别扭地道,“我……我自己来就好。”   谢青珣按住了叶瑾声露出来的肩膀,调笑道,“你我既已有了肌肤之亲,又何必如此见外?!”   “谢玄玠!”   见叶瑾声羞恼到脸颊、耳朵,甚至脖子都红了,谢青珣终于不再逗他,低头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温声道,“瑾声放心,大兄并未察觉什么,只以为瑾声是醉后胡言,并未多想。”   “真的?”叶瑾声有些迟疑地问道。   “自然是真的。”谢青珣的手指顺着叶瑾声的肩膀滑下,“你我之事,我有心与大兄明言,只是具体何时开口,由瑾声你来定。”   见叶瑾声神色松动,谢青珣垂下眸子,手指勾了勾叶瑾声的手心,“至于昨夜的瑾声……”   察觉到叶瑾声一瞬间僵硬的身体,谢青珣唇角含笑,轻轻咬了咬叶瑾声的指尖,低笑着道,“珣很是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留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谢青珣还想亲手帮叶瑾声穿好衣服, 但是在叶瑾声的再三抗议下,只能暂时离开。   见谢青珣离开,叶瑾声立刻起身, 飞快地穿好衣服, 只是等到梳头发的时候, 叶瑾声忍不住叹气, “早晚有一天我要剪了你。”   .   谢青珣关上房门, 准备去自己的房间,经过院子的时候, 却发现谢丹致已经起身, 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自己和自己下棋。   见谢青珣过来, 谢丹致抬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 “来,坐, 手谈一局。”   谢青珣没有拒绝,坐下后,看了眼石桌上的棋盘一会儿,捻起一枚黑子, “啪”地落在了棋盘上的一处。   等叶瑾声收拾好自己的时候,谢青珣正与谢丹致“杀”得难舍难分。   谢青珣首先发现了叶瑾声, 眸子里的凝重顿时一扫而空,“瑾声。”   “玄玠。”   叶瑾声又看向了谢丹致, 见对方神色如常, 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大兄。”   “瑾声。”谢丹致微微点头,笑着道, “来手谈一局如何?”   “啊?”   叶瑾声看着棋盘上的黑子和白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不会下围棋。”   “没关系。”谢丹致一点儿也不介意地道,“我可以教你。”   说着,谢丹致就准备把棋盘上的黑白子扫开。   只是,他的手被谢青珣拦住了。   “大兄。”谢青珣淡淡地道,“你输了。”   谢丹致颇为无赖地道,“我还未落子,尚不能算输。”   叶瑾声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样明晃晃地耍无赖,真的好吗?   见谢青珣坚持,谢丹致无奈,最后只能弃子认输。   .   看到这里,叶瑾声忽然想起,之前与宋昀对弈的时候,谢青珣似乎就一直占据上风来着。   就在叶瑾声思索的时候,谢青珣已经起身,让出了位置,“瑾声,来。”   “这……”叶瑾声为难地道,“这就不必了吧?我只会下五子棋。”   对于叶瑾声而言,围棋完全属于那种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五子棋?”谢丹致兴致勃勃地问道,“是一种新的棋类玩儿法吗?”   “也不算吧?”   “规则为何?”谢丹致又问道。   叶瑾声思索着道,“其实很简单的,就是一方执黑,一方执白,先将五个同色的棋子连成了一条线,就算赢,横竖或者是斜线都可以。”   “听着倒是十分简单。”谢丹致招呼道,“那便下五子棋!”   一边说着,他一边拂起袖子,一颗一颗将白子归位。   叶瑾声见谢丹致坚持,只好坐下。   将棋盘上的棋子都收拾干净之后,谢丹致对叶瑾声道,“瑾声先行。”   “那我就不客气了。”叶瑾声没有拒绝,毕竟和谢丹致比较起来,自己说是个菜鸟也不为过。   叶瑾声拿起一枚黑子,“啪”得一声,直接按在了最中间。   谢丹致笑着捻起一枚白子,落到了那枚黑子的一侧。   而谢青珣则站在了叶瑾声的身边,做了位观棋者。   几子落下后,谢丹致的唇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下一瞬,谢青珣俯身,从身后搂住了叶瑾声,左手按在叶瑾声的肩膀上,而右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硬生生改变了叶瑾声原本落子的方向。   “要落在这里。”   “啪——”   黑子落下,堵住了白子斜着连成五子的道路。   谢丹致无奈地道,“玄玠,观棋不语,乃真君子也。”   “珣非君子。”谢青珣淡定地回应。   见这兄弟俩互怼,叶瑾声忍不住在一旁偷笑。   却不想,原本按在叶瑾声左边肩头的手忽得上移,捏了捏他的脸颊,“专心。”   叶瑾声:……   他的脸颊立刻红了些许,只是此时谢青珣正站在自己的身后,而自己的身前就是谢丹致,叶瑾声拿谢青珣没有办法,只能暗自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谢丹致在对面,将谢青珣的一举一动尽数收入眼中,眸子里笑意依旧。   在谢青珣的强行干预下,这一盘五子棋最终还是变成了“兄弟对决”,叶瑾声从未想到,普普通通的五子棋居然也能下这么久。   他自己是走一步看三步,但是对于谢青珣,或者是谢丹致而言,他们走一步的时候,或许就已经考虑到了后面的十步了。   一局五子棋下完,最终还是谢青珣与叶瑾声获胜。   谢丹致将一枚白子捻在手指间,翻转了好一会儿之后,往一旁的棋篓里一扔,“我认输。”   谢青珣唇角翘起,“大兄,承让。”   “你可真是……”谢丹致无奈地摇头,目光扫过仍旧以身高优势把叶瑾声“搂”在怀里的谢青珣,眸子微微闪动,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   吃早饭的时候,阿融和阿满见到谢丹致后,乖巧地叫人。   谢丹致对于自己的小侄子和小侄女十分温和,半蹲下身体,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感慨道,“长高了。”   阿满立刻道,“因为我有乖乖听话,每天都在喝牛乳。”   说完,阿满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但是牛乳好难喝。”   谢丹致爽朗一笑,劝慰道,“那也比药汁好喝。”   阿满想了想,重重地点了点头,“大舅舅说的是!”   谢丹致又看向了阿融,看着阿融小大人般的模样,谢丹致笑眯眯地考校了他一番后,点了点头,“很好。”   .   吃过早饭,让两个小家伙儿去读书之后,三人来到了书房。   书房里摆放着的仍旧是澄心纸,谢丹致斟酌了一会儿后,开口问道,“此种纸,似乎比市面上售卖的七松纸更胜一筹。”   “确实是这样。”叶瑾声点头,“这种纸唤作澄心纸,在制作工艺上更加精益求精。”   .   澄心纸,其实就是叶瑾声前一久负盛名的澄心堂纸,为南唐后主李煜下令监制的御用书画用纸,后南唐覆灭,澄心堂纸也流散民间,为人追逐仿造。此后直至清乾隆年间,无数“仿澄心堂纸”涌出,只是所用材料略有不同,但为了力求与真澄心堂纸相似,仿制的时候都力求精细,所以,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推动了造纸技术的发展吧。   至于真澄心堂纸,反正叶瑾声是没见过。   不过,巧合的是,后所推测的澄心堂纸的原料就是楮树皮,所以叶瑾声觉得,楮宅内制出的澄心纸,应该也是大差不差的。   虽然这个界不再有南唐后主李煜,但叶瑾声还是私心起了澄心纸的名字。   也算是两个不同的界之间的联结罢。   .   谢丹致轻轻抚摸着那细腻的澄心纸,良久后感慨,“瑾声真乃大才也。”   “算不上,算不上。”叶瑾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不过,之前在信中说的造纸方法,指的不是澄心纸。”   “我明白。”谢丹致点头,但仅仅是七松纸的制作方法,也足够吸引人了。   原本谢丹致还奇怪,为何叶瑾声愿意将造纸秘术卖给其他人,不过,看到了质量更加上乘的澄心纸之后,心里的几个猜测,也算是彻底成形。   一来,将造纸秘术卖给其他族,可转移他人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将其变成族之间的争斗。   二来,他们已然有了质量更好的澄心纸,仍旧能在之后的交易中占据上风。   .   “大兄要不要去楮宅看一看?”叶瑾声提议道。   “楮宅?”谢丹致疑惑。   “就是扶阳县内的造纸工坊。”叶瑾声解释,“大兄可以去参观一下,亲眼看着纸张是如何制作出来的。”   “这……”谢丹致却有些犹豫,“不会不太妥当?”   “没有不妥当。”叶瑾声豪爽地开口,“若是大兄觉得还有疑惑,我可以派人过去进行技术指导。”   当然,这仅限于谢丹致,若是其他的族前来谈生意,叶瑾声给出的只会是一张写清楚了造纸步骤的纸而已。   见谢青珣也点了点头,谢丹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挚的笑容,“那便却之不恭了。”   .   来到楮宅之后,刚下马车,谢丹致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这楮宅的外面,似乎和他以往见过的不太一样?   叶瑾声见谢丹致疑惑,开口解释道,“这是用水泥和红砖砌成的墙,不是夯土所建。”   “水泥?红砖?”谢丹致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禁疑惑地问道,“那是什么?”   为何以前不曾听过?   听叶瑾声简单解释完之后,谢丹致不由得追问道,“那垒砌的速度如何?”   叶瑾声想了想,“若是人数足够的话,只是砌墙,大概几天就能完成。”   但是砌墙之后,还需要架梁、上瓦等等。   当时重建楮宅的时候,叶瑾声请了不少人,所以建造的速度很快,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大体的框架就已经彻底搭建好。   不过,比起常见的夯土造墙,这种水泥与红砖的组合更加便捷。   “结实吗?”谢丹致思索了一会儿后,问道。   叶瑾声想了想,“使用寿命,大概是十年左右吧?”   十年。   也足够了。   谢丹致立刻就想明白了这种红砖与水泥的组合的好处。   建造快,足够结实,除了适合建造房屋,用来制作战壕,同样方便。   .   见谢丹致欲言又止,叶瑾声不由得笑了起来,“大兄可是想问,这种水泥与红砖的做法?”   谢丹致不好意思地道,“瑾声不必……”   “没关系。”叶瑾声笑眯眯地道,“都可以卖。”   谢丹致哑然,“瑾声,你这……”   叶瑾声无所谓地道,“又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秘方,就当做造纸术的添头好了。”   谢丹致:……   他忍不住看向了谢青珣,以眼神示意,“这孩子以前也这样大方吗?”   谢青珣回以微笑,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   楮宅重建之后,参照的是叶瑾声前一农村屋宇的样子,更确切地说,和以前的那种平房小学差不多。   玻璃窗开得很大,但如今初春,温度还有些寒冷,窗户都是紧紧关着的。   但是透过玻璃窗,谢丹致却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人正在做什么。   他一个房间又一个房间地看了过去,很快就发现了这里面的不同。   每一个房间里的人,做的都是同样的活计,像是把一整道工序拆分成了许多的小工序,一人负责一个。   但是,在时人的观念里,其实更加习惯一个人包揽全部工序,一个人从头做到尾。   不过,很快,谢丹致就发现了这种分工的好处。   即便有匠人经不住诱惑泄密,那么也不会对整个生产过程产生太大的影响。   而更加重要的还是,这样分工合作,极大地提高了效率。   难怪市面上的七松纸虽然同样是供不应求,但是却没有像是楚氏纸一般,有钱都买不到。   .   知道叶瑾声前来,黎琼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匆匆赶来。   “郎君!”黎琼没有问叶瑾声为什么突然到访,恭敬地行了一礼后,立刻问道,“若郎君有事,还请尽管吩咐。”   叶瑾声笑着对谢丹致道,“大兄,这位便是楮宅内的管事,黎琼。”   “原是黎管事。”谢丹致微微拱手,“久仰。”   “不敢。”黎管事的腰顿时弯得更低了,虽然不知道自家郎君的这位大兄是怎么回事,但是黎琼很清楚,对待这个人,自己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大兄若是有什么问题,尽可以询问黎管事。”叶瑾声道。   黎琼立刻道,“蒙郎君信任,仆愧不敢当。”   谢丹致轻笑着道,“劳烦了。”   .   带着谢丹致参观完了楮宅之后,最让谢丹致感慨的是,“可供造纸的材料,居然这么多?”   叶瑾声点头,“是呀。”   “不过,为了保证七松纸的质量,现在用的都是楮树皮,但其实,麻、稻秸等等,都能用来造纸。”   “用麻制作出来的纸张与楮皮纸不相上下,但是稻秸制作的纸就比较差了,我称之为草纸。”   “麻?”谢丹致询问道,“可是制作麻衣的那种麻?”   “对,其他的一些麻也可以。”叶瑾声点头,“其实我原本是想让人去收购麻的,但是又担心收购的太多,导致部分农人转而种植麻,不种粮食,所以,我准备等纸张的价格降到较为稳定的区间之后,再进行收购。”   到时候,等纸张的价格降下来之后,作为原料的麻,收购价格肯定不会太高。农人也不是傻的,既然种植麻的利润不太高,自然不会扩大种植范围,最多是当做家中的一种进项。   “而且,一些破旧的麻布啊,渔网啊,其实都可以用,若是收购价格更低的话,没必要直接收麻。”   .   就在叶瑾声侃侃而谈的时候,谢丹致看向他的目光愈发凝重。   一些在后十分常见的道理,落到重农抑商的古代,就变得不是那么普及了。   而叶瑾声在收购麻料上的谨慎与多思,让谢丹致对他的评价再次拔高。   “瑾声看得通透。”良久后,谢丹致叹息道。   若非如此,为何上位者一直压制商贾,甚至将其列为最末?   这只是原因之一,但是能够看到这一点的,又有多少人呢?   .   然而,楮宅给谢丹致的惊喜还不止于此,看到黎琼摆弄的算盘与新式账簿之后,谢丹致蓦得道,“这算盘,也是瑾声发明的?”   “额……也不算。”叶瑾声道,“也是从别人那儿学来的。”   谢丹致想了想后,问道,“不知此物可售卖?”   “扶阳县的木匠就在卖。”叶瑾声道,“大兄若是喜欢,我便让人去买一套送来。”   谢丹致笑了笑,“我有一好友,唤作桑成阳,他最喜算数,若是得到了这算盘,大概会如获至宝。”   叶瑾声也有些纳闷,“我以为早就传过去了。”   至少在扶阳县,基本上每个账房先生都是人手一个算盘。   但想一想如今的交通情况,新东西传播的慢,似乎也比较正常。   .   参观完楮宅之后,众人又在五味斋内吃过午饭后,再次返回了叶宅。   对于谢丹致,叶瑾声没有丝毫的吝啬,不过,以他的本事,讲价是讲不过谢丹致的。   等最后的价格定下来之后,叶瑾声只觉得有些恍惚,他就没见过最后越讲越高的。   原本,叶瑾声与谢青珣定下的价格是一千两到一千五百两之间。   叶瑾声还担心那些族会不会觉得太贵了,但谢青珣却觉得这个价格太低廉。   “怕是还抵不过楚氏一季的利润。”   对于叶瑾声的担心,谢青珣淡淡道,“瑾声,族的底蕴,非你所能想象。”   或许有些族逐渐落魄,但是那些大族,拿出一千五百两来,绝对不难。   听了谢青珣的话之后,叶瑾声不由得咋舌,“确实底蕴深厚。”   谢青珣定下的价位,基本上都卡在了各个族绝对有些肉疼,但是还能接受的那条线上。   .   至于谢丹致最后给出的价格,更是直接达到了两千两。   叶瑾声不由得偷偷问谢青珣,“真的不会拖垮吗?”   谢青珣无奈地摸了摸叶瑾声的脑袋,“自然不会。”   谢氏自谢青珣的父亲上位之后,虽然名声有所降低,但是谢氏本身所掌握的各项田产、庄子、店铺,林林总总加起来,绝对是叶瑾声此时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   “更何况。”谢青珣揉了揉叶瑾声的耳朵,“像是玻璃之类的制法,你都直接半卖半送了,严格来讲,是你亏了。”   “不过,我看大兄对我的印象好像还不错。”叶瑾声眨巴眨巴眼睛,“所以,我觉得好像也不怎么亏。”   谢青珣手一顿,片刻后,他叹息着道,“瑾声,你不必如此。”   “其实也还好。”叶瑾声道,“我把你拐跑了,总是要付出点儿代价的嘛。”   谢青珣沉默片刻,“不是拐。”   “啊?”叶瑾声疑惑。   谢青珣垂眸,吻了吻叶瑾声的耳朵,“我是自愿跟着你跑的。”   叶瑾声的耳朵立刻染上了薄薄的红晕,片刻后,更是连脖子都一起红了起来。   “你……”叶瑾声讷讷道,“我……”   支支吾吾了许久之后,叶瑾声只憋出来了一句话,“那……那这算聘礼?”   聘礼?   谢青珣喉间溢出一抹浅笑,一点一点地舔着叶瑾声的耳朵,“不应该是嫁妆吗?嗯?”   .   两个人正温存的时候,忽然有仆从来报,有人前来拜访。   叶瑾声:……又是谁?   “回郎君,来的人是孟小郎君,另一位自言姓孟。”   姓孟?   叶瑾声恍然想起,对啊,他之前还想和孟怀做生意的来着,只是玻璃的事情不是以I将那个谈妥了吗?   这次又来……   想起赶过来的谢丹致,叶瑾声眸子微微眯起,“难道说,是之前送去孟氏的那封信,总算是被他们被翻出来了?”   “应该是。”谢青珣为叶瑾声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吧,去看看。”   .   正厅内。   孟言朝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椅子上,而他的身侧,是他的表哥,孟宜。   孟宜早在来叶宅之前,就拉着孟言朝,仔细打听了来叶宅里应该注意些什么。   所以,虽然是第一次来叶宅,但是孟宜仍旧神色淡定地饮着茶。   无论如何,不能失礼。   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孟宜将茶杯放下,起身迎了过去。   看到来人之后,孟宜的目光立刻就落到了那两个人之中,稍微矮一些的那个人身上。   看着还是少年人的模样,但是身形已经抽长,眉目间带上了几分坚毅的感觉。   “在下孟宜。”孟宜抬手行礼,恭维道,“早就听闻叶郎君年少英才,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听了孟宜的名字之后,叶瑾声却险些没能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   主要是这名字的谐音……真的很容易让人往其他的地方想啊。   孟宜,梦遗?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叶瑾声脸颊抽动了几下,宜,多好的一个字儿啊,人家长辈给他起名字的时候,肯定是寄托了美好寓意的!   然而,虽然叶瑾声尽量控制了,但是他的表情管理没到家,面上到底还是露出来了几分古怪。   孟宜只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宜有哪里不对?”   叶瑾声连忙摇头,“不是,是我的问题,我就是……”   那一瞬间,叶瑾声的大脑飞速转动,迅速拉出来一个理由,“刚才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柜子,太疼了。”   孟宜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关切的表情,“可请了大夫?”   “这倒不用。”叶瑾声尴尬地笑了笑,“很快就好,让孟郎君见笑了。”   孟宜立刻道,“我与叶郎君一见如故,叶郎君可唤我的字,所安。”   这……   这么快就开始称兄道弟的吗?   叶瑾声没能反应过来,然而,这却被孟宜当成了默认,“那宜便托大,唤叶郎君一句瑾声罢。”   几句话就将彼此的关系拉近,然而叶瑾声却在心里疯狂地喊道,我真的和你不熟啊啊啊啊!   对于孟宜的热情和套近乎,孟言朝默默地转过了脸去。   待他们终于寒暄过后,孟言朝才走上前,“叶郎君。”   见到孟言朝,叶瑾声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真挚了几分,“阿朝,许久不见了,你身体如何了?”   “劳叶郎君挂心。”孟言朝礼貌地道,“最近喝了药,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叶瑾声笑眯眯地道,“真的吗?”   “真的。”孟言朝眉头一皱,忽然感觉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果然,下一瞬,叶瑾声便开口了,“那不如让阿满为你把一把脉,如何?”   孟言朝:……   想起那个小丫头,孟言朝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叶郎君说笑了。”   见孟言朝绷着一张脸,叶瑾声忍住了去捏他脸颊的冲动,看向了孟宜。   “所安这次过来,可是有事?”   在来之前,孟宜就听孟言朝说过,叶瑾声说话的时候,总是直来直去,因此,不以为忤,笑着道,“孟氏接到了叶郎君的一份书信,特意派我前来,与叶郎君商谈此事。”   听到书信,叶瑾声眸子里划过了一抹了然。   果然。   只是,算算时间,孟氏祖地要近得多,然而却是谢丹致最先赶来,想来,应当是自己之前和孟怀定下的玻璃生意,惊动了孟氏,这才注意到自己送去的那封信。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吧。   思及此,叶瑾声笑着道,“不知孟伯父可安好”   他说的孟伯父,指的自然是孟怀。   孟宜道,“叔父事务繁忙,脱不开身,让小侄代为问候。”   几人又闲话了几句之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不知瑾声在信中所写,可是为真?”孟宜试探地问道。   叶瑾声笑了起来,“如果不是真的,我又为何要写那一封信?”   “这倒也是。”孟宜自嘲一笑,“只是瑾声信中所言,无异于授人以渔,宜仍旧有些不敢置信罢了。”   叶瑾声笑了笑,却并不说话。   那些送出去的信,基本上都是同一个模板,只是根据家的不同,开出来的价格不一样就是了。   对于孟氏,叶瑾声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当时开出来的价格是多少。   余光瞥见谢青珣,见他比划了一个一和二,叶瑾声恍然,原来是一千二百两!   “所安可是对价格有疑问?”叶瑾声诚恳地道,“只是,所安应当也知晓,造纸秘术有多珍贵,诸平楚氏之前对于造纸秘术一直宝贝得紧,要不是担心七松纸名声大了之后,引来诸平楚氏的疯狂报复,我也不会去信孟氏,哎……”   听到叶瑾声如此说,几乎与孟宜与父亲还有叔父推测的差不多,孟宜的心顿时就安定了下来。   他试探着道,“只是不知,瑾声这信,是只给了孟氏,还是别的族都有?”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当然也送了其他人,只是,有回了音讯的,只有两家。”   孟宜心里一紧,两家?   所以,叶瑾声的意思是,除了孟氏之外,还有另一个族找了过来?   是谁?   孟宜根本就没有往谢氏的身上想,知道叶瑾声与谢青珣关系亲密之后,孟宜便相信,谢氏肯定早早地就拿到了造纸秘术。   那么,是谁呢?   难道是宋氏?   宋昀是扶阳县的县令,他是清楚这七松纸的质量的,有宋昀作保,他们肯定不会不重视。   越想越觉得可能,孟宜正要开口,却瞥见正堂里走进来一个人。   谢丹致?   他怎么会在这里?!   .   谢丹致不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他还带着阿融与阿满。   听仆从说孟言朝也来了,阿融和阿满便央求着谢丹致带他们过来。   “我都好久没有见到阿朝啦!”阿满抓着谢丹致的手不停地晃,央求道,“大舅舅,你就带我们去嘛~”   阿融对于孟言朝的印象也很好,最关键的是,他们能聊得到一起去,因为孟言朝年长几岁,学的内容也比阿融多,阿融内心也有一点点的不服气,这段时间一直刻苦学习。   此时知道孟言朝过来,阿融便和阿满一般,期待了起来。   谢丹致被两个小家伙儿缠得没有办法,只好答应道,“待会儿不能失礼,知道吗?”   “恩恩!”阿满立刻点头,甜甜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大舅舅最好啦!”   谢丹致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嘴甜。”   “嘿嘿~”阿满缩了缩脖子,笑得愈发开心。   .   被领进正堂,看到孟言朝之后,阿满趁着旁人不注意,冲着孟言朝眨了眨眼睛。   阿融也是微微颔首,当做打了招呼。   孟言朝:……   他又想起了当初自己在叶宅内养伤的时候,被阿满拿来练手的事情了。   虽然最后开的药都经过了徐大夫的认可,确实对症。   但是……   孟言朝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里错觉,他总觉得阿满给他开的药,好像特别苦,虽然确实有效就是了。   .   但是,看到阿满和阿融之后,孟言朝还是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打招呼道,“阿融,阿满,又见面了。”   阿满蹦跳着跑到了孟言朝的身旁,背着手,绕着孟言朝转了一圈儿后,点了点头,“你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孟言朝一顿,若有所指地道,“多亏了你开的药。”   阿满脑袋一扬,得意洋洋地道,“我说过管用的吧?”   孟言朝嘴唇蠕动几下,最后只能“嗯”了一声。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说自己怕苦,谁都不行。   所以,那药汁再难喝,孟言朝都强迫自己,面无表情地喝下去。   .   见三个小家伙儿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谢丹致这才看向了另一位客人。   “这位是……”谢丹致适时露出了一丝疑惑。   但实际上,经过叶宅的仆从,谢丹致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来人是谁,孟氏族长的长子,孟宜,孟所安。   不过,在此之前,谢丹致对于此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大兄。”叶瑾声连忙介绍道,“这位是孟宜,孟所安。”   说完,叶瑾声又转向了孟宜,正准备给他介绍,却见孟宜猛地站起身,激动万分地扑了过来。   叶瑾声:???!!!   这是怎么回事?!   好在,孟宜虽然激动,但还记得礼仪,来到谢丹致面前的时候,抬手行了一礼,声音里满是激动,“谢郎君,久仰大名!”   谢丹致对孟宜的举动也十分懵逼,但他还是礼貌地扶起了对方,“孟郎君,久仰。”   孟宜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他看着谢丹致,嘴唇抖动了许久后,才道,“我……我看过谢郎君所写的文章,真乃经国之才!”   .   阿融和阿满瞪大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落在了孟言朝的身上。   孟言朝满脸都写着一言难尽。   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兄长极为推崇谢丹致,但让孟言朝没有想到的是,居然能让孟宜在人前失礼!   这在孟言朝看来,简直是不能想象的!   “阿朝?”阿满压低了声音,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试探性地问道,“你这位兄长,他……是不是……嗯?”   嗯?   嗯什么嗯?   孟言朝满头黑线,有些嫌弃地开口,“他脑子没问题。”   然而,阿满和阿融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怀疑,这看着可不像是没问题的样子哎?   .   面对突然间爆发热情的孟宜,谢丹致退后一步,勉强维持着镇定,“孟郎君,请坐。”   孟宜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过于失态,连连道歉,“抱歉,谢郎君,是我失礼了。”   .   叶瑾声看到是目瞪口呆,他不由得戳了戳谢青珣,“玄玠,这怎么回事?”   谢青珣握住了叶瑾声戳在自己腰上的那根手指,低声道,“大兄为松实先生长徒,年少入仕,为天下学子敬仰,不足为奇。”   松实先生?   叶瑾声惊讶,“松实先生不也是你的老师吗?”   谢青珣轻轻点头,“珣不能与大兄相比。”   “才不会。”叶瑾声反握住了谢青珣的手指,认真地道,“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厉害的!”   谢青珣眸色渐深,“瑾声,我……”   作者有话要说:叶瑾声:大庭广众,你收敛一点儿!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梅 10瓶;今天改名了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孟宜虽然再次坐下, 但是他的视线却仍旧时不时地跑向一旁的谢丹致。   经过了最开始的惊讶与迷茫之后,谢丹致很快就恢复如常,见孟宜看过来, 还微微点头致意。   孟宜没想到竟然会在叶宅内看到自己崇拜的人,原本的稳重顿时丢到了九霄云外去, 不停地没话找话。   夸完了谢丹致, 就开始夸谢丹致带进来的两个小家伙儿,旁人根本就插不进嘴。   孟言朝看着自家兄长的那副模样, 忍不住伸出手, 用力掐了他的胳膊一下。   因为孟言朝根本就没有留手,甚至还加重了几分力气, 孟宜侃侃而谈的节奏立时一顿。   只是,为了保持自己在谢丹致面前的形象, 孟宜脸皮抽动了几下,忍住了险些脱口而出的痛呼。   他转过头,笑容满面地看着孟言朝, “阿朝,你有何事?”   孟言朝淡定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堂兄, 正事要紧。”   被孟言朝这一打断, 孟宜的脑子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余光瞥见谢青珣和叶瑾声, 虽然他们两个人脸上都没有什么异样,但是想起自己刚才的激动,孟宜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发红。   平心而论,刚才他的行为确实有些失礼。   只是,对于孟宜而言, 他自小就是听着谢氏大郎的名字与事迹长大的。   从最开始的好奇,到之后的敬佩,再到最后的目标。   这样的转变,几乎贯穿了孟宜的童年。   .   冷静下来之后,孟宜道过歉,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疑惑。   为何谢丹致会出现在这里?   莫非……   孟宜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猜测。   能够劳动谢丹致亲自过来的,难道说……他的来意和自己一样,也是为了叶瑾声在信中所言的造纸秘术?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孟宜忽然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些流言,只是,流言之所以被称之为流言,便是因为内容不实。   但是现在看来,传言非虚啊。   .   孟宜的目光从谢青珣的身上扫过,彼此微微点头示意。   孟宜曾经听说,如今的谢氏家主谢椿,似乎有些得位不正。   为此,亲子近乎与其决裂,而前任家主谢原之子,谢丹致,与现任家主谢椿之间关系尴尬,谢氏渐渐有分为两派的趋势。   但诡异的是,谢椿亲子,谢青珣却明显偏向于谢丹致。   按理来说,亲生的儿子本应该偏向自己的父亲才是,但是谢青珣却偏偏是反其道而行。   .   孟宜原本只觉得这些小道消息都是那些人的无稽之谈,但现在看来,或许……某些流言说的是真的?   毕竟,按照常理,这种造纸秘术,谢青珣应该去信给他的父亲才是,然而,这一次亲自过来的却是谢丹致,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只是那些消息真真假假混在一起,一时间很难分清楚他们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   当孟宜冷静下来,进入了“谈判”状态后,思绪逐渐从谢丹致的身上挪到了谢青珣的身上。   至于谢丹致,他端着茶杯,悠闲地在一旁饮茶,并未发言。   只是,让孟宜没有想到的是,此前名声不显的谢青珣居然也这么难缠。   一时间,整个“谈判”顿时陷入了僵局。   就在孟宜和谢青珣谁也不让谁的时候,谢丹致忽然开口,“我听说,孟郡守刚抓获一大批人口贩子?”   孟宜一愣,下意识地道,“是,我来之前,应该就快收尾了。”   .   缁平郡,郡府。   孟怀看着跪在下面的绍田县县令,眸子里满是失望,“邹邈,你可知罪?”   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原本的绍田县县令邹邈神色平淡,“罪臣知罪。”   话刚说完,一个砚台就冲着他的脑袋扔了过去。   邹邈不闪不避,任由孟怀扔出来的那个砚台砸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孟怀盛怒之下,扔出去砚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丝毫留手,直接在邹邈的额头上砸出来一个颇为狰狞的伤口。   “邹邈。”孟怀的语气带着愠怒,“我对你很失望!”   从少吏到长吏,再到一县县令,邹邈还是孟怀提拔上来的。   对于邹邈,孟怀很是看好,结果邹邈就送了自己这样一份“大礼”!   然而,对于孟怀的斥责,邹邈脸皮抽动了几下之后,眸子里竟然闪过了几丝怨毒。   听到孟怀那堪称痛心疾首的话之后,邹邈唇角忽然缓缓勾起,紧接着,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终哈哈大笑了起来。   邹邈笑到自己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看好?   邹邈忍不住冷笑,若真的是看好自己,那么为何要将自己扔到这等贫瘠的地方来?   若只是贫瘠也就罢了,偏偏绍田县内,乡党极为嚣张,若不是邹邈自己确实有些本事,怕是就任的第一个月,就要无故暴毙了!   这般凶险之地,孟怀到底哪里有脸说他是为了自己好?   笑够了之后,邹邈懒散地道,“全凭孟郡守发落。”   在邹邈疯狂大笑的时候,孟怀的脸色就瞬间变得阴沉地可怕。   他当然知道绍田县是什么情况,但是在邹邈赴任之前,他就曾经与邹邈促膝长谈。   孟怀还记得,当时的邹邈,眉目中依稀间还能看到些许青涩与冲劲儿,对于绍田县的情况,邹邈怡然不惧。   只是,谁又能想得到,不过是短短几年的时间,他就已经学会了同流合污,甚至……   想到自己的幼子,孟怀的神色又沉了几分。   他原本以为那些人贩子拐走孟言朝只不过是凑巧,但现在看邹邈的态度,或许拐走孟言朝,正是邹邈示意的。   至于他们拐走孟言朝是为了做什么,看看现在邹邈对孟怀的恨意罢。   孟怀现在完全不敢想,若是孟言朝没有遇上叶瑾声,没能被及时解救出来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   身为一个父亲,那样的可能,只是稍微一想,就觉得难以忍受。   沉默了许久后,孟怀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挥了挥手,示意门外的守卫进来,将邹邈带下去。   邹邈的结局已经注定,只等孟怀上请的奏疏发下,便可以依律行事。   待将邹邈拖下去之后,孟怀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邹邈既然认了罪,那么那个人口贩卖团伙里的其他人也就好处理了。   不过,这些自然有孟怀手下的人去做,不需要劳烦孟怀。   孟怀忽然看向了扶阳县的方向,“不知所安那边谈得如何了。”.   叶宅内,谢丹致一手拿着茶杯,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孟怀此人,谢丹致有些了解,为官还算是清明,这一次,那个绍田县的县令必定要处置,这样一来,县令的位置自然就空了出来。   或许……   谢丹致的眸子在谢青珣的身上略微一转,片刻后,他笑着对孟怀道,“若是孟郡守能答应帮个小忙,所安给出的价格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听了谢丹致的话之后,孟宜却更加为难了,“叔父的事情,宜不敢擅专。”   “无需所安做什么。”谢丹致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只需所安帮忙,将信送给孟郡守便是。”   送信?   孟宜眉头皱起,仔细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总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抓住那个线头儿了,但是下一瞬,那线头儿又不见了。   .   因为时间有些晚了,叶瑾声便请孟宜留宿,让他住进了原本收拾了给谢丹致住的院子,而谢丹致仍旧住在谢青珣的房间里。   至于谢青珣……理所当然地搬进了叶瑾声的房间里。   .   晚饭一行人是去的五味斋,知晓五味斋也与叶瑾声有关后,孟宜对叶瑾声的评价顿时又高了几分。   不过,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叶瑾声滴酒未沾,和阿融阿满一起喝果汁和酸奶。   孟宜酒量不错,只是他喝酒很容易上脸,只是一杯酒下去,脸颊就已经彻底红了。   .   等回到叶宅之后,孟宜几乎是倒头就睡。   但是,谢青珣却在院子里撞上了谢丹致。   “玄玠。”谢丹致开口,“我们聊一聊?”   谢青珣点了点头,“兄长想聊什么?”   “就聊一聊,你准备何时回去吧。”谢丹致没有丝毫拐弯儿抹角地道。   谢青珣沉默了下来,显然是不怎么想回答这个问题。   谢丹致继续道,“既不愿回去,那便不回。”   “兄长。”   “玄玠。”谢丹致却打断了他的话,“我今日所言,你可有考虑?”   “兄长的意思是,希望孟郡守能向陛下举荐,让我担任绍田县县令一职?”   谢丹致微微颔首,“我来之前,有看过绍田县有关的卷宗,对于邹邈而言,绍田县算是龙潭虎穴,只是对于你而言,虽有些危险,却并未无所为。”   谢青珣没有回答,似乎是在思考。   “莫非,玄玠是舍不得瑾声?”谢丹致淡淡开口。   谢青珣一愣,薄唇抿起,“兄长?”   “你决定好了?”谢丹致反问道。   谢青珣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珣此生,只心悦瑾声一人。”   “此生。”谢丹致低声喃喃,“此生太长,你又如何能确定?”   谢青珣语气仍旧坚定,“珣的性子,兄长应该清楚。”   叹了一口气,谢丹致神色复杂地道,“你从小便执拗,你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极少有人能强迫你去做。”   但同样的,谢青珣想要的事情,他必然会想尽办法做到。   就如同当初谢青玙的婚事一般。   自从在自己的记忆碎皮中看到自己的双胞胎姐姐所嫁非人,郁郁而终之后,谢青珣就已经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谢青玙与碎片中所显示的那般重蹈覆辙。   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谢青珣才算是彻底与自家父亲撕破了脸。   谢青珣直接越过他的父亲谢椿,搬来了松实先生,请松实先生保的媒。   .   谢丹致的眸光落在了远处,良久后叹息一声,“玄玠,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谢青珣淡淡开口,“也是杀死我母亲的仇人。”   这下子,谢丹致彻底沉默了下来。   他拍了拍谢青珣的肩膀,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回到了房间。   .   房间里,稍显昏暗的灯光下,谢丹致看着桌上摆放着的澄心纸,一手提笔,缓缓写下了几个字。   外人虽然大都觉得谢氏的前一任家主谢原死的十分蹊跷,怀疑是谢椿下的手。   谢原刚离世的时候,谢丹致有过类似的猜测,为此,他还疏远了谢青珣一段时间。   不过,没多久,谢丹致就基本上确定,自己父亲的死,真的是一场意外。   谢椿虽然糊涂,担任家主期间,总是出各种昏招,以至于谢氏的名声受损,但是,以谢椿的胆子,他是不敢对谢原出手的。   谢丹致确认这一点。   知道了这一点之后,谢丹致有些庆幸,他自小便被父亲当做是谢氏的继承人来培养,照顾弟妹早就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若是自己的父亲确实死于二叔之手……   谢丹致忽然停笔。   他们谢氏子弟,骨子里或许还是有一些相像的,谢丹致很肯定,到时候他或许会做出和谢青珣一般的选择。   外人或许不清楚,但是谢丹致对于谢青珣的打算,有一定的猜测。   “罢了。”   谢丹致把写好的信纸上的墨迹吹干,然后折叠整齐,仔细地封好。   为了防止信件中途被人拆看,谢丹致在信上所写,基本上就是一些问候,但是,谢丹致能肯定,孟怀能看出来自己的意思。   “孟氏。”谢丹致眯起了眼睛,孟氏家风还算是清正,和他们合作,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瑾声的眼光,确实不错。”   .   对于氏族而言,他们的起点往往就是别人的终点。   比如邹邈,他奋斗许久,才终于做到了县令一职,但是对于大世族的子弟而言,他们或许还看不上呢。   谢青珣如果不想依靠谢氏的势力,自县令做起,似乎也不算是太扎眼。   .   谢丹致离开后,谢青珣却并没有立刻离开。   夜里风凉,然而,正是这样的凉风,却让谢青珣更加清醒。   “玄玠?”   叶瑾声将一件大氅披在了谢青珣的身上,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刚才,聊了什么?”   谢青珣勾住了叶瑾声的手指,“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那能和我说吗?”叶瑾声试探性地问道,“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我就陪你坐一会儿。”   “没有什么不好说的。”谢青珣忽然伸手,将叶瑾声抱进了怀里。   谢青珣在冷风里站得有些久,刚一窝进他的怀里,叶瑾声就感受到了大片的凉意。   “瑾声。”   “嗯?”   “我一直都觉得,你是我的小福星。”   “啊?”   叶瑾声茫然,不解地道,“为什么这么说?”   谢青珣将身上的大氅解开,把叶瑾声裹了进来,两个人更紧地贴在了一起。   不知为何,谢青珣今晚忽然很想把自己以前的事情说给叶瑾声听。   “在带着阿融和阿满赶来扶阳县的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可能会死在路上。”   叶瑾声立刻捂住了谢青珣的嘴,然后代替他呸呸了两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谢青珣眸子弯起,似乎笑得很开心。   叶瑾声蹙眉,“你怎么还在笑?”   为什么要这样诅咒自己?   谢青珣捉住叶瑾声的手,在他的手心轻轻闻了闻,继续道,“和瑾声初遇的时候,我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瑾声也清楚。”   叶瑾声立刻不说话了,确实,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谢青珣的模样,看着确实很像是……   不行不行!   叶瑾声连忙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玄玠自己那样想就是了,我为什么还要诅咒他!   “放心!”叶瑾声抓起了谢青珣的手,十分坚定地道,“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等以后,我们老了,一起变成两个小老头儿。”   听着叶瑾声坚定的话语,谢青珣微微侧头,蹭了蹭叶瑾声的脑袋,“当时,我只想着,若是我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阿融和阿满还能有晖之照顾,再加上我名下也有不少田庄、铺子,足够让他们顺利长大。”   “你在说什么……”   “嘘——”   谢青珣将一根手指抵在自己的唇上,示意叶瑾声先听自己说。   “我当时最可惜的就是,我无法再查清楚家姐死亡的真相了。”谢青珣叹息着开口。   听到这里,叶瑾声忽然皱了皱眉,“玄玠,你当时为何要带着阿融和阿满来找晖之,却不找大兄?”   谢青珣眸子微微颤动,他的声音压得更低,“瑾声,你会原谅一个或许会害死自己父亲的人吗?”   谢青珣这一句话中所包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一瞬间惊得叶瑾声汗毛都炸起来了。   “玄玠,你……你的意思是说……”叶瑾声结结巴巴地道。   谢青珣垂下眸子,“就算兄长不介意,我又如何能这样做得?”   那样委实太过不要脸。   叶瑾声只觉得自己被谢青珣扔下来的炸弹炸了个人仰马翻   “那……”叶瑾声立刻抓住了谢青珣的手臂,“现在,他……”   谢青珣拍了拍叶瑾声的肩膀,“严格来讲,那只是我的猜测。”   而事实上,谢青珣是在以往总是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记忆碎片中看到的。   一次又一次的巧合,证明了曾经出现在谢青珣脑海中的记忆碎片都是真的。   所以,在知道了那可能的真相之后,谢青珣就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谢丹致。   幼时,谢椿并不喜欢他们母子三人,不过,那时候还是谢氏的前家主谢原当家,家风严谨。   就算谢椿忽视他们母子三人,但是该有的份例还是没少过。   而谢青珣与谢青玙的启蒙,也是谢丹致亲手教的。   即便当时谢青珣的脑海中总是会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些记忆碎片,但是在年幼的谢青珣的眼里,自家兄长仍旧是一个温柔可亲的人。   只是,后来谢椿把一些都毁了。   .   听完了谢青珣的讲述之后,也谨慎迟疑着安慰他道,“或许……事情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呢?而且,我看兄长他……他对我们的态度也很好呀。”   可是,当谢丹致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被谢青珣的父亲害死的之后,他还会如此吗?   叶瑾声不敢肯定。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叶瑾声抵上了谢青珣的额头,语气变得十分温柔,“玄玠,我知道,我这样说,你可能会很难受,但是,无论怎么说,你都是受害者,而不是加害者。”   “若是将来兄长与你决裂,你还有我。”   “瑾声。”谢青珣喑哑开口,“我……”   迟疑了一下之后,谢青珣略显别扭地开口,“我心悦你。”   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谢青珣似乎并不擅长。   叶瑾声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也喜欢你呀!”   .   与孟郡守通信之后,造纸秘术一事便彻底敲定。   孟宜总算是彻底放下了心来。   看着认真抄写的叶瑾声,孟宜还是迟疑着问出了自己内心的一个问题。   “瑾声,我有一事不明。”   “嗯?”叶瑾声抬起头,“所安想问就问吧。”孟宜不解地道,“既然玄玠出身谢氏,为何瑾声还要将这造纸秘术卖给其他人?”   他原本以为叶瑾声这样做是为了自保。   但是深入了解之后,孟宜忽然发现,站在叶瑾声身后的,不仅仅有谢氏,宋氏也占了一份儿。   既然如此,叶瑾声直接将秘方捏在自己手里不是更好吗?   见孟宜是真心疑惑,叶瑾声笑着道,“所安有没有猜测?”   “我想不出来。”孟宜摇头。   斟酌了一会儿之后,叶瑾声没有把自己心底的话真正说出来,而是现编造了一个理由。   “所安可听过闭门造车?”   “自然是听过的。”   “若是一直想着靠独家秘方吃一辈子,那么造纸的技术不就一直没发提高了吗?”叶瑾声笑眯眯地道,“就像是诸平楚氏一样。”   孟宜恍然,但很快,他又觉得有些不对。   “而且,让大家能用上便宜又质量好的纸张,这样不好吗?”   “自然是好。”孟宜下意识地道。   在七松纸出现之前,孟宜也不是没有用过楚氏纸,但是楚氏纸十分昂贵,就是孟宜,也基本上不舍得用。   想一想,若是自己以后练字都可以用七松纸,孟宜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来。   .   或许是之前孟宜的“迷弟”行为让叶瑾声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所以,在将造纸秘术的方法塞进信封里之后,叶瑾声特意道,“看在兄长的份儿上,我给你一个忠告。”   “什么忠告?”孟宜立刻坐直了身体。   “纸张的价格最后肯定会变得很低。”叶瑾声道,“你们若是想要赚钱的话,最好尽快。”   孟宜有些茫然。   其实这搁在叶瑾声的前一世,其实就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那些世族花了大价钱买了造纸的秘方之后,肯定会想办法用这造纸秘方大赚一笔。   但是,叶瑾声卖出去的可不仅仅是那么几家,再加上本身七松斋已经打出了名声,其他的世族若是将价格定得太高,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到时候低价竞争是必然的。   又因为不止一家,到时候你低一两,我就低二两。   “所安若是手中没有这造纸秘术,你会选择更便宜的,还是更贵的?”   叶瑾声问道。   “自然是便宜的!”孟宜理所当然地道。   想到这里,孟宜忽然间一惊。   他想起了粮食。   丰年粮贱,而农人为了将自己手里的粮食卖出去,就不得不压低价格。   如此一来,他们辛辛苦苦一年,收成所获得的钱财,竟然还不够他们一家人吃饭的!   “所以啊,谷贱伤农。”   听孟宜说到粮食,叶瑾声忽然叹息着道。   而这话,也听进了谢丹致的耳朵里。   事实上,这个问题也是一直困扰着朝堂上下的大问题。   谷贱伤农,朝廷有意想要提高收购的粮食价格,但是架不住有人在里面搅混水,即使处置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却仍旧有“蝗虫”前仆后继地扑上来。   而粮食的价格太低的话,农人辛苦一年赚到的钱根本就不够养活他们自己的,时间久了之后,就会引起动乱。   .   而纸张这种“奢侈品”并不会影响到普通百姓,它所影响到的是各个世家。   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造纸秘术,结果造出来的纸张只能贱卖,也不知道成本最后能不能收回来。   .   想到这里之后,孟宜悚然而惊,“瑾声,你这般……可是会得罪不少人!”   叶瑾声摊了摊手,“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一手拿钱,一手交货,叶瑾声又没有说过自己只卖给一家。   孟宜:……   况且,并不是所有的世家都能严格保守秘密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泄密,到时候,他们还会面临新的竞争对手。   孟宜:……   但其实,叶瑾声最开始的目的,不过是想多找几个人,然后分摊压力,最终让纸张的价格稳定在某一个区间内。   虽然不可能人人都能买得起纸,但至少,以后能买得起的人不会仅限于世族了。   .   谢丹致在叶宅内居住了几天之后,也到了该启程的日子了。   不过,这一次回去的时候,谢丹致的行李中多了一个木盒。   木盒中是叶瑾声特意准备的紫砂壶。与纸张的方向不同,紫砂壶叶瑾声准备搞饥饿营销。   但是在饥饿营销之前,还需要先找知名人士给打一打广告。   对于叶瑾声的这个请求,谢丹致欣然应诺。   .   将谢丹致送上了马车之后,直到马车上的人都见不到人影了,叶瑾声才勾了勾手指,“玄玠。”   “嗯?”   “你之前说要为紫砂壶写一篇文章的!”   但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文章呢?   谢青珣:……   事情太多,他是真的忘记了。   .   诸平郡,楚氏祖地。   一人匆匆走过,将一封信送到了楚氏家主的手上。   “家主,楚珩来信。”   楚氏家主是一个有些魁梧的男人,听到楚珩的名字,他有些疑惑,“楚珩是谁?”   因着造纸的巨大利润,楚氏家族十分庞大,楚珩只不过是旁支的一个庶子,楚氏家主记不住,也是在是很寻常。   那个仆从自然知道此事,直接道,“楚珩郎君在信中说,他已经掌握了七松纸的制作方法。”   七松纸?   听到这三个字,楚氏家主的眼睛里顿时迸发出了光芒,“他说的可是真的?”   “这……”那仆从犹豫了一下,“楚珩郎君有言,说是需要族中帮忙……”   “然后他才会给出七松纸的造纸秘术吗?”楚氏家主立刻就明白了那仆从犹豫的原因。   “还请家主赎罪。”   楚氏家主摆了摆手,“这和你无关。”   “楚珩现在在哪里?有什么麻烦?”   虽然对于楚珩的行为有些不满,但是楚氏家主还是很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的。   如今七松纸对他们楚氏纸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他们也曾经将七松纸买回来,仔细研究,尝试改进造纸的工艺,但可惜的是,还是无法仿制出七松纸。   而现在,楚珩既然说自己掌握了七松纸的制作方法,楚氏家主便也觉得,能原谅这个小辈的冒犯一二。   “回家主。”那个管事恭敬地道,“楚珩郎君如今正在扶阳县。”   “扶阳县?”楚氏家主眸子微微一亮,对于楚珩所言的七松纸的造纸秘术有了点儿期待。   经过楚氏的调查,第一家七松斋就是开在扶阳县的。   楚珩既然能找到扶阳县去,说不得,他真的弄到了那七松纸的造纸秘术。   至于楚珩是如何弄到的。   楚氏家主并不怎么关心,他只需要知道,楚珩说的那份秘方确实存在,也确实是真的,就足够了。   至于那份秘方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楚氏家主表示,无所谓。   “他遇到了什么麻烦?”楚氏家主问道。   “楚珩郎君在信中言,他被扶阳县县令诬陷纵火。”管事将自己调查到的内容一一说出。   “诬陷?”楚氏家主意味深长地看了管事一眼,“莫非……烧的正是那造纸工坊?”   他可不是胡乱猜测的,前一段时间,七松斋内的纸张忽然吃紧,不得不采取了限购的办法。   当时楚氏家主就猜测,是不是七松斋的造纸工坊出了什么问题。   现在看来,或许……是自家的孩子烧的?   若真是如此,楚氏家主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容,“楚珩这孩子,倒是机灵。”   “那县令是谁?”   “回家主,扶阳县的县令,是宋昀,宋晖之。”   楚氏家主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些许,“宋昀?宋氏?”   “是的。”那管事的腰顿时弯得更低了,“除了宋氏之外,还有一些谢氏郎君在现场。”   楚氏家主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只是一个宋氏就已经十分不好对付了,居然还把谢氏牵扯了进去!   这时候,楚氏家主心里对于楚珩的看法,顿时就从一个十分看好的小辈,变成了惹祸精的代名词。   若只是得罪了一个宋氏的话,他们诸平楚氏还是能和他们掰一掰腕子的,但是再加上谢氏……   想起那一份只在楚珩脑子里的造纸秘方,楚氏家族冷笑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旁的管事安静地听着,待楚世家主说完之后,他请示道,“具体要求如何做,还请家主示下。”   楚氏家主面色阴沉,眸子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楚珩只是一个庶子,楚氏家主或许不会做什么。   只是如今,就算是为了楚珩脑子里的那一份秘方,楚氏家主也会尝试一下。   .   .   另一处   孟宜告别了叶瑾声一行人之后,立刻快马加鞭地赶回了缁平郡郡守府,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孟怀。   “不过,阿朝暂时留在了叶宅。”孟宜道。   “无碍。”孟怀摆了摆手,他知道叶瑾声的性子,孟言朝在叶宅,也会十分安全,他不担心。   孟怀可就比孟宜老练得多了,从叶瑾声的话里透出来的信息来看,他总有一种预感,叶瑾声和谢青珣的目的,好像不仅于此。   只是究竟为何,孟怀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不过,既然想不明白,孟怀便暂时不想了。   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   缁平郡郡府所在,玻璃窑已经建好,瓷工试过几次之后,已经能稳定制出玻璃了,至于玻璃的价格,孟怀暂时和叶瑾声之前定下的一样。   玻璃一经推出,立刻在缁平郡首府内引起了巨大的波澜,再加上孟郡守亲自打广告,一时间风头无两。   .   但是现在最麻烦的,还是绍田县县令的空缺。   孟怀与谢丹致几次书信往来之后,也下定了决心,这一次他所举荐的人,就是谢青珣。   奏疏写好之后,孟怀便遣人快马加鞭地送去了京城。   谢青珣这个已经在京城内消失许久的名字,终于再一次进入了众人的视线里   而和谢青珣这个名字并列的,则是另一个让人觉得有些陌生的名字。   叶瑾声。 第79章   楚因思考了许久之后, 终于作出了自己的决定。   “鲍旬。”他沉声喊道。   听到有人唤自己之后,鲍旬立刻推门而进,“家主。”   楚因问道, “有关扶阳县的七松斋,查到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回家主。”鲍旬低着头, 恭敬道, “目前查到的已经都在这里了。”   “孟氏是怎么回事?”楚因问道,“为何忽然如此频繁地出入扶阳县?”   “会家主。”鲍旬解释道, “缁平郡郡守孟怀幼子被人贩子掳走, 是在扶阳县内被寻到的。据说将人找到的,便是扶阳县造纸工坊的主人。”   “原来如此。”楚因有些遗憾。   他的计划是想通过一些手段, 离间与叶瑾声有关的那几个世族,而最先被他盯上的就是孟氏。   孟氏虽然名声不显, 但是整个家族的实力仍旧不可小觑。   而孟氏看上去似乎和叶瑾声牵涉不深,似乎是最容易被离间的那一个。   但是听了鲍旬的话之后,楚因只能遗憾地将目光从孟氏的身上挪开。   那么剩下的……   楚因的目光落在了宋氏与谢氏两个世族的身上。   事实上, 如果不是必要的话,楚因并不想和这两个家族对上。   谢氏如今虽然大不如前, 但曾经也是顶级世族之一, 正所谓百足之虫, 死而不僵, 就算家族衰落, 也不是能轻易惹得起的。   再者,谢氏前任家主谢原的独子谢丹致,隐隐有后起之秀的意思,且身负皇恩,楚因就算是想算计他们, 也害怕自己到最后吃不了好。   于是……   楚因的目光就落到了宋氏的身上。   只是一想到宋氏的底蕴,楚因就忍不住想要咬牙。   宋氏以往虽不曾成为顶级世族,但是在如今的宋氏家主带领之下,实力仍旧不可小觑。   这……   楚因左看看,右看看,觉得牙疼。   他到底应该如何选择?   从清晨犹豫到了中午,楚因终于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   他决定和宋氏合作。   楚因想着,如果自己主动透露出想要与宋氏分享造纸秘方的可能,或许……宋氏就算是明知道自己可能有其他的打算,但是仍旧愿意咬钩。   毕竟,宋氏也是楚氏纸的购买主力之一。   除此之外,和宋氏示好,也能以正被关在扶阳县的楚珩为由,就算是旁人知道了,这个理由也可以遮掩一二。   至于暗地里两家人做的交易,自然是只有他们两家人才知道。   .   决定做下之后,楚因又仔细推敲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想漏什么地方自后,这才研磨,提笔写下了一封信。   信中的内容乍一看似乎很是普通,好像是没有什么。   但是仔细思量的话,就能看出来楚因的意思。   而宋氏的家主,可是人精,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楚因话里的意思呢?   .   宋氏。   宋氏家主宋深接到信之后,只大致扫了一眼,就清楚了楚因的意思。   他好笑地将那一封信递给了自己的大儿子,“来,光仪,你也看看。”   一旁的宋曜接过了自己父亲递过来的信纸,认真看过一遍之后,思索了一会儿,道,“这楚氏家主,是想与我们合作?还是想挑拨离间?”   “光仪觉得呢?”宋深笑呵呵地道。   宋曜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坚定地道,“我认为是后者。”   “与我想的一样。”宋深感慨道。   “那父亲的意思是?”宋曜询问道。   “那我就要考一考你了。”宋深笑呵呵地开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做?”   是接受对方的示好,还是无视?抑或是,将此事透露给扶阳县?   宋曜立刻毫不迟疑地道,“自然该透露给晖之。”   虽然知道宋曜肯定会给出自己这个答案,但是宋深却仍旧觉得有些无可奈何。   当年宋昀自请前往扶阳县的时候,宋深是有些犹豫的,但是自己的大儿子却是毫不迟疑地投了一票赞成。   宋深为此怨念了很久。   如果宋深和叶瑾声聊过,想必就能找到一个非常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宋曜。   弟控。   与谢青珣不同,宋昀家中的氛围称得上是融洽和谐。   宋深没有纳妾的意思,家中几个孩子都是正妻所出,宋昀自请去扶阳县后不久,宋夫人就再次怀有身孕。   对于宋深而言,有两个孩子已经足够,宋深奉行的理念是贵精不贵多。   只是,古代的避孕措施效果不怎么好,不小心怀上了孩子,自然只能生下来,反正宋氏又不是养不起。   .   而扶阳县如今是宋昀的“地盘儿”,叶瑾声也是和宋昀合作,宋曜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偏向自己弟弟的朋友。   宋深为此很是头痛。   按照宋氏的规矩,在宋深退休之后,宋曜就是铁板钉钉的宋氏继承人,若他一直如此的话,恐怕是难以服众。   只是,宋深也不可能直接对宋曜说,让他防着点儿自己的弟弟,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话!   他只能旁敲侧击地告知宋曜,“光仪,维持一个家族长久繁盛下去的,是尽量公平。”   宋曜点头,“是,儿知道了,父亲。”   宋深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想一想宋曜的日常处事,倒是也没有出什么大的偏差,可见他还是有分寸的。   “既如此。”宋深道,“我便亲自手书一封,尽快送去扶阳县。”   说完后,宋深看着自己的儿子,“给楚氏家主的那封信,就由光仪代笔吧。”   “是,父亲。”宋曜没有拒绝。   只不过,在宋深写好给扶阳县的信之后,临送去之前,手里又被宋曜塞了一封信,看厚度,大概是宋深的两倍厚度。   宋深:……   只觉得心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在涌动,但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   扶阳县。   收到宋氏家主的亲笔信的时候,叶瑾声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宋家主?”叶瑾声茫然地看着亲自过来送信的宋昀,疑惑道,“给我的亲笔信?为什么?”   宋昀喝了一口茶,淡定地道,“瑾声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也是。   虽然心里疑惑,但是叶瑾声还是动作麻利地拆开了信封,打开了折叠地四四方方的信纸。   看到信纸后,叶瑾声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好字!”   听到叶瑾声的夸赞,宋昀脸上那得意的神色几乎是遮掩不住,“过奖了,家父的字,也只是平平而已。”   叶瑾声忍不住白了宋昀一眼,“我夸得是宋家主,又不是你。”   宋昀理直气壮地道,“那是我爹。”   叶瑾声:……   算了。   他没有继续和宋昀掰扯下去,而是开始看信件的内容。   .   大概是习惯问题,宋深写的这封信,也是明面上一团和气,但是深层次的意思需要细细品味的那种。   总而言之,对于叶瑾声而言,他就只看懂了一句话。   “楚氏想要跟你们合作?!”叶瑾声震惊地道,“楚氏这是什么意思?!”   宋昀早就从宋曜给自己的信里知道了这件事,闻言淡淡地道,“家兄的意思是,楚氏可能是想离间宋氏与你的合作。”   “看着吧,再过不久,你应该就能从别的渠道,巧合的知道楚氏即将与宋氏合作的消息了。”   至于是什么别的渠道,宋昀冷笑一声,他也很是好奇呢。   扶阳县现如今可不怎么太平,家中有些底蕴的人,基本上都能查到七松斋的第一家就在扶阳县,只不过,碍于在此处的人是宋昀,而他的背后站着宋氏,所以稍稍有些收敛罢了。   如果此时在扶阳县当县令的,是如同邹邈一样从少吏调任的县令,恐怕,楮宅的那场大火,还能烧得更早一些。   若是宋曜猜测的成真了,宋昀也正好能顺藤摸瓜,把那些敢伸过来的手彻底斩断。   真当他是病猫了不成?   .   听了宋昀的分析,叶瑾声也立刻变得警惕了起来,他立刻让黎琼再次加大了新楮宅的巡逻力度,而且,对于新招来的匠人,也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查,确保对方不会泄密。   除此之外,扶阳县郊外的玻璃窑、陶窑、瓷窑也是同样,李苟本身就曾经担任过瓷窑的管事,经验丰富,倒是不必担心。   有了这三个窑口,附近村寨里的人,也逐渐往窑口所在的地区靠拢,不少家中田少或者是无田的人,都会去碰碰运气,也算是间接地提高了附近村寨的生活水平。   尤其是瓷窑和玻璃窑,叶瑾声与李苟商量过后,除了工钱略多一成之外,还推出了另外一项福利制度。   内部员工购买玻璃或者是瓷器的话,可以用内部价格购买。   而这一制度,让不少在窑口里做工的人家里也换上了玻璃窗,成为了邻居的歆羡对象。   虽然李苟一直强调要保密,但是窑口上的待遇明显比其他地方的要好,这些都能从那些匠人平日的只言片语里听出来。   所以,等到窑口扩大,需要招新人的时候,无数人为了抢一个名额挤破了脑袋。   匠人们干活儿积极,效率也就自然而然地提高了,对于叶瑾声而言,完全是双赢。   .   除此之外,叶瑾声也一直在注意着到底是谁会成为楚氏的眼线呢?   但是,让叶瑾声想不到的是,那人居然光明正大地前来拜访了。   此人名唤陈川,被请进叶宅之后,他还特意请叶瑾声屏退了左右之后,这才讲清楚了自己的来意。   “陈郎君的消息是从何处来的?”叶瑾声迟疑着问道。   陈川苦笑一声,“陈某知道,叶郎君定然会怀疑陈某别有用心,只是,这只是陈某从友人周凉处听来的。叶郎君若是要证据,陈某确实拿不出来。”   这一番话,陈川说得十分坦然,“陈某此次过来,目的也不是想让叶郎君相信我,只是希望叶郎君能够谨慎,莫要轻易信了他人。”   说完之后,陈川立刻诚恳地道,“叶郎君七松斋内售卖的纸张,给了陈某与友人极大的便利,陈某此次过来提醒叶郎君,也算是有些私心。”   陈川正色道,“陈某实不想再回到连纸张都买不到的时候了。”   楚氏纸还没有被打落神坛的时候,根本是有钱都买不到,而如今,虽然七松纸的价格仍旧昂贵,但终于不再是连买都买不到的情形了。   陈川其实也明白,自己和周凉之前听到的传言,都是道听途说,但是这种事情,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叶瑾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开口,“陈郎君,您的那位友人,此时在何处?”   “绍田县。”陈川坦然道,“绍田县临近诸平郡,听他讲,此事还是一个楚氏郎君酒醉后无意中透露出来的。”   周凉知晓其中利害,犹豫许久之后,还是尽快通知了陈川,希望他能给叶瑾声提醒一二。   .   听了陈川的话之后,叶瑾声点了点头,诚恳地道,“多谢陈郎君前来提醒,此事对我很重要。”   说完,他示意一旁的仆从,去取来了几刀纸,递给了陈川,“此物,还请陈郎君收下。”   “这……”陈川觉得不好意思,“这怎么可以……”   “陈郎君,还请不要拒绝。”叶瑾声郑重地道,“此事我会去验证真假,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陈郎君的心意,瑾声都感受到了。”   “陈郎君以诚待我,我自然愿意以同样的诚意对待陈郎君。”   陈川心中感动,至于叶瑾声送过来的那几刀纸,他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在叶瑾声的劝说下,收了下来。   .   待陈川离开后,叶瑾声立刻将此事告知了宋昀,开始查陈川此人。   但是,让人惊讶的是,陈川这人居然还真的和七松斋有那么点儿关系。   当时七松斋开张,他就是第一个进来买七松纸的人,其后他也向自己认识的所有朋友大力推荐了七松纸,可以说是他们七松斋的忠实客户了。   “这可真是……”   叶瑾声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   原本宋昀的意思是想把这条线连根拔起,却没想到,几经辗转后,居然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负责此事的人,倒是有些手段。”宋昀哼了一声,“但是那又怎么样?”   叶瑾声送出书信的几家世族,除了谢氏和孟氏之外,只有容氏遣了人过来,其余的几家基本上都石沉大海。   叶瑾声对此没有什么情绪,反正到时候后悔的又不会是自己。   .   楚因接到了宋深的回信之后,眉头不由地拧起。   “他居然拒绝了?”   虽然信里的内容非常客气,但是核心内容还是不变的。   “这怎么可能?”楚因觉得很不可思议。   要知道,楚氏这些年牢牢地将造纸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觊觎这项造纸术的人可不少。   所以,宋氏为什么会拒绝呢?   楚因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像是被宋氏删了好几巴掌。   他现在想起自己给宋氏写的信,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巴结对方似的。   但更让楚因觉得生气的,还是宋氏对自己的巴结不屑一顾。   深吸一口气,楚因继续看下去。   信中还简单地提了一嘴楚珩的事情。   宋氏的意思是,一切自然是要按照大梁律法来,他们也是无能为力。   看到这里的时候,楚因直接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楚氏简直欺人太甚!”   鲍旬站在一旁,他的心就像是桌子上跳起来又落下去的那个砚台一样,七上八下的。   他不知道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但是很明显,那里面的内容让家主非常生气。   鲍旬开始后悔,自家不应该在这里的,万一待会儿家主想起了自己,他可能会被当成是出气筒。   只是,对于鲍旬而言,往往他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是会来什么。   “鲍旬!”   听到楚氏家主那带着愤怒的声音,鲍旬腰弯得更低,“家主。”   “叶瑾声那边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回家主。”鲍旬小心翼翼地道,“消息已经透露到扶阳县那边了。”   但事实上,他只知道,已经设计,借着一位楚氏郎君酒醉,遮遮掩掩地将消息告知了周凉。   据鲍旬所知,这个周凉,祖籍就是扶阳县。   不过呢,事情到底有没有传到扶阳县,其实鲍旬也是心里没底,但是这个时候,楚氏家主正在气头儿上,鲍旬为了避免当出气筒,下意识地隐瞒了一些内容,让自己的话听上去,像是这一次的任务完成地非常完美。   但可惜的是,鲍旬却忘记了,有的时候,你做的太完美也是错。   尤其是他们楚氏家主明显吃了个“闭门羹”的情况下。   鲍旬再次离开的时候,身上已经带上了轻重不一的伤痕。   .   书房内,楚因脸色仍旧阴沉。   他知道,宋氏这条路是肯定走不通了,那么……谢氏呢?   他的手指在谢氏两个字上轻轻点了点,最终下定了决心。   只不过,这一次楚因的信,收件人不是谢丹致,而是谢椿。   .   就在楚因不遗余力地试图离间叶瑾声与宋氏、谢氏的关系的时候。   一场针对楚氏的阴谋,也在渐渐成形。   .   谢丹致回去的时候,还带回去了一位楮宅内的造纸匠人,有了这名造纸匠人的指导,谢氏的造纸工坊迅速建立了起来,没多久,产出了第一批楮皮纸。   孟氏动作稍慢,但叶瑾声对孟言朝印象极好,再加上孟宜本人又是谢丹致的“小谜底”,权衡之下,高薪聘请了楮宅内的匠人去做技术指导,很快也得到了好消息。   宋氏早就有了自己的造纸工坊,只是之前出产的纸张一直都只供应族内的弟子使用,不曾出售。   这也是之前宋氏与叶瑾声谈妥的条件。   但是现在么,宋氏的造纸工坊在保证族内子弟纸张供应的前提下,多余的纸张也开始外售。   容氏动作最慢,但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们拿到的仅仅是一纸造纸秘方,各种细节只能自己慢慢摸索,所以,注定是赶不上的了。   .   没多久,众人忽然发现,除了七松斋以外,又突然出现了其他几家售卖纸张的铺子。   纸张的质量虽然比不上七松纸,但是售卖的价格却要低廉许多。   如果只是一家,或许还不会很快引起楚氏的注意,但是出现地实在是太多了。   以四家世族的实力,很快,产出的纸张就超过了楚氏纸。   而更加要命的是,这四家世族所制作的纸张虽然比不上七松纸,但是比起楚氏纸,质量却好上许多,再加上价格也比楚氏纸低一些,顿时引起了不少学子们的哄抢。   .   “你说什么!”   听到消息的时候,楚因双眼瞪起,一手抓住了鲍旬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鲍旬战战兢兢地开口,“家主,市面上出现了另外几家卖纸的铺子,纸张的质量比咱们的纸要好上许多,与七松纸颇为接近。但是价格……价格却比我们的低上一成。”   楚因咬牙切齿地道,“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鲍旬颤颤巍巍地开口,“奴查过他们背后的势力,分别是,宋氏、谢氏、孟氏和容氏。”   “宋氏?谢氏?”   听到这里,楚因蓦然间明白,为何之前自己给宋氏去信,想要与对方合作,结果却被对方婉拒了。   感情他们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掌握了七松纸的制作方法!   这个现实让楚因恨得直咬牙。   如果说原本被宋氏拒绝带给楚因的羞辱程度是五的话,那么现在已经飙升到了十。   但是,更让楚因眼前一黑的还是,他送给谢氏家主谢椿的信已经被送出了。   楚因咬着牙,“给我找人,尽快把送去谢氏的信给我追回来!”   这种羞辱楚因绝对不想尝到第二次!   然而,送出去的信想要追回来,谈何容易?   鲍旬就算是心里发苦,但这个时候,也只能是拍着自己的胸脯立下了军令状,对楚因说一定会将信件追回。   而没有追回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此时的鲍旬已经没有心力去想这个问题了,如果他敢这样告诉楚因,鲍旬甚至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还能活着离开这个房间。   .   愤怒过头,楚因抹了自己的脸一把,“现在情况如何了?”   鲍旬满脸苦涩,“回家主,如今万卷斋内的纸张,出现了一些存余。”   这只是鲍旬美化过的说法,事实上却是,现在愿意来万卷斋买楚氏纸的人,只是暂时没有听说其他卖纸的铺子开张的消息,若是他们知道后,鲍旬知道,他们立刻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万卷斋!   但是,面对这种情况,鲍旬也是毫无办法。   如果这样做的人,只是普通人,鲍旬自然有各种办法让他们开不下去,但是现在……   别说是自己了,就是楚氏家主楚因,怕是也根本不敢做什么手脚。   .   在万卷斋内的纸张彻底卖不动之后,楚因不得不作出了退让,“降价!”   降到和他们持平的价格还不行,必须比他们低一成!   造纸的各项流程虽然麻烦,但是价格一般而言也不会高到离谱,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楚氏之前一手垄断了纸张的市场,所以价格自然是任由楚氏操控。   但是现在么……   楚氏纸价格降低之后,虽然也吸引了一波回头客,但很快,对方的价格就再度降了下来。   楚因不得不再次降价。   然而,楚氏纸一降价,其他几家纸坊就跟着降价,价格也是正正好比楚氏纸低一成。   楚因气得脸色都青了。   这几乎都不需要外人多说什么,摆明了那群人就是冲着他们楚氏来的!   “简直是欺人太甚!”   .   鲍旬小心翼翼地开口,“家主,现在应该怎么办?”   但是,让楚因心烦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楚氏纸滞销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不少楚氏族人的耳中。   一些已经退居二线的叔伯长辈也开始过问此事,楚因几乎是忙得焦头烂额。   .   叶瑾声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只觉得有些可惜,“我还以为楚氏会接着降价呢。”   谢青珣捏了捏叶瑾声的手指,“他们会的。”   “也是。”   这也是叶瑾声与其余几家世族说好的事情,但是这里面并不包括容氏,但是让叶瑾声没有想到的是,容氏居然也跟着一起干了,这实在是让叶瑾声很是意外。   “明哲保身。”谢青珣评价道,“容氏的做法很聪明。”   诸平楚氏日后的败落可以说是显而易见的,容氏若是聪明,就会紧紧地跟住了宋氏与谢氏的脚步。   容氏虽是世族,但是却只能算是中等偏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种。   叶瑾声点了点头,“确实。”   容氏的优势在于,容氏祖地所在的地方,七松斋与其他的几个纸坊分号暂时还没有开过去,虽然纸张质量比不上七松纸,但是胜在那片区域,几乎是他们一家独大。   “等接下来看楚氏还会有什么动作吧。”叶瑾声道。   .   相比较于叶瑾声这边的惬意,楚氏那边可就是人心惶惶了。   楚因被那些长辈缠得是一个头两个大。   楚氏内部的那些长辈,因为一辈子当人上人惯了,即便是面对楚因的时候,也是没有丝毫的改变。   “楚因啊。”一个鬓发皆白的老者严肃着一张脸,“此事你要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   还不是你们这群老不死的不思进取,抱残守缺,只知道吃老本,这才弄成这个样子的吗?   楚因在心里狠狠咒骂着这群老不死的,面上却是一副恭敬的样子,“大伯,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从什么长计什么议!”另外一个脾气有些火爆的老人是恨不得抡起手里的拐杖,“我之前就说过了,还是楚翰更适合家主之位!”   这个脾气火爆的老人说话的时候,基本上是半分脸面也没有给楚因留。   楚氏躺着赚钱的时间太久了,家族内部的风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走下坡路,内斗的风气逐渐变大。   从楚因能当上家主,却没能在朝堂上有官职,就能看出一二。   楚因被那老者一通臭骂,忍不住抬起头,想辩驳几句。   然而,不等他开口,一只透明的玻璃茶杯就扔到了那个脾气火爆的老者身上。   “专老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扔茶杯的老人鄙视道,“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立刻提高楚氏纸的质量!”   “要说咱们楚氏纸,也未必比七松纸差到哪里去。”   “但是那一批纸乃是贡纸,岂可随意挪用!”立刻有人反驳。   眼睁睁地看着正堂几乎变成了菜市场,楚因烦躁地简直想要撞墙。   真要说质量,那位老者说的其实也对,他们楚氏纸的贡纸论质量绝对不必七松纸差到哪里去。   但是,如果真的让他们楚氏去卖贡纸的话,光是楚氏内部就会有无数的人反对。   因为在他们的心里,外面的人根本就不配用这样好的纸!   所以,虽然他们能产出这种纸,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扩大规模。   .   争来争去,也没有个结果,楚因烦躁地不行。   最后还是鲍旬提醒了楚因。   “家主,楚珩郎君还在扶阳县内关着呢。”   楚珩?   楚因一愣,立刻想起了自己送往宋氏的那一封信,脸色立时涨红了起来。   不过,楚因的脑子还算是清醒,贡纸他不能擅作主张,那么现在,楚珩或许是他们唯一的突破口了。   虽然宋氏委婉地说一切都按照大梁律法来,但是对于世族来说,他们确实是有特权的。   花钱买命什么的,一点儿也不稀奇。   .   不过,楚因想办法疏通朝中关系的时候,偶然间听到了一个消息。   孟怀推举谢青珣为绍田县县令一职。   谢青珣?   楚因只觉得这个人的名字十分耳熟,似乎……谢氏与叶瑾声之间的联系,就是这个人?   又找人仔细调查了一番后,楚因对于谢青珣此人,有了更多的了解。   严格来讲,这人最大的名头,不过是松实先生的关门弟子罢了。   要说实绩,还不如他的兄长谢丹致。   谢丹致年少入仕,为陛下钦点,辗转多处,虽还不及而立之年,其官途却已经比很多朝中之人还要长了。   唯一能说道的,就是这个人体弱多病。   看到体弱多病四个字,楚因的眸子暗了暗。   想起那一封几乎无法追回的,送去谢氏谢椿手上的信,再想一想谢青珣与谢椿的父子关系,楚因的脑海里逐渐冒出了一个计划。   既然你们让楚氏不痛快,那我们自然也不会让你们不痛快。   .   京城   孟怀被人弹劾,理由便是绍田县的县令邹邈。   邹邈在与当地乡党同流合污之前,便是孟怀亲自举荐的。   而这一次,弹劾那人便以此为借口,怀疑孟怀所推举谢青珣另有所图。   知道此事的时候,孟怀简直要被气笑了。   奈何他人在缁平郡,就算是自辩,一来一回的也需要时间。   .   原本,一地县令的任命只是一件小事儿。   虽然各地郡守、县令的任命都必须报于朝廷,但是一般而言,县令都是由当地郡守推举,也没人会揪着这事儿不放,基本上都是走个流程就是了。   但是,孟怀被弹劾之后,这事儿顿时被闹大,再加上里面有楚氏的人推波助澜,终于,被闹到了早朝上。   .   楚因之所以敢这样算计,不过是算准了谢丹致身为谢氏族人,在这种事上需要避嫌,不然难免会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包庇。   但让楚氏族人没想到的是,谢丹致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面对陛下的询问,谢丹致非但没有避嫌,还异常淡定地将自家弟弟狠狠地夸了一通。   在楚氏族人目瞪口呆的时候,谢丹致只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一句举贤不避亲便将他们接下来的话给堵死了。   要知道,谢丹致不仅是谢氏长子,还是松实先生的大弟子。   而松实先生的其他几个弟子和学生,初入仕途,举荐人也是谢丹致。   最后,高坐于御座之上的皇帝,将目光转向了一个人,“小七,你曾去扶阳,如何看?”   若是叶瑾声在此的话,便会认出,这人便是曾经在扶阳县郊外,与他们有一面之缘的陈氏郎君。 第80章   听到陛下点出七皇子秦琰, 楚迅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   下一瞬,七皇子秦琰越众而出,声音清朗, “臣赞同孟郡守所请。”   楚迅暗中咬牙,果然。   .   下朝之后, 楚迅丝毫没有停留的心思, 匆匆离开。   回到楚府后,楚迅立刻修书一封, 送去了诸平。   .   而另一边, 谢丹致手持笏板,脚步悠然。   忽然,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谢侍中。”   谢丹致转身, 拱手行礼,“七殿下。”   秦琰走到谢丹致的身前,抬手扶起对方, “听闻谢侍中此次扶阳之行,为松实先生带回来一套茶具, 唤作紫砂壶?”   “确如殿下所言。”谢丹致点头。   秦琰饶有兴趣地道, “以前倒是不曾听说, 莫非……也是谢郎君新制?”   秦琰话里的谢郎君说的自然不是谢丹致, 而是谢青珣。   “不敢欺瞒殿下, 确切来说,应当是叶瑾声所制出。”谢丹致淡笑着道。   叶瑾声。   从谢丹致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秦琰眸光一闪,正要说点儿什么,却见宫中内侍匆匆赶来。   “七殿下, 陛下有召。”   .   看着秦琰远去的背影,谢丹致眉头微微皱起,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   那内侍带着秦琰在宫内走过几圈儿之后,在御花园停下了脚步。   “七殿下,请。”   “儿见过父皇。”秦琰恭敬行礼。   这位梁朝的皇帝陛下已经不年轻了,但是,仍旧能够从他的面容上看到些许过去的风采。   与年轻时候的梁帝比较起来,如今已接近知天命年纪的他,看上去愈发深不可测。   “小七。”梁帝笑着招手,“来。”   秦琰直起身体,走到梁帝近前,“父皇。”   “你可是朕为何唤你过来?”   “儿不知。”   “真不知?”   见梁帝如此问,秦琰不由得苦笑,“儿不敢揣测圣心。”   梁帝呵呵笑着,“小七啊,说说你之前去扶阳,都看到了什么。”   秦琰思索了一会儿后,道,“儿看到了很多,只是,最让儿恋恋不舍的,还是五味斋。”   “哦?”梁帝笑呵呵地道,“都多大年纪了,HIA这么爱吃。”   “父皇为黎民百姓殚精竭虑,不愿铺张浪费,实为万民之幸。”秦琰先拍了自家父皇一通马屁,接着才道,“五味斋内不少菜式会放糖,儿很是喜欢。”   “糖?”   秦琰的脸上立时露出了些许窘迫的模样,“父皇莫要取笑儿。”   “除了五味斋之外,儿还从扶阳县内知晓了一种快速建造房屋的法子,只需要几日的时间,就能建成一座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子,且十分坚固。”   “哦?”听到这里,梁帝的神色一变,“为何之前不曾听说?”   “儿也是最近才知晓。”秦琰道,“除此之外,最近声名鹊起的七松纸也是出自扶阳,宫内刚刚更换完成的玻璃,最初也是从扶阳县传出来的。”   “而这些,都和一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谢青珣?”梁帝问道。   “不。”秦琰摇头,“是叶瑾声。”   .   秦琰母亲出身陈氏。陈氏也算是大族了,认真算的话,绝对算是中等偏上的世族。   世族之间彼此通婚,关系错综复杂,拐着弯儿的话,秦琰与谢青珣也能算得上是表亲。   而秦琰外出的时候,大都假托母姓,唤作陈宫。   查到叶瑾声之后,秦琰也曾经往深入查过,但很可惜的是,就如同谢青珣还有宋昀一般,他发现,叶瑾声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一切查到的资料,所能够推出来的内容就是,叶瑾声在进入扶阳县之前,应该是流民。   但再之前的身世,却再也查不到了。   古代毕竟不比现代。   回到七皇子府之后,秦琰一边思索着宫内和父皇的对话,一边唤来了侍卫。   “殿下。”进来的人是一个身穿铠甲的年轻人,身材高壮,看着应该很能打。   “邵笛。”秦琰看了他一眼,“你挑出一队护卫,尽快赶去扶阳县。”   “是!”听到秦琰的吩咐之后,邵笛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只是,答应过后,邵笛才有些犹豫地问道,“殿下,赶去扶阳县做什么?”   “找到一个叫做叶瑾声的人,莫要让他出事。”秦琰道。   叶瑾声?   邵笛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虽然不知道此人到底是谁,但是既然殿下吩咐自己去保护他,那么就说明这个人对于殿下而言十分重要,自己照做就是了!   邵笛跟在秦琰身边多年,秦琰自然知道邵笛的性子,不免又多吩咐了几句。   “你可知道最近声名鹊起的七松纸?”   “属下知道!”邵笛自己也买了不少呢!   秦琰微微点头,“七松纸便是叶瑾声的产业。”   什么?   邵笛的眼睛蓦得睁大,“那他岂不是就成为了楚氏的眼中钉?”   “不错,楚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秦琰道,“但是,这个人活着,会比死了更有用。”   秦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个人……很有趣。”   秦琰实在是好奇,这叶瑾声还能拿出什么来。   但是,秦琰也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他帮了对方,自然要想办法让对方知道,不然的话,对方又如何承情呢?   至于通过何种途径……   没多久,谢丹致的书案上就多了一份秦琰故意透露过来的消息。   谢丹致;……   .   楚氏祖地。   接到了楚迅的飞鸽传书之后,楚因忍不住重重地锤了桌子一下。   虽然觉得可惜,但是这个结果,并没有太出乎楚因的预料。   “算他们好运。”   冷哼了一声之后,楚因将信纸放到烛火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封信被火苗吞噬,最后随手扔到了火盆里。   谢青珣既然被调去了绍田县,那么……或许他可以在谢青珣赴任的路上做点儿手脚。   而且,叶瑾声此人,他的大部分产业都在扶阳县,或许……自己之前想错了。   只要这个人死了,那么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我果然还是太仁慈了。”   至于杀了叶瑾声会不会得罪站在他身后的几家世族,楚因不由得冷笑。   “既然你们先不仁,也莫要怪我不义了。”   如今楚氏也算是彻底和那四家撕破了脸面,他还有什么是不敢干的?   .   只是,让楚因意想不到的是,他之前送去谢氏谢椿的信,居然收到了回信。   楚因打开信封,大略扫过里面的内容之后,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十分古怪的神色。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谢椿居然……   .   虽然已经确定绍田县的县令就是谢青珣,然而,具体的任命书还需要时间。   以如今梁朝的效率,等任命书真正送到谢青珣的手里,怎么说也要半个月一个月的时间。   但是,因为人选已经确定,宋氏族长,还有谢丹致,以及秦琰等人,都为谢青珣送去了书信,提前恭喜对方。   宋昀得知消息之后,立刻抛下县府的公务,跑去了叶宅,亲自给谢青珣道喜。   “玄玠,恭喜恭喜啊。”宋昀笑眯眯地开口,但是不知为何,谢青珣总觉得宋昀的那个笑十分欠揍。   宋昀确实是在幸灾乐祸,他毕竟是扶阳县的县令,县府内的各项事务都需要他亲自过目,整个人完全脱不开身。   他原本以为谢青珣前来“投奔”自己,能让自己减减负,结果谢青珣比自己还要过分,担子说撂就撂挑子了。   谢青珣:……   .   然而,和其他人的祝福不同,叶瑾声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却是根本就笑不出来。   绍田县。   在人贩子一案中,叶瑾声听过这个县的名字,也隶属于缁平郡,但是和扶阳县之间的距离可不近。   等到任命书下来,谢青珣岂不是就要去绍田县常驻?   对于叶瑾声而言,他事业的中心几乎都在扶阳县,他能走得开吗   可是,叶瑾声也不可能阻止谢青珣接受这份任命,人都是要往前走的。   以往谢青珣身体不好,甚至连自己的后事都想好了,就算朝廷有心启用,也不得不考虑他的身体。   但现在不同了。   叶瑾声抱着枕头,仰头看着床顶,有些茫然。   .   “砰砰砰——”   极为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叶瑾声知道外面的人是谁,只是他现在不想说话,抱着枕头往床内一滚,就当是自己没有听见。   安静了一会儿之后。   “砰砰砰——”   敲门声再次响起。   叶瑾声想转身,最后却克制住了。   忽然,“吱呀——”   开门声响起,谢青珣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   “瑾声。”   谢青珣的声音在床外响起。   叶瑾声抹了一把脸,手一伸,把帘子拉开。   因为在床上滚了一圈儿,叶瑾声此时身上的衣服有些乱。   “玄玠。”叶瑾声揉了揉自己的脸。   谢青珣坐到了床边,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叶瑾声的脑袋,“哭了?”   叶瑾声:……   “那肯定是没有的。”叶瑾声立刻道,“就是……就是觉得有些乱……”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叶瑾声低下了头,“抱歉,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我不应该这样……”   “不。”谢青珣提起手,将食指抵在了叶瑾声的唇上,“你不需要和我道歉,该说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谢青珣的眸子逐渐转深,像是变成了一口无法看透的深潭。   “瑾声心中所想,我知道。”   “其实……”叶瑾声忽然有些别扭地开口,“我真的没有那么脆弱。”   “那瑾声可愿与我一起走?”谢青珣的声音变低,带了些恳求的意味。   叶瑾声抬头看他。   谢青珣的眸子里盛满了认真。   “你……”叶瑾声迟疑着道,“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谢青珣摸了摸叶瑾声的脸颊,“若是瑾声愿意,距离任命书到达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可以提前准备。”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忽然问道,“那如果我说我不愿意走呢?”   毕竟叶瑾声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事业全都在这边。   谢青珣眸子一黯,片刻后,他忽然道,“瑾声可还记得你曾经说给我听的愿望?”   愿望吗?   “我当然记得。”叶瑾声点头。   只是,如今连纸张都还没有彻底推广开来,叶瑾声甚至觉得,自己的那个愿望,几乎是遥遥无期。   “那就让实现的第一步,落在绍田县,如何?”谢青珣道。   第一步?   叶瑾声猛得抬头,试探性地看向了谢青珣,“玄玠,你的意思是……   ”   “瑾声,就和你之前说的那般,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谢青珣捉住了叶瑾声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但是,第一步落在哪里,我们还是可以自己选择的。”   自己选择?   叶瑾声立刻抓住了谢青珣话里的重点。   “绍田县是你早就想好的?”叶瑾声试探性地问道。   “只是之一。”谢青珣淡淡地道,“不过以如今的时机,恰好是它罢了。”   听到这里,叶瑾声的神色忽然有些复杂。   “所以,之所以要离开扶阳县,是因为不想给宋先生招祸吗?”   谢青珣垂眸,这便是默认了。   “倒也是。”叶瑾声很吸一口气,“之前是我想得不够周到。”   “只是……”叶瑾声有些担忧地开口,“就算是在绍田县,不也是会牵连到你的家人?”   谢青珣垂下眸子,“最先被牵连到的,必然是我的父亲,若是如此,我求之不得。”   叶瑾声一噎,顿时想起了谢青珣与谢氏之间的恩怨情仇。   他深吸一口气后,道,“既然如此,那需要先处理好扶阳县的事情。”   好在,叶瑾声之前就已经选好了负责的管事,不出意外的话,直接让他们留守就行了。   每过一个季度,就去绍田县做一次汇报。   就是从扶阳县去绍田县,这一路上也不知道要走多久。   “对了!”叶瑾声一拍脑袋,“人倒是好说,那我们后院里的那三头老虎怎么办?!”   这可是猛兽啊!   带着走的话可能会吓到别人,但是不带走的话,叶瑾声又觉得舍不得,放生?在这个时代,放生三头老虎是被人骂死的,更何况,叶瑾声十分怀疑,这三只老虎回到野外,到底还能不能靠自己生存。   唯一的办法,或许就是打造一辆大车,把老虎塞进去。   但是……   叶瑾声看着那三只老虎的体型,忽然觉得,或许塞进去之后,会直接把马车给压塌了。   但等到叶瑾声尝试将老虎带到马车上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另外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拉车的马压根不敢靠近。   几乎是那三头老虎刚刚靠近,拉车的马儿就受惊到开始撩蹄子了!   一通鸡飞狗跳之后,叶瑾声看着躺在自己脚边撒娇的几头老虎,只觉得有些欲哭无泪。   “这可怎么办?”   难道让这些老虎在外面跟着他们?   叶瑾声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忽然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行?   而且,三头老虎在身边,也能有效地震慑周围想要打劫的强盗山匪之类。   .   只不过,在叶瑾声为此烦恼的时候,宋昀忽然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染宁?”听着这个名字,叶瑾声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来一个安静的少年人模样。   说起来,自从造纸一事走上正轨之后,他与周染宁之间就没怎么见过面了。   “染宁现在还住在县府内吗?”叶瑾声问道。   宋昀点了点头,“染宁如今可是我们县府内的宝贝,今年春耕的时候,他帮忙改进了耕地的工具。”   改进工具?   叶瑾声的眸子立刻亮了起来,“所以,染宁的意思是,他能帮忙改进马车?”   “瑾声聪慧。”宋昀笑着点头,“正是如此。到时,染宁会和其他匠人一起帮忙赶制足以承载三头老虎的马车。”   “那真的是太好了!”   .   等真正看到周染宁和他手下的匠人们一起赶制的大车,叶瑾声只觉得目瞪口呆。   那大车看上去方方正正的,周染宁上前,在一处轻轻一扣,原本封闭的车厢顿时就变成了栅栏状的笼子,正好可以将一头老虎放进去。   而再一按,笼子就会变成车厢,挡住之后,外人也就不知道里面装着的是老虎了。   “如果是走在野外的话,就可以用栅栏模式。”叶瑾声道,“等到需要入城的话,就用车厢模式。不过,为了彼此的安全,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入城比较好。”   谢青珣颔首,“确实如此。”   叶瑾声不由赞叹道,“染宁,你怎么就有这么多的巧思!”   周染宁却摇了摇头,“只是以前听人说过而已。”   “说起来,”叶瑾声问道,“染宁,你的这些手段,都是从哪儿学的?还是你自己研究的?”   如果是周染宁自己研究的话,那叶瑾声实在是佩服至极。   周染宁垂下了眸子,“教导我的那个人,他自己说是墨家传人。”   墨家?   叶瑾声一愣,连忙问道,“是那个兼爱非攻的墨家?”   周染宁点了点头,“不过,如今墨家式微,我师父,也已经很久不曾出现了,也不知……”   知道周染宁话里的意思,叶瑾声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   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周染宁忽然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低头一看正好对上了阿满疑惑的视线。   阿满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周郎君,你的耳朵是怎么了?”   耳朵?   周染宁立刻捏住了自己的耳垂。   阿满却抓住他的胳膊,踮起了脚尖,“是小洞?”   小洞?   见在场众人都看向了自己,周染宁退后一步,“说起来,叶郎君,我还要感谢你。”   “感谢我?”叶瑾声的注意力从周染宁的耳朵上收回来,“为什么?”   “其实……”周染宁道,“我之前因为和人斗殴,所以被抓进了大牢。   “但实际上,我是故意的。   “因为我是从人贩子的手里逃出来的,那时候险些被人贩子发现,我不得已,只好故意惹事,被抓进大牢,好避开他们。”   “又是人贩子。”叶瑾声的眸子里划过了一抹厌恶,“这些人贩子,真的是千刀万剐都不足惜。”   看着被轻易转移了注意力的叶瑾声,谢青珣与宋昀对视一眼,一触即离。   周染宁见话题成功转移,也稍稍放下了心来。   .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周染宁拿起一旁的刨子,一下一下地刨着木板。   忽然,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周染宁警惕地问道。   “是我。”门外,是宋昀的声音。   听见是宋昀,周染宁抿紧了唇,问道,“宋县令可是有事?”   宋昀的声音仍旧镇定,“受瑾声之托,为周郎君送一样东西。”   叶瑾声?   他会给我送什么东西?   周染宁忍不住又揪了一下自己的耳垂,慢腾腾地去开了门。   宋昀摊开手,将一物递给了周染宁,“此物是瑾声偶尔得到,据说是从烟囱里掉下来的,看着是个盒子,但是他打不开,听说你是墨家传人,便想请你试一试。”   周染宁有些犹豫,“我……我其实不算是墨家传人。”   宋昀不置可否,“周郎君不必担心,我只是个传话的而已。”   说完,他又往前推了推。   周染宁无奈,只能将那个木盒取过。   .   宋昀也确实和他之前说的一样,送完了东西就离开了,并没有再纠结他的耳洞一事。   周染宁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立刻关上了门。   躲在木材堆里,闻着木材散发出来的清香,周染宁觉得自己的情绪也逐渐安定了下来。   他将那只还不足巴掌大的小木盒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咦”了一声。   “这好像……是某种机关?”周染宁喃喃,“有点儿眼熟。”   但是周染宁能确定,这肯定不是他师父教给他的。   “所以……”周染宁疑惑,“我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莫非是在书里看到过”周染宁喃喃。   .   叶宅。   收拾行李自然有仆从准备,叶瑾声则和谢青珣一起处理那些铺子的问题。   “在这里住了那么久,还真的是有点儿舍不得。”叶瑾声叹息一声,道。   “何处有瑾声,何处便是我的家。”谢青珣淡淡道。   叶瑾声被谢青珣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咕哝了一句,“我……我也是。”   .   收拾东西之外,孟郡守还特意送过来一些绍田县的资料。   除此之外,宋昀、谢丹致,还有谢青珣自己的渠道,都送来了一些相关的内容。   大致看过之后,叶瑾声不由得皱眉。   叶瑾声叹了一口气,“也难怪之前的那个绍田县县令最后选择和本地乡绅同流合污了。”   因为那些当地的地头蛇实在是太霸道了。   几乎是完全架空了前任绍田县县令,他无论想做什么都做不成,简直是寸步难行,而且还每天都觉得惶惶不可终日,这样的日子,换谁都会疯。   谢青珣微微颔首,“虽然绍田县的本地乡绅之间也彼此不对付,但是一旦有外来的县令走马上任,他们便会一致对外。”   “那这样看来,他们是真的很不好对付啊。”叶瑾声蹙眉,“玄玠,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谢青珣点了点头,“瑾声可有什么想法?”   “你问我吗?”叶瑾声只觉得有些惊讶。   “瑾声似乎也有办法。”谢青珣笑着道,“可能说给我听?”   “如果是我的话……”叶瑾声想了想,“大概会想办法联合那些被这些乡绅压迫的普通百姓。”   “哦?”谢青珣神色一肃,“还请瑾声细讲,珣愿洗耳恭听。”   “咳咳。”叶瑾声咳嗽了几声,“你看,这些乡绅既然连朝廷派过去的县令都敢架空,那么对于那些普通百姓,他们肯定更加有恃无恐。”   谢青珣点头,“确实如此。”   “那些普通百姓或许想反抗,只是等他们看到朝廷派来的县令都是那般下场,或许会心有戚戚,不敢乱来。”说到这里,叶瑾声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就只是猜测,你可以参考一下。”   谢青珣却摇了摇头,认真道,“瑾声所言,对珣而言,大有启发。”   叶瑾声笑了笑,“我是想着,那些乡绅就算再厉害,人数也肯定比不上那些老老实实的百姓吧?而这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其实差的就只是一个口号,或者说是一面旗帜而已。”   叶瑾声一边思索,一边道。 “若是这面旗帜,是朝廷派来的县令,亲手竖起来的呢?”   听了叶瑾声的话之后,谢青珣忽然叹息一声,“珣不若瑾声。”   叶瑾声摆了摆手,“我就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到底怎么做,或者是能不能做成,都还不一定呢。”   “玄玠,你的意思呢?”   谢青珣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眸子里便多了几分冷意,“杀。”   杀,杀人吗?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但是叶瑾声的眼前却仿佛看到了一片血色弥漫开来。   “绍田县乡绅世族之间,也是各有矛盾。”谢青珣淡淡开口,“而我原本要做的,是暗中激化这种矛盾,让他们自相残杀。”而挑起矛盾的最好办法,就是杀人,嫁祸。   叶瑾声屏住的呼吸缓缓吐出,“玄玠的这个计划,确实非常有可行性。”   虽然知道只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叶瑾声还是觉得自己的鼻腔里,似乎是闻到了一股股的血腥气味。   “不过,听了瑾声所言。”谢青珣继续道,“我觉得,或许可以双管齐下。”   .   就在谢青珣与叶瑾声一并完善计划的时候,朝廷发下的任命书也终于送到了谢青珣的手里。   因为古代交通不便,所以,对于前去赴任的官员,一般都有一个期限,大约为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   而以扶阳县与绍田县之间的距离,这个时间为两个月。   启程的时候,叶瑾声看着接近二十辆的马车,只觉得好像有些太兴师动众。   但是负责收拾的仆从却表示,这已经尽量精简了!再少的话,郎君在路上就会非常不方便!   叶瑾声:……   想想从扶阳县到绍田县的距离,叶瑾声理智地把自己的话又彻底咽了回去。   就当是远距离搬家好了。   而且……他们现在也确实和搬家差不多了。   .   扶阳县与绍田县虽然都属于缁平郡的管辖范围,但是一个北,一个南,彼此间的距离可不近,而到了绍田县之后,就和诸平郡很近了,甚至还有一小部分接壤。   所以,为了能够在规定的时间内赴任,几乎是接到了任命书的时候,谢青珣一行人便需要启程了   离开的时候,宋昀亲自将他们送去了城外。   “此去千里,瑾声,玄玠,珍重。”宋昀道。   叶瑾声看着宋昀,以及一同前来送行的黎琼。李苟等人,也觉得心中十分不舍。   “诸位,保重。”   “郎君,路上小心。”   “郎君,万望珍重。”   一声声道别,一句句祝福,叶瑾声都记在了心里。   直到马夫扬鞭,马车开始前行,叶瑾声才收回了视线。   谢青珣与叶瑾声同坐一辆车厢,而阿融和阿满则在另一个车厢里。   大白与枣红马跟在一侧,悠闲地跑着。   黑色细犬飞黎有些兴奋,一会儿跑去最前面,一会儿又跃上马车,或者忽然有段时间不见踪影,再出现的时候,嘴里已经叼了一只兔子。   .   他们启程的时候,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农人们大都已经耕种完,见到浩浩荡荡十几辆马车,都忍不住好奇地过来看几眼。   最开始的时候还好,马车虽然颠簸,但是还能忍受。   但是几天过去,叶瑾声就觉得有些受不了了。   如今的马车可没有完善的减震设施,叶瑾声觉得自己要是再在马车里坐下去,屁股就要开花了。   谢青珣看出了叶瑾声的难受,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叶瑾声的手腕。   “玄玠?”   “很难受?”   叶瑾声眉眼耷拉着,“其实也还好。”   说着还好,但是叶瑾声的眼角眉梢都在说着几个字,“我很不好。”   谢青珣摸了摸叶瑾声的额头,有些心疼地道,“既如此,我们便出去骑马吧。”   骑马?   叶瑾声忽然反应过来,是啊,他怎么就忘记这茬了?   .   “停车!”   听到叶瑾声的声音后,马夫长鞭一扫,拉车的马儿立刻停了下来。   “郎君,可有什么吩咐?”   叶瑾声从车厢里钻出来,左右看了看,冲着大白招了招手,“大白!”   大白性子温顺,听到有人喊自己,便“得得得得”地跑了过来,伸出舌头,卷走了叶瑾声放在手心里的饴糖。   叶瑾声摸了摸大白的脑袋,踩着马镫爬了上去,待叶瑾声坐稳当之后,谢青珣顺势跨上了另一边的枣红马。   “走吧。”谢青珣吩咐道。   “是。”   知道是两位郎君在马车里坐腻了,出来骑马,马夫吊起的心落了下来。   叶瑾声虽然学过骑马,但是之后一直没有什么机会练习,此时坐在大白的背上,还是有些僵硬。   好在,谢青珣一直都走在他的身侧,时刻关注着他。   “瑾声放心。”谢青珣温声安抚他,“现在大白跑得慢,你主要坐稳了,就不会有事。”   叶瑾声咽了咽口水,“我……我尽量。”   谢青珣看着僵硬地简直要同手同脚的叶瑾声,无奈地叹息一声,策马靠近叶瑾声。   然而,枣红马似乎是和大白不怎么对付,凑近后就想张嘴咬大白,被谢青珣眼疾手快,一把拉了回来。   “玄玠?”   叶瑾声紧张地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安心。”   说完,谢青珣单手按住马鞍,一瞬间从枣红马的身上,跃到了叶瑾声的身后。   察觉到身后贴上来的胸膛,还有覆盖住自己握着缰绳的手的温度,叶瑾声原本僵硬地像是一块木板的身体,顿时软化了下来。   “现在不害怕了?”谢青珣低声在叶瑾声的耳边道。   叶瑾声咳嗽了一声,“嗯。”   谢青珣单手控着缰绳,另一只手绕过去,搂住了叶瑾声的腰,双腿一紧,大白的速度立刻变快,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不过,谢青珣还是有分寸的,没有离开队伍。   飞黎有些兴奋地围着大白打转,有好几次,叶瑾声都担心大白生气起来,会踩到飞黎。   但让叶瑾声意外的是,大白的脾气是真的好,虽然飞黎很碍事,但它也是好脾气地小步慢跑。   .   入夜   一行人只能露宿在郊外。   叶瑾声特意去看了被关在笼子里的三头老虎,见它们蔫蔫的,便心软将它们放了出来。   原本,叶瑾声的意思是让它们放放风,出来活动一下筋骨。   但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那三头老虎跟在飞黎的后头,钻进了山林。   没一会儿,飞黎兴奋的“汪汪”声响起,紧接着就是几头老虎的吼叫。   待虎啸停下后,借着升起的篝火,叶瑾声看到三头老虎甩着尾巴走了过来,嘴里还叼着几只猎物。   叶瑾声:……   看着跑在一旁的飞黎,叶瑾声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玄幻了起来。   带着三头老虎去打猎,怕是飞黎的狗生巅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克莱因蓝 18瓶;多放香菜不要蒜 10瓶;31387795 6瓶;濯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邵笛带着人赶到扶阳县的时候, 却在县府内被宋昀告知,谢青珣一行人接到任命书的当天,就已经启程了。   “这么快?”邵笛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宋昀笑了笑, “邵统领寻玄玠可是有事?”   邵笛一抱拳,对宋昀道, “某奉殿下之命, 前来护送谢郎君前往绍田县。”   “七殿下?”宋昀了然道。   “是。”邵笛简短地道。   之前七殿下秦琰曾经亲自来过扶阳县,只不过是秘密来此, 除了宋昀之外, 再无他人知晓。   想起曾经与七殿下的密谈,宋昀不由得看向了绍田县的方向。   “玄玠。”   “朝堂, 将起风云啊。”   .   既然谢青珣一行人早就启程,邵笛也没有多浪费时间, 在扶阳县内短暂修整之后,翌日清晨,城门刚开, 他们一行人便骑着快马,沿着谢青珣离开的路线追去。   邵笛这一队人都骑着快马, 赶路的速度比谢青珣与叶瑾声拖家带口的快上许多。   星夜兼程之后, 邵笛他们与谢青珣之间的距离正在逐渐拉小。   “头儿。”   路上休息的时候, 一个年轻的小兵凑到了邵笛的面前, “咱们之前带的干粮不够了。”   邵笛取来水囊, 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润了润已经快要冒烟儿的喉咙之后,这才沙哑着声音开口,“等干粮吃完之后,就分出一部分人出去打猎。”   “是!”   得到了邵笛的允许之后, 那个凑过来的小兵有些摩拳擦掌。   说实话,这些日子他们为了能够尽快追上谢青珣一行人,避免他们在路上出现危险,极大地压缩了睡眠的时间,如果不是他们□□的马儿也需要休整,可能还会更快一些。   说起来,这也算是邵笛失策,他并未想到,谢青珣和叶瑾声居然能那么快!不然的话,完全可以一人两匹马,轮换着骑,会更快。   不过,算一算时间,邵笛敢肯定,自己这一小队和谢青珣叶瑾声车队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了。   见众人差不多休息好了,邵笛将水囊拧紧,“上马!”   “是!”   跟随而来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将士,邵笛一声令下,不管他们原本在做什么,都以最快的速度跨上了马背。   .   黄昏已过,夜色渐深。   邵笛正准备下令,让众人停下修整的时候,忽然察觉到,自己的马儿有些焦躁。   不停地打着响鼻,不停地有白色雾气从它的鼻子里喷出。   有同样反应的还有其他队员的马匹。   “头儿,情况不太对。”一人安抚住了自己的马匹后,急促地道,“它们在害怕!”   邵笛眯起了眼睛,手掌不停地在马匹的身上抚摸着,想要缓解它的焦虑。   “警惕。”邵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能让马匹大规模地骚动,显然这附近应该有能够威胁到它们的猛兽。   但让邵笛觉得不解的是,这片区域地势较为平坦,也没有什么比较茂盛的森林,不像是会出现大型野兽的地方啊。   .   紧张的气氛逐渐蔓延,小队里的成员各自散开,彼此呼应,排出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阵型。   夜晚的风拂过将士们的耳朵,为他们带来了远处的动静。   邵笛握住剑柄的手逐渐用力,浑身如同绷紧了的弓弦,仿佛下一瞬就能激射而出。   刻意压低的呼吸声里,一双油绿色的眸子在远处若隐若现。   “难道……是狼?”邵笛心里一紧。   如果只是小型的狼群倒还好,自己小队里的人绝对能应付。   邵笛担心是碰上大型狼群,那到时候……自己一行人就算是能脱困,也绝对会损失惨重。   但是让邵笛疑惑的是,没听说这附近有大型狼群出没啊?   随着那油绿色眼睛的逐渐靠近,邵笛终于看清楚,正向着他们走过来的不是狼群,而是三头被覆斑斓条纹的猛虎!   那三头猛虎走过来的时候,脚步仿佛闲庭信步。   然而对于邵笛等人而言,这样的三头猛虎,简直比狼群还要惊悚!   .   现场的气氛愈发凝重。   邵笛不发一言,只是以手势示意自己的同伴。   此时此刻,邵笛万分庆幸,今天的月亮足够圆。   虽然比不上灯火清晰,但也足够让他的同伴模糊地看到他的手势。   野外遇上猛虎,如果猛虎没有想要进攻自己的意思,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任由它们离开。   邵笛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汗水,紧张的。   .   忽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来。   邵笛心里一惊,“是谁!”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   难道……   邵笛心里猛地一跳,开始仔细地分辨起来那马蹄声的来处,似乎……似乎是那几头猛虎的身后?   眼看着那几头猛虎走向自己这边的动作停顿,开始扭头看向了它们的身后。   邵笛心一横,不由得大声示意,“前有猛虎,尽速离开!”   话一出口,与邵笛在一起的人就默契地一同大吼,“前有猛虎!尽速离开!”   话音未落,邵笛与他的同伴便齐齐抽出了手里的剑,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   却不想,那达达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而那几头猛虎被邵笛一行人的喊声吸引了注意力,一前一后地扭头,看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里面尖利的獠牙。   “吼——”   嘹亮的虎吼响起,原本就强自镇定的马儿顿时更加焦躁了,马上的骑士尽力控制,然而收效甚微。   直到一声狗叫在黑暗中响起——   “汪汪汪汪!汪汪!汪!”   ???   哪里来的狗?   下一瞬,让邵笛几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面容有些模糊的男人走向了那三头猛虎。   那个男人身形偏瘦,看着都不够老虎一口吞的。   .   邵笛没有莽撞地上去救人,他很清楚,那样近的距离,就算是他们冲上去了,也根本无济于事,那个男人死定了。   就在众人做好了看到那个男人血溅当场的准备的时候,那三头老虎里的其中一只,无比熟练地蹭到了那个男人的腿边,露出了自己的肚皮,毛爪子还在半空中挥了挥,似乎是在求撸。   另外两只也是不甘示弱,张嘴就咬上了自己的兄弟,试图把对方拖走,换上自己。   .   这……   “头儿,我……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邵笛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这怎么回事?   明明是称霸山林的百兽之王,怎么现在跟只狸奴似的?   .   正在准备饭食的时候,叶瑾声忽然发现飞黎警惕地看向了一个方向,耳朵动来动去。   同时,三头老虎也像是发现了什么,尾巴一甩,就跑了出去。   叶瑾声担心出事,立刻骑着大白去追。   这段时间的磨合下来,叶瑾声不再惧怕一个人骑马,而大白对于那三头老虎的气息也逐渐习惯,至少不会再一靠近就四条腿发抖了。   .   叶瑾声把每一只小老虎都用力撸了好几下,安抚好了它们之后,这才看向了对面。   “抱歉,吓到你们了。”叶瑾声满是歉意地开口,“这三头老虎都是我养的,不会随便攻击人的。前提是你们不要攻击它们。”   因为之前邵笛的提醒,叶瑾声对这一行人的印象很好。   在明明知道他们的喊声或许会吸引猛虎的注意的时候,还是义无反顾地高声提醒自己。   这样的人,叶瑾声觉得应该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想到自家的三头老虎好像吓到了对方,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叶瑾声便开口邀请这一行人去往营地。   .   对于叶瑾声的邀请,邵笛有些犹豫,他最大的忌惮还是那三头老虎。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邵笛并未将手里的剑收回,而是高声问道,“不知对面的郎君如何称呼?”   “我姓叶,叫叶瑾声。”   叶瑾声?!   听到这个名字,邵笛心里一惊,而其他的同伴也是彼此对视,都觉得有些意外。   居然这么巧?   .   邵笛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有看过叶瑾声的画像。   但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如同谢青珣一般精湛的画技的,那两幅画像基本上看了等于没看。   再加上此时正是晚上,虽然月明星稀,但隔着如此远的距离看人,仍旧会觉得模糊。   “头儿,他可信吗?”   对于这个问题,邵笛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   不过,对于叶瑾声的身份,邵笛其实是有□□分相信的。   权衡利弊过后,邵笛将收剑入鞘,对小队里的同伴道,“过去看看,但都警醒着点儿。”   “是!”   .   见邵笛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决定,叶瑾声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扪心自问,若是换了自己,彼此的立场对调,叶瑾声可能会第一时间拒绝。   所以,听到邵笛的那一句“叨扰了”之后,叶瑾声有一瞬间的惊讶。   在知道自己的身边有三头猛虎,还能答应下来,看来,对面的这一行人,对他们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啊!   .   “玄玠!”   大老远的,叶瑾声的声音就被夜风送进了谢青珣的耳朵里。   “我请了人来做客!”   谢青珣眉头微微皱起,起身迎了过去,“哦?是瑾声的朋友吗?”   “不是,我也是刚刚认识。”   叶瑾声拍了拍蹭到自己身边的花花,对谢青珣解释道,“刚才花花吓到了他们,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就请他们来吃顿饭。”   谢青珣看向了叶瑾声的身后,看到邵笛之后,他的眸子里划过了一抹亮光。   这个人,谢青珣其实认识。   邵氏,依附于七皇子的小世族。   .   邵笛是认识谢青珣的,当年谢青珣虽然体弱多病,并不怎么出现在人前,但是他毕竟是松实先生的关门弟子。   邵笛跟着七皇子,曾有幸见过谢青珣一面,对谢青珣病秧子的模样印象深刻,他曾经以为,谢青珣可能也就只剩下了几个月的时间好活。   却没想到,曾经那个病恹恹的年轻人,如今身体已经大好,脸色瞧着红润丰满,看着十分健康。   “谢郎君。”邵笛拱手,语气中多了几分感慨,“昔年白鹭书院一晤,阔别多年,谢郎君风采更胜往昔。”   谢青珣微微拱手,“邵统领,许久不见,仍旧英武不凡。”   叶瑾声顿时惊讶了起来,“玄玠,原来你们认识?!”   谢青珣微微颔首,对叶瑾声介绍道,“邵笛,邵竹青。”   叶瑾声连忙道,“邵统领,久仰。”   .   彼此寒暄过后,谢青珣没有过问邵笛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当做是一次普通的偶遇,招呼邵笛坐到了火堆前。   火堆上架着几只烤鸡、烤兔子,都是比较小的猎物,而今日刚刚猎到的羊和鹿,则分别架起了一个火堆。   油脂被烘烤,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阿满鼻子动了动,拉着阿融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小舅舅!好香!”   叶瑾声抱住了扑过来的阿满,“再等一会儿就能吃了。”   “还缺什么香料吗?”阿满问道。   “不缺。”叶瑾声捏了捏阿满的鼻子,又拉着阿融的手,让他们坐的稍微里火堆远了一些,免得有危险。   .   邵笛带来的人虽然在努力地扎帐篷,但是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忍不住往火堆上看过去。   实在是太香了!   他们这一路算得上是急行军,饿了就啃几口干粮,好久都没能吃到这样香的烤肉了!   “哎!”一个人用胳膊捅了捅自己的同伴,“你有没有觉得,他们烤的这肉,闻起来好像更香一点儿?”   被捅到的那个人咽了咽口水,“确实更香。”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做的,咱们以前也不是没有烤过,怎么就没有这个味道呢?”   “别说是香味儿了,咱们以前烤出来的,肉老柴了,塞牙!”   “可算了吧你,能有肉吃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挑!”   “哎……”被嫌弃挑剔的那个人捂着自己的肚子,揉了揉之后,道,“我这不也是想吃好的吗?”   .   别说是邵笛收下的那群兄弟了,就是邵笛自己,此时的目光几乎是黏在了那几只猎物的身上。   他几次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猎物的身上挪开,这猎物是人家的!   但是……   邵笛的肚子却泄露了他此时最真实的想法。   “咕噜噜——”   一旁的阿融和阿满都忍不住偏过头,好奇地看着那个肚子正在不停叫唤的男人。   邵笛被晒成古铜色的肌肤上顿时露出了几分尴尬,“我……”   叶瑾声体贴地帮他解围道,“快熟了,大家都饿了。”   虽是如此,但是邵笛却仍旧是僵硬地坐在原地,他几乎能够想象,自己手底下的那群兔崽子们会如何说。   他这个统领的威严即将不保。   .   等烤肉都烤熟了之后,刘娘子将最好的肉都送到了叶瑾声与谢青珣几人面前后,这才将其他的烤肉分了下去。   除此之外,篝火上吊起来的锅子里还熬着鱼汤,干硬的面饼子撕成小块,扔进已经熬成了奶白色的鱼汤里,面饼吸饱了鲜美的汤汁,吃进嘴里,让人忍不住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邵笛还好,尚且还能控制得住自己,吃饭的时候动作比较优雅。   但是他手底下的那一群人,却顾不上这么多,几乎是等饭食烤肉分给自己之后,就立刻狼吞虎咽了起来,完全不管是不是烫。   不少人就算是被烫到了也舍不得吐出来,在嘴里吹凉了之后,硬生生咽了下去。   “唔,好吃!”   “老子觉得我终于活过来了!”   “太好吃了!”   “哎哎!你别抢我的!”   见那群人甚至连放凉的时间都等不及,刘娘子忍不住道,“我们家郎君说了,饭一定要等凉了才能吃,不然滚烫的东西咽下去,烫坏了食道,人可是会死的。”   这……   听到刘娘子的话之后,原本那几个不顾烫直接吃的人顿时僵硬了一秒钟。   刘娘子见他们好像还在犹豫,便学着自家郎君,下了一剂猛药,“郎君说了,有一种酷刑就是往人的嘴里倒滚烫的水,那可真的是……”   听到这里,那一群人立刻集体做了同一个动作,不停吹气,试图让烤肉或者鱼汤凉得快一些。   .   吃过饭之后,邵笛抹了一把嘴,直接开口道,“不知道谢郎君与叶郎君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哪儿?”   谢青珣往火堆里扔了一根柴火,“绍田县。”   “那可真是巧了。”邵笛乐呵呵地道,“我们这一次也是要去绍田县,正要顺路,不如同行?”   叶瑾声的目光立刻落到了邵笛一旁的那一堆骨头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邵笛被叶瑾声看得有些脸色发红,他咳嗽了一声,解释道,   “现在还好,只是再往南边走,就容易碰上劫道的,不一定是强盗还是山匪。   “我和我手下的兄弟,实力还算是不错,若是同行,人数一多,也会形成一种震慑。   “当然,若是真的有不长眼的人胆敢打劫,我们兄弟一定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叶瑾声看了谢青珣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笑着答应了下来。   “这感情好,那作为回报,邵统领这段时间的吃食,就由我们负责了。”   邵笛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叶郎君,猎物我们可以自己解决,只是我们这一群糙老爷们儿,也不会做,能不能……能不能请叶郎君帮忙?!”   “自然可以。”叶瑾声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真挚了一些,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会做饭可真好啊!   .   商量好事情之后,邵笛便带着自己的兄弟们处理了一下现场,尤其是一些骨头啊、带血的皮毛之类的,全部都挖坑深埋。   叶瑾声将一个小袋子递给了邵笛,“邵统领,此物能够隔绝血腥气,你们或许能用得上。”   邵笛没有和叶瑾声客气,这东西他们确实十分需要。   一路上他们还会猎杀不少野兽,有了这个东西,就能够避免野兽的血腥气引来其他更加凶残的大型猛兽,他们的安全也能更有保障。   .   叶瑾声与谢青珣结伴走进马车,准备休息。   “玄玠。”叶瑾声抓着手里的被子,开口问道,“那个邵笛的话,可信吗?”   谢青珣将枕头帮叶瑾声放好,闻言笑道,“路上多了一队免费的护卫,瑾声不觉得十分划算吗?”   “但是……”叶瑾声闷声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哦?”谢青珣拉着叶瑾声,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可否与我详说?”   “玄玠。”叶瑾声突然开口问道,“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接受我的邀请,来到我们的营地吗?”   谢青珣捏了捏叶瑾声的脸颊,亲昵地道,“瑾声也长大了。”   叶瑾声:?????   这和我是不是长大了有什么关系?   仔细思索了一阵儿之后,叶瑾声忍不住愤愤地报复了回去,“好啊,玄玠,你居然暗示我傻!”   谢青珣任由叶瑾声捏着自己的脸颊,嘴巴也因为叶瑾声那毫不留情的动作而被迫嘟了起来,只有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里,仍旧是叶瑾声熟悉的温柔的笑意。   闹了一会儿之后,谢青珣这才道,“瑾声可想过,或许……他们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呢?”   叶瑾声只觉得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那他们,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   “兄长在信中曾经暗示过。”谢青珣安慰他道,“邵笛应该没有说谎,他们确实是被人派来保护我们的。”   只不过,不想让叶瑾声和谢青珣发现,所以,特意编了理由,而这理由看上去也是合情合理。   就是不知道如果他们营地里做饭难吃,邵笛他们又会找个什么借口。   “你的意思是,”叶瑾声眸子微微亮起,“他们是兄长派来的人?”   “应该不是。”谢青珣摇头。   “那会是谁?”叶瑾声疑惑,“除了兄长,还有谁会在乎我们的安全”   谢青珣看着满脸疑惑的叶瑾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他邵笛的背后是谁,担心他会乱想。   只是再一想,这事儿叶瑾声知道也是早晚的事儿,倒不如提前告诉他,他也好自己做准备。   “邵笛的背后,是七皇子。”谢青珣压低了声音,道。   七皇子?   叶瑾声喃喃了一句之后,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七皇子为什么要保护我们?”   他们好像和那个什么七皇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吧?   谢青珣将叶瑾声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双唇凑到叶瑾声的耳边,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叶瑾声道,“邵笛一行人虽然是七皇子派来的,但必然是经过陛下同意的。就算不是明面上遣人,暗地里也会掌握一切。”   如果说刚才的七皇子给叶瑾声的感觉是不可思议的话,那么听到梁朝的皇帝陛下也知道这事儿,甚至是默许的状态,叶瑾声就觉得十分魔幻了。   他虽然知道如今是封建王朝,有皇室,但是叶瑾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皇室牵扯上什么关系。   “瑾声?”   见叶瑾声一直没说话,谢青珣不由得有些担心,难道是被吓到了?   “啊?”   回过神儿来之后,叶瑾声自己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我就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按理说,梁朝皇帝不应该是日理万机的吗?他为什么会注意到我们啊?”   谢青珣虽然入仕,但也就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而已,到底是为什么,能劳动皇室兴师动众地派人来保护?   难道说……   叶瑾声抓着谢青珣的手立刻一紧,“玄玠,难道说,绍田县里的人,准备暗杀你?让你直接死在赴任的路上?”   这可不是叶瑾声的杞人忧天,当地方豪强强势到某种程度,就相当于是一个地方小朝廷,说是在当地只手遮天都不过分。   就像是楚氏在诸平郡的势力,就算是诸平郡的郡守,也不得不低头。   叶瑾声原本以为,绍田县就只是一个小县而已,就算有危险,但是只要他们行事谨慎,应该就不会出什么大事儿,甚至还能将当地的那些黑恶势力连根拔起。   但是现在,叶瑾声不敢肯定了。   他有些焦虑地开口,“玄玠,我们带来的人是不是不够?不如……不如我们先在别的地方找一批人?”   “新招来的人,忠诚度必然要打个折扣。”谢青珣道。   “也是。”叶瑾声担心地开始薅头发,“那……那……”   “瑾声,别太担心。”谢青珣摸了摸叶瑾声的脑袋,“就算我不愿意与谢椿扯上关系,但我毕竟是谢氏子,绍田县的人敢动邹邈,但不一定敢动我。”   这便是出身世族的另一重好处了,在很多时候,大世族出身的子弟,身上会有一层隐形的保护,凡是有点儿脑子的人,都要掂量一下,自己如果敢对大世族的子弟动手,是不是能够承受得住那些世族的怒火。   当然,如果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种,无论是什么身份背景,都救不了他们。   .   “也是。”被谢青珣这样一安慰,叶瑾声终于稍稍放心,“但还是不能松懈。而且,我们也不能只依靠外人。”   “这是自然。”谢青珣摸了摸叶瑾声的脑袋,“瑾声放心,我不会带着你身涉险地。”   叶瑾声勾住了谢青珣的手指,“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刀山还是火海,我都愿意去闯一闯。”   这句话,叶瑾声说得无比坚定。   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谢青珣的呼吸甚至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不由得珍而重之地在叶瑾声的眼角处落下一个吻。   “但我舍不得啊……”   .   此去绍田县,路途遥遥,大部分时间风和日丽,但是天公偶尔也会闹点儿脾气。   骤逢大雨,叶瑾声一行人不得不临时在野外驻扎,等待大雨过去。   为了让邵笛一行人也能进车厢躲雨,叶瑾声与谢青珣把阿融和阿满带到了他们的车厢里,其他的仆从互相挤一挤,总算是没有落下一个人。   听着车厢外噼里啪啦的声音,阿满裹着被子,有些昏昏欲睡。   阿融拿着一本书,却许久都没有翻动一页。   “这大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面对阿满的疑问,叶瑾声也回答不上来。   他现在庆幸的是,他们停车躲雨的地方地势比较高,不会出现被淹没的风险。   因为大雨一直在下,一行人根本就没法生火做饭,只能啃干粮对付。   谢青珣的手覆在车厢上,没一会儿的时间,他的手指就染上了几分湿气。   “这雨下得太大了。”谢青珣拧眉,有些担忧地道,“只希望不要酿成水患。”   水患?   听到这个词语,叶瑾声不由得一愣。   前一世的时候,叶瑾声偶尔也会听到这个词语,印象最深的是九八年洪水,只是那时候他都还没有出生,是长大后从各个新闻渠道了解到的。   此后直到叶瑾声穿越,也发生过好几次不同程度的水灾,但好在组织救援都比较及时,并未有特别大的伤亡,叶瑾声自己也捐过钱和物。   但那都是建立在现代社会的基础上,而如今,如果发生了水患,那必然是哀鸿遍野,死伤无数。   “快停下来吧。”叶瑾声喃喃,他看着关紧的车厢门,仿佛透过车厢门,看到了外面如注的暴雨。   幸运的是,下过了一阵之后,雨势渐小。   趁着这个机会,叶瑾声与谢青珣商量过后,听从了队伍里一个老者的建议,没有再赶路,派出人去,在附近搜寻能够避雨的山洞。   这么大的雨,他们人能躲在车厢里,但是马儿却没法躲,一直淋雨,总归是不好。   好在,经过了一段搜寻后,在不远处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虽然不太大,但也足够这一行人避雨了。   眼看着雨势有渐渐变大的趋势,叶瑾声立刻吩咐车夫加快速度。   但让人无奈的是,被大雨泡过后,本来就不怎么平整的路面顿时变得更加泥泞坑洼,有几辆马车陷入了泥坑里,拉车的马努力了许久,也没能将马车拉出来。   叶瑾声知道后,直接跳下了马车,“我来!”   邵笛见叶瑾声跳下来,连忙道,“叶郎君,我们来就行了!”   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别到时候马车没有推出来,自己倒是被伤着了。   当然,这后面的话邵笛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那不是平白得罪人吗?   叶瑾声没有理会邵笛他们的劝阻,“放心,我力气很大的!”   邵笛却只当叶瑾声是在吹牛,继续劝说道,“叶郎君,还是我们来吧,我们都习惯……”   不等邵笛一句话说完,叶瑾声已经将一辆陷进了泥潭里的马车抬了出来。   看他那轻松的模样,似乎仍旧有余力。   “头儿,你刚才看见了吗?”站在邵笛旁边,正在和他一起推车的人有些恍惚地道,“我怀疑我刚才看到幻觉了。”   “不是幻觉!”一个男人坚定地道,“我们家郎君天生神力,别说是马车了,就是一座小山他都能搬得起来!”   “真的假的?”   仍旧有人不愿意相信,然而,叶瑾声不给他们怀疑的机会,第二辆陷进去的马车也被他抬了出来。   此时正在向着他们走过来。   “你们让开一些。”叶瑾声拍了拍邵笛的肩膀,“你们人太多了,有点儿碍事儿。”   邵笛:……   就在邵笛怀疑自己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已经非常自觉地退开了。   “邵统领?”叶瑾声好脾气地拍了拍邵笛的肩膀,“我来就行了,你们抬不起来的。”   邵笛:……   虽然觉得心里十分憋屈,但是邵笛也知道,叶瑾声说的是实话。   待邵笛几人退开之后,叶瑾声的手握住车厢下面,紧接着双臂用力,就整个马车抬了起来。   待一行人和马都进入了山洞之后,外面的大雨瞬间变大,在山洞口织成了一片雨帘。   仆从们已经在山洞里生好了火,云娘子拉起了帘布,让阿满和阿融去换上干净的衣服,免得着凉,同时也隔开了男女。   叶瑾声与谢青珣脱去了已经湿透了的外套,在火堆前烤火。   刘娘子已经开始熬煮姜汤,每人都分了一碗。   姜汤的味道有些辛辣,叶瑾声并不喜欢,只是这个时候他也不会故意犯矫情,一口一口地喝干净了手里的姜汤。   刚喝完,唇上忽然多了点儿甜味儿。   是谢青珣,见叶瑾声喝姜汤喝得为难,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块饴糖,送到了叶瑾声的唇边。   见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谢青珣笑着道,“再不吃,待会儿大白就要过来抢了。”   大白可是很喜欢饴糖这些小东西呢。   叶瑾声垂下眸子,将那块饴糖含进了嘴里,只是在收回舌头的时候,飞速地舔了一下,谢青珣的指尖儿。   一触即离,快到让谢青珣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谢青珣收回手指,拇指擦过食指指尖,触摸到了一丝湿意。   他眸子暗了暗,只是如今大庭广众之下,他无法,也不可能做点儿什么。   .   直到深夜,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雨下得也太久了。”叶瑾声看着洞口处的雨帘,喃喃道。   山洞里的人已经睡了,邵笛和他的属下们选择和自己的马儿一起睡,而叶瑾声他们带来的仆从,也是三两个人挤成了一堆,彼此取暖。   火堆旁坐着两个人,是守夜的。   虽然外面大雨如注,不像是能有危险的模样,但是他们仍旧不敢大意。   .   叶瑾声掀开帘子,就看到了正就着灯火查看各种公文的谢青珣。   或许是看的太投入了,抑或是谢青珣本身就对叶瑾声毫无防范,总之,叶瑾声进来的时候,谢青珣压根没有发觉。   叶瑾声看着有些昏暗的烛火,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抬手轻轻捂住了谢青珣的眼睛。   眼睛被蒙上后,谢青珣这才发觉走进来的叶瑾声,唇角缓缓勾起,“瑾声?”   “烛火太暗了,你这样下去,眼睛会近视的。”叶瑾声道。   “近视?”   “就是看不清远处的东西。”叶瑾声解释。   他能够感觉到,在自己的掌心里,谢青珣的睫毛就好像是两把小刷子,正在一下一下地刷着他的手心。   有点儿痒,叶瑾声却不舍得松开。   谢青珣按上了叶瑾声的手背,将他的手拿了下来。   “这场雨来得太大,太急,我有些担心。”谢青珣叹息着道,“之前准备的一些资料与文书,大都是绍田县内的势力分布,各个小世族之间的仇怨,倒是没怎么见到其他的。”   叶瑾声的目光看向了矮几上的几张纸,上面的字迹有些潦草,还有不少涂抹的痕迹。   “你这是在做水灾应急预案?”叶瑾声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对于叶瑾声嘴里吐出来的那个古怪词语,谢青珣思索了一会儿,略微能理解一二。   “算是吧。”谢青珣忍不住叹息,“我们被困在这里,也不知道这场雨到底下了多久,又是多少地方在下,当地的百姓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当地官员是否……”   说到当地官员的时候,谢青珣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对所谓的当地官员不怎么抱有期待。   “我来帮你。”叶瑾声又点燃了一根蜡烛,把这被帘布遮挡的一片小小空间照得更亮。   “好啊。”对于叶瑾声的自告奋勇,谢青珣没有拒绝,他把自己之前做好的内容递给了叶瑾声,“瑾声可以先看看。”   叶瑾声接过来,“我其实也没有什么治水的经验,不过是帮你做一下查漏补缺的工作罢了。”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想得全面一些。”谢青珣温声道,“辛苦瑾声了。”   “真要说起来,你才是最辛苦。”   叶瑾声一条一条地看着谢青珣列出来的注意事项,一边看一边点头。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宋昀总是喜欢拉着谢青珣当壮丁了。   因为谢青珣想得实在是太全面了!就是以叶瑾声这个现代人的角度来看,都是一份十分全面的防疫指南了。   叶瑾声又想了想之后,提笔写下了自己所能想到的几个可以更加完善的地方。   两个人一边交流,一边写写划划。   直到凌晨时分,守夜的人换班的时候,那帘布后面的灯火都没有熄灭。   凌晨两三点,正是人最困的时候,前来换班的人见之前守夜的那个人愣愣的,便拿手撞了他一下,“哎,你干什么呢?”   “啊?”被撞了一下之后,之前守夜的那个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没什么。”   刚才一定是他守夜太困,眼睛花了。   不然的话,他怎么会恍惚间看见,谢郎君与叶郎君倒映在帘布上的影子,像是在接吻呢?   “一定是我的错觉。”他喃喃道。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个想写的无cp文,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提前收藏一下,比心!   《是魔法不是魔术》   黎澳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同时,他的脑海里也有某些记忆正在涌入。   穿书?   蠢货炮灰?   即将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舞台上,长身玉立的年轻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给大家表演个魔术吧。”   漆黑的舞台上,一只以火焰构成的凤凰飞过,靠得近的人甚至能够感受到那种灼热感。   全场哗然。   黎澳微微鞠躬,对着无数观众绅士地行了一礼,“欢迎来到我的魔法世界。”   “是魔法,不是魔术。”   简单点儿来讲,就是一个从西幻世界穿越到现代的大魔法师,靠着伪装成魔术的魔法在娱乐圈披荆斩棘的故事。   虽然故事开始于娱乐圈,但也会涉及其他不同的领域。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界第一打野殿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虾姑岭, 位于仙甘县与绍田县、风正县的交界处。   算是个三不管的地带,再加上强盗山匪横行,不少百姓活不下去, 只能背井离乡,去别处讨生活。   至于留下来的那些人, 基本上有两个身份, 白天当农人,晚上当强盗。   只是, 今天虾姑岭的这群强盗迎来了他们的末日。   虾姑岭的强盗山匪已经习惯了在这附近作威作福, 丝毫不将他人看在眼里。   能够让他们害怕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朝廷派来的剿匪军队。   然而, 一旦朝廷真的这般做了,他们就会一哄而下, 跑去山下的村寨里,眨眼间就成了一个老实本分的农人。   这让不少前来剿匪的军队无功而返。   而等剿匪军队一走,没多久, 他们又故态复萌。   .   金乌西坠,拖出了一片如血的晚霞。   虾姑岭的强盗并未察觉到落日前那如血的残阳究竟预示了什么, 热热闹闹地吃过晚饭之后, 便醉醺醺地撞开自己房间的门, 往床上一倒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甚至连门都懒得关。   然而, 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后, 一行人借着夜色的遮掩,悄悄地潜入了虾姑岭匪寨。   看到压根没有人守卫的山寨门口,来人还迟疑了一下,确定这不是针对他们的陷阱,而是真的没有人守夜之后, 那行人的首领,立刻打出继续向前的手势。   黑暗中,一条又一条的生命被收割。   等匪寨中亮起了灯火的时候,整个匪寨里的山匪强盗已经被杀得一个不剩了。   “老大,我刚刚已经确定过了,整个匪寨二百一十六人,已经全部处理了。”   被唤作老大的是一个红鼻子,脑袋上头发乱糟糟的,像是顶了一个鸡窝。   两眼中间的部分有一道疤,若是那一道疤痕再偏一点儿,他的左眼大概就保不住了。   “做得很好。”那个疤痕脸男人点了点头,“尽快把尸体处理掉,我们的活儿,要来了。”   “是!”   那人一抱拳,应了一声之后,就迅速去处理了。   因为杀的人太多,若是火烧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干脆直接挖了一个大坑,把所有尸体都埋了进去。   压实了泥土之后,这一行人又换上了那些死去的山匪强盗的衣服,伪装成了那些强盗和山匪。   那个疤痕脸男人将所有人都召集到了一起。   他坐在上首,一个又一个地看了过去,被他看到的人,有几个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兄弟们。”他缓缓开口,“要做什么,我之前已经讲地很清楚了。”   “不要想着往后退,也不要想着万一被抓住之后告密,想一想你们的家人。”   现场寂静无声,几乎是一根落下来的针都能听见。   之前缩了缩脖子的那几个人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绝望。   “还有一天。”   那个疤痕脸的男人语气十分平淡,“只要能杀了那个叫做谢青珣和叶瑾声的,以后,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听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终于有人开口,“干了!”   “我也干了!”   一声又一声,等轮到那几个有些胆怯的人身上的时候,声音顿时变得小了许多。   见疤痕脸男人看过来,他们立刻挺起了胸膛,大声喊道,“干了!”   “很好。”疤痕脸男人露出了一个笑容,鼓励似的开口,“只要干完这一票,你们就能回去了。”   听到这里,那几个有些胆怯的男人眼睛一亮,他忍住了询问的冲动,开始在这个空旷的匪寨里寻找趁手的兵器。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   .   大雨停歇下来后,叶瑾声一行人没有耽误时间,立刻收拾东西,再次踏上了路。   叶瑾声骑在大白的身上,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   谢青珣的枣红马就走在他的身边,偶尔还会打个哈欠。   “你昨晚什么时候睡下的?”   叶瑾声轻轻一拉大白的缰绳,靠近了谢青珣,“我醒过来的时候,你就醒了,你该不会是一夜没睡吧?”   谢青珣将捂住自己嘴唇的手拿了下来,“没有,也睡了几个时辰。”   几个时辰?   叶瑾声皱眉。   昨天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但是他能肯定,差不多凌晨的时候他还是醒着的。   第二天他们又早早起床,谢青珣就算是和自己前后脚睡的,估计也不会超过四个小时!   “你这样不行。”叶瑾声坚持道,“你应该去车厢里补觉!”   谢青珣无奈地笑了笑,“瑾声觉得,我能睡着吗?”   这……   叶瑾声看向了颠簸的车厢,只能暂时放弃。   “那待会儿等车队休整的时候,你趁机多睡一会儿。”   谢青珣笑了笑,应道,“好。”   .   停下来准备午饭的时候,谢青珣四处打量了一会儿,忽然道,“邵统领,你可知此处是何地?”   邵笛坐在篝火旁,计算一下这几日的行进速度,估算道,“应该快出风正县,到绍田县了。”   谢青珣微微点头,“看来我没有认错。”   说完,他拿起树枝,在地上几笔勾勒出来一张简单的舆图,“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再走一下午,我们应该就能靠近虾姑岭了。”   “虾姑岭在仙甘县、绍田县、风正县的交界处,属于三不管地带,这地方有不少山匪强盗,路上大家要小心。”   听到这里,邵笛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谢郎君是从何处知道的?”   “以往喜欢翻一翻地方县志,从哪里看到的。”谢青珣解释道,“只是不知虾姑岭附近的山匪是否已经被剿灭。”   “不管是不是已经被剿灭,提前做好准备都是应该的,毕竟,有备无患么。”   邵笛点头,肯定了谢青珣刚才的话,“谢郎君说得对,此事便交由我等。”   谢青珣微微点头,“辛苦邵统领了。”   “谢郎君客气了。”   闻到一股股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烤肉,邵笛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   吃过午饭后,略微修整一番,一行人继续上路,只不过这一次叶瑾声和谢青珣坐进了马车里。   “玄玠,你之前说这附近可能会有山匪和强盗,是真的吗?”叶瑾声有些担忧地问道。   这对于叶瑾声来说,还真的是头一回遇上,不管是他的前一世,还是扶阳县四周,都比较太平,没有这种占山为王的事情。   谢青珣点头,“八九不离十。”   叶瑾声立刻紧张了起来,“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准备?”   既然是强盗,肯定不是正规军,到时候他们有心算无心,说不定还能反杀对方。   但是让叶瑾声纠结的是,他们车队里,除了邵笛那一行人之外,有战斗力的人员,可能不到一半儿。   当时准备行李的时候,因为没有经验,叶瑾声压根就没有想到强盗打劫的问题。   “不必担心。”谢青珣安慰叶瑾声道,“虾姑岭的那些强盗和山匪,平日里也会耕种,真刀真枪轮起来的话,必然比不过邵笛一行人。”   听了谢青珣的话之后,叶瑾声稍稍放心,他喃喃道,“要是有能让人昏迷的麻醉药就好了,最好是吸进去就会晕倒的那种。”   那样的话,就算是遇上了强盗,也不必太过害怕。   若是那些强盗是真正杀人如麻的恶人,就把麻醉药换成毒药,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   晚上,万籁俱寂。   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正是人类最困最疲惫的时候。   负责守夜的是邵笛手底下的两个人,自从知道这附近可能会有强盗和山匪出没之后,整个车队里的人都提高了警惕。   然而,有的时候,人的意志力是无法抵消掉生理上的疲惫的。   “换班的人怎么还不来?”守夜的一个人抱怨道。   “应该是快了。”另一个人安慰道。   “头儿之前还说这附近有强盗和山匪,让我们守夜的时候机灵点儿。”那个抱怨的人开口,“但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我也没看到强盗的影子啊!”   “说不定是我们运气好,没有和强盗碰上。”   “说得也是。”   正说话的时候,躺在篝火旁边的飞黎耳朵忽然竖起,下一瞬,飞黎飞速起身,冲着一个方向开始呲牙,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两个守夜的人立刻警惕了起来,看向了飞黎示威的方向。   “怎么回事?难道那边有人?”   .   趁着夜色逐渐靠近的疤痕脸一行人看到那条狗的时候,就觉得不好。   “怎么回事!”刀疤脸一把握住了身边一个人的领子,“他们车队里有狗!为什么不早说!”   “这……我……我也不知道啊!”被揪住领子的那个人极力辩解,“我之前去打探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到那条狗!可能……可能那条狗之前一直都在车里?”   疤痕脸男人一把将那人扔到了一边,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狗的听力和嗅觉可比人好太多了,除非他们能把那条狗给弄死,不然的话,他们别想悄无声息地夜袭!   疤痕脸男人咬了咬牙,计划是他们早就已经定好的,如果今天不执行,那么接下来几天,众人的士气必定萎靡不堪,到时候就更难成功了!   反正那条狗以后应该会都在,重新挑选伏击时间,基本上和今天没有区别。   “听我的命令!”疤痕脸男人压低声音道,“悄悄靠近,立刻袭击!”   “是!”   .   黑暗中,丛林中却响起了沙沙沙的声音,原本在巢穴中栖息的鸟儿被惊醒,呼啦啦地从山林中飞出。   “汪汪汪!”飞黎立刻疯狂吠叫了起来。   同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响彻夜空,“敌袭!!!!”   .   自从进入了那虾姑岭的地界之后,叶瑾声几乎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都说,没有千日防贼的,这话叶瑾声今天可算是理解了。   因为不知道这附近是不是有强盗,他们是不是会受到强盗的袭击,叶瑾声压根就不敢放松警惕。   而一直保持着警惕的状态,也是非常消耗体力与精力的。   这不,也没几天的时间,叶瑾声的脸上已经多了几分憔悴的模样。   “终于来了!”   听到敌袭的喊声之后,叶瑾声一个咕噜就从床上滚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他要报这好几天的失眠之仇!   在他即将踏出车门的时候,叶瑾声的手腕忽然被谢青珣握住。   “玄玠?”   谢青珣另一只手在车厢的某处一按,机关弹出,里面是一柄长剑,“带上剑。”   叶瑾声只觉得双手一沉,他看着那柄剑,没有多说什么,“我去了!”   “嗯。”谢青珣点了点头,“记得保护好自己。”   “嗯!”   叶瑾声郑重点头之后,立刻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而谢青珣则取出了一把弓,那弓细长,弓身光滑,通身漆黑,只是看着,就好像是有一股血煞的气息扑面而来。   .   叶瑾声跳下马车的时候,邵笛带来的一队护卫已经和那一群山匪强盗交上了手。   冰刃交击的声音几乎响在耳畔,夜风吹拂,裹挟着鲜血的味道冲入叶瑾声的鼻间,让他有些作呕。   有一个强盗瞥见叶瑾声仿佛是被吓到了,立刻放弃了原本的目标,狞笑着向叶瑾声冲了过来。   看着对方高高举起的大刀,长剑出鞘而出,格挡住了对方劈砍的大刀。   刀刃砍在剑身上,擦出了一连串的火花。   见叶瑾声只是单手持剑就顶住了自己全力劈下去的一刀,那个强盗立刻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   叶瑾声趁着对方不敢置信的时机,给了他一个连环踹。   “嗷!”   那个强盗裆下被踹,那种让人又酸又痛的感觉瞬间弥漫全身,他立刻扔掉了自己手里拿着的大刀,并拢双腿,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裆部吗,嘴里发出了诡异的惨叫。   下一瞬,叶瑾声的长剑剑尖就定在了那个人的喉咙上。   看着那个强盗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恐惧与哀求,叶瑾声到底是没能越过心底的那层障碍,没有要那个强盗的性命,只是将人给砸晕了。   解决了一个强盗之后,叶瑾声便开始在战场里搜寻落单的强盗。   叶瑾声不知道的是,他刚才的手下留情,被对面的几个强盗看在了眼睛里,他们一边打一边有意识地往叶瑾声这边靠近。   然而,他们的小算盘立刻就被邵笛一行人识破,锋利的长剑扫过他们身前,将那一伙儿强盗又给逼了回去。   叶瑾声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肯定比不过训练有素的邵笛小队,并不逞强,警惕地守在马车周围,以防备漏网之鱼。   “糟了!”   看着几个强盗与邵笛部下缠斗的时候,不知不觉间靠近了阿融和阿满所在的车厢,叶瑾声瞳孔骤缩,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长剑扫过,将那几个强盗逼走。   趁着叶瑾声刚才的那“神来一笔”,刚才与强盗缠斗的那几个护卫抓住机会,直接将他们送去了地府。   还带着些温热的鲜血溅到了叶瑾声的脸上,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喉咙滚动,险些直接吐出来。   “呼——呼——呼——”   叶瑾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从开始到现在,他的体力其实并没有怎么消耗,但是一个又一个强盗在叶瑾声的面前倒下,死去。   正面接受死亡的冲击,这给叶瑾声带来了极大的心理负担。   .   阿融和阿满躲在车厢里,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半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   两个小家伙儿的手里都拿着一个荷包,荷包的口是打开的状态,待会儿若是邵笛一行人顶不住,真的让强盗闯了进来,他们还能将药粉洒出,趁着对方迷了眼睛,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给他们一刀!   阿满有跟徐大夫学过,人的身体哪里最容易被刺穿,即便他们的力气不能直接杀死那些强盗,但也足够他们喝一壶的!   .   叶瑾声背对着阿融和阿满所在的那辆马车,警惕着周围一切想要靠近这边的人。   因为还沉浸在直面死亡的心理障碍里,叶瑾声没有发觉,已经有人悄悄地绕到了另一边,以马车厢为屏障,试图从背后偷袭他。   那个强盗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着狰狞与得意的笑容,高高地举起了自己手里的大刀。   就在他手中的刀即将挥下去的那个瞬间,一支箭矢飞驰而来,从他的右耳中射入,左耳中穿出,钉在了那个人的脑袋上。   直到这时,叶瑾声才终于发觉自己身后的危险。   他忍不住看向了箭矢射过来的方向。   马车上,谢青珣左手持弓,右手捻着箭尾,已经拉满了弓弦。   “嗖——”   下一瞬,箭矢激射而出,一个正要偷袭邵笛的强盗立时身死,他甚至被箭矢的力道带着往左边走了几步后才倒下。   整个战场中,只有最中间的一丛篝火熊熊燃烧,而谢青珣已经离开了马车,他的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箭筒,射完一支箭之后,他反手往后一探,食指与中指捻住箭羽,再一次拉满了弓弦。   若不是此时情况危急,叶瑾声觉得自己甚至能够看到地老天荒。   但实际上,只愣了一个眨眼的工夫,他就回过了神儿来。   发现有一个强盗对准了车厢窗口,试图将车厢捅一个对穿的时候,叶瑾声立刻迎上前去,长剑的剑尖刺入了那个强盗的胸口,下一瞬,剑身尽数没入,正中心脏。   “噗——”   临死前,那个强盗的嘴里喷出了大量的鲜血,叶瑾声一侧头,仍旧有一小部分血液溅到了他的脸上。   叶瑾声长剑一收,抬脚将那个强盗的尸体踹飞了出去,因为踹人的时候,角度选得十分巧妙,那个强盗的尸体又一连撞翻了好几个他的同伴,被邵笛的属下眼疾手快地收割了性命。   我杀了一个人。   叶瑾声猛地闭了闭眼睛,将杀人的恶心与恐惧用力压下,现在不是时候。   然而,越是不愿意去回想,刚才长剑刺入那个强盗身体时候的感触就越发清晰地回荡在了叶瑾声的脑海。   好像和我处理猪肉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这样一想,叶瑾声又忍不住想吐了。   .   又解决了一个强盗之后,忽然,响彻山林的虎啸声从不远处传来。   叶瑾声眸子一亮,是那三头老虎回来了!   因为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荒郊野外行走,叶瑾声也不想拘着那三头老虎,而是放任它们去捕猎,反正没几天它们就会自己找过来。   也正是这几天那三头老虎不在车队附近,疤痕脸男人并不知道叶瑾声车队里,还有这样的几头大杀器。   在冷兵器时代,极少有人真的敢去狩猎老虎,因为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即便是□□时代,有些猎虎的人也会绝望地发现,还不等他们举起手里的枪,那头本应该是猎物的老虎已经扑到了他们的面前。   猎物与猎手的角色一瞬间调转。   此时也是同样。   花花、囡囡和小圆虽然自小在叶瑾声的后院里长大,攻击性和野生老虎比较起来不算强,但那是在没有惹到它们的前提下。   此时三只老虎狩猎归来,却发现自己家险些被人给端了,愤怒情况自然可想而知。   在那三头老虎扑出来的时候,邵笛立刻下令,“撤退!撤!”   即使已经和这三头老虎相处了一段时间,但邵笛仍旧不敢大意。   这种被激起了凶性的老虎,邵笛不敢确定,它们是不是还认识自己。   .   三头老虎虽然还没有真正成年,但是站起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能到达人的腰部,身长接近两米,这还是没有计算尾巴的长度。   赶过来的时候,囡囡的嘴里还叼着一只“死不瞑目”的鹿,冲出来的时候,它将鹿一甩,锋利的牙齿上还带着血丝。   “吼——”   三头老虎的出现,彻底将那一伙儿强盗吓破了胆,有不少人试图逃跑,但可惜的是,人的速度无法与猛虎相比,同时还有谢青珣在一旁逐个“点名”。   没多久,这场战斗就宣告了结束。   前来偷袭的强盗,大部分都被杀死,仅有几个被抓了活口。   其中,里面就有那个一开始想偷袭叶瑾声的那个。   .   邵笛对于这种事显然很有经验,熟练地指挥自己的属下和车队里的其他人打扫战场,尽快清理血迹,免得大半夜的引来其他的野兽。   不过……   邵笛看了一眼已经蹭到叶瑾声身边去撒娇的那三头老虎,有这三头老虎在,应该不会有不长眼的野兽敢过来。   但是,事无绝对,该有的防范必须要有。   .   叶瑾声摸了摸凑到自己怀里的那个大头,用力撸了撸花花的脑袋,又捏了捏它的耳朵。   等其余两只也轮流撸过后,叶瑾声到又弄来清水,给三头老虎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上的血迹之后,这才将三只老虎带去了阿融和阿满所在的那辆马车。   “没事了。”叶瑾声敲了敲车厢,“阿融,阿满,可以出来了。”   “刷——”   下一秒,车帘被猛得拉开,看着两个小家伙儿有些发白的脸色,叶瑾声有些心疼地道,“刚才被吓坏了吧?”   阿满抿着唇摇头,“我相信小舅舅!”   “我和阿满也会自己保护自己的。”阿融晃了晃手里的荷包,“这是阿满准备好的粉末,能让人的眼睛看不见。”   叶瑾声眸色变得十分温柔,“嗯。”   他又摸了摸花花的脑袋,叮嘱道,“外面到处都是尸体,你们先别下来,让囡囡和小圆陪你们。”   “嗯!”   比较可惜的是,以三头老虎如今的体型,不是特意准备的车厢,根本就塞不进去。   不过三头老虎并不介意,惬意地躺在马车周围,享受着阿融和阿满的爱抚。   .   尸体被搬到了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临时找了树枝盖上,等到第二天再挖坑埋了。   而抓来的活口,受了伤的也进行了简单的伤势处理,很粗糙,基本上是人死不了就行的那种程度。   满打满算下来,竟然是被叶瑾声一开始下不去手,下手打晕的那个人最全乎。   叶瑾声走向了邵笛,“邵统领,可有人受伤?”   邵笛叹了一口气,道,“有几个兄弟伤得比较重。”   “那……”叶瑾声有些迟疑地问道,“可有人……”   知道叶瑾声话里的意思,邵笛摇头,“没人死亡。”   “那就好,那就好……”听到没有死亡,叶瑾声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还要感谢叶郎君养的那三头老虎。”邵笛感慨道,“不然的话,说不定真的会有兄弟栽在这里。”   .   说实话,这一次的袭击也实在是出乎邵笛的意料。   他知道这一次护送的任务或许会遇上些危险,但他绝对没有想到,竟然能道险些让他的兄弟们减员的地步!   要知道,他手下的每一个兄弟都是经过了千锤百炼的!   “药材可够用?”叶瑾声问道。   “还行。”   叶瑾声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我亲自去看看。”   “这……”邵笛有些犹豫,“可能会不太好看……”   “这个时候了,哪里能顾得上好看不好看?”叶瑾声坚定地道,“我会包扎,如果只是皮外伤的话,我也能帮得上忙。”   “那……邵某先替手下的兄弟谢过叶郎君了。”   .   叶瑾声来到受伤的将士身旁,看着他们身上的伤口,忍不住皱眉。   “刘娘子,立刻生火,煮开水。”   “是!”   “阿满,你来和我一起。”   “好!”   阿满跑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抱着个坛子,“酒精我也拿来了!”   “你做得很好。”   条件简陋,叶瑾声和阿满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只是,那些伤口比较大的人看到阿满拿出来一根缝衣针的时候,一开始还有些茫然。   等阿满伸手,准备给他们缝针的时候,一个个刀斧加身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汉子却是满脸惊恐。   阿满见他们害怕,还特意安抚他们,“不要害怕,这样大的伤口,清理过后,要缝起来才能好得快!”   那些受伤的汉子似乎还想说点儿,但是看着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小娃娃,他们又只能把到嘴边的哭嚎给咽回去。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在奶娃娃的面前丢脸!   .   对阿满好阿融也加入进来的行为,邵笛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但是看到两个小家伙儿那熟练的处理动作之后,邵笛的担心就立刻化为了敬佩。   将所有将士的伤口都处理好之后,叶瑾声却仍旧不敢放松,“希望不要发炎。”   因为条件不允许,叶瑾声此时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邵笛倒是对自己的属下十分有信心,“他们一个个的,命硬着呢!必须全都挺过去!”   .   叶瑾声只是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笑的笑容来。   “对了,抓来的活口已经醒了,叶郎君可要一起去审问?”邵笛问道。   叶瑾声又想起了之前长剑刺入人的身体的那一瞬间,喉头滚动,有些想吐。   他用力吞咽几下,将呕吐的欲望压下去,沙哑地道,“好。”   不管怎么样,来到了这个世界,他就要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   叶瑾声觉得,或许,旁观审讯能够让自己尽快走出来。   往后的路上,还不知道会不会有类似的袭击,他应该尽快习惯,不然的话,难道每一次都让谢青珣去救自己?   .   将活口弄醒之后,谢青珣主动接过了审讯的活计。   只是,看到叶瑾声也走了过来,谢青珣眉头微微皱起,“瑾声,你怎么过来了?”   叶瑾声干笑一声,“我来看看审讯。”   谢青珣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待会儿的场面会很血腥,瑾声还是不要看的比较好。”   听到谢青珣这样说,叶瑾声不由得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见叶瑾声似乎身体不适,邵笛有些了然。   大概这位叶郎君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血腥的场面,一时间接受不了。   不过,邵笛也能理解,第一次取走别人的性命,确实很容易乱想。   想到这里,邵笛便也一起劝道,“叶郎君还是去一边休息吧。”   然而,出乎邵笛与谢青珣意料的是,叶瑾声捂着嘴,却仍旧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不想离开。   邵笛立刻就给叶瑾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然而,谢青珣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瑾声。”他握住了叶瑾声的手腕,将他拉到了一边,邵笛十分配合地转过身去,示意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莫要为难自己。”谢青珣劝道,“去看看阿融和阿满,嗯?”   叶瑾声张开嘴,似乎是想说点儿什么,然而张开嘴之后,却是一连串的干呕,呕到最后,他的眼角满是泪花,整个人看上去极为虚弱。   “瑾声,你还好吗?”谢青珣没有想到叶瑾声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连忙将人抱进怀里,轻轻拍打后背,帮他顺气。   叶瑾声吐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他拿袖子抹了抹自己几乎失去了血色的唇,对着谢青珣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来,“玄玠,我没事。”   “这怎么可能没事!”谢青珣忍不住低吼,开始责备自己,“抱歉,瑾声,我当时,不应该放你离开的。”   “不。”叶瑾声握住了谢青珣的手,摇头道,“总是要走这么一遭的,至少,现在的结果,我们还能接受。”   谢青珣沉默了一会儿,道,“答应我,别看了,好吗?”   说完后,谢青珣又补充道,“待会儿的审讯或许会很残忍。”   叶瑾声抿着唇,仍旧犹豫。   “瑾声。”谢青珣抓住了叶瑾声的手腕,将他的手凑到自己唇边吻了吻,“我不想你看到那个我,好吗?”   听到谢青珣几乎带着恳求的语气,叶瑾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   将叶瑾声支开之后,谢青珣看向那几个活口的目光顿时一变。   “邵统领。”谢青珣慢条斯理地道,“能否帮我一个忙?”   邵笛毫不犹豫地道,“当然可以!”   “劳烦邵统领帮忙,把那几个人的嘴堵上。”谢青珣克制住了自己侧头看向叶瑾声的欲望,道,“待会儿若是叫得太惨,会很扰人的。”   “确实。”邵笛点了点头,“还是谢郎君想得周到。”   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邵笛,那几个活口的眼睛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向着他们走过来的是地府里爬出来的修罗。   .   结束审讯的时候,谢青珣看着不小心溅到自己身上的血迹,眉头蹙起,“脏。”   带着一身血迹回去,谢青珣担心会让叶瑾声再次恶心到吐出来。   邵笛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道,“谢郎君,咱们营地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不妨去洗一洗?”   谢青珣脸色稍微和缓,他向邵笛点头致意,“多谢邵统领。”   .   叶瑾声再次看到谢青珣的时候,他已经洗了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长长的头发散在背后,发梢处时不时地落下几颗水滴。   然而,叶瑾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萦绕在谢青珣周身的,除了水汽之外,似乎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血腥气。   似乎是察觉到了叶瑾声的异样,谢青珣缓步上前,将叶瑾声推进了车厢里。   他一手扣住叶瑾声的后腰,将人抵在了车厢上,封住了叶瑾声所有的退路,另一只手拈起了一缕叶瑾声的头发,哑声开口,“你在害怕?” 第83章   看着谢青珣走远后, 一个护卫欲言又止,“头儿……刚才……”   想起刚才谢青珣拿着匕首,轻描淡写地划开了那几个活口的皮肉, 一点点地将皮肉分离的模样,那个护卫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若论人命, 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有不少, 然而,他们杀人大都是手起刀落, 再不然就是事后补刀。   基本上都是给人个痛快, 可不像是谢青珣刚才所做的那样折磨人。   “那是刑讯。”邵笛看了自己的属下一眼,“你有看到刑讯的时候给别人个痛快的吗?”   “那倒是没有。”那个护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我是想着,我平时应该没有惹到谢郎君吧?”   “害怕了?”邵笛瞥了那个属下一眼, “怕了就赶紧去看着, 那几个活口,谢郎君还有用, 不能死。”   “是!”那个护卫胸膛一挺,大声喊道。   .   邵笛看着自己属下远去的背影,对于从那几个活口嘴里挖出来的消息,心里有些疑惑。   根据那几个人的口供,这一次指使他们前来刺杀绍田县新任县令的人是绍田县里的小世族们。   这个可能性确实非常高,但是让邵笛想不明白的是,那些小世族是疯了吗?   上一个绍田县县令背景不够硬,被他们架空,最后将其拉到自己的阵营。   但是谢青珣可是谢氏的人,还是当代家主的嫡子,他们就不担心谢氏的报复?   或许, 谢青珣的心里也有和自己同样的疑惑,所以才没有将那几个活口当场处死,而是包扎好了之后,准备一同带去绍田县。   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确实是绍田县的几个小世族不自量力,那么正好可以用这些活口与他们谈判。   如果不是的话……谢青珣又准备怎么做呢?   .   而此时,正被无数人惦记着的谢青珣,正将叶瑾声压在车厢壁上,手里绕过叶瑾声的后腰,另一只手抓住了叶瑾声的手腕,“你在害怕?”   “在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   被谢青珣这样一问,原本一直被叶瑾声刻意遗忘的鲜血与刺穿人皮肉的感觉瞬间涌上,几乎吞没了叶瑾声此时所有的思绪。   谢青珣见叶瑾声的神色逐渐变得茫然,微微低头——   叶瑾声的脸色愈发苍白,下一瞬,他头一歪,直接吐到了谢青珣的身上。   “呕——”   因为一直没能补充食物,叶瑾声就算是呕吐地厉害,能吐出来的也只是散发着散味儿的液体。   “唔——呕——”   叶瑾声呕吐地整个人都有些脱力,待那股恶心的反应稍微减轻一些,他有些颓靡地歪倒在了谢青珣的身上。   在叶瑾声栽下去的那一瞬,谢青珣顺势调转身体,让叶瑾声靠上了自己的左肩,避开了之前被叶瑾声吐出来的酸液弄脏了的右侧衣袖。   谢青珣原本的问题被叶瑾声这一打岔,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瑾声?”他将自己被弄脏的衣袖撕掉,用里面还没有染上液体的内衣擦了擦叶瑾声的嘴角,“你还好吗?”   叶瑾声的脸埋在谢青珣的肩窝里,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谢青珣身上的味道,试图用自己熟悉的气味儿驱散掉自己幻想里的那种味道。   谢青珣知道叶瑾声现在的情况不太好,陪着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之后,小心地开口,“瑾声,还觉得难受吗?”   叶瑾声吞咽了几口唾沫,又有了想要呕吐的欲望。   “难受……”   因为干呕得太厉害,此时叶瑾声的声音又低又哑,让谢青珣听了更加心疼。   “先前邵统领告诉我,这附近有一条小河,我带你去清洗一下,好不好?”谢青珣轻轻抚摸着叶瑾声的头发,温柔地问道。   “把那些让你觉得恶心的味道都洗掉,嗯?”   能洗掉吗?   叶瑾声其实很清楚,无止境的干呕,其实更多的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就算洗得再干净,熏上再多的熏香,自己在心理上迈不过去那个坎儿,还是没有什么用处。   只是……   为了不让谢青珣担心,叶瑾声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   谢青珣微微侧头,轻轻蹭了蹭谢青珣的头发,“乖。”   .   说完,谢青珣摸索着找到叶瑾声的腿弯,将他抱了起来。   “玄玠,等等!”   不等叶瑾声说完,谢青珣已经将人抱起,走出了车厢。   那一瞬间,营地中正在休息的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叶瑾声:……   他生无可恋地将脑袋往谢青珣的怀里一倒,闭上了眼睛,就当他还在晕着吧。   对于落到自己和叶瑾声身上的那一道道视线,谢青珣仿若未觉。   他淡定地抱着叶瑾声,与邵笛微微点头示意过后,就带着叶瑾声走向了那条小河的方向。   “谢郎君。”邵笛迟疑了一会儿之后,道,“可要我安排人?”   安排人看着他们洗澡?   叶瑾声立刻悄悄扯了扯谢青珣的袖子,不行!坚决不行!   谢青珣原本想应下,只是察觉到叶瑾声的动作,迟疑了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谢邵统领费心,不过,我带着飞黎和花花过去便好。”   飞黎听到自己的声音,吐着舌头跑到了谢青珣的身边,围着他的腿打转。   “汪!汪汪!”   看见那条黑色细犬,邵笛也没有再强求,在夜里,确实动物的警惕性比人更强。   “飞黎,去把花花叫来。”谢青珣双臂抱着叶瑾声,没法蹲下身体给飞黎一个爱的抚摸,只能让声音变得温柔了几分。   “汪!”   飞黎与家里的三头老虎早就混得很熟了,他一去喊,三只老虎都要跟过来,但是阿融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囡囡的脑袋,阿满愣了一会儿之后,也把小圆哄了回来。   .   待谢青珣与叶瑾声的身影消失在了营地里之后,不少人便凑到了一起,开始窃窃私语,其中不乏邵笛的属下。   “刚才谢郎君和叶郎君到底在马车里做什么了?”   “这谁能知道呢?”   “嘶……这做什么事儿,能把袖子给扯掉?”   “嘘——可不能乱说,到时候被主家听见了,你还想不想在叶家干了?”   那人立刻讪讪道,“我……我这不是好奇吗?”   “主人家的事儿,你少好奇!谁知道哪天就摊上事儿了。”   .   等谢青珣带着叶瑾声来到小河边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了飞黎和花花。   见此处没人,叶瑾声立刻从谢青珣的怀里跳了下来,“玄玠!”   “嗯。”谢青珣从身上掏出来一根蜡烛点燃,同时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要我帮你脱衣服吗?”   叶瑾声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   烛火燃起,叶瑾声看着烛光中的谢青珣,忍不住又看入了神儿。   等他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恰好撞上谢青珣那了然的目光。   叶瑾声:……   他不由地在心里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谢青珣容貌确实堪称绝色,但是自己看了这么久了,总应该多几分抵抗力了吧?   事实上呢?   有个鬼的抵抗力!   不过,经过了刚才的那一闹,叶瑾声恶心想吐的感觉倒是褪去了不少。   另一种味道开始涌入他的鼻腔。   有点儿酸。   叶瑾声将自己的袖子凑到鼻子下面。   yue——   干呕了几声之后,他迅速把自己的外衣扒了个干净,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条亵裤遮羞。   河水有些凉,叶瑾声掬起一捧水,拍在自己的脸上,被凉意一刺激,他觉得自己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一些。   没一会儿,河流的下游就传来了“哗啦啦”的声音。   谢青珣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把衣服脱了个干净,和自己一样,只穿着一条亵裤,正在水里洗着衣服。   看那衣服的颜色,应该是自己的。   叶瑾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地凑过去,抓住了自己的外衣,“还是我自己来吧。”   谢青珣笑着道,“瑾声不必和我客气。”   又拽了几下,见衣服确实拽不过来,叶瑾声只能放弃,转而去拿谢青珣脱下来的衣服。   将谢青珣的衣服拿在手里的时候,叶瑾声顿时闻到了比自己衣服上的味道还要更加浓厚的酸味儿。   想到造成这一切的自己,叶瑾声默默将衣服往河水里一扔——   “哎!等等!”   叶瑾声连忙起身,追着去捞那不小心被冲走的衣服。   然而,这条小河虽然不够深,但是却很宽,叶瑾声没拿住的那件衣服立刻顺着水流飘远,叶瑾声就算是想追都追不上了。   叶瑾声站在岸边,彻底傻眼。   谢青珣从头围观到尾,见状后想笑又不好真的笑出声,只能用咳嗽来掩饰。叶瑾声愤愤地冲着空气一挥拳,借着不好意思地蹭到了谢青珣的身边,“玄玠,那个……不好意思,你的衣服……被我弄丢了。”   谢青珣忍着笑,“嗯,所以,瑾声准备如何补偿我?”   叶瑾声眨眨眼睛,试探性地开口,“要不然,玄玠穿我的?”   “你的?”谢青珣意味深长地看了叶瑾声一眼,“瑾声的衣服太小,我恐怕穿不上。”   “那怎么办?”叶瑾声丧气道,“总不能光着回去吧……”   想到谢青珣的身体即将被不知道多少人看到,叶瑾声立刻晃了晃脑袋,坚定无比地道,“那绝对不行!”   谢青珣忍着笑,“那瑾声想如何?”   “不如……”叶瑾声忽然一锤自己的手心,“我用树叶子帮你做衣服吧!”   谢青珣:???   说做就做,叶瑾声立刻忙碌了起来,飞快地编织好了一件树叶裙。   看着被叶瑾声拿在手里的成品,谢青珣嘴角冲动了几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叶瑾声的好意。   “我不穿。”   叶瑾声歪了歪脑袋,“真的不穿吗?”   “自然。”谢青珣把那件树叶裙拿过来,放到了花花的大脑袋上,“好了,不闹了,去洗一洗。”   “哦。”   叶瑾声低头,看着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指,脸颊上的笑容变得愈发灿烂。   .   踩进带着凉意的水里,叶瑾声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很冷?”谢青珣立刻问道。   “还好。”叶瑾声摇头,“待会儿就能适用了。”   只是,说是这样说,但是叶瑾声稍微有些颤抖的身体可不是这样说的。   谢青珣叹了一口气,“我帮你擦,我们尽快回去。”   “嗯!”   .   将布巾浸湿后拧干水分,谢青珣一手抓住叶瑾声的手臂,固定住他的身体,另一只手轻柔地在叶瑾声的身上擦拭。   有些干涸的血迹一时擦不掉,只能用水浸湿,再慢慢去掉。   徐徐夜风吹来,叶瑾声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想起谢青珣那容易生病的体质,叶瑾声侧头问道,“玄玠,你冷不冷?”   谢青珣笑着道,“不用担心,这种程度的冷风,对我来说没什么的。”“那可不一定。”叶瑾声嘟囔了一声,捧起一捧水就往自己的身上泼去,“还是加快点儿速度吧。”   谢青珣轻笑一声,接受了叶瑾声的好意,“好。”   等他们互相擦干净,走上河岸后,叶瑾声的目光立刻落在了那两套衣服上。   “刚才是谁来过了!”   “应该是封阔。”谢青珣抖开衣服,帮叶瑾声披上,提醒他道,“袖子。”   将胳膊伸进袖筒里之后,叶瑾声道,“封阔我总觉得他神出鬼没的。”   原本谢青珣身边的人被他遣出去了。   虽然谢青珣和叶瑾声都不怎么需要别人服侍,但谢青珣还是又提拔了个贴身仆从。   只是,说是贴身仆从,也只是帮忙处理一些琐碎事情罢了,就比如现在。   谢青珣抱着叶瑾声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可是都没想起来带换洗的衣服呢。   .   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包裹住了矫健的身体,待两个人都穿好后,谢青珣却拉着叶瑾声,坐到了花花的身侧。   花花甩了甩尾巴,任由那两个人类把自己当靠垫。   “瑾声方才为何会吐?”谢青珣轻声问道。   若不是了解叶瑾声,谢青珣甚至会怀疑是自己的亲近让叶瑾声恶心。   只是,最开始的冲动过去之后,谢青珣有十乘十的把握,绝对不会是这个原因。   叶瑾声低下了头,叹了一口气,“因为……我杀了人。”   杀人。   叶瑾声抬起自己的手,那双手白皙细腻,看着可是一点儿也不像是一双能杀人的手。   但是刚刚结束的那一场战斗里,叶瑾声亲手杀了人。   “我知道,如果我不动手杀了他,下一个死的人肯定会是我,但是……”   但是,知道与真正去做,完全是两码事儿。   叶瑾声深吸一口气,“我总觉得,自己的鼻子里有血腥气,但明明,我已经洗干净了。”   “而且,我的鼻子也没有流血。”   所以,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他所闻到的血腥气,都是假的。   “可能……”叶瑾声茫然道,“等时间过去地久一点儿,我就能……就能忘记了吧……”   谢青珣沉默了下来。   他有些惊讶。   谢青珣知道,第一次杀人,即便杀的是恶人,但对于叶瑾声来说,应该也不会太好受。   但出乎谢青珣预料的是,叶瑾声的反应居然会这么严重。   早知如此,谢青珣在心中暗暗责备自己,我应该早想到这一点才是。   叶瑾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睁开,“等到了绍田县之后,或许……这种事情还会更多,我会尽快适应的。”   “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的。”   叶瑾声看着谢青珣的眼睛,认真道。   “是我的错。”谢青珣愈发心疼,“我应该早想到这一点才是。”   “如果想到了,你就不会让我离开车厢了对吗?”叶瑾声问道。   谢青珣沉默了。   他现在也十分矛盾。   从长远来看,让叶瑾声尽快适应才是正道。   只是,他会心疼。   .   良久后,谢青珣道,“瑾声,我有一法,可以让你忘记那些血腥气。”   “是什么?”叶瑾声问道,他其实并不怎么抱有期望。   如果这个世界有心理医生的话,或许他还能恢复地快一些,但是现在么,叶瑾声觉得,只能等自己慢慢适应了。   “瑾声。”谢青珣忽然压低身体,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飞速拉近。   叶瑾声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微微垂眸,余光中,他的鼻尖儿与谢青珣的鼻尖儿几乎要贴在一起。   只需要……再近一点点。   “瑾声。”谢青珣轻声道,“相信我吗?”   “嗯。”叶瑾声毫不迟疑地点头,鼻尖儿蹭过了对方的皮肤。   下一瞬,他就被谢青珣吻住。   “唔——”   叶瑾声顺势抬手,搂住了谢青珣的脖子,眸子半阖,张开唇,迎接了对方的进入。   他的后背是老虎柔软中带着热度的皮毛,他的身前是熟悉的味道。   叶瑾声脑袋扬起,露出了自己脆弱的脖颈,喉咙里发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声音。   谢青珣吻住叶瑾声之后,不断加深着这个吻的同时,一手扣住了叶瑾声的双腕,另一只手将叶瑾声整个人都困在了自己的怀里。   见叶瑾声已经全然沉浸在这个吻里,他舌尖儿探出,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唇,下一瞬,谢青珣牙齿用力,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乍然间爆开的血腥气惊醒了叶瑾声。   然而他整个人都被谢青珣困在了怀里,即使他天生神力,完全可以挣脱开,但叶瑾声只是稍微挣扎了几下,就不敢乱动了。   强行挣开确实可行,但叶瑾声害怕自己会伤到谢青珣,那样完全就是得不偿失了。   鲜血顺着伤口涌出,被谢青珣顶进了叶瑾声的喉间,血液的味道顿时在叶瑾声的口腔里弥漫。   腥甜的气息让叶瑾声皱眉,但在谢青珣的动作下,他却只能任由鲜血涌入……   喉结滚动间,血液划过咽喉。   “唔嗯——”   叶瑾声蹙眉看向谢青珣,但却只看到了谢青珣垂下的眼睫。   一股股的血液被他吞入腹中,待谢青珣终于放开他,叶瑾声眉头紧紧拧着,却还是第一时间问道,“我咬伤你了?”   谢青珣放开了桎梏着叶瑾声的手,声音低哑地道,“没有。”   “那……”叶瑾声的手指抚上了谢青珣的下唇,似乎是想要触碰那还在流血的伤口,却又不敢真的碰上,“你自己咬伤的?”   谢青珣握住了叶瑾声那只正在自己唇下作乱的手,眸色温柔地道,“嗯。”   叶瑾声的手被谢青珣握着,轻轻地在他的脸上摩挲。   他张了张嘴,想问一句为什么,却又觉得这一句话没必要问。   这一瞬,叶瑾声的唇齿间是浓郁的血腥气,但和之前不同的是,他并不觉得恶心,也不想吐。   谢青珣将叶瑾声的手掌展开,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忘记一种味道最好的办法,是给那种味道赋予新的含义。”   叶瑾声身体一颤,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瞥见谢青珣抿掉唇上血迹的舌尖儿,叶瑾声觉得,做比说更好。   “在我的家乡,一直流传着一句话。”一吻过后,叶瑾声的呼吸有些急促。   “是什么?”谢青珣的手指在叶瑾声的背上划过,一节一节地数着他的脊骨,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与餍足。   叶瑾声的手指点在了谢青珣唇上的伤口边缘,“唾液有杀菌和止血的功能。”   “所以?”谢青珣挑眉。   “所以刚才只是帮你止血而已。”叶瑾声义正词严道。   “既如此……”谢青珣低笑出声,“不如再帮我止一次血?”   叶瑾声用手指将谢青珣的牙齿推了回去,“别闹,伤口好不容易止住了血。”   他不敢用力,只能用眼睛剜了谢青珣一眼,“你是我的,以后不准随便受伤!”   “尤其不能自己伤到自己!”叶瑾声抓住了谢青珣的衣领,凶巴巴地道,“你记住了没有?!”   谢青珣顺势压低身体,“是,珣记住了。”   “这还差不多。”叶瑾声忽然感觉自己脸侧毛茸茸的,扭头一看,花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脑袋,正在蹭着自己。   叶瑾声:……   忽然庆幸,幸好谢青珣没有让人跟过来。   在老虎身上接吻总比当着人的面接吻好让人接受得多。   .   安抚好了花花之后,叶瑾声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疑惑的一个问题,“玄玠,你是怎么做到射箭那么精准的?天色那么黑。”   虽然营地的中央有篝火,但是篝火能够照到的地方有限,而谢青珣方才射中的人可不仅仅都出现在了火光中。   谢青珣点了点自己的耳朵,“靠听。”   “听声辨位?”叶瑾声迟疑着道,他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他只在武侠或者是仙侠小说里看到过这种神迹。   他完全没料到,自己居然能在现实生活里见识到!   谢青珣点头,轻描淡写地道,“对。”   叶瑾声的嘴唇张张合合好几次,最后只挤出来一句,“你好厉害啊!”   谢青珣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谨慎天生神力,一样很厉害。”   “那也比不上你。”叶瑾声道,“我射箭的准头那么差……说不定弓弦松手后,直接射到我自己身上。”   谢青珣不由得失笑,“瑾声怎么会这么想?不可能会射到自己的。”   “事情也有万一啊。”叶瑾声道,“这世上人能干到的事儿可多了。”   谢青珣摇了摇头,仍旧不信,他实在想象不到人射到自己身上的情况,这根本不可能发生。   .   “对了。”叶瑾声勾住了谢青珣的手指,“玄玠,你之前不是去审问那几个活口了吗?他们招了没?”   “招了。”谈起来正事儿,谢青珣的神色也正了正。   “真的?”叶瑾声连忙问道,“他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根据他们招供出来的,派他们来刺杀的人,是绍田县内的一个小世族。”   小世族?   叶瑾声脸色一变,“刺杀朝廷命官,这些小世族的胆子是长了十个吗?”   “是不是长了十个我不清楚,但是,”谢青珣的眸子里迸发出了几丝冷意,“我能肯定,这件事情的背后不会那么简单。”   “不简单?”叶瑾声有些疑惑,“玄玠,我不明白。”   谢青珣摸了摸叶瑾声的脑袋,“道理其实很简单,邹邈赴任的时候,都没有遭倒刺杀,换了我,他们更不敢这样做了。”   “那可不一定。”叶瑾声反驳道,“万一他们是觉得邹邈的背后没有什么能倚靠的人,觉得邹邈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所以才没有刺杀他呢?”   “但是你就不一样了。”叶瑾声道,“无论如何,你明面上也是谢氏的子弟,背后站着谢家,他们担心自己的利益被你损害,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   “而且,这附近的人应该都知道虾姑岭有不少强盗,正好,可以直接把锅扣到强盗的身上。”   “最后,再以为县令报仇为名,将这附近的强盗山匪剿灭,正好可以给自家换一个好名声。”   说到最后,叶瑾声忍不住愤怒道,“这群蛀虫!”   听了叶瑾声的分析之后,谢青珣点了点头,“瑾声说倒也有道理,不过……”   “不过什么?”被谢青珣肯定后,叶瑾声的胸膛挺了挺。   “不过,如果你派人假扮成强盗,你会让他们随身写到世族的身份令牌吗?”   身份令牌?   叶瑾声眉头一皱,“玄玠,你的意思是,有人搞了计中计?”   派人假扮成强盗,然后伏击自己。   若是他们这一行人全死了自然最好,若是没死,反而抓了活口,正好可以嫁祸给绍田县内的那个小世族?   叶瑾声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儿之后,缓缓开口,“万一……他们猜到了我们的判断,故意留下证据好混淆我们的视线呢?”   “这也不失为一种可能。”谢青珣笑着点头,“瑾声分析起来,倒也是像模像样。”   “其实就是不停地套娃,相当于,我预判了你的预判,你再预判了我预判了你的预判,这样无限循环。”叶瑾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过,如果论起来对这些小世族的了解,我肯定是不如玄玠的,还是按照玄玠你的意思来。”   谢青珣摸了摸叶瑾声的脑袋,“但是不少人可是连瑾声这般都想不到呢。”   “不过,”谢青珣唇角微微翘起,“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几个活口,就是我们和绍田县内那些小世族谈判的筹码。”   “不管这些世族令牌是不是真的,只要我认为它们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更何况,他们身边还有一个邵笛,邵统领。   谢青珣推测,邵笛除了护送自己几人,应该还有随时汇报自己几人情况的任务。   那么,有些事情,自己不方便开口,只要让邵笛知道,邵笛背后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了。   虽然邵笛的背后明面上是七殿下,但是,如果没有陛下的允许,邵笛应该也不会如此听话。   .   “阿嚏!”   正坐在篝火前等待饭熟的邵笛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嘴巴大开,又不负众望地打了第二个喷嚏。   “阿嚏!”   刘娘子早在邵笛打喷嚏之前,就用身体挡在了他的面前,免得辛辛苦苦做好的肉汤没法吃。   “头儿,你这是……感染了风寒了?”一旁的属下关切地问道。   邵笛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也没发热啊。”   “也不一定就是发热。”另一个护卫开口,“我以前感染风寒的时候,就是一种打喷嚏,打到我头疼。”   眼看着就要变成风寒症状交流大会,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放心,邵统领没有感染风寒。”   众人循声看过去,是阿满和阿融两个小家伙儿,开口的是阿满。   不过,在场之人都没有将阿满说的话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小姑娘在让他们安心。   “多谢小娘子吉言。”   阿满对别人的感觉很是敏锐,她瘪了瘪嘴,“我说的是真的。”   中医有望闻问切之说,虽然阿满不曾给邵笛诊脉,但只是望,她就能确定这人是真的没事儿。   她还想继续争辩,就被阿融拉了拉,“舅舅,小舅舅。”   阿满立刻看了过去,开心地道,“舅舅!小舅舅!你们终于回来啦!”   “嗯。”叶瑾声蹲下身,捏了捏阿满的脸颊,“让你们担心了。”   阿融的脸上有露出了一抹笑意,“小舅舅没事就好。”   .   “在看什么?”见阿满一直盯着自己看,谢青珣开口。   “舅舅。”阿满按住谢青珣的膝盖,凑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下唇。   谢青珣往后靠了靠,抓住了阿满的手臂,不许她再靠近,皱着眉道,“阿满!”   “舅舅,你的嘴唇怎么破了?”阿满歪了歪头,“而且伤口很新鲜,应该是才刚刚破皮没多久。”   叶瑾声身体一僵,本能地觉得不好,连忙去拉阿满。   然而——   “是小舅舅咬破的吗?”   .   阿满这个问题刚问出来,在场之人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甚至还有几个往这边侧了侧身体。   有人转头看过来,被一旁的人一拍胳膊,提醒着他收敛点儿。   唯一淡定如初的,大概也就是那些在叶宅里也经常见到叶瑾声和谢青珣的仆从了。   他们也不是傻子,服侍了这么久,总能猜到些什么。   只是那是主家的事情,他们这些做仆从的,干好自己的分内事就足够了。   若是有人敢出去长舌头,怕是不知道谢青珣以往的那些手段。   .   .   凸(艹皿艹 )   叶瑾声伸出去的手顿时僵在了原地。   谢青珣一顿,淡淡回答,“是我自己咬破的。”   阿满眸子一转,“哦~原来是自己咬破的呀~”   哦什么哦,呀什么呀!   叶瑾声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像是拎小鸡仔似的把阿满拎了起来。   阿满却怡然不惧,在自己被拎起来之后,腿一荡,像是荡秋千似的抱住了叶瑾声,“小舅舅!我还要玩儿!”   叶瑾声:……   谢青珣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将阿满抱下来,“今日的功课可做完了?”   阿满奇怪道,“不是说赶路的时候不需要做功课吗?”   “我改主意了。”谢青珣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以后每日功课加倍。”   阿满:QAQ   阿融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   .   又赶了几天路之后,快到黄昏时分,远处的绍田县城门已经遥遥在望。   叶瑾声驱策着大白快跑几步,“终于到了!”   听到叶瑾声的声音,谢青珣拉开马车的车帘,“绍田县。”   叶瑾声拉住缰绳,让大白和马车的速度等同,“玄玠,不如我们快点儿赶路,正好晚上就不需要露宿荒野了。”   “嗯。”谢青珣点头,示意马车夫,“传下去,加速前进。”   “是!”   马车夫马鞭高高扬起,落在了拉车的马匹屁股上。   “灰律律——”   骏马嘶鸣中,马车的速度陡然间加快。   .   绍田县,县府。   叶瑾声勒住缰绳,看着面前破败的县府大门,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谢青珣走下马车,抬头看了看县府大门上的匾额,看那样子,似乎只要来一阵风,就能吹下来了。   正想着,一阵风吹过,那匾额晃了晃,“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第84章   叶瑾声看着掉落下来的匾额, 一时间目瞪口呆。   “这真的是绍田县的县府?”叶瑾声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一行人走错了路。   谢青珣蹲下身,将那摔碎的牌匾拼起来看了看,“确实是县府。”   “但是这也太破败了吧?”叶瑾声不可置信道, “这看着完全像是鬼屋嘛!怎么住人?难道以前的县令都在这里住?”   “也许他们并不住在县府。”谢青珣站起身,淡淡道, “先简单收拾一下, 今天晚上凑活一下吧。”   叶瑾声不满道,“这绍田县也太欺负人了!”   谢青珣捏了捏叶瑾声的手指, 转过头对仆从们道, “大家赶路辛苦了,今天先休息, 明日再整理。”   “是,郎君。”   .   等走进县府之后, 叶瑾声才发现, 原来自己在外面看到的大门已经还算是可以的了,这县府里面的院落, 说是断壁残垣也不为过。   墙壁上的墙皮大半都已经剥落,露出了里面的青石,院子里没有铺上青石板的地方长满了杂草,高的地方甚至能够达到人的腰部。   花园里的小池塘已经彻底干涸,旁边的假山已经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麻雀做了窝。   正厅内空荡荡的,没几件家具,镂空的窗户上贴着被虫子啃过的织物,还有几扇门歪着,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后院比前厅还要过分,连门都没有了。   “怎么就能破败成这个样子?”叶瑾声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拳头,“这还不如直接露宿在野外呢!谁知道这房子的屋顶会不会掉下来!”   话音刚落, 西厢房的屋顶啪嗒一声,哗啦啦地掉下来了一堆茅草。   叶瑾声:……   这还真的让他给说着了。   .   封阔带着一行人检查了后院的房屋,找出来几间还算是结实的,快速收拾了一番后,便请谢青珣与叶瑾声住了进去。   邵笛原本是想让自己的属下随便找间屋子暂时住下的,但是看见了当着他们的面掉下来屋顶的西厢房一眼,他开始琢磨着,是不是还是睡在院子里比较好?   这要是睡着睡着,屋顶忽然间砸下来,别到时候人没死在战场,反而被屋顶给砸死了,那憋屈到时候要往哪里去说?   下定了决心之后,邵笛婉拒了封阔的建议,让属下散开,分别找地方休息,同时警戒。   有了路上的那一次刺杀,邵笛以及他的属下立刻打起了精神,绝对不能让谢青珣和叶瑾声两个人被伤到。   .   晚上,谢青珣和叶瑾声围坐在了火盆周围。   两个人的手上分别拿着一碗肉汤,肉汤的温度刚刚好能入口。   叶瑾声拿着勺子,一勺一勺慢慢地喝着。   余光瞥见旁边那掉了漆的柱子,叶瑾声忍不住又在心里狠狠地给这绍田县的小世族记了一笔。   谢青珣喝过肉汤,用筷子夹起碗底的肉,扔给了一旁正疯狂甩尾巴的飞黎。   “嗷呜!”   飞黎腾身跃起,准确地接住了扔过来的肉块。   而另外的那三头老虎,在进门之后,已经自动自觉地探索起了这座县府,同时在这里留下属于它们的气味进行标记。   吃过饭之后,叶瑾声和谢青珣道过晚安之后,就躺到了准备好的地铺上。   只是,没过多久,叶瑾声就被落到自己脸上的液体惊醒。   他拿手抹了自己的脸一下,凑到了自己的鼻子底下,“还好,不是血。”   叶瑾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不是血,那是哪里来的水?   正疑惑的时候,他的耳朵敏锐地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啪嗒啪嗒的声音。   “下雨了?”叶瑾声爬起来,脑袋上又落了一连串的水珠。   叶瑾声:……   感情这房子看着没啥问题,一下雨就漏水?   “玄玠!快起来!”   黑暗中,叶瑾声摸向了自己的旁边,“下雨了,这房子漏水!”   谢青珣把那只在自己的脸上乱摸的手拿了下来,“我察觉到了。”   “你那边也在漏水?”   “嗯。”   将烛火点燃,昏暗的光芒照亮了两人附近的那一小片空间。   叶瑾声把地铺拖走,找了个盆子来接水。   但是之前滴下来的雨水还是浸湿了他的地铺,再躺上去的时候,十分潮湿,让叶瑾声非常难受。   谢青珣已经站在了窗前,因为窗户上遮雨的帘子早就没了,所以窗户旁边的地面上已经积起了雨水。   谢青珣只是在窗户前面站了那么一会儿,衣服的下摆就已经湿透了。   “玄玠!”叶瑾声拉住谢青珣的手腕,将人给拉了回来,“别站在窗户旁边。”   叶瑾声皱着眉,又摸了自己的头一下,脸上的黑气顿时变得越来越重了。   这房子里漏水的地方还不止一处。   “瑾声。”谢青珣按住了叶瑾声的肩膀,安慰他道,“他们也就只能猖獗一时了。”   “我只是奇怪。”叶瑾声拉着谢青珣来到了一处没有漏雨的地方,“难道之前邹邈不是住在县府内的吗?”   “也不一定。”谢青珣摇了摇头,“晖之直接住在县府呢,不意味着其他的县令都住在县府里。”   “啊?”叶瑾声茫然,“来当县令还需要自己买房子住?”   谢青珣笑了起来,“或许并不是他自己买的。”   叶瑾声皱着眉看了连成线的水珠,“那等明天雨停了,我们也在绍田县物色一座新的宅院吧,这县府……不住也罢!”   主要是太破旧了,叶瑾声决定比起重新修缮,还不如直接买一座能当场入住的房子方便。   “可以先修一修前院。”谢青珣道,“前院是处理公事之处。”   “等会儿——”叶瑾声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玄玠,这县府内……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这不合理啊?   明明扶阳县的县府内,除了宋昀这个县令之外,还有处理相应文书的少吏等人。   但是从他们走进这座县府之后,就没有看到一个人!   “或许……”谢青珣笑着道,“他们是忙完回家了。”   “玄玠,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叶瑾声忍不住道,“这些绍田县内的小世族真的是太欺负人了!”   “我原本还觉得路上袭击我们的那一伙儿强盗不是他们派出去的,现在看来,哼,说不定我的猜测是真的!”   谢青珣好笑地捏了捏叶瑾声的鼻尖儿,“知道瑾声是在为我抱不平,珣心领了。”   “只是心领?”叶瑾声顺口道。   谢青珣眉间笑意更深,俯身在叶瑾声的脸上落下一吻,“这样领?”   叶瑾声咳嗽了一声,“那个……也,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门外,下一瞬,敲门声响起。   “郎君,不知里面可有漏雨?”   是封阔的声音。   叶瑾声趁机去打开了门,“你们那边也在漏雨?”   封阔点了点头,恭敬道,“之前是仆思虑不周,让郎君受委屈了。”   “我倒是还好。”叶瑾声让封阔进来,“就是玄玠的被褥都湿了,我担心他睡在上面会感染风寒。”   “仆这便将湿透的被褥换掉。”   封阔的手脚还是十分麻利的,不仅将两个人潮湿的被褥换好,同时还在漏雨的地方放好了锅碗瓢盆。   叶瑾声看着满地的盆子,身上的低气压愈发明显。   “简直欺人太甚!”   .   被雨水折腾地睡不好的可不仅仅是叶瑾声和谢青珣。   邵笛和他的属下原本都睡在了外面,下雨之后,也不得不立刻转入附近的房间里。   “这房子怎么还漏雨啊!”   “之前咱们不还是担心房顶掉下来砸伤人吗?漏雨很正常。”   “说的倒也是。”   护卫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抱怨道,“这绍田县的县府真的是太破败了。”   “我来之前可是听说了,这绍田县的前一个县令可是在买卖人口,估计赚了不少黑心钱,有那么多钱,怎么就不收拾收拾一番县府呢?”   “八成是拿去置办自己的宅院了。”有人开口,“这县府再怎么说也不是他的,回头他离任了,不是便宜了下一任吗?”   “说的倒也是。”   “瞧你说的,他就算是想迁走,也得看他是不是有那个本事,咱们老大你们给忘记了,如果不是上一任统领重病,怕是他还要再熬上好几年呢!”   “说起来,那位谢郎君也是能忍,这县府这么破,明摆着是给他难堪。”   “哈哈,说是给谢郎君难堪,到时候谁给谁难堪还真的不一定呢!”   想起他们这一行人的护送任务,那个人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   大雨下了半夜,天亮起来的时候,雨势才稍微有些小。   叶瑾声收拾了一番,准备出门找牙行,先去买一座能容身的院子再说。   但是,等他一路打听着去了牙行之后,在里面坐了半天,却愣是没有人出来招呼他。   叶瑾声深吸一口气,抿了一口茶之后,将茶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   “啪——”   茶杯里茶水晃出来些许,而在叶瑾声的手拿开之后,那茶杯和桌子便寿终正寝了。   “哗啦啦”的声音似乎终于吸引到了牙行里的人的注意。   “哎呦,这位郎君,您这是做什么?!”一个男人跑了过来,心疼地看着碎了一地的瓷器和桌子,“这可是上好的紫檀木做的,郎君您就这样毁了?”   “你当我是瞎子吗?”叶瑾声简直要被这个人个气消了,“你这桌子,不管是紫还是檀都搭不上边,也就是个木了。”   “郎君,您……”那人眼睛一转,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叶瑾声扔出去的一个荷包砸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哎呦,郎君,您……”   叶瑾声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你们这儿还有空置的宅院吗?我要买一座。”   那个伙计打开荷包,立刻就被里面金灿灿的金子给闪瞎了眼睛,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谄媚了起来,“哎呀,郎君想买哪儿的宅院?”   “就县府附近的。”叶瑾声道,“越近越好。”   去县府的路上,时间越少越好。   只是,听了县府两个字儿之后,那个伙计的眼神闪了闪,“还请郎君稍待片刻,仆这就去问问。”   “你快点儿。”叶瑾声模仿着谢青珣似笑非笑的模样,“我还赶时间回去吃午饭呢。”   那个伙计被叶瑾声那一笑笑得心里发慌,连忙点头哈腰地道,“一定尽快,一定尽快!”   .   只是,等推下去之后,那个伙计立刻喊来了一个人,“快去通知符郎君,说是县府里的人来买宅院。”   “是。”   .   符家。   一个正在水榭中对弈的中年男人抬起了头,“县府里的人?”   “是。”“莫非,是新任县令想要买宅院?”   “这……仆不知,只是那位过来的郎君看着有些小,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倒是与传闻中的谢青珣不太符合。”   “倒也能理解。”中年男人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他定然不会自己亲自去买,或许是谢氏的管事吧。”   “那……仆应该如何回应?”   那个中年男人想了一会儿,笑呵呵地道,“就说那附近的宅院已经没了,找距离县府最远的宅院给他们看。”   直接说整个绍田县的宅院都没了,针对性太过明显。   “是。”   .   “一座都没有了”叶瑾声皱眉,“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那个牙行里的伙计苦笑着道,“郎君,我们这做生意的,怎么会自己把生意往外面推?确实是县府附近的宅院都没有了。”   “您不妨瞧一瞧这些宅院,如何?”   那个伙计一边谄媚地笑着,一边将几幅宅院的图纸推给了叶瑾声。   叶瑾声心中狐疑,但还是拿过了那个伙计递过来的几张图纸,图纸上的院子,看着到也不错。   “在哪儿?距离县府有多远?”   “回郎君,这一座宅院在绍田县东边,位置极好,就是距离县府有些远。”   听到距离县府有些远,叶瑾声就将其放到了一边,拿起了自己第二觉得不错的那一副。   “那这座呢?”   “在东北方向。”   “距离如何?”   “这个……比方才的那一座还要远。”   .   等叶瑾声把那个伙计推荐的所有宅院都看了一遍之后,他的脑海里已经大致出现了一副地图,巧合的是,那些宅院全部都位于绍田县东北或者西北靠近边缘的地方。   而县府的位置大概在整个绍田县的中心,全都是距离特别远。   叶瑾声这个时候也算是回过味儿来了,感情这些人是把他当傻子耍呢?   叶瑾声冷笑着将手中的那些图纸往桌子上一拍,“你在耍我?”   “这……”那个伙计连忙笑着道,“我们打开门做生意的,干什么非要和郎君过不去呢?”   “那为什么你推荐的这些宅院,都在很偏僻的绍田县边缘?!”   “这……”那个伙计心里一惊,他没想到,叶瑾声居然如此敏锐的就察觉到了这一点,连忙陪着笑,“还请郎君赎罪,不是我故意推荐这些地方的宅院,实在是如今我们牙行手上,能拿出来但就是这些了!”   叶瑾声没说话,只是用眼神冷冷地盯着那个牙行的活计。   那个伙计被盯得背后都是冷汗,却不敢动。   他想起了一开始被叶瑾声拍碎了的那个桌子,他现在很担心,待会儿叶瑾声会不会像是拍桌子一样把自己给拍碎了?   忽然,叶瑾声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如此反常的举动让那个伙计心里警铃大作,“郎君?”   叶瑾声摆了摆手,“不必了。”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   那个逃过一劫的伙计擦着自己额头的冷汗,“总算是走了。”   这时候,另一个服侍的人捧着一个荷包走了过来,“那位叶郎君的荷包忘记了……”   荷包?   看着那个纯色的荷包,那个伙计眼珠子微微转动,将其接了过来,“你确定这是那位叶郎君的荷包?”   “啊?”   另一个伙计立刻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神色变换了几下,改口道,“哦,这是我在后院里捡到的。”   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贪婪。   .   县府。   昨晚只是简单地收拾一下,不好东西还放在车厢里,没有拿下来。   今天一大早,封阔就带着人忙活了起来。   他没有急着把东西取出来,而是先去打听了这附近的人家,找来了各种匠人,至少,要先把屋顶给补好才是。   叶瑾声回来的时候,正是匠人们干得最热火朝天的时候。   他拉住了封阔,问道,“玄玠呢?”   “郎君正在前院正厅里。”   叶瑾声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封阔连忙弯腰,“这都是仆的分内事儿。”   .   “玄玠!”   看到谢青珣之后,叶瑾声不由得大吐苦水,“这绍田县里的牙行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谢青珣收回了视线,“哦?他们不肯卖?”   “倒是没有那么过分。”叶瑾声嘟囔道,“就是故意给我看一些特别偏僻的宅院,还说现在就只剩下这些了,我信他个鬼!”   自从来到了这绍田县之后,叶瑾声算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偏偏没有地方能撒气,最后只能在谢青珣的面前抱怨几句。,   但其实,叶瑾声更多的还是替谢青珣觉得委屈。   谢青珣毕竟是朝廷亲命的绍田县县令,那些人居然敢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叶瑾声只是想一想就觉得生气!   “瑾声不必太过生气。”谢青珣握住了叶瑾声的手,“我刚才将整个县府都看过了,虽然看着破败,但是整体框架还比较结实,找人来修缮一番就好。”   “玄玠,你的意思是直接住在县府里?”   “嗯。”谢青珣点了点头,“不必太过折腾。”   见谢青珣是真的不怎么在意,叶瑾声的手指勾了勾他,“那好吧。”   不过,这县府确实太过破败,尤其是院墙还有不少倒塌的地方,急需修缮。   两个人正说话的时候,忽然有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   叶瑾声立刻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邵统领?”叶瑾声不自在地道,“你怎么过来了?”   邵笛道,“我手底下的兄弟巡逻的时候,看到有不少人在这位鬼鬼祟祟的,似乎是在窥视着什么。”   窥视?   叶瑾声皱起了眉头,“他们想做什么?”   “大概是想打听出点儿东西来。”谢青珣笑了笑,“还请邵统领帮个忙。”   “谢郎君请讲。”邵笛立刻道。   “还请邵统领能够无意中向那些探子泄露一点儿消息。”谢青珣笑眯眯地道。   “哦?是什么消息?”   “将我等遭遇刺杀的事情传出去。”谢青珣唇角翘起,“但是,不要透露我们拿到了证据,只说我们怀疑是绍田县内的人做的就是。”   邵笛眸光一闪,抱拳道,“还请谢郎君放心,此事必然办得妥帖。”   谢青珣抬手还礼,“辛苦邵统领。”   .   要说这透露消息,也是一个技术活儿。   邵笛思来想去,特意点出了自己手底下两个嘴碎的。   “头儿!您可不能冤枉我!”被点出来的那个人只觉得自己十分委屈,“我平日里确实是嘴碎了一点儿,但是不该说的事儿我可是一点儿也没说!”   另一个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脸上的委屈和同伴几乎是一模一样。   邵笛咳嗽了一声,“我不是在怀疑你们什么。”   见那两双眼睛里慢慢的你骗人几个大字,邵笛板起脸,“而是要交给你们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   那两个护卫立刻挺起了胸膛。   “将我们在路上遭遇袭击的事儿透露给那些在这附近盯梢儿的人。”   “啊?”   听到这个任务,那两个护卫只觉得自己刚刚膨胀起来的气势顿时被扎了个孔儿。   “记住,不要透露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知道了吗?”   “是!”   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儿委屈,但是那两个护卫还是接受了自己的任务。   然后趁着结伴外出撒尿的时候,故意靠近了那几个盯梢的探子,将消息透露给了他们。   撒完尿后,见原本围在周围的探子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两个护卫彼此对视了一眼,默不吭声地赶去了邵笛处。   .   与此同时,类似的对话在不同的小世族中响起。   “刺杀?你确定他们是这样说的?”   “回郎君,仆确定。”那个仆从低着头,将两个护卫之间的对话完整地复述了一遍,甚至连两个人开的那带颜色的玩笑也没有放过。   “难道……”那个中年男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是有人耐不住性子了?”   绍田县的那些小世族之间也也不是一条心的。   毕竟绍田县剧这么大,一家吃进去的多一些,就意味着其他人的利益减少,所以,除了在架空县令权力上他们展现出了合作,其他的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彼此争斗。   “如果真的是哪家动了手,我们只管看好戏就是了。”那个中年男人笑呵呵地道。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只是,让这位中年男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就有县府的人上门拜访。   “哦?”中年男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是谁?”   “来人自称封阔。”   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中年男人道,“快请!”   无论如何,就算是给谢青珣背后的谢氏面子,中年男人也不会故意让封阔吃闭门羹。   .   “符家主。”封阔拱手道。   “封郎君太客气了。”符钲连忙上前,“封郎君能来寒舍,符某只觉得蓬荜生辉。”   封阔笑了笑,“符家主实在太客气了。”   又彼此寒暄了几句之后,两人落座。   封阔直接开门见山道,“封某此次过来,是想请符家主认一认此物。”   一边说着,封阔就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了一只小木盒,推到了符钲的面前。   符钲看着那个盒子,奇怪道,“不知这是何物?”   封阔只道,“符家主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见封阔神神秘秘的,符钲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涌起了一些不太好的感觉,莫非……是自己之前叮嘱牙行他们干的事儿泄露了?   不过,就算真的被他们发现了,也无碍,自己只需要否定就行了。   这般想着,符钲轻松地打开了那个木盒。   只是木盒里放着的是一块木牌。   那个木牌雕刻成了海浪的模样,最中间写着一个符字。   这……   符钲蹙眉,看向了封阔,“封郎君这是何意?”   封阔微微一笑,“符家主可知,我主在虾姑岭被伪装成强盗的此刻袭击?”   伪装成强盗的……刺客?   符钲的脑子立刻转了起来。   莫非……莫非这块木牌就是他们从那些刺客的身上找到的?!   这不可能!   符钲绝对能够确定,自己没有吩咐符家做这事儿!   因为没有必要。   他们与其他世族在这绍田县内的经营,早就已经将各方面的权利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一个被架空的县令比一个在上任途中死去的县令,对他们的价值更大!   更何况,这一次新来的县令可是谢氏的嫡支,他符钲是疯了才会去刺杀!   思及此,符钲立刻道,   “这是污蔑!”   “这绝对是污蔑!”   符钲斩钉截铁地道,“这肯定是其他人的污蔑!还请封郎君想一想,若真的是符某派的人,为何要将这么明显的证据带在身上,难道就不怕他们失败后泄露线索吗?!”   封阔笑着点头,“是啊,谢明府也是如此想的。”   符钲立刻附和道,“谢明府明察秋毫!”   “只是,”封阔继续道,“谢明府相信符家主,和谢明府一道过来的邵统领却有不同的想法。”   邵统领?   那又是谁?   符钲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这位邵统领是……”   “哦!”封阔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符家主,您瞧我这记性。”   “那位邵统领便是中卫军统领,此次受七殿下调遣,特意前来护送谢明府赴任。”   封阔特意在护送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听到中卫军,再听到七殿下,符钲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本以为谢青珣此人最多牵涉到谢氏,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事儿居然能扯到七殿下的身上去!   而且,封阔都点出来了,是特意派来护送谢青珣赴任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七殿下怀疑他们绍田县的人可能会对谢青珣不利。   偏偏,在即将到达绍田县的虾姑岭,谢青珣一行人遭受了袭击,而他们拿到的证据直指符家!   符钲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有些勉强。   他终于明白,封阔这一次过来,不是向自己示好,而是在威胁自己。   明面上的证据,他们符家就是刺杀一事的最大嫌疑人。   到底要不要处置自己,完全握在谢青珣的手里。   但更要命的还是那位邵统领和他的属下。   中卫军是皇室麾下,此次受七殿下之命前来护送谢青珣,却遭遇袭击。   如果谢青珣狠一点儿,上书的时候,直接将那些刺客称为谋逆之徒,他们符家被满门抄斩都不稀奇。   这……   符钲的脸上已经满是冷汗。   他万万没有想到,只不过是一段极短的谈话,就已经将他逼到了悬崖的边缘。   符钲从自己的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来,“封郎君,谢明府的意思……”   “谢明府的意思是,”封阔仍旧微微笑着,“秉公执法。”   只是,这个秉公执法,到时候被执法的人到底是符家,还是其他人,就看符钲自己的决断了。   符钲咽了咽口水,刚想开口,就听封阔道,“还请符家主尽快决定。”   尽快?是多快?   虽然封阔这句话说的委婉,但是符钲却仍旧在封阔的话里听到了威胁的味道。   “符家自然是支持谢明府查出真正凶手的。”符钲道。   封阔笑了起来,“有符家主帮忙,谢明府必然能事半功倍。”   “封郎君过奖了。”符钲几乎要维持不出自己脸上的笑容了。   只是封阔仍旧步步紧逼,“符家主可有怀疑的人选?”   符钲脸皮一抽,果然,这个让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的问题来了。   “这……”符钲的声音里带这些恳求,“能否容许符某仔细想一想?”   “这是自然。”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封阔没有久留,起身告辞。   “哦,对了。”走出几步之后,封阔转身,“谢明府说了,那块木牌,任由符家主处置。”   .   等封阔离开后,符钲抓着那块染血的木牌,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砸到地上,他又忽然停下了自己手里的动作。   他怀疑在谢青珣的手里,这类似的木牌应该不止一块。   而且,对方送过来的这个木牌,本身也是给符钲的线索,让他自己去查,到底是谁陷害的他。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符钲沙哑着声音道,“来人。”   仆从立刻弓着腰进来,“家主。”   符钲将那块木牌扔了过去,“尽快查出来,这木牌是何人所制。。”   仆从将木牌接到手里,有些犹豫,“家主,这木牌……”   “让你去查你就赶紧去!”符钲忽然间怒吼道,“还不快滚!”   “是,是。”   “等一等。”符钲揉着自己的眉心,“准备一座靠近县府的宅院,将地契送去县府。”   “是,家主。”仆从没有问他这样做的理由,依言退下。   .   相比较于符家的满面阴云,叶瑾声也发现了重新修缮破败县府的好处。   “拆起来很方便。”叶瑾声将一面墙壁推倒,“到时候用红砖和水泥建。”   不过,前提是尽快在这附近建起来一座小型的砖厂才行。   想起扶阳县周围建好的各种窑口,叶瑾声忍不住叹气,古代就是这方面不好,运输成本太高了。   好在,他们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一点,特意带了几个愿意跟过来的匠人。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重建的话,会轻松不少。   至于具体的位置,叶瑾声将绍田县的舆图摊开,放在了桌子上。   看着那上面的鬼画符和奇怪的线条,叶瑾声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谢青珣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叶瑾声那一言难尽的模样。   “瑾声?”   他拿手在叶瑾声的面前晃了晃,唤回了他的注意力之后,问道,“在想什么?愁眉苦脸的?”   叶瑾声拿手指敲了敲书案上的舆图,“这东西画的也太粗糙了吧?”   谢青珣看了那一副舆图一眼,了然道,“真正精密的舆图是机密中的机密,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这倒也是。”叶瑾声点了点头,“不过,我们既然要在绍田县内生活很长一段时间,总要了解你治下的绍田县有多大吧?”   “趁着县府修缮,不如我们在绍田县里转一转?”叶瑾声提议道,“也顺便画一副能让人看懂的舆图。”   叶瑾声的这个提议深得谢青珣之心,他立刻应道,“好啊。”   两个人出门的时候,恰好撞上了邵笛。   听叶瑾声说他们准备在绍田县内转一转,同时绘制舆图,邵笛便好奇地跟了上来,理由也非常正当,他可以贴身保护叶瑾声和谢青珣啊!   叶瑾声沉默了一会儿后,答应了下来。   还是谢青珣的安全更加重要,多个电灯泡就多吧。   作者有话要说:邵笛:那不然我改名叫邵灯泡? 第85章   看到虽然收拾干净了, 但是看着还是十分破败的县府,符钲派来的管事不由得心里忐忑。   “什么人?!”   见到那个走过来的男人后,正在县府门前临时充当差役的护卫们立刻拦下了他。   “两位官爷。”符钲的管事拱了拱手, “在下是符家的管家,符门, 来求见谢明府。”   “有何事?”   符门笑得十分客气, “这……之前有位叶郎君将他的荷包落在了牙行里,我们发现后, 这不, 便立刻送了过来。”   听了符门的话之后,那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都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不过,不管这个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们只负责通传, 但是到底要不要见,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事情了。   .   见差役前去通传, 符门符管事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他是符家的家生子,几乎在符家度过了大半辈子,此时能被符钲派来,就足以说明符门在符家内的地位了。   若是以前,符门或许还不会将自己的姿态放的这么低,但是如今刚刚上任的这位谢明府,还未当面就直接掐住了符家的命脉,符门就算是不想低头都不行了。   想起自己之前去牙行检查的时候,无意中听见的那两个伙计之间的对话,符门几乎是出了一脑门儿的冷汗。   那几个伙计或许只是贪心作祟,但是这么长的时间里, 那位叶郎君没有再去讨要,就让符门十分费解。   不小心遗失了一个荷包的金子,就算是他们符家也会觉得十分肉疼。   所以,此事就只有两个解释。   其一,那位叶郎君确实身价不菲,不在意这么一荷包的金子。   其二,他是故意的。   至于为何故意扔在牙行里,符门也不敢随意猜测。   但是,为了表示符家的诚意,符门这一次带来的可不仅仅是叶瑾声的那一荷包金子,还有一座宅院的地契。   .   然而,符门等了许久,最后只等来了一句,“谢明府今日不在府内。”   符门一愣,“这位官爷,不知谢明府此去何处?”   这一出口,符门的心里就咯噔一下,暗道了一声不好。   果然,听到符门的话之后,那个差役的面色顿时冷了几分,“你这话问,我们怎么可能会知道谢明府的行踪?”   符门不敢再问下去,拱了拱手,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来几块银子就要让那两个差役的手里送。   “辛苦两位官爷了,些许心意,还请官爷不要嫌弃。”   看着符门送过来的银子,那两个护卫彼此对视了一眼,脑海里都想起了谢青珣的吩咐,“若是有人给你们塞银子,尽管收着就是,只是这段时间莫要将人放进来。”   见那两个差役没动手,符门的额头上冷汗都要出来了。   就在他斟酌着是不是应该再次开口的时候,只听其中一个差役道,“多谢符管事慷慨。”   “应该的,应该的。”   见那两个差役收下了自己送出去的银子,符门只觉得之前一直高高悬起来的心,总算是落了下去。   .   另一处。   叶瑾声与谢青珣、邵笛结伴出行,顺着绍田县内最中心的一条大道走了下去。   只是走过这一路,叶瑾声的眉头不由得死死拧了起来。   绍田县内的街道还是被压实的土路,平时还好,但是这段时间一直在下雨,地面上泥泞不堪,马车驶过,溅起来的水迹几乎有半人高。   但是更让叶瑾声无法忍受的还是一路上看到的各种马粪、牛粪,甚至人粪。   叶瑾声捂着自己的鼻子,“明明在扶阳县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脏啊!”   邵笛也点了点头,他虽然只在扶阳县内停留过几天,但是扶阳确实是比其他的郡县看上去整洁了许多。   “因为晖之曾经立下律法,凡是在街上随意便溺的,全部要罚钱。”谢青珣淡淡道。   在扶阳县的时候,他几乎天天被宋昀抓壮丁,对于扶阳县的各项制度更加清楚。   “看来,想要实行一个新规则,最有用的办法就是罚钱!”叶瑾声点头道。   谢青珣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   “嗯嗯!”   .   整个绍田大致分为四个区域。东面住的大都是世家,西面则是有钱人家、富商等等。   中间往北,则是县府所在,而南面,说是贫民窟也不为过。   走到那条大路的尽头,叶瑾声看着低矮的房屋,几块木板拼成的门,还有勉强用几根棍子顶起来的屋顶,忽然间觉得说不出话来。   绍田县县府正对着的那条街,走到底,居然是这个样子,不得不说,这真的是太讽刺了。   或许,这也正是某些人故意的。   .   就在叶瑾声沉默的时候,忽然,不远处一阵喧闹声传来。   “那边好像出事了。”叶瑾声有些担忧地道,“玄玠,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谢青珣看了叶瑾声一眼,又对邵笛点了点头,“过去看看。”   再怎么说,谢青珣也是绍田县的县令,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他责无旁贷。   循声赶过去后,叶瑾声就看到了一群男人正围着一个姑娘,为首的那个人正在用力把那个姑娘往马车上塞。   “你们在做什么!”   猛然间,一声爆喝传来。   叶瑾声一愣,他险些以为,刚才的那一句爆喝是他说出来的!   循着声音看过去,叶瑾声看到了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穿着一声粗布衣服,面容周生,浑身正气。   不过,叶瑾声的视线立刻就落到了那个人的手上。   和他身上的衣服以及满脸的风霜不同,那个男人的手非常漂亮,十指修长,骨节均匀。   这样一双手出现在他的身上,让人觉得有些违和。   .   听到那声爆喝之后,一直扒着门框不肯被塞进马车的那个姑娘像是见到了救星,立刻大声喊道,“救命!救命!郎君救救我!”   “喊什么喊!”   领头的那个男人直接一巴掌打在了那个姑娘的脸上,原本白皙的皮肤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手掌印子。   那个姑娘捂着自己的脸,惊恐地缩成了一团,一双盛满了泪水的眸子求救般地看向了那个面容周正的男人。   “你谁啊你!”打了姑娘一巴掌的那个男人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知道老子是谁吗?”   “我不知道你是谁。”面容周中的男人冷静地道,“我只知道那个姑娘不愿意跟你走。”   “嗤——”那个男人嗤笑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我们耿家的事情?”   “她爹欠了我们赌场的钱,把他女儿抵押给了我们,现在,她就是我们赌场的货了,你懂吗?”   “奉劝你在这绍田县内还是不要逞英雄的好,不然……哼哼,到时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到这话之后,那个满脸泪痕的女子顿时哭得更加凄楚。   见那个面容周正的男人不说话,那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来,“知道厉害了吧?知道了你还不赶快滚!趁着爷现在心情好!”   “嗷——”   一声惨叫之后,那个领头的小混混捂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地道,“你居然打我?”   “你竟然敢打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那个面容周正的男人彬彬有礼地道,“你之前说过,你是耿家的人。”   “知道你还敢动手!”   “为何不敢?”那个面容周正的男人奇怪开口,“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律法不容!”   “我呸!”领头的小混混吐出来一口带着血的唾液,“还律法,你以为这绍田县的法是什么?我们耿家家主说出来的话,就是法。”   “呵,好大的口气。”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在场之人循声看去,却看到一行三人缓缓走了过来。   领头的是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一身玄色长袍,乌黑的长发用冠仔细束好,面色白皙如玉。   而他的左边,是一个身形稍矮的人,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此时正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   他的右侧,是一个武人打扮的高壮汉子,右手已经握上了剑柄。   .   这……   难道是那个男人搬过来的救兵?   说实话,那三个人里面,唯一能让这几个小混混警惕的也就是那个武人打扮的人了。   .   谢青珣来到了那个面容周正的男人身边,微微拱手,“在下姓谢,谢青珣,敢问这位郎君贵姓?”   “免贵姓刑,刑铮。刑法的刑,铮铮铁骨的铮。”   “好名字。”谢青珣赞了一句,“正是人如其名。”   “谢郎君,您过奖了。”刑铮对这一行人的印象也很不错,不由得道,“这事儿有些不好办,谢郎君几位,最好还是不要牵扯进来。”   谢青珣微微一笑,“刑郎君能不畏强权,我等又岂能退缩?”   “放心!”叶瑾声在旁边挥了挥自己的拳头,“我很能打的!到时候打起来了我帮你!”   刑铮闻言看了叶瑾声一眼,失笑道,“小郎君悍勇,铮甚是佩服。”   叶瑾声:……   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叶瑾声总觉得这个叫做刑铮的是在哄自己?   .   又和邵笛见过礼之后,对面的几个小混混终于忍不下去,“少废话了,给我上!弄死了算我的!”   “好嘞!”   “老大你就瞧好吧!”   “嘿嘿,老子在外面打架的时候,你们估计还在娘们的肚子里吃奶呢!”   .   见到对面的人冲过来,叶瑾声立刻上前一步,右拳挥出,正中那个人的胸口。   “噗——”   “咔嚓——”   那人的惨嚎声盖过了骨裂的声音。   叶瑾声随手将那个人一甩,又挥拳砸向了第二个人。   .   邵笛也是不逞多让,剑鞘都不曾脱去,就轻轻松松制服了冲向自己的几个人。   而那个刑铮,看上去也是个练家子,抓住对方的手腕之后,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动作的,下一瞬就只能听见那个小混混的惨叫声了。   前后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之前还在他们面前嚣张的一群小混混就躺在地上哭爹喊娘了。   趁着这个机会,那个险些被推上马车的姑娘跳下马车,跑到了叶瑾声一行人的身后。   见战斗结束,她双手抬起,对着叶瑾声一行人行了大礼,“诸位救命之恩,筎娘铭记于心!”   叶瑾声摆了摆手,“对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倒是你,之后准备怎么办?你父亲能卖你第一次,就能卖你第二次。”   听到这里,筎娘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茫然的神色,“我……我也不知道。”   “可能……可能会逃吧?”   只是,逃,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刑铮看着筎娘,也是叹息。   叶瑾声看了谢青珣一眼,凑到他身边,悄声问道,“玄玠,你觉得,我们暂时收留她怎么样?”   “如果真的放任她不管,估计她的下场,会很惨。”   耿家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而且……”叶瑾声努力地帮她找能够留下来的理由,“她也能算是耿家作恶的人证吧?”   .   叶瑾声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此时几人相距不远,若是仔细点儿,还是能听到一些东西的。   谢青珣看着叶瑾声努力帮那个姑娘找理由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我看着,就那么像是不通情理的人?”   “我就知道,玄玠最是通情达理了!”说完后,叶瑾声看向了筎娘,“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去我那里暂时躲一躲。”   筎娘的眸子亮了亮,但是很快,那明亮的光芒就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筎娘轻声道,“筎娘谢过几位恩人,只是,我如今的情况,若是真的接受了郎君的好意,那便是害了你们。”   叶瑾声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却听筎娘继续道,“郎君救命之恩,筎娘感激不尽,还是就此别过的好。”   说完,筎娘郑重地给他们行了一个礼。   “筎娘子无需如此。”谢青珣淡淡开口,“你便是不来叨扰,我们也必然会被耿家报复。”   这……   这好像也是。   筎娘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后,怔怔地留下了两行清泪来。   “若真是如此,我还不如死了干净。”   “事情倒也未必到如此地步。”谢青珣话锋一转,“筎娘子尽可以放心住下,更加现在不敢作什么的。”   “对啊。”叶瑾声劝道,“不然你还想回家,再被你爹卖一次吗?”   挣扎过后,筎娘子答应了下来。   .   叶瑾声又立刻转向了刑铮,“刑郎君,你接下来可还有事?”   刑铮摇头,“无事。”   “那可否请刑郎君去家中一座?”叶瑾声期待地问道。   刑铮看了一旁的筎娘一眼,点头答应了下来,“如此,便叨扰了。   ”谢青珣看了他一眼,心里明白,刑铮大概是担心这筎娘刚出了狼窝,又进了虎穴啊。   .   经过了这一遭之后,叶瑾声和谢青珣也没有了再逛下的意思,直接打道回府。   等一行人站到县府门前,筎娘和刑铮立刻齐齐看向了谢青珣和叶瑾声。   “你们……你们居然是绍田县新来的县令?”筎娘的声音都有些结巴。   叶瑾声点头,将谢青珣推了出去,“就是他了!”   刑铮连忙行礼,“原来是谢明府,方才失敬,还请谢明府恕罪。”   筎娘也在一旁行礼,“筎娘见过谢明府。”   “不必多礼,进。”   .   等县府的大门关上之后,不远处的墙角忽然露出了几个脑袋,正是之前被叶瑾声一行人胖揍了一顿的那一群小混混。   “嘶……原来他们就是新来的县令?”   “概不得敢对我们动手。”   “哼,就算是县令又如何?”领头的那个小混混道,“之前的那个邹县令,看看他一开始那个清高的模样,最后不还是成了我们的人?”   “这……说的倒也是。”   “不过这事儿得尽快通知耿家,让家主来决定怎么做。”   “嗯!”   .   将人带进县府之后,筎娘便跟着刘娘子去后院清洗,而刑铮则坐到了正堂。   刑铮打量着这个破败的县府,眸子里带这些若有所思。   仆从送上来了茶水后,便恭敬地走了下去。   “刑郎君。”叶瑾声坐到了刑铮的身侧,好奇地问道,“刑郎君是哪里人?”   “在下南方人士。”刑铮笑呵呵地道,“并无家乡。”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了他的腰侧。   在对付那一群小混混的时候,叶瑾声就注意到了他挂在腰带上的那个东西。   “刑郎君。”叶瑾声指了指他腰侧挂着的那个东西,“这是什么?看着不像是玉石?”   “哦,这个啊。”刑铮将那个东西解下来,“是我师门的家传之物。”   家传?   “这个是不是有一对儿?”   听了叶瑾声的话之后,刑铮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   他身上挂着的这个东西也有不少人好奇过,但是问出是不是一对的人,就只有叶瑾声一个人。   刑铮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连忙追问道,“叶郎君以前见过此物?”   叶瑾声点头,“见过。”   “是在何处?!”   话音出口,刑铮立刻发现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妥,连忙道,“抱歉,叶郎君,我有些激动。”   “没关系,我能理解。”叶瑾声笑着道,“其实这东西以前是我修烟囱的时候,从烟囱里弄下来的。”   “烟囱?”刑铮皱眉。   “嗯。”   “那不知,此物的另一半,叶郎君可知在何处?亦或是何人的手里?”   “我送人啦!”叶瑾声坦然道。   刑铮的脸皮不由得抽动了几下,送人了?   “那东西非常重要吗?”   刑铮深吸一口气,“何止是重要,两个合在一起,便是钥匙。”   钥匙?   “难道,这还是某个宝藏的钥匙?”叶瑾声惊了。   一旁邵笛也忍不住看过来,宝藏啊!谁能不关注?!   只有谢青珣,仍旧在淡淡地品茶,似乎是对那个宝藏没有丝毫兴趣。   刑铮笑了起来,“叶郎君说笑了,不是宝藏,应该说,这两个东西,是互为彼此的钥匙。”   “哦?”   “只有这两个小机关找到,按照特定的方法开启,才能打开。至于里面有什么……”   刑铮叹息一声,“是我师门的信物。”   “有人拿到了那个信物,就能当掌门的那种?”叶瑾声的脑海里一瞬间出现了好多小说设定。   “算是把。”刑铮道,“只是,另一个小机关已经消失了几十年了,我一直以为,此生再也寻不到了。”   谁能想到,不过是一次锄强扶弱,就给撞上了线索呢?   看来,师父以前说的话还是对的,人啊,要多多积德行善。   将那两个小机关的事情讲清楚之后,刑铮便恳切地道,“不知叶郎君可否透露,另一半的小机关在何处?”   “就在扶阳县。”叶瑾声没有隐瞒,“在一个叫做周染宁的人手里。”   “周染宁?”刑铮震惊,“周师妹?”   这下倒是换叶瑾声吃惊了,“你和染宁认识?”   “不对,师妹?染宁不是男孩子吗?”   “男孩儿?”刑铮微微皱眉,“当周师妹出门买材料,却被人贩子拐走,师父为此自责了许久,最后抱憾而终。”   叶瑾声微微张大了嘴巴,“染宁……染宁他就是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   “这么巧?”刑铮也不由得激动了起来,“说不定真的是周师妹!”   叶瑾声下意识地看向了谢青珣,这听起来也太巧了吧?   “你们师门叫什么啊?”叶瑾声好奇地问道。   刑铮深吸一口气,“家师一脉,祖上曾师从墨家巨子,只是其后战乱频繁,家师一脉也逐渐凋零。”   但是更让他们绝对羞愧的还是,墨家一脉,流传到如今,也早已经式微。   墨家?   卧槽!   卧槽槽槽!   听到那两个字之后,叶瑾声的嘴角几乎就没有放下去过。   这特么的也太巧了吧?   看着几人震惊的模样,刑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刑某手艺不精,让几位见笑了。”   “不不不,这真的不见笑!”叶瑾声看着刑铮,稀奇地问道,“我听闻,墨家曾经制出一只机械鸢,在空中徘徊不下,是真的吗?”   刑铮谦虚地道,“确实如此,只是……造法已经失传了。”   “失传了没有关系。”叶瑾声连忙道,“我相信你,你们肯定能重新制作出来的!”   刑铮苦笑,“叶郎君真的是高看我们了。”   叶瑾声兴奋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自己和谢青珣之间的运气实在是太棒了!   打了一架就捞回来一个墨家传人,简直赚翻了好么?   墨家传人在手,还担心缺少机关类的东西么?   “也不知道联合收割机什么的他们能不能搞出来,”叶瑾声喃喃了一会儿后,猛地摇头,不行不行,他不能这样好高骛远,能拆分了用就行了。   正好,等到夏天过去,秋收不就是能用得上了吗?   叶瑾声美滋滋地想着。   不过,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到底是啥事儿来着?   .   第二天,听到刑铮开口,想要北上去扶阳县寻找周染宁,叶瑾声的脸一瞬间就皱成了橘子皮。   这好不容易捞出来的墨家传人,就这样自己跑去宋昀那里了QAQ   只是这样一想,叶瑾声就忍不住想哭。   好在,刑铮离开前,将他其余师兄弟的所在,告知了叶瑾声,同时也留下了能让他们相信的信物。   谢青珣立刻遣人带着信物去请刑铮的师兄弟们。   .   接下来的几天,叶瑾声又和邵笛一起,将整个绍田县都走遍了。   叶瑾声一边走,还一边在自己随身带着的纸张上写写画画。   邵笛偶尔也看了几眼叶瑾声纸张画的东西,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符号。   看不懂。   可能……邵笛想着,是一些秘密符号吧?   难怪叶郎君写写画画的时候,根本就不会避开自己。   .   叶瑾声趴在桌子上,开始按照自己之前标记好的十几张图纸重新绘制。   谢青珣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叶瑾声伏案绘画的模样。   他也没有打扰叶瑾声,只是又点燃了几只烛火,让屋子里变得更亮堂了一些。   等自己真正开始绘制一副地图的时候,叶瑾声才骤然间发觉,自己真的是笨手笨脚的。   一整天的时间,被他扔进火盆里的纸团都有十几张了,而叶瑾声绘制地图的进度,仍旧是0 。   又一张纸团扔出去的时候,却被谢青珣给接住了。   他展开被揉成了一团的纸张,看着上面的线条,神色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瑾声画的,是舆图?”   “玄玠,你怎么来了?”   听到谢青珣的声音后,叶瑾声才支起身体,在书案上趴了一整天,几乎都没怎么动过,现在一动,叶瑾声甚至觉得自己身上的骨头开始噼里啪啦地响。   活动了一下筋骨之后,叶瑾声打了个哈欠,“嗯,我准备把绍田县和附近周边的地形图都用另一种更加直观的方法画下来。但是……”   想到被自己画废了无数次的舆图,叶瑾声忍不住垂头丧气地道,“我画的好像不太好。”   “不。”谢青珣沉声道,“瑾声,你画的舆图,已经比我在县府内所看的一切舆图都要更加清晰。”   “瑾声是如何想到这些的?”谢青珣问到。   “啊?”叶瑾声眨了眨眼睛,咕哝道,“我……我以前就是这样画的啊。”   谢青珣看了叶瑾声一眼,没有深究。   他将那一团画废了的舆图扔进了火堆里,然后坐到了叶瑾声的身边,“我帮你。”   .   没有标准工具的前提下,想要绘制一副叶瑾声眼里的标准地图,实际上非常不容易。   当绘制的时候必须使用毛笔的时候,困难程度立刻大大上升。   好在,谢青珣的手比叶瑾声要稳,两个人合作,又废了三四次之后,一张能让两个人都满意的舆图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而此时,窗户外面,晨曦初现。   一夜过去了。   .   谢青珣看着手中的那副地图,沉思了许久后,道,“瑾声,这张地图太精密了,暂时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绘制方法的好。”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叶瑾声的声音,谢青珣扭头一看,叶瑾声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脸颊贴在了桌面上,让他的嘴被迫嘟起来,看着古怪又可爱。   谢青珣眸色变得温柔,他将那一副画好的舆图仔细收好,俯身将叶瑾声抱起,推开了书房的门。   县府内,仆从们已经起身开始忙碌,看到谢青珣抱着叶瑾声从房间里走出,所有仆从都见怪不怪了。   以为叶瑾声醒着,他们就只是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行礼却不问安。   因为谢青珣早就又吩咐,不然会吵醒叶瑾声的。   将叶瑾声放到床上,又帮他把外衣褪去,被子盖好,谢青珣无比娴熟地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道了一声迟了三四个时辰的晚安。   .   将舆图做出来之后,叶瑾声并不满足于此,又花费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他自己带着阿融和阿满,将绍田县附近地形的沙盘给做了出来。   这沙盘可和舆图不同。   舆图谢青珣能藏得了,但是这沙盘,就那样大喇喇地放在了县府内,也没法藏。   邵笛看到那个沙盘之后,几乎是如获至宝。   “叶郎君,这是你做的?”   “是啊。”叶瑾声点头。   邵笛搓着手,“这个,叶郎君啊……能不能……能不能……”“你能不能拿去用?”叶瑾声了然地道。   邵笛哈哈笑了两声,用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这……我这不也是为了能更好地保护谢明府吗?”   叶瑾声知道邵笛的意思,没有拒绝,不过……   “这事儿还是要问玄玠。”叶瑾声道,“这些事情,都是玄玠说了算。”   虽然只是绍田县附近地形的沙盘,但要是认真说起的话,也算得上是机密了。   “除了地形图之外,还有绍田县内部的分布沙盘。”   不过,绍田县内部,叶瑾声是用的地图。   当然不是地形图,而是用一个个的方框之类来代替,有些类似于叶瑾声前一世的唐长安坊市图那种。   不过,城门等地方都用特殊的颜色标注了出来。   叶瑾声做这张地图的目的,是想做一个整体的规划。   .   就在叶瑾声与邵笛说话的时候,有仆役来报,符家有人拜访。   “符家?”   叶瑾声对这家的印象很不好,所以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邵笛在一旁笑呵呵地道,“叶郎君,这段日子,符家可是吃了不少闭门羹,如今能传到你这里,大概是晾他们的时间够长了。”   “但是我以前没有听过……”   话说到一半儿,叶瑾声忽然反应了过来,以前肯定是都被谢青珣给拦下来了。   他唇角微微翘起,“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看看。”   “ 叶郎君,请。 ”   .   来到正厅之后,叶瑾声先看到的不是符门,而是谢青珣。   “玄玠,我听说有人找我?”   见到叶瑾声进来,符门立刻站起身,“符门,见过叶郎君,见过邵统领。”   邵笛微微点头,沉默不言地坐到了一边。   叶瑾声看向了符门,“符管事,你来找我做什么?”   符门微微弯腰,恭敬地开口,“叶郎君先前在牙行落下了一只荷包,只是先前几次过来,叶郎君都不在,一直不能归还,符某心里着急,所幸,今天总算是见到叶郎君,这荷包也能亲自归还了。”   一边说着,符门一边双手将手里的荷包举起,递给了叶瑾声,“还请叶郎君收下。”   叶瑾声看着被符门捧在手里的那只荷包,眸子闪了闪,立刻看向了谢青珣。   谢青珣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叶瑾声这才将荷包取过来,“谢谢符管事特意跑一趟。”   “哪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符管事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   不过,叶瑾声几乎是把荷包拿过来的那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在来绍田县之前,为了方便,他将不少银两都兑换成了金子,方便携带。   而这个荷包里的金子,叶瑾声也是有数的。   只是,如今这里面的金子,不是轻了,而是重了很多。   叶瑾声将那只荷包抛起又接下,忽然打开,将里面的金子都倒了出来,“玄玠,这金子多了。”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符门的身上。   符门笑呵呵地道,“叶郎君不妨再数一数,兴许是您之前记错了呢?”   叶瑾声冲着符门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让符门不知道应该怎么接。   “符管事是想贿赂我?”   符门:……   他的脑门上开始不停地冒冷汗,他还是头一回遇上叶瑾声这样胡搅蛮缠的人,若是换了别人,大概就顺势应了下去,白送的金子,谁会不要?   而且,你们一开始将荷包落在牙行里,之后又派人去恐吓符钲,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怎么到现在又不认了?   难道……   符门心念电转,还有什么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不等符门开口,一旁的谢青珣已经淡淡开口,“符管事可知,贿赂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福公的小宝贝 20瓶;千山月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贿赂朝廷命官?   符门听到这个罪名, 心里一惊。   他一时间有些摸不准这位县令的心思,也不敢随意乱说,斟酌着道, “这……这……我从牙行的伙计处拿来的时候,里面的金子就是这么多。”   符门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叶瑾声和谢青珣的脸色, “或许……或许是那边的伙计故意塞进来的。”   “故意?”   见叶瑾声开口,符门立刻道, “那些伙计想要贿赂的人不是谢明府, 而是符某。”   叶瑾声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 是啊。”符门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是符某治下不严,这才让谢明府与叶郎君产生了误会, 实在是罪过。”   叶瑾声若有所思地看了符门一眼,又扭头看向了谢青珣, 见谢青珣眸子里的笑意, 他的唇角也忍不住翘起了一个弧度。   “既然如此, 是我错怪符管事了。”叶瑾声歉意地道。   “不不不不!”符管事连忙摆手, “是符某的错, 符某办事不力。”   叶瑾声没有再和他争执下去,将荷包里多余的金子倒出来, 退给了符门, “既然如此,这多出来的金子,还请符管事带回去,也免得让别人误会。”   说完, 他还故意看了一旁的邵笛一眼。   符门顺着叶瑾声的视线看过去,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丝明悟。   “是是是,是符某考虑不周,险些污了谢明府的清白,符某在此给谢明府与叶郎君赔罪。”   “其实也没什么。”叶瑾声笑眯眯地道,“以后记住就行了。”   .   待符门离开后,谢青珣冲着叶瑾声招了招手,“瑾声,过来。”   叶瑾声有些不明所以,走过去后,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谢青珣握住叶瑾声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   叶瑾声一惊,连忙看向了一旁的邵笛。   只见邵笛正端着一杯茶,专心致志地品茶呢!   叶瑾声:……   这欲盖弥彰的,也太明显了一点儿。   他推了谢青珣一下,坐到了他的身侧,“玄玠,你要干嘛?!”   谢青珣笑着道,“瑾声,那荷包真的是你无意中落下的?”   “你猜出来了?”叶瑾声咳嗽了一声,“那里面装的都是金子,我才不会随意乱扔。”   “那是为何?”   “给你找机会啊。”叶瑾声笑眯眯地道,“那一家牙行的背后肯定是绍田县里的某个小世族,不过,我也没想到,居然就是符家。”   “我原本是想着,若是那牙行的人能把荷包送回来,说明他们背后的那个小世族家风还不错,可以列为以后的合作对象。”   “但如果他们不肯还回来,”叶瑾声哼哼了两声,“到时候我就直接报官,状告他们偷窃!”   谢青珣好笑地道,“那你到时候又要如何证明?”   叶瑾声把手里的荷包上下抛了抛,“你看这个荷包,是不是颜色很素净,模样很普通?”   谢青珣点头,“确实如此。”   “但是,对于牙行里的仆役而言,这个荷包的材质很好,我赌他们不会舍得丢掉,而是会分完了里面的金子后自己用。”   谢青珣有些恍然,“瑾声是在这个荷包里做了标记?”   “也不算是我做了标记吧?”不只是想到了什么,叶瑾声笑得有古怪,“这荷包严格来讲,其实是阿满绣的。”   “阿满?”   “对呀。”叶瑾声点了点头,“只是阿满总共缝了十针都不到,手指就被扎了好几下,没多久她就放弃了,剩下大部分都是云娘子动手绣的。”   谢青珣好笑地摇了摇头,“确实是阿满会做出来的事情。”   “不过阿满之前绣的实在是……”叶瑾声在自己的脑海里搜刮了一番,终于找出来一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词,“很别致,我就让云娘子缝荷包的时候,把图案缝到里面去了。”   已经端起茶杯,凑到唇边的谢青珣听了这话之后,险些直接被茶水给呛到。   缓了一会儿之后,他有些迟疑地开口,“阿满绣的,真的那么……”   停顿了一下,谢青珣最终还是延续了叶瑾声的形容,“别致?”   叶瑾声也不和谢青珣废话,直接把荷包里的金子都倒出来,然后翻转,递给了谢青珣。   谢青珣看着那荷包上的图案,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试探性地道,“这只鸭子,绣的还是比较……活灵活现的。”   一旁的邵笛远远地瞅了一眼,嗯,虽然有些变形,但是看上去却颇有些憨态可掬,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很不错了。   此时的邵笛,已经选择性过滤到了云娘子帮忙的事情。   然而,听了谢青珣的夸赞之后,叶瑾声却是欲言又止。   “瑾声?”   叶瑾声叹了一口气,“那实际上是一只鸳鸯。”   “噗——”   邵笛喝进嘴里的水顿时全都吐了出来。   鸳鸯?   谁家鸳鸯长这样?   说是一只胖乎乎的鸭子还差不多,哦,还是黄色的。   谢青珣沉默了一会儿,将荷包翻转,又递给了叶瑾声,“为什么我没有?”   既然绣的是鸳鸯,那应该是两只才对。   叶瑾声不由得有些得意,“因为被针扎地太疼了,阿满之后就再也不肯绣了,这荷包,只此一个。”   谢青珣顿了一下,忽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幸好。   .   另一边,符家。   符门从县府内离开之后,一路上不敢耽搁,立刻回到了符家,将自己在县府内经历的一切,原木原样地告知了家主符钲。   听完了符门的话之后,符钲神色微敛,“这谢青珣,还真的是油盐不进。”   “家主。”符门微微弯腰,恭敬地道,“仆在回来的路上,也仔细想过,或许……这谢青珣谢明府的反应,有两个可能。”   “哦?”符钲微一抬手,“是什么可能?”   “其一,自然是谢明府确实是两袖清风,实打实的清白人物。”   符钲眉头一皱,这个可能性他自己都能想到,“那第二呢?”   “第二么,或许……是谢明府觉得我们送上的孝敬还不够。”   听到这里,符钲的眉头微微松开。   是了。   谢青珣前面的那个县令,叫做邹邈的,一开始不也是各种矜持?   最后呢,不还是低下了头?   人么,哪里有不爱钱的?   “那让你一并带过去的地契,拿出来了吗?”   “这,仆当时脑子一片混乱,不敢拿出来。”符门愧疚地道。   符钲摆了摆手,“罢了,此事也不能全怨你。”符门立刻感恩戴德,“仆谢家主体恤。”   “符门。”符钲思索了一会儿后道,“你觉得,这个谢青珣,他是属于哪一类人?第一类,还是第二类?”   “这……”符门也觉得为难,“仆不敢断言。”   这要说钱,谢青珣出身谢氏,谢氏的底蕴可不是他们这些小世族能比的,而谢青珣本人的见识,也绝对比上一任县令更广,可能也确实看不上他们孝敬的那点儿东西。   只是,这种看不上,到底是不屑,还是嫌弃钱少,符门是真的不敢断言。   符钲所想的也和符门一样,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符钲开口问道,“之前让你查所有和谢青珣有关的事情,你查的如何了?”   多看一看谢青珣以往做事的风格,或许就能猜测出这一次谢青珣的真实目的,他们也好对症下药。   若是以往,符钲不介意再去试探一番,但是如今他们符家的命可算是捏在谢青珣的手上,符钲是真的担心自己一个不消息,就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   “回家主,能查到的和谢青珣有关的消息很少。”符门恭敬地道,“其中有用的就更少了。”   而和谢青珣有关的消息里,体弱多病,不怎么露面这一类,基本上占了大多数。   与谢青珣处事有关的……   “家主,或许……我们应该去扶阳县打探打探。”   “扶阳县?”符钲疑惑。   “是的。”符门恭敬地道,“谢明府赴任,不是从京城出发的,而是自扶阳县启程。”   符钲立刻道,“那就快去查!”   “是!”   .   在来到绍田县之后,谢青珣除了派人送来那一块染血的木牌之后,就再没有联系过符家。   这让符钲十分忐忑。   悬在头顶的那只靴子没有落下来之前,符钲不敢随意动作,怕自己哪怕是一个微小的动作,也会导致某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希望……一切都能来得及。”符钲感慨。   .   将绍田县的地势图和坊市分布图都制作完成之后,叶瑾声也挑选出来几个自己觉得比较合适的,能用来建立各种工坊的地方。   基本上都在偏南或者是偏西的地方。   地皮比较便宜,而且当地愿意出门做工的人也有很多。   不过,看好了归看好了,到时候能不能顺利买下来,叶瑾声其实心里也十分没底。   “不管怎么样,先去问一问比较好。”   只是,调查出来的结果,却让叶瑾声觉得十分心塞。   无他,他所看中的几块地皮,基本上都属于耿家,偏偏前不久,叶瑾声刚把耿家的人给暴打了一顿。   若是让更加的人知道是自己想要买地皮,要么根本不卖,要么就给自己开出天价。   叶瑾声现在不差钱,但他也绝对不愿意当傻子!   .   应该说,整个绍田县的小世族们都在关注着县府的一举一动,于是,叶瑾声看上了耿家的地皮的事情,很快,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其中自然包括符家。   “他买地皮是要做什么?”符钲奇怪道。   “这……仆也不知。”符门道,“只是隐约听说,好像是要做生意。”   做生意?   符钲思索了一会儿后,对符门道,“你去接触一下耿家,看看能不能把叶瑾声之前看好的几块地皮都买下来。”   “是。”符门恭敬应道。   符钲的意思,符门其实也明白,他是想通过这件事情和谢青珣示好。   以此来展示他们的诚意。   唯一的问题是,此事过后,必然会得罪耿家。   “耿家,哼。”听了符门的担忧之后,符钲冷笑一声,“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   绍田县内的小世族彼此间有合作,但是更多的还是对立,符家和耿家之间的关系也不怎么样,能借此让耿家吃个哑巴亏,符钲绝对乐意之至。   .   “简直是欺人太甚。”听到耿家开出来的价格,叶瑾声只觉得自己心里的火是蹭蹭蹭地往上冒。   这价格,都足够在东区买一整座十分豪华的院落了!   感情还真的是把他当傻子看了!   不,不对,他们应该就是故意的,诚心给自己难堪。   绍田县内的小世族们应该都清楚,自己的身后,就是谢青珣。   这件事,除了给自己难堪之外,应该还有一层试探的因素在里面。   他们想知道,都被别人欺负到这种地步了,谢青珣还会怎么做?   对于叶瑾声而言,他当然是恨不得直接抽对方一顿,让他胡乱开价!   然而,想归想,叶瑾声自己也清楚,如今整个绍田县内的气氛其实很微妙。   在谢青珣到来之前,绍田县之内的势力呈现一种比较平稳的平衡状态。   谢青珣的到来,就像是投进了平静湖面里的一颗小石子,在湖面上震荡起了一圈一圈儿的涟漪。   越是靠近涟漪,所受到的波浪就越大,而那些离得远一些的,还能暂时观望一番。   .   就在叶瑾声思索着之后的应对方法的时候,符家的人已经和耿家开始接触了。   “符家?”耿家的大郎君眼珠子一转,“他们来做什么?”   “听说,是为了叶瑾声看上的那几块地皮。”一旁的仆从恭敬地开口。   “哦?”耿家大郎君顿时来了兴致,他将自己抱在怀里的那个美人儿一推,“走,带我去见他!”   .   前来耿家拜访的人也是符门,只是和在谢青珣面前的战战兢兢比较起来,今天的符门看上去就从容了许多。   “符管事。”耿家的大郎君大大咧咧地坐在了符门的对面,“稀客啊,您来可是有事儿?”   符门微微一笑,“我听说,那位叶郎君想要购买耿家手里南边的几块地皮?”   “是。”耿家的大郎君道,这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甚至他很清楚,如今整个绍田县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这不,符门不就是知道了那件事儿之后才找上门来的吗?   符门没有理会耿家大郎君的无力,微微笑着开口,“据我所知,南边的那几块地皮根本就不值钱。”   南边住的基本上都是穷人,街道狭窄,污水遍地,墙壁矮小。   对于他们这些小世族而言,出门的时候,也跟不会靠近南边一点。   “怎么?”耿家大郎君看了符门一眼,“您是觉得我开价太高了?”   符门坦然点头,“确实如此。”   “呦~”耿家大郎君稀奇地看了符门一眼,“怎么着,符管事是想给那个叶瑾声出气啊?”   符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我家家主也对那几块地皮很感兴趣,若是价格合适的话,家主愿意入手。”   听到这里,耿家大郎君的眸子一亮,像是遇见了盟友,“哎呀,原来先前是我误会了符管事!”   符门但笑不语。   耿家大郎君搓着自己的手,十分想知道叶瑾声看到自己将他想要的地皮卖给了其他人的反应,想必他的脸色到时候一定非常有趣。   不过,耿家大郎君也不是傻的,他对符门道,“不知道符管事买那几块地皮是为了做什么?”   符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耿郎君,这还用问吗?”   “也是。”耿家大郎君笑呵呵地道,“这谢青珣和叶瑾声,刚来绍田县竟然就敢坏我的好事,哼,这滋味儿,就应该让他也尝一尝。”   “说的是。”符门微笑着颔首。   “不过,这丑话我可是要说在前头。”耿家大郎君也不是真的傻子,他对符门道,“卖给你们符家可以,但是你们符家不能将那几块地皮卖给叶瑾声或者是谢青珣!”   符门笑了,“耿郎君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卖给叶瑾声的。”   因为我们会送。   .   叶瑾声又把绍田县的地图看了一遍,把自己之前淘汰掉的几个地方一一拾起来。   虽然这几个地方都有这样或者是那样的问题,但是对于叶瑾声而言,他宁可选择次一等的位置,也绝对不会去当冤大头,尤其在对面还是个混账玩意儿的情况下,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就在叶瑾声一边纠结,一边在心里给耿家扎小人的时候,有仆役来抱,说是符家来人了。   “是谁?”   “符门,符管事。”   符门?他来做什么?   叶瑾声有些疑惑,但他还是道,“请符管事稍待,我随后就到。”   “是。”   .   符管事看着和前一次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正厅,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压力。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视线瞥见一旁的那个小盒子,想到那个盒子里的东西,符门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一次,能一切顺利吧。   .   “符管事。”叶瑾声迈过门槛,笑吟吟地道,“今天是什么风,都把您给吹来了?”   听到叶瑾声的声音后,符门连忙起身行礼,“叶郎君,许久不见,仍旧风采照人。”   “符管事客气了。”叶瑾声抬手,指了指座椅,“符管事,请坐。”   待两人都落座之后,符门斟酌着道,“近日,听闻叶郎君想要从耿家手里买几块地皮?”   听到这里,叶瑾声的神色难免阴郁了几分,“是,不过耿家拿我当傻子耍,呵呵,我也不愿意再和他们有什么牵扯。”   符门略微一笑,将那个木盒往叶瑾声的那边推了推,“家主知道此事过后,便觉得那耿家的人十分无礼,所以特意遣我去将这几处地皮买下。”   叶瑾声眉梢一挑,“哦?符管事的意思是,让我从你的手里买?”   “非也。”符门笑呵呵地道,“不过是几处不值钱的地皮罢了,家主让我买下来之后,特意带来,送给叶郎君,还请叶郎君不要嫌弃。”   送我的?   叶瑾声迟疑了一会儿之后,将木盒打开,取出里面的地契,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无误之后,便道,“我也不占你的便宜,符管事,你们多少钱买的,我在这个基础上加一成。”   符管事却笑着摇了摇头,他道,“符某在和耿家大郎君做交易的时候,曾经答应了他一个要求。”   “哦?”叶瑾声似有所感,问道,“是什么要求?”   符门促狭地笑了一下,“耿家大郎君让我不许将这几处地皮卖给叶郎君。”   “人无信而不立,所以,符某自然不能收下叶郎君的钱。”   既然是赠送给叶瑾声的,那自然也不算是违反他和耿家大郎君之前定下的契约。   叶瑾声:……   好家伙,感情这人是在和耿家玩儿文字游戏呢。   不过,无功不受禄,叶瑾声知道此事之后,思索了一会儿后,道,“此事,还请符管事让我考虑一下。”   听到叶瑾声的这句话之后,符门眼睛一亮,在心里道,“有门了!”   不过,明面上,符门仍旧笑呵呵地道,“自然,叶郎君想要考虑多久都行,我们不着急。”   叶瑾声:……   是啊,反正着急的只会是我。   临走之前,符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了叶瑾声。   “还有一事,想请叶郎君注意。”   叶瑾声疑惑,“什么事?”   符门斟酌着道,“耿家大郎君喜美人,我听闻,叶郎君家中还有小郎君与小娘子。”   想起自己胖揍了那几个耿家人的缘由,叶瑾声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见叶瑾声已经领会到了自己话里的暗示,符门不再多留,礼貌告辞。   .   离开县府之后,符门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谢明府不在,只是单独面对叶郎君的时候,符门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   “得尽快回去,告知家主。”符门喃喃道,“或许突破口可以从叶郎君的身上找。”   .   “玄玠?”   叶瑾声推开门,小心翼翼地钻进去一个脑袋,“我能进来吗?”   谢青珣看着门上长出来的那个脑袋,失笑道,“快进来,别被门夹到。”   叶瑾声立刻把门推开,同时道,“不会的。”   “那也要小心。”谢青珣不赞同地道。   叶瑾声把一只木盒放到了谢青珣的书案上,“玄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谢青珣将木盒打开,眸子里闪过了一抹了然,“原来这几份地契送到了你这里。”   “哎?”叶瑾声惊讶了,“你怎么会知道?”   谢青珣笑着点了点叶瑾声的额头,“你是不是忘记了,地契的更改,本身就需要经过县府。”   叶瑾声一拍自己的脑袋,“对啊,我怎么就忘记了这一茬了?”   “所以,玄玠你早就知道了?”   “不是知道,只是有所猜测。”谢青珣道,“符家人不会放弃对我们的示好,但是又不敢像之前往你的荷包里塞金子一样明显。”   “现在,看到你遇上了难题,他们就顺水推舟,帮了你一把。”   “还能顺便向我示好,可谓是一举多得。”   “啊……”叶瑾声忍不住道,“那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之前也不是很确定,如何告知你?”   “嗯,倒也是。”叶瑾声点头,十分大度地原谅了谢青珣。   “不过,玄玠,有一点你倒是猜错了。”叶瑾声点了点那只小木盒,“这几份地契,符家是白送给我的。”   “哦?”谢青珣眉梢扬起,“你准备收下?”   “你怎么就不问问我,他们为什么要白送?”   谢青珣从善如流地道,“那他们为什么要白送?”   叶瑾声眯起了眼睛,“玄玠,你是不是也猜到了?”   “没有。”谢青珣盖住了叶瑾声按在书案上的手背,细细地摩挲着他的皮肤,“还请瑾声赐教。”   叶瑾声试图忽视自己手背上传来的那股痒痒的感觉,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做不到,有些难为情地把自己的手给收了回来,“玄玠,你别闹,我在和你说正事儿呢!”   谢青珣叹息一声,“与瑾声亲密,也是正事儿。”   自从来到这绍田县之后,他和叶瑾声都在忙,已经许久不曾这般安静地在一起放松了。   叶瑾声咳嗽了一声,“万事开头难,等我们忙过了这一段时间之后,以后一定就轻松了!”   谢青珣眸子弯起,“扶阳县东边,有几处汤泉,待空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泡一泡。”   泡温泉?   那岂不是……   叶瑾声眸子微微发亮,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嗯,希望能尽快忙完!”   谢青珣却只是笑。   .   闹过一回后,叶瑾声便将符门的话转述给了谢青珣。   “玄玠,你觉得,符门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谢青珣沉吟一番,“此事,无论是真还是假,对你都没有什么坏处。”   “这倒是。”叶瑾声点头,“但是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如果这事儿是真的,我就得想想在别的地方给符家补偿了。”   “瑾声是已经有了想法了?”   “嗯。”叶瑾声点头,“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符家参与进来。”   谢青珣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是。”叶瑾声往前俯身,压低了声音道,“玄玠,你……你之后会不会直接把符家给掀了?”   “如果是的话,那我……”   “瑾声不必担忧这些。”谢青珣笑着道,“往后的事情,还是要等到后面再说。”   “况且,就算是我真的对符家动手,到时候对你来说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也是哦。”叶瑾声恍然,“到时候符家没了,工坊不还是我的。”   “就是此理。”谢青珣微微点头。   .   “阿嚏!”   “阿嚏!”   一连打了两个喷嚏之后,符钲结果一旁侍女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之后,有些奇怪,“到底是谁在念叨我?”   “家主,封阔封郎君来了。”   封阔?   听到这个名字,符钲就不由得想起了之前自己被这个人堵得哑口无言的事情,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仆不知。”仆从弯下腰道。   “罢了。”符钲站起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这便去见他。”   “哦,对了。”符钲又道,“把符门喊过来!”   “是,家主。”   .   而让符钲和符门惊喜的是,这一次封阔过来,带来的是好消息。   符门有些不可置信,“封郎君,你说的可是真的?”   封阔笑了起来,“符管事若是不信,自然可以去询问我家叶郎君。”   “不必!”符钲在一旁一锤定音,“此时就按照叶郎君所说的办!”   “如此,叶郎君也能放心了。”封阔颔首道。   “若是叶郎君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以提出来,”符钲拍着自己的胸脯,“我符家责无旁贷。”   封阔赞赏地看着符钲,“符家主有心了。”   .   符家与叶瑾声合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绍田县。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耿家大郎君还在自己的房间里醉生梦死。   见有仆役过来,守在门前的人立刻拦了下来,“做什么?敢在这个时候打扰大郎君,你们是活腻歪了吗?”   来人也是有苦难言,“不是我们胆子大,实在是这事儿吧,十万火急,我们要是敢耽搁下来,怕是也没几天好活了。”   “这么严重?”负责看守房门的那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到底是什么事儿?”   “嗨,还不是之前那几处地皮的事儿。”   “不是卖给了符家吗?怎么,难道后面又出事儿了?”   这些仆役们都知道,他们耿家的大郎君,为了故意起叶瑾声,不仅给叶瑾声开出来了一个非常离谱的价格,同时还故意卖给了前来买的符家人。   在旁人眼里,那就是耿家和符家联手给新来的县令难堪。   这怎么就出事儿了呢?   “难道,是那位谢县令准备对我们耿家动手了?”   “不是。”   来人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之后,拍着大腿道,“那几块地皮确实是被符家买下了不假,但是符家转身就送给了叶瑾声。”   “什么?”   负责守门的几个人都是一惊,一瞬间脸色惨白。   完了。   这下子生气的就变成了自家郎君,而自家郎君一旦生气起来,又不知道有谁会丧命了。   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往往是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最容易丧命。   “这还不止呢。”来人面容苦涩,“叶瑾声还让符家和他一起合作,作为回报。”   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   就在他们犹豫着什么时候告知自家郎君的时候,忽然,“吱呀”的声音响起。   耿家大郎君一脸餍足地走了出来,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   “这是怎么了,怎么全都围在了这儿?”他不满地道。   见他出来,之前在这附近服侍的仆从全都伏跪在地,瑟瑟发抖。   而那个前来报信儿的仆从也两股战战。   “说话啊!”   “大……大郎君,”那个报信儿的人颤颤巍巍地开口,“我们接到了最新的消息,符家……符家……”   “符家怎么了?”耿家大郎君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道,“快说!属驴的吗?屁都不会放!”   “符家将之前从您这儿买的地皮,送给了叶瑾声。”   耿家大郎君打哈欠的动作一顿,他阴恻恻地看向了那个前来报信儿的人,“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符……符家将之前从您这儿买的地皮,送给了叶瑾声。”   知道自己绝对会成为大郎君的出气筒,那个人几乎是自己刚说完,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来对方的拳打脚踢。   难道是自家郎君变性了?   他小心翼翼的睁开了一只眼睛,“啊——”   一只饱含着怒气的拳头砸了过来,剧烈的痛楚从眼睛处传来,血丝顺着眼眶缓缓滑落。   没多久,耿家大郎君的院子里就又被拖出去了几具尸体,甚至还有好几具,是光着身子的。   “符家。”耿家大郎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这一句话,“你们给我等着!”   .   对于耿家可能会有的报复,符钲压根不在乎。   事实上,这件事一出,不少人都在等着看耿家的笑话,实在是耿家在绍田县的风评太差,除了一些比不上耿家的,其他的几个小世族压根不想多和耿家接触。   符门搜集了不少耿家大郎君发疯的消息,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聊,说给了符钲听。   .   对于耿家大郎君的发疯,叶瑾声也算是有所耳闻,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耿家大郎君居然如此残暴!   “他还真是,不把别人的命当命。”   听见仆从传回来的消息,叶瑾声忍不住咬牙。   谢青珣叹了一口气,轻轻按住了叶瑾声的手背,“瑾声又在自责?”   叶瑾声没有吭声。   谢青珣劝道,“那个耿家大郎君生性残暴,在他身边服侍的人,最长的也就活了半年。”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就算这一次不发疯,那些人也活不长,不过是早死还是玩死的区别罢了。   “就不能抓了他吗?”叶瑾声忍不住问道。   谢青珣叹息一声,“他打死的都是贱籍之人,本身算是耿家的财产,就算是县府,也无法置喙。”   叶瑾声忍不住咬牙。   “不过,”谢青珣停顿了一下,“若是想惩治他,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叶瑾声眸子立刻亮起,“是什么办法?”   片刻后,他又追问道,“能让他偿命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甘棠勿剪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耿家在绍田县经营多年, 早就留下了不知多少小辫子。”谢青珣淡淡地道,“但是,惩治耿家容易, 让耿家彻底消失,却还不够。”   叶瑾声思索了一回儿, 道,“只惩治首恶, 似乎也足够了?”   谢青珣摇了摇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斩草除根, 怕是会……”   “春风吹又生?”叶瑾声接了上去。   “对。”谢青珣揉了揉叶瑾声的脑袋,“此事交给我。”   “嗯!”   .   将耿家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叶瑾声直接在那几处地皮的附近立起来了木制告示栏,并且特意雇佣了识字的人大声向周围的百姓们讲着告示上的内容。   绍田县南边都是生活困苦的百姓, 听见有人招工,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听。   当听到包一日两餐, 工钱还比其他地方多上一成之后, 立刻有人开口,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个大声读告示的男人端起一旁的大碗, 喝了一口茶水, 润了润喉咙,这才道, “我们主家说了, 包午饭和晚饭,每顿都有肉汤,馒头米饭管够,但是只能在工地上吃吃, 不许带回家。”   若是允许带回家,那这口子就彻底刹不住了。   正竖着耳朵听的百姓听到这里,都忍不住开始心动。   虽然不允许往家里带,但是去干活儿一天,就能剩下家里的两顿口粮,而且还有工钱拿!更关键的是,工钱还比他们去别的地方多了差不多一成!一日的活儿干下来,整整四十文钱呢!   几乎不用多做思考,立刻就有人涌了上来。   好在,负责登记的人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在人群涌过来的时候,就立刻让百姓们排队。   “每日只取前百人,工钱一日一结,第二天重新招人!大家记得提前来排队!”   听到第二天会重新招,原本落选的那些百姓刚刚升起的不满立刻被期待所取代。   “等明天一定要早早来排队!”   “我一定会比你早!”   两个本来就不是很对付的年轻人彼此对视,视线间有如放电。   .   叶瑾声最先建起的是砖窑、水泥窑,只有这两个窑口建立起来,以后盖房子才会方便。   在足够供应的饭食以及工钱的推动下,这些前来做工的人精神头儿非常昂扬。   时间已经接近如下,绍田县偏南,不少过来做活儿的汉子都把上衣脱了下来,光着膀子,汗如雨下地干活儿。   人一旦有动力,有干劲儿,所爆发出来的潜能是无限的。   原本计划一个月才能完成的任务,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彻底建成。   而这还是在用旧办法建造的前提下。   .   看着新建成的砖窑和水泥窑,叶瑾声忽然有些感慨,也不知道以后还会建起多少类似的建筑。   砖窑和水泥窑建好之后,之前带来的熟练匠人们立刻上手,运转了起来。   而原本那些过来做活的百姓,在建房子期间,就已经完成了暗中的观察,砖窑和水泥窑建起来之后,便直接将之前就已经重点关注的匠人们留下来做工了。   只是,这才开张没多久,就有人上门砸场子了。   来的是一个老人,看面相大概是四五十岁的样子,举着一个木板就在砖窑到门口哭,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怎么回事?”叶瑾声看着砖窑门口聚集的那一群人,蹙眉道。   立刻有仆从上前打探,   “回郎君,有个男人跪在砖窑的门前,他的脖子上HIA挂着一块木牌,牌子上写着强抢民女几个字。”   叶瑾声惊讶地抬起手,指向了自己,“他的意思是……我强抢民女?”   那几个仆从不敢说话。   但是,不说话,其实就相当于是默认了。   叶瑾声冷笑一声,“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这儿捣乱。”   仆从走在前面,帮忙在围观的人中间排出来一条小道。   越是靠近中心,叶瑾声越是能听清楚那个中年男人的话。   “求求这位郎君,将我的闺女还回来吧!”跪在最中间的那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大声喊着,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偏偏他的脸上干干净净,一滴眼泪都没有留下来。   “我家姑娘才十五岁,我还巴望着她能找到一个好人家,以后生好几个大胖小子,求求郎君,将我家闺女放回来吧!”叶瑾声冷眼看着那个中年男人的表演,侧头问旁边的仆从,“他的女儿是谁?”   听到叶瑾声的询问,一旁正在看热闹的百姓立刻帮他解惑。   “哎?你是刚刚才过来的吧?”   “是。”叶瑾声点头,“敢问这位郎君,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呦,这听着也是可怜啊。”那个被问到的男人啧啧了两声,“他说他的闺女被这砖窑的主人抢了回去做小妾,真的是惨呦。”   叶瑾声简直一口老血喷出来,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他姓贾,我们一般都叫他贾老头儿,他闺女叫贾筎。”   “贾筎?”叶瑾声一愣,“筎娘子?”   “哎呦?你认识他家姑娘?”   叶瑾声的视线缓缓落到了那个跪在地上的中国男人身上,冷笑着点头,“确实认识。”   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都看了过来。   叶瑾声提高了声音,“怎么,又在赌场里输钱了?这回你可没有女儿卖给耿家了。”   赌场?   输钱?   卖女儿?   听到这里,看热闹的百姓顿时又提起了兴趣。   叶瑾声越众而出,质问他道,“怎么,你有脸卖妻卖女,现在没脸认了?”   贾老头儿一时语塞,“就算我是去卖了她,你也不能强抢民女啊!”   “强抢民女?”叶瑾声冷笑一声,“我那叫见义勇为,你这种人渣不配为夫,也不配为父!”   “哎?这个小郎君看着好像有点儿眼熟啊?”围观的百姓里有人认出了叶瑾声的身份。   “原来是他!这小郎君看着面善,可不像是会强抢民女的人啊!”   “那能叫强抢民女吗?要不是有这位小郎君仗义出手,这贾老头儿的女儿早就被卖到窑子里去了。”   有知情人努了努嘴,道,“这贾老头儿之前就把他的媳妇儿给卖了,也不知道人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被卖进了窑子,就算是现在还活着,估计也是一身脏病,没多少时间能活了。”   “啧啧啧,这种人真的是死不足惜。”   “他家姑娘也是惨哦,摊上这么一个爹。”   “那也是没什么办法,不都说是父债子偿么?”   “不过这老头儿欠的是耿家的钱,嘶……你说,这会不会是……”   “有可能,之前我就听说了,为了买下这几块地,这位小郎君好像是和耿家闹翻了。”   “哎呦,那他可惨了,耿家不会放过他的。”   “那可不一定,这位小郎君的背后可是县令呢!”   “县令又怎么样?你们是不是忘记了前一任县令的下场了?”   “说的倒也是。”   .   对于这些普通百姓们的闲话,叶瑾声也听了大半,事实上,他也有类似的猜测。   不过,当下之急,还是尽快把人赶走,免的堵在一起,妨碍别人出行。   .   将贾老头儿拎走之后,原本围在一起的百姓也逐渐散去。   被抓起来之后,那个贾老头儿没有丝毫的磕巴,立刻就把耿家给供出来了。   他涕泗横流地道,“叶郎君!叶郎君!我真的是被人指使的啊!如果我不这样干的话,我的手就要被砍掉了!”   “叶郎君,您行行好,救救我吧!求您了!”   叶瑾声看着地上正在不停地磕头的中年男人,心里古井无波,只淡淡地看着这个男人的表演。   哭嚎了好一会儿之后,见叶瑾声一直没有回应,贾老头儿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只敢用自己的眼角余光看叶瑾声。   “演够了?”   叶瑾声冷冷地道。   贾老头儿语塞,讪讪地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耿家让你来,对你说了什么?”   贾老头儿眼珠子一转,谄媚地笑着,“叶郎君,我要是回答了,您是不是……”   叶瑾声嘴角一撇,吩咐道,“他要是不肯说,就砍掉他的一根手指。”   “是!”   虽然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命令,但是那些仆从们还是利索地将贾老头儿的五根手指头摊平,抽出了身侧的佩刀。   “我说!我说!我说!”贾老头儿被这一通动作直接吓破了胆子,“叶郎君我说!我说!你快让他们停下!求求了!”   叶瑾声一抬手,示意那个仆役暂停,“说。”   “是!是耿家的人派我来的!他说!他说我只要能搅黄了你的生意,我在赌场里的欠债就一笔勾销!”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信我啊!”   叶瑾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耿家开的赌场,都有哪些?”   “聚财!我一般都是去聚财赌场赌钱!”贾老头儿几乎是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叶瑾声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都问完了之后,叶瑾声挥了挥手,“将他送去给玄玠。”   对于这个人,说不定谢青珣还有另外的用处,或许还有自己没有问道的消息。   “是!”   .   在县府的大牢里关了一天之后,贾老头儿就被扔了出去。   经过这一遭,贾老头儿几乎是被吓破了胆子,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灰溜溜地跑回了家。   然而,他刚一回家,就被人按在了桌子上。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自然是来收钱的。”来人穿着一身干净朴素的长袍,“你答应了大郎君的事儿没能办好,又把你的女儿丢了,这赌债我们自然就只能是从你的身上取了。”   贾老头儿哭得眼泪鼻涕都要出来了,不停地求饶,然而,耿家派出来的人可不会像是他一样好说话,手一挥,一只血淋淋的手掌就落到了地上。   .   “嘶……”   “怎么了?”云娘子抬起头,看向了一旁的筎娘,“被针扎到了?”   “嗯。”筎娘被扎到的手指上冒出来了一滴一滴的血珠。   “怎么这么不小心?”云娘子用手帕按在了她的手指上,“这几天你一直心神不宁的。”   筎娘嗫嚅道,“我听说……前几日,我父亲来找叶郎君的麻烦了?”   云娘子没有隐瞒,“是啊,不过你放心,郎君已经把他赶走了。”   “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郎君。”筎娘垂下眼眸,自责道。   “郎君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在这县府里,安心做活儿就是了,只要谨记一点。”   说到这里,云娘子的声音都变得严厉了几分,“万不可做出对郎君和谢明府不利的事情来。”   筎娘将布巾拿开,低声道,“我知道,郎君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绝对不会做恩将仇报的事情。”   “这就对了。”云娘子抚了抚筎娘的鬓角,“好了,快些缝衣服吧。”   “嗯。”筎娘点头,抿了抿唇,眸子里闪过了几分挣扎。   .   知道贾老头儿的手被人给剁了之后,叶瑾声也只是挑了挑眉,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砖窑和水泥窑已经开始出货了,只是新招来的这些匠人不够熟练,所以产量暂时没法和扶阳县的时候相比较。   不过,有了红砖和水泥后,之后的建设就变得简单了起来。   而这一切,都看在了有心人的眼睛里。   叶瑾声虽然允许符家在这里面掺一脚,但却不允许符家进入核心。   但仅仅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符家这段时间里门庭若市了。   又送走了一批人之后,符钲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只可惜叶郎君暂时不准备对外出售,不然的话……”   符门安慰自家家主道,“家主不必这般想,叶郎君只说现在制出来的红砖、水泥和玻璃先供给县府使用,待县府修缮完毕后,应该就会对外出售了。”   符钲点头,“说的倒也是。”   “家主,既然已经向叶郎君示好了,不妨再彻底一些。”   “哦?”听了符门的话之后,符钲来了兴致,“如何彻底?”   “县府的修缮需要大量的匠人,家主可以从此处入手。”   县府要建成什么样儿,也不是叶瑾声和谢青珣说了算,是有规制的。   像是门廊顶部绘制的彩画,就有严格的等级制度,若是随意绘制,一旦违制,罪名可轻可重。   而以谢青珣如今在绍田县的情况,估计不少人巴不得他出问题呢。   所以,到底请哪些匠人,就值得琢磨了。   符钲在绍田县经营许久,要比谢青珣更了解这些。   “既如此,这事儿就交给你来做。”   “是。”符门领命。   虽然所有的匠籍之人都记录在册,但是,水平这种东西不是在册子上能体现出来的,还是要有熟悉的人介绍比较靠谱。   对于符家的好意,叶瑾声与谢青珣并没有拒绝。   .   不过,在匠人忙着修缮县府的时候,叶瑾声正在陶窑里和陶工大眼瞪小眼。   “郎君说的是陶管?”“对!”叶瑾声点头,“就是能埋在房子下面,让污水流出去的那种陶管。”   “这……”陶工有些为难地道,“郎君,那种陶管我确实能烧制,但是,如果没有合适的陶土,烧制出来的陶管很容易碎裂,到时候……”   污水堵塞,更加麻烦。   叶瑾声抿唇,“那这绍田县这么大,就没有合适的陶土吗?”   陶工知道叶瑾声的性子,直言道,“好的陶土也是可遇不可求,郎君还是莫要有太大的期望比较好。”   叶瑾声:……   .   陶工的话让叶瑾声很是受挫,他不是没有想过直接用水泥浇筑,但想想水泥的使用寿命,他又冷静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既然如今的条件不具备,在县府修缮的时候,他只能无奈地放弃了建造下水系统的念头。   .   不过,虽然没能搞出来下水系统,但叶瑾声之前心心念念的琉璃瓦这一次倒是用上了。   在一片灰扑扑的青色瓦片中间,黄澄澄的县府屋顶十分夺人眼球。   叶瑾声原本还担心用黄色会不会出问题,问过谢青珣之后,知道梁朝尚黑,叶瑾声立刻毫不犹豫地安排上了黄色琉璃瓦。   黄澄澄的,多好看呀。   .   符家的门再一次被踏破。   县府修缮完毕之后,知道叶瑾声准备开售之后,符钲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因为产量有限,再加上叶瑾声故意采用的饥饿营销策略,一应材料的价格算下来,居然比当初贵了好几倍!   其中,玻璃和琉璃瓦卖得最好,毕竟有县府的广告效应。   而且,叶瑾声还开启定制业务,琉璃瓦的颜色不仅仅是黄色,还增添了其他的几种颜色。   原本那些嘲笑叶瑾声招工时候的条件是冤大头的人,只要在心里稍微计算一下这段时间叶瑾声的利润,就忍不住咋舌。   但是,就算是心里嫉妒,他们也不能不买。   因为别人家都已经换上了,自己家不换,若是被人看见了,那就会显得非常没有面子。   无论是哪个年代,面子问题都非常重要。   .   就在绍田县内的小世族猜测叶瑾声的下一步动作,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备上礼物去拜访一番,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和符家一样与叶瑾声合作的时候。   却传出来了叶瑾声准备修路的消息。   “修路?你确定你没有打听错吗?”   “回郎君,千真万确。”   一个面容秀美的年亲男人缓缓摩挲着手里的茶杯,蹙眉思索着什么。   修路这种事儿,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   但如果叶瑾声真的这么做了,也不会有人去反对,反正到时候路修完了,他们也是要走的。   只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原本还跃跃欲试,想要前去拜访叶瑾声的人顿时都哑了火儿。   无他,世人都只想赚钱,不想出力。   只是,那个面容秀美的年轻男人在思考过后,却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听了他的话之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摸着自己的胡子,笑呵呵地道,“绍儿,你决定了?”   虞绍点了点头,“是的,祖父,我决定了。”   “只不过,你这样做,家族里怕是会有不少人反对。”   虞绍坚定地道,“还请祖父放心,此事所产生的费用,由孙儿一力承担!”   老者看着面容坚定的孙子,忽然叹息了一声,“若是有为难的地方,便来和祖父说。”   虞绍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老者知道自己这个孙儿的性子,他性子向来傲,绝不肯向他人低头,尤其是家族里的那些人。   不过,对于虞绍的这个决定,虞老爷子也是认同的。   他们现在的这位县令,不是个能吃亏的性子,趁着这个机会示好,说不定对以后也有好处。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虞家此举,算不上是雪中送炭,但也绝对不能当那个锦上添花的人。   反正符家已经率先投靠向了谢县令,虞家再示好,也就不那么打眼了。   .   县府。   得知叶瑾声的决定之后,谢青珣沉默许久,抬手摸了摸叶瑾声的脸颊,“瑾声,你……”   叶瑾声顺势在谢青珣的掌心里蹭了蹭,“玄玠,你不必这样,修整路面,也是给我自己方便。”   到时候,道路通畅平坦,也能方便运输。   “不过,有一事还要请玄玠帮忙。”   “何事?”   想到路上的各种粪,叶瑾声的鼻子顿时就皱了起来,“不许行人和牲畜随地便溺,不许随地扔垃圾和吐痰。”   见谢青珣准备说话,叶瑾声立刻道,“我知道,我知道!为了方便,我会同时建造公共厕所和垃圾桶的!”   谢青珣看着叶瑾声,又想一想自己这段时间整理绍田县的文书,目前的绍田县完全就处于财政赤字的状态。   而一个县府内的财政,大部分来源于普通百姓的税收。   但可惜的是,如今的绍田县,真正的农人占有的土地很少,大部分都集中到了小世族那里,而对于这些小世族而言,他们有的是办法逃税漏税。   想到这里,谢青珣就不由得浑身冒黑气。   前任县令留下来的烂摊子何止是烂,简直是烂到家了。   但是那个前任县令估计现在脑袋都已经搬家了,谢青珣就算是想找人撒气都找不到。   .   “说起来,各种粪收集起来也不是没有用,发酵之后能肥田。”叶瑾声掰着手指头道,“现在的亩产量上不去,原因之一就是土壤不肥沃。”   除了不肥沃,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休耕轮耕的制度。   同一块地,如果一直不停地种植农作物的话,加上现在又没有化肥,就算是上好的良田也经不住。   育种需要一年又一年的繁育,必须要耐得住性子。   但是用粪便发酵肥田却年年都能用。   话说,如果农人知道了粪便能肥田之后,会不会因为抢夺粪水而打起来?或者想办法出钱买?   还别说,在叶瑾声的记忆里,他的前一世,封建社会发展到后期,还真的出现了类似的职业,甚至还有人通过这种手段家财万贯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在长年累月的“熏陶”之下,这些人的身上,臭味再也无法去除了。   大概,这就是玉舍必有得吧。   .   “若真能如此,此举大善!”谢青珣道。   “不过,具体怎么发酵……我确实不太清楚。”叶瑾声忍不住挠脑袋。   如果粪水不经过发酵直接给庄稼施肥,会烧苗。   这好像也是一门专门的学问来着,叶瑾声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但是具体如何操作……他还真的是没关心过。   “可能……是堆在一起放一段时间?”叶瑾声努力地搜刮着自己的记忆。   “不行。”叶瑾声忍不住用脑袋撞桌子,“都有墨家了,难道就没有农家吗?”   “或者,就是农书也行啊?!”   叶瑾声就不相信,没人会总结这些东西,他更加倾向于农人不识字,世族对此不感兴趣,将其束之高阁。   谢青珣想了想,“我会写信询问老师。”   “对啊!”叶瑾声眸子立刻亮了起来,“你的老师可是松实先生!”   谢青珣笑了起来,“老师上一次还说要去扶阳县看我们,只不过中途被耽搁了,若是他真的去了,怕是会扑个空。”   “宋先生会帮忙告知的。”叶瑾声对宋昀的印象向来很好。   就在两个人认真商讨接下来的计划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虞家人拜访。   “虞家?”叶瑾声抬起了头,“他们和诸平的虞家有什么关系?”   被问到这个问题,那个仆从也十分茫然,“这……仆也不知。”   叶瑾声摆了摆手,“是我糊涂了。”   .   来到正厅之后,叶瑾声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面容秀美的年轻男人。   男生女相。   那一瞬间,叶瑾声的心里就闪过了这个念头。   如果不是他喉间凸起的喉结,叶瑾声甚至会将他误认为是男扮女装。   “叶郎君。”就按到叶瑾声过来之后,虞绍立刻起身行礼。   叶瑾声道,“虞郎君,久仰。”   虞绍轻笑一声,“叶郎君这话可是折煞我了。”   寒暄过后,虞绍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听闻叶郎君准备修整路面,绍愿意助叶郎君一臂之力。”   叶瑾声的注意力却在虞绍的话里。   他说的是绍,那么他这一次过来,代表的就是他自己。   所以……   叶瑾声在心里猜测着,这个虞绍,到底是做了两手准备,还是和虞家的关系不太好?   说起来,绍田县的面积不大,幺蛾子倒是不少,而那些小世族也有不少。   这个虞家,叶瑾声之前并没有太在意。   不过现在么,对方直接找上门来,叶瑾声也有些疑惑他的目的。   修路真的就是完全出力不讨好的一件事儿,知道了自己的这个决定之后,原本还蠢蠢欲动的一些人,立刻安分了下来。   亲自过来请缨的,只有虞绍。   叶瑾声垂下眸子,轻轻抿了一口茶,道,“虞郎君可知平整路面一事,耗费甚巨?”   虞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自然是知道的。”   “那你……”   “只是,我同样知道,路面平整之后,所能带来的巨大好处。”虞绍正了正脸色,“绍幼年时,曾经与祖父一同前往他处经商,那时候,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别的,而是泥泞不堪的道路。”   似乎是陷入了回忆,虞绍的语气顿时变得有些悠远,“我坐在马车里,唯一的记忆就是屁股痛。”   说到这里,虞绍不好意思地冲着叶瑾声眨了眨眼眼睛,“让叶郎君见笑了。”   听到虞绍说屁股痛,叶瑾声立刻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我觉得还不如骑马呢!”   虞绍的声音温柔和煦,再加上他本人也十分和善,叶瑾声最开始还能有些警惕,但是坐马车一事儿之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   谢青珣站在暗处,看着正和虞绍相谈甚欢的叶瑾声,眸子里的神色逐渐变得阴沉。   虞绍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像是被某种野兽盯上了。   见到虞绍的异常,叶瑾声狐疑,“你怎么了?”   虞绍摇了摇头,“只是刚才有点儿累了。”   叶瑾声对虞绍的印象很好,顺便开口道,“时间不早了,虞郎君不如留下来用了晚饭再走?”   “好啊。”虞绍没有丝毫拒绝的意思,一口答应了下来。   叶瑾声一僵。   不是,你怎么答应地这么快?   虞绍却只是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早就听闻县府内的庖厨手艺惊人,就是肉汤都能做得十分美味,绍眼馋已久,还请叶郎君不要嫌弃。”   “不会!”叶瑾声立刻道,“你能留下来吃饭,我真的是开心还来不及呢!”   虞绍脸上的笑意更深。无论如何,他今天晚上在这县府内吃饭,也算是一个信号吧。   “对了。”叶瑾声想起了自己之前询问仆从的问题,“你认识诸平的虞家吗?”   “诸平?”虞绍眸光闪了闪,“那是虞家的分支。”   “那你认识虞丛音吗?”   虞绍点了点头,“只是听过。”   “哦。”   “叶郎君认识?”   叶瑾声笑着道,“之前以前在扶阳县见过一次。”   只是见过?   虞绍在心里思索着,看来回去之后,应该尽快让祖父查一查诸平虞家的情况了。   分支出去之后,他们就没怎么关注过对方。   或许,他们还能从诸平虞家的身上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   .   晚饭过后,叶瑾声看着仍旧灯火通明的书房,端着自己泡好的茶,敲了敲门。   “玄玠,你在吗?”   这个问题完全就是明知故问,他早就透过一旁的玻璃窗看见了里面的谢青珣。   听见叶瑾声的声音后,谢青珣手里的笔停了一下,“进来吧。”   叶瑾声立刻推门而入,将茶放到了书案上,小心翼翼地看着谢青珣,“玄玠,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谢青珣看了他一眼,“何以见得?”   “今天晚上,你一直都没有笑过。”   “只是因为有外人罢了。”谢青珣淡淡地解释道。   “真的只是这样?”   “自然。”   “这样啊……”叶瑾声拉长了声音,“我还以为……你是吃醋了。”   “吃醋?”谢青珣忍不住扬起了声音,用声音表示自己的不屑,“呵。”   叶瑾声眉眼弯弯,“玄玠不觉得那位虞郎君很漂亮吗?”   “漂亮?”   谢青珣将手里的笔放下,抬手勾住了叶瑾声的下巴,缓缓靠近,温热的气息在叶瑾声的面前吐出,“珣不美吗?”   叶瑾声不由得呼吸一窒,“美。”   “珣也觉得瑾声很美。”   见叶瑾声再一次失神,谢青珣唇角翘起,满意地道。   【锁章替换,后面不必看了,直接跳下一章。一千五百字左右,我怎么都补不回来。】   “宋明府。”   见到宋昀过来,凌录立刻抱拳行礼道,“人已经死了有些时候了。”   一旁的仵作正在检查尸体,想要确定具体的死因。   “如何了?”宋昀看向了那一名仵作,问道。   “初步判断,应该是摔倒后,脑袋不小心磕到了石头上,自己摔死的。”于仵作道。   “这怎么可能?!”叶瑾声不信,“这事儿看上去也太巧合了吧?”   不仅仅是叶瑾声不相信,包括凌录、于仵作之内的人都不怎么相信。   谢青珣眸光在巴兴的身上打量了一番之后,开口问道,“他的身上,可有搜出金银、秘方、认罪书,抑或是与别人来往的信件之类的东西?”   凌录有些震惊地看着谢青珣,“谢郎君是如何知道的?”   他们还真的搜出来一些东西。   谢青珣语气平淡,“猜到的。”   “这怎么能猜得到?”凌录喃喃,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有些歧义,连忙道,“谢郎君,我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   谢青珣摆了摆手,“无碍。”   “从我们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巴兴应该就是那个内鬼。火不一定是他亲自放的,但是火油这些易燃物,楮宅内的人基本上是不会带进去的。但巴兴若是做了内应的话,这一切就都很好解释了。”   “但是……”谢青珣有些疑惑地开口,“我不明白的是,他们到底是如何与巴兴扯上关系的?又是如何说服巴兴的?”   叶瑾声提醒他道,“玄玠,你是不是忘记了苟田?”   苟田?   谢青珣一怔,“瑾声的意思是,之前与巴兴暗通款曲的人,是苟田?”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苟田之前便在楮宅内工作过,巴兴也是楮宅里的老人了,说不定他们确实认识。   “我就是有这么个猜测罢了。”叶瑾声晃了晃脑袋,“感觉好乱啊……”   谢青珣抬起手,帮他揉了揉头发,“那便不想了,让晖之忙去。”   宋昀:……   碍于在下属面前,宋昀要保持自己的形象,只能把心里的吐槽强行按了下去。   “那个林肃呢?”宋昀没好气地道,“他招了没有?”   “回宋明府,那个林肃嘴硬得很,一直都不肯开口。”   宋昀眸子一暗,“用刑了吗?”   “上了刑。”差役低声道,“只是不敢太过,害怕他撑不下去。”   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宋昀又看向了叶瑾声,“瑾声,待会儿还要请你帮忙,把郎见送去大牢,让他认一认人。”   叶瑾声点头,“宋先生放心,一定办到!”   .   牢房内还是一如既往的昏暗,地面上垫着些干草,只是受了潮,摸上去湿乎乎的,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而且牢房里的气味也让人难以忍受,潮湿发霉的味道,便溺的味道,还有鲜血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让进来的人都忍不住捂住自己的鼻子。   狱卒甩了甩手里的鞭子,看着被绑在刑架上的男人,拿起一旁的大碗,里面是劣质的酒,他喝了一大口,咽下去了一半儿,剩下的猛地喷出,全都喷到了那个被绑在刑架上的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的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中衣,此时正是冬日,牢房里的温度更低,显得对方愈发单薄。   白色的中衣已经被鞭子撕碎,一条条的血痕在肌肤上交错出现,部分还在缓慢地往外渗着鲜血。   那人头发散乱,扎好的发髻变得凌乱不堪,掩盖住了他的眼睛,让人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昏迷过去了。   .   被拦下带进县府之后,楚肃就已经猜到了自己之后的命运,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尽力拖延时间,只希望自家郎君能够顺利离开扶阳县。   但是,想起最后那个人补充的一句话,姓楚的也不行,一直不曾放下的心就又提了起来。   他猜测,或许宋昀已经发现了什么了,但是只要他不开口,宋昀就不可能给自家郎君定罪。   如今,楚肃只希望,城门守卫能够忌惮诸平楚氏的名声,放自家郎君离开。   只是,就是楚肃自己都很清楚,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   .   正如楚肃所猜测的那样,在前面两辆马车的□□放出去之后,第三辆马车再离开的时候,就不曾看到县府里跟踪的差役了。   楚郎君也立刻道,“趁现在,立刻赶去城门处!”   “是,郎君。”   虽然他们是第三辆马车才离开的,但。。。。 第88章   “我不信, 你让我看看。”   一边说着,叶瑾声一边伸手去扯谢青珣的腰带。   “你放心,我有偷偷去找绍田县的大夫问过。”   去问大夫?   谢青珣按住叶瑾声的手一顿, 警惕开口,“你去问了什么?”   “我就只是问了问不小心太用力了会有什么后果。”叶瑾声咳嗽了一声, “为了演示,我捏了捏那位大夫的手腕, 他说这个力度……如果上面没有出现什么红肿的话, 应该就是没什么大碍。”   谢青珣:……   他看着叶瑾声,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玄玠?”   说话的工夫, 谢青珣的衣带已经被扯开了一半儿。   谢青珣回过神儿来的时候阻拦不及,只能佯作镇定地道,“现在放心了?”   叶瑾声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没有自己担心的情况出现, 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谢青珣把自己的衣带抽回来系好,看了一眼叶瑾声, 忍不住点了点他的额头, 好笑道, “现在怎么不害羞了?”   叶瑾声咕哝了一声, “那还不是担心你么……”   “要是真的被我捏出来什么问题, 我怕我以后都不敢碰你了。”   谢青珣一愣,片刻后, 他大概也琢磨出来了叶瑾声话里的意思, 不由得笑道,“瑾声甘愿?”   “那还不是为了你。”叶瑾声不由得怨念道。   平心而论,叶瑾声没想过在上么?   当然不是。   只是情难自已,叶瑾声不觉得到时候自己能控制得住自己。   “瑾声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谢青珣故意道。   叶瑾声戳了他一下, 颇为坦诚地道,“是你的话,我确实对自己的控制力很没有信心。”   谢青珣捉住了叶瑾声准备收回去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吻了吻,笑着道,“是珣的荣幸。"   只是,让谢青珣有些不解的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封阔对自己都显得过分小心。   不过,因为事情繁忙,谢青珣只是奇怪了一下,并未深究。   .   虞绍回去之后,除了准备出钱之外,立刻开始着手调查诸平郡虞家的事情。   “祖父,您还记得当时分出去的那一支虞氏吗?”虞绍恭敬地问道。   “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怎么突然间问起了这个?”   “我前几日去拜访叶郎君的时候,他听见我姓虞,便提起了诸平郡的虞氏分支。”虞绍秀美的脸上满是凝重,“不过,看叶郎君的意思,应该不是结仇。”   虞家老爷子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缓缓道,“当年两家分开的时候,我的年纪也不大,至于当时为何分开,我父亲他们一直讳莫如深。”   虞绍微微拧起了眉头,“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有联系,看来……当时闹得十分不愉快。”   “应该是。”虞家老爷子慢慢地点了点头。   “那,如果我想了解当年事情的真相,应该去何处了解?”不弄清楚这里面的关系,虞绍总觉得心里不安。   虞老爷子眯起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叹息着道,“若你想知道,我便去那旧纸堆里找一找。”   虞绍起身行礼,“多谢祖父。”   虞老爷子摆了摆手,“总归是为了家族。”   .   在虞家之后,符家很快便也找上了门。   符家原本便靠着叶瑾声狠狠赚了一笔,此时当然愿意往外拿钱。   唯一一个不开心的人,大概就是耿家大郎君耿誉了吧。   耿家负责贴身服侍耿誉的仆从低着头,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降临的死亡。   最近一段时间,叶瑾声可算是出尽了风头,原本还保持着观望态度的小世族也开始渐渐改变他们的态度。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耿誉最近的心情似乎很好,看到被送进他房间里的人,也有了点儿耐心哄上几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仆役都很好奇,他们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耿誉这般心情好,为的是以后自己能活得更长一些。   而在耿誉的房间里,火盆里还残留着些许未曾被焚烧殆尽的纸张。   被烧得只剩一点儿边角的碎片上,隐约能看到一个有些变形的木字。   .   有了虞家和符家的加入,叶瑾声也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   大批的青砖被烧制出来,以县府为中心,沿着几条主干道向远处延伸。   这一番动作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最开始的时候,行人来往的时候还会避着点儿,担心自己给踩坏了,但等到青砖被铺了大半之后,百姓们也就察觉到了这里面的好处。   以往每次下雨的时候,路面都泥泞不堪,出去走一趟,回来的时候必然是一身的泥点子,洗起来也十分麻烦。   但是铺上了青砖之后,路面顿时变得干净了不少,平坦、宽阔、干净,以至于不少人踩上去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甚至还有人踮着脚。   看着在一旁指挥着旁人铺设青砖的叶瑾声,有胆子大的凑上去问了问,“这位郎君。”   叶瑾声转过身,见是一个面容有些苍老的男人,笑着拱了拱手,“老丈,可是有事?”   “这青砖铺好后,我们也能走吗?”   叶瑾声失笑道,“老丈这是说的哪里话,谢明府着我等铺设青石砖路,为的就是方便大家呀!”   听到叶瑾声肯定的话语,那位老丈立刻转身,冲着县府所在的方向深深一礼。   “谢明府仁德。”   叶瑾声看着老丈那虔诚的动作,眉眼弯起,“这只是一期工程。接下来还会有二期,三期工程。”   听了叶瑾声的话之后,又有人围拢了过来,“郎君,你说的那个什么期……什么程的,是什么玩意儿?”   叶瑾声也没有不耐烦,认真地和他们解释,“谢明府的意思,是将整个绍田县的路都平整起来,然后铺上青砖。”   “不过,绍田县面积太大,所以只能一部分一部分地来,就比如现在,一期工程就是先把绍田县内的主干道都铺好。”   “那二期呢?”   “二期就是铺进巷子里,铺到大家的家门口。”叶瑾声笑着道。   听叶瑾声说会铺到自己的家门口,不少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您说的都是真的?!”   不知不觉间,周围人对于叶瑾声都用上了敬称。   叶瑾声点头,“等全部铺好,大家串门、去东西市都会方便很多,很省时间的。”   只是铺好了青砖还不算,叶瑾声连带着把自己前一世的交通规则简化版也搞了出来。   叶瑾声计划在主干道这些比较宽阔的地方划出来双行道和人行道,避免拥堵和车祸。   不过,这都是路建好之后再考虑的事情了。   .   就在叶瑾声奋力铺路的时候,有差役匆匆赶去了县府。   “流民?”谢青珣猛地抬头。   “是。”那个差役抱拳道,“粗略估算,大概又将近千人。”   千人。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流民在任何一个年代都是很容易出乱子的存在。   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失去了自己从前的一切,一路上风餐露宿,为的就只有一个目的,活下去。   流民的形成原因有很多,不过,天灾和战乱占据了最大的那个比例。   .   停工之后,叶瑾声洗过澡,头发还湿着,一点儿也不见外地走进了谢青珣的书房,却看到了他紧拧的眉头。   “玄玠,出什么事了?”   听见叶瑾声的声音,谢青珣放下了手里的文书,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瑾声回来了?路修得如了?”   “主干道差不多了。”叶瑾声把一块干燥的布巾往脑袋上一扣,“接下来就需要你出手了。”   路修好,双行道一划开,就需要县府的配合,下达严厉的惩罚措施,才能将绍田县居民以前随地便溺的坏习惯掰回来。   对于这件事,叶瑾声也有自己的想法。   第一点,占据道德制高点,首先要让那些随地便溺和扔垃圾的人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   第二点,由县府下达惩罚措施,大致就是被抓到一次就罚多少钱,第二次翻倍,第三次再次翻倍。   而第一次罚款的那个数目,要处于一个能让大部分百姓肉疼却又不至于真的影响生活的地步。   至于收上来的罚款,会被用在铺设新的青石砖路面上。   双管齐下,时间一长,总能慢慢把那些坏习惯都纠正过来。   .   “嗯。”谢青珣点了点头,“相应的条款已经做好了。”   “那就好。”叶瑾声见谢青珣仍旧愁眉不展,不由疑惑地问道,“玄玠,你是遇上什么难题了吗?”   谢青珣叹了一口气,“瑾声,你可还记得我们来绍田县的时候,所遭遇的暴雨?”   “当然记得。”叶瑾声正色了起来,“当时我们还担心会变成洪灾呢!”   不过,对于绍田县而言,那几天的暴雨所造成的损失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虽然不少农作物被淹,但所幸排水及时,抢救回来了大部分,其他没有救回来的也在水退去后重新种上了庄稼,但是今年秋季的收成必然会有影响,大部分农人可能要过得紧巴巴的了。   “绍田县还算是幸运,至少还能活下去,而受灾最严重的,其实是诸平郡。”谢青珣语气发沉地道,“诸平郡治下,不少县被尽数淹没,而田里的庄稼,也被彻底泡死了,今年秋天,注定颗粒无收。”   叶瑾声的眉头也缓缓皱起,“没人救灾吗?”   至少,等到大水退去之后,应该尽快组织农人进行耕种。   “他们的家都没了,根本就没有钱去买种子。”谢青珣无奈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当地县府不肯借粮?借种子?”叶瑾声只觉得不可思议,“至少先抢种一波,好歹也能减少一点儿损失,更何况,南方诸郡和北方不同,一年两熟甚至三熟都不是没可能。”   谢青珣看着叶瑾声气愤的模样,“瑾声,若是他们这般做了,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流民了。”   叶瑾声低声咒骂了一句。   “但他们为什么要北上?”叶瑾声疑惑问道。   谢青珣摇头,“我也不知,可能是意外,也有可能……”   “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安置这些流民。”叶瑾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其实,严格来说,这次也没有那么严重。”   “哦?”谢青珣坐直了身体,“瑾声可有法子?还请不吝赐教。”   “算不上赐教,其实就是常规做法罢了。”叶瑾声咳嗽了一声,“最近我们不是正在铺路吗?正好可以雇用涌来的流民,工钱就用一日三餐来代替。”   “以工代赈。”谢青珣喃喃着这四个字,眸光逐渐亮起,“瑾声此法,确实可用。”   “只是欲行此法,还需要多做准备。”   叶瑾声点头,“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玄玠啦!我只负责出钱!”   谢青珣不由得失笑,“瑾声难道不觉得亏了么?”   “钱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况且,他们日后若是能绍田县附近稳定下来,,也算是增加了此处的人口。”   说到这里,叶瑾声挑眉,看向了谢青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人口大幅度增加,也算是你的政绩之一?”   谢青珣点头,“算。”   “那就一点儿都不亏了呀!”叶瑾声笑眯眯地道。   .   绍田县外。   一个瘦得几乎是皮包骨的女人佝偻着腰,抱着怀里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婴儿。   她的旁边,是一个看上去怯生生的小姑娘。   小姑娘已经瘦得脱了形,眼眶凸出,眼窝凹陷,乍一看上去有些恐怖。   “娘,我饿。”小姑娘扯了扯自己母亲的袖子,细声细气地道。   长久的饥饿,让她连大声说话都做不到。   被女儿扯住,那个已经瘦得皮包骨的女人犹豫了一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半块儿黑乎乎的硬饼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   她比划了一下,原本是想从中间掰开的,犹豫了一下之后,又往左边挪了一点点,掰开后,把那块儿大的塞进了自己女儿的嘴里,另一块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一边用力咀嚼着,她一边狠狠地瞪着因为刚才的那一块黑乎乎的饼子而围拢过来的流民。   里面有男有女,他们相同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那时不时吞咽一下的动作。   那个小姑娘显然也知道情况紧急,甚至那块黑乎乎的饼子只咬了几口,就被她硬生生地呼囫囵个儿地吞了下去,被噎得只翻白眼。   见那块饼子已经被吃掉,之前围拢过来的人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继续随着流民队伍,浑浑噩噩地往前。   “前面就到绍田县了。”   绍田县?   听到这个名字,流民队伍里的不少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们曾经听人说,绍田县十分富饶,是他们此行的最后目的地。   一路上,这群流民穿越了野兽丛生的山林,越过沼泽,中途丢下了无数的同伴,终于……终于快要到他们期盼了无数次的终点了吗?   “妈妈,我们就快到了吗?”那个看上去像是骷髅的小姑娘的声音越发小了。   “是,快到了,我们真的快到了!”她的母亲声音里满是欣喜。   “是不是到了之后,我们就能吃上一顿饱饭了?”   “对,囡囡,再坚持一下。”那位母亲死死地握着自己女儿的手腕,嘴里不自觉地重复着,“快到了,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不远处,高耸的城墙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那个母亲侧过头,眸子里满是泪花,似乎是想和自己的女儿说点儿什么。   然而,扭头的时候,她只感觉到自己手上一重,那个骷髅似的小姑娘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停止了呼吸。   “囡囡?”那位母亲踉跄着跪在了地上,她的膝盖旁边就是小姑娘大睁着的眼睛,因为没有多少肉,她的眼睛睁着的时候显得有些恐怖。   就那样呆愣地跪了一会儿之后,那位母亲缓缓伸出手,颤抖着手指,合上了小姑娘的眼睛。   挣扎着站起来后,被她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孩儿身上的破布掀开一角,露出了那个婴儿紧紧闭着的眼睛。   .   城墙上,看着一大片涌过来的流民,负责看守城门的守卫不由得捏紧了手里的兵器。   “真的要开门吗?”有人开口问道。   “不开门,难道就看着他们去死吗?”   “可是……”一开始询问的那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若是……若是城门打开后,他们拼命冲进来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有人道,“谢明府已经下过命令了,我们依令行事就好。”   “是。”   .   从看到远处几乎是一条线的城墙,再到城墙底下,这些饥肠辘辘的流民走了大半天的时间。只是,走近后,看着一反常态,大开着的城门,所有的流民都愣住了。   这……这和他们以前所遭受的待遇完全不一样啊?   以前他们经过其他的县或者是村寨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闭门不出,只除了绍田县。   这一反常态的行为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那个大开的城门,走在前面的流民怯怯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   这时候,城门一侧忽然有人大声喊道,“所有流民!全部排队登记!”   而在那个负责登记的人一旁,有一辆大车停下,覆盖在上面的包袱一掀开,一个个大馒头出现在了所有流民的面前。   “馒头……”   “真的是馒头!”   “没错!我闻到那股味道了!”   就在流民们一个个双眼放光的时候,就听登记处的人大声喊道,“登记过后,一人免费领两个馒头!”   “刷”得一下,所有流民的目光都直勾勾地看向了那个负责登记的男人。   被无数双饥渴的眼睛看着,负责登记的那个男人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发毛。   但是他看了一眼在一旁负责守卫的邵笛邵统领,只觉得心里又踏实了不少,继续按照原定的计划,大声吼道,“若有不肯排队,试图抢夺馒头的人,立斩不赦!”   话音落下,邵笛便抽出了手中长剑,剑光一闪,将旁边的木头砍成了两截。   这……   原本还有些蠢蠢欲动的流民,顿时将心里的恶念压了下来,开始蜂拥过去排队。   眼见着一群人跑过来,那个负责登记的男人立刻大声吼道,“不肯排队者,同样立斩不赦!”   “好好排队!所有人都能领到食物!”   那个负责登记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吼着,然而,越是靠近登记处,就越是接近那一大车的馒头。   终于,有人抵抗不过心里的渴望,眼冒绿光地冲了过去——   “刷——”   锋利的长剑扫过,那冲过来的几个流民顿时身首分离。   这一举动极大地震慑了之后的那些流民。   他们看着大车上堆成了小山高的馒头,用力咽了咽口水,在邵笛和一行护卫出鞘的利刃的威胁下,不怎么情愿地去排队了。   当第一个流民成功地拿到了馒头之后,排在他后面的人像是被打了一阵强心剂,眼巴巴地往前蹭着,恨不得下一个就是自己。   第一大车的馒头刚刚“消灭”了一个小山头的时候,第二大车的馒头就停在了它的后面。   原本对所谓的人人有份有所怀疑的流民,此时也安安分分地等待了起来。   .   负责登记的男人按照谢青珣之前制定好的方案,五人一组,让他们彼此监督,不许做出违法乱纪的时候,不然的话,五个人都要连坐!   连坐!   听到这个词语,一个组里的五个人顿时打起了精神,那可不成!   他们好不容易才能吃一顿饱饭,绝对不能让哪个没有脑子的人破坏了!   .   “姓名。”   负责登记的男人头也不抬地道。   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水芹。”   “年龄。”   “二十三。”   一个又一个问题问过并且登记之后,那个男人抬起头,看向了瘦到皮包骨的水芹的怀里,“这个孩子也需要登记。”   水芹将盖着孩子的破布掀开一角,将孩子给登记人员看,“他叫关小路,才十个月大。”   看着那个闭着眼睛的孩子,负责登记的那个男人眼睛里划过了一抹怜悯。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那个婴儿早就已经死了,凑得近了,甚至能隐约闻到腐臭的味道。   见登记的男人迟迟不落笔,水芹着急地道,“官爷,官爷,他很听话的,不吵也不闹!”   男人斟酌了一会儿后,看向了一旁的邵笛,邵笛微微点头,示意他直接登记。   这个时候直接告诉水芹她的孩子已经死了,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见那个负责登记的男人落笔,水芹眸子里满是泪水,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吻了吻那个小婴儿的额头,“乖,娘亲会保护你的。”   从下午忙碌到深夜,所有赶过来的流民全部登记在案,同时分成了五人小组。   叶瑾声和谢青珣也是一夜没睡。   第二天清晨,叶瑾声和谢青珣亲自来到了城门处。   流民并没有被允许进城,但是有昨天的那两个大馒头在,流民久违地吃过了一顿饱饭,所以,见到有人出来,他们的情绪还是比较稳定的。   叶瑾声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大都十分瘦弱,身上裹着几块破旧的,带着好多破洞的旧衣服,上面满是污渍和尘土。   他们的脸上带上了一丝丝的希冀,他们的头发像是一丛丛的枯草。   叶瑾声看着这些流民,忽然间喉间哽塞,原本要说的话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青珣察觉到了叶瑾声的异样,不着痕迹地捏了捏他的手心,接替了叶瑾声,将以工代赈的事情简单说出。   因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人,谢青珣没有咬文嚼字,特意用了这些人也能听懂的大白话说的。   听到只要他们肯干活儿,就能有一日三餐管饱,大多数的流民眼睛里都带上了明显的希冀。   然而,听了谢青珣的话之后,混在在流民里的几个人眼神闪烁了几下。   “狗剩!你听见了吗”   忽然,那个眼神闪烁的男人被和他同一组的人一把抱住,“谢县令说只要我们能干活儿,就给我们饭吃!”   被叫做狗剩的男人用力推开他,压低了声音道,“我觉得你们也不要把他想得太好了!”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这怎么就不好了?”黑石摸着自己的脑袋,“我们给他干活儿,他给我们饭吃,不都是这样吗?”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可能他的目的就是让我们所有人都入奴籍,把我们都卖了呢?!”   “还有这种好事儿?”黑石的眼睛顿时更亮了,“等我吃饱了,还是有一把子力气的,要是能进县府里当仆役,那我一定第一个报名!”   就算是入了奴籍又如何呢?   好歹他们能活下去啊!   被叫做狗剩的男人见自己挑拨没有效果,忍不住一咬牙,“你们真的是太天真了!这不就是徭役吗?!”   然而,就在狗剩的话音刚刚落下,就听见谢青珣公布了工钱标准,虽然不太多,但是对于他们这些流民而言,已经是极大的惊喜了!   狗剩顿时哑口无言。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除了黑石之外,其他几个和他同一个组的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话语。   这个人有问题!   .   除了给工钱之外,叶瑾声这一次以工代赈和以往不同的是,他连女人都招。   “这……叶郎君,这样不太好吧?”邵笛道,“就算是你招了女人,她们也干不了什么活儿。”   叶瑾声抬起手,打断了邵笛的话,“有力气的人就去铺路,没力气的人就和老人、小孩儿一起,给他们做饭。”   当然,小孩儿能干的事情也不多,不过在这附近捡拾柴火还是可以的。   邵笛还想再说什么,谢青珣却已经按照叶瑾声的意思拍板了,“就这样做。”   “可是……”邵笛还想说什么,谢青珣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命都要没了,谁还能顾得上男女?”   邵笛愣了一下,这……谢青珣说的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因为日子有了盼头儿,所有的人都十分卖力,因为负责做饭给的工钱比修路少,所以,除了几个真的干不动的老人和小孩儿,剩下的所有人全都扑到了修路上去。   邵笛看着进展神速的路面,不由得佩服叶瑾声和谢青珣,“你们说的是对的。”   .   休息的时候,和狗剩一个组的其他三个人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趁着黑石和狗剩一起去撒尿的功夫,寻到了负责维护工地秩序的差役。   “官爷,我们要举报一个人!”   以工代赈的第三天,狗剩就被他同组的人给举报了。   .   狗剩被抓走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还是懵逼的。   黑石最是单纯,见到差役抓起了狗剩,他连忙拦了一下,“官爷,你们这是干什么?”   负责抓人的差役将黑石推开,“我们是奉了谢明府的命令来抓人的,你是想拘捕不成?”   黑石还想继续说什么,去被他同组的其他三个人拉了回去。   “黑石,你就别管了,好好干活儿就是了!”   “对啊对啊。”   “县令抓了狗剩,肯定是狗剩自己有问题。”   “没错!你看县令对咱们这么好,要是狗剩做了什么对县令不好的事儿,牵连到我们可怎么办?”   “就是就是。”   黑石除了力气大,脑子其实并不怎么转弯儿,因此没几句话就被自己的同伴给哄回去了。   .   县府   看着被拎进来的狗剩,谢青珣淡淡地开口,“你的真名叫什么?”   “回……回谢明府,小人,小人就叫狗剩啊!”狗剩伏跪在地,不敢抬头,“千真万确!”   “哦?”谢青珣看着五体投地的狗剩,忽然轻笑了一声,“是谁让你在流民里散播谣言的?”   “什……什么谣言?”狗剩结结巴巴地道,“小人……小人是真的不知道啊!”   “还在嘴硬?”谢青珣的声音顿时变得冷了几分,“如果不是已经确实掌握了证据,你觉得我会动手抓人吗?”   在抓狗剩之前,谢青珣就已经派人在流民里问过了一圈儿了,基本上能够确认,不停地对别人说绍田县富庶,引诱这些流民一路往北走过来的,就是这个叫做狗剩的男人。   确认了之后,谢青珣又仔细地观察了狗剩一段时间,他觉得,狗剩这个男人,不像是真的流民。   他虽然已经尽力弄脏自己,让自己和流民的形象无限度靠拢了,但是,不是流民就不是流民,他身上的一些细节暴露了他。   “是谁指使你散布绍田县富足的谣言的?”谢青珣又加重了语气,厉声问道。   “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啊!”狗剩跪在地上,大声喊道,“谢明府,我真的是听别人说的啊!我就是一个小混混,哪里知道这许多东西,都是听别人说的啊!”   “哦?”谢青珣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从狗剩的角度,能够清晰地看到谢青珣黑色的靴子,还有绣着金线的滚边。   “那你倒是说说,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我……我……”狗剩的眼珠子转了转,“我也是听流民里的人说的。”   “但是……但是那个老头儿已经在路上死了。”   “是吗?”谢青珣的声音顿时变得更加轻柔了,“但是你的同伴可不是这样说的。”   说完,他一挥手,就有差役带着一个五花大绑,嘴里也被堵住的男人走了进来。   “抬起头,看着他,告诉我,他是不是你的同伴。”谢青珣冷声道。   狗剩心里一颤,缓缓地抬起头。   即便他表情控制得十分细微,但是看到那个被绑起来的男人的时候,那一瞬间出现的情绪波动,仍旧引起了谢青珣的注意。   “看来,你确实认识他。”谢青珣淡淡地道。   他挥了挥手,让差役将那个男人带了下去。   这一次,谢青珣一共在流民的队伍里找出来三个值得怀疑的人,全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了起来,分开审讯。   谢青珣蹲下身体,叹了一口气,对狗剩道,“指使你们的人是谁?”   “不要妄想用谎言来欺骗我。”谢青珣提醒了他一句,“你的同伴可是已经招了。”   “如果你的回答,和他的回答不一样。”谢青珣万份轻柔地道,“你猜,我是相信他,还是相信你?”   狗剩的眼睛一瞬间睁大,露出了惶恐的神色,“我……我真的……”   “你最好想好了再说话。”谢青珣十分体贴地提醒他道,“不然的话,你可能会比死了还要难受。”   “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我这里有很多。”谢青珣叹息着道,“你要好好想一想,到底是你的命重要,还是那个所谓的秘密更加重要。”   狗剩额头上的汗水已经一滴滴地落了下来,划过眼角,一部分渗入了他的眼眶里,让他的眼睛有些发疼。   见狗剩仍旧不肯说话,谢青珣似乎是已经失去了对他的兴趣,起身另一个人道,“他就交给你了,你可以试试你最新琢磨出来的那几种刑法,注意,别让人死了。”   听着谢青珣渐行渐远的声音,狗剩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在胳膊被人抓住的时候,他疯狂地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着道,“我说!我说!指使我的人是耿家的人!”   耿家?   听到这两个字,原本强制着狗剩的力度顿时消失了。   狗剩早就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我……我其实也是偷听到的,他来找我的时候,说的是他姓木!但是我知道,他们这些人才不会用自己的真名!”   谢青珣坐在上首,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上的扶手,“继续说。”   ‘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狗剩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他给我的命令就是,让我混进流民堆里,想办法让这些流民冲击绍田县!”   “如果……如果能成功的话,他就会帮助我,让我进入耿家!”   听到这里,谢青珣怜悯地看了狗剩一眼,“某种程度,你应该感谢你所计划的一切都没有成功。”   “为……为什么?”   “你不是绍田县里的人把?”谢青珣笑着道,“如果你是绍田县的人,你就应该知道,耿家在绍田县的名声可不怎么好,他们耿家的大郎君残暴虐杀。”   说到这里,谢青珣意味深长地看了狗剩一眼,“你说,他所谓的让你进入耿家干活儿,或者说是享福,到底是真的呢,还是想要杀人灭口?”   “毕竟从耿家拖出去的尸体实在是太多了,也不差你一具。”   听到这里,狗剩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他喃喃着,似乎是已经丧失了希望。   “可是……可是我妹妹……我妹妹已经被他接进耿家了。”   谢青珣的眸子里划过了几分怜悯,“很可惜,你这辈子可能都无法见到你的妹妹了。”   “不……这不可能!”狗剩摇着头,“这不可能……他……他是在骗我”   “很显然,是的。”谢青珣不想再和狗剩废话下去,“将和你联系的那个人的样貌告诉我。”   狗剩茫然道,“要……要做什么?”   谢青珣道,“你只要说出来他的样貌就好。”   一边说着,谢青珣一边拿起了一旁的画笔,“你现在可以开始说了。”   几个时辰后,狗剩看着谢青珣绘制出来的画像,瞪圆了眼睛,“像,真的是太像了!”   “你确定就是这个人?”谢青珣再次和狗剩确认了一下,“他说他是耿家的人?”   “对!”狗剩立刻点头,“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其他几个人!”   谢青珣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他缓缓开口,“事实上 ,我问过了。”   “啊?”狗剩有些没有明白谢青珣的意思。   “但是他们说出来的答案和你的不同。”谢青珣沉声道。   狗剩的心跳得更快了,“他们,他们是怎么说的?”   “有人说他是虞家的,也有人说他是徐家的,而你,说他是耿家的。”   谢青珣淡淡开口,“但是,不管是哪一家,都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狗剩猛地道,“不可能!我说的都是实话!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89章   “虞家内绝无此人!”虞绍站起身, 恭敬行礼,斩钉截铁地道。   谢青珣将画像收起,温和地道, “虞郎君不必如此。”   虞绍却是语气坚定,“还请谢明府明察!”   见虞绍再三恳请, 谢青珣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他的识趣十分赞赏。   此次事情牵涉到了三家, 虞家、耿家, 还有徐家。   对于耿家的调查,谢青珣没有太多的顾忌, 但是虞家,看在之前虞绍示好的份儿上,谢青珣总不好和对付耿家—般太过粗暴。   更何况在这件事情上,虞家的可能性太低了。   至于徐家, 有了虞家的带头作用,谢青珣觉得, 他们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再者说, 将流民引来, 本身就已经和绍田县内的其他小世族站在了对立面。   若是此次谢青珣没有应对好, 使得流民成灾, 那时候,蒙受最大损失的绝对不会是谢青珣, 而是在此地盘踞已久的地头蛇。   .   因为流民们看到了希望, 所以干起活儿来的时候,热情高昂,叶瑾声原本计划里两个月左右才能完成的任务,, 只用了—个半月,就彻底收工了。   绍田县内的大部分街道都铺上了干净整洁的青砖,路上行人往来如织,粗略—算,人流量大概比以前多了将近三分之—。   不过,大家也并不—定是有事才出门,不少人更多的还是稀罕。   就叶瑾声—路上走过去,就看到了好几个有些面熟的脸孔,从街头跑到了巷尾,又跑了回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但可惜的是,叶瑾声—扭头,就看到—个人跑去了墙根处,解开裤腰带,开始撒尿。   叶瑾声:……   还没等他想好到底是等对方尿完了再过去提醒还是现在就去提醒,只见两个穿着差役服饰的男人冲了上去,—把扭住了随地撒尿那个人的两条手臂,“随地便溺,第二次,罚—百文!”   第二次?   叶瑾声忍不住咋舌,这都第二次了,怎么还是不长记性?难道是家里有矿?第三次可就要罚—千文了,换算下来,就是—两银子。第—次触犯,罚款十文,不算太多,但是对于很多家中不是很富裕的人来说,也足以应付几天的口粮了。   也不是没有人对此不满,但是在青砖路开始铺设的时候,叶瑾声就花钱买托儿走街串巷地各种宣传。   而那些托儿也没有辜负叶瑾声之前花出去的那些钱,逐渐在绍田县众人的心里树立起来了—个共识。   那样干净宽敞的路面,要是随意在上面便溺扔垃圾,看着多不好,而且也不好清理。   要是自己出门的时候,时不时地就踩到—坨屎上,你愿意不愿意?   大部分是不愿意的。   .   虽是如此,最开始实行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人觉得县府太过不讲道理。   但是在谢青珣的铁腕之下,再加上每次被抓起来罚款的时候,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成为邻里乡亲们的笑柄,在出钱又出糗的双重作用下,随地便溺、吐痰、扔垃圾的情况有了大幅好转。   只是,偶尔的,还是有人放着特意建起来的公共厕所不去,找个墙角就开始解决个人生理问题。   就比如刚刚被叶瑾声撞见的这个。   .   那个人被差役提起来之后,裤子都还没绑好呢,就顺着两条腿掉了下去。   周围围观的基本上都是男人,女人大多都以手掩面,匆匆离开了。   被逮住之后,那个随地撒尿的男人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尤其是周围人那指指点点,讨论大小长度的声音传来,更是让他—瞬间变得面红耳赤。   叶瑾声默默地给那个男人在心里点了—根蜡烛,不论其他,这个男人以后肯定要社会性死亡了。   因为之前政令刚刚实行的时候,这类事情发生过许多次,叶瑾声也没有太在意,见差役去处理了之后,他转身便要离开。   下—瞬,却听见—道有些愤怒的声音响起,“身为县府差役,竟如此戏弄侮辱治下百姓,你们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个不怎么高的年轻人,面上很有些风霜之感,耳朵很大,大到有些不协调,鼻子有些塌陷,只有—双眼睛,带着愤怒和谴责。   那—瞬间,叶瑾声的脑子里第—个闪过的词语就是大耳朵图图,紧接着才是,这个人是谁?   看上去不像是绍田县的人,不然的话,应该早就对这种事情免疫了。   两个差役低头看了那个年轻人—眼,道,“我们只是依令行事,绍田县城内禁止随地便溺、吐痰、扔垃圾。违令者第—次罚款十文,第二次—百文,第三次—千文!若是有第四次,直接拉去服徭役!”   说完,—个差役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个像是小亭子,却四面围拢起来的建筑,“公共厕所就在不远处。”   那个年轻人—下子愣住了。   趁着那两个差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的身上的时候,那个随地撒尿的男人立刻提起了自己的裤子,死死扎好。   “公共厕所?”那个年轻人皱眉,不解地问道,“是做什么的?”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附近的绍田县百姓热情地帮他解释道,“为了不让大家随地便溺,县府特意修了公共厕所,大家都能去上!可方便了!”   —些和公共厕所比较近的人家,因为不想刷恭桶,也会故意跑去公共厕所解决生理问题。   “还有那边!”—旁的百姓又指了指路边不远处摆放着的几个木制大桶,道,“那是垃圾桶,专门放垃圾的东西。”   “那……何人来做这些?”那个个子矮的年轻人皱眉道。   “县府里有招人,而且给的钱还不少。”说话的这个人还有点儿羡慕,只是—想需要过—段时间就去清理公共厕所和垃圾桶,他的脸上又露出了—个要呕吐的表情。   算了算了,虽然给的银钱多,但是想想需要天天和屎尿打交道,更多的人还是直接退避三舍了。   而引起了这—场小小骚动的那个男人,已经肉疼地交了罚款,灰溜溜地跑了。   .   “刚才怎么了?”耿誉从酒楼里离开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那—处骚动。   他旁边服侍的仆从连忙道,“回郎君,方才好像是力夫随地撒尿,被县府里的差役抓到了。”   听了这话之后,—般人会觉得,自己家的下人在外面随地撒尿被抓了罚款,非常丢人。   然而,耿誉却忽视了县府差役对于所有随地便溺的人—视同仁的态度,只觉得这是谢青珣在故意给他难堪!   “谢、青、珣。”耿誉不由得抓紧了手里的扇子。   只是—个下人的命,耿誉压根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耿家的脸面!   打耿家下人的脸,也和打耿家人的脸没有什么区别了。   想起最近谢青珣让人拿着—张画像就来耿家里找人的事儿,耿誉的脸色顿时变得耿家难看了。   .   耿誉看向了县府所在的方向,脸色阴沉地可怕,察觉到耿誉身上那阴沉的气息,他周围的仆役们都不由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生怕声音—大,引来耿誉的注意。   忽然,—道略显软糯的童音从不远处传来,耿誉转头,看清楚来人之后,眸中顿时多了几分垂涎。   只见—男—女两个孩子拐过拐角,走了过来。   两个人眉目之间,有□□分相似,再加上年龄相近,看到两个小家伙儿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猜测,或许这是—对龙凤胎?   两个孩子的容貌说—句精致都不为过,又因为年纪小,天然带着几分稚气。   耿誉的目光—瞬不瞬地盯着阿满,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   阿满和阿融的怀里都抱着不少药包,自从来到了绍田县之后,阿满也没法随时向徐大夫请教了,只能闷在房间里,拿着临走前,徐大夫特意塞给自己的医术自己琢磨。   说来也是奇怪,阿满本来是最不耐烦读书的,然而,看着医书中那些对于这个年纪的她显得有些晦涩的内容,阿满竟然认认真真地看下来了。   或许……这就是兴趣的力量吧?   阿满毕竟年纪小,又没有徐大夫帮她把关,她自己偶尔也会胆怯,担心自己医术不精,给人治出什么问题来。   所以,来到绍田县之后,阿满又多了—个习惯,拉着阿融—起去医馆,从那些前来看病的人脸上,推测他们到底得了什么病,在大夫询问病人病情的时候,阿满也会竖起耳朵来听。   但,望闻问切,只是看和问,到底不是那么保险,偶尔几次,阿满也是判断失误了。   .   除了医术之外,阿满对调香也起了几分兴致,而调香的某些材料也可入药,这次阿满和阿融抱着的,除了部分药材之外,就是调香的材料了。   只是,刚拐过拐角,阿满就敏锐地感觉到了—股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   她立刻扭头,狠狠地瞪了过去。   那道目光让阿满很是难受,像是被某种恶心的粘液包裹,让她觉得恶心又反胃。   而陪着两个小家伙儿出门的筎娘子看到酒楼门口的那个男人后,整个人都如同惊弓之鸟,—瞬间后退了好几步。   .   察觉到筎娘子的动作,阿满收回了目光,而阿融迈前—步,挡住了那个男人如同看着某种猎物的目光。   “筎娘子,你怎么了?”   被阿满抓住手后,筎娘子才察觉自己的反应似乎太大了,她连忙道,“让女郎见笑了,我们要尽快回去,那个人……那个人他不是个好人!”   对于筎娘子的这个提议,阿融很是赞同,他拉起了阿满的书,“我们从另—条路走。”   “嗯。”阿满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等回去之后,哼哼,舅舅和小舅舅—定会帮她教训那个恶心的男人的!   .   返回县府之后,筎娘子立刻将此事告知了谢青珣。   听完筎娘子的话之后,谢青珣微微颔首,“此事我已知晓,你下去吧。”   筎娘子起身,犹豫了—会儿之后,才退了出去。   .   叶瑾声是从谢青珣哪儿得知此事的,知道耿誉那个变态居然盯上了阿满,叶瑾声撸起袖子就要往耿家冲。   “瑾声!”谢青珣连忙拉住了叶瑾声,好说歹说才算是将人给劝了回来,“瑾声,稍安勿躁。”   “这怎么稍安勿躁!”叶瑾声被气得头发都要炸开了,“死恋.童.癖!我非要把他阉了不可!看他还怎么祸害人!”   “瑾声,你不觉得筎娘的态度有些奇怪吗?”谢青珣将叶瑾声困在自己的怀里,“我怀疑,她应该知道—些隐秘,甚至……她手里有我们需要的证据。”   叶瑾声挣扎的动作立刻就停了下来,“你说的是真的?”   谢青珣沉吟了—会儿,“我有□□分的把握。”   叶瑾声思索了—会儿,忽然,—声虎吼响起,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分外清晰。   出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更新超过0点了,我的小红花缺了一朵QAQ   今天和明天的更新都比较少,后天再恢复日九。   正好再梳理一下大纲,顺便给前文捉个虫。   摊平……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梧桐栖羽 20瓶;giv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县府的后门被人啪啪啪地拍响了。   门外是一个女人有些凄厉的哭声, “求求你们!开开门!救救我的孩子!”   “求求你们了,开一开门吧!”   负责守门的门房被惊醒,有些不耐烦地拍了拍后门, “吵什么吵,这里不是医馆!你找错地方了!”   然而, 门外的哭求声音却还是没有停止,门房只觉得有些烦不胜烦, “都说了, 这里是县府不是医馆!怎么还就不听了呢?”   “打开门。”   忽然,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   门房扭头一看, 立刻恭敬地道,“是,小郎君。”   来到正是阿融和阿满,一头还打着哈欠的老虎慢吞吞地跟在他们身边, 阿满时不时地伸出手,撸一把它的耳朵。   县府后门被打开, 在灯笼的映照下, 能够隐约看到一个抱着婴儿的女性轮廓。   见门被打开, 她立刻冲了进来, 把自己怀里的孩子往前面递, “求求你们了!快看看我的孩子!她,她一直都不出声!呜呜, 求求大夫, 救救她!”   因为那个女人冲进了灯笼照亮的范围,阿融和阿满也看清楚了那个女人的长相。   她不太高,脸庞瘦削,伸出来试图抓住门房的那只手似乎只剩下了一层皮包裹着骨头。   她的头发稀疏而凌乱, 身上的衣服也满是破洞,甚至连补丁都没有。   而被她抓住了手臂的那个门房无意中瞥了她怀里的婴儿一眼,立刻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如果不是扶住了一旁的墙壁,险些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的娘哎,你抱着的这是什么东西!”   闻言,阿满和阿融顺势看向了那个女人抱在怀里的孩子。   这一看,他们顿时明白了刚才门房被吓到的原因。   那个女人的怀里是一个早已经死去的婴儿。   应该是死去的时间太久,那个婴儿已经开始腐烂,脸上能够看到十分明显的尸斑。   甚至,若是仔细闻的话,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儿。   只不过,在看到那个死去已久的婴儿之前,他们还以为是那个女人太久没有清洗身上的衣服,所散发出来的臭味儿。   很显然,这位可怜的母亲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孩子已经死去的事实,仍及试图寻找大夫拯救自己的孩子。   .   看到那个婴儿之后,阿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怜悯。   她忍不住看向了阿融,面对一个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孩子的死亡的母亲,阿满有些不忍心戳破她的幻想。   只是……   她早晚有一天都要接受现实的。   如今那个婴儿的腐烂程度还能让她有些幻想,而等到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腐烂的程度愈发严重,她就算是不想接受也必须接受了。   只是不知道那一天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   而就在阿满叹息的时候,阿融忽然冷静地开口,“你的孩子已经死了。”   “喂!”阿满不满地扯了扯阿融,“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现在告诉她,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阿融平淡地开口,“她应该往前看。”   阿满张了张嘴,“说是这样说,但是……对她来说,也太残忍了点儿……”   .   听到阿融的话之后,那个可怜的母亲一时间如遭雷击。   她低下头,愣愣地看着自己怀里的那个小婴儿,略有些神经质地抽动了几下,“不……不会的……不可能的,她怎么会死呢?明明……明明刚才她还在对我笑的。”   然而,阿融再一次打破了她的幻想,“你刚才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不是的……不可能的……”那个女人的身体忽然间颤抖了起来,声音也愈发尖锐,“不可能!她不可能死了!你们在骗我!你们在骗我!一定是你们在骗我!”   她一边嘶吼着,一边试图冲向阿融,“你骗我!你骗我!”   而她扑过来的动作看在一旁正蹭着阿满的小圆眼里,就和挑衅无异!   虎啸响起,惊动了整个县府里的所有人。   .   听到虎吼之后,叶瑾声与谢青珣顾不得其他,连忙赶了过去。   门房见那个女人似乎是要攻击阿融和阿满,吓了一跳,立刻伸手去抓她,不成想,那个女人的速度太快,他只来记得及抓住那个包裹着小婴儿的包袱。   一用力,整个襁褓就被门房扯了下来。   那用作襁褓的破布本就是那个女人东拼西凑的,落到地上的时候,全都散了开来。   而那个被包裹在里面的小婴儿,此时像是一个破布娃娃般躺在了地上。   “不!”   那个女人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去抱自己的孩子,“宝宝,宝宝,疼不疼?”   “呼呼,别哭,别哭啊,娘给你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   叶瑾声和谢青珣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了叶瑾声的声音,阿满一扭头,立刻松开了抱着老虎脑袋的手,扑进了叶瑾声的怀里,“小舅舅,我好难受呀!”   叶瑾声顺势将阿满借住,温声问道,“是哪里难受?”   阿满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指向了那个仍旧跪在地上,不停哄着那个已经不会说话的婴儿的可怜女人,“她好可怜。”   叶瑾声正安慰阿满的时候,谢青珣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三言两语地就说给了叶瑾声听。   听完之后,叶瑾声也忍不住叹气,“可能是受到的刺激太大,精神上出了点儿问题。”   这个婴儿看上去还很小,而这个女人又是带着她从诸平郡一路赶来了绍田县,一路上风餐露宿,结局可想而知。   只是,知道归知道,这个女人应该如何安置,也成了一个难题。   众人皆是沉默的时候,忽然,远远地有呼喊的声音传来。   “水芹!”   “水芹你在哪儿!”   “水芹!水芹你听见了就回答我一声!”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距离,似乎距离县府也不太远了。   而那个一直抱着孩子的女人似乎对水芹两个字儿有反应,一边哄着她怀里的孩子,一边频频看向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   “你叫水芹?”叶瑾声上前一步,让自己询问的声音更加温柔。   那个女人抬头看了叶瑾声一眼,又很快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去,侧了侧身子,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叶瑾声看向自己孩子的视线。   见她不回答,叶瑾声也没有生气。   门房已经出门,将那个到处找人的男人喊了进来。   “郎君,人带过来了。”   .   找人的那个男人,叶瑾声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处见到了。   “在下柳温,见过谢明府,叶郎君。”   见叶瑾声有些疑惑,柳温自己解释了一句,“之前曾经在城门处负责流民的登记。”   “原来是你。”叶瑾声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的神色,实际上他到底有没有记起来,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是来找她的吗?”叶瑾声指了指坐在地上的那个女人。   “是。”柳温点头承认。   叶瑾声迟疑着道,“她好像……”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道,“这里出了点儿问题。”   柳温也是无奈,拱手道,“叶郎君有所不知,她除了在自己孩子的事情上有些闹不清楚之外,其余的时候和正常人也没有什么两样,干起活儿来也十分卖力。就是……”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柳温继续道,“她每天都会给她的孩子喂奶。”   叶瑾声觉得,或许这个女人的病情比自己想得更加严重,但是叶瑾声也不是心理医生,对于这种事情,他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喂奶?   叶瑾声立刻眯起了眼睛,审慎地打量起了这个叫做柳温的男人,“你怎么会知道她每天都在给孩子喂奶?”   柳温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尴尬的神色,“还请叶郎君恕罪,涌来绍田县的流民甚多,有人见她神志不清,想趁机占便宜,我也是偶尔看到,才知道此事。”   叶瑾声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抹愠怒,“那些人处理了吗?”   柳温看了谢青珣一眼,迟疑着道,“发现之后,便已经上报谢明府,谢明府查明事实后,便按律处理了。”   “因为水芹神智有些问题,我每日会多盯着些,只是今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忽然自己跑了出来。”   叶瑾声神色一肃,“突然跑了出来?”   柳温道,“是的,水芹在她孩子的事情上有些执念,不过这么晚了,她应该早已经陪着她的孩子睡着了,一般……一般不会跑出来。”   不过,由于水芹这个女子脑子出了点儿问题,这事儿似乎也能解释得通。   只是,事情真的是如此吗?   “她为什么会把县府的后门认作是医馆?”叶瑾声问道。   柳温迟疑了一下,“这……仆不知。”   叶瑾声的目光又落到了已经重新把襁褓整理好的水芹身上,问道,“你能帮忙问一问她吗?”   “自然可以。”柳温道,“只是,她不一定会回答。”   “无妨。”谢青珣补充道,“你只管问就是了。”   .   大概知道柳温是一直帮助自己的人,水芹对于他的询问,明显不是那么抗拒,但正如柳温之前所言,基本上问不出来什么东西。   让柳温将人带回流民暂住的地方,安置妥当后,叶瑾声忽然开口,“玄玠,你觉得事情有这么巧吗?”   谢青珣道,“不信。”   叶瑾声思索了一会儿,“可是,我想不明白背后那人的目的。”   把那个女人引到他们县府的后门处,又是为了什么?   后门?   叶瑾声猛地抬头,恰好对上了谢青珣的视线。   下一瞬,两个人异口同声道,“调虎离山!”   叶瑾声立刻道,“先别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了,立刻把县府里的所有人都排查一遍,看看是不是有人被混进来了!”   .   明明已经是深夜,但是整个绍田县县府内确实灯火通明。   邵笛也被虎吼声吵醒,听说或许是有人故意用一个疯女人调虎离山,好混进县府后,邵笛立刻打起精神,带着人将整个县府里的人都检查了一遍,就连厨房里烧火的人都没有漏掉。   “谢明府,叶郎君,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邵笛肯定地道。   “那就奇怪了。”叶瑾声喃喃,“难道真的是意外?”   邵笛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谢青珣眯起了眼睛,一双眸子黑沉沉的。   .   翌日   云娘子与筎娘子为阿满和阿融准备好了洗漱之物。   只是不知为何,今天的筎娘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如果不是云娘子提醒,怕是会出好多问题。   “筎娘,你今天是怎么了?”云娘子将筎娘拉到了一边,关切地问道,“怎么总是出错?”   “我……”筎娘欲言又止。   云娘子压低了声音,“可是身体不舒服?月信来了?”   筎娘抿了抿唇,“不是。”   “那是为何?”云娘子的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如此心不在焉,若是伤到了小郎君和小娘子,你要如何交代?”   想起险些被自己端上去的热水,筎娘脸色涨红,嗫嚅着道,“我……我以后不会了。”   .   然而,等筎娘离开后,云娘子却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后,转身去请见谢青珣了。   听了云娘子的猜测后,谢青珣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瑾声,你的意思呢?”   毕竟当初救下筎娘,也是叶瑾声的意思。   叶瑾声眉头不由地皱起,他想起了谢青珣以前说过的话,他怀疑筎娘应该是知道点儿什么。   但是她为什么不肯告诉他们呢?   是还是信不过自己和玄玠吗?   叶瑾声认真权衡过后,对云娘子道,“云娘,这几天想办法暗示一下筎娘,最好是能让她自己来告诉我们,她究竟藏了什么事儿。”   “是。”云娘子立刻低头领命。   “玄玠,你说,她藏着的到底是什么?”叶瑾声问道。   谢青珣摇头,抬手抚摸了一下叶瑾声的头发,“等到她开口,我们自然就知道了。”   .   耿家   耿誉看着跪在下面的仆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次你们做得很好。”   “谢郎君夸赞!”跪在下面的那个仆从忍不住在心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今天的大郎君心情似乎很不错。   不过,他在心里又忍不住回想起来县府后门关门的时候,自己探出去的太多,好像被关门的那个人看到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大郎君的计划有些影响。   但是,不管是不是有影响,对于这个仆从而言,他是打死也也不会主动开口的,那是在找死!   耿誉挥了挥手,让那个仆从下去,然后悠然地拿起了一只透明的茶杯,茶杯里的浅绿色的茶汤,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哼,等到事成之后,我一定要把那三头老虎抽了筋,扒了皮,煮了汤,再用虎皮来垫脚。”   想起县府里那三头老虎顺滑的皮毛,耿誉就忍不住心情很好。   再想起曾经的惊鸿一瞥,耿誉只觉得浑身火热。   他把手里的透明茶杯随手一搁,转身就向后院走去。   .   县府内,谢青珣又着人进行了第二次排查,不过这一次排查的除了人之外,还有县府内用的水,以及原本没有,但是突然多出来的东西。   只是,让众人觉得失望的是,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兴师动众了好几次之后,叶瑾声也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我们的疑心病太重了?或许那个女人真的就只是一个意外?”   谢青珣却仍旧沉默不语。   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是真的不太对,可是整个县府都搜遍了,确实是没有任何的异常之处。   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对差役道,“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是!”那个差役抱拳领命。   然而,经过了三番两次的排查,那个差役已经丧失了最基础的警惕心,甚至开始觉得是谢青珣太过疑神疑鬼。   甚至连平时的巡逻都变得散漫了起来。   .   而另一边,筎娘在被云娘子三番五次的暗示过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特意请见了谢青珣。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叶瑾声立刻扔下了手里的活计,跑去了谢青珣的书房。   “我听说筎娘子想要见你?”   一推开门,叶瑾声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谢青珣点了点头,“嗯,她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那怎么不赶紧叫她进来?”   谢青珣示意一旁的差役喊人进来,然后道,“因为,我在等你。”   叶瑾声的唇角露出了一点笑意,听到开门声之后,他立刻坐直了身体,在谢青珣的身旁正襟危坐。   .   将筎娘请进去后,守在门外的差役立刻“砰”得一声,关上了房门。   因为关门的声音太大,筎娘心里一颤,绞在一起的手指都更紧了几分。   .   见到筎娘进来,谢青珣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淡淡开口,“我听云娘子说,你想见我?”   “是。”筎娘点头,声音还有些发颤。   见筎娘很是紧张,叶瑾声立刻温和地安慰她,“筎娘,你不要太紧张,有什么事,尽管告诉玄玠,他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说完,叶瑾声又举了个例子,“你看,耿家到现在不都没敢来找你的麻烦,不是吗?”   在叶瑾声温柔的劝解下,筎娘心里的紧张逐渐淡去,她咬了咬唇,眸子里挣扎之色一闪而逝。   片刻后,她提起衣摆,跪在了书案的正前方,开口道,“谢明府,筎娘知罪。”   “哦?”谢青珣的声音无波无澜,“是什么罪?”   筎娘低着头,被她拿在手里的帕子似乎都要被她给搅碎了。   “我……我……我其实……”筎娘颤抖了一下后,终于坚定地开口,“我有一物,或许对谢明府来说,十分有用。”   听到筎娘的话之后,叶瑾声立刻看向了谢青珣,眸子里是满满的惊诧,居然还真的让谢青珣说中了,筎娘的手里,真的有点儿东西。   见谢青珣迟迟不开口,叶瑾声有些着急,忍不住问道,“筎娘,你说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筎娘的眸子里盛满了悲伤,“是一本账簿。”   账簿?   叶瑾声连忙追问,“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界第一打野殿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一更)   “在我姐姐的棺材里。”筎娘低声道。   这……   叶瑾声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谢青珣。   谢青珣神色严肃,“那本账簿里记载了什么?”   筎娘神色哀伤,“我曾经偷偷看过, 上面写着一些名字,像是某种清单。”   清单。   叶瑾声心里一沉, 怕不是受害的女孩子清单。   他闭了闭眼睛,迟疑着开口, “那……你愿意开棺吗?”   听到开棺两个字的时候, 筎娘再也忍不住,怔怔地落下了泪来。   良久的沉默过后, 她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有些艰涩,“若是姐姐知道了,她大概……也会同意的。”   如果不是心里还抱有一丝祈盼, 她当初何必千辛万苦地将那一份账簿偷出来?   .   见筎娘答应,谢青珣不再犹豫, 派人去请邵笛邵统领。   听说是要去挖坟, 这位眉目端正的邵统领立刻道, “什么仇什么怨?人都死了还要去挖坟?”   叶瑾声咳嗽了一声, 连忙解释道, “不是挖坟泄愤,是为了寻找证据。”   在古人的观念里, 一直都是人死为大, 贸然打扰亡灵,是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也是因此,在古代,仵作的地位向来不怎么高, 而且还很容易被人鄙夷歧视。   听了叶瑾声的解释过后,邵笛再次看向筎娘的时候,眸子里就不由得多了几分敬佩。   .   来到筎娘姐姐入葬的地方,叶瑾声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这里分明是一座乱葬岗。   不少尸体裹了一层席子就被扔了过来,这还算是好的,还有不少尸体曝尸荒野,连一卷席子都没有。   他们的尸体大都残缺不全,能够明显看出来野兽撕咬的痕迹,而不少人的身上,衣服也不翼而飞,不知道是被谁给扒了去。   但是最让众人受不了的,还是那腐烂的气味儿,以及空中不停盘旋着的苍蝇,嗡嗡嗡,虽然他们隔的距离比较远,但仍旧会有些苍蝇落到他们的身上搓手。   叶瑾声看着那乱葬岗,眉头紧紧地皱起。   这样的乱葬岗,在叶瑾声的眼里非常危险。   腐烂的尸体,周围不停盘旋的苍蝇,简直是绝佳的细菌病毒传播源。   想到这里,叶瑾声立刻对谢青珣道,“玄玠,这些尸体不能就这么不管。要么想办法掩埋,要么就直接焚烧,只保留骨灰。”   “焚烧?”邵笛看向叶瑾声的目光愈发古怪,“他们也只是些可怜人,生平也不一定做过什么坏事儿,直接挫骨扬灰,太过残忍。”   叶瑾声一愣,突然想起,古代一直都很重视墓葬,事死如事生,皇室修建自己的陵寝,其他贵族们也早早地就开始准备自己的墓葬了。   在古人的眼中,火焚尸体绝对是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情。   只是……   叶瑾声指了指那几具被野兽撕扯地七零八落的尸体,“那这样别野兽啃食,就不残忍了吗?”   邵笛语塞,曝尸荒野,任由野兽啃噬,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也是一种极大的羞辱和悲哀。   “而且……”叶瑾声不敢大口呼吸,“试图腐烂,这些苍蝇、蚊子在死者的身上停留,然后再落到活人的身上,就会给活人带来瘟疫。”   为了加强说服力,叶瑾声使用了瘟疫这个让人一听就会觉得毛骨悚然的词语。   叶瑾声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很多瘟疫都是通过蚊虫、鼠蚁等生物来传播的。   权衡利弊之后,火烧其实是最方便也最彻底的方法。   .   听到瘟疫两个字,所有人的神色都严肃了起来,谢青珣更是开口询问,“瑾声,你说的可是真的?”   叶瑾声却反问道,“玄玠,你们不妨想一想,历史上遭遇瘟疫的时候,是如何做的?”   谢青珣熟读史书,对此自然不会陌生。   他只是略一思索,就道,“若瘟疫太过严重,会直接将感染了瘟疫的村落封起来,待里面的人尽数死去后,再火焚。”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谢青珣明白了叶瑾声的意思。   “不过……”叶瑾声也不会刻意和百姓们对着干,发生瘟疫的时候,情况特殊,就算是火烧尸体,也不会有人置喙。   但只是处理乱葬岗里的尸体,若是叶瑾声坚持焚烧,谢青珣最后大约是会同意的,但到了那时,绍田县里的人又会如何议论谢青珣?   毕竟还有另一个办法,深埋,就是麻烦了一点儿。   所以叶瑾声觉得,在这种事情上,也没有必要和百姓们对着干。   “如果不希望火焚的话,也可以深埋。”叶瑾声继续道,“这样,百姓们也更能接受一些。”   而且,若是知道了谢青珣愿意将那些乱葬岗里的尸体收敛,也只会盛赞谢明府仁德。   见叶瑾声提出来另一个解决办法,邵笛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之前还担心叶瑾声一意孤行,那到时候可是会非常不妙。   不过,这事儿暂时不着急,可以稍后再议。   .   一行人在筎娘的指点下,找到了一个稍稍凸起的小山包。   看着那个弧度不怎么明显的小山包,筎娘陷入了回忆。   “当年,我姐姐也是被裹着一件席子就扔了出来。”筎娘的声音很低,她看着小山包上自己刻意用石头做出来的标记,眸中满是哀伤。   叶瑾声与谢青珣,还有邵笛一行人等在旁边,都没有催促。   他们都明白,将至亲之人的坟墓打开,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   良久后,筎娘挪开了视线,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谢明府,叶郎君,我……我能去旁边等你们吗?”   “可以。”叶瑾声温柔地道。   “谢谢。”筎娘用很低的声音应了一句,似乎是想要扭头,再看那座凸起的小小土包一眼,却硬生生克制住了,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出去。   邵笛冲着自己的属下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两个人越众而出,不远不近地跟着筎娘,免得她在乱葬岗这地方出问题。   .   仆从挥起铲子,铲出了第一捧土。   干活儿的人都很沉默,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口棺材的盖子逐渐露了出来。   “叶郎君,已经挖到棺材了。”仆从前来汇报。   不算浅的墓坑里,那口棺材的盖子还没有打开,叶瑾声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   早已准备好的仆从双臂用力,将那口棺材的盖子起了开来。   棺盖被打开后,就露出了一具白骨,那白骨的身上套着一套素色的衣裙,双手平放在身侧。   叶瑾声叮嘱道,“小心点儿,不要碰坏了……她。”   他原本想说尸骨,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改了口。   只是,仆从们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尸骨与棺材之间的缝隙都找了个遍,筎娘之前所说的账簿,却是连影子都看不见。   “这……”邵笛忍不住看向了叶瑾声,“会不会……”   “不会。”叶瑾声摇头,否定了邵笛的猜测,“筎娘不会刻意给我们一个假消息的”   要知道,她现在就托庇于绍田县县府,若是她故意撒谎,很容易就被拆穿。   “那会在哪里?”   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邵笛一顿,紧接着,三个人的目光齐齐落到了那一具尸骨上。   谢青珣斟酌了一会儿,“或许……或许那账簿压在了她的身体下面。”   叶瑾声点了点头,“我觉得,很有可能。”   “那……那如果要动她的尸体,是不是应该提前告知一声筎娘?”邵笛问道。   叶瑾声想了想,也是拿不定主意,不由地看向了谢青珣。   谢青珣确实想也没想,直接道,“不必。”   筎娘应该不会不知道账簿被放在了哪里,但是她既然没有刻意提醒,显然,是想来一回掩耳盗铃了,他们又何必非要将这一点给点出来?   叶瑾声同意了谢青珣的看法,他对那些仆从道,“看一看她的身下,是不是压着什么。”   “小心点儿。”   “是。”   站在棺材旁边的仆从小心翼翼将手伸了进去,忽然,他的手指好像触碰到了什么。   他心里一喜,怀疑那就是他们想找的东西。   只是那东西被压得太实,想要取出来的话,还得再加点儿力气。   但偏偏,叶瑾声和谢青珣一行人都在旁边看着,他也不敢太用力,只能一点一点地来。   等那物被彻底取出来之后,众人这才发现,那是一个油纸包,一层层地包裹着什么。叶瑾声想自己去接,却被谢青珣拦住,“还是我来吧。”   虽然基本上能够确定这个纸包里的东西应该就是筎娘之前说过的账簿,但是谢青珣对此还是怀抱警惕。   他接过那个油纸包,一层层地打开,等到最后一层的时候,他看了自己身旁的叶瑾声一眼,很想让叶瑾声离地远一点儿,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也不会波及到叶瑾声。   然而,对于谢青珣的这般好意,叶瑾声只是催促道,“最后一层了,玄玠,你快打开。”   对于叶瑾声的心大,谢青珣无奈,他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油纸的一角,然后缓缓地掀开——   等到有些发黄的书页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时,谢青珣的神色终于放松,几下就把外面的油纸包拆开了。   谢青珣正准备打开,却又停了下来。   叶瑾声奇怪,“玄玠,你为什么不看了?”   “人多眼杂。”   叶瑾声恍然,他立刻吩咐道,“都不许靠近我和玄玠!”   “是!”   仆从们立刻各自散开。   “你现在可以看了。”叶瑾声对于那个账簿里的东西非常好奇。   谢青珣也不是那等固执的人,见周围被清空,便直接打开了那本账簿。   和筎娘所说的一样,这上面记着不少人的名字,大部分都是偏女性化的名字,但也有一部分的名字偏男性化。   忽然,谢青珣翻动账簿的手一顿,叶瑾声的目光也落到了那个名字上。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三更还在后面~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紫璇幽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璇幽梦 20瓶;甘棠勿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二更)   那个名字是, 孟言朝。   “怎么会……”叶瑾声惊讶,他原本以为这上面记载的应该是那些被耿誉□□过的女子,毕竟耿誉这种变态, 有类似的癖好并不稀奇。   但既然看到了孟言朝的名字,叶瑾声的猜测立刻有了些许转变, “难道说,这本账簿上记载的, 都是被拐卖的孩子?”   谢青珣没有回答, 在看到了孟言朝的名字之后,他又继续往下翻了翻, 越看他的眉头就拧得越紧。   叶瑾声琢磨了一会儿之后,忽然道,“这不对啊!”   “什么不对?”谢青珣抬起头,问道。   叶瑾声指着棺材里的那一具白骨, 道,“她都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说明她拿到这本账簿的时间, 至少也是一年前了, 可是一年前, 孟言朝好像还没有被人贩子拐走吧?”   谢青珣沉默了一会儿后, 缓缓道,“或许……这份清单, 另有作用。”   “你的意思是……”叶瑾声蹙着眉头, “这本账簿有其他的作用?”   “就类似于……拐卖人口的清单?”   谢青珣叹息一声,“瑾声,这里面有不少人,在我的印象里, 都是朝廷官员的子女。”   叶瑾声的眉头狠狠皱起,“玄玠,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拐卖这些人的孩子?”   “但这是为什么?有什么必要吗?难道说……是报复?”   谢青珣摇头,“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   “那我们直接把耿誉给抓了,问他不就行了?”叶瑾声道。   “此事……可能不会那么简单。”谢青珣沉吟道,“或许,耿誉此人,也不过是这一环里,最不重要的那一个。”   “真是没想到,绍田县县令拐卖人口一案,背后似乎还有其他的牵扯。”叶瑾声吐出了一口气,“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谢青珣将那账簿合上,“先不要打草惊蛇。”   “那……”叶瑾声迟疑着问道,“我们要告诉孟郡守吗?”   想到孟怀,叶瑾声就忍不住想叹气,这位孟郡守怎么查案的时候还把耿家给漏掉了?   “暂时不。”谢青珣摇头,“现在就算是告知了孟郡守,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毕竟如今的绍田县县令是谢青珣。   而孟郡守就算是知道了此事,也只不过是派人过来协助谢青珣调查而已。   “况且,这只是一份名单,也暂时说明不了什么。”   就在谢青珣一层一层地用油纸包裹着拿本子账簿的时候,叶瑾声却一直在盯着他的手指在看。   “瑾声,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叶瑾声眉心缓缓皱起了一个川字,“最少一年前,那这纸……是哪儿来的?”   “在七松斋出现之前,所有的纸张,都被楚氏垄断,普通人根本就买不到价值千金的纸张。”   叶瑾声一边缓缓梳理着自己的疑惑,一边开口道,“而正是因为纸张珍贵,一般人也不会将纸张拿来当账簿,一般都是用竹简……”   听到这里,谢青珣立刻明白了叶瑾声的意思,“所以,耿家的纸张,是从哪里来的?”   “肯定是从楚氏手里买的,这个自不必说。”叶瑾声快速道,“而且,绍田县和诸平郡很近,就更加方便了。”   “最大的问题还是……”谢青珣沉声开口,“一些大世族当时都不一定能舍得用纸张来做账簿,这耿家又为何能比那些大世族还要豪阔?”   “他们必然和楚氏有某种我们不曾察觉到的关系。”叶瑾声一拳锤在了自己的掌心,目光灼灼地道。   叹了一口气,谢青珣又开始给叶瑾声泼冷水,“但是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   “那我们就去找证据嘛!”叶瑾声道,“就是这本账簿暂时是用不上了。”   说到这里,叶瑾声也有些郁闷。   他原本对筎娘所说到藏起来的账簿十分期待,觉得或许会成为突破耿家的切口,却没有想到……哎……   “不要灰心。”谢青珣拍了拍叶瑾声的肩膀,“这本账簿,只是暂时用不上而已。”   叶瑾声并不清楚,谢青珣在这本账簿上其实看到了不少熟人。   只不过,那是在他的前一世。   不巧的是,这本账簿里,他所认识的那些名字,有三分之二都意外去世。   这让谢青珣不由得想到了他的姐姐和姐夫。   同样是意外身亡。   会不会……会不会在另外一本账簿上,就写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呢?   .   得到了叶瑾声和谢青珣的指示后,一旁的仆从开始将墓穴回填,看着即将合拢的棺材盖子,他忽然开口,“先等一等!”   仆从们有些不知道叶瑾声的意思,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谢青珣也有些奇怪,“瑾声?”   叶瑾声只对他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后,就匆匆跑去了筎娘的那边。   .   “筎娘子!”   听到叶瑾声的呼唤,正在发呆的筎娘不由得扭头,眸子里带着茫然,“叶郎君?”   “筎娘子!”跑过来后,叶瑾声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几分,“有一件事情,还需要你来做决定。”   筎娘十分疑惑,“是何事?”   “你想给你的姐姐迁坟吗?”叶瑾声认真地道,“她的陪葬品,你也重新准备,我会帮你的。”   迁坟,重新准备陪葬品。   听到叶瑾声的这个提议后,筎娘的眸子里闪过了一瞬间的激动,但是很快,她的眸子就变得黯淡了下来。   叶瑾声没有催促她,而是安静地等待。   许久后,筎娘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多谢叶郎君的好意,不过……不必了。”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你想好了?”   “嗯。”筎娘点头,“人这一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更何况……”筎娘自嘲一笑,“若是迁了坟,又重新准备了陪葬品,难保不会被那些以盗墓为生的人盯上,到时候,姐姐怕是会被炒得不得安宁。”   “就这样吧……”筎娘喃喃道,“就这样好了,希望姐姐能长眠,不被打扰。”   “早日……投个好胎。”   .   听了筎娘的话之后,叶瑾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返回了谢青珣的身边。   他对仆从们道,“开始填吧。”   刚才叶瑾声的话,不少人也听见了,他们都忍不住有些唏嘘,沉默着将墓穴填好,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   只是,让叶瑾声和谢青珣都没有想到的是,回县府的路上,有人匆匆来报。   “小郎君和小娘子不见了!”   “什么?”叶瑾声悚然一惊,“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一直在县府里吗?”   因为耿誉这个人太过恶心,叶瑾声这段时间一直都对两个小家伙儿十分上心,能不让他们出去,就不让他们出去。   而且,今日因为他们是来开棺的,也不适合带着阿融和阿满,叶瑾声一再叮嘱他们,无论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等到他和谢青珣回去之后再说。   阿融和阿满不会在自己安危的事情上开玩笑!   所以,一定是真的出事了!   .   叶瑾声气急,忍不住开口斥责道,“不是让你们盯着他们,不许他们离开吗?”   赶来的仆从也十分委屈,“回郎君,我等一直盯着,确定小郎君和小娘子就在书房里,一直不曾离开。”   “还是送饭的娘子过来,敲门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应声,我们这才发现,书房里的小郎君和小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确定他们没有翻窗户?”叶瑾声下意识地问道。   “绝对没有!”仆从立刻斩钉截铁地道,“仆等一直仔细看着,确认小郎君和小娘子就是在书房里失踪的!”   这怎么可能!   难道人是被鬼偷去了?   叶瑾声心里着急,顾不上其他,直接一夹马腹,大白撒起蹄子,飞奔而去。   谢青珣紧随其后。   .   书房外,见到叶瑾声回来,仆从们都跪了一地,“仆有罪。”   叶瑾声现在没心情问责,直接推开了书房的门。   县府的书房里,摆放着一摞又一摞的竹简。   虽然如今纸张的价格没有以前那么昂贵,但是县府内积攒下来的书籍,却大部分都是以竹简的形式存在的。   谢青珣来到绍田县之后,就遣人将书房打扫干净,自己不在的时候,允许阿融和阿满来书房里看书。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书案。   上面摆放着一卷摊开的竹简,一旁的毛笔摆放在笔架上,而砚台里的墨汁,还是液体的状态,并未干涸。   谢青珣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茶杯,“还是温的。”   “人应该还没失踪太久。”   叶瑾声一个书架一个书架地找过去,整个人都变得焦躁不安,“玄玠,你说,这个书房里是不是有暗道?”   如果没有暗道的话,叶瑾声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两个小家伙儿是如何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失踪的。   谢青珣道,“很有可能。”   在书房里布置一个暗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操作。   只是,来到绍田县这么久,谢青珣还真的没注意过暗道的事情。   如果真的有一个自己不知道的暗道,那么……   谢青珣的脸色一点点地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曾经放在书房里的那些文书,是不是就被人看到了?   而另一边,叶瑾声正在不停地敲敲打打,试图找出来书房里隐藏的暗道。   叶瑾声没有经验,只能参考自己曾经看过的电视剧,一个又一个地摆弄书架和书架上的竹简,看一看能不能找到开启密道的机关。   谢青珣看着叶瑾声的动作,眸光一一扫过书房里的书架,将整个书房的布局牢牢记在了心里后,他转身离开了书房。   看到谢青珣的动作,叶瑾声连忙问道,“玄玠!你是不是找到线索了?!” 第93章 (三更)   谢青珣站到了院子的中央, 抬起头看向了书房。   他眯起眼睛,脑海中飞快地对比着书房内部的尺寸。   很快,谢青珣的目光就落到了书房的西侧, 那边的墙壁,似乎有些太厚了。   “就是那里。”谢青珣毫不迟疑地道。   虽然刚才西面的那面墙壁他已经检查过了, 根本就没有发现机关,但是叶瑾声对于谢青珣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既然找不到机关, 那就一力降十会。   叶瑾声捏了捏自己的拳头, 下一瞬,一拳砸在了那面墙壁上。   因为心里着急, 叶瑾声压根没有留丝毫的力气、   带着怒气的拳头一砸下去,众人只觉得整个房间都震动了好几下。   而被叶瑾声重点攻击的那面墙壁上,则出现了蜘蛛网般的裂缝。   一拳过后,叶瑾声又毫不犹豫地砸下了, 第二拳,第三拳, 第四圈……   终于, 在叶瑾声的努力下, 那一整面墙壁彻底垮塌, 露出了里面不算宽的一条过道。   那条过道往下延伸, 从叶瑾声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墙壁倒塌, 碎石瓦砾也遮掩了一部分地道口。   叶瑾声随手将大块地搬到一边, 接过了仆从递过来的灯笼,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谢青珣来不及阻止,他也不会去阻止。   因为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心情是完全一致的。   至于地道内部是不是有空气,能不能燃烧起来火焰的问题, 既然之前从地道里带走阿融和阿满的那个人能够自由地在地道里活动,说明里面的空气应该是足够人类生存的。   地道有些狭窄,不过,走一个男人倒是绰绰有余,但是容不下两个男人并行。   叶瑾声在前,谢青珣在后。   地道的狭窄,也同样让地道里的血腥气变得十分浓重。   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不管是叶瑾声还是谢青珣,心里都不由得开始发沉。   叶瑾声沉默着向前,速度越来越快,他只希望,自己一切都能来得及!   只是,这地道的狭长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漆黑狭窄的地道里,唯一的光亮便是叶瑾声手里拿着的灯笼。   能够听见的声音,是叶瑾声和谢青珣的呼吸声,以及脚步声。   再加上心里对阿融和阿满的担心,还有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叶瑾声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终于,在叶瑾声觉得自己可能要克制不住自己心里疯狂的时候,有一小片光亮照了进来。   那亮光不同于灯笼里跳跃的火光,是叶瑾声无比熟悉的,太阳穿过孔洞所落下来的光斑。   叶瑾声冲了过去,立刻就想钻出去,却被身后的谢青珣一把抱住了腰肢,将人拦了下来。   “瑾声,先等一等!”谢青珣呼吸急促地道。   “我等不了了!”叶瑾声低吼道,“阿融和阿满也等不了。”   “万一上面有人埋伏呢?”谢青珣急切地道。   “那正好。”黑暗里,叶瑾声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一起全都收拾了!”   说完,他直接掰开了谢青珣的手臂,双手在门口一撑,手臂用力,整个人就跳出了那个洞口。   让叶瑾声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在自己跳出洞口的那一瞬间,他的脑袋碰上了个有些坚硬的东西。   “哎呦!”   发出声音的不是叶瑾声,而是另外一个年轻人,听声音,还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听过。   然而叶瑾声没时间理会这些,他立刻站起身,往四周打量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停住不动了。   .   这个时候,被叶瑾声留在了暗道里的谢青珣也跳了上来,他看着呆愣在当地的叶瑾声,不由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这一看,谢青珣就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阿满?!阿融?!”   此时,正被叶瑾声和谢青珣担忧的两个小家伙儿,正坐在院子里,阿满还在给一个人把脉。   “舅舅?小舅舅?”   听到叶瑾声和谢青珣的声音后,阿满和阿融立刻起身,结结巴巴地道,“你们……你们怎么会过来?”   阿满的目光落到了叶瑾声的手上,啊了一声,“小舅舅,你的手!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被阿满提醒,叶瑾声才注意到自己的手。   他的右手,手背上满是伤痕,尤其是关节处,甚至有的伤口还在缓慢地往外渗透着血滴。   叶瑾声迟钝地想着,啊,应该是刚才砸墙壁的时候弄破的吧?   他看着完好无损,身上没有什么明显伤痕的阿融和阿满,一直提着的心也缓缓放下。   这个时候,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想道,啊,原来自己刚才在暗道里闻到的血腥气,是来源于自己啊。   不是阿融和阿满,那就好,那就好。   心里的重担放下了之后,叶瑾声才注意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砰砰砰,一下又一下。   只是之前他一直都没有察觉到。   .   而谢青珣确认了阿融和阿满无事之后,立刻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除了那个被叶瑾声一脑袋撞开的年轻人之外,这院子里还绑了一个人,那个人的嘴里还被塞着布团,为了防止那个人用舌头把布团顶出来,不知道是谁,还特意用布条死死勒住了他的嘴巴。   .   这时候,那个之前被叶瑾声用脑袋撞开的年轻人也缓了过来,他走过来,道,“你们是来找这两个小家伙儿的吧?放心,他们没事儿,那个试图绑架他们的人已经被制服了。”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被五花大绑的那个男人。   听到这里,叶瑾声也是彻底明白了过来,确实是有人试图通过县府内的暗道将阿融和阿满偷出来。   但幸运的是,两个小家伙儿这次被人救了。   叶瑾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之后,再次看向那个年轻人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这人好像有点儿眼熟。   身量不高,面上很有些风霜之感,耳朵很大,大到有些不协调,鼻子有些塌陷……   这……   叶瑾声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猛然间想起了自己到底在何处见到过这个人。   是在差役当场抓住一个随地便溺的人,依照政令处理的时候,就是这个年轻人跑了出来,为那个被抓住的人打抱不平。   这可真是……何处不相逢。   没想到再次见面,这个年轻人居然成了阿融和阿满的救命恩人。   .   叶瑾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跳,行礼道,“这位郎君贵姓?”   “免贵姓何,何鸣,无可奈何的何,鸣叫的鸣。”何鸣道,“郎君贵姓?”   “免贵姓叶,叶瑾声。”说完,叶瑾声又指了指一旁的谢青珣,“他姓谢,叫谢青珣。”   谢青珣?   何鸣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点儿耳熟。   “那个……”何鸣的同伴见何鸣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开口提醒他道,“老何,绍田县县令的名字,好像和他一模一样。”   绍田县的县令?   想起自己私底下对于这位绍田县县令的不满,何鸣不由得身体一僵,他开始疯狂回想,就在刚才,自己是不是在那两个小家伙儿的面前说过什么不应该说的话?   只是,此时的何鸣并没有发觉,听到他的名字之后,谢青珣的眸子里划过的那一抹亮光。   .   阿满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话,“小舅舅!你的伤!快让我帮你包扎一下!”   叶瑾声甩了甩自己的手,“小伤,无碍。”   与何鸣互通姓名之后,叶瑾声的目光就落到了那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身上。   他走过去,蹲下身,将勒住那个男人嘴巴的带子解开。   看到这一幕,何鸣立刻道,“不能解开!他会咬舌自尽的!”   话音未落,那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已经将嘴里的布团顶了出来,咬上了自己的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呼,三更终于都写完了orz 第94章   在那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咬上舌头的那一瞬间, 叶瑾声眼疾手快地掐住了他的下巴,硬生生将他的嘴给捏开了。   而一旁的何鸣立刻把之前就塞在他嘴里的布团又塞了进去,重新把布条系好。   “呜呜——”   那个人挣扎了一会儿后, 发现确实没法再次挣开,便似乎是认命了, 闭上了眼睛,在一旁安静地躺着。   叶瑾声奇怪地道, “他的求死意志这么坚定?”   “也有可能是自己的家人被别人操控了。”一旁的谢青珣补充道。   说完, 见那个男人仍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谢青珣小心翼翼地托起了叶瑾声的手, 眉头蹙起,“得尽快包扎。”   叶瑾声还想说没什么大事儿,被谢青珣一瞪,只好乖乖地点了点头。   阿满见状, 立刻取过来了纱布,“小舅舅, 我来帮你!”   但是, 被阿满举在头顶的纱布被谢青珣抽了过去, “还是我来吧。”   然而, 轻轻捏住了叶瑾声的手指之后, 谢青珣另一只拿着湿润布巾的手却迟迟无法落下。   “玄玠?”   谢青珣神色复杂地看了叶瑾声一眼,缓缓道, “很疼吧?”   “其实也还好。”叶瑾声谦虚地道, “其实一般来说,我是不会有事的,就是这一次太着急了。”   所以,压根没有多留力气, 也没有多注意,这才……   谢青珣垂眸,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将湿润的布巾覆盖了上去。   好在他们的动作够快,叶瑾声手指关节处的伤口都比较新鲜,不然的话,清理的时间还要更长,单单是将凝固的血块泡开,就需要大量的时间。   将叶瑾声手指关节处的伤口处理好之后,谢青珣这才放心,转而看向了一旁的阿融和阿满。   “将你们被掳走一事,仔细说来。”   开口的是阿融,“那个人的功夫应该不错,至少,在他靠近到三米之前,我和阿满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动静。”   “不过,经过了上一次,阿满和我都随身带着迷药,只是之前我们被他夹在腋下,在暗道里穿行,暗道中空气不流通,若是贸然使用迷药,到时候大概是我和阿满率先倒下。”   毕竟阿融和阿满年纪小,对于药物的抵抗作用肯定比不过成年人。不然的话,在叶瑾声的前一世,怎么还会有专门的儿科医生呢?   “巧合的是,那个那人带着我们跳出洞口的时候,却撞上了何郎君和荀意荀郎君。”   说到这里,阿满忍不住补充道,“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一伙儿的呢,有些担心我和阿融带着的迷药是不是不够用。”   “但是何郎君与荀郎君见到我们之后,就立刻发现了不对!”   听到这里,荀意还有何鸣就不好意思地道,“这个……这个其实是我们的小师妹以前也也别人贩子拐过,所以我们师兄弟对于这类事情,总是更加警醒一些。”   说到最后,何鸣甚至有些唏嘘,“如果当时小师妹被拐走的时候,能有人出来阻拦一下,说不定……”   “不过现在好了!我们大师兄前段时间写信给我们,说是小师妹已经找到了!”   小师妹?被拐卖?   叶瑾声一顿,迟疑着道,“你的那位小师妹,不会也叫周染宁吧?”   何鸣的眼神有些躲闪,而一旁的荀意眸子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你也认识阿宁?”   “是啊。”   说到共同认识的人,一行人之间的距离迅速被拉近。   荀意显然对周染宁很是在意,一连问了叶瑾声好些问题,得知周染宁如今在扶阳县过得还算是不错,再有大师兄刑铮在,荀意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这时,谢青珣忽然开口,“刑郎君离开之前,曾经写下一封手书,我遣人送去了两位的住处,不知荀郎君可否收到?”   荀意有些疑惑,“我跟老何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去见送信那人的。”   说到这里,荀意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送信人不就是他们眼前的这两位吗?!   “这……这……”荀意立刻看向了一旁的何鸣。   何鸣讪讪地笑了一声,“我们这不是……带着的盘缠都用光了吗?不然的话,也不会跑到这些没人住的地方碰一碰运气。”   “你们是刚刚搬过来不久?”叶瑾声敏锐地问道。   “对。”荀意点头,“我们也是刚找了一个稍微能遮雨避风的住处,才来不久,也就是和你们前后脚的工夫。”   叶瑾声看了谢青珣一眼,喃喃道,“那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原本叶瑾声还在疑惑,那个男人通过这个破败院落里的出口潜入暗道,为何这两个人居然一点儿也没有察觉。   现在叶瑾声倒是能理解了,那个人通过暗道潜入县府的时候,这两个人还没有过来呢!   .   无论如何,何敏与荀意也算是救了阿融和阿满,再加上这两个人是刑铮的师弟,那也意味着这两个人也是墨家传人,叶瑾声与谢青珣商量过后,便让这两个人在县府内暂住。   只是如今他们还忙着县府被潜入一事,暂时顾不上他们。   对此何鸣以及荀意都表示十分理解,毕竟他们也曾经丢过小师妹,对此非常感同身受。   .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其实是撬开那个男人的嘴。   只要那个男人能够指认是耿家让他这样做的,谢青珣就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去查封耿家。   但是,让叶瑾声和谢青珣意外的是,符家送来另一个让他们振奋的消息。   “谢明府,叶郎君!”   见到谢青珣和叶瑾声一起进来,符钲立刻起身行礼。   “符家主不必多礼。”谢青珣一甩袖子,“先坐。”   众人落座之后,符钲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来了一块木牌,“谢明府之前让我等查的东西,已经找到线索了。”   那个木牌。   谢青珣眯了眯眼睛,“符家主已经查到到底是谁伪造的令牌了?”   “是。”符钲点了点头,然后斩钉截铁地道,“是耿家!”   耿家?   谢青珣眸子微微眯起,又和符钲确定道,“符家主,你确定是耿家?”   “我非常确定。”符钲对于这个结果也很是气愤,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这令牌仿造地非常细致,几乎可以乱真!”   “而能够做出这样逼真的令牌的人,整个绍田县都没有几个,不是我们符家自己人,那自然是其他的木匠,而我等经过调查后发现,木匠坊里,前不久死了一个木匠。”   符钲神色变得十分严肃,“而根据其他木匠的供词,他在死之前,就是被耿家找去制作一样东西。”   “不过,由于耿家在绍田县的名声很不好,所以一开始没有人往这个方向想。”   “那个死去的木匠的住处,你们调查了吗?”谢青珣问道。   符钲道,“回谢明府,已经查到了!那么木匠的家里还保存着几块其他的令牌。”   “其他的?还有谁》”   “除了符家之外,还有虞家和徐家。”符钲神色严肃,“我们这三家,与耿家之间的关系,要比其他的世族更加紧张!”   听到那另外两家的名字,谢青珣和叶瑾声对视了一眼。   符钲没有撒谎。   谢青珣和叶瑾声在来绍田县的路上遭遇刺杀,那些刺杀之人留下来的线索,指向的便是这三家!   但是来到绍田县之后,谢青珣权衡利弊过后,选择了先敲打符家。   其他的内容,一个字都不曾往外透露。   而符钲若不是确确实实找到了证据,不可能会如此笃定地说出其他两家来。   .   绍田县东面,居住的大都是绍田县内的小世族,街道上很少能看到几个人,即便有,也大都行色匆匆,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应该是某个小世族里的仆从。   忽然,一队差役飞奔而来,团团包围住了耿家。   确认所有的门都被堵住后,邵笛手一挥,耿家的大门立刻被撞开。   如此行动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不过,明哲保身起见,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暂时观望。   .   只有被撞开了大门的耿家,有管事匆匆赶来,“你们是谁?为何强闯耿家?”   然而,邵笛带领下的差役和护卫根本就没有人理会这个管事,而是按照之前所做的计划,直奔目标而去!   倒是邵笛,见那个耿家的管家满脸都是愤怒,随意地拱了拱手,“我等奉谢明府之命,前来带耿誉前往县府问话。”   耿家的管事压抑着内心的火气,强硬道,“若是谢明府有召,我家大郎君自然愿意亲自前往县府,邵统领此举,可是大大的不妥!”   邵笛好笑地道,“你知道你们家大郎君犯了什么罪吗?”   那位管事不怎么在意地道,“不过是几个奴仆罢了,哪里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邵笛唇角掀起来的冷笑都抹了下去,“如此罔顾人命,简直畜生都不如!”   那个管事还想继续争辩,邵笛冷声道,“耿誉涉嫌雇凶刺杀绍田县县令谢青珣,谋杀本地县令,这可是不义之罪!”   “这不可能!”那个管事知道这种事儿绝对不能承认。   然而,这个时候,他就算是不想承认又能如何?证据可是都摆在哪儿了。   .   “砰!”   房门被暴力推开的时候,闯进耿誉房间里的差役鼻尖儿忽然闻到了一股十分奇怪的味道。   猝不及防之下,不少人都吸进去了不少。   闯在前面的人立刻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然而太迟了,吸进去了那种古怪味道的人,整个人都觉得自己飘飘然,陷入了恍惚之中。   正是趁着这个时候,耿誉匆忙从床上爬下来,甚至连裤子都没能穿好,就想直接跳窗逃跑。   然而可惜的是,耿誉的身体早就已经被掏空,刚跨出去一条腿,就被人揪着头发拔出去了。   头发被人扯着,耿誉甚至怀疑自己的头皮都已经被扯下来了。   邵笛确认了一眼,“是耿誉,带走。”   说完,邵笛抓着耿誉的手一挥,就把他扔了出去。   耿誉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儿之后,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耿誉眼睛赤红,他愤怒地看着耿誉,“你们放肆!”   邵笛没理他,又看了率先冲进房间的那几个人,“怎么样?人没事儿吧?”   “没……没事儿……”然而,说是这样说,那几个差役出门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手轻脚轻,像是不会走路了。   而相反的地方,则是他们的脐下三寸,十分精神。   想一想耿誉平日里的□□,邵笛没有责备那几个人,而是让他们尽快去医馆找大夫看一看,免得出什么问题。   将差役赶出去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昏迷中的小姑娘。   邵笛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找来了几个瑟瑟发抖的婆子来处理。   .   除了抓人之外,邵笛带着差役们将整个耿家都搜了一遍,寻找证据。   邵笛搜寻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看守十分严密的院落。   见到那几个明显有攻击趋向的守卫,邵笛手一挥,跟随在他身后的差役,立刻冲了上去,多打一,很快就将人制服了。   然而,打开门后,出乎邵笛意料的是,这竟然是一个佛堂,而在佛堂的正中,正跪坐着一个一身素衣的女人。   她是谁?   .   “人都抓回来了?”   见到返回县府的邵笛,谢青珣问道。   邵笛抱拳行礼,“不负谢明府所托,耿誉一行人已经尽数被抓进了大牢。”   谢青珣微微点头,“辛苦邵统领了。”   “谢明府太客气。”邵笛摆了摆手,“这一次我们也在耿家搜到了不少其他的证据,基本上能够确定,耿誉就是那个在虾姑岭袭击我们的人!”   “不过……”   见邵笛欲言又止,谢青珣问道,“邵统领,有话尽管说。”   “谢明府,你准备怎么处置耿家的那些女眷?”邵笛问道。   说是女眷,其实大部分都是耿誉通过各种手段强行抢来的。   谢青珣道,“调查清楚后,若是她们与耿家做的那些恶事无关,便将她们放回去。”   邵笛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谢青珣微微一笑,“邵统领可是怜惜她们?”   邵笛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叹了一口气,“谢明府,你是没有亲眼看到,那耿誉的手段,实在是让人……让人……”   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一个何时的形容词,邵笛最后啐了一口,咒骂道,“简直是畜生不如,那些小姑娘,好多都被折磨地不成人样了。”   “可是为她们请了大夫?”谢青珣问道。   “请了,但是……”邵笛皱眉,“大夫毕竟是男子,她们现在一看到男子就尖叫,大夫根本就没法为她们看伤。”   谢青珣眉头皱起,“绍田县内没有女医?”   邵笛摇头,“没有。”   忽然,邵笛一扭头,厉声道,“是谁在那边?!”   被邵笛一吓,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露了出来。   “筎娘子?”   筎娘走到谢青珣的面前,直接跪了下来,“谢明府,我略懂医术,可否容许仆去为她们看诊?”   谢青珣想了想,道,“你有这份心,很好。我会让大夫在门外等候,你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便向医馆大夫询问。”   筎娘低头,俯身,行了一个大礼,“仆代她们,谢过谢明府体恤。”   谢青珣却只是淡淡地道,“我既然是绍田县的县令,这便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后,谢青珣忽然叹息一声,“若是阿满想去,不必拦着她,让云娘子也和她一起。”   筎娘立刻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谢……谢明府?”   谢青珣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阿满以为我看不出来她的那些小伎俩么?县府内,能说得上是略通医术的,也只有她了。”   筎娘低着头,更是不敢说话了。   “去吧。”谢青珣叹息一声,“注意安全。”   “是。”   等筎娘退下,邵笛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谢明府,这样是否不妥?”   谢青珣看了他一眼,“有何不妥?”   邵笛皱着眉,“薛女郎何等身份,岂能做这种伺候人的活计?”   谢青珣唔了一声,“救人要紧。”   见邵笛还想说话,谢青珣继续道,“耿家也算是小世族之一,无碍。”   邵笛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虽然还是觉得不妥当,但是也没有再反对了。   .   书房。   那个被叶瑾声锤出来的大洞没有进行修补,只是清理了一些碎石瓦砾。   谢青珣看了那条暗道一眼后,就在县府内的书房里找了起来。   然而,等他将书坊里的所有书籍都翻了一遍之后,眉头皱得更紧。   “没有?”   按理来说,县府的平面图应该就放置在县府内的书房里。   而之前翻新县府的时候,他们也不曾发现县府的底下有暗道之类的存在,不然的话,他们不会如此不小心。   “是何人拿走了?”   那暗道,是原本就有,还是有图谋不轨的人从外面挖出来的?   谢青珣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只觉得这个小小的绍田县,到真的是“藏龙卧虎”。   “还真的是应了瑾声之前的那一句话,‘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   得知耿誉被送入了大牢之后,叶瑾声立刻去寻了谢青珣,“玄玠!找到耿家和楚氏之间的密信了吗?”   因为之前拿到的那一本“账簿”是用楚氏纸制作的,叶瑾声怀疑,耿家可能暗中和楚氏有联系。   而这便能解释之前他们遭遇的那一次刺杀了。   绍田县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刺杀谢氏嫡子,那是在嫌命长。   但是楚氏不同,他们有那个底蕴,也有那个野心那般做。   而耿家接到楚氏的人物之后,就故意伪造了木牌等等指向了其他小世族的线索,试图误导后续调查的人。   正好借刀杀人,将和耿家最不对付的符家、虞家、徐家彻底铲除。   如果这个计划成功了,那何止是一石三鸟!   .   然而,看着叶瑾声那满是期待的眸子,谢青珣却只是摇了摇头,“都搜过了,没有发现与楚氏的书信往来。”   沮丧过后,叶瑾声立刻振作了起来,“那楚氏纸呢?”   谢青珣唇角微微翘起,“耿家用的全都是楚氏纸。”   因为叶瑾声原本就是制作纸张起家的,所以对于他们而言,想要辨认纸张的种类,也是比较容易的一件事情。   “那他们肯定和楚氏有联系!”   对于叶瑾声的雀跃,谢青珣却不怎么看好,“只是用的都是楚氏纸而已,并不能成为证据。”   “他们耿家哪里来的钱和渠道去买楚氏纸?”   谢青珣笑了笑,“瑾声可还记得,这耿家是靠什么发家的?”   “我知道啊,赌场嘛!”   说完后,叶瑾声忽然一顿,“赌场?”   “嗯。”谢青珣轻轻点头,“几乎是暴利。”   “我记得,筎娘的父亲就是因为在耿家的赌场里输了钱,所以才把筎娘用作抵押。”叶瑾声喃喃道,   “那会不会……会不会是耿誉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就故意去引诱那家人去赌钱。   “先让他们小胜几次,待他们逐渐上瘾之后,就开始给那些赌徒下套儿,在赌徒换不上钱之后,就提议他们用女儿抵押。”   谢青珣点头,肯定了叶瑾声的猜测,“一切皆如瑾声所言。”   叶瑾声忍不住咬牙,“畜生不如的东西!”   “玄玠,不如直接取缔赌场吧?”叶瑾声抬起头,提议道,“赌场太多,不少人就会沉迷不劳而获,这样绝对不行!”   看着叶瑾声期待的目光,谢青珣将一份政令取出,递给了叶瑾声。   那份政令上,清晰无比地告知所有人,绍田县内任何人不得开设赌场,违令者重罚。   而这样一份政令,除了那些赌徒,任何一个见过因为赌博倾家荡产的人都会支持。   看过政令后,谢青珣对叶瑾声道,“我要去牢里审问耿誉,瑾声可要同去?”   “去!”叶瑾声点头,“如果可以的话,可以问一问筎娘她们像不像去看。”   想要解除对一个人的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们知道,那个曾经欺凌过她们的人,并不是那么强大。   不过,两人刚离开县府,就有人前来报信,耿家有人想见谢明府。   将人请过来后,叶瑾声发现,那是一个身着素色衣裙的女人,她的手上拿着一串佛珠。   “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我决定接下来日子的日六千,日九真的太累了qwq 第95章   县府正厅, 走进来一个穿着素色长裙的女人,乌黑的长发整齐地盘起,除了一枚木色的簪子之外, 她的发间再无一丝装饰。   她气质温婉,走进来后, 弯腰行礼,“耿怀薇, 见过谢明府。”   耿怀薇?   听到这个名字, 叶瑾声耐不住好奇,问道, “你和耿誉是什么关系?”   听到耿誉这个名字,耿怀薇的眸子里划过了一抹厌恶。   “叶郎君,耿誉算是我的养子。”耿怀薇道。   养子?   叶瑾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了。   谢青珣声音平淡, 却暗含威严,“你来此, 是为何事?”   耿怀薇语速不快不慢, 但是她说出来的话却让叶瑾声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脸色。   “我这次过来, 是为了状告耿誉不孝不悌, 谋杀养父, 囚禁养母,□□养父妻妾。”   叶瑾声用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   如果……如果耿怀薇说的是真的?那耿誉还真的是畜生都不如呢!   相比较于叶瑾声, 谢青珣的反应却是平平, “可有证据?”   耿怀薇抬起了头,“我就是证据。”   “哦?”谢青珣看了她一眼,“你只是人证,物证呢?”   听到物证两个字的时候, 耿怀薇恍惚了一下,片刻后,她有些失落地开口,“太久了。”   言下之意,便是物证早就不见了。   谢青珣沉吟一番,道,“若此事是真,我在调查过后,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耿怀薇沉默了一下,转而道,“可……若是此事背后,牵涉到另外一个世族呢?”   另外一个世族?   这听上去,那个世族似乎让耿怀薇很是忌惮啊?   “莫非……”谢青珣作势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个世族是楚氏?”   耿怀薇猛得抬头,“谢明府知道?”   谢青珣点了点头,“是。”   耿怀薇的脸上忽然间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模样来,“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叶瑾声没弄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看耿怀薇如今的模样,叶瑾声也不敢随便乱问,生怕自己一问,就戳中了对方的伤心事。   耿怀薇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她低声开口,“耿家子嗣艰难,到了我这一代,更是只得一个独女。为了延续血脉,父亲与母亲一致决定,为我招赘。”   听到招赘两个字,叶瑾声坐直了身体,他总觉得,耿家后来的事情,或许和这件事情密切相关。   果然,耿怀薇继续道,“只是招赘一事,又谈何容易。家境相仿的世族,愿意入赘的只有庶出庶子,且大都品行低下,不堪为婿。”   叶瑾声想了想,耿怀薇说的倒也是,古往今来,绝大部分男人都已入赘为耻辱,唯一一个愿意入赘的,也基本上是打着自己的盘算。   至于真的打心底里不介意入赘的,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   耿怀薇语气渐渐低了下去,“后来,我父亲总算是寻到了一个看上去还算是老实本分的入赘人选。”   看上去?   叶瑾声敏锐地察觉到了耿怀薇用词的异样之处。   “只是,成婚之后,我多年无所出,父亲和母亲都很着急,隐约有更换人选的想法。”   说到这里,耿怀薇闭了闭眼睛,“只是那时候的我沉湎于他的虚情假意和甜言蜜语中,竟然同意了他先收养一个孩子的提议。”   叶瑾声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了前一世曾经看过的各种新闻,难道……那个被她丈夫带回来的孩子,其实是他在外面的私生子?   果然,下一瞬,耿怀薇说的话印证了他猜测。   “在那个孩子被带回来之后,我的父亲和母亲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好,但那时候的我只以为是他们年纪大了,并不曾想到其他的地方上去。”   提及自己的父母,耿怀薇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如今再想,那时间点未免太过奇怪。只是,等我意识到一切的时候,时间已经太晚了。”   叶瑾声看着那个眼圈儿发红的女子,在心里也大致猜测出了她之后的处境。   父母离世过后,曾经的枕边人露出了獠牙,将整个耿家据为己有,只是,大概是血脉相承,那个男人带回来的私生子也和他的父亲做了同样的事情。   只是,叶瑾声决定有些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们留下了耿怀薇?   一般而言,不是应该杀人灭口吗?   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吗?   叶瑾声仔细地回想耿怀薇来到县府之后所说的话,最终,他的注意力停留在了“□□养父妻妾”六个字上。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看向了谢青珣。   谢青珣听完后,也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淡淡开口,“若要验证他们是否是中毒而死很简单,只需要开棺验尸便好。”   然而,听到了开棺验尸四个字之后,耿怀薇眉头微微蹙起,“可否只开陈营的墓?我不想打扰父亲和母亲的安眠。”   陈营,就是耿怀薇那个入赘的丈夫。   简而言之,那个赘婿的墓随便开。   谢青珣道,“若是不能查明真相,二老岂不是死不瞑目?”   这……   耿怀薇愣住了,她的脸上露出了迟疑和痛苦的神色来,“谢明府,可否容我想一想?”   谢青珣点头,“应该的。”   那毕竟是他父母的墓地,身为人子,大都是很难接受开馆一事的。   .   “你之前曾说,楚氏与耿家有联系?”谢青珣问道。   耿怀薇点头,非常肯定地道,“是,陈营未死的时候就开始了。”   “可有证据?”   耿怀薇犹豫了一下后,“我曾经看到过他们彼此联系的书信,只是……时间过去太久,或许……”   或许早就已经被销毁了。   没能从耿怀薇这里找到线索,叶瑾声不由得有些泄气。   谢青珣揉了揉他的耳朵,“才这般,瑾声就泄气了?”   “就是感觉线索一条一条地断掉,有些烦躁。”叶瑾声在谢青珣的手心里蹭了蹭。   “目前看来,耿家的一切,都是耿誉在做主,我们想要得到的东西,或许只能从耿誉那儿才能挖出来了。”   .   将陈营的开棺一事交给了县府里的仵作,谢青珣与叶瑾声走进了绍田县的牢房。   绍田县的牢房和扶阳县的不同,是建立在地底的,一步步走下去的时候,阴冷的感觉顿时扑面而来,两侧的墙壁上也燃起了火焰,同时,还有高低起伏的惨嚎声传入耳中。   “谢明府!”见到谢青珣之后,狱卒们立刻起身行礼。   谢青珣微微点头,“耿誉呢?”   王继,也就是狱卒的头儿,连忙道,“谢明府,还请随我来。”   耿誉被送进来之后,是被单独关押的,在大牢的深处。   而牢房越深,就意味着被关押在这里的人越危险或者罪名越重。   .   走到耿誉所在的牢房之后,谢青珣指了指牢门上的锁链,“把门打开。”   “这……”王继有些犹豫,“谢明府,耿誉这个人攻击性很强,您若是有什么想问的,还是隔着牢房门问比较好。”   谢青珣却摇了摇头,“无事,打开便是。”   一旁的叶瑾声也挥了挥自己的拳头,“有我在,他翻不出花儿来的。”   王继看了叶瑾声的那小胳膊小腿儿一眼,顿时更加担心了。   但是,谢青珣的命令他也不可能真的违抗,只能是在打开门的时候玩儿了个心眼儿,自己站在最容易被攻击的地方。   对于王继的这个行为,叶瑾声暗暗点头。   正如王继之前所言,耿誉被关进来之后一直不怎么消停,要么是嫌弃饭不好吃,要么就是不停地敲打着牢门,让狱卒把他给放出去,不然要给他们好看!   为此,狱卒特意减少了给耿誉送过去的饭食,只保证人饿不死就是了。   但是,不知为何,耿誉的表现却和其他人完全不同,别人是越饿越萎靡,可耿誉却是越饿越精神,整个人狂躁地不行,让狱卒烦不胜烦。   .   听了王继的有一次劝说后,叶瑾声从里面听出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这随着时间的延长,耿誉整个人越来越暴躁,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呢?   像是某些吸毒的人……难道……   叶瑾声想起了之前徐大夫曾经说过的逍遥散,莫非……这个耿誉也在吃类似的东西?   那他可真的是自己找死了。   想到这里,叶瑾声盯着房门的时候愈发警惕了。   .   不巧的是,他们来的时候,正好撞上耿誉发疯,几乎是牢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耿誉就立刻不管不顾地往外冲。   好在,不管是王继还是叶瑾声,对此都有足够的警惕,只是三两下就把试图袭击的耿誉给拿下,绑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此时耿誉的模样让人看着心惊。   头发乱糟糟的,许多天没有洗,枯黄地像是杂草。   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曲,脖颈上青筋暴起,被绑在后面的手指痉挛着在地面上乱抓。   谢青珣蹙眉,“他这是怎么了?”   王继对于这种情况都已经习惯了,十分自然地道,“我也不清楚,大概是犯病了吧?”   “谢明府,您现在看到的他还是好的了,之前他刚刚被抓进来,第一次犯病的时候,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说到此处,王继不由得唏嘘道,“还以为是有人在饭菜里给他下毒了,连忙将整个地牢的里的人都检查了一遍。”   “请大夫了吗?”谢青珣继续问道。   “请了!他第一次发病的时候,我们就请了。”王继连忙开口,“但是那大夫大概是医术不太精,请来了之后,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看他后来发病的时候,不是那么吓人,就没再管他了,反正也死不了。”   听完后,谢青珣看向了叶瑾声,“瑾声,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叶瑾声凝重地道,“逍遥散。”   逍遥散?   王继左右看了看,脑门顶上冒出来了两个问号,这又是什么玩意儿?怎么以前都没有听过?   “王继。”谢青珣道,“你可听过这逍遥散?”   “回谢明府。”王继道,“我这都活了快三十年了,还真的没有听过这逍遥散。”   “那还好。”叶瑾声松了一口气,“至少,这还能证明,没有经过大规模的传播。”   王继其实很想开口问一问那逍遥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最后却又忍住了。   不过,叶瑾声看出了王继的好奇,本着科普的心态,对他道,“这逍遥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你以后听人说起这东西,不要怀疑,他就是想害你。”   “其实,这逍遥散刚出现的时候,是作为一种药来用的。后来,有人发觉服散之后,神魂飘飘然,如入仙境,便稍微改了一下配方,开始当做神仙散服用。   “这逍遥散服用之后,需要使用特定的办法散热,所以,前朝末期,经常有衣襟大敞的狂放人士出现,他们就是在行散。   “然而,这所谓的逍遥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服用多了便会成瘾,最终慢慢摧毁一个人的大脑和身体。”   说到这里,叶瑾声指了指正被绑在柱子上的耿誉,“看到了吗?上瘾之后,就是他这个样子,你说可怕不可怕?”   王继听完之后只觉得毛骨悚然,“这玩意儿怎么还有人主动去服用?难道他们都是傻子吗?”   叶瑾声点头,“主动服用的都是傻子。   看着被绑在柱子上的耿誉逐渐恢复了正常,王继忍不住问道,“这耿誉看着也不像是个笨人,怎么还自己吃毒药?”   从瘾头中熬过来的耿誉语气虚弱地道,“你才是傻子!”   “那逍遥散十分昂贵,你们这种贱种根本就吃不起!”   “呸!”忘记不由得啐了一口,“我没钱但是我也不傻,逍遥散就是专门骗你们这些人傻钱多的!”   “等你们上瘾之后,他们就会提价卖!”   这……   叶瑾声忽然发现,这个叫做王继的狱卒脑子还是挺能转的嘛。   耿誉嗤笑一声,“也是昂贵,才越是能体现我的身价,你们这种人懂什么?”   “更何况,那逍遥散服用之后,整个人便能龙精虎猛……”   这一下,不等耿誉说完,王继忽然发出了一声嗤笑,“原来你到不行啊?硬不起来?”   被人这样羞辱,耿誉的脸都涨得通红,“你怎么敢!”   “你还当自己是那个耿家的大郎君吗?”王继嗤笑一声,“别做梦了!”   .   叶瑾声在一旁看到是津津有味儿,甚至还想让王继再刺激刺激对方,看看能不能从他的嘴里再掏出来点儿什么。   然而,可惜的是,此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耿誉说出来的都是些不堪入耳的咒骂,听得叶瑾声直皱眉。   忽然,一道冷硬的声音传来。   “够了!”   王继身体一僵,糟了,刚才他怼得太痛快,都快忘记了,谢明府可还在旁边呢?!   这……   王继也不啰嗦,直接弯腰,行礼道,“谢明府,属下知罪!”   谢青珣摆了摆手,示意他无碍。   他缓缓走到了耿誉的面前,开口问道,“耿誉,是谁指使的你,在虾姑岭埋伏刺杀我等。”   耿誉看了谢青珣一眼,根本不上套,“你说的都是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   他在说什么屁话呢?   叶瑾声在心里愤愤道。   谢青珣眯了一下眼睛,“你还想狡辩?”   耿誉完全没有自己身为一个阶下囚的自觉,“你求我啊!”   话刚说完,他的右脸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动手的是叶瑾声。   “你再说一遍?”   叶瑾声打人的丝毫没有留手,等耿誉从那股剧痛中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口腔里已经满是血腥,甚至还有几颗牙齿都松动了。   足以看出,叶瑾声刚才的那一拳到底有多用力。   耿誉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不答反笑,“想说是我指使别人刺杀的,那你就拿出证据来啊!”   谢青珣看了他一眼,忽然,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   “耿誉,知道我为什么最后再来审问你吗?”   “为什么?”耿誉不由得皱了皱眉。   “看来,你对耿家的仆从十分放心。”谢青珣淡淡地道,“确定他们的嘴非常严。”   耿誉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你凭什么确定他们没有撒谎?!”   谢青珣怜悯地看了耿誉一眼,“你的脑子,是在毒杀陈营之后就彻底废了吗?”   毒杀陈营?   他怎么会知道的?!   乍然间被扔下了这样一个炸弹,耿誉瞳孔骤缩,眼神躲闪,说话的时候都变得结巴。   虽然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但是他刚才的表现已经足够证实,之前耿怀薇说的是真的。   他确实是杀了陈营。   “你在说什么?”耿誉尽力让自己的眼睛直视谢青珣,“你这是诬陷!”   “诬陷?”   谢青珣对此不置可否。   “我们已经挖出了你养父的尸体,相信,仵作会告诉我,他究竟是自然死亡,还是被人毒杀。”   听到这里,耿誉神色变换顿时更加明显。   “就算他真的是被人毒死的,你又怎么能确定那个人就是我?”   “我不需要证明是你。”谢青珣缓缓地笑了起来,“有你养母的指控,我不需要证据,就能将你下狱。”   刺杀绍田县县令,是为不义。   而遭遇养母告发,是为不孝。   这两者在古代皆是不赦之罪。   .   耿誉神色变换了几下,“那个老虔婆,我当时真不应该心软!就应该直接送她……”   “送她去地府吗?”谢青珣道。   耿誉不再说话了。   “不过……”谢青珣忽然缓缓开口,“耿誉,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我或许可以酌情减免一下你的刑罚。”   “玄玠!”叶瑾声立刻不赞同地看向了谢青珣,“这怎么行?”   “以耿誉现在身上叠加的罪名,他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够!你说见面刑法,难道还要留他一条命?”   谢青珣只是伸出手,想摸一摸叶瑾声的脑袋,却被他躲开了,最终只能落到他的肩膀上。   手心触碰到叶瑾声的肩膀,谢青珣叹了一口气,“瑾声,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有的时候,耿誉活着比他死了更加有价值。”   “那那些被他折磨死的仆从,那些被他的赌坊害到家破人亡的家庭,还有那些无辜的小女孩儿,就这样白白死去了吗?”叶瑾声的声音不由地提高了些许,“玄玠,他们的命也是命啊?”   耿誉在一旁看着正在争吵的两个人,脑子里也开始飞快计算。   如果自己一直不肯说,那是不是自己就能活一天?   那到时候,自己是不是就能等到楚氏的救援?   然而,下一瞬,耿誉就听见叶瑾声提高的声音。   “玄玠,如果耿誉试图拖时间呢?他完全可以用一些没什么用的线索吊着你!慢慢地拖时间,说不定,到时候就会有人用强权逼迫你放了他!”   这一番话,直接切中了耿誉的命脉,他确实是那样想的。   而谢青珣似乎也听了进去,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见谢青珣似乎有改变主意的倾向,叶瑾声便再接再厉,道,“更何况,我们不还是有耿怀薇,还有其他的耿家下人吗?只要耿誉做了的事情,必然会留下痕迹,而这些痕迹,可比耿誉他说出来的话可靠多了!”   听到这里,谢青珣脸上犹豫的神色更加明显。   “所以,玄玠,我觉得,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审理耿誉一案,只有耿誉死了,才能告慰那些可怜人的在天之灵。”叶瑾声一把抓住了谢青珣的手。   谢青珣看着叶瑾声那满是期待的目光,片刻后,微微叹息,“都依……”   “等一等!”   在谢青珣说出最后一个字之前,耿誉忽然间大喊,“等一等,等一等!”   “你之前说的还算话吗?”   “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谢青珣停顿了一下,看向了耿誉,却没有说话。   耿誉担心谢青珣真的被叶瑾声说服,立刻道,“真的!真的!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是楚氏指使我刺杀你的!我一开始也不愿意,我不想得罪谢氏!”   “那你为何最后又同意了?”谢青珣沉声问道。   “楚氏家主给我送了一封信。”耿誉快速道,“我看了那封信之后,就同意了。”   说完,耿誉看向谢青珣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了一抹怜悯与幸灾乐祸。   “那封信上写了什么?”谢青珣继续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璇幽梦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面对谢青珣的疑问, 耿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叶瑾声不由得提起了心,他总觉得,耿誉不怀好意。   “确切地说, 那封信不是寄给我的。”耿誉居然还在卖关子。   叶瑾声磨了磨牙,“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一拳?”   不等耿誉开口, 叶瑾声又补充道,“放心, 我当然不会弄死你, 但是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的办法,我可知道不少, 你想要试一试吗?”   耿誉的话立刻就被憋了回去,他不满地看向了谢青珣,“这就是你们的态度?”   谢青珣眼神都不曾给他一个,只是淡淡开口, “王继,你来。”   王继早就在一旁跃跃欲试了, 闻言立刻走了过来, 狞笑着拿起了一条鞭子。   他随手一挥, 那条粗长的鞭子就在空中划过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破空声清晰地落进了耿誉的耳中。   耿誉完全没有想到, 谢青珣居然一言不合就动手。   他眼皮跳动了几下,隐约间似乎是闻到了那上面经年累月所留下来的古怪的血腥气。   耿誉甚至怀疑, 那条鞭子的颜色, 是一层层的鲜血干涸之后,凝结附着在上面所形成的的。   王继见耿誉似乎是想要开口求饶,眸子一厉,手臂挥动, 那条长鞭就落到了耿誉的身上。   被送进来的犯人,基本上都会被他抽一顿,只除了眼前这个。   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王继肯定是要过一过手瘾再说!   至于谢明府?   他既然没有开口阻止,那显然就是默认了让自己给耿誉一个教训。   王继在牢房里呆了那么久,这点儿眼色还是有的。   “嗷!”   “啊!”   耿誉平日里出行都是前呼后应,哪里受过这种苦楚,才不过是几鞭子下去,他便开始痛哭流涕了起来,眼泪鼻涕糊在了一起,糊了满脸。   偏偏他的手脚都被帮着,根本没法抹掉自己脸上的那些痕迹,只能任由它们在自己的脸上胡乱流淌,在他一次次发出惨嚎的时候,流进了他的嘴里。   .   一阵鞭子过后,王继也懒得给他擦脸,直接一桶水浇了下去。   下一瞬,一阵比刚才的鞭打还要痛上十倍的感觉从身上的每一条伤口渗透进了他的身体里,让耿誉立刻挣扎了起来。   然而,越是挣扎,伤口就被撕扯地更痛了。   王继有些讪讪地看向了谢青珣,“谢明府,我……我忘记这一桶是盐水了……”   在牢房里,用盐水浇伤口,是非常常见的一种刑法,盐水也基本上是常备品了,王继这次是真的没说谎,但是……估计也没人会相信。   谢青珣淡淡地看了一眼,道,“下不为例。”   “是!”王继知道谢青珣没有追究的意思,立刻挺直了胸膛道。   .   而被绑在柱子上的耿誉,在毒瘾犯了之后,又被人抽了一顿,浇了盐水,此时整个人看上去都奄奄一息。   谢青珣的靴子踩进了泥水里,平淡地开口,“现在想说了吗?”   耿誉睁开眼睛,比起最初的桀骜,他的眸子里多了恐惧和不敢展露在外面的痛恨。   他咽了咽口水,看着谢青珣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想杀你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谢家家主。”   谢家家主?   叶瑾声一愣,紧接着脸色大变,立刻看向了谢青珣。   “玄玠,你……”叶瑾声上前一步,担忧地握住了谢青珣的手臂。   察觉到叶瑾声的担忧,谢青珣抬起手,在叶瑾声的手背上拍了拍,“瑾声放心,我没事。”   这怎么可能没事?!   叶瑾声心里简直是又急又气,如果早知道耿誉居然会说出这样一个答案,他怎么也不可能……   想到这里,叶瑾声又不由得顿住了,不可能什么?   不可能告诉谢青珣吗?   叶瑾声的脸上满是挣扎的神色,如果是他首先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应该怎么做?   但是……无论如何,他不会再这样的情况下,在谢青珣的属下面前,就揭开这样一个听上去就非常荒谬的秘密。   .   耿誉说出口之后,他的双唇就咧开了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容。   谢家家主是谁?   是谢椿。   而谢椿又是谁?   当然是谢青珣的亲生父亲,正常人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想要杀掉自己,都会对自己的存在产生痛苦和怀疑。   耿誉很想从谢青珣那张面瘫脸上看到点儿不一样的东西。   他想看谢青珣愤怒,看谢青珣失落,再看谢青珣的不可置信。   然而,可惜的是,耿誉的计划落空了。   .   听到耿誉的回答之后,谢青珣只是眉梢微微挑动,眸子里闪过了一抹了然。   他似乎……他似乎对自己的父亲想要杀掉自己这件事情非常坦然。   不,这不可能!   耿誉摇着头,他无法相信,“你为什么不愤怒?为什么不伤心?为什么没有露出万念俱灰的模样?!”   对于耿誉的疑问,谢青珣回以嗤笑,“你和谢椿一样愚蠢。”   “你居然直呼你父亲的名讳!”耿誉尖叫道。   谢青珣好笑地反问,“你一个弑父之人,怎么还对我的反应这么惊讶?”   “他才不是我父……”   话刚一出口,耿誉就察觉到了不对,立刻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谢青珣却眯起了眼睛,“原来,陈营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耿誉眉毛动了动,将头扭到一边去,再也不肯动了。   见耿誉不肯说话,王继还想继续给他抽鞭子,却被叶瑾声阻止了。   他走到了耿誉的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强迫这个男人看向自己。   “你说是谢椿想要杀掉玄玠?证据呢?”叶瑾声的眸子几乎要喷火,“没有证据,我怎么能确定,到底是不是你在撒谎?故意挑拨玄玠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   耿誉这时候却露出了一副无赖的模样,“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那就是确实有证据。”一旁的谢青珣淡淡开口。   听到这话,耿誉身体立刻僵硬了起来,艹,这两个人可真踏马回去!   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耿誉直接闭口不言了。   然而,谢青珣已经问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又吩咐了王继几句,确保耿誉被关押在绍田县大牢里的时候,绝对会享受一顿大餐之后,这才带着叶瑾声离开了大牢。   .   “玄玠。”   借着袖子的遮掩,叶瑾声牢牢地握住了谢青珣的手指,十指相扣。   “你还有我。”   这一句话,叶瑾声说的非常坚定。   谢青珣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反手握住了叶瑾声的手,“有了瑾声的这一句话,便也够了。”   “不够。”叶瑾声强调道,“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   又想了一会儿,叶瑾声打了个补丁,“嗯,床笫之间,就不要算进去了。”   谢青珣一顿,看着叶瑾声略微别扭的神色,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身形高挑,面容俊逸,实打实的美男子。   叶瑾声轮廓柔和,容貌精致,十乘十的俊雅小生。   两个人站在一起,本就十分惹人瞩目,谢青珣这一笑,顿时就吸引来了无数的视线。   其中不乏娇俏女郎的目光,大胆一些的,便直接直视着谢青珣和叶瑾声,而羞涩些的,借着扇子的遮挡,时不时地扫过一眼,别过头去,和自己的小姐妹窃窃私语,偶尔还打趣一番。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目光,叶瑾声的身体顿时僵硬了起来。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这两个人的身份。   “谢明府!叶郎君!”   “叶郎君?就是那个自己掏钱,为绍田县修了路的那位叶郎君?”   “是他!听说他和谢明府十分要好,暂时借住在县府内呢!”   “他长得可真好,也不知将来是那位小娘子这般好运。”   “要我说,还是谢明府好看,俊朗英气,堪为良配。”   “谢明府好是好,只是他是大世族家的郎君,哪里是我们能高攀的?”   虽然说是窃窃私语,这些女郎的声音却一声声地传入了叶瑾声和谢青珣的耳朵里。   叶瑾声简直尴尬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谢青珣倒是镇定,他悄悄用力,捏了叶瑾声一下,便收回了自己的手,对着周围的百姓行礼,朗声道,“能得诸位女郎青眼,是谢某的荣幸,只是谢某已有心仪之人,此生只愿与他执手偕老。”   见谢青珣如此说,不少女郎的眼里露出了一抹失望,但很快就消散,笑吟吟地祝福到,“那便祝愿谢明府能得偿所愿,白首一生。”   谢青珣又一行礼。   叶瑾声在一旁看着谢青珣,眸中暖意流转,心脏如同小鹿,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但很快,叶瑾声就察觉到了异样。   因为不少女郎的目光已经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叶瑾声:???!!!   他连忙咳嗽一声,学着谢青珣的样子,行礼道,“谢过诸位女郎厚爱,只是叶某心慕一人久矣,此生非他不娶。”   叶瑾声能看到那些女郎眸子里的失望,只是他既已与谢青珣定情,自然不会再考虑他人,只能再行一礼之后,拉着谢青珣就往县府里跑。   待回到县府之后,谢青珣忽然拉住了叶瑾声,意味深长地道,“娶?嗯?”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无辜地道,“怎么了?难道你不想嫁吗?”   谢青珣唔了一声,眯起了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后道,“也不是不行。”   叶瑾声:“啊?”   他刚才就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完全没料到谢青珣居然真的会答应。   “你……”叶瑾声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想起了刚才在绍田县大牢里发生的事情,也许……谢青珣如此做,也是为了让谢丹致放心?   叶瑾声与谢丹致的相处时间不长,不敢说自己到底有多了解谢丹致,只是……他仍旧能够敏锐地感觉到,谢丹致和谢青珣的父亲,隐约间有对立的感觉。   而谢青珣此时,夹在两个人中间,确实有些为难。   谢青珣抚了抚叶瑾声的脑袋,温声道,“瑾声不必多想。”   “我怎么可能不多想。”叶瑾声嘟囔道,“我就是很担心你。”   但是,在这种事情上,叶瑾声又觉得自己压根帮不上忙。   “那封书信,说不定……是耿誉瞎编的。”叶瑾声安慰谢青珣道。   “不。”   谢青珣摇了摇头,“我相信,那封信确实存在。”   不等叶瑾声反应,谢青珣低头,捏了捏他的脸颊,“我了解谢椿,他确实恨不得我与阿姐去死。”   这……   叶瑾声的眉心立刻就皱起了一个川字。   他只是知道谢青珣和他的父亲之间关系非常不好,只是他压根没有想过,居然已经不好到了这种程度。“只是,之前邵笛邵统领已经将整个耿家都搜了一遍,却没有发现类似的书信,看来,耿誉藏得很好。”谢青珣道。   “这种书信,本身体积就很小,也很容易隐藏,如果耿誉不开口的话,我们找它,就像是大海捞针。”叶瑾声也是忍不住叹气,“或许,让王继严刑拷打一番,说不定他撑不住就直接说出来了?”   耿誉这个人,绝对没有那么坚强的意志,严刑拷打之下,他肯定什么话都往外面说。   谢青珣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可以双管齐下。”   王继那边继续,他们这边也会继续寻找。   “一般而言,书信这种东西,应该会藏在书房里。”   .   只是,耿家的书房,之前就已经搜过了,而搜索的时候,邵笛的手下可不会下手轻柔。   所以,再次来到耿家书房的时候,叶瑾声与谢青珣只看到了满地的书简卷轴。   叶瑾声叹了一口气,“这搜查也太粗暴了点儿。”   他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了谢青珣,“玄玠,那我们分头行动?”   “嗯。”谢青珣点了点头,眸光落在了一副绢画上。   是前朝著名画家於允的名作,说是价值千金都低了,然而,在不懂画的人眼里,这一卷画作,也基本上和一张废纸没有什么区别。   谢青珣叹息一声,弯下腰,捡起了那一副绢画,将它放在书案上,缓缓抚平。   抚平的时候,谢青珣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这副绢画的触感不太对。   底层用作固定作用的画布,似乎比他以前所接触到的前朝画作要厚了几分。   沉思了一会儿之后,谢青珣将那副绢画反转,背面朝上,细细摸索。   没一会儿,谢青珣就得出了一个十分确切的结论。   “这副绢画有夹层。”谢青珣肯定地道。   “哎?”正在一页一页翻看书信落款的叶瑾声茫然抬头,“什么双层?”   谢青珣冲着叶瑾声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瑾声,帮我准备清水。”   叶瑾声没有多问,迅速去水井旁边打了一桶水。   等他再次回到耿家书房的时候,谢青珣已经将袖子绑好,正在认认真真地抚摸着那副绢画的背面。   “玄玠,水来了。”叶瑾声将木桶放在了谢青珣的旁边,   “还需要我做什么?”   谢青珣抬起头,对叶瑾声道,“现在不必,若是待会儿有需要瑾声帮忙的,我会开口的。”   “嗯嗯。”叶瑾声点着头,退到了书案的一边,免得打扰了谢青珣。   谢青珣此时的神色看上去十分严肃,他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刷子,沾了水之后,轻轻地刷上了那一副绢画。   叶瑾声站在旁边,不敢出声,生怕自己一出声,连累谢青珣手抖,将画给毁了。   他隐隐约约也弄明白了谢青珣的意思,或许,那些能够用作证据的书信,就藏在这一副绢画里?   随着一层层的裱布揭开,叶瑾声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谢青珣面色沉静,手上的动作仍旧不疾不徐,那一层层的裱布在他的手里,变得十分乖巧,丝毫没有在其他人手里那般难缠,不是这里破,就是那里破。   在谢青珣揭到画心位置的时候,忽然,一角洁白出现,叶瑾声精神一振,一双眸子瞪得老大,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   而和叶瑾声的紧张形成了鲜明对比的,则是谢青珣那丝毫没有抖动的手。   待那一层裱布被掀开,几张写满了字的薄纱出现在了叶瑾声与谢青珣的面前。   “居然不是用纸?”叶瑾声惊讶。   谢青珣小心地将那叠薄纱取出,解释道,“这种薄纱折叠过后,能变得极小,用来传递消息,上面能记载的内容,比同等的纸张更多也更方便。”   叶瑾声嗯了一声,怀着好奇,催促谢青珣道,“那块揭开看一看,上面都写了什么?”   此时那几张薄纱折叠着,字迹混在一起,再加上是反面,叶瑾声根本就认不出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谢青珣从善如流地打开了那一份薄纱,露出了里面的内容。   叶瑾声凑过去,看了那字一会儿后,忍不住道,“这字怎么看起来那么奇怪?”   “因为这一笔字,是用左手写的。”谢青珣道。   “左手写?”叶瑾声忍不住又看向了那一份薄纱,“如果是用左手写的话,那这字……其实还能称得上不错。”   叶瑾声每日里练字的习惯并没有停下,就算事务繁忙,也总会抽出一点儿时间来 ,写几个大字。   日积月累下来,或许比不上书法大家,但是搁在旁人眼里,也能称得上是一笔好字了。   他的字是谢青珣亲手教的,所以,他写出来的字,笔画勾勒中,也带上了谢青珣的一些习惯。   若是将他的字和谢青珣的字放在一起,便能看出来两者之间的师承关系。   要是熟悉谢青珣字迹的人,比如谢丹致,更是一眼就能看出叶瑾声的字到底哪里像是谢青珣。   .   听叶瑾声夸赞那人左手字写得好,谢青珣将那一份薄纱铺在桌子上,故作平淡地开口,“我也能左手写字,而且写出来的字,和右手一般无二。”   “咦?”叶瑾声立刻道,“那你如果想要伪装自己的笔迹怎么办?两只手写的都是一样的!”   谢青珣轻咳一声,淡淡开口,“不过是更换笔迹而已,又有何难?”   叶瑾声只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你还特意练了别的笔迹?”   “嗯。”谢青珣淡淡开口,“都说字如其人,有的时候,字写得太好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叶瑾声还在感慨谢青珣到底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本事的时候,谢青珣垂下眸子,快速浏览起了这一封从绢画内部找出来的信。   “玄玠,这上面写了什么?”叶瑾声也和谢青珣一般,看着薄纱上的字,只是那些字单个拆开他能看明白,但是,如果连起来,他就看到云里雾里。   “我觉得我好像看懂了,但是又好像没看懂。”叶瑾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谢青珣将这一份薄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后,对叶瑾声道,“你看不懂也很正常,这一封信,明面上看着没有什么问题,像是送给友人的一封欣赏风景的信,但实际上,这封信里,加了密码。”   “密码?”叶瑾声惊愕出声,“他们的保密意识居然这么强烈!”   不仅仅用左手写字,甚至还在写的信里加上了密码!   这样一来,即便这一封信被别人看到,也不会泄露他们的秘密。   叶瑾声苦恼地道,“想要解开密码的话,需要专门的密码本,希望王继那边有结果了。”   “放心。”   对于耿誉的判断,谢青珣和叶瑾声相同,他绝对不是那种宁死不屈的人。   .   为了防止遗漏,谢青珣与叶瑾声又忙碌了好几天,将书房里所有的画卷都拆了一遍,最终,一共搜出来五封书信。   其中,四封是加密的书信,字迹和内容看上去和第一份差不多,应该是同一个人写的。   最后一封,是里面唯一一封没有加密的,那封信的字体很是陌生,和之前的几封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但让叶瑾声担忧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那封信上的落款,谢。   耿誉说的,居然都是真的。   .   谢青珣沉默着看完了那封信,嘴角扯出了一抹讽刺的笑容,“他想要我们姐弟性命的原因,居然如此可笑。” 第97章 (一更)   可笑的理由?   叶瑾声张了张嘴, 那一句为什么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   他能感觉得到,现在的谢青珣,需要的并不是自己的安慰, 而是安静的陪伴。   许久之后,谢青珣看向了叶瑾声, 歉意地道,“瑾声, 让你担心了。”   叶瑾声摇了摇头, 他试探着开口,“玄玠, 我能看一看吗?”   谢青珣随手将那封信递给了叶瑾声,等看完里面的内容之后,叶瑾声只觉得愤怒充盈了自己的脑海。   “他怎么能……”   “为何不能?”相比较于叶瑾声的愤怒,谢青珣此时看起来没有那么愤怒, 亦或是,他早就已经对他的父亲彻底失望了。   “如果不是我母亲嫁过来的时候, 大伯恰好不在谢家, 大概谢椿会更加怀疑我与阿姐的血脉。”   谢青珣冷笑一声, “如今只是因为我不够像他而怀疑母亲与外人有染, 从而生下了我和阿姐, 也不过是因为我和阿姐见证了他不怎么光彩的过去,想方设法地想要除掉我们便是了。”   叶瑾声忍不住磨牙, “简直不是人!”   说完之后, 叶瑾声忽然间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你大伯的死因……”   说到最后,叶瑾声又停顿了下来,因为谢椿对待亲子的态度, 让叶瑾声不由得开始阴谋论了起来。   但是,他又恍然间想起来,谢椿就算是再冷血无情,那也是谢青珣的父亲,他直接开口指责,似乎不太好。   谢青珣能明白叶瑾声的意思,事实上,他自己对于这个猜测都有几分不确定。   所以,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他不曾将阿融与阿满托付给谢丹致,也是有此担心。   若猜测是真的,又让谢丹致情何以堪,谢丹致平日里对谢青珣十分照顾,谢青珣猜测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也不愿意让谢丹致为难。   叶瑾声连忙转移话题,“玄玠,你看这封书信,真的是……他的笔迹吗?”   “嗯。”谢青珣点了点头,“是他的笔迹。”   叶瑾声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是他亲自写的?”   如果真的是谢椿自己写的,那他未免也太愚蠢了点儿吧?   难道他就不担心这封信被别人发现吗?   “他为何要害怕?”谢青珣拉住叶瑾声,“按照一般的情况而言,这一封书信不会落进除了楚氏家主之外的人手里。”   “那现在……”叶瑾声看着被自己拿在手里的那一封薄纱书信,顿时茫然了起来,“这不还是落到了我们的手里?”   “不对。”叶瑾声又连忙补救,“是耿家的手里。”   和谢氏比较起来,耿家完全就是一只能够随意捏死的蚂蚁。   “因为楚氏家主需要一个足够能打动耿誉的理由。”谢青珣点了点被叶瑾声拿在手里的那封薄纱书信,“而这就是理由。”   一旦成功了,这一切都不会被人知晓,而若是失败了……   正好可以借此来离间谢椿和谢青珣之间的关系。   当然,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来离间就是了。   .   谢椿的信暂时放在一边,叶瑾声与谢青珣觉得,之前被他们搜出来的,疑似密码信的那几封信里才是真正的有大秘密。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耿誉没有熬得过严刑拷打,直接交代出了密码本的位置,可谢青珣一行人找过去的时候,却根本没有看到耿誉所说的那本书籍。   一般而言,为了方便,用作解密的那本书籍应该是比较常见的那种,比如《诗经》。   但是耿誉说出来的那一本书确实一本千人所做的游记,存世量非常稀少,又因为作者不怎么出名,所以存世的数量就更少了。   谢青珣几乎是把整个扶阳县都给翻找遍了,都没有找到耿誉所说的那一本游记。   “看来,暗中还有人在注意着耿誉的这件事情。”谢青珣十分肯定地道。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至少耿誉已经将如何读取密码信的办法交待出来了,我们只需要找到那一本游记,就能知道那些迷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叶瑾声安慰谢青珣道,“这样听起来,是不是简单多了?”   对于叶瑾声的安慰,谢青珣十分受用,趁着旁人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时候,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心,“多谢瑾声。”   叶瑾声大大方方地回握了过去,“不用客气。”   .   他们忙碌的时候,仵作那边也没有闲下来,经过了细致的检查之后,仵作确定,陈营确实死于毒杀。   “应该是一种□□。”仵作道。   而巧合的是,他们在耿家搜索出来了完全符合仵作形容的一种□□。   “那这样看来,耿誉谋杀陈营,意图抢夺耿家产业的事情,几乎就是八九不离十了。”谢青珣道。   叶瑾声却觉得事情似乎不是太乐观,“之前耿誉不是还说漏了嘴,说陈营根本就不是他的父亲吗?所以他到底是哪里来的?”   耿家的仆从更新换代地特别快,很多老人不是已经被耿誉给杀了,就是已经离开了耿家。   如今耿家被查抄,相信更加不会有人愿意和他们扯上关系了。   “如果没有人证和物证,我们如何确定耿誉就是一个冒牌货呢?”叶瑾声皱着眉,觉得事情有些难办。   谢青珣安慰他道,“不必担心,证人可以慢慢找。”   .   耿家覆灭,谢青珣要处理的事情简直是千头万绪。   比如从耿家搜出来的逍遥散,这逍遥散的来源倒是不需要耿誉亲自开口了,愿意说的耿家仆人有大把。   “回谢明府,大郎君平日里的逍遥散不是买的,都是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送过来的。”原本贴身服侍耿誉的仆人眼也不眨地就把自己曾经的主子给卖了。   事实上,无论是谢青珣问什么,他基本上都是知无不答。   耿家没了,这对于他们而言,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儿,至少,他们不必再和以前那般,每天起床,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就是新的的恐惧。   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的一句话或者是一个动作,就会惹来耿誉的不耐,然后动辄打骂,甚至打死。   每当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庆幸,自己是个男人,而耿誉显然是对男人没有哪方面的兴趣的,不然的话,他们的结局不会比那些小姑娘们好多少。   “你还能记得那个人的模样吗?”谢青珣心里一动,问道。   “记得,记得!”那个仆从连忙点头。   .   几经周折之后,又参考了其他几个见过那个前来送逍遥散之人的仆从,谢青珣终于绘制出一张让所有人都觉得很像的画像。   一一让那些见过的仆从辨认,最终的结果,却让谢青珣忍不住皱眉。   这个人……   和之前混在流民里,试图挑起流民动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当初,根据狗剩几个人的描述,绘制出来的画像,谢青珣便找人确定过不是耿家这些小世族家里人。   现在看来,这个人的身份,确实很是奇怪。   “都是由这个人上门吗?”谢青珣问道。   “不,不是。”那个男性仆从立刻摇头,“是我们带着银钱去那个人定好的地点,每一次都不一样。”   “那你们最新一次交易的地点,在哪里?”谢青珣立刻问道。   在那个男性仆从说出了一个地点之后,谢青珣立刻派了人。   但是,不管是谢青珣还是叶瑾声,对此都不怎么抱有希望。   时间过去太久了,再加上对方的警惕,看起来,不像是会留下什么线索的样子。   .   “玄玠,这种行为模式,你有没有觉得很眼熟?”叶瑾声问道。   谢青珣缓慢地点了点头,“我想到了一个人。”   “我也想到了一个人。”叶瑾声看向了谢青珣,“那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说?”   “三!”   “二!”   “一!”   “楚氏!”   “楚氏。”   说完之后,谢青珣忍不住和叶瑾声相视而笑。   叶瑾声故意道,“或许,我和玄玠,这就叫做心有灵犀吧!”   “好了,不说笑了。”叶瑾声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和扶阳县的那一次一样,楚氏的人试图用逍遥散控制我,或者是耿誉。”   “但是,和在扶阳县不同的是,在绍田县,他们成功地让耿誉染上了逍遥散的毒瘾。”叶瑾声语气凝重,“而且,我怀疑,耿誉的残暴,或许也和逍遥散有一定的关系。”   虽然这玩意儿和叶瑾声前一世的五石散有点儿相似,但是,叶瑾声也不是很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只能凭借着本能,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或许。”谢青珣没有肯定,但是也没有否定。   “哎……”叶瑾声长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就很怀念徐大夫了,他懂得真的好多。”   绍田县内虽然也有大夫,但是说到逍遥散的时候,他却是一问三不知。   .   谢青珣派遣出去的差役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不过是半日的功夫,就已经将那人与耿家人碰面的地点排查清楚了。   得知消息之后,谢青珣立刻去寻了叶瑾声,“瑾声,去排查的人也有消息了。”   “有线索了吗?”叶瑾声猛地抬起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璇幽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璇幽梦 20瓶;沉迷于二次元的家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二更)   谢青珣摇头, “那里被清扫地干干净净,几乎是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留下。”   “绍田县的事情,会是孤例吗?”叶瑾声喃喃自语, “如果不是在耿誉的身上尝到了甜头儿,他们会选择在扶阳县的时候也使用同样的把戏吗?”   如果不是扶阳县内有一位对逍遥散有了解的徐大夫, 或许……事情到最后,他们只会将所谓的逍遥散当成是最普通的一种□□。   “除了, 绍田县之外, 还有多少人在暗中使用逍遥散?”叶瑾声的声音逐渐发沉,“又有多少人在无知无觉中, 就被迫成为了别人的傀儡?”   谢青珣眉头皱得死紧,“此事,确实不容忽视。”   叶瑾声叹了一口气,“但是现在咱们的线索又只剩下了画像上的那个人了, 总不能又把绍台县给封死了吧?”   “没有必要了。”谢青珣摇头,“我们抓捕耿誉的时候, 动静太大, 应该惊动了他, 那个人如果不傻的话, 早就离开了绍田县。”   .   耿誉最近十分配合, 都让王继觉得有些遗憾。   “啧啧,你以前往别人身上甩鞭子的时候, 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天?”   王继用鞭子的手柄拍了拍耿誉的脸。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刑讯, 耿誉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偏过了头去,然后,在王继看不到的地方, 他眸子里的恐惧骤然间消失,充斥着满满的黑色。   等他出去后,你等着!   但事实上,王继如何会不知道耿誉在想些什么?   想到耿誉心里的那一点点希望,王继就觉得好笑。   这人也不知道脑子里长的是什么,还真的以为自己能出去吗?   .   对耿家的处置,符家是最积极的。   笑话,如果不是谢青珣人还算是厚道,那么他们符家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做了别人的替死鬼!死都死得不明白!   如果说以前符家还只是看不惯耿家的一些作风而已,那现在,符家就是恨不得耿家立刻就去死。   不过,这天被谢青珣请进县府之后,符钲明显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   “符家主。”谢青珣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做。”   符钲微微行礼,对谢青珣的态度非常恭敬,“不知谢明府有何事?”   谢青珣笑着道,“此次请符家主过来,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符钲连忙道,“谢明府有疑问,尽管问便是了,符某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于符钲态度转变的原因,谢青珣心知肚明,不过,他并没有戳破,而是开口问道,“符家主对于耿家上一代的独女耿怀薇,是如何看的?”   耿怀薇?   符钲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有些愣神儿,恍惚了一会儿之后,他才斟酌着开口,“符某可否问一句,耿女郎,如今还安在?”   谢青珣微微点头,“前不久刚刚从耿家救出来。”   若是旁人,对于谢青珣的这一句话大概会觉得奇怪,从耿家救出来?可她自己也是姓耿啊?   但是符钲似乎是知道什么内情,对此他只是唏嘘了几声,便缓缓道,“当初,耿家幼女,也是无数人想要求娶的对象,只是耿家子嗣艰难,耿家人多年努力之下,也只有一个女儿顺利养活,所以,虽然绍田县不少人对耿家幼女暗暗思慕,但是碍于身份,却大都清楚,根本不会有结果。”   谢青珣眉头微微蹙起,“耿家没有旁支?”   在如今的梁朝,对于血脉,其实看到并没有叶瑾声后世那么重,此时的人看重的是姓氏的延续,若是自己生不出儿子来,便会在宗族中,寻找其他人的儿子进行过继,甚至,会特意寻找无父无母的男孩儿,用以传宗接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后代,倒变成其次了。   不过,大世族中倒是鲜少发生这种事情。   所以,谢青珣对此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   符钲的眸子里也露出了一抹无奈,“耿家幼女深受耿家父母喜爱,生怕她嫁出去后,新收养来的儿子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害怕她在婆家里受欺负都没人能帮她撑腰,执意要找人入赘。”   说起往事,符钲不由得唏嘘了几声,“当初,陈营此人虽然出身低了点儿,但是看着眉目周正,气质憨厚,还以为是个好歹,啧。”   符钲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嫌弃的神色,“也不知道耿家是中了什么邪了,居然还真的让陈营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到孩子抱进了耿家。”   “那个孩子就是耿誉?”谢青珣问道。   “嗯。”符钲点了点头,“不过,那孩子八成是陈营不知道去哪里厮混生下来的孩子。”   在一旁旁听的叶瑾声:你们这些家主,未免也太八卦了一些吧?   “符家主可知,那孩子确实不是陈营的亲子。”谢青珣继续道。   “是吗?”符钲有些惊讶,不过惊讶过后,就是摇头,“此事我确实不知。”   谢青珣点了点头,问道,“符家主,你可知耿家当年的那些老仆去了那里?”   这个问题,谢青珣曾经问过耿怀薇,然而,耿怀薇这些年都被囚禁在了那一座小小的佛堂里,出行都不得自由,又如何能够知晓那些老仆们的去留?   所以,谢青珣的这个问题,其实就是明晃晃地对符钲说,想让他利用他们在绍田县的关系网,帮忙找一找耿家的老仆。   符钲脑子只是稍微一转,就弄明白了谢青珣的意思,当即答应了下来。   同时,他还特意耍了一个心眼儿,“只是,谢明府,时间太过久远,符某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够寻到。”   谢青珣轻轻颔首,“尽力就好。”   “谢谢明府体恤。”   .   本地人的渠道还是十分强大的,没多久,就找到了一个曾经照顾过耿怀薇的老仆。   见到那位老仆之后,耿怀薇触景生情,忍不住泪流满面。   那位老仆看到耿怀薇后,也很是激动,看着愈发清瘦的耿怀薇,这位老人一直喃喃念着,“娘子邵瘦了,是真的瘦了。”   待两个人情绪稍微平缓了一些之后,叶瑾声便告知了她们一个好消息。   “耿誉杀父的证据十分严实,他一定会被治罪的。”见那两个人的脸上露出了喜色,叶瑾声看了谢青珣一眼,继续道,“但是,我们查出来了另一件事,耿誉其实不是陈营的私生子。”   “怎么会?”耿怀薇直接愣住了。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仔细想一想,当初的陈营,有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叶瑾声顿了顿,又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会比较难过。”   然而,耿怀薇却直接问道,“不知叶郎君问的,是哪种奇怪?”   叶瑾声也说不太出来,只好笼统地道,“你觉得奇怪的地方,都算。”   耿怀薇蹙眉想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我这些年无数次地回忆过,他伪装得很好。我时常会嘲讽自己的愚蠢。”   叶瑾声点了点头,斟酌着问道,“你们日后准备怎么办?”   虽然谢青珣只是惩治了真正牵涉其中的人,但是耿家早就被耿誉败坏地不成样子,而以前耿家开的赌场也被全部关闭,她们这些女眷完全处于坐吃山空的状态。   对于这个问题,耿怀薇也有自己的想法。   “我问过那些姑娘,有几个识字的,耿家书房里有不少藏书,还有一些纸张,我与那几个识字的姑娘抄书,再请人帮忙售卖,总能支撑下去的。况且,如今纸张的价格也不如以前那般昂贵,更是方便了许多。”   咦?   抄书吗?   叶瑾声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   不过,这倒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书籍昂贵,除了纸张价格太高之外,更多的还是在印刷术发明出来之前,想要传播就只能使用笨办法,人工抄录。   这种办法费时费力,而且人在抄录的时候,也很容易出现讹误,从而误导别人。   而在叶瑾声的前一世,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历朝历代都会遣人刻碑。   刻在碑石上的字,不惧风吹雨打,怡然挺立。   只是,碑石不畏惧风霜,却畏惧战火。   .   回过神儿来之后,叶瑾声迟疑了一会儿后,“嗯,抄书可能……你们也干不了太久。”   耿怀薇看向了叶瑾声,恭敬行礼,“还请叶郎君赐教。”   “不不,赐教不敢当。”叶瑾声忍不住看向了谢青珣,“只是想与耿女郎做一笔生意。”   耿怀薇自嘲道,“耿家如今败落至极,叶郎君愿意提携,怀薇自是感激不尽。”   紧接着,耿怀薇话锋一转,“叶郎君心善,但我等也不能白占叶郎君的便宜。叶郎君若是有需要,尽管吩咐。”   叶瑾声呃了一声,斟酌着道,“耿女郎也不必如此,那事儿,其实也挺难办的。”   看着耿怀薇疑惑的目光,叶瑾声缓缓道,“如今书籍还是卷轴的模样,看起来很不方便,我希望女郎在抄书的时候,顺便把书籍的装订方法也给改了。”   “除此之外,我有一法,能够极大地加快书籍抄录速度,但是前期准备的时间,非常漫长,不知女郎可愿一试?” 第99章 (一更)   对于叶瑾声的提议, 耿怀薇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这下子,倒是叶瑾声有些惊讶了,“你就不担心我坑你?”   耿怀薇眉眼弯起, 笑容明亮,“叶郎君的信誉, 如今整个绍田县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若是旁人, 怀薇自然是要犹豫一会儿的, 但开口的既然是叶郎君,怀薇自然不会担心。”   叶瑾声咳嗽了几声, 被人当面这样夸奖,让他很是不好意思。   耿怀薇以前虽然听说过叶瑾声,却并未想到他是这样一个人,只不过是被夸了几句, 就开始脸红。   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人, 才愿意去做那些明显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吧?   就如此事, 他完全可以不管的。   .   回到耿家之后, 耿怀薇看着已经变得完全陌生的家园, 心里不免叹息。   “一切都变了。”   耿怀薇看向了一旁的那一棵老树, 那是她幼年的时候,父亲带着她亲手种下的, 彼时她甚至还不及父亲的腿高, 而那一棵小树,也与她差不多高。   只是后来,家中遭逢剧变,她也再没有心思与一颗树比高, 渐渐将它忘在了后头。   原本,那一棵小树是应该在无人关注的地方,默默生长。   然而,某一年的夏天,天空中雷电大作,不巧又一道落进了耿家,直接劈到了那一棵树上,一半还好好的,而另一半,却被劈得焦黑。   大概是心里有鬼,耿誉知道此事之后,便着人将那一棵树的另一半给砍了,扔进厨房烧了柴火。   如今,被雷劈过的那一截焦木上,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悄悄地探出了一支绿芽。   “娘子。”   耿家还留下的仆从大都战战兢兢,其中又以女子居多。   这些姑娘里,绝大多数都是在耿誉开的赌坊里输了钱,然后给她们的家人当成筹码送进耿家的。   还有一小部分,是耿誉用各种手段抢来的。   她们所有人都很茫然,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出路在哪里。   在耿怀薇站出来之后,她们本能地开始向她的身边聚集,却仍旧战战兢兢。   耿怀薇再怎么说也是耿家的主人,再次继承耿家,理所当然。   耿家现在的情况,那些姑娘们其实都心知肚明。   她们最害怕的,就是再次被卖掉。   就算耿怀薇没有把她们卖去牙行,只是把她们送回了“家”,等待她们的,也不过是类似的结局罢了。   .   耿怀薇坐在上首,一一扫过那些女子。   所有人都很安静,还有不少姑娘忍不住绞起了自己的手指,神色间多了些惶惑。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耿怀薇缓缓开口,“不必担心,我不会卖掉你们,也不会将你们送回家。”   得到了耿怀薇的承诺之后,不少人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这两个结果就好,就算只是留在耿家当一个仆从,也绝对被这两条路好得多。   “只是如今,耿家的情况,大家应该也看到了。”耿怀薇继续道,“耿誉开的赌坊,已经被全部关掉,抄没充公。”   “谢明府心善,只处置了与耿誉有牵扯的人。但耿家如今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也只是坐吃山空。”   这……   在场的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看向了耿怀薇。   她们大都出身贫寒,自然知道赚钱的不易,此时听了耿怀薇的话,也不由得担忧了起来。   “不过,叶郎君为我等指点了一条明路。”耿怀薇看到女孩子们眼睛里骤然间绽放的光华,轻轻笑了笑,“抄书。”   抄书?   听到这两个字后,女孩儿们有的惊喜,有的担忧。   她们中的大部分,都不识字。   而识字的那些,也大部分不会写字,或者说能写字,但是写得很丑。   所以,这样算下来,真正能进行抄书的,也就是那么寥寥几人。   女孩儿们潜意识里,就将耿怀薇排除在外了。   在她们传统的观念里,耿怀薇是耿家的主人,只需要指挥就好,自然不能亲自动手。   那她们之中,那些不会抄书的人,也就只能打打下手了。   .   就在女孩子们惶惶不安的时候,耿怀薇继续道,“不会写字没关系,你们都可以学。”   可以学?   听到这里,女孩子的目光齐齐落到了耿怀薇的身上。   耿怀薇能够从她们的眸子里看到清晰的几个字,我可以吗?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自然可以。”   在女孩子们兴奋起来之前,耿怀薇又道,“不过,叶郎君又教了我一种新的办法。不认字,或者是写不好字也没关系。”   是什么?   顶着女孩子们好奇的目光,耿怀薇取出了一枚印章,缓缓道,“如同印章一般,将想要抄录的书籍,通过阳刻,刻在一块木头上,再在那块雕版上涂墨,压纸,一页书便印好了。”   “还能这样?”一个小姑娘不由得惊呼。   “只是,娘子,那岂不是要将整本书都雕刻一遍?”   耿怀薇点头,“自是如此。”   听到这里,大家纷纷反应了过来,若只是单单抄录写字,那可比刻印一块板子快得多,但如果那雕版能制成,她们只需要刷上一页,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能“写”满一张纸,这又比手写快多了。   “如果只是抄录一两本的话,或许还是手抄比较合适,但如果想要抄录几十本上百本,甚至……甚至上千本,还是用雕版印刷更快。”   说到最后,那个姑娘的语气都变得激动了起来。   书籍非常珍贵,这些女孩子们中的大部分,活到如今,或许连书都没能摸到过一下。   但是现在,她们竟然能有机会去制作书籍了,这……这只是想一想,都让她们觉得万分惊喜。   见无人反对此事,耿怀薇微微颔首,“那此事便这般说定了。”   她环视一圈儿,见一位姑娘似乎是有所疑虑,便询问道,“你可有什么不解的地方?”   被耿怀薇点名,那个小姑娘咬着唇,片刻后道,“娘子,若是书印得太多了,那……那会不会影响到书籍的价格?以前……以前我家粮食丰收的时候,前来收粮的人,价格总是压得很低。”   听了那个小姑娘的话之后,耿怀薇对她不由得高看了几分。   对于大部分的人而言,他们所能想到的很简单,见此物十分赚钱,那便一股脑儿地去生产此物,结果因为此物生产太多,价格一路降低,最终全都砸在了自己的手里。   这个小姑娘能够看到这一点,并且在最开始就指出,也是个头脑灵活的。   耿怀薇思索了一会儿后道,“此事叶郎君也与我说过,不必太担心,大梁如此广阔,无数贫寒之士求书无门,那些藏书无数的高门大族是不屑于做此等事的。”   “就算是其他的小世族看到了里面的商机,想要分一杯羹,我们也占据了先手,不必太过担心。”   听完后,那个小姑娘的脸顿时更红了,讷讷道,“是……是我多想了。”   “不。”耿怀薇笑着鼓励她,“你能想到这处很好,万一我不曾得到叶郎君的指点呢?那你这一番话,可就算是救了我们一命了。”   说到最后,耿怀薇还与她们开了个玩笑。   .   半月后,叶瑾声再次在县府内见到了耿怀薇,只不过这一次,她是来送新式书籍的。   耿怀薇送过来的两本书册,除了封面的颜色之外,其他的地方居然和叶瑾声前一世所看到的一些古籍一模一样。   而最让叶瑾声惊讶的是,她们居然连每一列字中间的分隔线都画了上去,这可不简简单单的抄录复杂了不少。   提起此时,耿怀薇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笑意,“不会写字的那些姑娘将这活儿揽了过去,说只是比划着画几条线,这点儿事她们还是能做的。”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然后她们搞砸了?”   耿怀薇有些惊讶,“叶郎君是如何得知的?”   叶瑾声轻咳了一声,“没学过写字的人,即便是拿着毛笔画线,也是很不容易掌握力度的。”   当初搞新式账簿的时候,叶瑾声也不是没有尝试过,结果……不说也罢。   不过现在么,叶瑾声有绝对的信心,能够画出一条粗细均匀的直线来,当然,是拿竹简比着的情况下。   耿怀薇笑着道,“确实如此,废了一张纸,她们很是自责,如今纷纷说着,想要学字呢。”   听到耿怀薇说学字,叶瑾声心中一动,“耿女郎是想亲自教她们认字写字?”   耿怀薇点头,“耿家藏书比不上大世族,但仅凭我一人之力,短时间内也无法抄完。”   况且……   想起自己询问那些小姑娘们愿不愿意和自己学认字写字的时候,她们眼睛里迸发出来的光芒,耿怀薇不由得在心里叹息。   “咳咳。”叶瑾声咳嗽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开口,“耿女郎可是要在家中设下学堂?若是如此,可否多收留一个人?”   “叶郎君开口,自是无妨。”耿怀薇犹豫了一下,“只是,耿家如今大都是女眷,不知……”   “叶某有一小侄女,今年六岁,我和玄玠平日里忙起来的时候,难免会疏忽了她的功课,若是请夫子……”叶瑾声蹙眉,“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如今耿怀薇既然要教导那些女子念书,反正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不如带上阿满?   “原是府上女郎。”耿怀薇笑道,“怀薇自然愿意教导,只是……耿家如今……怕是会对女郎名声有碍。”   想了想,耿怀薇又道,“若是叶郎君信得过怀薇,怀薇愿意入县府授课。若是旁人看见了,也不会对女郎的名声有妨碍,只道是来谈生意的便好。”   就算有人怀疑,也只是闲话她耿怀薇而已。   左右她耿怀薇如今的名声也不好听,谢青珣与叶瑾声对她们多有恩德,她自然不能带累到府上女郎。   叶瑾声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他还是有些想当然了。   他歉疚地道,“多谢女郎提醒,此事,我再去问一问玄玠。”   .   将耿怀薇送走后,叶瑾声看着手里的那两册书,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便拿着书籍去找了谢青珣。   走进书房的时候,谢青珣正巧放下手里的笔,看着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的叶瑾声,露出了一个略有些疲惫的笑容,“瑾声来了?”   看着谢青珣脸上的疲惫之色,叶瑾声顿时心疼得忘记了其他,“玄玠,你怎么不休息?” 第100章 (二更)   谢青珣笑着开口, “正要休息一会儿。”   叶瑾声看着谢青珣书案上的那一叠公文,他随手抽了一本,看了几页之后, 就忍不住皱眉,“怎么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要你来处理?”   谢青珣笑着打了个哈欠, “县令要处理的,大部分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瑾声来可是有事?”   被谢青珣问起, 叶瑾声这才将那两册书籍递给了谢青珣, “玄玠你看,这是刚才耿怀薇送过来的。”   “已经抄完了?”谢青珣眉梢扬起, 打开了其中一本。   看着那上面工整的文字,谢青珣微微点头,“抄录得很不错。”   也不知道这字到底是谁写的,仅仅就这一笔字来看, 秀丽端正,看起来丝毫不费力, 甚至会十分愉悦。   “我也觉得她们做得很好。”叶瑾声道, “不过, 这次我过来, 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   “哦?”   “和阿满有关。”   听到和阿满有关, 谢青珣也收起了脸上的懒散神色,“是何事?”   叶瑾声扯过一张坐垫, 坐到了谢青珣的身侧, “阿满和阿融都在渐渐长大,你我平日里事情也很多,难免会有顾及不到他们的时候,而且他们的学业也是个大问题, 阿融都是还好,只需要关注夫子的学识和品性道德就好,但是阿满是女孩子,为了避免出问题,还是请女夫子比较好。”   一口气说完之后,叶瑾声随手拿过一旁的茶杯,饮尽了里面的凉茶,“耿女郎本身就要教导耿家女眷识字,我原本是想让她顺便也教一教阿满。”   耿怀薇当年也是绍田县人尽皆知的才女,学识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再加上她本人心性坚定,叶瑾声对她也比较放心。   但是,耿怀薇不久前和他说过的话,叶瑾声却不能不在意,毕竟事情牵涉到了阿满。   谢青珣听了这事儿之后,眉头也是拧了起来,他缓缓道,“若是阿姐不曾……如今岂会这般为难?”   不,若是谢青玙不曾离世,如今的阿融和阿满本应该在他们夫妻的呵护下长大,而不是跟着谢青珣,到处奔波。   叹息了一声之后,谢青珣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询问道,“耿女郎直接拒绝了?”   “那倒是也没有。”叶瑾声道,“她说,若是我们信得过她的话,她愿意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县府一次,为阿满授课。只是,对外的借口,是来谈生意。”   “这件事,我也有些犹豫,只好来找你了。”叶瑾声闷闷道。   谢青珣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后,道,“瑾声,你之前想做的那事儿,或许现在正是机会。”   “啊?”   谢青珣笑着道,“你之前不是说,想将那些赌坊废物利用,改成学堂吗?”   “对啊。”叶瑾声点头,他如今这段时间,就在在忙着这件事儿呢。   “既如此,不妨也聘请几位女夫子,专门教导女子。”谢青珣道。   “可以这样吗?”叶瑾声眨了眨眼睛,“不,我的意思是,会有人愿意来吗?”   “免费提供的纸张,就能吸引到很多人了。”谢青珣道。   叶瑾声想了想,“那她们会不会被人说闲话?”   “这个简单。”谢青珣道。   “玄玠有办法了?”   “自然。”   “那你快说啊!”   面对叶瑾声的催促,谢青珣却笑而不语,“我累了,瑾声。”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了谢青珣的意思,“那……我抱着你睡?”   谢青珣抓住叶瑾声的手腕,微微侧身,直接躺到了叶瑾声的腿上。   叶瑾声伸出手,轻轻揉按着谢青珣头上的穴道,帮他放松。   .   仔细向来,最近事情发生地太多,他已经很久没能和谢青珣这般,在一起温存了。   偶尔见面,谈的也都是公事。   想着想着,叶瑾声揉按的动作逐渐听了下来。   “瑾声?”   “玄玠。”叶瑾声的手指一寸寸地擦过谢青珣俊雅的眉眼,最终落在了谢青珣的唇上。   谢青珣闭着眼睛,在叶瑾声的手指按到自己唇上的时候,他微微启唇,咬住了叶瑾声的手指。   因为手指被咬住,叶瑾声顿时不动了。   而从叶瑾声此时的角度,能够清晰地看到,谢青珣唇缝间,红润的舌尖儿扫了上去,裹住了叶瑾声的手指。   紧接着,他的手指上就传来了微微凹陷的感觉,是谢青珣的牙齿在缓缓用力。   谢青珣对于力度的把控十分精准,在叶瑾声稍微感觉到痛楚的时候,他的牙齿已经放松,换了他的舌卷了上去。   叶瑾声想抽回自己的手指,却被谢青珣握住了手腕。   谢青珣睁开眼睛,眸子里盛满了惑人的笑意,“瑾声方才想说什么?”   叶瑾声沉溺进了他的眼睛里,迷迷糊糊地开口,“今晚,要不要去我哪儿睡?”   “瑾声是在邀请我?”谢青珣故意将画说得十分暧昧。   叶瑾声迷迷糊糊地道,“你看,你平时这么忙,天气也冷了下来,一个人睡多冷啊,两个人抱着就不冷了……”   等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的时候,叶瑾声身体一僵。   但片刻后,他就反应了过来。   不对啊,他和谢青珣现在分明是男朋友的关系,睡在一起天经地义,他干嘛要给自己找那么多的理由?   “抱着?是那种抱着?”   谢青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一只手按住了叶瑾声的后颈,而另一只手仍旧握着叶瑾声的手腕,将他的手扣到了背后去。   这一番动作下来,叶瑾声就彻底落进了谢青珣的怀抱。   叶瑾声看着谢青珣越来越靠近的眼睛,不再犹豫,微微倾身,吻了吻谢青珣的唇,“就是你想的那样。”   谢青珣的眸子里腾地燃起两团火焰,叶瑾声甚至觉得,自己要被他的目光灼伤了。   “玄玠。”叶瑾声的膝盖跪在了他的身前,将脑袋靠近他的肩膀上,一下一下地往谢青珣的耳朵上吹气。   谢青珣闷哼一声,忍不住侧了侧头。   叶瑾声却追了过去,学着谢青珣以往的样子,咬住了他的耳垂。   “瑾声。”谢青珣急促地喘息了一声,“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跟你学的啊……”   下一瞬,书案上堆叠如山的公文“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灯火将两个人纠缠的身影倒映在了墙上。   .   .   翌日。   叶瑾声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之后,茫然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往旁边一模,温热的触感传入掌心中。   他翻了个身,压在了谢青珣的身上。   任谁被这样一压,再沉的梦都能醒过来。   “瑾声?”谢青珣的声音有些沙哑。   叶瑾声歪着脑袋,见谢青珣似醒非醒,干脆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无法用鼻子呼吸,谢青珣本能地张开了嘴,然而,他接触到的却不是空气。   “早安,玄玠。”见谢青珣彻底清醒过来,叶瑾声笑眯眯地道。   “早安,瑾声。”谢青珣揉了揉叶瑾声的脑袋后,捻起了他的一缕黑发,眸子定定地看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叶瑾声也抓起了谢青珣的一缕头发,与自己的头发合在一起,再次分成三缕后,编成了一条三股辫。   两个人的发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缠绕交织,最后用一根红绳系了起来。   在叶瑾声动作的时候,谢青珣一直没有出声,只是专注地看着。   叶瑾声看着自己的这个“手工作品”,侧头,对谢青珣道,“玄玠,你满意吗?” 第101章 (一更)   “玄玠, 可还满意?”叶瑾声笑着晃了晃手里被编织成一条小辫子的头发。   谢青珣打量了一会儿,忽而道,“阿满又缠着你给她编小辫子了?”   “我练了很久。”叶瑾声没有否认, 又催促谢青珣道,“你喜不喜欢?”   “瑾声送我的, 珣自然满心欢喜。”谢青珣一手按在叶瑾声的后腰上,只觉触手滑腻, 细白的肌肤如同上好的白瓷, 让谢青珣有些爱不释手。   暗暗抚摸了一会儿之后,谢青珣按住叶瑾声的后腰, 翻身坐起。   而叶瑾声便也顺着他的力道,缠上了他的腰。   谢青珣托起叶瑾声之后,带着他来到了卧房的书案处,抽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锋利无比, 雪白的刃身倒映着谢青珣的眸子。   可此时,那一双眸子里却半点儿凌厉也无, 有的尽是如水般漾开的温柔与快意。   叶瑾声整个人都悬空般挂在谢青珣的身上, 虽然谢青珣的左臂环在他的腰间, 但叶瑾声还是忍不住收紧了自己的手臂和下肢。   玉色肌肤贴在一处, 摩擦的时候, 像是带起了细小的电流,沿着叶瑾声的四肢百骸, 一路蜿蜒向上, 蔓过脊柱,传入了叶瑾声的脑海。   叶瑾声的手里还拿着那一缕被他编成了小辫子的头发,但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一把吹毛断发的匕首轻轻擦过, 触到刃口处的头发无声无息间断开,很快,便将那一缕头发断了下来。   原本被扯起来的发丝顺势落下,只留一缕在叶瑾声的手中。   谢青珣将叶瑾声放到桌子上,拿过自己随身佩戴的香囊,掏空后又珍而重之地将那一缕头发放了进去。   金色的流苏在叶瑾声的面前晃动,然而此时的叶瑾声,满脑子想的都只有两个字,“结发。”   见叶瑾声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一只香囊,谢青珣带着笑意的声音将他唤醒,“另一只香囊,还要劳烦瑾声。”   叶瑾声看着被谢青珣攥在手中的发丝,抿了抿唇,伸出手去,将两个人的头发混在一起。   待另一只香囊也被系好后,叶瑾声忍不住翻来覆去地看着。   那香囊其实很普通,不过是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叶瑾声顺手为两人买的,刺绣并不精细,难得的是图案有些新意。   但现在,被放入了两缕发丝之后,叶瑾声却觉得这香囊顿时变得意义特殊了起来。   叶瑾声将两只香囊合在一起,唇角翘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说完,他抬起头,看着满脸柔情的谢青珣,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喃喃开口,“你是我的。”   “是。”谢青珣捉住了叶瑾声的手,送到唇边吻了一下之后,又咬了一口。   叶瑾声的视线停留在了谢青珣的唇上,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昨日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涌来。   想起自己生涩的勾引,还有谢青珣那娴熟的技巧,叶瑾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捏住了谢青珣的下颌,狠狠咬了一口。   只是,下口的时候,叶瑾声到底是觉得心疼,不曾真的用力,倒像是调情一般,细细碾磨着。   骤然间被叶瑾声“袭击”,谢青珣有些愣是。   紧接着,他就听见叶瑾声用恶狠狠的语气道,“还有谁?”   “什么?”谢青珣有些茫然。   待对上叶瑾声那双满是占有欲的眸子,谢青珣忽然间福灵心至,明白了叶瑾声的意思。   他的手指插.入叶瑾声的发间,用手指一下下地梳理着叶瑾声乌黑的长发。   “只有你。”谢青珣看着叶瑾声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口,“前世今生,珣只心慕瑾声一人。”   叶瑾声很想控制一下自己的嘴角,但谢青珣的回答让他心里的独占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唇角的笑意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之后,谢青珣揉了揉叶瑾声的耳朵,吻着他的脸颊,笑着道,“瑾声呢?”   “前世今生,都只有你一个人。”叶瑾声说得郑重,只是说完后,他的脸颊上飞快地堆起了红霞。   听到了叶瑾声的回答之后,谢青珣不由得一下一下地吻着他的脸颊,他的眼睛,还有……他的唇。   被夺走肺部空气的那一瞬,叶瑾声手指有些痉挛地扣住了谢青珣的后脑。   迷迷糊糊中,他想起自己今日似乎还有事要做,但是……春宵日短,别的全都靠边站!   .   悬在天边的太阳已经西斜。   叶瑾声呻.吟一声,睁开眼后,却对上了谢青珣有些歉疚的眸子。   “瑾声。”谢青珣声音沙哑地道,“我……抱歉……我有些失控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懊恼,“身上可还有不适?”   叶瑾声也不说话,只是用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   谢青珣心里有些打鼓,“瑾声?”   他摸了摸叶瑾声的脸颊,歉意地开口,“可是伤到了?”   叶瑾声微微抬起身体,窸窸窣窣的声音里,他伸手捞过谢青珣的脖颈,有些依恋地贴进了他的肩窝里,满足地蹭了蹭,喃喃道,“我的。”   “嗯,是你的。”   谢青珣用脸颊蹭了蹭他,温声开口,“方才我有些失控,瑾声,先让我看看。”   然而叶瑾声却怎么都不肯松手。   谢青珣无奈,只能任由他抱着。   “玄玠。”   “嗯?”   “我现在感觉,自己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叶瑾声埋在谢青珣的肩窝里,几乎是在谢青珣的耳边呢喃。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孤孤单单的。”   谢青珣安静地听着,同时将人拢了拢。   “以前,看小说的时候,总会看到那种和乐融融的家庭,我一直很羡慕,甚至,我以为那是只有小说里才会有的和睦。”   “只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有人,从小到大,就一直生活在那样和睦的家庭里。”   “那个时候,我好嫉妒啊。”   叶瑾声的声音很轻,说出心底曾经出现过的黑暗想法后,他忍不住又紧了紧自己的手臂,近乎是哀求地道,“你抱一抱我。”   谢青珣将人从被子里挖出来,紧紧地搂进了自己的怀里,他侧头,吻了吻叶瑾声仍旧带着汗意的长发,声音低沉又温柔,“好了,我抱住你了。”   “以后你有我,还有阿融和阿满,等他们长大,成亲,还会有很多很多的亲人。”   “但那是不一样的。”叶瑾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阿融和阿满长大后,会有他们自己的家庭,他们总要离开你我的羽翼之下的。”   能陪伴自己到白首的人,只有谢青珣。   想到这里,叶瑾声忍不住又咬住谢青珣的颈子,磨了磨牙,“以前怎么说你都不肯,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   “以为我嫌弃你吗?”谢青珣的拇指擦过了叶瑾声的眼角,“为何会这么想?”   “既然互相喜欢,鱼水之欢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吗?”叶瑾声咬着牙道,“可你次次都以及冠为借口,我……”   “不是借口。”谢青珣忽然打断了叶瑾声的话,“只是男子那处毕竟不是用来承欢之用,你还小,我总觉得,还要让你多长几年才好。”   说到这里,谢青珣不由得捏了捏叶瑾声的鼻尖儿,“你以为我忍得就不辛苦吗?”   “你以为我为何一直与你分房睡?”   “你以为我就没有对思慕之人的欲念么?”   叶瑾声被谢青珣的这一连串反问给问懵了。   他讷讷道,“你是忍者神龟么?”   叶瑾声的声音太小,谢青珣没有听清,复又问了一句,“什么?”   “我是说,你也太能忍了。”叶瑾声神色复杂地道,“我不介意。”   “为了你,泡再多的冷水也无碍。”谢青珣叹息一声,“瑾声,对于你,我曾经引以为傲的自控力,也不过是被白蚁蚀过的堤坝,早就摇摇欲坠了。”   “偏你,”谢青珣点着他的鼻尖儿,“开始的时候一直喊疼,又不肯放我出去,我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当时只恨不得……恨不得……”   恨不得什么,谢青珣不曾明言,只是叶瑾声又如何会不懂。   他不自在地挪了挪,却被谢青珣拍了一下,“别乱动。”   谢青珣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警告味道,回忆起之前迷蒙中看到的谢青珣失控模样,叶瑾声不由得又起了点儿坏心思。   只是,还不等他动作,谢青珣已经将他打横抱起,带去了浴室。   浴室里,足够两个人合浴的木桶已经盛满了水,水面上还蒸腾着热气,显然是一直有人在看着热水的。   叶瑾声坐在浴桶里,撑着脑袋看谢青珣忙忙碌碌。   见他走到附近,叶瑾声便鞠了一捧水向他撒去,“玄玠,你不一起来吗?”   谢青珣的手里拿着几盒药膏,挡了挡叶瑾声泼过来的水珠,无奈地道,“瑾声,别闹。”   叶瑾声笑得开心,“若我偏要闹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摩娜 7瓶;藩篱大魔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二更)   谢青珣走过来, 腾出一只手弹了弹叶瑾声的脑袋,“不疼了?”   叶瑾声顿时苦下了脸,倒也不是疼, 就是有点儿难受。   谢青珣虽然说自己失控了,只是他到底存着些理智。   造成的伤痕大都在分布在叶瑾声那白皙的皮肤上, 并没有什么大碍,只要涂上活血清淤的药膏, 几日的功夫就能转好。   只是, 那青青红红的痕迹几乎遍及全身,再加上叶瑾声如今皮肤太容易出现淤青, 所以看上去,便分外可怖些。   一一擦过之后,谢青珣再次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叶瑾声靠在浴桶壁上, 眸子阖着,已是睡着了。   也是, 之前的某种运动, 消耗的体力可不少, 叶瑾声怕是还要再休息一段时间。   谢青珣轻轻抚触着叶瑾声身上的伤痕, 每划过一处, 他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了相应的记忆来。   .   因着那一回的纵情,叶瑾声与谢青珣又积压下了不少事务, 即便再是不舍, 也只能匆匆赶去处理。   对于叶瑾声而言,现在最让他头大的,还是那些准备废物利用的赌坊太分散,叶瑾声权衡过后, 便准备确定下来一块地方后,和周围的人进行置换。   但是置换这事儿实在是太过耗费心力,等叶瑾声忙完,已经是好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眼看着就要入冬,为免来不及,叶瑾声连忙找人施工,总算是按照着他的要求,将学堂给建起来了。   这一所学堂坐落在西南方,恰好位于西边富商与南边平民的中间位置。   为了显示这里的特殊,叶瑾声特意让人烧制了红色的瓦片,建好后,那一排排的红瓦十分醒目。   只是,虽然特殊,但是周围百姓对于这座建筑要用来做什么,还是一无所知。   .   学堂建好了,也只是完成了第一步而已。   叶瑾声坐在书案前,上面放着一叠大字。   谢青珣随手拿起,“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也是往下看,谢青珣的神色越是严肃。   “这是蒙书?”谢青珣问道。   叶瑾声点头,“对,玄玠觉得如何?”   “平白如话,易诵易记,又包罗万象,妙极。”   赞叹之余,谢青珣不由地道,“若是阿满启蒙的时候有此书,她大概会欣喜若狂吧。”   “只是瑾声,此物是从何而来,又是何人所著?”谢青珣问道,“家师应当会对他十分感兴趣。”   何人所著么?自然是南北朝时期梁朝散骑侍郎、给事中周兴嗣。   但是如今叶瑾声所处的这个世界与他前一世不同,历史发生了某种程度的偏移。   有些叶瑾声熟悉的人仍旧存在,但也有些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了。   “是一位唤作周兴嗣的人编写的。”叶瑾声道。   “瑾声可知他在何处?”   叶瑾声叹息一声,“他不在了。”   他可没撒谎,周兴嗣确实是不在了,至少,在这个世界是不在的。   谢青珣有一瞬间的怔愣,片刻后,他叹息道,“真是可惜了。”   “玄玠,来坐。”叶瑾声拍了拍自己的身侧,殷勤道。   谢青珣挑了挑眉,明白叶瑾声这是有事求自己,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后,便坐到了叶瑾声的旁边,“瑾声有何事?”   “还请玄玠帮忙,改一改这《千字文》。”叶瑾声道。   这《千字文》毕竟是叶瑾声前一世的蒙书,《千字文》中所使用的各种典故也是叶瑾声前一世所有,若是一字不改地就在这个世界使用,难免会有人觉得奇怪。   但是叶瑾声自己人知道自家事儿,他自己是个什么水平他自己清楚,可不敢乱改,便只能找谢青珣帮忙了。   然而,谢青珣不比他闲多少,改是能改,但是需要时间和精力。   按照叶瑾声的计划,快要入冬了,正好趁着冬天这个农闲时节招生,可到时候若是连蒙书都没有准备好,他又拿什么来教导学生?   不过,虽然谢青珣没空,他倒是给叶瑾声出了个主意,“不如去问问耿女郎。”   “耿怀薇?”叶瑾声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谢青珣居然会推荐她。   “其实,负责此事的最好人选,应该是松实先生。”谢青珣缓缓道,“只是家师如今远隔千里,纵使将这《千字文》送去,也是来不及了。”   叶瑾声想了想,“不过,此事到底能不能成,还是要看耿女郎的意思。”   “这是自然。”   .   耿怀薇翻看了一遍这《千字文》的内容,眸子里异彩连连,“叶郎君这蒙书是从何处得来?”   叶瑾声便把自己之前拿来糊弄谢青珣的理由再说了一遍,听闻周兴嗣早已不在,耿怀薇也是唏嘘不已。   “叶某此次过来,还是想请耿女郎帮个忙。”   “叶郎君不必客气,尽管开口便是。”耿怀薇道。   “耿女郎在阅读的时候,有没有发觉,有些地方看不懂?”叶瑾声问道。   耿怀薇没有不懂装懂,大大方方地点头,“是的,不过,大约是怀薇才疏学浅,不曾听过这些典故。”   叶瑾声连忙道,“耿女郎不必自谦,我这次过来,就是想请耿女郎帮忙改一改这《千字文》的。”   “我来改?”耿怀薇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她推辞道,“这不成,怀薇才疏学浅,当不起这重任。”   她诚恳地道,“非是怀薇不肯帮忙,而是确实力有不逮。”   听耿怀薇拒绝,叶瑾声忽得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先前找过玄玠,只是玄玠平日里也忙得很,压根抽不出时间来,而这蒙书我入冬后就要用。”   “在这绍田县,我认识的人也不多,想来想去,他们的学问都不如耿女郎好,若是耿女郎也不肯帮忙,叶某也是束手无策了。”   这……   看着叶瑾声那为难的模样,耿怀薇思索了一会儿后,道,“若是叶郎君确实着急,不妨这样。”   “我便暂时涂画几笔,还请叶郎君莫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见耿怀薇答应,叶瑾声连忙道,“那此事便交给了耿女郎了,叶某静待佳音。”   “不敢让叶郎君失望。”   “我相信你!”叶瑾声坦然道。   “对了,若是耿女郎改完,还请帮忙抄录一些。”叶瑾声道,“我会按照价格购买的。”   见耿怀薇似乎是想说不必如此,叶瑾声连忙道,“耿女郎千万不要拒绝,我请你帮忙改一改《千字文》就已经十分打扰了,帮忙抄书一事,绝对不能不给钱!”   见叶瑾声神色坚定,根本不给自己拒绝的接口,耿怀薇只能答应。   其实叶瑾声原本是想委托耿怀薇刻印雕版的,但是想到这蒙书自己急用,只能暂时放弃,用传统的手抄方式。   .   因为有叶瑾声的照顾,耿怀薇她们的雕版印刷一事已经走上了正轨。   她们首先选择了一本比较常见但是字数又比较少的书籍来刻印雕版。   只是,刻雕版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尤其她们现在是第一次刻印雕版,在这个世界来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虽然有叶瑾声提供的思路,然而将其应用到现实中,却十分艰难。   雕版上的字都是反字,而且笔画细长,雕刻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把字给划断。   此外,如今并没有用来刻印雕版专用的刀具,她们只能自己一点点地摸索、尝试,寻找最合适也最方便的刻刀。   刻印雕版有多慢呢?   在叶瑾声的前一世,现代社会中,一个刻印雕版的熟练匠人,一天能够雕刻的也不过是几十个字而已。   而像是耿怀薇她们这样的生手,一天能够雕刻出来十几个字,都算是快的了。   正是因为制作雕版如此困难,所以抄书的活计她们也没有放下。   因为她们抄录的书籍字迹清晰,讹误极少,且新式装订方法更加方便阅读,很快就风靡了整个绍田县。   不少人也有样学样,这种新式装订书籍的办法,便逐渐从绍田县蔓延开,传入了其他的郡县。   .   接下了叶瑾声的委托之后,耿怀薇对此十分上心,她担忧自己学浅才疏,这才不知道里面的许多典故,故而每日都要查阅典籍到深夜。   不过,这《千字文》对于耿家的这些小姑娘们而言,简直是如获至宝。   她们的启蒙,用的还是以前的那些经史子集,读得她们头都要痛了,但却只能死记硬背下去。   但是叶郎君送过来的这本蒙书不同,浅显易懂,朗朗上口,几人互相提醒着,竟是没几日的功夫,就都记下来了。   .   日升月落间,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耿怀薇看着最终成稿的那一篇《新千字文》,沉默了许久之后,这才起身,仔细地将那一叠纸包好,起身去绍田县县府拜访。   .   听到耿怀薇求见,叶瑾声惊讶地计算了一下时间,从他委托到现在,才半个月的时间,这么快?   “快请!”   只是,等耿怀薇来到正厅后,叶瑾声却发现,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在耿怀薇之外,还有一位中年男人。   一身素服,却仍旧掩盖不住他通身的儒雅气质,俊美修目,虽已经年近半百,却仍旧能够看得出,他年轻的时候,应当也是极俊雅的一个美男子。   而今岁月渐长,非但不曾减去他半分美貌,反而让他如同陈酿的美酒,愈发醇厚。   叶瑾声迟疑着道,“这位是……”   那儒雅的中年男人笑着道,“在下魏柏。”   魏柏?   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似乎是以前在哪儿听过? 第103章 (一更)   虽然觉得耳熟, 但叶瑾声一时间还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   “原来是魏郎君。”叶瑾声笑着拱了拱手,“不知魏郎君有何事?”   魏柏笑了起来,“我来看看玄玠。”   咦?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 他认识玄玠?   莫非是玄玠以前的朋友?   叶瑾声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了起来,“玄玠还在忙, 每日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抽出来片刻的空闲。”   “不着急。”魏柏含笑点了点头,看向了安静地站在一旁的耿怀薇, “方才, 我听耿女郎说,叶郎君哪儿有一本蒙书?”   叶瑾声点头道, “对,是我从一些古籍里翻找出来的,只不过里面有些典故不曾查到,便请耿女郎帮忙改了改。”   说完, 他看向了耿怀薇,“向来, 耿女郎当是已经改好了?”   魏柏也顺势看向了耿怀薇。   耿怀薇面对魏柏的时候十分恭敬, 双手将手里的布包奉上, “怀薇才疏学浅, 让叶郎君和魏先生见笑了。”   “耿女郎太谦虚了。”叶瑾声笑着接过了那一份布包。   将布包送过来后, 耿怀薇没有多留,很快便告辞离开。   .   虽然想不起来魏柏这个名字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听到的了, 但是, 既然是谢青珣的朋友,叶瑾声自然不会怠慢。   见魏柏好奇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个布包,叶瑾声便道,“魏郎君可要看看?”   “那魏某便却之不恭了。”   魏柏取过那个布包, 打开之后,不由得咦了一声。   叶瑾声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连忙凑过去看,“没什么问题啊?”   魏柏却却将那里面的《千字文》取出,一页页翻开,“这种装订方式,倒是比黏连成长卷要方便许多。”   .   以为传统的书写载体是竹简,所以,在纸张出现之后,也是按照竹简的方式,竖着写,总右边往左边进行阅读。   竹简阅读过后,保存的时候就会卷起来,所以,如今梁朝的书籍,也大都和竹简一般,是卷起来的。   不过,这种卷起来的书籍,阅读起来并不是那么方便。   如果想要查阅的内容在中间,那么打开卷轴的时候,就比较麻烦,而且也不好做标记。   但是这种线装书就不会有这种困扰。   魏柏一页页地翻开,眸子里异彩连连。   “真是巧思。”看完后,魏柏感慨道。   “魏郎君是从何处来?”对于魏柏的感慨,叶瑾声不由得笑道,“这种新式的书籍装订方法,已经在绍田县和附近风靡开来。”   魏柏叹息一声,道,“我刚从卫门郡过来。”   叶瑾声想了想卫门郡的地理位置,卫门郡与缁平郡相邻,位于缁平郡的西南面,而绍田县位于缁平郡的东南面,从卫门郡过来的距离可不近。   “魏郎君一路辛苦。”   想起如今大部分地区的交通情况,叶瑾声不由得对这位魏郎君佩服了起来,在这个时代,出远门绝对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   而能够不远万里,千里迢迢赶来绍田县,更能够说明,此人和谢青珣之间的关系应该很是不错。   大概……就跟谢青珣与宋昀的关系类似?   .   将魏柏引到了县府内的花园里,魏柏一眼就看到了花园里的那个石制棋盘,“瑾声可愿意手谈一局?”   又是下棋?   叶瑾声在心里哀嚎一声,这些文人墨客的,怎么一见到棋盘就这么积极呢?   想到这里,叶瑾声不由得苦了脸,“魏郎君,实不相瞒,我就是个臭棋篓子,还是别了吧?”   但魏柏想要和叶瑾声下棋,目的也不仅仅是消磨时光,更多的还是想从这人的棋路上,稍稍看一眼这人的性格。   不同性格的人,在下棋的时候,棋盘上的风格也会不同。   以棋会友,有的时候,也是一场旁人很难看懂的交流。   见魏柏坚持,叶瑾声只能坐到了他的对面。   .   等到了吃饭的时间,谢青珣寻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棋盘的两边,一大一小,正在进行一场堪称“激烈”的厮杀。   魏柏神情悠闲,甚至还有空指点叶瑾声落子,同时落子之后的后路都说的清清楚楚。   叶瑾声手里拿着一枚棋子,往这边看看,又往那边看看,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谢青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对着魏柏恭敬行礼,“老师。”   “玄玠!”看到谢青珣之后,叶瑾声就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你快来帮我看看,下一个棋子应该落在哪儿?”   魏柏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儒雅随和,“玄玠,待我下完和瑾声的这一局,就与你手谈一局,如何?”   叶瑾声连忙道,“玄玠,你就救一救我吧!我真的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往下走了!”   谢青珣垂眸,看着正扯着自己袖子,央求的叶瑾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而看向了魏柏,“l老师以为呢?”   魏柏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对面。   这便是同意了。   叶瑾声连忙起身,把谢青珣按到了石凳上。   谢青珣落子之后,整个棋盘的形势顿时一变,而魏柏的神色,也逐渐凝重了起来。   只是先前叶瑾声走的棋实在是太“臭”,就算是谢青珣后来接手,尽力挽救,却最终也是无可奈何。   手指间翻转的棋子最终被谢青珣扔回了棋篓里,“老师,我输了。”   说完,谢青珣站起身,对叶瑾声介绍道,“瑾声,这便是我之前与你说过的松实先生。”   啥?   那一瞬间,叶瑾声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松实先生?   对哦,好像以前谢青珣确实和自己说过松实先生的姓名,只是平日里提起来的时候,大都是称呼他为松实先生,不会称呼他的全名。   所以,叶瑾声才会觉得魏柏这个名字听上去非常熟悉,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   叶瑾声连忙回忆自己之前在魏柏面前的举止,确定自己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后,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恭敬地对着魏柏行了一礼,“晚辈见过松实先生。”   松实先生和蔼地笑着,“以前就在心里听玄玠提起过你,如今总算是见着了。确实是灵动秀致,心性纯稚。”   被人当面夸奖,还是谢青珣十分尊敬的长辈,叶瑾声的脸立刻就红了。   他讷讷道,“当……当不得松实先生如此夸赞。”   “当得。”松实先生的神色倏然间一转,肃容道,“我在来绍田县之前,先去了缁平郡、鹿奉郡、信邱郡,象戎郡,还有卫门郡。当地纸张价格已经降低数倍,无数读书人因此获益,瑾声此举,大善。”   缁平郡自不必说,扶阳县便是缁平郡治下,而鹿奉郡,是孟怀孟郡守家族所在,卫门郡是谢氏的发源地,信邱郡为宋氏祖地,而象戎郡为容氏所控制。   这几处分布于大梁的东南西北,而以这几个郡为辐射点,正在不停地往外辐射,想来,再过不久,整个梁朝的纸张价格就能降下来。   虽然因为地域不同,价格也会有所波动,但到底不会再像诸平郡楚氏一家独大那时候一样了。   想到这里,叶瑾声也觉得开心。   .   既然是谢青珣的老师前来,叶瑾声当然不会怠慢,立刻就要让人收拾出来谢青珣的房间,给松实先生居住。   看到叶瑾声那积极的模样,谢青珣不由得好笑道,“就这么迫不及待?”   叶瑾声瞥了他一眼,“你不想?”   “自然是想的。”谢青珣捻起了落到叶瑾声脸颊上的一根眼睫毛,意味深长地开口,“只是如此,日后瑾声怕是再难安眠。”   谢青珣的意思,叶瑾声自然明白。   他的目光顿时变得飘忽,看看天,再看看地,顺便看看旁边几乎要掉光枯叶的树木,却愣是不肯看谢青珣。   当时的那一股子劲儿过去后,叶瑾声再想起来那事儿的时候,只觉得羞耻无比,不敢相信那时的自己竟然会做出那么多出格的事情。   只是……只是……叶瑾声无法否认的是,除了最开始的艰涩之外,大部分时间他都……都很喜欢。   而且……也没有第二天起来走不了路嘛。叶瑾声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谢青珣眯起了眼睛,只觉自己先前的克制似乎是给了眼前这个小家伙儿一些幻觉。   .   将房间收拾好之后,叶瑾声滚到了床上,忽然侧身,用手肘撑起了脑袋,打量着一旁正在褪去外衣的谢青珣。   他忽然有一种把人捞进了自己碗里的感觉。   “在看什么?”谢青珣坐到床边,问道。“我在想,可总算是把你捞进碗里了。”叶瑾声忽然起身抱住了谢青珣,笑眯眯地道,“我以前可眼馋太久了。”   谢青珣好笑道,“就这么开心?”   “当然开心了!”叶瑾声忍不住又在谢青珣的下巴上蹭了蹭,自从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之后,谢青珣倒是也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留宿,只是两个人始终没有真正同居,叶瑾声指的是睡到一张床上的那种同居。   不过现在么,托松实先生的福,叶瑾声把谢青珣的东西全都搬到自己房间里来了,看他以后还能怎么拒绝!   当然,另一个原因,叶瑾声是肯定不会说出口的。   .   翌日。   叶瑾声起身的时候,身侧的被窝里还带着些许的温热,显然,谢青珣也是刚刚起床不久。   他翻了个身,滚到了谢青珣昨晚睡过的那一边,嗅着谢青珣留下来的味道。   片刻后,他喃喃道,“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变态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甘棠勿剪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二更)   得知魏柏便是松实先生之后, 叶瑾声在他面前的时候,总是十分乖巧。   听说叶瑾声想要开书院,松实先生对此非常上心,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直接把叶瑾声给砸懵逼了。   书院的经济来源是什么?如何避免运作这些钱的人产生贪腐的心理?若是产生了, 又该怎么办?   书院的架构呢?   书院要如何招生?   书院要请谁来当讲师?   书院日常的规章制度又该如何?   问题一个又一个,叶瑾声懵逼了一会儿之后, 取过了纸张与毛笔, 不好意思地道,“先生, 能不能请你再说一遍?”   松实先生也不气恼,反而对叶瑾声的这一行为十分赞赏。   待他又说过了一遍之后,叶瑾声将问题一一记录下来,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向松实先生讲明自己的想法。   最重要的一点, 书院的经费从何而来?   对于这一点,叶瑾声早就有想法。   在中国古代, 书院制度为封建王朝输送了无数读书人, 而这些书院, 基本上都是免除学费的, 甚至还会包揽学生的食宿等费用。   而书院的经费来源, 大致有那么几个,最重要的是学田。   每个书院都有属于自己的学田, 雇佣农人种植, 然后收取佃租,而这一类学田,有官府的赐予,也有本地富商的捐赠。   除了学田之外, 还会有民间人士捐赠店铺,而店铺的收益便交给学院用作日常支出。   叶瑾声准备延续这一点,想要学院一直保持免费,必须让学院本身拥有的资源流动起来。   除了学田、店铺之外,还有官府直接拨赠的金银,民间捐赠的金银等等。   .   至于学校的规章制度么,叶瑾声决定借鉴自己前一世的现代学校。   分班级,分年级进行授课。   听到这里,松实先生不由得微微皱眉,“如此,岂非违背了因材施教的原则。”   叶瑾声笑着道,“可是,先生,如今书院不过刚刚建好,也不知有没有愿意前来授课的夫子。”   “因材施教固然好,但是,您不觉得,一位夫子只是教导一个学生,太浪费资源了吗?”   “如果将学习进度差不多的学生集合在一个大房间内,由一位夫子统.一.教导,岂不是更好?”   “除了学习之外,还要重点考核学生们的道德。”叶瑾声神色严肃,“父母是孩子们的第一任老师,孩子的很多言行都是从父母的身上学来的。小孩子不懂分辨,很难分辨出来什么是好的,什么又是坏的。等他们养成了习惯,那以后再难掰正。而掰正坏习惯,最好的办法就是建立严格的规章制度,然后,秉公执法。”   就比如现在的绍田县,已经再没有人在大街上随地便溺了。   “这倒是不错。”松实先生满意颔首,“我来绍田县这几日,可真的是大开眼界。”   叶瑾声继续道,“不过,瑾声确实有一事十分为难,还请先生帮我。”   松实先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儒雅和善的笑容,似乎是已经猜到了叶瑾声想要说什么。   被松实先生这样看着,叶瑾声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他斟酌着开口,“能否请松实先生帮忙,寻几位夫子过来?”   其实叶瑾声原本是想直接打着松实先生的幌子招人的,只是这样到底不太好,还是要先征求一下别人的意见。   “可。”松实先生没有拒绝。   叶瑾声眸子一亮,继续试探性地道,“那先生能否帮忙,挑一挑不同年级孩子所适用的课本?”   只是启蒙的话,叶瑾声可以把自己前一世的那些启蒙书籍翻出来。   但是,如果想要循序渐进地安排课程,叶瑾声目前是真的抓瞎。   “还有分年纪的事情,我的计划是不按照年龄来分,而是按照学识来分。”叶瑾声继续道,“出一份用作考查的试卷,根据他们的成绩,分到不同的年纪。”   至于那考卷谁来出,除了松实先生,还能有谁?   等叶瑾声将自己的想法都说完,已经接近日落时分。   桌子上的茶水早就凉透了,只是谁也没有顾得上喝一口。   叶瑾声与松实先生中间的桌子上是一摞摞的纸张,上面写满了字,还有不少涂改的痕迹。   松实先生虽然很欣赏叶瑾声的想法,但有的时候也不免为他的某些异想天开而叹息。   .   耿怀薇送来的那一份《新千字文》松实先生看过,并无需要再次改动的地方。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耿怀薇的脸上也满是喜色。   在大梁,凡是读书人,几乎就没有没听过松实先生名字的人,耿怀薇自不必说,见自己的劳动成果得到了松实先生的肯定,耿怀薇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笑容。   确定不需要改动后,耿怀薇又亲手将那《新千字文》工整地抄录一遍,反着贴在了木板上。   耿家的姑娘们日夜赶工,总算是将《新千字文》的雕版给刻了出来。   雕版刻好之后,印刷就变得轻松了许多。   当耿怀薇抱着一大摞的《新千字文》去县府的时候,松实先生看着一模一样的两本书,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   “你……你们这是如何做到的?”松实先生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可见他此时的震动。   叶瑾声猛得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先生,你看我这记性,我忘记将雕版印刷的事情告诉你了。”   “雕版印刷?”   “对。”耿怀薇点头,“此事还是叶郎君特意教给我们做的,若不是叶郎君帮忙,我与耿家的那些姑娘们,大概早就饿死了。”   “耿娘子说得太严重了。”叶瑾声连忙道。   一旁的松实先生却还是在翻看着那几册《新千字文》,他问道,“不知这雕版刻成,需要多少时间?”   这事儿上,耿怀薇最是有经验,她道,“刻雕版是个精细活,也是个体力活儿,我与其他姑娘们一起,足足忙活了将近一个月,才将这一份千字文的雕版刻好。”   “一个月,不过刻印千字。”松实先生喃喃,“那印一份呢?又要多久?”   耿怀薇笑了,她指了指那一摞《新千字文》,“松实先生可知印这几十本《新千字文》用了多久?”   “多久?”   “半日而已。”   半日?   听到这里,松实先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半日便能印出几十本,那一天的时间,说不定能印到一百本!   一千本书也不过是十天的时间而已!一万本书,只需要百日的时间便可做完。   若是人手足够,这个时间还能继续压缩!   这……   松实先生只是稍微一算,就想明白了这雕版印刷的好处。   这还不算,叶瑾声又在旁边补充道,“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办法,就像是烧制陶器瓷器一样,把字给烧出来,印刷的时候,直接将其排列组合就是了。”   “但是这种活字印刷也有缺点,就是一本书中重复的字很多,同一个字的活字需要烧制很多出来。”   “除此之外,用字拼成一块雕版也非常耗费时间,两相比较起来,活字印刷也并没有比雕版印刷方便多少,毕竟雕版刻出来之后,就能一直重复利用。至少,印个几万次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如果保养得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更多。”   听了叶瑾声的话之后,松实先生不由得喃喃,“若是如此,那从此之后,岂不是向学之士,人人都能看得上书了?”   叶瑾声道,“我只能说,雕版印刷推广开之后,书籍的价格肯定会降低,但是,松实先生,还有另外一个大问题。”   松实先生正色道,“瑾声请讲。”   乍然见松实先生如此严肃,叶瑾声还有些不习惯,他端正态度,道,“想要刻印雕版,也得有书才行。耿娘子愿意将耿家所藏的书籍刻做雕版,实为天下人之幸。”   说完,叶瑾声对着耿怀薇拱了拱手,以示尊敬。   耿怀薇连忙还礼。   却不想,下一瞬,松实先生竟然也抬手,对她行了一礼。   耿怀薇立刻侧过身,慌乱道,“魏先生,怀薇愧不敢当。”   “当得。”松实先生诚恳道,“愿意将家中藏书广传天下,耿女郎堪为天下表率。”   说完,松实先生又看向了叶瑾声,“瑾声,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我捐书。”   叶瑾声点头,“是。”   松实先生一口答应下来,“此事,我义不容辞。”   叶瑾声立刻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只是,叶瑾声也没开心太久,翌日,他遍寻不到松实先生,去找了谢青珣,这才知道,松实先生匆匆离开了,说是要去游说那些世族们和他一起捐书。   叶瑾声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僵硬了起来,不是,松实先生跑了,那他书院的夫子怎么办?   总不能他自己上吧?   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第105章 (一更)   “算了, 反正松实先生以后总会回来的。”叶瑾声安慰自己。   况且,如今只是教不识字的人认字,也没必要请特别厉害的夫子过来, 基本上,能识字的人就足够了。   实在不行的话……   叶瑾声琢磨着, 自己亲自上也不是不可以。   .   谢青珣拉过叶瑾声,“准备得如何了?”   叶瑾声顺势在谢青珣的身边坐下, 见自己与对方之间还有空隙, 便毫不犹豫地往他那边挪了挪,两个人顿时贴地更近了。   “书院倒是已经建好了, 就是还缺少教书的先生。”说到这里,叶瑾声不由得怨念道,“原本我和松实先生说好,借一借他的名头, 说不定就能吸引来一些夫子。不过现在……”   摇了摇头,叶瑾声道, “反正书院的目的也不过是给那些不识字的人启蒙, 教书先生只要识字就行了。”   “学识渊博的先生不好找, 但只是识字的人, 绍田县里总还能找出来几个的。”   除此之外, 如果愿意来书院当先生的话,除了基本的工资之外, 每个月都有定额的纸张使用。   绍田县临近诸平郡, 地理位置偏南,而在绍田县东南方向,有大片的竹林,非常适合用来制作竹纸。   如今, 绍田县使用的纸张大都是竹纸,比楮皮纸便宜许多,写字抄书完全够用了。   有了竹纸工坊的背后支撑,以及耿怀薇的鼎力支持,原本应该十分昂贵的启蒙书籍,价格大幅度下降,只是,对于一些普通人家而言,用来买书的钱还是有些不舍得。   这时候,便有那头脑灵活的,提出了一个新的办法。   那就是想买启蒙书籍的几家,合起伙儿来,一起买,家里的孩子一起用,   只是,这样一来,便有了新的问题,好几个孩子只能使用同一本书,效率十分缓慢。   .   听叶瑾声说完,谢青珣也点了点头。   他作为绍田县的县令,这些事情,比叶瑾声更加清楚。   “除此之外,若是愿意来书院中当先生,书院里的藏书可以免费借阅。”说到这里,叶瑾声顿了顿,继续道,“藏书室内的书籍需要做一些特殊的标记,避免人为损坏,以及借书不还,据为己有。”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如今绍田县的书院都还没开张呢,藏书室内的书籍也没有几本,大部分甚至还是从县府内的书房,以及耿家的书院里抄录过去的。   “最后,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叶瑾声忽然握住了谢青珣的手,“玄玠,你帮书院取个名字吧!”   “我来取名字?”谢青珣微微惊讶。   “嗯。”叶瑾声道,“你也知道,我在起名上,一向不太好。”   说着,叶瑾声不由自主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毕竟是我第一次创建书院,总要起一个有寓意的名字才好。”   谢青珣思索了一会儿后,道,“瑾声对书院里的学生有何种期待?”   “期待么……”叶瑾声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期待,不过是希望他们能认识点儿字,以后生活也会方便一些。”   “只是这些?”   叶瑾声抿了抿唇,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地道,“那如果我说,我希望从书院里毕业的学生,将来能够封侯拜相,这会不会太好高骛远了一点儿?”   “不会。”谢青珣抚了抚叶瑾声的头发,“家师当初也被无数人嘲讽,可如今,他的学生却已经遍布朝堂。”   说到这里,谢青珣忽然一顿。   “玄玠,怎么了?”   谢青珣回过神儿来,摇了摇头,对叶瑾声道,“无事。”   “真的?”   叶瑾声觉得谢青珣的脸色不怎么好。   “真的无事。”   谢青珣缓缓道,“只是想到了一些谢家的事。”   提及谢家,叶瑾声有心想说点儿什么,最后却只是握住了谢青珣的手,“你还有我。”   “嗯。”   .   只是,等到叶瑾声离开之后,谢青珣在书案前坐了许久,终于提笔写下了一封信。   而信封上,写着谢丹致亲启几个字。   .   叶瑾声离开县府后,直接去了何鸣还有荀意的住处。   见到叶瑾声过来,两人都很惊讶,立刻请叶瑾声坐下。   “叶郎君过来,可是有事?”何鸣问道。   叶瑾声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准备开一座书院。”   开书院?   何鸣与荀意对视了一眼,这开书院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书院里不仅仅教人识字,也会教导算术。”   听到这里,何鸣与荀意顿时明白了叶瑾声的意思。   他们平日里做木工活儿,对于数字十分敏感,算术更是精通。   果然,下一瞬,叶瑾声继续道,“只不过,在绍田县,识字的人不少,但是精通算术的人却不多,所以,我这次过来,就是想问问何郎君,荀郎君,是否愿意来我的书院当先生,教导学生算术?”   而在书院里当先生的各种福利,叶瑾声也详细地讲给两个人听。   听完之后,何鸣与荀意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意动。   “不过,还有一事,需要与两位郎君详谈。”   “哦?是何事?”   “我知道两位是墨家传人。”叶瑾声斟酌着道,“只是不知,两位可愿以墨家传人的名义授课?”   叶瑾声虽然说得委婉,但是何鸣与荀意都不是笨人,自然清楚叶瑾声话里的意思。   他是希望何鸣还有荀意能够教导书院里的学生墨家技艺。   这……   何鸣扯了荀意一下,似乎是在问他,应不应该答应。   叶瑾声见那两个人犹豫,心里叹气,道,“何郎君,荀郎君,若是为难,只讲授算术便好。”   何鸣连忙道,“叶郎君,您误会了,非是不愿,只是此时毕竟事关重大,且我与荀意所学传承并不完整,还要询问大师兄之后,才能坐下决定。”   荀意也是在一旁连连点头,“正是如此。”   又与何鸣还有荀意确认了书院开张的具体时间之后,叶瑾声便忙碌起了书院先生的招募工作。   .   将书院的招人告示贴出去之后,因为书院的优厚待遇,几乎只要是识字的人就跑来了。   叶瑾声看着院子里的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人不会太多呢……”   毕竟,在这个时代,识字可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好在,叶瑾声对此早有准备。   叶瑾声将前来应聘的那些人请到了两个大教室内,往他们分别落座后,让仆从给他们发下去了一张张的试卷。   那些人拿着一张字迹印刷工整的试卷,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这是要干什么?   试卷发完之后,叶瑾声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他笑眯眯地开口,“因为前来的郎君太多,而书院所需要的先生名额有限,故而,我与谢明府斟酌过后,给诸位出了一张试卷,试卷上的题目,各有分值,答对便可得分,答错不得分。”   “我们会录取得分最高的几位。而为了公平,答题时间为一个时辰。”   “这里的纸张尽可取用,只是时间一到,便不允许再动笔。”   说完,叶瑾声示意一旁的仆从。   那仆从一敲锣,朗声道,“考试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算是古代版教师资格考试了2333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山月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二更)   “考试开始——”   锣音落下, 不少人还愣在当场。   等终于意识到叶瑾声说的是什么意思之后,更是有几个人的脸上露出了愤怒与屈辱的神色。   “简直荒谬!”   一位鬓发已经染上了白发的老人立刻拍案而起,“叶郎君, 我等都是读书人,岂能受此侮辱!”   叶瑾声茫然, 有些不解,“侮辱?”   不就是考教一下你们的学识吗?   这怎么就变成侮辱了?   然而, 和这位老夫子相似想法的人倒还真的是不少, 看向叶瑾声的目光顿时变得十分不善。   但也有人神色淡定。   “许老何必如此。”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人慢悠悠地开口,“叶郎君所开的书院, 如今只需要六人,而前来应征的却有十几人,自然该选择学识最高的人。叶郎君对我等又不熟悉,如今这法子, 倒也算是公平。”   听到声音后,叶瑾声便向那边的角落看过去, 那里正坐着一个神色悠闲的年轻人, 他看着年纪不大, 最多不过二十五六, 眉宇间满是玩世不恭。   见叶瑾声看过来, 他微微拱手,对叶瑾声笑了笑, 道, “叶郎君好想法。”   叶瑾声连忙回礼,“郎君谬赞了。”   有了那个年轻人的帮忙,在座之人脸上大都露出了沉思的模样。   然而,那个被叫做许老的人, 却根本不愿意听这些解释,他猛地起身,一甩袖,直接离开了。   而在他之后,有人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犹豫之色,也有人直接俯身,看起了那试卷上的题目。   .   那试卷是叶瑾声与谢青珣商量后确定的。   经史子集自不必说,有默写题,便是指出某本书的某一章某一段,让他们默写下来。   也有填空题,出下一句,让他们写出来前一句。   也有简答题,谢青珣将自己还未处理完的一些事情,润色了一番之后,拿来做了考题。   而考题的内容,不外乎是对案子里的某某人如何评价,若你是县令,又会选择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默写题与填空题,考校的是这些人的学识积累程度,而简答题,考的便是和这些人的心性了。   一个人的心性如何,是会体现在他平日里的一言一行中的。   而叶瑾声绝对不允许自己的书院里出现人品低劣,道德水准底下的人。   学识高的人,不意味着他们的人品也同样高尚。   事实上,一个人的道德水平与他的学识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就算他学富五车,但他也可能只是一个学富五车的流氓而已。   .   这一场考试,最终大部分人还是留下来了。   只是,之前用了不少时间犹豫的那一部分人,在一个时辰的时间到达后,仍旧没能答完全部的考题。   敲锣的声音再次响起,仆从拉长的声音传入了考生们的耳中。   “考试结束——”   “请停笔——”   虽然不少人为自己还没有写完而焦虑,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也不好意思继续写下去了,不然难免会被鄙夷。   等到了时间之后,叶瑾声亲自去将他们的答卷收了起来。   虽然考题只有一张纸,但是这些人在答题的时候,却写了最少三大页。   等收到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的时候,叶瑾声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这个人的学识如何,如果他最终被选上了,那么自己现在和他的对话,可能会引来旁人的不满。   将试卷收好之后,叶瑾声笑着对众人道,“三日后,我会遣人将结果送至各位家中。”   听到这句话之后,不少人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种古怪选人方式,他们也是第一次参加,前面经史子集部分,涉猎太广,不少人甚至连题目里所将的那本书籍都没有看过,又如何能答得出来?   若是将此事全部公开,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脸上挂不住。   将那一行人送走后,叶瑾声立刻翻开了那个坐在角落里的那人的试卷。   “阮信。”   .   “阮信?”   听到这个名字,谢青珣不由得微微皱眉。   叶瑾声连忙问道,“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谢青珣摇了摇头,“他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叶瑾声着急,你倒是快说呀!   “此人严格来说,也算是我的师兄。”谢青珣道,“他是一个弃婴,无父无母,被老师捡到后养大。”   “他没有算在松实先生的弟子里吗?”   叶瑾声觉得有些奇怪。   “阮信严格来说,是老师的养子。”谢青珣道。   “原来是这样。”叶瑾声点了点头,“不过……他为什么会来绍田县?你和他熟吗?”   谢青珣摇头,“我与阮信,不过是点头之交,不过,我等听兄长说过,此人性情诡谲,喜怒无常,瑾声与他打交道,还是小心些为好。”   叶瑾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他还帮我解围了,感觉……应该也不会很难相处?”   谢青珣沉声道,“瑾声莫非是信不过我?”   “没有没有!”叶瑾声连忙摇头,“那我以后离他远一点儿!”   但是很快,叶瑾声就皱起了脸,“可是,玄玠,如果他最后成为了书院的先生,那我和他不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吗?这可怎么办?”   “他既然是松实先生的学生,那么他的学识肯定非常好,正常来说,他应该是这一次考试的第一吧?”   谢青珣不由地沉默了下来,无他,因为叶瑾声说的很对。   而以阮信那个记仇的性子,自己和瑾声若是真的在这一场考试里黑了他,日后怕是别想安生了。   他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瑾声,如果他当了书院中的心声,我想,你最应该担心的,是学生跟着他胡闹。”   叶瑾声的耳朵立刻就支棱了起来,“你说得对!”   这一点确实很重要!   .   三日后。   百通客栈,阮信从一人的手中拿过了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非常简单,言明阮信已经通过了之前的考试,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携带这封信,翌日前往书院。   书院内会准备先生所居住的房舍,不必担心住处的问题。   看完后,阮信满意地眯起了眼睛,从怀里掏出来一小块银子,直接扔给了那个送信的伙计,“赏你的。”   “多谢郎君!”   那人没想到只是替人送了一封信,就能得到打赏,笑得脸上都快挤出来一朵花儿了。   .   另一边,没有通过考试的人,叶瑾声还送上了几刀竹纸,至少礼数方面是做到周全了。   而那些拂袖而走,根本没有参加考试的人,当然是很么都没有。   那位许老听说了这件事儿之后,险些气得没能上来气,幸好送医得及时,不然的话,怕是会闹出人命来。   叶瑾声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只觉得有些一言难尽,不过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要忙的事儿躲着呢,哪有时间去关注一个气性大的老头儿。   .   确认那六人都愿意留在书院中之后,叶瑾声将他们带去了后院,那里特意建了几个清幽的小院儿,院子是放着四合院的模式,一个院子能住三人,至于是如何居住,叶瑾声让他们自行决定。   就在其余几人彼此打量,思索着邀请谁与自己同住的时候,阮信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就走进了左边的那个院子,“我住这里。”   见阮信做出了选择,其余五人也很快有了自己的决定。   .   书院一共有两个部分,东院和西院,东院教授经史子集,而西院教授百工。   东院和西院的先生也是分开的,东院请来的先生都是读书人,而西院请来的先生,放在其他人眼里,那绝对能称得上是鱼龙混杂。   除了何鸣与荀意之外,叶瑾声还在琢磨着请老农来讲课,讲怎么种田。   不过,书院还未正式开张,叶瑾声就遇到了故人。   “染宁?刑郎君?”   看到门口的两个人,叶瑾声十分惊喜,伸出手去就要拉人。   然而,不等叶瑾声的手碰上周染宁,刑铮就巧妙地插到了他和周染宁的中间,同时握住了叶瑾声的手,笑着道,“叶郎君,许久未见了。”   叶瑾声愣了一会儿之后,也反应了过来,“确实,之前我离开扶阳县的时候,染宁还是男子呢。”   说到最后,叶瑾声不由得打趣了起来。   周染宁咬着唇,不好意思地开口,“瑾声,抱歉,之前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我知道。”叶瑾声安慰她道,“我也能明白,你不必和我道歉。”   .   将人请进正厅之后,叶瑾声吩咐仆从准备茶水与点心,等候的功夫,他们又聊了几句。   “离开太久,绍田县已经不是我记忆里的样子了。”周染宁忍不住感慨。   “还有一事。”周染宁忽然神色郑重地道,“瑾声,多谢你帮我报了仇。”   “啊?”叶瑾声茫然无比,“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似乎是过去的阴霾已经彻底散开,周染宁再提起往事的时候,语气也变得平和了许多,“当初,我被人贩子抓走后,原本是要卖去耿家的。”   耿家?   这么巧?   叶瑾声不由得惊讶。   “那你……”想起耿怀薇,叶瑾声迟疑了,耿家并未彻底消失,也不知道周染宁会不会介意……   “瑾声,我明白你的意思。”周染宁开口,语气平淡,“耿誉是首恶,而耿家的那些女子……也大都是可怜人。”   她们是如何进入耿家的,周染宁不必多思考都能猜得到。   要么买,要么用强。   “你不介意就好。”叶瑾声松了一口气。   说着,他又看向了一旁的刑铮,刚才他和周染宁说话的时候,刑铮的目光几乎就没有从周染宁的身上离开过。   此时察觉到叶瑾声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叶瑾声。   叶瑾声看了刑铮一眼,又看向了周染宁,促狭道,“染宁,你与刑郎君这是……”   周染宁的脸上立刻染上了红晕,她嗫嚅道,“我……我与师兄他……”   刑铮见周染宁羞窘,连忙开口帮她解围,“我与阿宁已经互许终身,此次回来,便是想请师父他老人家见证。”   “原是好事将近,难怪刑郎君春风满面。”叶瑾声笑着调侃。   说完,叶瑾声又看向了周染宁,眸子里也带上了祝福,“染宁,恭喜。”   周染宁红着脸,接受了叶瑾声的道喜,“我们这次过来,其实……其实也是给你和谢郎君送请帖的。”   说完,周染宁就看向了刑铮。   刑铮立刻麻利地将请帖从自己的怀里取出来,双手托起,递给了叶瑾声。   叶瑾声双手接过后,笑着道,“染宁的大喜日子,我与玄玠定然捧场。”   .   将刑铮与周染宁送走之后,叶瑾声看着被染成了红色的请帖,愣愣出神。 第107章 (一更)   “你拒绝了?”刑铮问道。   “没有没有。”何鸣连忙摆手, “我只说这事儿我不能做主,还要等师兄回来之后再做决定。”   刑铮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   听到何鸣与荀意两人说起叶瑾声亲自来邀请的事情, 他是真的担心自己的这两个师兄弟直接拒绝了叶瑾声,闹得太难看, 到时候自己就是想帮忙说和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何鸣哪里能不清楚自家大师兄的想法,忍不住道, “师兄, 我真的没那么傻。”   刑铮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对了, 染宁回来了。”   “什么?”   “师兄?你说的是真的?”   听到周染宁回来了,荀意猛地起身,几乎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那……那她这些年……她这些年过得可好?”荀意声音颤抖着道。   刑铮沉默了下来,道, “一切都过去了。”   “对,对, 一切都过去了。”荀意连忙扯动自己的嘴角, 试图强扯出一个微笑来。   何鸣不忍心再看下去, “荀意, 你笑得比哭还难看。”   荀意无奈, 一拳头砸在了他的肩膀上,“我这是开心的。”   “可去你的吧。”何鸣与荀意说话的时候, 余光也一直在注意着刑铮。   说实话, 何鸣有点儿担心。   他们师兄弟一起长大,何鸣自然清楚荀意和刑铮对小师妹的那点儿心思。   只是小师妹她平日里一心泡在各种机关里,不管是荀意小心翼翼的靠近,还是刑铮的关心, 对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那小师妹,她现在……现在……”   “我与染宁重新寻了一个住处。”刑铮笑着开口,或许是想起了自己与周染宁好事将近,所以,刑铮脸上的笑,看上去,就有些傻乎乎的。   荀意此时还未弄明白刑铮话里隐含的意思,倒是何鸣,旁观者清,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明白了刑铮这话里潜藏的意思。   以往,不管是周染宁还是刑铮,都是和他们住在一起的,什么情况下,这两个人才会另寻住处?   果然,下一瞬,刑铮便开口,“我与染宁情意相投,已然定下婚约,待成亲之日,阿鸣,阿意,你们可一定要来。”   何鸣下意识地看向了荀意。   荀意一下子愣住了,似乎是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才好。   “成亲?”   “是。”刑铮点头。   他们大都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无父无母,师兄妹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不过,师父他老人家没能撑多久便过世了,只留下了他们几个师兄妹。   原本,刑铮若是想要求娶周染宁,是应该想自家师父提亲的,只是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合适。   但刑铮也不愿意让周染宁受委屈,至少三书六礼是必然的要准备好的。   也不知道刑铮这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在扶阳县的时候,求了宋昀帮忙。   只是,周染宁却坚持要回绍田县再成婚,刑铮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的。   .   “阿意,你没事儿吧?”   刑铮离开后,见荀意一直呆呆地坐在院子里,何鸣有些担心。   “我没事。”荀意抹了一把脸,“大师兄和小师妹要成亲了,我应该高兴才是。”   何鸣欲言又止。   荀意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到了远方,“我应该高兴才是。”   何鸣坐到了荀意的身边,安慰他道,“这事儿,要我说,大师兄做的确实不怎么地道。”   荀意苦笑了一声,“阿鸣,其实我明白,小师妹一开始喜欢的人就不是我。”   荀意的语气逐渐飘远,“大师兄聪明,师父讲的那些道理,他一听就会,不像是我,总要琢磨许久才能明白过来。”   “小师妹也是同样。”   “而且……”荀意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小师妹被人贩子抓走,我……我也应该有罪才是。”   “你这是在说什么呢!”何鸣斥责道,“这事儿我们早几年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那根本不关你的事情!”   “可如果不是我……”   “但要是看到有人受伤,你却不肯去帮忙,那便也不是你了。”何鸣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小师妹被人贩子拐走的事儿,责任不在你。”   “而且,”何鸣又换了一种说法,“如果小师妹真的责怪你,也不会邀请你参加她的大婚典礼了。”   然而,荀意却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有的时候,我也是真的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信任,还是折磨。”   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嫁给别人,这……   .   “荀郎君?”叶瑾声看着找过来的荀意,有些惊讶,“是有什么事吗?”   荀意其实已经在门前等了一会儿了,在听到叶瑾声的声音之前,他一直愣愣地,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叶郎君。”   荀意慌忙间起身,对叶瑾声行了一礼,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能否……能否……”   见荀意一直说不出口,叶瑾声笑了笑,“不着急,荀郎君,进去说。”   .   得知荀意是询问自己能否和其他的先生一般,提前住进书院,叶瑾声自然没有什么不答应的,也没有多问。   这让荀意十分感激。   .   待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叶瑾声忍不住皱眉。   “怎么了?”   “我有点儿担心。”叶瑾声将刑铮给自己和谢青珣的请帖取了出来,“我也没想到,他们师兄妹之间居然还出现了三角恋。”   “不对,算不上三角恋。”叶瑾声很快又补充了一句。   “你担心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影响到书院?”谢青珣了然。   “所以啊,办公室恋情不可取。”叶瑾声喃喃。   “办……什么?”谢青珣微微蹙眉,不解道。   “啊……”叶瑾声这才注意到,自己没留神,把前一世的一些用语给说了出来。   “就是……”叶瑾声努力给谢青珣解释,“像是在书院里教书的先生,如果他们中有人彼此心动,在一起之后又分开,两个人之间就会变得十分尴尬,说不定连教书都教不下去了。”   谢青珣听完后,却道,“书院中教书的先生都是男子,如何心动?”   叶瑾声一瞬间卡壳。   也是哦,刑铮和周染宁,还有荀意之间的事情太过特殊。   思及此,叶瑾声不由得喃喃道,“只希望,到时候他们之间不要产生什么矛盾才好。”   “放心吧。”谢青珣抓起了叶瑾声的手,“从荀意此行来看,他还是有些分寸的。”   “啊?”   “刑铮与周染宁大婚的时候,书院那时候已经开张,荀意便能找借口留在书院,不必去参加喜欢之人的婚礼。”谢青珣为叶瑾声解释,说完,他缓缓摩挲着叶瑾声的手掌,语气里有些庆幸,“幸而我与瑾声心意相通,不必经受所爱嫁人的痛苦。”   “嫁人?”   叶瑾声眸子一转,忽然靠近了谢青珣的身体,打量了对方一会儿后,忽然道,“那玄玠可愿嫁我?”   嫁?   谢青珣眉梢扬起,“瑾声愿娶?”   “当然!”叶瑾声毫不犹豫地道。   谢青珣笑了笑,“既然瑾声愿娶,珣自然愿嫁。”   虽然知道以谢青珣的身份,这话听上去更像是打趣,但是叶瑾声听完之后,还是忍不住扑了上去。   看着被自己扑倒的谢青珣,叶瑾声低头,咬了咬谢青珣的喉结,笑着到,“春宵苦短,不妨先来洞房?”   谢青珣抬手揉了揉叶瑾声的脑袋,胸腔震动,发出了低沉的笑声,“现在倒是不害羞了?”   “咳咳。”叶瑾声咳嗽了一下,视线有些飘忽,“嗯……圣人不也有言么,食色,性也。”   更何况,人一旦开了荤,就很难再忍受清粥小菜的生活,必然会食髓知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甘棠勿剪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二更)   谢青珣轻笑一声, 不等叶瑾声反应过来,便扣住了他的后颈,吻了上去。   “唔——”   叶瑾声接下来的话, 全都被堵了回去。   谢青珣的眸子愈发深沉,叶瑾声看过去的时候, 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被卷入了某种旋涡。   被卷进去的那一瞬间,叶瑾声只觉得一股战栗的快.感从身体的四肢百骸传来, 最终汇聚于他的脑海。   “嗯……”叶瑾声仿佛被烫到般蜷缩了起来, 却被一双温热的手强行掰开。   “玄玠……”   迷迷糊糊中,叶瑾声本能地向自己最信任的那个人求救。   恍惚中, 仿佛来自遥远天边的回应模糊传来。   “瑾声,我在……”   叶瑾声动了动脑袋,伸出手去,像是要抓住看不见也摸不到的声音。   他的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抓握了几下之后, 被另一只手扣住,手心里布满了汗水, 黏腻的感觉让叶瑾声皱眉。   他想抽回自己的手, 然而手指却被对方扣地更紧。   指尖上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 叶瑾声对这种感觉很熟悉。   他在吻我的手指。   叶瑾声迷茫地想道。   紧接着, 叶瑾声手指痉挛了几下, 脑海中白光炸开,整个人仿佛漂浮于云天之上。   “瑾声……”谢青珣吻了吻叶瑾声的额头, 低声道, “睡吧。”   .   翌日。   叶瑾声躺在床上,有些迷茫地看着床顶。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侧,那边还带着最后一丝暖意。   显然,谢青珣已经起身很久了。   叶瑾声随手捞过一个枕头抱进怀里, 忍不住蜷缩起了身体。   可惜的是,他刚做出蜷缩的动作,就不由得“嘶”了一声,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瑾声。”   谢青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叶瑾声抬起头,有些惊讶,“玄玠,你怎么还在这里?”   谢青珣好笑地道,“瑾声这是起床后便不认账了?”   叶瑾声茫然,“什么?认账?认什么账?”   谢青珣将叶瑾声抱起,悬空放在自己的怀里,手掌覆盖上了他的腰,轻柔地帮他揉按着,“瑾声可还记得昨日答应过我的事?”   “什么事?”叶瑾声茫然。   谢青珣帮忙揉按的动作一顿,“嫁娶一事。”   叶瑾声这时候也算是回过味儿来了,“玄玠,你昨天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谢青珣一顿,“莫非瑾声在怀疑我的真心?”   “那倒不是。”叶瑾声神色复杂地看着谢青珣,“我只是觉得,以你的身份,可能会……会有些不太方便。”   谢青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长叹了一口气,道,“瑾声的意思,我明白。”   “那你……”   “在此事上,我确实有私心。”谢青珣低头看向了叶瑾声,“我心悦瑾声,愿与瑾声白头偕老。此为其一,其二,我也不想让兄长为难。”   “大兄?”叶瑾声连忙问道,“他那边出事了吗?”   谢青珣微微点头,“瑾声可还记得之前我们从耿家手里搜出来的密信?”   “当然记得。”   只不过那些密信还需要相应的密码才能解读出来。   “你弄明白了?”   谢青珣拿起了叶瑾声的手,一下一下地捏着他的手指,“我之前似乎不曾给你讲过谢氏。”   “是的。”   “你也一直不曾开口询问。”谢青珣捏着叶瑾声的手指,看向他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复杂。   “我这是觉得,如果你愿意说的话,肯定会自己开口道。”说完,叶瑾声笑着道,“所以,现在你准备告诉我你的过去了吗?”   “是。”   谢青珣低头,声音平缓地开口,“谢椿不是一个好父亲,也同样不是一个好丈夫。”   只是一个开头,便让叶瑾声心疼了起来,他用力地回握了过去,似乎是在告诉谢青珣,自己还在这里。   “我母亲是陈氏嫡女,嫁到谢家的时候,谢椿仍旧在大伯的阴影下存活。”   “原本,陈氏以为这是一门好亲事,陈氏嫡女与谢氏嫡次子,在外人看来,自然是绝好的姻缘。”   “只是,母亲嫁入谢氏后不久,陈氏便牵涉进一桩谋逆大案,虽只是无意中有了些牵扯,但当今陛下本就有有意压制世族,自然不肯放过。”   “经此一事,陈氏元气大伤。不过,我母亲是外嫁女,此事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她的身上。”   “但,让我母亲没有想到的是,此事之后,谢椿对待她的态度立刻大变。”   听到这里,叶瑾声忍不住问道,“因为陈氏败落?所以,他看不上……伯母了吗?”   谢青珣低头,忽然道,“母亲一定会很喜欢你。”   叶瑾声有些不自在,“这个可能比较难,我要是个姑娘,伯母可能会更开心一点儿。”   谢青珣摇了摇头,“她不会的。”   叶瑾声没有与他争辩,实在是,这种事情,就算是争辩又能如何?   谢青珣的母亲已然离世,她究竟是什么态度,谁也无法知晓了。   “恰是那段时间,母亲被查出怀有身孕。”谢青珣叹息一声,“只是,那时母亲忧思过度,又怀的是双胎,身体大不如前,在一次险些小产过后,这才打起精神来,用心养胎。只可惜……”   “我与阿姐出生的时候,母亲几乎是性命垂危,偏偏谢椿对此毫不在意 ,最后还是大伯知晓此事,连夜请的大夫,最后总算是保下了我母亲一条命。”   谢青珣的语气里立刻带上了嘲讽,“怕也是因此,谢椿才会怀疑我与阿姐的血脉吧。”   叶瑾声听得忍不住捏起了拳头,他很想开口狠狠地骂谢椿几句,但想起谢椿毕竟是谢青珣的生父,到嘴边的脏话都被他咽了下去。   “他太过分了!”说着,叶瑾声还拿拳头在空气里挥了挥,像是在泄愤,“正常人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一个人去死!”   谢青珣将叶瑾声的拳头笼进了自己的手里,继续道,“那次之后,母亲的身体便落下了病根儿,在我与阿姐还不到三岁的时候,便撒手人寰。”   叶瑾声知道在谢青珣还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就离开了,却不曾想过,她离开的时候,谢青珣和他的双胞胎姐姐还那么小。   不到三岁的孩子,父亲忽视,母亲离世,下人又能有多用心?   只是想一想,叶瑾声就止不住地心疼。   “我与阿姐幼年时,大伯与大兄对我们多有照顾,如此,也算是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闭了闭眼睛,谢青珣语气逐渐发沉,“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大伯壮年病逝,而谢椿,成为了谢氏的家主。”   叶瑾声斟酌着道,“玄玠,所以你怀疑,大伯的死因有问题?”   “不是怀疑,是肯定。”谢青珣握着叶瑾声的手忽然收紧,“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情。”   “除此之外,我还怀疑阿姐的身亡,也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找到证据了?”   谢青珣沉默了一回儿后,道,“暂时还没有。”   那就是说,现在的他,仅仅是猜测。   但是,听谢青珣的语气,他似乎是对这件时间非常笃定。   他又是为何那么笃定?   谢青珣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笃定,与他还没有找到证据之间,形成了矛盾。   这让叶瑾声有些不解。   叶瑾声记得,之前谢青珣也曾说过,他担心谢椿真的是杀了他大伯的主谋,不然的话,又让他如何面对谢丹致?   “玄玠。”叶瑾声犹豫着抓住了他的衣袖,小声道,“既然你都还没有证据,那你又为何笃定……笃定谢椿与这些事情有关?”   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谢青珣沉默了许久。   久到让叶瑾声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问错了?   “瑾声。”   谢青珣终于嘶哑着开口,“如果……”   说完一个如果之后,谢青珣又顿了顿,他此时似乎正在和自己做某一种艰难的斗争。   叶瑾声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只是他的目光一直不曾从谢青珣的身上挪开,始终担忧地看着他。   “如果,”谢青珣深吸一口气,“我说,我能看到前一世的记忆碎片,瑾声可会信我?”   “我信。”叶瑾声点头,斩钉截铁地道。   谢青珣愣了一下,片刻后,他苦笑道,“瑾声,你是在安慰我吗?”   “不是。”叶瑾声摇头,“玄玠,我是真的相信。”   谢青珣的目光缓缓略过叶瑾声的下颌、嘴唇,却始终不敢落到了叶瑾声的眼睛里。   “子不语怪力乱神,前世的记忆碎片,听着确实……”   不等谢青珣说完,叶瑾声便道,“那如果我说,我只是一缕占据了这一具身体的孤魂,来自千年之后,你会不会觉得更难以置信?”   等对上谢青珣那双满是震惊的眸子,叶瑾声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冲动之下,究竟说了什么。   叶瑾声的脸色骤然间变得苍白。   这……   这可如何是好?   .   对于叶瑾声而言,此前他从未想过将自己的来历告知谢青珣,无他,穿越一事,实在诡异莫测,无法解释。   对比穿越,还是孤魂野鬼夺舍更能解释他目前的情况。   .   那一段时间里,叶瑾声觉得自己的整个脑海都是空白的。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解释,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做何动作。   直到此时此刻,叶瑾声才发觉,原来自己并不是不害怕的。   即便他与谢青珣朝夕相处,却仍旧不敢肯定,有朝一日,谢青珣知晓,曾经与他同床共枕的人是不知道从那个世界飘荡而来的孤魂野鬼,他究竟会如何做。   那一瞬间,叶瑾声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自己前一世曾经看过的各种各样的小说或者电视剧,结果有好有坏,但无一例外的是,在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几乎没有人能够淡定。   .   叶瑾声僵在谢青珣的怀里,动也不敢动一下。   而谢青珣听了叶瑾声的话之后,眉头蹙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比之前还要长的沉默过后,谢青珣终于开口,“那最初与我相遇的时候,瑾声是谁?”   “是你,还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看向谢青珣的眸子里仍旧带着些惊惶与无措,他张了张嘴,缓缓道,“是我。”   “一直都是你?”谢青珣再次确认道。   叶瑾声点了点头,“对,玄玠,抱歉,我……”   谢青珣低下头,吻住了叶瑾声的唇,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过后,谢青珣轻抚着叶瑾声的脸颊,颇为庆幸地道,“幸好。” 第109章   其实在听了叶瑾声的话之后, 谢青珣便开始在自己的脑海里回忆平日里叶瑾声的一言一行,试图找出叶瑾声平日里言行的不对之处。   但是,谢青珣翻遍了自己的记忆, 也不曾发现叶瑾声平日里的不对劲儿之处。   此时听叶瑾声承认,心里顿时了然。   .   而叶瑾声在说出来之后, 便觉得有些忐忑,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谢青珣了。   可下一瞬, 他整个人却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幸好。”   “幸好一直是你。”   谢青珣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 语气中带了些庆幸。   若是这中间真的换了人,谢青珣大概会自责。   说是喜欢一个人, 却连对方无声无息间被人替换了都不知道,这对于谢青珣而言,是不可饶恕的。   叶瑾声迟疑了一会儿之后,抬起手, 缓缓抱住了谢青珣的背部。   见谢青珣没有反对,叶瑾声搂住对方的手臂顿时更加紧了。   他愈发用力, 似乎只有将谢青珣紧紧得勒在自己的怀里, 叶瑾声才能确定, 眼前这个人, 确实是自己的。   片刻后, 谢青珣有些好笑得开口,“瑾声, 松手。”   然而, 此时的叶瑾声,脑子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抱得越发紧了。   谢青珣无奈, 只得道,“瑾声,你若是再用力下去,我便要喘不过气了。”   喘不过气?   叶瑾声猛然间想起自己的力气到底有多大,他立刻松开了自己的手,有些慌张地握着谢青珣的手臂,“玄玠,你……你没事吧?对……对不起,我……我……”   “别担心。”谢青珣抚摸了一下叶瑾声的脑袋,安抚他道,“我没事。”   叶瑾声张口,似乎是想要谢青珣脱了衣服给他看一看,但是话在嘴边滚了几圈儿,还是咽了回去。   谢青珣如何会不清楚叶瑾声想说什么?   叶瑾声平日里,心里到底想什么几乎都表现在了脸上,而谢青珣与叶瑾声相处日久,对于叶瑾声的各种表情更是熟悉。   见叶瑾声欲言又止,他调笑道,“可要我脱了衣服,让瑾声检查一番?”   叶瑾声:……   他犹豫了一会儿后,闷闷地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既然是瑾声的要求,我自然是愿意的。”   不过,谢青珣并未真的将衣服褪去,若是挽起了自己的袖子,将胳膊上被叶瑾声勒出来的红痕给他看,“瑾声放心,我真的没事。”   见谢青珣的胳膊上只是略微发红,叶瑾声也是松了一口气,“玄玠,对不……”   话未说完,叶瑾声的唇间就一根白皙的手指点了点。   “对我,瑾声永远不必说对不起。”谢青珣温声道。   叶瑾声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实际上,是他也不知道现在应该说什么了。   至此,他身上最大的秘密已经尽数说给了谢青珣听,别的,他就是再说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见叶瑾声沉默,谢青珣思索了一会儿之后,道,“瑾声的前一世,可否说与我听?”   叶瑾声迟疑着抬起头,“玄玠,你不害怕吗?”   谢青珣好笑道,“难道你不是叶瑾声?”   “我是。”叶瑾声点头。   “那就足够了。”谢青珣平淡道,“我喜欢的是叶瑾声,便是如此。”   无论你是人,还是你自己所说的孤魂野鬼。   叶瑾声咬着唇,神色十分复杂。   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他闷声道,“玄玠,你之前就不曾怀疑过,我知道的那些东西,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吗?”   “我好奇过。”谢青珣坦然道,“只是,我知晓那应当是瑾声的秘密,便不曾再探究下去。”   “不过,那时候,我只以为的瑾声的身世有些来头,不曾细想。”   叶瑾声道,“那你的猜测其实也没错。”   “哦?”   叶瑾声想了想,“我有些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玄玠,你想先知道什么事情?”   谢青珣捏了捏他的耳垂,轻声道,“我想知道,你的过去。”   我的……过去么……   想起前一世的自己,叶瑾声苦笑一声,“我先前说忘记了自己的从前,其实也是骗你的,我只是不知道我现在的这一具身体的从前。但我自己的过去,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说完后,叶瑾声眸子低垂,看向了地面,“我前一世是孤儿,在福利院里长大。福利院,就是我前一世所在的那个世界,收养无父无母的孤儿的地方。”   “收养孤儿,此举倒是大善。”谢青珣评价道。   叶瑾声扯了扯嘴角,“我还算是幸运的,因为平时看着乖巧,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人领养走了。”   “其实,我也是曾经幻想过的,只是幻想就只是幻想而已。”   “我的养父母其实也是很好的人,他们尝试了无数次,始终无法怀上孩子,最后放弃了,来到福利院里,挑中了我。”   “可能……可能是他们放弃之后,心情不再紧绷,在收养了我后没多久,我的养母就怀孕了。”   听到这里,谢青珣不由得抬手,握住了叶瑾声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他觉得,自己大致能猜测到之后的事情了。   “不过,虽然有了自己的孩子,我的养父母对我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至少除了亲情之外,他们在物质条件上,并没有短我什么,我对他们也一直很感激。”   “如果不是他们,我也不会有机会读大学。”   “只是,每次回家的时候,看到他们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说到这里,叶瑾声自嘲一笑,“你看我说的,我确实只是个外人。”   “我也尝试过讨好……讨好我养父母的孩子,只是……他一直把我当仇人,当成试图抢夺他们家产的仇人。”   久而久之,叶瑾声也就知趣地不再去接近那个孩子了,而在上大学的时候,叶瑾声上课之余,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都在打工,为的就是能少向养父母要点儿钱。   他努力了一年,除了挣出了自己的生活费之外,甚至还攒齐了自己大二的学费。   只可惜,还不等开学,他就莫名其妙得穿越了。   而且还是魂穿,也不知道他前一世的身体如何了。   嘶……   想到这里,叶瑾声不由得吸了一口气,“总不会……总不会是我和我这一具身体的主人互换了吧?”   谢青珣想了想,道,“也不无这种可能。”   “如果真的是这样……”叶瑾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对于他来说,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听完叶瑾声的话之后,谢青珣忽然道,“难怪瑾声之前便想开一座书院,让所有人都能读书识字,原来在瑾声的前一世,此事如此普遍。”   “嗯,国家规定的嘛,九年义务教育必须上完。”叶瑾声点头道。   “九年义务教育。”谢青珣重复了这一句话,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瑾声的前一世,听起来似乎很是有趣。”   见谢青珣对自己的前一世感兴趣,叶瑾声干脆捡着谢青珣可能会感兴趣的话来说。   “在我的前一世,书籍特别便宜,纸张什么的也非常便宜,属于人人都能买得起的那种。”   “哦?”听到这里,谢青珣的面上露出了些许震惊。   “对,而且印刷术也非常先进,你能想象,有一种东西,可以将一个人一模一样地拍下来吗?”   谢青珣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可是极为精细的工笔画?”   “不是。”叶瑾声摇头,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他想了想,伸出食指与拇指,用两手比划出来一个长方形的框,然后,他将谢青珣框在了自己比划出来的那个框里。   “玄玠你看,我框出来的这一片地方,在我的前一世,用一个叫做相机的东西拍下来之后,就和你肉眼看到的一模一样。而又有一种机器,能够将这风景印刷到书册上,然后印刷出成千上万,甚至几十万册书籍来。”   听了叶瑾声的话之后,谢青珣显然非常震动,在他的认知里,这几乎已经能称得上是神迹了!   “是啊,神迹。”叶瑾声笑眯眯地道,“在未来,我们正在将以前的所谓神迹,一一变成现实。”   谢青珣神色复杂得看着叶瑾声,良久后,他长叹一声,“此话若不是瑾声所言,换了别人,我必然会斥责对方胡言乱语,异想天开。”   叶瑾声笑了起来,“其实很多时候,人类的异想天开,最后都会实现的。”   谢青珣一顿,对于叶瑾声所描述的那个未来世界,顿时多了几分向往。   “就比如,在天空飞,在深海中潜,在地底行走。”叶瑾声只简单得说了几句,就接着道,“只是,这些东西,不是读那些经史子集就能成功的,如果非要说的话,或许……墨家传人还能牵扯上那么点儿关系。”   谢青珣的眸子里忽然多了几分了然,“难怪瑾声对墨家传人那般重视。”   “对呀!”叶瑾声重重点头,很快,他又不由得叹气,“只是几乎没人在意这些。”   谢青珣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原来瑾声之前执意要分出来的百工院便是为此。”   “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叶瑾声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但现在的问题是,大部分人都敝帚自珍,不愿意与他人交流,若是有了什么突破,只恨不得能够藏一辈子。”   谢青珣对此倒是不怎么奇怪,“人性如此。”   就比如那一直在给他们找麻烦的楚氏,不也是将造纸术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吗?   如果不是叶瑾声,也不知道楚氏还能继续把持多久。   不过……就算没有叶瑾声,楚氏也不会嚣张太久了。   因为楚氏把持造纸秘术,皇室应当也是很不满的,而从谢青珣以前所了解的一些动静来看,陛下也不是没有动作,只是不知会何时动手罢了。   听叶瑾声将他前一世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之后,谢青珣忽然想起了一事。   “瑾声前一世的名字,便是叶瑾声么?”   “嗯。”叶瑾声点头。   谢青珣忽然笑道,“那也难怪之前我派人拿着瑾声的名字去查,却是根本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因为叶瑾声这个人,本不属于这个时代。   “还有一事。”谢青珣忽然正色道,“瑾声可想继续查下去?”   “啊?”听了谢青珣的话之后,叶瑾声一愣,一时间没有明白谢青珣的意思。   “瑾声可想知道你这一世的身世?”   听了谢青珣的话之后,叶瑾声一顿,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缓缓开口,“玄玠,如果可能的话,我也希望能查查清楚我这一世,这具身体的身世。”   “毕竟,无论是否情愿,我占据了他的身体也是事实。虽然不知道他是已经死去,进入轮回,还是穿越到了我所在的那个世界。”停顿了一下之后,叶瑾声继续道,“如果能查清楚他的身世,那再好不过。”   至于查清楚这一具身体的身世之后,自己又该如何做,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若是他的父母还在世,叶瑾声自然会尽力代他略尽孝道;而若是和他的前一世一般,同样无父无母……   叶瑾声叹息一声,不再继续想下去了。   .   说完了叶瑾声的事情,谢青珣斟酌了一会儿之后,便将自己之前所看到的那些记忆碎片说给了叶瑾声听。   “那些记忆碎片,大约是几年前才开始的。”谢青珣想了想,“如果要仔细计算的话,大约是我大伯壮年而亡,谢椿在谢氏其他长者的推举下成为新家主后的事情。”   “只是,能看到记忆碎片之后,我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谢青珣自嘲道,“那时候,我每日都过得昏昏沉沉,几乎分不清现实与那些记忆碎片,阿姐担心我,几乎是整日整日地守着我。”   “最终让我振奋起来,重新有了求生意志的原因,是我看到了阿姐的未来。”谢青珣的语气顿时发沉。   听到事情牵涉到了谢青珣的胞姐,叶瑾声也关切了起来,“她可是遇人不淑?”   谢青珣闭了闭眼睛,“岂止是遇人不淑。”   “原本世族女郎的婚姻,都会考虑对方的地位、人品、学识等等。”提及前一世自家胞姐的婚姻,谢青珣几乎是恨得咬牙,“阿姐再怎么说,也是谢氏嫡女,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考虑别家世族的庶子。”   “但偏偏谢椿那个蠢货,将我阿姐嫁给了一个纨绔。”谢青珣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咬牙,“我阿姐嫁过去没多久,便如我母亲一般,生下了两个孩子之后,撒手人寰。”   一连两位亲人,都是同样的死法,不管是谁都会难以忍受。   “那阿融和阿满……”叶瑾声问道,“他们……”   按理来说,既然谢青玙前一世与这一世嫁的人不同,那生下来的孩子,也应该是不一样的。   谢青珣比了比眼睛,“在阿姐离世不久,那两个孩子,便在水塘中溺死了,说是意外落水。”   叶瑾声呼吸一窒,他忽然间想起来,自己与谢青珣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那两个孩子。   巧合的是,那时候的阿融和阿满也险些被人推进池塘里。   难道说……冥冥之中确实有一股力量,在试图将事情推向所谓的“正轨”吗?   .   谢青珣的前一世,他的阿姐所嫁非人,郁郁而终。   而这一世,虽然谢青珣的阿姐婚姻幸福,可是婚后没几年,她和她的丈夫就在一次春游的时候,遭遇山匪身亡。   前一世,谢青珣阿姐的两个孩子在她死后没多久就溺水而亡。   而这一世,叶瑾声第一次见到那两个孩子的时候,他们也几乎是在溺水而亡的边缘徘徊了。   叶瑾声忍不住拧起了眉头,“不管阿融和阿满是不是前一世的那两个孩子,这真的都太巧合了。”   “是啊。”谢青珣忍不住又将叶瑾声笼进了自己的怀里,“如果不是遇到了瑾声,可能……一切的一切,还会和前一世相同吧。”   “我曾经以为我所作出的挣扎都是无用的。”谢青珣语气飘忽,“瑾声,幸好有你。”   “我吗?”叶瑾声还是有些不太理解。   “瑾声,在遇到你之后,我之前经常会看到的那些记忆碎片,便再也不曾看到过了。”谢青珣轻轻地道,“我以前一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现在,我想,我已经找到了答案。”   “什么答案?”叶瑾声问道。   谢青珣缓缓开口,“你是变数。”   “变数?”   “对。”谢青珣捉住了叶瑾声的手指,一下一下得揉按着叶瑾声关节,轻声道,“你的到来,是这个世界的变数。”   “而这变数,也影响到了原本一直在冥冥中修正着一切的神秘力量,让我之后所做的一切努力,不再成为泡影。”   “至少,阿融和阿满并未再出现什么生死危机。”   听到这里,叶瑾声却不好意思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个……其实也不一定,你是不是忘记了人贩子还有耿家的那个耿誉了?”   谢青珣揉捏着叶瑾声的手指顿时一停,“但是后来,他们都化险为夷了。”   而在谢青珣的前一世,只一次池塘落水,就要了阿融和阿满的命。   “对了。”叶瑾声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玄玠,你之前说,你很担心谢椿与大伯的死有关,是不是……是不是你也是在你的记忆碎片里看到了什么?”   谢青珣“嗯”了一声,“不过,我并不是很能确定,那记忆碎片只是以我的视角来呈现的,当时的我似乎是藏在了某一处,并不曾和谢椿当面。只能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隐约从他们拔高的声音里听到几个字词。”   “那些字词让你产生了不好的联想?”叶瑾声若有所思地道,“玄玠,你有没有想过一点,大伯壮年而亡,大兄会不会也在暗中调查他的死因?”   谢青珣一顿,片刻后,点头道,“非常有可能。”   “既然如此,你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兄会不会已经查出了一些什么来?”   叶瑾声继续问道。   “大约是。”   “那如果谢椿真的和大伯的死有关,你觉得,大兄会不会迁怒与你?”   谢青珣思索了一会儿后道,“大兄光风霁月,不会如此。”   “那大兄是不是知道你和谢椿之间的矛盾。”   “是。”谢青珣肯定道,“我从未隐瞒过。”   “那……如果真的是谢椿在暗地里做了什么,大兄想要报仇,也肯定不会牵连你的。”叶瑾声道,“而且,看大兄对你的态度,他应当也不会因为你是谢椿的亲子就对你区别对待。”   “毕竟,人是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的。”   听了叶瑾声的话之后,谢青珣长叹一声,将头埋进了叶瑾声的肩窝里。   其实,叶瑾声说的这些,他并不是不懂,只是……他还是会愧疚。   幼年的时候,他与阿姐基本上是在大伯与大兄的关照下长大的。谢青珣还记得,小时候,母亲已经离世,谢椿又不管他们,原本照顾他们的奴仆便对他们开始不伤心,最恶劣的时候,是冬天私自扣下了他与阿姐的炭火份例,害的他们两人险些冻死。   最后,还是遵照父亲叮嘱,隔段时间就来探望一下他们姐弟俩的谢丹致发现了这件事,严厉处罚了那些奴仆之后,谢丹致便将他们两个人带回了他的住处,养了许久才好。   而这,也只是谢青珣幼年的经历之一。   那时候,谢青珣与谢青玙对大伯和谢丹致还要更亲近一些。   大约也是因此,谢椿对他们姐弟俩越发不待见。   只是,谢椿也不自己想一想,若是他真的尽到了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谢青珣和谢青玙又岂会如此?   甚至,谢椿还想插手谢青玙的婚事,只是那时候谢青珣已经在谢丹致的引荐下,成为了松实先生的关门弟子,又在谢丹致的帮忙下,运作了一番,请来了宋氏家主帮忙保媒,这才险而又险地将谢青玙拉离了原本的火坑。   有的时候,谢青珣甚至会想,若是自己能再早一点儿遇见叶瑾声就好了,那样的话,或许他的阿姐也不会死去。   只是,每当这样想的时候,谢青珣又会忍不住自责。   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了叶瑾声的声音,“如果能早点儿遇到玄玠就好了。”   一瞬间,谢青珣心里五味陈杂。   叶瑾声想着,如果能在谢青珣年幼的时候便遇到他就好了。那样的话,谢青珣的母亲和阿姐,就都不会离开了。   虽然知道这是一个妄想,但叶瑾声还是忍不住开始幻想,就如同他前一世,幻想自己也会有疼爱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般。 第110章 (一更)   两人将彼此之间最深的秘密都说出来之后, 叶瑾声忽然发觉,自己与谢青珣之间似乎更加亲密了。   不过,亲密归亲密, 正事儿还是要继续做的。   两人收拾好心情之后,便分别忙碌了起来。   而叶瑾声忙的, 自然便是书院的事情。   来到这里,叶瑾声自然也是入乡随俗, 书院开张的日子, 也是找人仔细算过。   .   十一月初五,往常行走于附近的人便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声音众人也不算是陌生, 自从五味斋开业的时候放鞭炮这一习惯传出去之后,渐渐的,许多人铺子在开张的时候,便也习惯放上几串鞭炮了。   还别说, 这鞭炮声着实吸引人,没多久, 书院门前就围拢了一群人过来。   “问道书院?”   “这书院是何人所开?”   “这应当是叶瑾声叶郎君所开。”   “你们快看, 那告示上写的, 书院一应费用全免?”   “假的吧?谁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就是就是, 只说一点儿, 念书可是需要书籍的,难不成那书籍也是书院出吗?”   .   周围人皆是议论纷纷, 然而, 让叶瑾声觉得奇怪的是,问道书院开张的第一天,居然一个前来报名的学生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叶瑾声又茫然又诧异,“免费的便宜都不占吗?”   这一点儿也不符合人性啊?   等到暮色四合, 到了问道书院关门的时候,仍旧是一个人都没有进来报名。   怀着一种莫名的沮丧,叶瑾声悻悻地走回了县府。   .   问道书院内。   东院的先生们便聚在了一起。   “如何?”   见周围人围拢过来,今日负责登记的那位先生摇了摇头,叹息着道,“一位前来报名的学生都没有。”   “怎么会?”   其余几人,闻言都是大惊。   “或许……或许是因为今天是书院开启的第一天,大家对于书院心有疑虑,不敢进来。”一人迟疑着开口,“再等一等,可能明天就会有愿意进来的人了。”   只是,虽然是如此说,其余几人的心里却并没有报太大的期待。   实在是……实在是叶郎君所创办的这所问道书院太过诡异。   按照叶郎君所言,只要有人愿意来书院中学习,一应尽是免费的。   书院中不仅会提供书籍课本,甚至连一日三餐都给包了!   若是有那等离得远的,申请过后,还能在书院中住下,这……这……这听起来,简直让他们这些做先生的都要心动不已了。   不过,虽然这几位先生交谈间隐约有些忧虑,只是,却只是五个人聚拢在一处,独独隔出来一个阮信。   倒也不是这五个人故意疏离阮信,只是阮信此人性格实在是古怪,对于他们的示好表现淡淡,这几人也不是喜欢那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自然不会再凑上去讨个没趣。   除此之外,这几人隐隐约约,对阮信此人,还是有些惧怕的。   虽然都是通过考试遴选而出,但这五人仍旧有些疑惑,如阮信这般阴晴不定的性子,正能够教导学生吗?   怕是学生就算有什么疑问,也是不敢去找阮信询问的。   .   而此时,听了那几人的议论之后,阮信眉毛动了动,却并没有说话。   该说什么呢,其实在最开始,阮信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了。   实际上,阮信并不是自己来的,而是收到了松实先生的传书之后,这才特意过来的。   松实先生一早就猜测到了这种情况,特意取信给阮信,也不过是想让阮信来帮忙的。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将自家的孩子送去念书其实是一项不怎么划算的生意。   虽然如今大梁还算是和平,但大部分百姓的日子却也不怎么好多,一家人辛劳一年,也不过是刚刚糊口罢了。   那些孩子们,自打懂事起,就要帮家里干活儿,怎么说也算是一个劳动力。   而若是将这些孩子送出去念书,可不就是缺少了一个劳动力了吗?   虽然从长远来看,能念书自然是好事,只是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还是眼前这关更加紧要一些。   .   此外,对于家中有些底蕴的人来说,他们可能更加偏向于出钱请一位夫子单独教导。   就算是请不起夫子,也可以将孩子送进族学,在他们的眼中,怎么都比外面的那些私塾好。   当然了,若是能够拜到松实先生的门下,那自然更好,只是这种事情,他们压根想都不敢想。   .   县府。   听了叶瑾声的抱怨之后,谢青珣倒是并不怎么意外。   叶瑾声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忽然道,“玄玠,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猜到了这种情况?”   谢青珣没有隐瞒,含笑点了点头。   叶瑾声顿时埋怨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青珣好笑道,“若是我之前便告知了瑾声,瑾声可会相信?”   “我当然会相……”被谢青珣一双笑吟吟的眸子看着,叶瑾声的气势顿时就蔫了下去,“嗯,其实……其实我大概会半信半疑。”   “所以,总是要瑾声开过一次之后,才能确定。”谢青珣笑着道,“便如瑾声之前所言,实践出真知。”   “这话可不是这么用的。”叶瑾声嘟囔道,“这事儿应该是算是我的前期调查没有做好。”   说到底,还是他太过想当然了。   不过,仔细一想的话,这事儿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就像是叶瑾声的前一世,就算九年义务教育是强制性的,不也有大把的人没有接受吗?   这里面的原因其实很复杂,不过里面倒是有两个原因,和这边类似。   有些人是无法上学,而有的人,却是自己根本不愿意上学。   而在大梁,或许,后一种的人更多一些。   此时的选官制度,更加偏向与察举制,至于叶瑾声前一世人人皆知的科举制度,在大梁并未出现。   而对于那些普通的百姓而言,他们世世代代都被绑定在土地上,几乎没有向上的通道,对于念书一事,自然是兴致缺缺。   有那些时间,还不如多去干点儿活儿,也好积攒一些银钱,给家里攒一些家底。   .   听完了谢青珣的话之后,叶瑾声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那看来,我还需要另想其他的办法了。” 第111章 (二更)   不过, 和东院的无人问津比较起来,西院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只不过,如今的匠人, 靠的大都是师父与徒弟之间的言传身教,大部人匠人其实是不识字的。   为此, 荀意也只能用上了笨办法,一遍遍得对着附近围观的人讲明这西院的规矩。   听闻能够免费学习技能, 不少人心里都动了些心思。   无论如何, 能够掌一门吃饭的手艺,对于这里的人而言, 都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一件事情。   况且,前来围观的不少人还认识荀意。   作为墨家传人,荀意的机关术相比较于其他人还是要高出许多的,只可惜, 纵使他们几人机关术卓绝,目前想要养活他们自己, 却也只能是去做一些寻常的木工活儿了。   不过, 或许是做机关术所留下来的一切强迫症, 他们师兄弟们制作出来的大件儿总是比其他人好上许多, 所以, 相对而言,他们的收入比其他的木匠要高不少。   但可惜的是, 他们一行人都不肯放弃机关术, 结果就是,他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银钱,没多久就又被他们自己给花了出去。   .   不过,叶瑾声既然请他们一行人来问道书院西院中教书, 自然也会为他们提供一些便利,凡是他们研究所需,叶瑾声都会尽力提供。   这一点便是叶瑾声为谢青珣所考虑的了。   如今大梁农人所使用的农具还颇为原始,叶瑾声有心让周染宁与刑铮几人能够多制作出一些好用的农具来。   但可惜的是,叶瑾声前一世对于农具并不是太了解,他只是知道一些农具的作用,但是这些农具究竟是通过何种机械作用达成了那种效果的,叶瑾声就有些不明白了。   好在,周染宁在扶阳县的时候,就尝试过改进农具,对于她而言,或许欠缺的只是几句点拨,帮她打开思路。   除了农具之外,还有纺车,纺车改进之后,织布便能更加便捷快速,但同样的,叶瑾声只是能提出来一些自己的想法,具体能不能做出来,也只能看这些墨家传人们的本事了。所以,周染宁一行人,在这西院里,除了当先生之外,还要做研究人员。   而叶瑾声与周染宁、刑铮商量过后,他们也愿意在研究的时候,写下自己的心得与体会。   但其实,叶瑾声是希望他们能够看透事务的表面,直接找出内里最本质的规律来。   可叶瑾声也明白,这事儿急不来,他也只能是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周染宁,之后的一切,端看他们的悟性了。   .   几日过去了,西院中已经有几人愿意入学,但是东院却仍旧乏人问津。   叶瑾声简直要为此事自闭了。   就在他镜子径自郁闷的时候,就有人来通报,他麾下那些店铺的管事前来拜访。   不过,听了那些管事准备再招一批人的时候,叶瑾声眨了眨眼睛,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来。   .   “员工……培训?”谢青珣听着叶瑾声嘴里说出来的这个古怪词语,琢磨了一会儿之后,才道,“这也是瑾声前一世的法子?”   “咳咳,也不能这么说吧。”叶瑾声想了想,“就像是一些大户人家招收仆从,也肯定会将那些仆从认真调.教一番,对吧?”   谢青珣微微颔首,“此事我知。”   “所以,这员工培训,也是差不多的。”叶瑾声道,“反正也没人愿意去学习,那不妨先将那些管事看好的人都送去问道书院,至少,先学会了一些日常能用到的字。”   谢青珣思索了一会儿后,询问道,“那瑾声准备培训多久?”   想了想,叶瑾声迟疑着道,“一……一个月?”   “这可能不太妥当。”谢青珣摇了摇头,“时间太久。”   “啊?”   “若是确定能进入瑾声的铺子,那这些人就算是耗费一个月的时间,也大都是甘之如饴,只是,若是在瑾声所言的培训之后,却还是无法进入,怕是会有不少人心生退意。”   “那退就退呗。”叶瑾声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想来的人一大把。”   “况且,他们在问道书院中培训了一个月之后,也不是全无所得。除非他们根本就不伤心,学了一个月还是一个字都不认识。不然的话……”叶瑾声眯起了眼睛,“识字之后,他们或许能够找到其他的活计。”   谢青珣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瑾声说的倒也是。”   “而且培训是免费的。”叶瑾声强调道,“根本不会给他们家里造成什么负担。”   听了叶瑾声特意强调的话之后,谢青珣缓缓笑了,“我知晓,瑾声在做事之前,必然是经过了十分周详的计划的。”   这……   叶瑾声顿时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其实……也没有……有些地方,确实是我想的不太对。”   又认真权衡了一会儿之后,叶瑾声道,“那不妨这样,将时间缩减半个月,如何?”   谢青珣微微颔首,“依瑾声之言便是。”   .   确定了这一个思路之后,叶瑾声又和谢青珣商量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什么疏漏之处之后,叶瑾声长出了一口气。   他也有些无奈,万万没想到,自己这问道书院里的第一批学生,居然……居然会是这样来的?   着实是让叶瑾声哭笑不得。   .   正如之前谢青珣所言,乍然间听说这一次招工,还需要进行培训,不少前来报名的人都变了脸色。   “殷管事,怎么之前招工的时候不曾有这项规定?”   “是啊,殷管事,这怎么到了我们就需要进行那什么……那培什么的,难道叶郎君对我等十分不满?”   而这个问题,也恰好是大部分前来报名的匠人所担忧的。   如果真的是叶郎君对他们不满,他们也想知道为什么不满。   “我们平日里都老实地很,也没有做出什么坏事来啊!”   “没错没错!我们平日里可都是半点儿错不敢犯的。”   正闹哄哄的时候,忽然有人脸色一变,他有些担忧地和自己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这要说真的犯错,前几日我醉酒,一时间没有忍住,直接在墙根就放了水。”   和他同行之人立刻脸色大变,“可是被差役发现了?”   那个人满脸苦涩地点了点头,“是。”   “这……这可如何是好?”   然而,就在他们满心忧虑的时候,却又有一人道,“只是,前几批招揽的匠人里,也有这等人,而且,先前叶郎君可不曾说过,触犯了这些条令就不允许进入的。”   “说的倒也是。”那个人听后,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我等还是不知,为何这一次招工,叶郎君居然要我等去培……培什么?”   “培训。”一人帮他补充了上去。   “也不知道这培训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那位负责招揽新人的管事袖手站着,见众人议论得差不多了,便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拉回了众人的注意力。   “叶郎君有言,此次培训便在问道书院中,培训的内容也不难,不过是让诸位能识得一些字罢了。”   识字?   所谓的培训就是让他们识字?   听了这句话之后,所有人看向那位管事的目光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培训的内容听上去也太奇怪了点儿,难道不应该是让他们提前熟悉一些技能吗?   .   殷管事袖着手,其实他也不大能明白叶郎君的意思,在他看来,叶郎君此举,完全就是赔本买卖,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而且,若是因为此事,让绍田县周围的人对他产生抗拒之前,那可就不妙了,到时候怕是想招人都找不到呢。   不过……殷管事又想了想自家郎君铺子里的各种待遇,顿时又安心了起来。   殷管事敢肯定,在整个绍田县里,自家郎君的铺子,那给出的待遇绝对是最好的,不知道多少人挤破头了想进来。   而今只不过是在前来报名的人中挑选一番,那自然是很合理的。   虽说这挑选的手段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但是在殷管事看来,对于这些报名的人而言,根本就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买卖!   “培训的时间为半个月,半个月之后,便有一场考核,唯有考核通过者,才能中选。”   居然还有考核?!   听到这里之后,不少人都惊讶了起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更是压抑不住。   但更多人还是敏锐得注意到了那个时间,半个月。   若是半个月之后,他们没有通过考核,岂不是说他们这半个月的时间全都浪费了?   而且,他们这段时间的吃喝与住处,又该怎么办?   当下,就有人耐不住性子,将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   殷管事听后,笑了笑,道,“诸位不必担心,这半个月的培训时间里,诸位吃住尽是在问道书院的。若是不愿意接受培训的话,那么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听到吃住不需要他们自己负责,不少人的脸上就多了几分沉思。   但同时,还有不少人的脸上出现了挣扎的神色。   听殷管事这般说,似乎以后叶郎君名下的店铺招工,都是要按照这个模式来了?   可是,若是他们此次去参加培训,却次次落选,又该怎么办?   “哎,六子,你说我们是留下来接受培训,还是现在就离开。”有人拿不定注意,便开始询问自己身边的同伴。   而被他询问的那个名唤六子的人,听了同伴的话之后,却是斩钉截铁地道,“我要留下来,接受培训!”   “你说真的?”然而,他的那位同伴还有些犹豫,“可是……可是万一我们没能通过审核可怎么办?”   六子四处看了一眼,然后凑到了自己同伴的耳边,“山子,你想想,那位殷管事是如何说的?他说的是培训时候的一切花费,都由他们负责!”   说到这里,六子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了起来,“让我们认字,总会有启蒙的书本吧?山子,你难道不想摸一摸真正的书籍吗?”   听到这里,那个山子顿时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是叶郎君甚至连启蒙的书本都会准备了?”   六子的声音压得更低,“你是不是忘记了,叶郎君开起来的竹纸工坊?”   对啊!山子猛地回神儿,这世上谁都会缺纸,但是那位叶郎君绝对不会缺!   “更何况,”六子的眸子里带着某种狂热,“这般严格的招工条件,必然有很多人无法通过,那么下一次招人的时候,叶郎君会不会也允许那些之前失败的人一同参加考核呢?”   如同六子一般想到这个问题的人可有不少,只是大部分人不敢开口询问,因为这话要是问出来,似乎衬得他们有些太喜欢占便宜了一点儿。   但,总是会有人冲动开口的。   .   听了殷管事的汇报之后,叶瑾声也愣了一下,“这我倒是没有想过。”   不过,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叶瑾声就给了殷管事一个肯定的答复,“可以。”   听了叶瑾声的回应之后,殷管事的心里闪过了果然两个字。   .   对于叶瑾声而言,殷管事方才提出来的这个疑问可是帮了他大忙了。   若是一次考核没法通过,那么想要进入叶氏名下商铺中的人便会再次寻到问道书院里学习。   而这,无形之中也会带动绍田县中的风气。   人是很容易受到外界环境影响的,若是能够在绍田县内形成一种人人向学的风气,那么对于此间的百姓而言,也是一件大好事。   只是,如此做法,却有一个弊端。 第112章 (一更)   “弊端?”   见叶瑾声以后, 谢青珣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只是如此一来,那些世族之子, 怕是不愿意进入书院学习了。”   “原来是这样。”叶瑾声恍然,但很快, 他就不甚在意地道,“本来也不是给他们准备的。”   按照叶瑾声原本的的计划, 这书院本身也是拿来给不识字的人启蒙用的, 那些世族或者是富商之子,本身也不需要这里。   .   而事实也确实如叶瑾声之前所想的那般, 一个冬日的时间过去后,整个绍田县基本上已经听说了问道书院的大名。   便有那等一心向学,却囊中羞涩,没有渠道的贫寒之子赶来。   开始的时候, 他们还有些羞涩,一言一行皆是小心翼翼, 生怕自己出了什么岔子后被赶出去, 不过很快, 他们就没有心思七想八想了, 凡是心志坚定的人, 早就在诸位先生的教导下,沉浸到了学习中去了。   幸运的是, 如今愿意来问道书院求学的人, 大都是贫寒之人,叶瑾声之前通过考试择取的几位先生还算是能应付,更何况,若是那五位先生被难倒了, 他们的后面还有一个阮信呢。   阮信虽然性格有些古怪,不过在教导学生之上,倒是十分用心的。   叶瑾声也曾去听过阮信的课,阮信不愧是松实先生教导出来的学生,为那些学生讲解的时候,都是深入浅出,只要悟性不是那么差的,基本上都能从他那里有所收获。   不过,倒是还有一事让叶瑾声十分遗憾。   问道书院中的藏书并不丰富。   “也不知道松实先生那边如何了。”叶瑾声合上了册子,喃喃道。   闻言,谢青珣轻声道,“我前几日接到了家师的传书。”   “哦?”叶瑾声立刻扭头,目光灼灼,“松实先生怎么说?”   “兄长为老师的大弟子,以身作则,将谢氏藏书整理了一番,已经遣人将藏书送过来了。”   “那可真的是太好了!”叶瑾声连忙道。   “不过……”说到此处,谢青珣神色稍微有些郁郁,“谢氏藏书中的部分孤本,却无法送来。”   叶瑾声了然,“既然都说是孤本了,那肯定不会舍得拿出来。不过,玄玠。”   “嗯?”见叶瑾声似乎是有些疑问,谢青珣便笑着道,“瑾声可是有何处不明白?”   “既然是孤本,为什么不找人多抄录一些?”叶瑾声皱着眉头,“要知道,这书籍也是很容易损毁的,比如虫蛀,比如火灾水灾,抑或是战争。就像是我的前一世,就有很多古籍在战争里逸散掉了。”   想到这里,叶瑾声就忍不住心里郁闷。   谢青珣叹了一口气,“我也是如此想的,只是……瑾声,世族之人的想法,是与你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   “在大部分世族之人的眼里,世族之外的人,是没有资格读书的。”谢青珣语气平淡。   叶瑾声一顿,其实这事儿他记得以前谢青珣似乎也说过,只是这些时日下来,他早就给忘到了脑后去。   “这世族之人,未免也太霸道了一些。”叶瑾声不满地道,不过,旋即他又想起谢丹致即将送来的书籍,连忙道,“大兄自然是不一样的!”   谢青珣笑了起来,轻轻抚了抚叶瑾声的脑袋,“嗯,瑾声是最特别的。”   叶瑾声咳嗽了一声,“所以,玄玠,你的意思是,松实先生这一次,大约也没法弄来太多的书籍了?”   谢青珣微微点头。   叶瑾声蹙眉,“那这就有点儿麻烦了。”   原本叶瑾声还计划着,等问道学院的规模扩大一些之后,就尝试建立一座书阁,可让愿意上进的学生们进去免费借阅。   只是这书阁若是要建起来,必然需要海量的书籍,而书籍从哪里来?   自然是世族的手中出,但世族又是这种态度,显然……他们是宁愿那些孤本珍本都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也绝对不愿意拿出来了。   “除非……”   “除非?”叶瑾声的目光立刻就落到了谢青珣的身上,“玄玠,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了?”   “除非,这书阁,由皇室出面。”谢青珣静静地道。   皇室。   叶瑾声明白谢青珣的意思。   大梁的皇室与世族之间,维持住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只是,谢青珣知晓,这种平衡也只不过是一时的而已。   在谢青珣曾经看到过的前一世记忆碎片中,在他死去之前,其实是有察觉到这里面的暗潮汹涌的。   只是,这一世的谢青珣,未曾遇见叶瑾声之前,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他唯一的念想不过是安顿好自己阿姐的两个孩子罢了,故而,对于记忆碎皮中的其他事情没有那么上心。   左右他都要死了,哪里能管得到那许多。   不过,如今么,谢青珣自然是想与叶瑾声长长久久地过下去的,有些事情,便需要考虑了。   谢青珣知道,自己在绍田县的所作所为,大约一直都看在某些人的眼里。   轻轻舒出了一口气之后,谢青珣道,“瑾声,你之前所言的科举,可能与我详细说一说?”   “当然可以。”叶瑾声毫不迟疑地道,“不过,科举的出现,也是需要有前提条件的。”   谢青珣微微颔首,“我知晓,自然是纸张与印刷术的出现。”   “对。”叶瑾声点头,“不过,科举其实就是分科取士,因为是从民间择选,所以,择选上来的人,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根基,自然也能算是皇室的人了。但是,科举发展到最后,也并不是没有弊端的。”   谢青珣微微思索,“同窗。”   叶瑾声有些惊讶。   谢青珣笑了笑,“松实先生门下弟子,大都入仕,在朝堂上,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而若是如瑾声所言,施行科举,那么同一年科考的人,或许都会成为主考官的人脉罢。此外,同一处地域的人,或者是同一所书院中的考生,关系也会更加亲近一些。”   说到这里,谢青珣微微叹息一声,“无论何时,结党营私,都是少不了的。”   叶瑾声点头,深深赞同,“无论是那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   “不过,瑾声的问道书院,倒是帮了我不少忙。”谢青珣某种笑意更深。   谢青珣这些时日,也从问道书院中看好了几个人,择为府中少吏,有这些人帮忙,他也不必日日操劳了,各项事务自然有专人进行负责。   “除此之外,染宁与刑铮制出的各种农具,也让今年耕种轻便了许多。”谢青珣取过一本册子,“用在耕种上的时间少了,农人便有闲暇去开垦荒地。”   而大梁对于开垦荒地的农人给与的好处也十分多,前期的赋税都有减免,而耕种过几年之后,那些被他们开垦出来的荒地便会完全属于那些农人。   目前看来,唯一的问题,是土地肥力不够。   想到此事,叶瑾声也是忍不住叹气。   粪便可肥田,但是,与绍田县可供耕种的土地比较起来,能收集起来发酵的粪便就显得不是那么够用了。   叶瑾声虽然也是尽力从自己的记忆里挖掘出一些其他的法子,但是没有化肥,能提升的肥力,其实也是很有限的。   “毕竟是现代农业,依靠科技更多一些。”叶瑾声叹了一口气。   谢青珣安抚他道,“左右已经划出了你所要的试验田,待老农悉心培育,再过一些年岁,或许便能培育出一些良种来。”   只是,培育良种,所需要耗费的时间可是以年计算的。   绍田县比起扶阳县要好上许多,能顾达到一年两熟,但是在更南面的地方,还有一年三熟,或许……在那边研究会更好一些?   叶瑾声正杂七杂八地想着,忽然仆从来报,有人前来拜访。   “是谁?”叶瑾声问道。   “回叶郎君,那人只说是故人来访。”   故人?   叶瑾声更加疑惑了,据他所知,他的故人里,可有不少人都十分忙碌,哪里有时间来串门子?   这下子,叶瑾声倒是好奇了起来,难道是自己以前有过接触去不曾深交的人?   那会是谁呢?   来此,又有何种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界第一打野殿下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二更)   “章和?”   叶瑾声有些茫然, 他印象里,好像没见过这个人啊?   然而,一旁的谢青珣微微思忖过后, 眸中露出了一抹恍然,“瑾声可还记得之前阿融阿满被人贩子掠去一事?”   人贩子?   经过了谢青珣的这一番提醒, 叶瑾声也立刻想了起来,“原来是他!”   说起来, 这章和的孩子当时也是被人贩子给拐去的, 能够顺利地将那些孩子救出来,严格来说, 还真的是托了叶瑾声的福。   “还是飞黎争气。”叶瑾声笑着道。   飞黎,便是他们之前豢养的那条黑色细犬,它自然也是跟着叶瑾声他们一同来到了绍田县,此时正在县府内帮忙看家。   见到叶瑾声之后, 章和立刻拱手,“许久未见, 叶郎君风采依旧。”   叶瑾声也是笑着回礼, “章郎君客气了。”   一番寒暄后, 两个人落座。   叶瑾声问道, “不知令郎如今如何了?”   也不知道上一次人贩子的事情, 有没有给那个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提及自家孩子,章和眸子了也多了几分暖意, “那小子皮实地很, 早就忘了那事儿了。”   “那就好。”叶瑾声微微点头,说完,他又道,“章郎君此次来绍田县可是有事?”   说到这里, 章和就有些犹豫了起来。   叶瑾声的眸子里顿时就多了几分了然之色。   显然,章和此次过来,也是有求于人的。   “章某此次过来,乃是受人之托,特意过来牵线搭桥的。”   “哦?”叶瑾声微微惊讶,“是何事?”   章和笑着道,“我有一好友,听闻叶郎君创建了问道书院,对叶郎君此举赞赏非常,又知道我与叶郎君曾经有过交情,便特意托我过来问一问,他愿将良田百亩赠予问道书院,不知叶郎君可愿?”   咦?   叶瑾声这下子倒是觉得奇怪了。   书院依靠学田的收入维持支出,他倒是想过,以后等问道书院有名气了,自己就想办法找几个托儿来捐赠一批良田,也还起个带头作用。   但是让叶瑾声没有想到的是,问道书院声明还不怎么显的时候,就有人愿意来捐赠良田了!   这可真是……   叶瑾声一时无言。   实际上,他其实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接受这人的捐赠。   如果对方只是单纯地感念底层人士读书不容易,特意捐赠好维持问道书院运转的话,就算是接受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而且如今问道书院没那么出名,对方应该也不是想要将自己的孩子送进来。   但如果不是的话,叶瑾声此时也根本是想不出来对方这样做的目的,难道是钱太多了没处花吗?   见叶瑾声犹豫,章和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到底是在担心些什么,想起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他便试探着 开口,“叶郎君,不如见一见那人,与他详谈一番之后,再做决定?”   待见到人之后,想来对于那人到底为什么要来捐赠良田,叶瑾声也能看出一二。   于是,叶瑾声也不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至于见面的地点……   “就在五味斋吧。”叶瑾声道。   章和笑了起来,神色有些放松,“既如此,明日,我便与那人一同在五味斋内等候了。”   .   只是,晚上叶瑾声激将此事告知谢青珣之后,却见对方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了?”叶瑾声连忙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谢青珣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又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才道,“或许,那人原本便是要见你的。”   “啊?”叶瑾声有些茫然。   “只是,那人并无能见到你的门路,而章和与你的交情,也不足以引荐。”谢青珣缓缓道,“但你对于问道书院的重视,只消随便一打听,便能知晓。以捐赠良田为引子,总能让你与他相见。”   叶瑾声顿时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所以……他到底为什么想见我?”   谢青珣洒然一笑,“左右明日事情不多,我便陪着瑾声去探一探,如何?”   听到谢青珣准备和自己一起过去,叶瑾声顿时开心了起来,“那可真是太好了!就算那人有什么坏心思,我也不担心了!”   谢青珣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那人虽然想见瑾声,不过,应该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   翌日   五味斋   章和看着那个略带焦急的男子,忍不住笑道,“叶兄,你的心不静。”   被章和唤作叶兄的是一个样貌俊秀,气质温雅的男子,此时听了章和的话之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多番寻找,如今总算是有了一丝线索,我如何能不着急?!”   章和拱手,连连讨饶。   待一番打趣之后,章和不由得敛了神色,郑重道,“叶兄,此次还望你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便也越大。   只是,那位叶郎君闭了闭眼睛,却苦笑着道,“我如何能不报期待?”   章和这一次却沉默了下来。   自从他这位叶兄的幼弟失踪之后,叶氏便一直不曾放弃寻找,然而,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了,叶氏倒确实找到了一些容貌相似的人,然而很可惜但是,他们都不是叶氏幼子。   而章和在那一次便觉得叶瑾声的相貌在某个角度隐约有些眼熟,然而,却也只是有些相似而已,甚至还不如之前那些“假货”与他这位叶兄的相貌相似呢。   所以,章和之前一直不曾放在心上,只不过前些时日,他随口一说的时候被他的叶兄听见。   而叶氏是绝对不愿意放弃一丝一毫的线索了,所以,在知道此事之后,便将章和那里知道的所有事情都逼了出来。   奈何,章和本身与叶瑾声并不熟悉,唯一的交集便是叶瑾声帮忙将他的儿子从人贩子那里救了出来逼了。   也是因此,那位叶氏郎君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而且,就算最终叶瑾声不是他们叶氏失踪的那一位幼子,那问道书院的出现,也为不少贫寒之人提供了读书的一个渠道,叶氏捐赠出去的那百亩良田也不会浪费掉。   章和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算算时间,叶郎君应当也快来了。”   .   叶瑾声走进五味斋之后,立刻便有管事应了上来,恭敬地道,“叶郎君。”   叶瑾声微微点头,笑着道,“我这次是应约而来。”   那位管事连忙道,“不知叶郎君是在哪个包厢?”   待叶瑾声将包厢的名字报出来之后,那管事立刻恭恭敬敬地将叶瑾声和谢青珣带进了那个房间里。   推开门之后,叶瑾声便看到了章和与另外一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看着至多不过二十七八,面容俊秀,气质温润,瞧着面容竟然有些熟悉之感。   谢青珣看向那个年轻人的时候微微一顿,眸子里便也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   见到叶瑾声进来,章和立刻起身介绍道,“叶郎君,我来给你介绍。”   说完,章和抬手一指自己身边的那个年轻男人,“这位名唤叶奇,字规容。”   叶奇?   也是姓叶?   叶瑾声微微一顿后,笑着道,“叶郎君,幸会。”   叶奇见到叶瑾声后,眸子里竟然闪过了一抹恍惚,听到他的声音后,连忙道,“幸会。”   说完后,他立刻道,“初见叶郎君,叶某便有一见如故之感,若是叶郎君不弃,可以唤我的字。”   叶瑾声一顿,忍不住瞥了谢青珣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叶瑾声总觉得这个叫做叶奇的人,好像对自己有点儿……殷勤?   但是他们这才是第一次见面,最多就是姓氏相同而已。   等一等!   姓氏相同?   叶瑾声先前并没怎么注意这一点,因为不管是在他的前一世还是这一世,同姓之人实在是太多了,而叶这个姓氏,也算是大姓之一了。   但是现在,瞧见那位叶氏郎君的态度,叶瑾声的目光也不由得落到了叶奇的脸上。   如果仔细看的话,倒是也能看出来自己和他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的,只是……如果真的是血脉亲人,好像,他和这个叶奇,也并不是很像啊?   .   虽然叶奇努力压制内心的激动之情,然而章和与他相交甚深,自然发现了一些异样,难道说……难道说这个唤作叶瑾声的,确实是叶氏之前失踪的那位幼子?   可是,章和也觉得纳闷,叶瑾声与叶奇,倒确实不怎么相似啊?   .   因为几个人都是各有心思,因此,叶瑾声进来,说过了几句话之后,整个包厢里居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直到管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这才惊动了几人。   叶奇知道自己还是有些失态了,连忙告罪,让那管事进来。   原来那管事却是来送菜的,叶奇先前便叮嘱过,待他等待的人进入包厢之后,便开始上菜,而五味斋内自然是早就准备了。   因此,没一会儿的时间,就将备好的菜品送了过来。   只不过,叶奇有些惊讶的是,来送菜的,居然是这一座五味斋的管事。   五味斋这几年发展地十分不错,一些比较繁华的郡县都开了起来,不过大都是开在郡府,如绍田县,便是因着叶瑾声与谢青珣的缘故,才特意开了一座,宋氏在这里并没有插手太多。   所以,那位五味斋的管事对叶瑾声和谢青珣都非常尊敬,而这五味斋里,原本便也是为他们两个人长久留着一个包厢的。   只不过这一次叶奇与章和定下包厢的时候,并未提及叶瑾声与谢青珣的名字,故而那位管事便只按照普通客人安排了。   .   待那位管事进来之后,叶奇很快便发现他对待叶瑾声与谢青珣的时候十分恭敬,而这是之前不曾有的。   他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待菜都上好,包厢门关上,叶奇才斟酌着开口,“不知瑾声祖籍何处?同是姓叶,或许几百年前便是一家人呢?” 第114章 (一更)   一家人?   听到叶奇的话之后,谢青珣心里的某个猜测愈发强烈。   至于叶瑾声外貌与叶奇相似之处不太多,谢青珣倒是不那么意外,他与阿姐的外貌就不似谢椿,更是向他们早逝的母亲。   只不过,谢青玙为女子,面相更显柔和,与他们的母亲更相似一些,而谢青珣眉目间更多凌厉刚毅罢了。   .   叶瑾声听到叶奇如此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   而叶奇看叶瑾声的神色,心里也很是疑惑。   当年叶氏幼子失踪的时候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早已记事,按理来说,不应该不会认识自己的。   难道说……这一次真的还是自己的奢求吗?   也不一定,或许……或许是出了什么岔子,所以他才会失去记忆?   可都能让他失去记忆了,又足以说明当年他遇到的事情,怕是……怕是……   .   悄悄地呼出一口气之后,叶奇勉强压制住内心的诸多情绪,笑着道,“方才是我唐突了,还请瑾声莫怪。”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他现在心里各种情绪交杂,也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好在,叶奇此人看着温雅,为人也十分和善,闲聊几句之后,叶瑾声对叶奇的观感愈发好了。   叶奇此行虽然重点在叶瑾声,然而闲聊的时候,他也不曾忽视谢青珣,这一顿饭,也算是吃的宾主尽欢。   而叶奇想要捐赠学田一事,也基本上定了下来。   叶瑾声对于学田一事早有想法,对于愿意捐赠者,问道书院会修建一座石碑,给各位捐赠者录名。   不过,这录名一事也看各位捐赠者的意思,若是那人不愿意借此扬名,便会隐去姓名,只以问道人代称。   嗯,其实叶瑾声原本是想用佚名代替的,不过,在谢青珣的建议下,还是改用了问道人。   叶瑾声也觉得这问道人比佚名好听一点儿,便定了下来。   叶奇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便决定以真名刻录。   他已经坐下决定,不管这叶瑾声到底是不是他的幼弟,左右他看此人也十分投缘,便有心帮他一帮。   .   待回到县府之后,叶瑾声坐在书案前,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他的眼睛似乎是被某物遮挡。   “玄玠。”叶瑾声的唇角扬起了一抹弧度。   谢青珣笑着收回了手,“瑾声可是在想那叶奇?瑾声若是再想别的男子,珣便要吃味儿了。”   叶瑾声连忙道,“我不是!我没有!”   等到他抬起头,看到谢青珣脸上的笑意,这才发觉刚才那话,只不过是个玩笑。   叶瑾声没好气地道,“玄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谢青珣仍旧笑着,撩起衣摆坐到了叶瑾声的旁边,“瑾声,你可是在想,那叶奇或许是你的家人?”   叶瑾声神色怔忪了一下,有些迟疑着道,“我也不清楚,我……我其实没有他的记忆。”   而叶瑾声说的他,自然便是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了。   谢青珣叹息一声,“若是那叶奇确实是你的家人,瑾声,你准备如何做?”   叶瑾声抿着唇,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道,“我也不知道。”   .   而在另一处,等叶瑾声与谢青珣离开之后,章和便看到自己的好友激动地在包厢里来回踱步。   “规容,你这是……”章和心里有些猜测,“难道说,那位叶瑾声确实你的幼弟?”   叶奇深吸一口气,勉强压制下了自己内心的激动之情,“八九不离十!”   章和却有些迷糊,“你为什么那么确定?”   似乎是心里的一块大石即将落地,以往叶奇身上偶尔出现的几分愁苦此时消失了个干干净净,“瑾声虽与我不大相似,然而他的相貌却与家母有□□分相像!”   章和惊讶,“竟是如此……”   “对。”叶奇几乎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若只是与我有些相似,或许还有些疑虑,但偏偏他的相貌间皆能看到家父家母的影子,这可能性便有了□□分,若是最后的特征也能对上,那,那……”   章和的眸子里也有些欣喜,“那他是你幼弟的可能,便是十成十了!”   “正是如此!”叶奇激动地道。   “那最后的特征是什么?”章和好奇地问道。   .   “胎记?”叶瑾声茫然,“我身上吗?”   “嗯。”谢青珣低笑一声,手指点在了叶瑾声后腰偏左的地方。   叶瑾声立刻伸手捂了上去,“在这里?”   “不错。”谢青珣道,“那胎记的形状颇有些特殊,粗粗看去,像是一只……”   谢青珣顿了顿,叶瑾声却有些着急,“像什么?”   .   “后腰处有一处胎记,状如幼兔。”叶奇说完后,又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是这胎记的位置有些……倒是让我不好开口询问了。”   章和也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过瑾声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叶兄不若将实情告知,不管瑾声是不是,应当都会给叶兄一个答案。”   叶奇之前与叶瑾声一番交谈,自然能卡看出来叶瑾声的性子,只是他不知叶瑾声之前经历,担心自己若是贸然开口,惹来不悦。   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叶奇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在此处多停留一段时间,与瑾声再熟悉一番。”   “况且,即便不靠那胎记,我也有其他的法子能辨认。”叶奇道。   章和这下子更是奇怪了,胎记绝对是寻人时候最好的证明,须知这世上绝不会有一模一样的胎记。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叶奇笑着道,“我那幼弟,出生后便有些不凡,只是家父担心他年纪小,压不住,便一直瞒了下来。”   “哦?”章和顿时更加好奇了起来,忍不住道,“叶兄,是什么奇异?你放心,以你我的交情,我必不会说出去。”   “我知你性子。”叶奇笑了起来,“我那幼弟会走路之时,家母方才发现,他的力气十分不凡。”   “天生神力?”   “不错。”叶奇笑着点头,“不错。”   .   而县府内,叶瑾声听谢青珣提起自己后腰左侧有一个粗粗一看像是兔子轮廓的胎记,整个人都愣住了。   “瑾声?”谢青珣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有些担忧地问道,“可是有问题?”   叶瑾声眸子颤了颤,他迟疑着开口,“玄玠。”   “我在。”   “你能帮忙将那一处胎记的模样画下来吗?”   谢青珣敏锐地察觉到了,此时的叶瑾声似乎是有些不对,不过他并没有多问,拍了拍叶瑾声的肩膀之后,他便起身,提起笔,在竹纸上绘制出了叶瑾声后腰的那一处胎记。   叶瑾声站在谢青珣的身边,待谢青珣笔下的那个胎记即将成形的时候,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这怎么可能?!” 第115章 (二更)   谢青珣放下笔,“瑾声,可是这胎记有何不妥?”   叶瑾声有些茫然地开口,“我的前一世……身上就有这样的一个胎记,不过……不过是在前面,右侧。”   恰好和如今的后腰左侧形成了对称。   这……   听了叶瑾声的这话,谢青珣也是满脸惊愕,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惊讶过后,谢青珣低头看着叶瑾声,眸子里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叶瑾声则是盯着那个胎记,左手不自觉地反手向自己的后腰处摸了过去。   只是,还不等他找到那胎记的位置,一只手便按在了他的后腰处,轻轻摩挲着。   “玄玠。”   “嗯。”   谢青珣从身后揽住了叶瑾声,下巴搁在了叶瑾声的肩窝处,“瑾声,你心里是什么想法?”   叶瑾声的手被谢青珣引着,按在了他后腰处的胎记那里。   “我……我……我现在脑子有点儿乱。”叶瑾声诚实地道。   谢青珣也不催促他,这事儿确实有些诡异。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慢慢生出了一个猜测。   “瑾声,你可曾想过,或许……你的前世与现世,或许本就是一人?”   叶瑾声微微侧头,有些迟疑地道,“可能吗?”   谢青珣温声道,“你前世与现世的胎记除却位置之外,其余皆是一模一样,如此巧合之事,瑾声觉得可能吗?”   叶瑾声喃喃,“或许……这世界上确实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胎记……”   “这个可能可比穿越重生靠谱多了……”   听了叶瑾声的话之后,谢青珣却道,“穿越重生,虽听起来诡异莫测,但偏偏你我二人皆是得到了这机缘。”   叶瑾声一顿,谢青珣继续道,“这里面,说不得便有些计较。”   谢青珣思索了一会儿,又道,“我幼年时也曾看过一些怪力乱神之说,或许……瑾声便于我一般,前世今生,俱为一人。”   “只是……”叶瑾声仍旧有些疑惑,“这可能吗?”   “那瑾声觉得,这世上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吗?”谢青珣反问道。   叶瑾声不说话了。   实在是这穿越重生之事太过离奇,若不是亲身遇上,根本没人会相信的。   谢青珣又道,“瑾声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可有觉得身上不适?”   叶瑾声想了想后,问道,“是什么不适?”   谢青珣其实也说不好,便道,“那应当是没有什么不适了。”   “若瑾声前世今生不是同一人,想来……身上应该会有什么体现的。”   听了谢青珣的话之后,叶瑾声也是若有所思。   只是,不管到底是不是,他们在这里胡乱猜测,也根本猜不出来。   但,经过了谢青珣的猜测,叶瑾声的心里便也埋下了一些猜测,或许……或许真的是同一人?   可若是同一人,自己又怎么会没有这一世的记忆?   既然想不明白,叶瑾声便干脆不想了。   .   入夜,待叶瑾声睡去之后,谢青珣却缓缓地撑起了身体,侧身看向了叶瑾声安静的睡颜。   想起叶奇,谢青珣眉头不由得蹙起。   说起来,对于叶瑾声这一世的身世,结合叶奇的态度,谢青珣猜测,或许叶瑾声确实是叶氏之子。   他之前也和叶瑾声谈起过,若是寻到了这一世的父母,叶瑾声要如何与他们相处。   虽然当时叶瑾声说会代替原主尽孝,但叶瑾声的性子,谢青珣如何会不了解?   若叶奇确实是他的亲生兄长,看叶奇的态度,叶氏对于他们失踪的那个孩子显然十分疼爱。   而这对于叶瑾声就十分不利了。   若是叶瑾声这一世的父母亲人对叶瑾声态度平平,或许还好说一些。   可若是他们对叶瑾声十分疼爱,以谢青珣对叶瑾声的了解,他必然会十分惶恐,毕竟在叶瑾声的眼里,叶氏的孩子……确实是去世了。   那叶氏之人对他愈是疼爱,瑾声便会愈是寝食难安。   毕竟在叶瑾声的心里,这一切本不应该属于他。   因而,不管那胎记是不是巧合,谢青珣必然会让它不是巧合,不然……之后的岁月里,怕是叶瑾声会心结难解。   既如此,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让叶瑾声认为,不管前世今生,俱是他一人。   更何况,穿越一事,本不是叶瑾声所愿。   谢青珣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叶瑾声的脸颊,似乎是被烦地恼了,叶瑾声无意识地哼哼了几声,然后一个翻身,将那个总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臂压在了身下。   谢青珣唇角溢出一抹浅笑,片刻后,他轻声道,“这恶人,便由我来当罢。”   .   之后的几日,叶奇常常邀请叶瑾声游玩,叶瑾声思忖过后,便都答应了。   只是有一次,叶奇多喝了几杯,整个人熏熏欲醉,险些便要跌下楼梯,好在叶瑾声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抓住,拎了起来。   “规容?”叶瑾声看着仍旧酒醉的叶奇,没法子,只好将人扛起来,送回了住处。   却不想,在叶瑾声离开之后,叶奇眸子骤然间睁开,其眸光湛湛,哪里有一丝一毫的醉意?   叶瑾声离开之前,还特意去找章和,叮嘱了几句。   章和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叶奇坐在床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哪里有半分醉意?   “你装醉?”章和有些惊讶。   叶奇却只是愣愣地坐着,良久后,才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他定然就是我那幼弟。”   章和也不是蠢人,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瑾声也是天生神力?”   “嗯。”叶奇点了点头,“寻常人拎起来一个成年男子,也不会那般轻松,可我瞧着,瑾声拎起我来的时候,轻若无物。”   章和的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了一丝喜意,“若是能再确定瑾声后腰处是否有胎记,便能确定了。”   “是啊。”叶奇的声音顿时有些嘶哑,“待我收拾一番,便去县府拜访。”   .   叶奇既然做了决定,便不再犹豫,立刻送去了正式的拜帖。   县府内,谢青珣点了点那拜帖,“瑾声,这次,叶奇怕是要与你摊牌了。”   叶瑾声看着那拜帖,闭了闭眼睛,吐出了一口气,“总归是要面对的。”   谢青珣轻轻抚了抚叶瑾声的头发,“瑾声,不必太过挂怀,若叶氏确实是你的亲人,你只管按照你的心意与他们相处便可。”   叶瑾声张了张嘴,最终点了点头。   .   正如谢青珣之前所猜测的那般,叶瑾声此时确实是有些愧疚的。   只是,人都是有私心的。   若是不曾遇到谢青珣之前,或许他还不会这般纠结,但如今,他的心里有了牵挂,他很想,很想能和谢青珣一起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所以……   叶瑾声心里逐渐坚定了起来,不管叶氏是不是他的亲人,他都不会对他们说起自己的穿越一事。   叶瑾声在心里悄声说了一句抱歉,却也不知道在说过谁听。   .   叶奇既然做了决定,这次来县府拜访,便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不过,让叶奇有些惊讶的是,叶瑾声与谢青珣似乎并不怎么意外。   谢青珣笑着道,“规容之前说,你那失踪的幼弟,身上有一处胎记?”   “是。”叶奇点头。   叶瑾声不由自主地按上了自己的后腰左侧。   叶奇自然注意到了叶瑾声的动作,看到他按住的那一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可是在后腰右侧?”谢青珣继续问道。   叶奇怔怔地看着叶瑾声,似乎是说不出话来了。   章和告罪一声,替叶奇回答道,“确实。”谢青珣复又问道,“那胎记的形状为何?”   “形似幼兔。”这一次,回答的确实叶奇了,而叶奇说话的时候,也是牢牢盯着叶瑾声的。   “那便对了。”谢青珣此话一出,叶奇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起身,几步到了叶瑾声的身边,嘴唇蠕动几下,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虽说之前便确定了□□分,可到底只是自己的推测,总还有个万一。   此时一一对上,叶奇便能确定,这确实是他们叶氏失踪的幼子,他的幼弟。   叶奇颤抖着唇,轻声道,“你……你便是润儿。”   润儿?   叶瑾声有些茫然。   对上叶瑾声那茫然的眼神,叶奇才回过神儿来,忙道,“你幼时唤作叶润。”   叶润。   叶瑾声抿着唇,下意识地看向了谢青珣。   谢青珣笑着上前,对叶奇道,“瑾声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规容,你莫要吓到他。”   “不记得了?”叶奇喃喃几声,“难怪,难怪。”   虽然叶瑾声失踪的时候,年纪尚幼,但他已经能记事了,至少见到自己的时候,不应该衣服全然陌生的模样。   可又想起,不知是何种灾祸使得叶瑾声失去了记忆,叶奇顿时变得心疼无比。   “润儿……”   叶瑾声有些局促地道,“还……还是叫我瑾声吧,我习惯了。”   叶奇眸子微微一黯,但还是遂了叶瑾声的意思,“瑾声。”   不过,一旁的章和此时道,“那也难怪之前我询问瑾声年纪的时候对不太上了。”   既然是失去了记忆,自然不会记得自己究竟年龄几何。   .   确定了叶瑾声的身份之后,叶奇便询问他,是否愿意跟自己回去见一见父母。   叶瑾声迟疑了一会儿,看向了谢青珣。   见叶瑾声如此,叶奇不由得叹气,再次看向谢青珣的时候,眸子里不由得就多了几分怨念。   若是瑾声自小在叶氏长大,此时会被他如此依赖的,应该是自己这位兄长才是。   若是此时宋氏长子在此,或许便要和叶奇有几分共同语言了,毕竟现在的叶奇已经初具弟控的潜质。   .   叶奇见叶瑾声犹豫不定,便道,“若是瑾声不愿,我便修书一封,请父亲过来罢。”   听到这里,叶瑾声也不得不开口,“岂能劳动长者,还是……还是我去一趟吧。”   听到叶瑾声答应,叶奇也很是开心,“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几日便动身罢。”   叶瑾声张了张嘴,最后闷闷地应了一声。   .   叶奇与章和又停留了一会儿后,便满心欢喜地去准备了。   当然,叶奇能够从叶氏赶来绍田县,自然是准备了马车的,然而,这一次要带上叶瑾声回去,叶奇却觉得自己之前买下的那马哪哪儿都不好,当然要重新布置。   .   县府内,谢青珣捉住了叶瑾声的手,温声道,“瑾声,你如今还是不信么?”   若只是胎记一般无二还可说是巧合,但天生神力也是这般,又怎么能算得上是巧合?   叶瑾声动了动手指,其实他心里已经相信了□□分,“或许……或许真的是前世今生吧。”   “不是或许,是必然。”谢青珣语气坚定。   叶瑾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个笑容来。   但很快,叶瑾声就笑不出来了。   谢青珣疑惑,“瑾声,可是又有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叶瑾声抿着唇,闷闷地道,“万一……万一我这一世的父母不能接受我们在一起呢?”   不管前世今生,男女结合才是世人眼中的正道。   这一世,叶瑾声虽然寻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是……在叶瑾声的记忆里,却没有丝毫与他们相处的印象,也不知道他这一世父母的性情,所以,即便叶奇对他很好,叶瑾声的心里还是忍不住隐隐担心。   谢青珣也沉默了起来。 第116章   叶瑾声看着马车外不停后退的风景,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那日与谢青珣详谈之后,最终还是定下,叶瑾声亲自走一遭,去见一见他这一世的父母。   但让叶瑾声有些失望的是,谢青珣为绍田县县令,无故不能随意离开辖地,如此,这一趟便只能他自己走一遭了。   叶氏在卫门郡,位于诸平郡西侧,缁平郡西南,若要过去,便需要穿过一半儿的诸平郡。   只是,让叶瑾声觉得有些奇怪的是,他们这一行走的方向,居然是绕了远路,特意避开了诸平郡。   “叶郎君。”封阔见他一直看着外面,便骑马上前,恭敬地开口问道,“可是有事吩咐?”   叶瑾声被封阔这一问,晃神了一下,他摇了摇头,“没什么事。”   封阔之前一直在谢青珣与叶瑾声的身边服侍,自然对这两个人的关系心知肚明。   此时看叶瑾声神色恍惚,心里猜测,或许是因着谢郎君之故,便不再开口。   叶氏祖宅与绍田县之间的距离可不算近,单单是路上,便要耗费许多时间。   因为叶奇故意避开了诸平郡,路途更远,大约两三个月过去,一行人才终于来到卫门郡叶氏族地附近。   .   一路上,叶奇对自己这个好不容寻回来的幼弟十分关切,总能寻来不少好物逗他开心。   叶瑾声看着走上马车的叶奇,微微顿了顿。   果然,下一瞬,就看到叶奇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玩意儿,笑呵呵地道,“瑾声,来。”   叶瑾声伸出手,手里便被放了好几只木雕,一只兔子,一只细犬,还有一只猫儿。   叶瑾声有些无奈,他总觉得叶奇好像是把自己当成了小孩子。   只是,这到底也是对方的一番好意,叶瑾声也不好拒绝。   而且,这段时间下来,叶瑾声对于叶奇倒是变得亲近了许多,就算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叶奇也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温柔却不失风趣,很会照顾他人的想法。   .   “快到了。”叶奇将车帘放下,对叶瑾声道,“母亲想必已经等得着急了。”   叶瑾声抿了抿唇,“让……她担心了。”   路上,叶瑾声才听叶奇说过,他们的母亲在叶瑾声失踪之后,忧思过度,一直缠绵病榻,若不是叶父一直延请名医,可能早就香消玉殒了。   此次知晓叶奇找到了当年失踪的那个孩子,叶母早就心有期盼。   只不过叶奇与叶父担忧,不敢提前告知叶母,只在叶瑾声到达的前几天才将此事说开。   说开的时候,叶父还特意请了大夫在旁边守着,生怕会叶母太过激动,出了什么岔子。   好在,这毕竟是一件好事,知晓叶瑾声快要回来,叶母除了期盼之外,还有些愧疚。   当年,若非他们疏忽,叶瑾声又岂会流落在外?   也不知道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头,只是想一想,就让叶母心如刀绞。   “双晴。”察觉到叶母的情绪,叶父将她拢了拢,“左右润儿总算是寻了回来,若是润儿不恨我们,日后我们便要十倍百倍地疼爱于他。”   “便是如此,也不过是稍稍弥补。”叶母握住了叶父的手,声音里带了些哽咽。   叶父无奈,只能道,“双晴,润儿快到了。”   叶母连忙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下一瞬,一辆马车徐徐行来,停在了叶府门前。   车帘掀开,一个看着很是俊秀的青年走了下来,正是叶奇。   叶母见到自己的大儿子,微微点头,紧接着,她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到了叶奇的身后。   那是一个气质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轻人,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在等候的叶家人忍不住齐齐吸了一口气。   “像,实在是太像了……”叶父喃喃。   叶奇的容貌继承了叶父,而叶瑾声则和他的母亲更像一些,但仔细看的话,也能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些叶父的痕迹。   几乎不需要多说什么,任谁看了他们的脸,就会确定,叶瑾声必然是这一对夫妻的孩子。   .   叶瑾声看着眼眶已经变得通红的那个女人,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了一股亲近的感觉。   她正被一个留了一缕长须的男人扶着,那男人看向叶瑾声的目光也满是慈和。   叶瑾声立刻便知道了,这一对夫妻,就是他这一世的父母了。   不过,他记得叶奇之前说过,他的母亲这几年缠绵病榻,怎的……   仔细看过后,叶瑾声这才发觉,叶母的脸上有脂粉的痕迹,显然……显然是为了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才特意准备。   紧接着,他就听见那个容貌温婉的女人略微激动地道,“这便是润……瑾声了吧?”   叶瑾声能从她的眸子里看到毫不掩饰的疼爱之意,这让两世都不曾有过亲人的他很是踌躇。   他……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叶瑾声局促地站在原地。   前世今生,叶瑾声结识过友人,经受过师长的教导,也体会过陌生人的善意,同好之间的默契,但他唯独不曾体会过亲情。   他知道应该如何与自己的朋友、老师、同学、合作者相处,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亲情。   好在,叶瑾声的局促看在那一对夫妻的眼里,却不曾让他们多想什么,只以为是叶瑾声乍然归家,无法适应。   毕竟……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在叶瑾声最重要的那十几年里,他们是缺席的。   所以,叶瑾声面的他们的时候,陌生又局促,也是可以理解的。   .   “瑾声。”那女子语气愈发和缓,“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母亲。”   叶瑾声看着那个温柔的女子,他能够察觉到她语气中的期待,然而……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我……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没关系。”叶母连忙道,“快,快进来说话!”   叶奇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瑾声,进去吧。”   “嗯。”   叶瑾声点了点头,走在了叶奇的身边。   走进了叶府之后,首先映入叶瑾声眼帘的就是各种花草树木。   一般而言,在宅院中布置假山是非常常见的做法,然而,叶府里的花木却显得更多。   一道宽和儒雅的声音从一侧传来,“你母亲很喜欢花草,所以我寻了无数草木种下。”   叶瑾声扭头,正好对上叶父那以上慈和睿智的眼睛,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叶父也不着急,只是安慰他道,“别担心,我们不会逼你做什么的。”   叶瑾声略微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叫过爸爸妈妈,所以现在是真的开不了口。   虽然,在这一世应该喊爹和娘了。   .   很快,几人就引着叶瑾声来到了早就为他准备好的院落。   院子清雅幽静,打扫得十分干净,叶瑾声眸光一扫,就在树底下看到了一方石桌,那石桌十分低矮,不像是给成年人用的。   难道……   叶瑾声眸光一闪。   果然,下一瞬,他就听叶母解释,这里果然是他幼时居住过的院子。   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这里仍旧不见一丝破败,足以看出,虽然这里平时没有人住,但一直都是有人打扫的。   而今天,它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   虽然心里激动,但是叶家人在将叶瑾声送过来之后,又寒暄了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叶母离开的时候,忍不住频频回头,眸子里满是不舍,她似乎是祈盼着叶瑾声能够让他们留下来,再多说一会儿话。   但叶瑾声却只是沉默。   .   待叶家人离开后,叶瑾声坐在桌子前,愣愣地看着某一处。   封阔安静地站在一边,不去打扰他。   不久后,叶瑾声站起身,开始一点点地观察起自己正在住的这个院子。   房间里和院子里有很多幼童玩耍留下的痕迹,叶瑾声拿起了一只老虎娃娃,忽然有些想念起绍田县的那三头老虎来了。   安静地看了一回儿之后,叶瑾声忽然叹了一口气,“可我还是想不起来。”   在来之前,谢青珣曾经信誓旦旦地对叶瑾声说,他前世今生,必为一人。   只是,若真的是一人,为何自己什么印象都没有呢?   明明自己这一次穿越,也没有失去自己前一世的记忆啊。   想起前一世,叶瑾声忽然一顿。   他被送进福利院的时候还太小,根本没法记事儿,据说当时他的身上带着一个坠饰,上面刻了个叶字。   所以,他就姓了叶,不然的话,便要和福利院李的其他孩子一般,姓同样的姓氏了。   .   待叶瑾声将这里的一切都看过,却仍旧不曾有什么记忆之后,叶奇的声音忽然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原来已经到了晚饭时分,叶奇特意来叫他去吃饭。   看到饭桌上的菜的时候,叶瑾声有些微的惊讶,无他,这些基本上都是他爱吃的菜,足见用心。   叶母温声开口,“瑾声快尝一尝,看看是否合胃口。”   叶瑾声抬头,立刻看进了一双温柔的眸子里,不由得道,“都很合胃口。”   叶奇忍不住笑了起来,“瑾声,你还没吃呢!”   被叶奇这一打岔,叶瑾声顿时窘迫了起来。   叶母瞪了叶奇一眼,“就你多嘴!”   叶奇连连讨饶,更是向叶瑾声“求救”,叶瑾声也不自觉地被带动了起来。   .   吃过饭后,叶瑾声忽然觉得自己腿上一重,低头一看,却是一个几岁大的小娃娃抱住了自己的小腿,正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叶瑾声与她一大一小,蹬了好一会儿之后,那小姑娘忽然软软开口,“祖母~”   叶瑾声:……   不是,虽然他知道自己和叶母很像,但是也不至于被这小家伙儿认成是祖母吧?   见到那个小孩儿,叶奇连忙将人抱起来,笑呵呵地道,“这可不是祖母,是小叔叔。”   小姑娘把手指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眨了眨眼睛,口齿清晰地道,“小……小叔叔!”   叶瑾声对待小孩子向来十分耐心,眸子都变得温柔了许多,“嗯,你好呀。”   叶母见叶瑾声对那小姑娘十分喜爱,心里的担忧顿时放下,笑着上前,“舒儿。”   “这是你的小侄女。”叶奇笑呵呵地给叶瑾声介绍,“才学会说话没多久,来,舒儿,喊爹爹。”   小姑娘却只顾着吃自己的手指,只盯着叶瑾声看,半点儿不搭理自家爹爹。   叶奇无奈,见叶瑾声对自家女儿似乎更加喜爱,他干脆手一伸,直接把闺女塞进了叶瑾声的怀里,“来,瑾声,你也抱一抱她!”   叶瑾声被叶奇吓了一跳,连忙手臂用力,将那小姑娘被抱实在了,忍不住责怪道,“你怎么能把她随便往别人的怀里塞?”   叶奇挑了挑眉,“你怎么能算是外人?”   说完,他还特意寻了自家妻子,“宛秋,你说呢?”   被唤作宛秋的是一个与叶奇差不多年岁的女子,生地明眸皓齿,闻言便笑着道,“规容说得不错。”   叶家吃饭的时候,也是食不言寝不语,再加上男女之别,叶瑾声视线一直不曾乱看,此时见那女子回答,这才看过去一眼,却也不曾多看。   他一低头,恰好又和那个小姑娘对上了视线,那小姑娘咯咯咯地笑着,紧接着那只小胖手就拍到了叶瑾声的脸上。   只是她到底年纪小,力气也不大,再加上小孩子皮肤细腻,因此叶瑾声也不觉得有什么。   倒是那位叫做宛秋的女子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惊,但见叶瑾声不怎么在意,这才缓缓放下了心来。   那小孩子又玩闹了一会儿后就困了,宛秋告罪一声,便带着她回去休息了。   叶母本身体弱,又拉着叶瑾声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也回去休息了。   叶瑾声则是被叶奇拉住,几人去了叶父的书房。   .   叶瑾声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长须飘飘,看着儒雅谦和,为叶氏家主,叶承。   自从来到叶家之后,叶瑾声虽然表现地谦虚礼貌,然而,从始至终,却一直不曾喊他一声父亲。   叶承觉得有些遗憾,但转念一想,十几年的分离,且叶瑾声失踪的时候他大概还不记事儿,对他们觉得陌生,也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左右人都已经找到,这感情啊,除了慢慢培养,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只是,双晴注定要伤心了。   想到妻子,叶承不由得微微叹息。   “瑾声。”叶承开口。   叶瑾声微微低头,“在。”   “不必这般拘谨。”叶承语气平和,“我听奇儿说,你想知道当年的事?”   这一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叶瑾声便点了点头。   “此事说起来,也是我的过错。”叶承叹了一口气,“我一直怀疑,当年你的失踪,是有人刻意报复。”   报复?   “可有怀疑之人?”   “不是怀疑,是肯定。”叶承的语气顿时变得凌厉,却不是对着叶瑾声。   叶瑾声迟疑了一会儿,忽然道,“可是和楚氏有关?”   听到叶瑾声的话之后,叶承与叶奇都惊讶地看向了他,“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叶瑾声便道,“在来的路上,你刻意绕开了诸平郡,走了远路。”   如果不是这样有些微反常的行为,叶瑾声也不会猜测是楚氏。   如今确定果然是楚氏,叶瑾声的心里只觉得有些好笑。   这可真的是……冤家路窄。   可以说,叶瑾声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梁子结的最大的就是楚氏,现在甚至有了一种债多了不愁的感觉。   不过,让叶瑾声意想不到的是,他和楚氏之间的恩怨,居然从那么久远之前就开始了。   .   斟酌了一会儿之后,叶瑾声便把自己之前与楚氏的一些恩怨大致说了一下。   听完之后,叶承眉宇间的怒色更重了。   “那楚氏,实在是欺人太甚!”   叶奇也是神色郁郁,“他们害了你一次之后还不够,居然还想接着害第二次,第三次!”   叶瑾声能够感觉地道,叶承与叶奇的愤怒是真的,对自己的关心也是真的。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   他以往只在谢青珣那里尝到过被人维护的滋味儿。   只是,那时候又和现在不同,叶瑾声那时候只觉得心里甜蜜,而现在,却好像是另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感觉,叶瑾声都觉得心里十分温暖。   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关心自己,在乎自己的人不仅仅只有谢青珣之后,叶瑾声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和这个世界之间的联系变得更加深刻了一些。   .   “兄长放心,楚氏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叶瑾声安慰他道。   叶奇却还是觉得气不过,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叶瑾声话里的称呼。   兄长,而不是叶兄。   他猛地扭头,看向了叶瑾声,“瑾声,你刚才唤我什么?”   叶瑾声茫然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道,“兄长?”   “好,好,很好!”叶奇拍着叶瑾声的肩膀,神色复杂地道,“这一路走来,你总算是肯唤我兄长,而不是叶兄了。”   叶瑾声抿着唇,下一瞬,他察觉到了另外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   是叶承。   眼看着叶瑾声都叫叶奇兄长了,叶承也不由得在心里升起了一丝丝的希望,那我呢   都不需要叶承开口,只看他那一双灼热的眸子,叶瑾声就能猜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面对那样一双期待的眸子,叶瑾声也不知道怎么地,就那样喊了出来,“父亲。”   终于从叶瑾声那里听见了“父亲”这两个字,饶是叶承,眼圈儿也不禁有些发红,“瑾声。”   父亲两个字说出口之后,叶瑾声只觉得这两个字忽然间变得不是那么陌生了。   叶承勉力控制住自己眸子里的泪水,“瑾声长大了。”   但可惜的是,他们全都错过了叶瑾声的过去,这让叶承无比自责。   叶奇立刻安慰自己的父亲,“父亲,咱们一家人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对,对。”叶承一遍遍地重复,“还有以后。“   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之后,叶承看向叶瑾声的目光顿时就带了许多赞赏,“我之前就听说,缁平郡出了一个年轻人,可是把楚氏的家底都给掀了。”   “不过,那时候我也不曾想到,那个人便是瑾声。”   忽然,叶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笑呵呵地开口,“说起来,瑾声,你之前应该与你姨父见过面。”   叶瑾声茫然,姨父?   叶承笑呵呵地开口,“容氏。”   咦?   那不就是直接购买了造纸技术的那个小世族吗?   原来……原来那容氏也是和自己沾亲带故的?   “容氏祖地在象戎郡,象戎郡就在卫门郡的南面,距离诸平郡也不太远。"叶承见叶瑾声满脸都是疑惑,便帮他解释,“你母亲姓段,唤作双晴。你姨母唤作段双寒。”   原是如此。   叶瑾声恍然。   不过,那时候与容氏见面的时候,他似乎是没有出面,不然的话,以自己的容貌,容氏不可能认不出自己。   这样一想,还真的是阴差阳错,又过了这许久,他们才终于相遇。   偏偏这个相遇也是和容氏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反而是一个外人牵的线。   这可真是……   将之前的事情串联起来之后,叶瑾声也不由得唏嘘。   “那楚氏,如今如何了?”叶瑾声问道。   楚氏以造纸起家,但偏偏纸张价格下降极快,楚氏纸早就无人问津了。   说到楚氏,叶奇哼了一声,眸子里带这些仇恨,“他们现在怕是自顾不暇了罢。”   “但是……”   说到但是的时候,叶奇忍不住皱眉,“楚氏最近也是颇为奇怪,竟还能继续中转,也不知道他们的银钱到底是哪里来的。”   楚氏名下的万卷斋大部分都已经倒闭,而楚氏其他的生意,叶氏也早就插了一脚,按照叶奇与叶承的谋算,楚氏如今的状况应该不太好才是。   “或许,楚氏内部确实有一些我们还没有查到的秘密。”叶奇沉声道。   .   翌日   叶瑾声忽然听到叶府的仆从通传,说是一位谢郎君前来拜访。   谢郎君?   叶瑾声眸子一亮,莫非是谢青珣?   可他不是不能离开绍田县吗? 第117章   见叶瑾声迟迟不开口,仆从也不敢多言。   “快请!”   叶瑾声起身,心里也有了一些期待。   然而,等将人请进来之后,叶瑾声的眸子里却划过了一抹失望。   不是谢青珣。   而是一个他并不认识的人。   那人一进门,便对叶瑾声行了一礼,“仆谢钱,见过叶郎君。”   叶瑾声将失望之情掩去,问道,“你有何事?”   谢钱见叶瑾声语气温和,心里也是安心了几分,他从身上取出一物,递给了叶瑾声,“仆是奉谢郎君之命前来,有此物为信。”   叶瑾声结果那张纸,打开后,那上面却有一个殷红的印章。   这印章叶瑾声也有一个,他们两个人的印章合在一起,才是一片完整的树叶图案。   叶瑾声猛地抬头,“你是玄玠的人?”   谢钱恭敬道,“是。”   “他让你来做什么?”叶瑾声又问道。   “郎君准备了一些叶郎君能用得上的东西,特意让仆送来。”谢钱顿了顿,“除此之外,还有赠与叶氏的薄礼。”   送给叶氏的礼物?   .   另一边,叶父看着面前的“薄礼”,有些奇怪。   待叶奇也过来之后,叶父指了指那几口箱子,“规容,你看看这些。”   叶奇走上前,一瞬间也被箱子里的东西给惊到了。   珍珠宝石自不必说,还有深海珊瑚等珍奇之物,而更让叶承父子几乎是爱不释手的,还是里面的古玩字画。   叶奇压抑着住了内心的激动,问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叶承道,“送来此物那人,便是谢青珣。”   谢青珣?   叶奇也觉得惊讶。   他们对于谢青珣此人,自然知道几分,只不过以前是因为松实先生,而现在么,则是因为叶瑾声了。   不过,叶承这些年倒也听了不少其他的风声。   “据闻谢青珣治下的绍田县,百姓安居乐业,是否?”叶承问道。   他不曾取过绍田县,不过因为谢青珣与叶瑾声相关,这才特意了解了一下。   这一了解,便觉得此人确实是青年俊杰。   只是,这一些了解,也只是皮毛而已。   叶奇点头道,“确实如此。”   “哦?”叶承来了兴致,“你且说说。”   听着叶奇一一讲来,叶承也是眸光连连闪动。   身为世家之子,却愿意前往偏远郡县,可见,确实是一个忧心百姓的。而能做出这样一番成绩来,想来,也看进了有心人的眼里。日后成就可期。   叶瑾声与谢青珣交好,叶父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谢氏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目前已经隐约有了些彼此对峙的意味了。   而那谢丹致,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而以叶父目前所知,谢丹致便是与谢青珣之父谢椿不怎么对付。   当年谢丹致之父壮年而亡,不是没有人怀疑这里面的蹊跷,只是这到底是谢氏内部的事情,旁人也就是听个八卦,却不怎么会放在心上。   但现在,叶父想起来这些事情,又觉得颇为头疼。   “父亲?”   叶承挥了挥,“你让我仔细想想。”   然而,还不等叶承将这些事情给想个明白,那被他担忧的谢丹致,居然也送了礼物过来,说是庆贺叶氏幼子回归。   叶承:……   .   叶瑾声看着谢丹致送过来的礼物,也很是茫然。   谢青珣来送东西倒也罢了,为什么谢丹致也要送?   .   谢丹致看着被送到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娃娃,忍不住叹气。   阿满与阿融做得端正,只是之前叶瑾声离开后,他们就已经很是担心,现在又被自家舅舅给送到了谢氏,两个小家伙儿的心里油然生出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谢丹致如何会看不出这两个小家伙儿心里的忐忑,便开口道,“别担心,玄玠不久也会来京城。”   阿融冷静开口,“大舅舅,这不久,到底是多久?”   阿满也很是紧张地问道,“我现在就开始想舅舅和小舅舅了。”   谢丹致失笑,他在两个小家伙儿对面坐下,“左右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一月是几个月,九月也是几个月。”阿融继续道。   谢丹致也是无奈,“陛下对瑾声的那个书院以及考核方法十分有兴趣,大约……”他仔细斟酌了一下,没有再敷衍两个小家伙儿的意思,“大概,再有三五月,就该接到找书了。”   阿融眸子里多了几分思索,只是他到底年幼,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这些事情。   只是他看谢丹致的眸子里隐隐有些担心,本能地觉得,谢青珣被召回一事,似乎有些……危险?   .   将两个小家伙儿哄住之后,想到自己遣人送去的贺礼,谢丹致的眸子里也难得多了几分促狭。   谢青珣有意趁着叶瑾声与叶氏之人还不曾太过亲善之前,将他与叶瑾声之事尽快过了明路。   无论如何,此时在叶瑾声的心里,定然还是谢青珣更加重要,而叶氏诸人刚刚寻回了叶瑾声,怕也是不会故意让叶瑾声为难。   而若是叶氏诸人对于叶瑾声与谢青珣一事有些龃龉,也会在叶瑾声那边留下一些不怎么好的印象,日后谢青珣如果想要带走叶瑾声,叶瑾声心里的挂碍也不会太多。   虽然其中诸多算计,可若不是为了叶瑾声,谢青珣又何必如此?   叹了一口气之后,谢丹致看着晴朗的天空,“叶氏家风清正,当不是那等不讲理之人。”   .   另一边,叶承与叶奇也是想不明白谢氏送礼的缘由。   送礼庆贺不算奇怪,奇怪但是他们送的礼物实在是太重了!   这不由得不让叶承多想。   只是,叶承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   至于叶瑾声……   他虽然没有谢青珣想得那么多,但也隐隐约约有点儿明白谢青珣的意思。   这送来的礼物,八成是要应了聘礼。   等等!   想到这里之后,叶瑾声忍不住咬牙,什么聘礼,明明就是嫁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523:49:45~2021-08-2623:2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克莱因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二更)   叶氏诚心相待,叶瑾声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与叶父叶母之间的相处也愈发熟悉了起来。   叶母因为找回了叶瑾声,心里高兴,连带着身体也好了许多,又有大夫的精心调理,气色也逐渐变得红润了起来。   这让叶父也很是欣慰。   这段时日下来,叶瑾声也大致了解了叶氏的情况,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叶承只娶妻一人,不曾纳妾。而他的兄长或许是耳濡目染,也是如此。   而且看他们彼此之间的相处,是和乐融融的一家。   是……叶瑾声曾经歆羡过的那种家庭。   之前与他们相处的时候,叶瑾声还有些局促,只是,人与人之间,若是真诚相交,性情也是相投,便也能渐渐培养吃感情来。   .   而叶瑾声这般的性子,也让叶氏众人十分欣慰。   在将叶瑾声找回来之前,他们顾不得其他,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将失踪的幼子找回。   而等到真正将叶氏幼子寻回来之后,他们便开始忧心。   若是瑾声恨他们可怎么办?   若是瑾声这些年下来,已经移了性情又怎么办?   若是……   种种担忧不一而足。   如今见叶瑾声谈吐有度,性情更是单纯,在欣喜之余,心里的愧疚就更深了。   而这种愧疚,在和叶瑾声相处的时候,就难免带了一些出来。   叶瑾声不是傻子,若只是偶尔,他或许发现不了,但是时间长了,他怎么会察觉不到?   可是叶瑾声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应该用什么办法来消除这种愧疚。   毕竟,在叶瑾声的观念里,叶氏固然有疏忽之错,但是根源却在于那个故意掠走叶瑾声的楚氏。   只是……叶瑾声这一世的记忆全无,自然不清楚这一具身体原本的经历,只能暂时将此事放下。   不过,叶瑾声参照前一世的经历,倒是想出了一个办法,既然如此,不如亲手为众人做一顿饭。   .   想到就做。   不过,听到叶瑾声想要亲手做饭,叶氏诸人眸子里的愧疚却愈发重了。   无他,对于世族中人来说,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这样看来,一定是叶瑾声在外面的时候学会的了,一想到原本应该在他们家中备受宠爱的小郎君不知道在外面受了多少磋磨,叶母的眸子里就更是怜惜。   但这到底是叶瑾声的一番心意,叶氏诸人便不曾拒绝。   但就在叶瑾声扎进了厨房中之后,又有一位谢郎君来访。   叶瑾声的手一顿,脑海中顿时就浮现出了谢青珣的模样。   他闭了闭眼睛,在心里猜测道,或许……或许那并不是谢青珣,大概……又是谢氏的某位管事吧?   既然有人前来,叶瑾声自然不能把人喊去厨房,而是来到了正厅。   “快请进来。”   只不过,等那人逆光走来的时候,叶瑾声不由得有些恍惚,“玄玠?”   直到谢青珣走到近前,见叶瑾声还是恍惚,他不由得捏了捏叶瑾声的脸颊,“是我,莫非瑾声认不出来了吗?”   “怎么可能!”叶瑾声回过神儿来,立刻扑过去抱住了谢青珣,有些激动地开口,“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能随意离开绍田县的吗?”   谢青珣揉了揉叶瑾声的脑袋,温声开口,“我已不再是绍田县县令。”   “什么?”叶瑾声猛地抬起头,焦急地道,“怎么回事?你被开除了?”   因为心里着急,叶瑾声便不自觉地用上了自己前一世惯用的词语。   谢青珣虽然不太理解意思,但是看叶瑾声焦急的模样,他大致也能明白这个词语的意思,便笑着道,“不是。”   “那是为什么?”叶瑾声眉头皱得更紧。   “陛下有召。”   叶瑾声茫然了一会儿,“陛下有召?”   谢青珣点头,“不错。”   “那你……”叶瑾声试探性地问道,“这是顺路来看看我?”   “非也。”谢青珣继续道,“陛下要召见的,是你我二人。”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我也要去?”   “不错。”谢青珣见他神色怔愣,便问道,“瑾声?可是有什么不妥?”   “啊?”叶瑾声回过神儿来,“没什么,我就是有些惊讶。”   “为何惊讶?”   “我是没想到,皇帝居然会注意到我这种小人物。”   谢青珣忽然笑了,“瑾声可不算是小人物。”   “陛下此次召你我回京,为的便是你的那座书院。”谢青珣的语气越发郑重,“有些事情,我能看得到,其他人自然也能看得到。”   叶瑾声只觉得有些恍惚,甚至还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我以为……我以为怎么也得问道书院扬名之后,才会被注意到。”   “那时便太晚了。”谢青珣摇头,“瑾声,便是为了你的安全,陛下也不会等到那时候才动手。”   叶瑾声一愣,似乎是有些明白叶瑾声的意思了。   .   这时候,叶氏众人也听说了谢青珣来访,都十分惊讶。   最先赶到的是叶父与叶母,不过,见到叶瑾声与谢青珣之间那亲密的模样,叶母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或许是出于女子的直觉,又或者是母亲的某种特殊感应,在听叶奇谈起叶瑾声与谢青珣之前的那些事情的时候,她就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的样子。   只不过,之前一直都被她自己给压下去了。   但是现在,亲眼看到叶瑾声与谢青珣之间的相处,叶母心里的那种异样之感顿时更加强烈了。   叶奇稍微迟了一些,但是过来地也很快,而叶奇的妻子,听说谢青珣来访后,也有些好奇,与叶奇一起过来了。   .   “玄玠,我来给你介绍。”叶瑾声拉着谢青珣的袖子,为他一一介绍叶氏中人。   他们对待谢青珣的态度都十分客气,不说他是谢氏子,只说他救了失忆后的叶瑾声,便足够让叶氏尊重的了。   谢青珣的态度亦是十分谦逊,且学富五车,几乎不论是叶氏父子说什么,他都能聊上几句。   只是这般说话的时候,他也不曾忘记叶瑾声,每每与叶瑾声视线相对,他身上的气质都会耿家柔和。   坐在叶奇身边的徐宛秋看着谢青珣与叶瑾声之间的相处,眸子也略微颤了颤。   .   因为来了客人,叶瑾声自然不可能再去下厨,而吃过晚饭后,叶父便想为谢青珣准备一座院子,却被谢青珣与叶瑾声齐齐拒绝了。   “玄玠住在我那里就好。”   见叶瑾声坚持,叶父与叶母又看向了谢青珣。   谢青珣眸中含笑,“我与瑾声分离许久,今晚正可抵足而眠。”   而听到抵足而眠四个字的时候,叶瑾声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被烧得冒烟儿了。   他可不觉得谢青珣说的那所谓的抵足而眠……就是真的抵足而眠了。   .   待回去后,叶奇忽然发觉自己的妻子满是若有所思。   “宛秋?”叶奇开口,“可是有什么不妥?”   徐宛秋抬起头,有些迟疑地开口,“规容,你看瑾声与那位谢郎君之间,如何?”   “瑾声与玄玠么?”叶奇沉吟了一会儿,“瑾声似乎更亲近玄玠一些。不过,这也不奇怪,这几年瑾声一直与玄玠一处,彼此间亲近也是正常。”   见徐宛秋仍旧眉间紧缩,叶奇神色也是严肃了几分,“宛秋,你若是觉得有哪里不妥,便直言罢。你我夫妻之间,何必见外?”   听叶奇如此说话,徐宛秋不由得嗔了他一眼,“若是你我之事也就罢了,哪里有做人嫂嫂,却胡乱分说弟弟的?”   叶奇却捉住了徐宛秋的手,笑着道,“长嫂如母,如何说不得?”   听到这里,徐宛秋叹了一口气,“规容,你……”   停顿了一下之后,徐宛秋继续道,“你不觉得瑾声与那位谢郎君之间,似乎过于亲昵了一些么?”   亲昵?   叶奇仔细琢磨着徐宛秋的这个用词,片刻后,眉心终于缓缓拧起,“宛秋,你是怀疑,瑾声与玄玠……情意相投?”   徐宛秋轻轻点了点头,“不过,或许便是我多想了。”   虽然徐宛秋如此说,然而叶奇回忆之前在绍田县,叶瑾声与谢青珣之间种种,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在叶奇看来,叶瑾声失忆之后,性情纯稚,如何能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说不定就是那谢青珣用什么法子,引诱了自家弟弟!   .   而此时,那正被叶奇怀疑引诱了叶瑾声的谢青珣,正负手立在房中,打量着叶瑾声在叶氏的这个居处。   叶瑾声沐浴过后,长发还湿着,见到谢青珣后,便从身后抱住了他,一头湿发在谢青珣的肩头留下了湿痕。   在叶瑾声进来的时候,谢青珣就已经发觉,不过他并未开口,而是想看叶瑾声如何做。   在叶瑾声拥过来之后,谢青珣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笑意。   总算这几个月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辗转反侧,不得成眠。   他扣住叶瑾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含笑道,“瑾声?”   然而,还不等他再说什么,已是脚底一空,直接被叶瑾声给抱了起来。   谢青珣:……   叶瑾声天生神力,抱起一个成年男人也不觉得辛苦,反而十分轻松。   他将人抱起来的时候,是存了开玩笑的心思,只是,等两个人都坐上了床榻之后,看着烛火映照下的谢青珣,叶瑾声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下一瞬,他的喉结被人点住,谢青珣的笑里带了些暧昧,“瑾声可想我?”   此时,此景,单单一个想字,也让叶瑾声多了几分旖旎的心思。   然而,这毕竟是在叶府,谢青珣虽然也是心中有些难耐,到底是按捺下来,只吻了吻叶瑾声后,便道,“睡吧。”   叶瑾声一愣,他还以为……还以为……   见叶瑾声神色,谢青珣哪里会不明白,他不由得好笑道,“原来在瑾声眼里,我便是那等荒淫之辈?”   “那倒不是。”叶瑾声连忙道,但很快,他就忍不住向下看去,“忍了少说也得三四个月,你……不难受吗?”   谢青珣神色微微一敛,他眯起眼睛,手指也是在叶瑾声的耳后流连,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危险,“瑾声,你若是在撩拨下去,之后的事,我却是不敢保证了。”   叶瑾声:……   他咳嗽一声,“那还是先睡吧!”   虽说叶府也应该是他的家,但对于叶瑾声而言还是陌生,谢青珣也知道他不喜欢在陌生的地方缠绵,所以才……   想到这里,叶瑾声忍不住又往谢青珣那边挪了挪,把人抱住,这才满足地睡去。   很快,房间里就传来了一道均匀的呼吸声。   谢青珣又将人往自己的怀里拢了拢,眸色更是温柔。   .   翌日,叶瑾声难得睡了一个懒觉,直到叶奇前来,他才打了个哈欠,忙忙地起身洗漱。   待客厅内,谢青珣微微颔首,“劳规容久等,瑾声还有些时候。”   叶奇看着一举一动,自然随意的谢青珣,一瞬间开始怀疑,这到底是叶府,还是谢府?   好在,叶瑾声洗漱的动作很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就已经跑了过来,“兄长,你来了!”   谢青珣起身,极为自然地抬起手,握住了叶瑾声的手腕,擦去了他脸上的水珠。   叶奇顿时看到更加心塞了。   原本昨天被自家妻子提醒过后,叶奇回忆前事,就发觉这两人之间似乎是有些……那啥。   结果今天他匆匆赶过来,本来是想找叶瑾声将此事问清楚的,结果倒好,他几乎不必多问,就能确定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了!   好容易找回来的弟弟,眼看着就要便宜了别人,这让叶奇顿时心塞无比。   .   平心而论,叶奇对于叶瑾声与谢青珣之间的关系,其实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的。   虽然他们这些外人了解地不深,但是谢氏内部的暗潮汹涌却是肯定的。   谢青珣更是谢氏的嫡子,是无论如何也必然会牵扯进去的。   而自家的这个傻弟弟,到时候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   看就算是担心叶瑾声,叶奇此时也不敢乱说话。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叶瑾声对待谢青珣比自己这个亲生兄长耿家亲近,叶奇担心自己若是反对,原本就还没有培养出来多少的亲情,怕是立时就要没了。   思及此,叶奇看向谢青珣的目光愈发不善。   然而,那道目光却被谢青珣发现,他眉头微微皱起,明明之前叶奇和谢青珣之间还能谈笑晏晏,怎么现在看上去,就好像是和谢青珣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见叶瑾声眉头皱起,叶奇忍不住心里发苦。 第119章   待叶奇离开之后,谢青珣便将—个册子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叶瑾声,接过来后,问道。   谢青珣却不回答,只是微微—笑。   叶瑾声哼了—声,“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边说着,他—边随手翻开了那本册子。   然而,看到册子上写的内容之后,叶瑾声的神色却不再如之前那般,而是多了许多的复杂之意。   他抿着唇,—页—页地翻看过去。   而越是翻看,他眸子里的情绪翻涌便愈发剧烈,等—整本册子都看完之后,叶瑾声便愣愣地坐在原地,似乎是不知道如何示好了。   谢青珣也没有打扰他。   事实上,在叶奇找上门来之后,谢青珣便开始着手调查叶氏。   而调查出来的结果,就是谢青珣在自己,也是十分叹息。   .   叶氏幼子失踪的时候,不过三岁做哟,那般年纪的孩子,若是无人护持,必然很快就没命了。   稍好—点儿的,也不过是落进了人贩子的手里,但是被卖出去之后,能有什么境遇,就只看各自的造化了。   然而,说是这样说,绝大部分人都清楚,那个孩子,必然是寻不回来了。   可是,叶氏却不曾放弃,每年都要花费大笔的金银在这上面。   而在此期间,也有不少人看中了叶氏拿出来的金银,便有不少人想要冒充叶氏幼子,然而,凡是敢假冒叶氏幼子之人,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叶氏虽然对自己的亲人十分看重,但是对于胆敢欺瞒他们的人,下手也不会容情。   而叶母的身体,也在—次次的希望与失望之间,愈发地不好了。   因为担心叶母的身体,之后若是寻到了—些叶氏幼子的下落,叶奇与叶承都不敢随意告知叶母,只是自己多方确定。   可惜的是,之前十几年,他们能够找到的相似之人,亦或是线索,最后全都断绝了。   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是叶承与叶奇仍旧不肯相信,其实心里也隐隐约约有了些悲意,可即便是如此,他们也不曾放弃,终于,寻到了叶瑾声。   .   不过,在寻人之外,叶氏也算是彻底与楚氏结下了梁子。   却原来,当年楚氏因为与叶氏在—门生意上生了些龃龉,原本是要各凭本事的,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楚氏居然暗中动了手脚,在叶氏诸人分身乏术的时候,用了手段将才三岁不到的孩子引了出来,作为要挟。   叶氏担忧自家孩儿,自然只能接受楚氏的要挟。   左右也不过是—门生意罢了,如何能与自己的血脉亲人相提并论?   就算是会因此蒙受损失,叶氏也是认了。   可是谁能想到,楚氏居然出尔反尔,好处吞了,那被他们哄出去的小娃娃也不见了踪影。   自此,叶氏与楚氏之间,几乎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只是之前楚氏势大,叶氏也是奈何他们不得,只能是在—些细枝末节处给楚氏—些难看了。   不过,自从叶瑾声出现之后,楚氏以作支柱的造纸术已经不再是秘密,纸张的价格更是—落千丈,给了楚氏重创。   而叶氏趁着这个机会,吞并了楚氏的不少产业。   如此算来,也算是略略报了当年的仇了。   在叶瑾声还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就已经给楚氏造成了许多的麻烦,谁又能肯定,这不是某种因果循环呢?   只是,对于叶氏众人而言,唯有楚氏彻底消失,才能稍解心头之恨。   .   见叶瑾声许久不出声,谢青珣抬手,轻轻抚摸了叶瑾声的头发,“瑾声,你的亲人,都很在乎你。”   虽说原本谢青珣只是为了能够多了解—下叶氏,这才着人详查叶氏。   然而,这查出来的内容,也着实让他钦佩。   而在钦佩之余,谢青珣又忍不住为叶瑾声开心。   无论是他还是叶瑾声,都从未品尝过亲情的滋味儿,如今叶瑾声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想来以后也不必如自己—般了。   .   听了谢青珣的话之后,叶瑾声忍不住瞥了他—眼,道,“那你还在算计他们?”   闻言,谢青珣不由得苦笑,“瑾声知道了?”   “就算我最开始不知道,但是看你来到叶府之后,—点儿都没有避讳的样子,也大致能猜出来你在想什么了。”说到这里,叶瑾声顿了顿,“不过,我确实……”   谢青珣忽然俯身,将叶瑾声拥进了怀里,“虽叶氏中人大都通情达理,然而,我却是不敢赌那个万—。”   叶瑾声抬手,缓缓抚摸着谢青珣的后背,同时,他也下意识地蹭了蹭谢青珣的脸颊。   他还从未见过谢青珣如此不自信的模样。   以往的谢青珣,总是胸有成竹,让叶瑾声忍不住倾心。   然而,到此时,叶瑾声才恍然间发觉,谢青珣也会不安,而这种不安还是由自己而来。   想到这里,叶瑾声抱住谢青珣的手更加用力,他似乎是做下了什么决定。   “玄玠,你我之事,不如就直接告诉大家吧?”叶瑾声以前不曾谈过恋爱,所以,面对恋人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他也只能想出这种不算是办法的办法。   至少,在叶瑾声的心里,他不可能委屈谢青珣当什么地下情人之类。   而听了叶瑾声的话之后,谢青珣却摇了摇头,“这样不妥。”   “可是……”   不等叶瑾声说完,谢青珣的手指就按在了他的唇上,成功地将他的话给拦了下来。   “瑾声,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谢青珣神色复杂地开口,“你难道忘记了你母亲的身体了吗?”   因为寻回了自家的孩子,叶母最近—段时间心情极好,她之前缠绵病榻,大部分都是心病而起,如今心病去除了,她也愿意及时喝药,身体自然好转了许多。   但要是她知道了叶瑾声与谢青珣的事情,谁也说不好她到底能不能想通。   若是能够想通,那自然是好,可万—无法想通呢?   知道了叶氏为他做出了那许多事情的叶瑾声,在心里对于叶氏也更加更加亲近了几分。   况且,就算他与叶母之间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叶瑾声也不会故意往—位体弱之人的身上“扎刀子”。   .   “那……那我们怎么办?”叶瑾声顿时为难了起来。   他既不想让谢青珣委屈,也不愿意叶母因为自己的事情再次病重。   谢青珣却是道,“瑾声,此事也不必太过强求。”   “什么意思?”叶瑾声—时间没有明白谢青珣的意思,在他的心里,他自然是想要和谢青珣生生世世在—起的,可是……可是他好不容易拥有的亲情,他也不想就这样毁掉。   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谢青珣温声道,“身为人母的,总是会更加心疼自己的孩子—些。”   叶瑾声觉得自己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又似乎还是不太明白。   “瑾声。”谢青珣轻声道,“你不必多做什么,—切顺其自然便可。”   顺其自然?   叶瑾声眉头皱得更紧。   谢青珣忍不住叹气,道,“我观叶夫人的性情,大约没多久便会对你我之间的关系有些猜测了。”   “那……那怎么办?”叶瑾声立刻为难了起来。   “到那时,瑾声,你只需要将你心中所想,尽数告知于她就是。”   .   叶瑾声仍旧心有疑虑,只不过他与谢青珣分离太久,就算他在人前的时候多有遮掩,然而,徐宛秋能看出来的事情,叶父叶母经历更多,如何能看不出来?   只是之前幼子回归,心中激荡,—时不察罢了。   .   谢青珣此行也不是单纯地来看—看叶瑾声,看过之后,他便要与叶瑾声—同,前往京城了。   陛下有召,不过给出的时间却很是宽裕。   但饶是如此,谢青珣与叶瑾声也不敢空耗功夫。   叶氏众人也知道事情干系,虽然心里不舍,却也只能送行。   好在,他们已经寻回了自家幼子,若是以后想念了,还能书信往来,再不然,不是还能亲自去京城探望么?   总比以前好上许多。   .   临行之前,叶母不顾劝阻,执意要亲自为叶瑾声收拾行囊,叶瑾声见劝不住,也只能陪着她—起。   叶母将—套衣服仔细收拾好,用手抚平了上面的褶皱之后,看向了—旁的叶瑾声,迟疑了—会儿之后,她缓缓开口,“瑾声。”   “母亲?”叶瑾声回过头来,自从知道了叶氏背后为寻找自己所做的事情之后,叶瑾声再喊父亲母亲的时候,就不像是以前那样,有些滞涩了。   这细微的改变,叶父与叶母如何能感觉不出来?   而这—丝改变究竟是谁带来的,他们又如何能不知晓?   因而,最开始的时候,叶父与叶母对谢青珣都是存着感激之情的。   只是,果然如谢青珣之前所言,没多久,叶父与叶母就察觉到了叶瑾声与谢青珣之间那有些……超乎寻常的亲密。   .   看到叶母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叶瑾声不由得心里—叹,果然来了。   当下,叶瑾声也不再犹豫,直接开口问道,“母亲,可是有什么事?”   叶母闻言,便拉住了叶瑾声的手,温声开口,“瑾声,谢玄玠待你好吗?”   万万没想到叶母率先问出口的居然是这样—句话,叶瑾声愣了—下后,很快便回答道,“玄玠待我极好。”   叶母微微点头,“那便好。”   说完,她便又去为叶瑾声收拾行囊了,只是眉宇间,不再有之前的几分轻愁。   这—问—答之间,叶瑾声也明白了过来。   显然,叶母已经知道自己与谢青珣之间的事情了,而她……并没有什么意见。   就……这么简单?   叶瑾声觉得有些恍惚,在他前—世的经验里,小说且罢,现实世界中,绝大多数的父母是绝对无法同意自己的儿子和男人在—起的。   就算少部分同意了,也总是要求自己的儿子与另—个女人结婚才会不计较。   而只有极为稀少的—些父母,才会通达明理,并不会干涉儿女的私事。   .   叶瑾声踌躇了—会儿后,缓缓走到了叶母的身侧,低低地唤了—声,“母亲。”   叶母将手中的东西放好,笑着看向了叶瑾声,“瑾声还想问什么?”   “母亲。”叶瑾声迟疑着开口,“你……你这是同意我与玄玠在—起了?”   叶母顿了顿,片刻后,长叹了—口气,缓缓道,“瑾声,若说我最开始没有不悦,你大概也不会相信。”   叶瑾声沉默。   叶母继续道,“这世上,能遇到—个与自己钟情之人极为难得。大部分人,也不过是寻—个还能看入眼的人,成亲,生子,此后—生,便也是如此了。”   叶瑾声安静地听着,并不打断。   “男女之间便是如此,男子与男子之间,怕也是同样。”叶母叹息—声,“你与那谢玄玠既然彼此有意,我便是不同意,你们便会分开了吗?”   叶瑾声抿了抿唇,片刻后,小声地道,“不会。”   叶母的脸上露出了—个果然的神色。   她抬起手,想要摸—摸叶瑾声的头发,只是如今叶瑾声身量高挑,叶母如此动作,就有些为难了。   叶瑾声半蹲下身,将脑袋凑到了叶母的身边,任由她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叶母只只在叶瑾声的头上抚摸了几下,就挪开了手。“既如此,那我何必还要做这个恶人。”叶母轻声道,“只是,瑾声,男子与男子结合,到底非是正道,日后怕也是会引来不少人的闲话。”   “瑾声,你确信,你与谢玄玠,能不为这些所动吗?”   “我确定。”叶瑾声郑重地点头,“我不会,玄玠也不会。”   叶母看着叶瑾声,良久后,蓦得叹了—口气,“瑾声。”   “我在,母亲。”   叶母轻轻地摩挲着这个不曾长在自己身边的幼子,温声道,“若是以后受了委屈,不要忍着,要说给我和你父亲听。无论怎样,我们总是护着你的。”   叶瑾声自然能够听得出来叶母话里的回护之意,他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些许湿润之色,“是,我知道了,母亲。”   .   车轮滚滚向前,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后的人影,叶瑾声才将车帘放下。   谢青珣在叶瑾声的眸子里看到了清晰的不舍,他握住了叶瑾声的手腕,安慰他道,“日后,总有回来的时候。”   “嗯。”叶瑾声微微点头,“我知道。”   但是,或许真的是血浓于水,他来到叶氏之后,总共相处也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内心深处,已经开始将叶氏放在心上,也当做是自己的归处了。   谢青珣手指动了动,原本握住叶瑾声手腕的手指忽然滑下,与叶瑾声十指相扣。   叶瑾声看了—会儿后,忽然道,“玄玠,你是不是之前早就想到了?”   “嗯?”   “想到我母亲不会反对你我之事?”   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谢青珣点头道,“不错。”   说完,他又看了叶瑾声—眼,道,“那日你眼睛发红地回来,却什么也不肯说,或许……你与叶夫人说的就是这件事?”   叶瑾声神色复杂地看了谢青珣—眼,道,“是,母亲担心你日后欺负我,特意叮嘱了我—番。”   “欺负你?”听到这里,谢青珣忽然将叶瑾声的手指凑到唇边吻了—下,而后浅笑着问道,“是这般欺负吗?”   叶瑾声:……   他猛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我在和你说正事儿呢,你在胡闹什么?!”   谢青珣正色道,“我说的自然也是正事。”   叶瑾声扭过头去,不肯看他了,谢青珣却起身,坐到了叶瑾声的身侧,他轻声对叶瑾声道,“莫非……瑾声不想吗?”   叶瑾声:……   想……自然是想的。   只是现在不成!   下—瞬,他就听到谢青珣在—旁叹气,“此次前往京城,再怎么说也要耗费—两个月的功夫,若是路上遇到了些雨雪,耗时还要更多。”   谢青珣幽幽开口,“瑾声莫非真的想—路忍下去吗?”   叶瑾声:……   他顿时左右为难了起来。   .   叶府。   待谢青珣与叶瑾声离开之后,叶承看着谢青珣特意留下来的笔墨,神色间满是郑重。   “砰砰砰——”   听见敲门声后,叶承朗声道,“进来。”   门被打开,进来的便是叶奇。   叶奇关好门之后,才道,“父亲,什么事情,需要你这般着急地唤我前来?”   叶承也不多言,只是将谢青珣特意留下来的那—封书信递了过去,“你自己看吧。”   叶奇接过书信,快速地浏览了—边之后,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父亲,这谢青珣说的都是真的?”   叶承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规容,你觉得这信上的内容,有几分可能?”   正了正神色之后,叶奇又思索了好—会儿之后,这才开口,“有□□分的可能。”   叶承点了点头,同意了叶奇的猜测。   然而,正是如此,叶奇才有些担忧,“若真是如此,此法推行下来之后,怕是会动了世族的根基,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想到此处,叶奇不由得满脸愁容,他们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家的孩子,却没想到,这孩子刚找回来,就给他们添了个大麻烦。   依照谢青珣在信中所言,叶瑾声之前通过考试选拔书院夫子,以及其他匠人的法子,怕是也要被陛下用到选官上。   虽然最开始不过是给那些人—些低微的官职,但是对于世族之人而言,自然是要防患于未然的。   为什么松实先生门下弟子受到了陛下的大力扶持?便是因为这些弟子身上,并没有什么家族的牵累。   松实先生门下的弟子,因为都是同—个老师的缘故,彼此之间便多了几分交情与人情,自然便成为了朝堂上世族之外的—股势力。   只是,与世族的底蕴比较起来,这些弟子难免有些不足,所以,绝大部分世族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左右还不曾真的威胁到他们的利益罢了。   可是,参照谢青珣信上所稍稍透露出来的消息,虽然语义含混,然而叶承又哪里会看不出来他话里的含义?   若是想要世族之外的人能够源源不断地进入官场,那么,必然需要能够培养人才的书院。同时,也需要—套合适的选拔人才的制度。   恰恰,叶瑾声之前所做的—切,误打误撞地,似乎是在促成此事。   造纸术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纸张的价格也不再那般昂贵,普通人家,稍稍积攒—些银钱,便能买上—刀。   除此之外,叶奇也知晓,绍田县的问道书院有—法子,能够将—本书刻录百份,千份,且印刷的时候,每—本都与上—本相同。这可比抄录方便多了,且也不需要担心抄录中的讹误问题。   叶承的手里就有—本。   而这—本,和他之前听说的又有不同,竟然是用了两种颜色刻录的!   在黑色大字之外,还有数行红色小字,竟是对那—句的注解!   如此这般,就算是那些—心向学的人没有先生教导,若是能得了这样—本带有注解的书册,也不必担心自己的理解有误了!   也不知道那问道书院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略微思索—番之后,叶奇便发现了这里面的古怪之处。   “造纸,印刷,书院,考核……”   将这—桩桩,—件件串联起来之后,叶奇忽然发觉,这或许……并不是意外,也并不是心血来潮。   “瑾声是有计划的。”叶奇肯定地道。   “不错。”叶承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也是如此想的。”   但很快,叶奇就再度担忧了起来,他们能想到,其他的世族自然也能想到。   到那时,瑾声该怎么办?   叶承叹了—口气,他缓缓道,“我有些明白谢青珣留下这—封信的缘由了。”   “哦?”叶奇连忙道,“还请父亲详解。”   叶承点了点他之前写下的那几个字,“规容,你且看—看,这里面还缺少什么。”   叶奇蹙眉看了—会,还是没有弄明白自家父亲指的到底是什么。   直到叶承的手指点在了—本书册上,叶奇猛然间回神儿,“书卷!”   “不错。”叶承满意点头,“就算有那印刷术又如何?世家包揽了绝大部分的藏书,若是他们不肯将藏书拿出,又有何用?”   叶奇蹙眉,“陛下不会想不到这—点。”   “是啊。”叶承叹息,“所以,留给我们犹豫的时间不多了。”   只是,到底要站在哪—边,他们也需要好好想—想了。 第120章 (一更)   “规容,你如何看?”   叶奇毫不犹豫地道,“我自然是站在瑾声这一边的。”   叶承不由得道,“你不再多考虑考虑?”   “没什么需要考虑的。”叶奇摇头道,“就算陛下真的准备通过考核选取官员,儿自认为最终的成绩不会比其他人差!”   更何况,和其他人比较起来,他们这些世族之子几乎是从小就开始启蒙,又有名儒教导,若是如此都比不上非世族之人,那他们直接找块豆腐撞死就是了。   叶承的眸子里也带上了几分笑意,“你能这样想,便很不错。”   事实上,叶承的想法也和叶奇差不多。   他们出身世族,自身也有一股傲气。   若是在如此精心的培养之下,他们仍旧被别人给踩了下去,那也只能说明他们技不如人罢了。   .   京城   叶瑾声拉起车帘,好奇地看向了外面。   这一看之下,叶瑾声就不由得咦了一声。   倒也不是叶瑾声大惊小怪,而是这京城竟然给了他些许熟悉之感。   而这种感觉,大约是……   叶瑾声低头,看向青砖铺起的齐整路面,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京城与绍田县之间的距离可不算是近,按理来说,不应该这么快传过来才是啊?   谢青珣点了点叶瑾声的脑袋,笑着提醒他道,“你莫不是忘记了邵统领?”   邵笛?   想起此人,叶瑾声不由得恍然大悟,“我忘记了。”   实在是在绍田县的时间里,邵笛好像就如同最普通的护卫或者是差役一般,以至于叶瑾声都忘记了,明面上,邵笛可是七殿下特意遣过来护持他们的。   “那这京城的新气象,也是模仿绍田县喽?”   谢青珣颔首,“不错。”   叶瑾声想了想,“一般人应该不能在京城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所以……是七皇子吗?”   听了叶瑾声的话之后,谢青珣的眸子里带上了几分惊讶,“确实如此。”   “不过,瑾声是如何知道的?”   “其实也不难猜吧。”叶瑾声想了想,“我记得当初青砖的法子也卖出去不少,邵笛邵统领也是买主之一,不过现在看来,他是代替他身后的七皇子买的?”   “确实如此。”   不过,比起绍田县来,京城的路面更加宽敞,甚至能容纳三五辆车并行!   看过之后,叶瑾声就将车帘合起,不再看了。   .   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谢青珣便引着叶瑾声进了谢府。   不过,此谢府非彼谢府,这一座谢府是谢丹致的住处。   刚进门没多久,叶瑾声就被两个小家伙儿扑了个满怀。   “小舅舅!”阿满在叶瑾声的怀里蹭了几下之后,才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也带上了几分湿润,“我好想你啊!”   阿融也在一旁拉住了叶瑾声的袖子,“融也是。”   仔细算算,叶瑾声与这两个小家伙儿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没能见了。   古代不比现代,远行耗费在路上的时间太长,就算有飞鸽传书,也是没法和后世的那些科技手段比较的。   将两个孩子哄好了之后,叶瑾声便看到了谢丹致。   谢丹致仍旧与叶瑾声之前见到他的时候没什么区别,长身玉立,面容深刻,即刚毅,又柔和。   不过,他今日却穿了一身朝服,整个人看上去气势更盛。大概是刚刚下朝,还未来得及更换。   见到谢青珣与叶瑾声,他只是挑眉笑了笑,熟络地道,   “回来了?”   叶瑾声想要行礼,却被谢丹致一抬手拉了起来,他笑着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一家人什么的……   虽然知道谢丹致早就清楚自己与谢青珣之间的事情,此时叶瑾声还是忍不住脸色发红。   叶瑾声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无论是叶氏,还是谢氏,都对他对谢青珣之间的事情没什么反对意见。   不然的话,仅仅是过亲人的那一关,怕是就要退一层皮。   所幸,叶瑾声笑了笑,他这一世的运道十分不错。   .   遣人带着叶瑾声与谢青珣去他们居住的院落之后,谢丹致先去换了一身衣衫过来。   换掉朝服之后,谢丹致只着一身青色衣衫,整个人看上去温和可亲。   “你们来的倒是早。”   谢青珣道,“陛下有召,路上不敢耽搁。”   虽然皇帝给他们留出来的赶路时间十分充裕,但是谢青珣也不会真的和叶瑾声一路上游山玩水,反而是尽快赶了回来。   无他,若是被陛下知道了他们接到皇命之后,不仅不立刻赶回,反而在路上耽搁,怕是会在陛下那里留下些不好的印象。   虽然这些年,陛下肯定通过邵笛了解了许多,但是,无论如何,在这些事情上,还是要谨慎些为好。   .   果然,谢青珣与叶瑾声返回京城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陛下的耳中。   梁帝微微点头,显然对于谢青珣与叶瑾声的事情十分满意。   当下,就有皇宫里的内侍,奉陛下之命,为叶瑾声与谢青珣带来了陛下的赏赐。   两人接过口谕,又给那位内侍塞了银子,仔细送走之后,叶瑾声这才看向了谢青珣,“玄玠,这是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却不是谢青珣,而是谢丹致。   “瑾声,这几日你且好生休整一番,过不了多久,怕是陛下就要召见了。”   去皇宫里吗?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忽然对自己可能会有的皇宫一日行期待了起来。   .   “说起来,我以前也算是去过皇宫参观。”   晚上,叶瑾声拉着谢青珣说悄悄话,“不过,我去的时候,早就已经没有皇帝了,那皇宫也早就改成了博物馆,以前皇帝用的一些东西,也被摆在博物馆里当成了文物。”   谢青珣显然对叶瑾声的前一世很是感兴趣,闻言不由得低声问了好几个问题。   叶瑾声缩在谢青珣的怀里,声音很低地为他解惑。   这里毕竟是古代,叶瑾声也担心自己万一说了什么不太好的话,给谢青珣招来麻烦。   .   在等候皇帝召见的这段时间里,叶瑾声也没闲着,他在谢青珣与谢丹致的督促下,开始学习各种觐见皇帝的礼仪。   皇宫之内,规矩繁琐,叶瑾声知道这里可不是自己的前一世,若是自己觐见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可是真的会要人命的,所以学起来很是认真。   这日,就在叶瑾声继续温习礼仪的时候,却有仆从来报,有故人拜访。   叶瑾声将自己在京城的故人搜索了一圈儿,也没猜到到底是谁。 第121章 (二更)   想了想,叶瑾声问道,“你可识得那人是谁?”   叶瑾声本以为这仆从会说不认识,哪知道,他恭敬地开口了,“回叶叶郎君,是松实先生。”   松实先生?   听到这个名字后,叶瑾声愣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既然是松实先生,那么谢府里的人能认出他来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谢丹致可是松实先生的大弟子。   “快请!”   “先生已在正厅等候。”   .   “松实先生。”叶瑾声恭敬行礼。   见到叶瑾声,松实先生笑呵呵地开口,“瑾声,来这边坐。”   叶瑾声便坐到了松实先生的身侧,“先生此次过来,可是有事?”   松实先生笑着道,“听说你来了京城,我是特意过来告罪的。”   叶瑾声满脸都是茫然,“先生为何这样说?”   松实先生叹了一口气,提醒他道,“问道书院。”   叶瑾声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当初问道书院的藏书室内虽然有耿家提供的书籍,但松实先生还是觉得不够,于是便特意回了京城一趟,想要游说世族捐赠书籍。   只是松实先生离开之后,就再也不曾回到绍田县,直到现在。   松实先生继续说到,“而你之前所言,可让读书人自由借阅书籍的藏书楼,却是先在京城里建起来了。”   “那挺好的呀。”叶瑾声道,“而且,不管是藏书楼还是书院,我本来也想着要借一借先生名头的。”   说到这里,叶瑾声不由得赧然。   听叶瑾声如此说,松实先生不由得面色复杂。   良久后,观叶瑾声确实不甚在意此事,他才缓缓道,“此藏书阁为陛下钦点,名为问道阁,而问道阁之外,另建有问道书院。”   竟是延用了叶瑾声之前所建书院的名字。   叶瑾声点了点头,听语气似乎还有点儿得意,“我也觉得这名字很好听。”   松实先生原本的话都被叶瑾声这一句给噎回去了。   他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叶瑾声,傻孩子呦,你的东西就快要被皇室给占了,你还在这里乐个什么?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之后,松实先生提点叶瑾声道,“瑾声,陛下召见时,你不必紧张,若是陛下赏赐了你什么,也无需拒绝,直接收下便是。”   叶瑾声眸子缓慢地眨了一下后,开口问道,“先生,你的意思是,这是对我的补偿?”   松实先生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笑意,“不错。除此之外,瑾声不妨想一想,你日后想做什么。”   日后想做什么啊?   叶瑾声似乎对此早就有所思考,“将百工院发展壮大起来。”   松实先生似乎是不曾想到叶瑾声的这个答案,不由得顿了一下,“哦?”   或许是因为松实先生是谢青珣的老师,也或许是因为松实先生本身便让叶瑾声十分赞同,所以,此时说起来的时候,叶瑾声的语气中就不由得带了一些埋怨。   “我之前找到过几本农书,那上面倒是记载了一些农耕方面的技巧和知识,但是……”叶瑾声皱眉,“那上面记载的话太过晦涩,别说是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农人了,就是我看的时候也需要仔细思考一会儿。”   “瑾声觉得这般不妥?”松实先生开口道。   “非常不妥当。”叶瑾声重重点头,“既然是记载农耕技巧的书籍,就不应该再用晦涩的语言书写。”   听到这里,松实先生大致明白了叶瑾声的意思,“瑾声是想重新修书?”   “不光是修书。”叶瑾声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也是为了……机关术。”   如今的梁朝,与科技能扯上些关系的,也就是机关术了。   “而且,以我如今的学识,在绍田县的时候还好,但是在京城,如果去教导别人经史子集的话,肯定会有不少心高气傲的人不服。”   “但是百工院就不一样了。”叶瑾声道,“愿意去百工院的人,大都是普通百姓,为的也不过是学一门手艺,日后能够养家糊口罢了。”   自然也就不会介意来教他们的是什么人了,只消确实有真材实料即可。   “而且开免费书院这种事儿,既然皇室揽过去了,那我也就不用出钱了。”叶瑾声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免费书院的模式根本进行不下去。   不过现在么,有了皇室接手,自然不必担心了。   松实先生看着叶瑾声,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   待谢青珣回来之后,听叶瑾声说起松实先生前来拜访时候的事儿,谢青珣听了一会儿之后,忽然道,“瑾声,若是陛下授官,你要如何?”   “啊?授官?”叶瑾声懵逼了一会儿,“授官这么随意的吗?”   他还是更加习惯后世通过科考之后再授官的模式。   谢青珣无奈,“瑾声为叶氏子,又行事有度,陛下授官,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儿。”   然而,叶瑾声听了谢青珣的解释之后,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那我能拒绝吗?”   谢青珣一愣,不解地道,“瑾声为何要拒绝?”   叶瑾声忍不住皱眉,“我担心进了官场,还没做出点儿什么来呢,就被别人连骨头都吃干净了。”   谢青珣:……   他不由得好笑道,“哪里就有这么恐怖了?”   沉吟了一会儿后,他继续道,“陛下若是授官,也应当是一个闲职,瑾声不必推脱,直接应下就是。”   既然谢青珣也这样说了,叶瑾声便也放下了心来。   见叶瑾声如此,谢青珣也觉得有些好笑,“在绍田县的时候,瑾声可不曾这般。”   “那可不一样。”叶瑾声拧起眉头来,“那时候天高皇帝远的,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了。”   “但是在京城里……”迟疑了一会儿之后,叶瑾声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好像……是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   很快,陛下召见的旨意就送到了谢府。   这一次,是叶瑾声单独前去,没有谢青珣或者是谢丹致的陪同。   好在,之前谢青珣与谢丹致就教导过叶瑾声,叶瑾声虽然心里有点儿紧张,但到底是没有出什么岔子。   不过,出乎叶瑾声意料的是,梁帝看上去居然是个有些温和的中年男人。   他看着最多也就是四十多岁的样子,如果不是身上的蟒袍,叶瑾声觉得,他好像与自己前一世曾经见过的一些中年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叶瑾声却也知道,梁帝年幼继位,到如今,已经快有三十年的光阴了。   细数一下这位梁帝的精力,怕是也和叶瑾声前一世的那些帝王也是不逞多让。   或许……   叶瑾声在心里猜测着,是梁帝特意收敛了气息的缘故?   不管是不是,见到梁帝之后,叶瑾声便一板一眼地按照之前谢青珣所教行礼。   “叶氏幼子叶瑾声,见过陛下。”   .   让叶瑾声起身之后,梁帝打量了叶瑾声一会儿,忽然笑道,“果然是年少英才。”   叶瑾声立刻躬身,“陛下谬赞,瑾声愧不敢当。”   梁帝笑着摆了摆手,“瑾声不必太过自谦。”   叶瑾声仍旧低着头,小心地回答。   梁帝这一次召见叶瑾声,却似乎并没有很么想问的,更像是家常闲聊。   叶瑾声一时间弄不明白梁帝的意思,但对于梁帝的话,却是有问必答。   然而,与和朝堂众臣斗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梁帝相比较,叶瑾声着实是生嫩了一些,虽然梁帝问的那些问题看似没什么章法,似乎是在闲聊。   可就是在这种“闲聊”里,叶瑾声已经不知不觉间,将不少事情都说了出来。   叶瑾声所说的,都是他认为能够说的,只是,与之前梁帝的那些问题结合起来之后,却是将自己给暴露了个彻底。待梁帝问完,叶瑾声在内侍的引导下离开了皇宫,临行的时候,还不忘往那个内侍的手里塞一个银锭。   .   而叶瑾声并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便有七皇子求见,而七皇子与梁帝之间,所说的亦是他。   梁帝对于叶瑾声的反应十分满意,之后要赏赐给他的东西,便又厚了几分。   .   见过了梁帝之后,叶瑾声便跟随松实先生,进入了问道书院中的西院,别成为百工院的。   不过,走进京城的这座问道书院后,叶瑾声的感觉又有些不同。   他在绍田县的时候,所建立的书院,内部结构便和他前一世曾经学习过的村镇小学相似,屋宇只求规整,不怎么讲究风雅。   然而,这一座京城问道书院,却看上去风雅地多,内中亭台楼阁,假山石水,花草繁盛,完全就是一座小型园林的模样了。   若是不曾有挂在外面的牌匾,叶瑾声怕是也不会以为这是一座书院。   而这座书院中,东院与西院也是各不相同,与东院的清雅比较起来,西院看着就有些粗糙了。   叶瑾声倒是也不怎么在意,反正百工院最重要的也不过是动手能力。   .   不过,还不等叶瑾声将整座书院看过,就有一人匆匆前来,寻找松实先生。   “可是有事?”松实先生见那送信之人慌慌张张,便温声道。   “先生。”那人被安抚过后,行了一礼,“书院外面来了好些人,还有好多马车,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哦?”   听到这里,叶瑾声也有些疑惑,就跟着松实先生一起过去看了看。   见到松实先生过来,之前围拢在车边的人都散了开来。   “先生好。”   “老师安康。”   “见过先生。”   待松实先生一一回礼之后,他的目光也落到了马车上,“可有检查过,这马车上装载的都是何物?”   “回先生。”一人恭敬行礼,说话的时候,语气里都带上了急促,“马车里装的都是书简!”   书简?!   莫说是松实先生了,就是叶瑾声也十分惊讶。   他抬起头,看着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马车,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个猜测,难道说……难道说这些书籍都是皇室送过来的?   问道阁便是在问道书院的一侧,想来这些书籍整理一番之后,便是要送进问道阁的。   这样看来,皇帝对于这藏书阁与书院一事还是十分看重的。   “回先生,这些书册并未是陛下赏赐。”   听到这话,众人的目光不由得齐齐落到了开口那人的身上。   “不是陛下赏赐?那又是哪里得来的这许多书简?”   “粗粗一算,这装载书简的车,得有十三五辆吧?车里的藏书可能会超过千卷?”   “不止呢,我看后面的几辆马车里,那书籍都是用纸张书写的,看年份,似乎是有些年头儿了。”   “嘶……那想必捐出这些书册的人,必然是家财万贯!”   “何止啊!就算是家财万贯,也不一定能够用得起得这许多纸张呢!”   听到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叶瑾声的目光不由得停在了后面几辆马车上,据说那里面放着的都是用纸抄写的书籍,而且不是可翻页的书籍,而是黏成长条,卷成了筒的那种。   这样一来,就更加不可能是这几年才出现的了。   到底是哪家世族如此大手笔? 第122章 (一更)   松实先生也满心都是惊讶。   他自从回到京城之后,虽然也有世族愿意捐赠书籍,然而他们愿意拿出来的书籍却不多,而这也不过是看在了松实先生的面子上罢了。   然而这一次送来的这十几车书籍,几乎已经相当于问道阁藏书中的一半儿了。   且先不说这里面是否有重复的书籍,只说这一份心意,就足够让松实先生感慨了。   不多时,便有人上前,来到了叶瑾声的面前,恭敬地将一本册子双手举起,“郎君,叶氏所赠书籍清单,尽数在此,还请郎君过目。”   叶瑾声有些茫然,“你是……”   那人微微弯腰,恭敬道,“奴叶化,见过小郎君。”   叶化?   姓叶?   叶瑾声对着人的身份顿时有了几分猜测。   能姓叶,说明此人应该是叶氏的家生子,深得叶氏之人的信任。   所以……   叶瑾声看向了那一辆辆的马车,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这都是父亲送过来的?”   叶化恭敬道,“回小郎君,确实如此。还有两批,要过些时候才能送到。”   “还有两批?!”   这下子,惊讶的可就不仅仅是叶瑾声了,还有松实先生。   他忍不住有些激动地开口,“你说的可是真的?”   叶化对松实先生也十分尊敬,闻言便笑着道,“奴不敢欺瞒先生,确实还有两批正在送来的路上。且书籍数目要更多。”   .   其后,也确实如叶化所言,第二批与第三批书籍相继送到,而书籍的数目也比之前要多上许多!   而送来第三批书籍的时候,叶奇竟然也一起过来了。   见到叶瑾声之后,叶奇立时变得心疼了起来,“瘦了。”   叶瑾声:……   他满腔的话都被叶奇这一句瘦了给堵了回去。   “我没瘦,还胖了。”叶瑾声反驳道。   之前赶来京城的时候,风餐露宿,叶瑾声自然消瘦了不少。   然而,来到京城之后,他与谢青珣暂时在谢府居住,顿顿都有美食,之前掉的那些肉早就补回来了。   昨晚谢青珣还……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叶瑾声的脸顿时乍红乍白了起来。   “瑾声?”叶奇见叶瑾声的脸色一瞬间变得不好,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谢玄玠那厮欺负你了?”   叶瑾声:……   这可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青珣确实是欺负叶瑾声了,只是这个欺负的意味么……   叶瑾声咳嗽了几声,努力把自己脑海里的不和谐事情忘掉,转而道,“大兄,你送来这么多书,不会是把叶氏的藏书楼都被搬空了吧?”   虽然叶氏送过来这么多书,叶瑾声也觉得心中有暖意升腾,只是,若是影响到了叶氏根本,叶瑾声还是觉得不妥当。   叶奇笑了笑,“无碍,叶氏藏书楼内的书籍父亲尚在清点中,还不曾送来呢。”   “啊?”叶瑾声顿时茫然了,“那这些书是哪里来的?”   “从楚氏哪儿弄来的。”叶奇笑着道。   楚氏?   叶瑾声心里一动,“楚氏如今怎么样了?”   叶奇唇角露出了一抹冷笑,只是这冷笑却不是对着叶瑾声的,而是对着楚氏的。   “楚氏作孽太多,如今又触碰到了今上的霉头,早就被打落尘埃。”   至于楚氏原本的生意,自然早就被其他世家瓜分干净了。   叶氏之前便与楚氏不对付,不过因着叶瑾声,在瓜分的时候,放弃了一部分利益,倒是将楚氏的藏书楼给索来了大半。   叶瑾声知道他们这般做是为了谁,一时间无法成言。   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自从被认回叶氏之后,叶氏众人的所作所为,都让叶瑾声心情复杂。   叶氏给与自己的关爱太多,让叶瑾声即觉得温暖,又觉得惶恐。   叶奇似乎是看出了叶瑾声的心思,语气顿时变得温柔了许多,“瑾声,不必觉得不安,这原本就是你该得的。”   而叶奇只恨,引着楚氏的缘故,这般宠爱,吃了十几年。   好在,人找回来了。   在离去之前,叶奇一拍自己的脑袋,“险些忘了。”   说完,他从身上取来一枚白玉雕刻而成的坠饰,递给了叶瑾声,“母亲又去了一趟白龙观,从清意道长处求来了一枚玉符,瑾声记得戴在身上。”   叶瑾声接过后,看清楚那所谓玉符的模样,瞳孔骤然间一缩。   他见过相似的玉符坠饰,在他的前一世。   上面刻着同样的一个字,叶。   .   “瑾声?”谢青珣归来后,发现叶瑾声愣愣地坐着,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听到谢青珣的呼唤,叶瑾声停顿了一下,抬起了头,有些沙哑地开口,“玄玠。”   谢青珣坐到了叶瑾声的身边,将他揽进怀里,轻声安抚,“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叶瑾声长睫轻轻颤动,“玄玠,你看。”   他把那一枚白玉雕琢而成的玉符放进了谢青珣的手里。   谢青珣接过来之后,眸光立刻落在了那枚玉符上刻着的一个叶字上。   “前一世,我也有过一个差不多模样的坠饰,那上面写着一个叶字,所以,我就姓了叶。”叶瑾声缓缓开口。   谢青珣把玩着那枚玉符的手一顿,“一模一样?”   叶瑾声抿了抿唇,“花纹太繁复,我不敢确定,但是很相似。”   “前一世,在我被领养走之前,福利院就把那一枚坠饰还给了我。”   “之后,我就一直把那枚坠饰带在身上,包括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   谢青珣听完之后,对手里的那枚坠饰顿时更加好奇了,“规容可说过,这坠饰是从何处得来的?”   “白龙观,清意道长。是母亲特意去求来的。而根据大兄所言,我与大兄出生之后,母亲都曾去过白龙观一次,为我们求来玉符。大兄的那一枚一直不曾离身,而我的那一枚则随着我当年的失踪不见了。”   “既如此,那我们便去白龙观寻清意道长一问便是。”谢青珣直接道。   叶瑾声也有这个想法。   决定了要去白龙观之后,谢青珣忽然捏了捏叶瑾声的脸颊,“瑾声,你可曾想过,或许……你所谓的前世今生,不过是你去往了不同世界?”   叶瑾声迟疑了一会儿后,道,“我……我其实也有这样的猜测。”   实在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太巧合了,巧合到让叶瑾声不再相信这是巧合的地步。   “但是,如果我是幼时不知道什么原因去往了现实世界,为什么我身上的胎记会出现在不同的位置?”   “况且,我前一世穿越的时候,已经有二十多岁了,可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一具身体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   “而且……”叶瑾声迟疑了一会儿后,才道,“前一世的时候,我其实也听福利院中的一些老人说起过我进入福利院的缘由,我那时分明还是个婴儿。”   婴儿?   谢青珣沉吟了一会儿,“瑾声,你前世穿越到这里的时候,身体便小了好几岁。或许……你当初莫名穿越到那个世界的时候,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叶瑾声一顿,他忽然觉得谢青珣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那……我身上的衣服怎么说?”   就算谢青珣说的是对的,那他穿越到现代世界的时候,身上应该是穿着古装的才是,而他穿越到这里之后,身上穿的应当是现代服饰。   嘶……   叶瑾声忽然想了起来,“我当时……我当时醒过来的时候,就被人灌了药去给你冲喜了,或许……是在我昏迷的时候,就被换了原本该去冲喜那人的衣服?”   至于现代世界,他为何会被一个年轻的女孩儿扔进垃圾桶,叶瑾声也想不明白。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认为自己前一世是某个渣男一夜风流的产物。   “此事确实奇怪。”谢青珣低声道,“不若我们尽快动身去白龙观。”   “嗯。”叶瑾声也有些急迫。 第123章 (二更)   白龙观的香火极旺,这一路行来,叶瑾声与谢青珣看到不少虔诚上香的香客。   沿着山路一路上行,没多久,谢青珣与叶瑾声就来到了白龙观的山门处。   那里有一个拿着浮尘的小道士,见到叶瑾声与谢青珣之后,便移步上前,“可是谢青珣谢居士,叶瑾声叶居士?”   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叶瑾声有些惊讶地与谢青珣对视了一眼,这才对那小道士道,“道长为何知道我二人的名讳?”   然而,那小道士却不曾回答,只是道,“家师已等候许久,还请两位居士随贫道来。”   谢青珣神色微微凝重了几分。   而叶瑾声,他原本是不信怪力乱神之说的,只是现在他自己就是那怪力乱神,自然也是由不得他不信了。   虽然心里对于那位清意道长的本事很是好奇,但叶瑾声也不至于现在就问出来,便与谢青珣跟在那个小道士的身后,走进了白龙观深处。   一路上,叶瑾声只是随意看了几眼,这白龙观深处,也是一个极清幽的清修之所。   那小道士将两人带到一处居所前便离开了,只言清意道长便在里面等候。   .   不等叶瑾声开口询问,里面已经传来了一道清朗悦耳的声音,“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叶瑾声正愣神的时候,谢青珣已经直接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摆放的物什不是很多,大半都要道门有关,而在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个蒲团,那蒲团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头银发,却是青年人模样,让人一时间难以分辨他的年纪。   不过,这人既然出现在此处,那必然就是清意道长了。   叶瑾声对于这位清意道长十分好奇,但是他也明白,一直盯着人看不是什么礼貌的事情,因此,只是看了一眼之后,就与谢青珣一般,行了一礼,道,“清意道长安好?”   清意道长笑着开口,“两位居士有礼,贫道等候已久了。”   叶瑾声不由得好奇地问道,“道长知道我与玄玠会来?”   清意道长点了点头,“自然。”   说完,他随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那两个蒲团,对叶瑾声与谢青珣道,“两位居士,请坐。”   .   待一行人相对而坐之后,叶瑾声忍不住开口,“道长,你为何知道我与玄玠要来?”   “你可知道我与玄玠想要问什么?”   “这个玉符,可是有什么奇异之处?”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之后,见清意道长仍旧含笑看着自己,叶瑾声才不好意思地道,“抱歉,道长,我……我的问题好像太多了一点儿。”   “无妨。”清意道长面含春风,“叶居士归来,倒是让贫道有些惊讶。”   归来?   叶瑾声心里一紧,看来这位清意道长确实是知道点儿什么的。   果然,清意道长继续道,“叶居士归来,也是此间之幸。”   “哦?”谢青珣插言道,“道长可知瑾声是从何处而来?”   清意道长看了谢青珣一眼,轻轻颔首,“自然。”   “玄玠有一问,还请道长解惑。”   清意道长淡然道,“谢居士是想问,叶居士前世今生,是否为同一人罢。”   “是。”谢青珣没有犹豫。   “谢居士与叶居士的心里,已然早有答案。”   “但我与瑾声还有不解。”   “哦?”   谢青珣便将自己与叶瑾声的怀疑之处尽数道出。   听完之后,清意道长笑了笑,“两位居士怕是入了迷障了。”   “还请道长指点。”   清意道长沉吟了一会儿后,道,“即是来回两处不同的世界,自然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谢青珣道,“道长的意思是,瑾声身上出现的那些异样,是代价?”   清意道长笑而不语。   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谢青珣也觉得这位清意道长说的有礼。   正如叶瑾声的前一世,从三岁左右变成了婴儿,生死尽数操控于他人之手,只能看发现他的人是不是心善,说是代价,倒也不粗。   “道长。”叶瑾声迟疑着开口,“我身上有一胎记,形状相同,却位置不同。原本该为右后,却变成左前。”   “哦?”听到这话,清意道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别的情绪,只是那情绪消失地太快,叶瑾声压根就没有看清楚。   谢青珣倒是看清楚了,只是那清意道长的情绪太过古怪,谢青珣就算是看到了,也一时间没有琢磨出来他深层的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清意道长忽然取过了一面八卦镜,将其对准了叶瑾声。   谢青珣被清意道长这行为骇了一跳,几乎是立刻就挡在了叶瑾声的面前。   然而,无事发生。   叶瑾声:……   谢青珣:……   对于谢青珣的举动,清意道长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叶瑾声还想开口询问,谢青珣却似乎是已经想明白了什么,“镜子?镜像?”   镜子里所映出来的人影,正是与现世里的人相反的!   被谢青珣这般一提醒,叶瑾声也有了些明悟,“所以,我曾经存在的那个世界,与这个世界互为镜像?”   类似于平行世界似的存在?   说完后,叶瑾声就看向了清意道长,而那位银发童颜的清意道长,仍旧笑而不语。   不过,叶瑾声与谢青珣倒是也没有太在意。   在他们的心里,基本上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这个猜测了。   .   等叶瑾声与谢青珣离开之后,那位清意道长忽然苦笑一声,“居然是镜像。”   “方才,我可真的是忍不住,差一点儿就要开口询问那另一面世界了。”   但,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他若是真的开口问了,怕是……   摇了摇头,清意道长叹息一声,“到底不是命定之人。”   “那谢青珣的身上,似乎也有些古怪。”   疑惑刚起,清意道长便摇了摇头,   “罢了,何必再纠结此事,总归是命定之人择定的人,有些许奇异之处,也是正常。”   .   解决了心里最大的谜团之后,叶瑾声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虽然清意道长不肯多说,但是,就他目前所暗示的内容,对于叶瑾声而言,倒也足够了。   “只是,还是不太清楚,我穿越到前一世,变成婴儿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叶瑾声道。   谢青珣却开口,“瑾声,难得糊涂。”   叶瑾声:……   这好像用的不太对……不过,算了。   叶瑾声看向天际,夕阳渐沉,无论前一世发生了什么,那都已经是前一世了。   对于叶瑾声而言,知晓他并不是不被期待的孩子,已然足够。   .   回到京城后,叶瑾声继续投身问道书院,寻找记载了前人经验的农书等书籍。   这一日,他正在问道阁中看书,就见有谢府之人匆匆而来。   “是何事?”   谢府仆役快速道,“叶郎君,请尽快回府,陛下有旨。”   下圣旨了?   叶瑾声一愣,但是他很快起身,与那谢府仆役一般,匆匆赶了回去。   .   回去的一路上,叶瑾声都在想,这圣旨上会说什么。   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居然是给他授官的。   而这个授予他的官职,听起来也十分熟悉。   博士,加给事中。   将那位宣纸的内侍送出门后,叶瑾声还在想那博士的官职。   这段时间里,叶瑾声也大致了解了这梁朝的政府构架,虽然细节处有些许不同,但整体模式还是与叶瑾声前一世的秦汉相似,即三公九卿制,只是在一些具体的官职名称以及所负责之事上,有一些不同。   不过,这博士的职责倒是挺相似的。   博士的任务有二。   一是管理图书典籍。二是给皇帝顾问。   一般而言,能担任博士一职的人,必然博学多闻,给皇帝当个顾问自然够格,也可以提出一些自己的建议,只不过这建议到底能不能采纳,就看皇帝自己的意思了。   简而言之,有了这博士的官职,叶瑾声便有了进入皇室藏书楼的机会。   而且皇帝还特许,若是藏书楼内有多册的,他可以直接带走一册。若是只有一本的,也允许他抄录。而在藏书楼里,有专门负责抄录的内侍,甚至都不需要叶瑾声自己动手。   这这听上去,可真的是再适合叶瑾声不过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博士的手上,压根就没有实权。   不过,这对于叶瑾声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儿。   .   叶瑾声领了圣旨之后,便也过上了“朝九晚五”的“公务员”生活。   也是进入了皇室藏书楼之后,叶瑾声才发现,原来皇室也着奉常增设新职,专门负责雕版印刷。   而以皇室之力,必然不会吝惜钱财。   叶瑾声忧心起了耿家那些女眷们,不过,她们到底是占据了一个早字,之后的事情,还是要靠她们自己,但是叶瑾声还是特意去了一封信,以作提醒。   .   而与叶瑾声比较起来,谢青珣这段时日,似乎变得闲散了很多。   叶瑾声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他不好询问谢青珣,便去找了谢丹致。   谢丹致知道叶瑾声是担心自家弟弟,便也特意为他解释了一番。   如叶瑾声所任的博士一职,并无实权,倒是不妨碍什么,自然是很快就能定下来。   .   但谢青珣的目的不止于此,实权职位,牵涉众多,说严重点儿,甚至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过,楚氏已经覆灭,而楚氏原本在朝之人也树敌不少,此次更是被弹劾下去,空出不少职位。   然而,盯着这些职位的人可不少,谢青珣若是要顺利任职,少不得有一些运作。   不过,谢青珣虽然不得谢椿所在一脉的支持,却有谢丹致在朝斡旋。而与他交好之人,更是松实先生门下弟子,再加上宋氏也隐隐有支持之意,叶氏也少不得也要在朝堂上为他说几句好话。再加上陛下的属意,向来,再过不久,就会有旨意下发了。   至于到底是领何职与加官,谢丹致虽然心里有所猜测,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   听了谢丹致的话之后,叶瑾声也算是放下了心来。   然而,谢丹致还未与叶瑾声说的是,陛下这一次迟迟不肯选人填补空缺,怕是也另有打算。 第124章 (一更)   这一日,叶瑾声刚从问道书院的西院里走出来。   西院也被称之为百工院,与东院的教学不同。   叶瑾声参照自己前一世的课程,除了经学之外,还开设了算术、化学、物理、医学等课程。   算术本身也是君子六艺之一,先生倒是很好找。   大夫在京城内也很好找,只是愿意担任先生的比较少,但也不是没有。   而化学……叶瑾声去白龙观的时候,也顺带把他以前的旧友赵道长捞进了问道书院当化学先生。   至于物理,叶瑾声只能自己顶上。   除此之外,周染宁与刑铮也在叶瑾声的邀请下来到了京城,绍田县那边有荀意几人,也足够了。   .   这条路,叶瑾声走了有好几个月,然而今天他却被人拦了下来。   拦下他的那人年纪不大,看着有些倨傲。   “你就是叶瑾声?”   听见那人轻浮倨傲的声音,叶瑾声眉头皱起,“我是,这位郎君有何事?”   那个年轻人上下打量了叶瑾声一会儿,嘲讽地笑道,“谢青珣眼光倒是不错,姘头找的也是眉清目秀。”   这话说的可是极为过分,叶瑾声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   然而,还不等叶瑾声说点儿什么,就听那人继续道,“你好歹也是世族之子,怎么天天和这些卑贱之人混在一起?”   卑贱之人?   叶瑾声眉梢挑起。   因为问道书院西院几乎是来者不拒,所以往来之人身份各异,有农人,匠人,商人……不一而足。   但毋庸置疑的是,这里面的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   而这个年轻人,居然口称卑贱。   叶瑾声冷笑一声,“不如你把你吃进肚子里的食物都吐出来,身上穿的绫罗绸缎都脱掉,束发的玉簪也不能用了。”   “毕竟,这些东西可都是你嘴里的卑贱之人种出来的,织出来的,雕刻出来的。”   “如这位郎君这般尊贵之人,应当自己种,自己织,自己刻才是。”   那个年轻人被叶瑾声这一番挤兑弄得满脸都是怒意,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而与这个年轻人同来的几个人似乎也不是也那年轻人同一条心的,见他被挤兑,面上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笑意。   叶瑾声自然是再给他浇了一把火。   他慢吞吞地道,“哦,对了,还有一事,你吃的米饭,面食,还有蔬菜,都是用粪水浇灌才能长成的哦。”   听了叶瑾声这话之后,脸色大变的就不仅仅是那个年轻人了,与那个年轻人一起过来的人也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干呕了起来。   叶瑾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会他们,拱了拱手,“叶某还有要事,便不多留了。”   .   叶瑾声却不知道,他的这一番作为,却是落进了另一个人的眼中。   换上了一身常服的梁帝远远听见了这一番争吵之后,不由得笑道,“这叶瑾声,倒也是伶牙俐齿。”   只是,那语气中,却不带半分责备。   “方才那年轻人,似乎是谢御史之子?”   “回陛下,确实是谢椿谢御史的幼子,唤作谢红蕴的。”   将此人与谢青珣对比了一番之后,梁帝的眸子不由得冷了几分,“不堪造就。”   .   “居然是谢家的人?”叶瑾声知道那人的身份后,不由得深深地同情了谢丹致几秒钟。   虽然谢氏如今是两脉对立,但是在叶瑾声看来,这谢氏早晚也是要被谢丹致收入囊中的。   到那时候,谢椿那一脉的人里,怕是有不少和这个谢红蕴一般被养歪了的,到时候怕是要在外面惹事,然后带累家族。   “想想就觉得头痛。”   虽然头痛,叶瑾声还是又将谢椿那一脉的事情详细查了查。   这一查,叶瑾声顿时更加头疼了。   无他,在谢青珣的母亲离世之后,谢椿担任谢氏族长,很快就娶了继室,继续生儿子。   但那位继室嫁过来这么多年,竟然一直无子。   谢椿自然不会认为问题的源头在自己的身上,便开始不停地纳妾。   这样看的话,或许是谢椿的身体出了点儿什么毛病。   至于那个谢红蕴,也不是谢椿的亲生儿子,而是他从旁支抱养来的。   而与谢青珣这位亲生儿子比较起来,这位样子可更像是亲生的。   叶瑾声调查谢椿的事情,自然瞒不过谢丹致与谢青珣,谢丹致倒是不好说什么,谢青珣却发觉,最近一段时间,叶瑾声看向自己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   “瑾声这到底是怎么了?”终于,谢青珣将叶瑾声堵在了床上,捏了捏他的脸颊,温声问道。   叶瑾声任由谢青珣在自己的脸上捏来捏去,“我就是很生气,非常生气!”   可是谢青珣追问叶瑾声为什么生气的时候,他却不肯多说了。   然而,谢青珣是如何聪慧,只是略微一想,大致就清楚了叶瑾声到底是在为谁打抱不平。   “瑾声不必如此。”谢青珣抓起了叶瑾声的手指,吻了吻,“我对他从没有期望,自然不会有失望。”   从未有期望吗?   叶瑾声忍不住起身,抱住了谢青珣。   如果说是这一世,谢青珣自然是不会对谢椿有什么期望的,反而因为谢椿,谢青珣在乎的亲人几乎都离开了他,或许恨意更多一些。   然而,在谢青珣的前一世,在他年幼的时候,又怎么会没有过期望呢?   再怎么早慧,孩子对于父母的孺慕之情也是天生的的。   只是等孩子懂事之后,那孺慕之情才会因为父母的偏心等举动而逐渐消磨。   想到谢青珣前一世的经历,叶瑾声便是止不住的心疼。   可再如何心疼,谢青珣曾经被辜负的孺慕之情,都已经发生了。   叶瑾声此时只能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肩膀,“玄玠。”   “嗯?”   “这一次,我会一直陪着你。”   谢青珣微微侧头,吻了吻叶瑾声的黑发,柔声道,“我知。”   无需太多的言语,叶瑾声的意思,谢青珣早已尽数知晓。   .   虽然谢青珣说自己不在意了,叶瑾声却仍旧觉得心里有气,便派人盯紧了谢椿一脉。   只是,查到的消息,让叶瑾声面色古怪。   “谢椿家中也有逍遥散?”   叶瑾声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起来,别误会,他面色难看可不是担心谢椿,实际上他是担心这逍遥散在谢氏中流传开来,会对其他那些无辜的谢氏子弟产生危害。   因为心里担心,叶瑾声调查此事的时候,动作大了些,惊动了谢丹致。   “瑾声不必担心。”   知道叶瑾声到底在担心什么之后,谢丹致笑着道,“那逍遥散的方子,是谢椿千方百计从我处得去的。”   “啊?”   叶瑾声只觉得自己听得糊里糊涂的。   所以,按照谢丹致的说法,那逍遥散原本是在谢丹致手里的?   不过,楚氏造纸经营不下去之后,便将主意打到了逍遥散的身上,原本只是暗中用逍遥散控制其他的一些小世族,而那次之后,越发明目张胆了起来。   也是因此,触了其他不少世族的霉头,在皇室的默许之下,没多久就被拆分了个干净,一瞬间由天堂沦落进了地狱。   但其实,楚氏毕竟曾经也是世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节俭一点儿,还是能好好过下去的。   可惜的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楚氏自是如此,怕是之后的年月里,除非出现一位天纵奇才,不然他们只会在对彼此的指责里逐渐败落下去。   .   楚氏如此,叶氏也在里面分了一杯羹,谢氏想必同样,所以,谢丹致能拿到逍遥散,也很正常。   虽然知道谢丹致必然是心里有数,但叶瑾声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大兄,那逍遥散若是再次泛滥,必然会贻害无穷。”   谢丹致微微点头,“我知,谢椿从我这儿拿到的方子,已经是再次改过的。”   “那就好。”叶瑾声输出了一口气。   “不知那改过的方子有什么效果?”   谢丹致洒然一笑,“改过的方子,便和那些滋补壮阳的虎狼之药无甚区别了。”   叶瑾声嘴里的茶水险些直接喷了出来。   他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从谢丹致的嘴里听到这种话,简直……简直打破了叶瑾声以前对这位兄长的滤镜!   倒是谢丹致对于叶瑾声的反应有些失笑,不过,叶瑾声毕竟是他的弟……婿?他也不好说太多,点到即止便好。   .   叶瑾声随意寻了一个借口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走在花园里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之前仆从的禀报,似乎……谢椿的身体有点儿问题,一直无法生子,或许……在知道逍遥散之前,他就已经用过不少其他的药物了。   这……   叶瑾声嘶了一声,指不定什么时候,那位谢椿谢家主就会……   若真的是那种死法,谢椿的身后名怕是……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对谢青珣的名声有什么妨碍? 第125章 (二更)   叶瑾声原本还想着回头找个机会提醒一下谢青珣。   却不想,还不等叶瑾声找好机会,就骤然间传来了谢氏家主身亡的消息。   得知消息的那一瞬,叶瑾声压根没有想其他的,而是飞快地赶去了谢青珣的身边。   “玄玠!”叶瑾声一把握住了谢青珣的手,呼吸急促,“你……你……”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后面的话却是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等喘匀了之后,叶瑾声急切地开口,“你没事吧?你知道消息了吗?”   谢青珣反握住了叶瑾声的手,冷静地开口,“谢椿死了。”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平静到谢椿并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叶瑾声张了张嘴,想说一声节哀,却又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这样说。   谢青珣低头,将叶瑾声脸上的为难尽数收入眼中。   他将叶瑾声揽进了自己的怀里,“瑾声放心,我真的没事。”   而在叶瑾声看不到的地方,谢青珣漆黑的眸子宛若深潭,似乎能将所有看过去的人卷入无尽的深渊。   .   谢椿的死因自然是要瞒下来的,对外只说是染病去世,然而究竟是什么病,却是对此讳莫如深。   之前对谢椿有所了解的人,心里大致有些猜测,但毕竟死者已矣,他们也不会随意在背后说人是非。   而谢氏内部的人,早就被下了封口令,若是胆敢说出去,那条小命也不必要了。   .   作为谢椿的亲子,即便谢青珣与谢椿一直不对付,但是等到谢椿去世的时候,葬礼却也只能是由谢青珣来主持。   这并不是谢青珣第一次参加葬礼。   在他幼年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他母亲的葬礼,前世与今生,一共两次。   前一世,尚且年幼的谢青珣与他的阿姐,其实并不太能明白那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的年纪毕竟太小,甚至还不到三岁。   只是,虽然年幼,却也能感受到那种悲伤的气氛,以至于,他们明明只是两个孩子,却也会怔怔地落下泪来。   而第二次,则是这一世,谢青珣根本无力改变自己母亲当年难产的命运,即便他求了大伯与谢丹致,请来了极好的医者,只是医者毕竟不能医命。   倒是谢椿的葬礼,谢青珣还是头一次参加。   葬礼的流程本就复杂,而世族家主离世,其流程更是复杂了许多。   入殓自然有谢椿的继室负责,而报丧则是要由谢青珣来了。   不过,这对于谢青珣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太为难的事情,对于葬礼的流程,他甚至称得上驾轻就熟。   毕竟,当初谢青玙与她的夫君双双离世,薛府内的老太君也因此病重,他们的葬礼,是谢青珣一手操办的。   .   因此,想到谢青珣对此熟悉的原因,叶瑾声愈发心疼了起来。   叶瑾声为叶氏子,这一次便是随着叶氏众人一同前来奔丧。   看到灵前的谢青珣,叶瑾声道了一声节哀。   见叶瑾声过来,谢青珣面上的神色略微缓和。   只不过,此时此景,他们两人也并不能再说点儿什么,叶瑾声只能用眼神诉说,让谢青珣好好吃饭,别累坏了身体。   叶奇直到叶瑾声定然舍不得谢青珣,不过这毕竟是谢椿的葬礼,他还是扯了扯自家弟弟,“瑾声,该走了。”   “嗯。”   在离开的时候,叶瑾声不得不克制住自己扭头的冲动。   .   入夜后,谢青珣仍旧留在灵堂里。   只不过,比起白天,此时的谢青珣更显冷漠。   但是,此时的谢青珣,思绪显然不在这灵堂里。   也不知道瑾声回去之后,会不会担心。   叶瑾声离开前那担忧的目光谢青珣尽数看在了眼里,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他基本上都要被迫停留在谢府里了。   .   忽然间,一阵脚步声想起,下一瞬,谢青珣的对面便站了一个人。   谢红蕴眼睛通红,一声声地质问了起来,“谢青珣!父亲的死到底是不是和你有关。”   谢青珣抬起眼皮,看了谢红蕴一眼,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神色,“被他教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样废物。”   “你!”   谢椿虽然对谢青珣不怎么样,但是对于谢红蕴这个被自己抱来的孩子还是比较疼爱的。   毕竟,在谢椿的眼里,谢青珣实在不像是自己的儿子反倒是谢红蕴,性子更能得到他的喜欢。   也是这样,谢椿离世,整个谢府内,最伤心的便是他了。   谢青珣握住了谢红蕴挥向自己的拳头,冷笑着开口,“不敬兄长,果然是谢椿教出来的好儿子!”   谢红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谢青珣嫌弃似的扔到了一边去。   “死在女人肚皮上,谢红蕴,你是觉谢椿死的还不够窝囊吗?”谢青珣冷声道,“你是想把这件事情闹得世人皆知吗?”   “那又如何!”谢红蕴眼睛发红,“你不就是害怕损了你自己的名声吗?”   “名声。”谢青珣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呵,你既然如此认为,那尽可以将谢椿的死因到处宣扬。”   谢红蕴一窒,他当然不可能这么做!宣扬出去,他父亲的身后名就彻底毁了!   谢青珣的嘴角又掀起了一个冷漠的弧度,“谢椿死了,我便要守孝三年。”   听到这话后,谢红蕴一愣。   他自然是知道如今谢青珣处境的,虽然已领加官,可进出禁中,却暂无实职。   不管谢青珣与谢椿之间的感情如何,如果谢青珣在这个时候守孝了,对他确实不利。   毕竟三年后,谁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谢红蕴顿时犹豫了起来,难道……难道真的不是他?   “可是……父亲的身体,之前分明还好好的。”   父亲。   听到这个词语之后,谢青珣随意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抱养来的。”   谢青珣的话足够委婉,而谢红蕴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自然理解了谢青珣话里的含义,刹那间,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   停灵七日后,尸体便可下葬,待谢椿的葬礼彻底结束,已经是一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而同时消失的,还有谢府里的几个下人。   若是熟悉谢府的人就能发现,那些下人,之前大都是在谢椿身边服侍的,极得谢椿的信任,极私密的事情也会让他们去做的那种。   .   待将谢椿的葬礼处理完之后,谢青珣捉住了叶瑾声的手,“瑾声,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叶瑾声自无不允。   只是,叶瑾声也不曾想到的是,谢青珣居然是带他去见他的母亲。   这……   还没有上山,叶瑾声就手足无措了起来,“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我什么准备都没有?”   他甚至连贡品都没有来得及准备!   谢青珣却笑了笑,“无碍,瑾声,你去了便好。”   “那怎么行!”叶瑾声还是坚持,“那样太失礼了!”   虽然他们这一次是去祭奠亡人,但叶瑾声还是不想太过草率。   但谢青珣却在他们快到了的时候才肯松口,叶瑾声不由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先停下马车。”   “要做什么?”   叶瑾声四处打量了一下,松了一口气,“还好。”   谢青珣便跟在了叶瑾声的身后,看他在山间仔细地挑选着待会儿要带给自己母亲的花朵,眸子里溢满了温柔。   一般而言,祭奠亡者最好是用白色菊花,只是这山野间,不少野花开得绚烂,叶瑾声只能是尽量选择一些看起来比较合适的花朵。   待攒够了一捧之后,叶瑾声扭过头,迟疑着问谢青珣,“玄玠,这些……伯母会喜欢吗?”   谢青珣温声道,“她会很喜欢的。”   叶瑾声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有些紧张地开口,“那……那我们过去吧?”   “嗯。”   待走到半路,叶瑾声却又停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我……还是有点儿紧张。”   明明要去见的不过是一位早就已经过世了的人,然而叶瑾声却还是紧张地不行。   一切都不过是因为……在意谢青珣罢了。   谢青珣自然明白叶瑾声为何会如此紧张,他遥遥看向了不远处,那里已经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坟茔了。   .   叶瑾声将自己准备好的花束轻轻地放到了墓碑前。   墓碑上,刻着谢青珣母亲的名字。   陈惜臻。   谢青珣看着墓碑,忽然缓慢却坚定地扣住了叶瑾声的手,“母亲。”   他的声音平缓又温柔,“这是叶瑾声,是我愿一生相守之人。”   叶瑾声有些许紧张,“伯母好,请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玄玠的。”   不知何时,天上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虽小,可谢青珣与叶瑾声停留的时间太久,雨水缓缓渗进了他们的发间,眉梢,肩头,在他们的周身,氤氲起了一层雨雾。   叶瑾声却还是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讲自己遇到谢青珣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讲谢青珣对她的思念,讲阿融与阿满,讲他自己……   谢青珣站在叶瑾声的身侧,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后,他忽然道,“瑾声。”   “嗯?”   谢青珣低头,看向他的眸子里满是温柔,“你应该改称呼了。”   叶瑾声眨了眨眼睛,脸上有些发红。   但很快,他就转头,对着那一座墓碑,轻声道,“母亲。”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不着急哈,后面还有的,一些正文里不好交代的事情大概都会写一写~   就是我觉得,正文完三个字放在这里刚刚好。   以及,和官场有关的内容我尽力了qwq,奈何是真的不会写,虽然我极力避免正面描写了,但还是比较……嗯,小儿科……(捂脸)所以后续就不会再写相关的了orz,让谢青珣自己打拼去叭! 第126章 番外1   番外1·赐婚①   阳和十一年   叶瑾声抱着一卷书走在问道书院的石径上,偶尔会碰上几个来此求学的学生。   见到叶瑾声后,学生们大都停下脚步,拱手行礼,“叶先生。”   叶瑾声微微点头,“同学们好。”   待在走过一段路之后,问道书院中的刻坊。   十几年前,雕版印刷出现之后,梁帝便新设了官职,专门负责雕版印刷一事,问道书院中的刻坊,便也是其中的分支之一。而在梁朝不同的郡府,也有官办刻坊的存在。   除此之外,为了避免一些孤本遗失,梁帝还在不同的郡县都存了一些。   如今京城内的问道书院基本上与官学无疑,然而,最受重视的自然还是东院,教授经史子集。   不过,在叶瑾声这些年的努力下,西院也逐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比如说水车、水碓、水纺车,再比如曲辕犁、脱壳车、播种车等农具,无论是农人,还是其他的手工业者都将此处当做了圣地。   当然,东院也是不逞多让,自从七年前陛下推行科举,着各地开办书院以来,已有三次科考,为梁朝遴选出了许多英才。   虽然大部分出挑的都是世族子弟,却也有不少贫寒之士冒头。   不过,大家都明白,只要书院能够继续办下去,那么贫寒之子会越来越多。   因为科举对世人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若是能出头,不说是一步登天,也是质的飞跃了。   刻坊内,叶瑾声将回头要刻录的书籍仔细与刻坊匠人说明白之后,看了一眼天色,准备回家。   .   谢椿死后,谢青珣原本需要守孝三年,然而,得梁帝特许,只一年便可。   待守孝期满,谢青珣便被提拔为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其后第二年,朝堂中终于达成了一致,第一届科考,降于下一年举行。   此举一出,整个梁朝都陷入了大哗。   不过,即便是科考,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参加的,然而,梁朝中,人最多的就是普通的农家子,自然不愁没有人才可以参加选拔。   而第一届科举,便是谢青珣主考。   御史大夫本就有监察百官的职能,而科举也是为朝廷选拔人才,日后都要成为同僚,接受御史监察的,如此,在没有什么前例可以遵循的情况下,也算是合适。   且御史为三公之一,地位也足够。   唯一的问题就是,当年的谢青珣实在是太年轻了。   即便他是松实先生的弟子,兄长又是谢丹致,然而,年龄仍旧是他的一大短板。   也不是没有人想看他的笑话,但可惜的是,所有心里存了看笑话想法的人,最后都被打脸了。   谢青珣虽然是第一次负责此等大事,却并不慌乱,一应处事赏罚分明,虽偶有小问题,却最终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差错。   而这第一次科举的状元、榜眼、探花,毫无意外,同样是世族之人。   这也很正常,毕竟世族的底蕴,是在不是一些普通人能比较的。   不过,遍布诸多郡县的书院就是为这些普通人所准备的。   虽说科举最终取中的人很少,但是参加过科考的人,他们的本事自然也能看在各处考官的眼中,若是有合适的,便招到县府或者郡府内做个少吏之类。   如今十几年过去,谢青珣已然官拜做成,却气度依旧。   可是看在同僚之人的眼中,却愈发觉得他深不可测了。   尤其是谢青珣笑起来的时候,总忍不住让人想要打哆嗦。   不过,虽是如此,却还是有人不害怕的。   就比如最近一直在给谢青珣找麻烦的林御史。   .   谢青珣与这位林御史相交不深,然而不知为何,这位林御史最近却似乎是和谢青珣杠上了,总喜欢弹劾谢青珣。   大都是一些芝麻大的小事儿,然而御史么,监察百官,这是他们的职责。   唯一的问题就是,梁帝也被他烦得不轻,斥责了几次之后,林御史总算是消停了几分。   这一日,林御史出门,前往五味斋用饭。   这些年过去,五味斋早就在梁朝扎稳了脚跟,五味斋的背后是宋氏,叶瑾声虽然与他们合作,却只是以个人的名义,所以,在五味斋越开越大之后,他手中的分红也逐年增加。   再加上他之前的紫砂壶窑,每年的利润足以让他安安稳稳地过上好几辈子。   便是造纸工坊与玻璃窑、水泥窑、砖窑等,因为逐渐泛滥,利润倒是不如最开始那般了,然而胜在细水长流。   扯远了。   不过,众人虽然知晓五味斋的背后是宋氏,然而却不知道这里面叶瑾声也掺了一脚。   林御史这次过来的时候,恰好就看到了叶瑾声与谢青珣那略微过火的亲昵了,嗯,从门缝儿里。   林御史生性古板,对于这种男男相恋的事情当然不能容忍。   但他太迂腐,脑筋虽然能转,但是转地不算是太快,不然的话,林御史应当会想明白,这十几年的时间里,谢青珣与叶瑾声一直同住一府,却都不曾成亲,甚至连纳妾也没有。   只是稍微想想,大约就能猜到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是有些不对劲儿。   不过,能在官场混下去的,基本上就没有几个是白的,就算看起来是白的,那也是白切黑!   所以,谢青珣与叶瑾声之间的关系,几乎相当于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大家都知道,但是大家都不说。   就算这些年有些人动了给他们撮合姻缘的念头,也要么是被人提醒,要么是被谢青珣与叶瑾声二人双双婉拒。   .   若只是普通的亲密,就算是稍微过分一些,林御史这位老古板大概也只是会觉得奇怪,而不是怀疑两个人有什么。   然而,要命的是,那时候,谢青珣与叶瑾声在接吻。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但是两个大男人,如果没有点儿那什么的关系,谁会亲别人啊!   林御史自然是懵逼的,然而,懵逼之后,就是怒不可遏。   如此私德败坏之人,如何能担任左丞!   于是,林御史回府之后,便开始奋笔疾书,没多少时候,一份奏疏就洋洋洒洒地出现在了书案上。   翌日早朝,林御史便将这个近乎公开的秘密在早朝上掀开了盖子。   然而,林御史实在是太激动,并未发现,同僚们看向他的时候,那欲言又止的目光。   谢青珣一身朝服,手持笏板,立于左侧最前列,仍旧气定神闲。   直到林御史说完,扭头看过来,质问他到底是认还是不认的时候,悠然开口,“为何不认?”   说完,他走出一步,对着御座之上的梁帝,恭敬行礼道,“臣与叶氏郎君瑾声相识于微末,互为支撑。其后情愫渐生,心意相合。故臣曾起誓,此生只愿与瑾声一人携手白头。臣斗胆,恳请陛下赐婚。”   林御史不曾想到谢青珣居然还敢请求陛下赐婚,当场愣在了原地。   不仅仅是林御史如此,早朝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倒是居于御座之上的梁帝,愣过片刻后,忽然朗笑出声,“谢卿果然是性情中人!”   赞过之后,梁帝便允了赐婚一事,而对于那位上书弹劾谢青珣的林御史,却是看也不曾看一眼。   下朝之后,同僚大都过来恭喜谢青珣,唯独林御史,一人独行,旁人都是敬而远之。   与其他同僚寒暄过后,谢青珣忽然走到了林御史的身侧,温声道,“林御史。”   林御史却不回答,只是哼了一声,举步就走。   谢青珣不以为忤,只是继续道,“我听闻,林御史家中来了一位,似乎是姓楚?”   林御史停下了脚步,皱起眉来,“你什么意思?”   谢青珣悠悠开口,“楚氏为何覆灭,林御史想必还不怎么清楚吧。”   林御史皱着眉,仍旧不说话。   谢青珣轻笑一声,不甚在意地道,“楚氏背后用逍遥散控制小世族,背后又偷拐孩童,落得如今下场,也是理所应当。”   说完后,谢青珣的眸子落到林御史身上,眸光骤然间变冷,“瑾声幼年被拐,颠沛多年,皆是拜楚氏所赐。”   林御史瞳孔骤缩,“你在威胁我?”   谢青珣轻笑一声,“林御史,你如今该担忧的,是陛下的态度,莫非你以为,此事陛下不知?”   当初皇室不曾插手,任由其他世族之人吞没楚氏,未必不是存了让众人出气的意思。   实在是,楚氏当年捞过界了。   说完这一句话之后,谢青珣淡然转身,离开了皇宫。   .   没多久,林御史便被查处贪墨饷银,无故构陷同僚等事,官途就此断绝,后半生的泰半时光,也只能在牢狱中渡过了。   不过,林御史的结局,叶瑾声并不怎么关心,他现在正在纠结的是——   “陛下赐婚?”   “那谁嫁谁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山月影、青林点白云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